第三百三十六章 入伙
听了慕容龙城的介绍后,正当夏天南幻想成为17世纪最大的军火商之际,慕容龙城轻飘飘地给他泼了瓢冷水:“大炮价格固然昂贵,但是有能力购买的大名也不多,需求量也不大,买来恐怕更多是为了守城。”
夏天南遭遇当头一棒,急忙问道:“为什么?”
“第一,日本多山,很少有一马平川的平原,供大炮施展的地方不多;第二个原因,日本大名之间的混战大多规模很小,很多时候就一两千人规模,少的更是只有几百人,拿着竹枪就能解决战斗,火绳枪已经是了不得的利器,要大炮何用?”
原来如此。夏天南有点灰心,看来用军火打开日本市场的希望破灭了,不过从慕容龙城的介绍中他发觉此人的见识和判断绝非一个普通的海商。他试探着问道:“慕容公子,我欲建立日本的贸易线,空有船货,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作管事,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合作?”
早在澳门初遇之时,这个慕容龙城就主动要求合伙做生意,现在自己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加上自己主动提出合作,在夏天南看来,敲定合作事宜是顺理成章之事。这个慕容龙城对日本非常熟悉,自己手下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优势,一定要拿下。
没想到慕容龙城干脆利落地答道:“合作?阁下要雇佣我来往日本经商?恕难从命!”
夏天南一愣,这么不给面子?要知道你的命是我从锦衣卫手中救下来的,古人不是讲究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吗,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在下知道阁下已经是琼州营参将,也知道这个参将是怎么来的,大败广东精锐营兵、炮轰省城、击退上万民勇、全歼广东水师的战绩如雷贯耳,听说那时阁下的陆师不过一千多人,能取得如此辉煌战果,在下实在佩服的紧。”
“哈哈,无非扬长避短而已。”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突然提到了这些事,夏天南不好发作,只能打了个哈哈。
慕容龙城话锋一转:“敢问阁下一句诛心的话:接受朝廷招抚,是虚以委蛇之举,还是心甘情愿之事?”
当然是混个官军的身份玩无间道了,难不成还是真的为朝廷卖命不成,老子暂时接受朱氏集团的收购,等到羽翼丰满,回过头来就发起反收购,夏天南心里这么想。但是这话只能对林伟业、司马德等寥寥数人说起,对旁人暂时都不能说。
他打了个哈哈,试图煳弄过去:“你想多了吧,谁不想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对吧,哈哈哈……”
“阁下在说谎!”
“额?”夏天南有点尴尬,我的城府这么浅吗,一眼就能被人看穿?
“阁下的火炮无论是威力还是轻便性,都比官军强上数倍。听闻阁下的火铳也是犀利无比,可以短时间连射,枪头还有三棱刺,火铳兵可远战也可近战,如此强军,若是有数万人,则天下可定,改朝换代也在弹指之间。阁下这样的人物,又岂会甘心区区一个参将之职,之所以接受招抚,是因为兵力不足,需要暂时隐忍,积蓄实力,等待一飞冲天的那天。”慕容龙城盯着夏天南的眼睛,缓缓说道。
夏天南沉默了,他盯着对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扶手,脑子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慕容龙城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自己的武器特点如此熟悉,对自己的计划也是看得如此透彻?难道是锦衣卫的追杀只是苦肉计?可是他又为什么把这些向自己和盘托出?
他慢慢说道:“慕容公子,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商。海商绝不会关心我的士兵拿的什么武器,也不会揣测我将来要做什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口气已非常严厉。
旁边负责护卫的警卫队士兵,听到他厉声说话,赶紧端起步枪指着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从容地端详着对着自己的刺刀,问道:“这就是火铳兵用来近战的三棱刺吧?刺死十多个锦衣卫,用的就是这种武器,那天晚上天太黑,我没看清楚,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夏天南冷冷地提醒:“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慕容龙城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说道:“在琼州那种穷乡僻壤,生生练出一支强军,还能日进斗金,有了天涯香和琼州布这样下金蛋的鸡不满足,还要插足日本的买卖,这哪是一个小小参将敢做也能做的事情?就算阁下否认,我也能断定,阁下绝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能化龙。”
他站起身,无视几柄随时都能把他捅几个透明窟窿的刺刀,走到夏天南面前。
包括夏天南在内,所有人都绷紧了肌肉,防止他暴起伤人,士兵们已经摆好了刺杀的姿势,只等下令。夏天南紧盯着对方,准备开口让士兵攻击,虽然他也想知道对方的底细,但是安全是第一位的。
慕容龙城却做出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动作,他弯腰低头,双手合抱,作揖行礼,恭敬地说道:“在下拒绝了阁下的提议,并非不想为阁下效力,而是不想当一个跑海的伙计。在下愿加入琼州营,弃商从戎,还请阁下成全!”
剧情反转得太快,士兵们愣住了,夏天南也愣住了,这是唱的哪出?
他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放着海商不做,要来我军中吃苦?要知道,我的军中可不比朝廷那些老爷兵,每日都要操练,饷银虽然不少,可是和你当海商相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慕容龙城坦然道:“在下知道会有这一问。在下之前说过,朝廷毁了我的家族,我要向朝廷复仇,当海商也只是为了筹措银两,并不是我的目的。可是凭借我微薄之力,要想复仇谈何容易。现在遇到了阁下,我的复仇大计就有希望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用人也疑,疑人也用
夏天南问道:“害你家破人亡的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吗?”
慕容龙城不慌不忙地回答:“锦衣卫不是皇帝的亲卫军吗?锦衣卫做下的事,与皇帝脱不了关系,天下不都是他朱家的吗,这笔账算到朝廷身上有何不可?”
夏天南有些头痛,我一大早起来,牙都没刷呢,你突然跟我说这些。
他不能断定对方是不是朝廷派来卧底的奸细,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自己崭露头角也就是最近的事,以前和琼州府卫所军干仗这些事,应该还入不了朝廷的法眼,就算炮轰省城引起了注意,厂卫等特务机构想要调查自己,以这个时代的办事效率,最大的手笔也就派出周国新等人而已。再说,虽然在澳门碰见过他,难不成在那时就为今天的事埋下伏笔了?也太扯了吧,朝廷和锦衣卫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和心机,大明也不会亡了。
虽然是奸细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夏天南觉得他关于身世的事情有所隐瞒,让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加入琼州营,心中总是有顾虑。不过拒绝一个诚心投奔自己、而且对日本贸易很有用的人才,夏天南又觉得太可惜。
他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既然你执意要加入我军中,也不是不行。琼州营是朝廷给我们的建制,我们内部分为陆军和海军。你熟悉日本的情况,又是海商出身,就加入海军吧。”
慕容龙城知道夏天南手下有陆师也有水师,所谓陆军和海军无非是换个名字,当听说让他加入海军而非陆军,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恭敬答道:“谢阁下成全!”
“既然加入我琼州营,就不要一口一个阁下了,听着生分,大小我也是个参将,他们都称唿将军,你也入乡随俗吧。”
“是,将军!”
“现在的海军舰队总指挥是威廉,一个来自英国皇家海军的年轻人,等广州这边的事都办好,你跟我回临高,就直接给他做大副,跟在他身边好好学。另外,如果我去日本做买卖,你也随行参谋。”
“谨遵将军之令。”
打发走慕容龙城后,夏天南找来林伟业,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哈哈,这就是你的粉丝啊,被你的魅力所折服,毅然投身于你的造反大业,你该高兴才对啊!”林伟业调侃道。
夏天南一脸郁闷:“老林你就别添乱了。我本来只是想调查一下日本市场,见到他熟悉日本的行情,想雇他带我的人跑一跑日本航线而已,没想到上演了这样一出戏码。我担心的是他身世不明,用起来不放心。”
林伟业想了想:“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他的身世有所隐瞒,但是绝不是针对咱们的。依我看,他仇恨朝廷十有**是真的,春秋战国时古人不都是喜欢玩借兵复国这种戏码吗?他可能就是这么打算的。”
“开玩笑,我的部队才不会帮他报私仇呢!”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别紧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自己无力对抗庞大的朝廷,就加入敌对势力,到时候改朝换代也有自己的一份力量,算是间接复仇成功,这不是很合理吗?”
夏天南点点头,林伟业的说法虽然有些儿戏,但是也有一点道理。林伟业走后,他想来想去,又命人去找周国新。周国新离开的时候,留下了暗中联系的方式双方的关系必须要绝对保密。
没多久,周国新来了,没走大门,从侧门进的宅子。见到夏天南之后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将军。”
夏天南微笑问道:“回来之后,有没有接受责罚?”
“有劳将军牵挂。属下回来之后,一口咬定其他人都被琼州营当做奸细误杀了,上头听了禀报后,既没有责罚我,也没有其他命令,估计遭受挫折后,密查琼州营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如此甚好。我也不想与锦衣卫公开为敌。”夏天南说道,“今日叫你前来,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将军请说。”
“我阴差阳错与你的同行动了手,杀了一些人,还顺手救了一个被锦衣卫追杀的人……”夏天南把有关慕容龙城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周国新,从熙春楼的冲突到胡同里灭口,再到王启年的出现,以及慕容龙城漏洞频出的身世。
周国新听完,斟酌着回答:“这件事属下略知一二:京城锦衣卫指挥使衙门来的千户卫忠,亲自负责追查一桩谋逆大案,而且调用了埋伏多年的暗线,本地的锦衣卫只是在外围打打杂,不能直接参与追捕行动,防止走漏风声……据属下看来,这谋逆大案与将军所说的慕容龙城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虽然慕容龙城没有完全说实话,但是锦衣卫要抓他是真的了。不过,究竟什么样的罪名,才能惊动这么大的阵仗,从京城直接派人,连你们地方锦衣卫都没资格参与?”夏天南问道。说起来,锦衣卫对慕容龙城重视的程度比自己可高多了,琼州营把广州闹个天翻地覆也就往临高派了一个百户而已。
“属下也不清楚,不过连多年不用的暗线都启用,领头人还是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说明这个慕容龙城涉及颠覆大明朝纲的谋逆大罪,不是一般的反贼。”
夏天南听了反倒放下心来,不管如何,造崇祯的反,从大方向来说就是和琼州营一条道上的,不用担心是混进来的奸细。不过细节还是不清不楚,有心想找慕容龙城问个彻底吧,一想到他面对锦衣卫时视死如归的那股劲,夏天南感觉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拿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
别的不说,至少去日本需要慕容龙城的协助,这身世之谜就先打探到这里吧。夏天南不禁自嘲,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这是用人也疑、疑人也要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明抢还是强买?
第二日,巡抚衙门一名幕僚找上门,说是奉抚台之命,前来协助夏天南办理船匠和木料之事。
虽然没有一步到位敲定交易港的相关事宜,但是能够借助官府的力量搜罗广东境内的船匠和合适的木料,也是很大的收获。夏天南心情不错,问这个幕僚:“先生高姓大名?”
“学生吕易忠。”
夏天南并不知道,这个吕易忠是前任总督王尊德的心腹,王尊德下定决心进剿博辅,他也在旁煽风点火,算是帮凶,查封店铺更是其一手操办。王尊德革职归乡后,他立马另攀高枝,找上了新任巡抚慕天颜。慕天颜在布政使任上并没有多少得力的幕僚,就任巡抚之后权力和责任都大了许多,也需要熟悉广东官场的人辅佐,双方一拍即合。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吕易忠的底细,吕易忠对他可是熟悉的很,前东家就是因为他革职的。若是换做其他武将,吕易忠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夏天南与其他人不一样,琼州和广州两战打出了赫赫威名,直接让两广总督去职,这样的人物,借吕易忠两个胆子,也不敢像对待其他武将一般唿来喝去,反倒要小心应对。
“学生奉抚台之命,前来协助将军搜集船匠和木料。”
“有劳先生了,不知这搜集船匠和木料是个什么章程?是统一定价和买还是一家家船厂谈价?”
吕易忠虽然陪着小心,却也忍不住噗呲一笑:“将军说笑了,有抚台的手令,又是军需,哪里要银钱,直接拉走就是!”
夏天南一愣:“不给钱的吗?”他还以为打着巡抚的牌子以低于市价的价钱强买强卖,没想到居然是明抢!
“当然不用给钱,灭绝海寇、厘清洋面,广东军民都要出力,带走几个匠人、取几块木料又算得了什么。”吕易忠心中腹诽,当初为了剿你,整个广东的渔船货船都被钉封了,许多人吃饭的家什都没了,连个铜板都没给,相比之下,什么木料匠人都是毛毛雨。
大明地方官吏如此横行霸道,这倒是夏天南没想到的。他本打算让刘全全权办理这些事,可是听了吕易忠的话,反倒不放心了。在他看来,不花钱抢来的东西未必比买的好,搞不好人家弄些劣质的木料或者打发些学徒搪塞交差,还是花钱买更放心。
反正刘全在招纳铁匠和裁缝,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决定亲自去。
明代造船业是中国古代造船业的巅峰,造船工场遍布于沿海各地,尤其以江苏、福建、浙江等地最为发达。各地船厂除了民办还有官办,洪武二十六年,朝廷规定“如或新造海运船只,需要量度产木、水便地方差人打造。”根据这个原则,建立了一批官办船厂,其中最大的当属南京龙江船厂、苏北清江船厂、山东清河船厂、福建台南船厂和东北吉林船厂。广东没有像样的官办船厂,要想获得木料和船匠,就只能去民办船厂索取了。
广东虽然没有福建台南船厂那样的大型官办船厂,民办的倒是不少,史上广船也是和福船齐名的三大古船之一。
吕易忠带着夏天南一行首先来到了一家叫“程记船行”的船厂,这是广东船厂中比较大的了,东家姓程,广州本地人。
吕易忠找到管事的,亮出了巡抚的手令,打着官腔说道:“抚台决定发兵剿灭海贼刘香,兹令各大船厂全力配合官府,提供造战船需要的木料和船匠。”他指着一旁的夏天南,“具体要多少人多少木料,这位夏参将说了算,你领着他去查看。”
管事一听就懵了,巡抚要征收匠人和木料,不能不给,而且肯定是白给,这事情自己担不起,命人偷偷地去找东家,自己带着夏天南去储存木料的地方查看。
这家“程记船行”果然是老字号,家底也厚,木料堆积如山,而且都是已经干燥处理过的。
夏天南是外行,但也知道造船的木料不能用新鲜的,而木料干燥需要时间,博辅船厂很大程度上就受限于木料,建造战舰的速度被拖慢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木材,问道:“这些都是些什么木料,杉木还是樟木?”
管事打起精神回答:“这位将军,咱们这里造的是广船,一般用铁力木或者荔枝木,也用樟木,用松木和杉木的那是福船。”
“哦?有什么不同呢?”
“铁力木造的船更坚固,虫都咬不坏,只是造价高些;福船造价便宜些,但是易损坏,也易遭虫。”
绕过木料场,来到建船的船坞,看到了正在建造的一艘船只,几十名工匠正在忙碌着。这艘船已经快要成型,头尖体长,上宽下窄,以夏天南外行的眼光都能看出,这样的船只适合做货船之类,绝对无法做战船,原因很简单,上宽下尖的结构导致重心较高,摇晃的比较厉害,别说开炮了,就算站在甲板开枪都无法瞄准,况且中式船型的设计根本无法承受炮击的后座力。
他问管事:“这就是广船了吧?这样上宽下窄的结构航行时摇晃得一定厉害,怎么保证不损坏呢?”
管事颇为郁闷,这个参将不是巡抚派来要木料和船匠的吗?怎么好奇心这么重。船造这般模样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也没见浪头打过来就坏了啊。
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虽左右摇晃厉害,但是横有肋骨和隔舱支撑,纵有龙骨和大肋维持,加上用的是上好的铁力木,坚固异常,很难损坏。”
管事返身恭敬地请安:“东家。”
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向夏天南行礼:“鄙人姓程,名友德,见过这位将军。”
他听闻巡抚派人要来索取木料和船匠,心中大急,连忙赶了过来,看看是否有转圜余地。对于一个船厂而言,没了木料等于断了粮,缺乏船匠就无法开工,少了哪样都生存不下去。
夏天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宏图钱庄的银票
程友德知道具体拉走多少木料和船匠都是这位参将决定,关键要搞定这位参将。他知道官府办事的那些猫腻,上头要办什么事是上头的意思,办成什么样得看具体办事的人。他看了看四周,靠近夏天南,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悄悄递给夏天南:“将军办事辛苦,这是鄙人一点心意,拿给手下的兄弟们喝茶。”
夏天南一瞥,是张银票,一百两面额,看印章居然还是“宏图钱庄”,注明由可以在广东省内“宏图钱庄”的各个分号汇兑。他颇觉好笑,这位程老板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奉命办事,而是借巡抚的名义为自己办事,行贿完全无用啊。
他没有接过银票,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票面上的印章问道:“宏图钱庄?老板是不是姓高?”
见对方根本没有接过银票的打算,程友德递也不是,收也不是,颇为尴尬。听到对方问起银票的来,还以为担心无法兑现,连忙保证:“这家钱庄的老板确实姓高,广东各县都有分号,这银票已经盖了我程记的私章,能直接取出银子,全省都能汇兑……”
“才全省汇兑啊?”夏天南笑了笑,这高老爷虽然胆子大到敢勾结流贼,但是商业拓展的眼光还是无法跳出时代的局限,快两年过去了,还是在广东境内打转。他心中一直有个计划,在高家刺杀高宏图那天晚上就萌生了,暂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打造一个古代版的银行,业务遍布全国,所有大中城市通存通兑,吸纳存款。以明朝有钱人把银子浇筑成锭藏在地窖的尿性,只要有足够的信誉,绝对能吸引大明的权贵把银子存进来,而且一存进来就是定期,等闲不会兑取,这样就等于把大明大部分财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建立银行的基础和人手,就可以利用高宏图的钱庄。
做什么买卖,也不如银行有钱啊,夏天南得意地想。不过在建立信用体系的初期,必须储备大量的资金防止挤兑,眼下自己还没有这个实力,陆军海军都是耗钱大户,马上还要和刘香干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钱虽然赚得快,用得更快。
看来,就算设法吞下高宏图的钱庄,也要想办法筹措足够的现金,才能实现自己的银行计划。
他正意淫着银行的美梦,程友德却以为他对银子数量不满意,哭丧着脸讨饶:“将军,船厂利润微薄,流水有限,鄙人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更多啊!”
夏天南回到现实,说道:“程掌柜,你不要慌张。银票我不要你的,反而还要给你银子。”
程友德一愣,这是要消遣自己吗?能够收下银票,办事时放点水,用一些边角料和学徒滥竽充数回去交差,就是极大的恩典了。
夏天南问道:“你家船厂有多少工人,能同时开工建造几艘船?”
程友德愣愣地回答:“连学徒在内三百六十八人,最多同时建两艘船……”
比起博辅船厂的流水线作业,效率还是太低啊,夏天南心想。他说道:“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按理来说,抚台让我来索取木料和船匠,是用来打刘香的,本可以分文不花,不过我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平价收购你的木料,你造的船我也长期收购,船匠我还是要,但可以给你留一半人手,我还按人头补偿你一笔钱,你再慢慢去请人。”
程友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低头想了想,只要不是戏弄自己,倒也使得。虽然平价卖出木料不划算,自己购入木材并干燥化处理的时间和人工成本都白费了,重新寻找工匠也要花不少时间和精力,但是算起来还是比对方白拿要强上太多,何况对方还提出长期收购船只,有了稳定的售卖对象。
“这位将军如果讲话算数,这笔买卖倒是做得,我的损失也小了许多。不过木料都平价卖给你,我又拿什么造船呢?”
“广船不是多用铁力木吗?你把铁力木全部留下,其余的樟木之类全部卖给给我。”夏天南听查尔斯和林一山提起过,铁力木造船虽然坚固耐用,但是加工难度大,加上材料来源少,损坏时修理替换不便,用来造战舰不是理想的材料。倒是用铁力木建造的货船可以用来载人运货,自行建造会挤占博辅船厂的产能,影响战舰的建造进度,不如直接购买现成的。
程友德一喜,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他由衷地拱手行礼:“如此甚好,将军仁慈,鄙人没齿难忘!”
“就别等到没齿难忘了,想谢恩就趁早。我要的木料和船匠远不止这个数,我也懒得一家家跑了,你去通知其他同行,照今天的章程办理,三日内把木料和船匠都给我送来,当场给现银,绝不拖欠。”
程友德连忙应下:“鄙人马上去办。”
回到住处,林伟业喜气洋洋地迎上来,告诉他:“今天上街逛逛,颇有所获,我这个光杆司令也有手下了。”
夏天南一时不明所以:“啊?”
林伟业提醒道:“你不是让我当研究院长吗?只有一个名头,却没给我一个人。”
“原来是这茬。”夏天南拍了拍脑袋,“你上街淘到什么宝了?”
林伟业闪开身,露出后面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手上都沾着黑色的墨水之类的东西,眼睛不大,但眼神中透着机灵;另一个三四十岁左右,黑黑瘦瘦,看起来木讷老实。
夏天南看着林伟业,等他介绍卖弄,林伟业迫不及待说道:“年轻这个叫沈笑阳,祖上是造纸的老字号,自己开了家书坊,平日喜欢摆弄的却是印刷,自己尝试印书。”
有什么稀奇吗?夏天南翻着白眼想,不就是一个放着祖传技艺不发扬光大,却去摆弄其他没用玩意的年轻人吗?
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林伟业补充道:“小沈不仅造纸技术高超,对印刷也很有心得。大明多以雕版印刷为主,活字印刷没有普及,少量使用也是用木活字,他居然尝试用铅活字!”(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杀鸡儆猴
夏天南这才打起了精神,如果没记错的话,铅字印刷术好像是在清末才从西方传入中国的,这个小伙子居然生生提前了两百年!不说铅字印刷对自己的大业有什么实际的帮助,就凭这份钻研探索的劲头,也值得好好栽培,保不齐能鼓捣出其他有用的东西。
他口头表示了赞许:“小伙子有前途!怎么想到用铅活字印书的啊?”
沈笑阳不好意思地摸摸脑勺:“瞎琢磨呗。雕版印书太死板,一套版只能印一本书,印另外一本就得重雕一套版;木活字太容易磨损;铜活字太贵;其他材料要么太硬,要么不沾墨,最后试了铅,效果最好,质地较软刻字制作容易,而且沾墨印起来效果很好。”
林伟业转而介绍另一位:“至于这位,名叫宋孝保,你别看他老实本分,做的事情很浪漫和老婆开了间脂粉铺,自己还研制香水!”
夏天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香水!?”
“对,就是香水!我去他铺子看了,他用锡自制蒸馏器,用蒸馏法做香水,而且居然被他做出来了,街坊们都很喜欢。”
夏天南狐疑地问道:“香水真有这么容易制作?老宋,说说你是怎么制作的?”
宋孝保谨慎地答道:“没有林老爷说的那么容易。我管这种水叫花香露。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最后是用花瓣和花茎置于锡锅中,加入干净的水,密封,上头接一根长长的管子,用文火慢慢煮,水汽从管子跑出来,中途冷却又变回水,从管口流出来的就是花香露了。香是很香的,不过太浓,保存的时间也很短,要不是我老婆喜欢,我都不会做下去了。”
夏天南啧啧称奇:“听起来很靠谱啊,不过太浓、保存时间太短又是为什么呢?”
林伟业答道:“这样提取出来的东西叫精油,还不是我们理解中的香水。我曾经看过电影上说用纯酒精用溶剂,用动物香剂做固定剂,就能稀释成香水,并且保存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
对于林伟业知识面之广、涉足领域之杂,夏天南已经从惊讶变成成麻木了,轻飘飘竖了下大拇指:“林院长无所不知,佩服,佩服!”
“呵呵,这个香水的原理只是听说,真要我动手做是做不出来的,没什么了不起。好比原子弹的原理我也知道,但是我没法作出原子弹来。”林伟业谦虚道,“不过,老宋说的方法已经无限接近于近代的香水了,我们正好生产蒸馏酒,有提取纯酒精的条件,不妨试试制作香水,说不定可以开发一种新的拳头产品。”
对于多一种赚钱的方法,夏天南是永远不嫌多的,他来了精神,指示道:“不能只试试,已经摸到门槛来了,说什么都要弄出来,香水可以作为奢侈品卖嘛!我相信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肯定会花大价钱买的。”都说女人的钱最好赚,看看旧时空的化妆品和名牌包包就知道了。
不过他也很好奇:“老林你是怎么说服这两位为我们效力的?”
“嘿嘿……”林伟业笑得有些猥琐,“沈笑阳的书坊值八十两银子,我给了他二百两连人带店买断;宋孝保的脂粉铺子不肯卖,我找到他老婆,她报价一百二十两,给她三百两,她老婆答应全家搬到临高去……”
夏天南差点一个踉跄,这林伟业出手还真是大方!他赔笑说道:“老林,你知道五百两银子值多少人民币吗?一两银子至少等于600块,五百两约合人民币三十万了……”虽然今时今日他和林伟业不差这几百两,但是三十万人民币换来两个还不知道能否产生效益的手艺人,从投入产出比的角度看,略有些冒险。
“这是投资,而且是人才投资,懂吗?”林伟业认真地说道,“如果挖掘他们的长处,变成有用的商品,给你带来的效益会是今日这五百两银子的百倍、千倍!何况你当初说过,钱财和资源任我调配,包括你在内!”
“没错没错,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投资多少都不为过!”夏天南赶紧圆回来。
林伟业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开始盘算着明天再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不知刘全这次带了多少银子,够不够呢?”
夏天南闻言差点摔倒。
接下来的两三天,林伟业天天上街转悠,夏天南就躲在宅子里偷懒。
第四日,程记的老板程友德登门拜访。
“将军,鄙人把您的话都带到广州附近船厂了,太小的不算在内,连我一起一共十三家船行,大多都肯按您的条件卖出木料、提供船匠,只有两家没有应允。”
“哦?是哪两家?”还真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是鼎丰船行和鸿运船行,这两家都有些来头,鼎丰东家的妹妹是巡按御史高大人的小妾,鸿运的东家则是广州余知府的远房亲戚。”
原来有背景!不过夏天南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如果让他们这么扛过去,那么其他的船行未必会乖乖地送来木料和船匠,都会纷纷效仿这两家的做法。
他找来了吕易忠,一起商量。
吕易忠对他的忌惮远胜知府和巡按,唯恐这个凶徒事情不顺搞出什么幺蛾子,到时自己还得吃抚台的挂落,便积极为其出谋划策:“将军要立威,不妨从鼎丰下手。鼎丰拿下了,鸿运一定会见风使舵。”
“哦?各中缘由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吕易忠只能含蓄地提醒:“从前任制台任上起,抚台与高巡按政见就颇有分歧……”
夏天南秒懂了他的意思:慕大人在当布政使时,就和高巡按不对付,现在当了巡抚,位高权重,有机会自然要敲打一番,但巡按御史地位超然,明面上不好动手脚。现在有了剿灭海贼、为朝廷厘清洋面的理由,你家小舅子拒不配合,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而且由自己这个凶名在外、刚刚招安的武将出面,高巡按恐怕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打砸抢烧
怕他领悟不透,吕易忠还补充道:“此事若由巡抚衙门直接出面恐怕不太妥当……”
夏天南知道,除非生死之仇,官员一般只在暗地里较量,不会直接开撕:“我懂的,就由我出面,万一有什么事,推给我就是,无非落下一个办事鲁莽的评价嘛!”
吕易忠从袖中伸出拇指:“将军真乃一颗七窍玲珑心。”
“别介,七窍玲珑心那是比干,没好下场。”夏天南打趣道。
吕易忠眉头一挑,这夏天南虽是武将,但是对官场的门道看得也透彻,还知道比干取心的典故,一定是读过书的,能文能武,怪不得做下那样泼天的大事,还能平安无事地被招抚,洗白上岸。
越是这样的人,越要处好关系。吕易忠自告奋勇陪同夏天南一起去鼎丰船行。
夏天南带着警卫队,在程友德和吕易忠的带领下来到了鼎丰船行。鼎丰的规模比程记要大很多。夏天南看了看船厂进门处牌楼的匾额,吩咐了一句:“把牌子砸了,所有工匠全部捆走,木料贴上封条,隔日来取。”
杨由基应道:“遵命!”
队员们开始动手拆匾额,几名护院模样的壮汉走过来,喝骂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到鼎丰撒野?知道这是谁罩的吗?”
夏天南懒得跟几个爪牙嗦,下令道:“里嗦的,把他们绑了,嘴堵上,丢一边去。”
几名壮汉见对方还要动手,骂骂咧咧着准备去取家伙反击。警卫队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几枪托砸下去,个个哭爹喊娘,然后全部五花大绑,用破布堵上了嘴。
一名管事见势不妙,偷偷从旁门熘走,赶紧去报信。
船厂的工匠足足有五六百,真要捆绳子都不够。夏天南一见有这么多人乐了,手一挥:“算了,也别捆了,直接押到码头,赶上船送到博辅去!”
其余管事监工之类的角色作鸟兽散,夏天南也懒得去管他们。杨由基请示:“还有几艘在建的船如何处置?”
“没建好又开不走,还能怎么处置,一把火烧了!小心莫殃及那些木料。”
火光冲天而起,周围的百姓远远地站着看热闹,指指点点。这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在船厂管事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住手,赶紧灭火……你……你知道这……这船行是谁家的吗?是高……高巡按……的产业……”
夏天南从一名士兵手中取过步枪,朝着这管家一枪托砸过去,牙齿都砸飞几颗。
“你个老匹夫,胡言乱语什么?我是奉命征集木料和船匠,打造战船,用来剿灭海贼刘香的,刘香一灭,是广东全省百姓之福。高大人身为朝廷科道御史,莫说他不会私下经商,就算这是他的产业,自然也是心系黎民百姓,怎会如此煳涂,为一己之私破坏剿贼大计?你莫要打着高大人的幌子招摇赚骗,坏了高大人名声!”
管家被砸得七荤八素,脑袋都懵了,再听得这一番话,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会儿,才觉得牙齿掉落之处疼得要命,捂脸哀嚎起来。
吕易忠暗中点头,这夏天南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行事果断狠辣,这么大船厂,说烧就烧了,话里行间还滴水不漏,就算高巡按在场,都没法反驳这番话。
押着乌压压一群匠人,夏天南志得意满地走了,送走这些人,他还得雇人来搬运这些木料送上船运回临高。
见凶人走了,管家不敢追上去自讨苦吃,捂脸愣了半天,看着被焚毁的船坞,调头就往回走。
高府。
高舜钦听了管家的回报和小舅子的哭诉,额头青筋暴露,却一言不发。巡抚衙门虽然是后面的推手,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他没法找慕天颜说理。至于夏天南,那一番话明显是有备而来,基本上堵死了他正面反击的道路。若是下黑手报复,他一个科道言官,又没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哪里对付得了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思来想去,居然无计可施,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良久,屋外的下人们只听到屋内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个个都屏声静气,走路也蹑手蹑脚,唯恐惊动了老爷,成为发泄怒气的对象,没来由吃顿板子。
吕易忠分析的果然不错,鼎丰一砸,鸿运果然乖乖地把木料船匠都送来了,据说东家还被余知府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个煞神。
码头的木料堆积成山,工匠被分批运走。这次扫荡,足足从广州拉走一千多名船匠,近万方造船的木料,可谓满载而归。刘全和张明礼寻访的几百名铁匠和裁缝只能等船匠和木材运完之后才能出发了。
夏天南没有跟随船只立即返回临高,他尝到了与权力勾结的甜头,食髓知味,想要进一步与巡抚慕天颜接触,利用巡抚手中的权力获得更多的好处。
“呵呵……”巡抚衙门里,慕天颜笑得很开心,这次高舜钦吃了个闷亏,他乐见其成,夏天南的所作所为,很对他的胃口。
“夏参将,你可知道,本抚为何这般开心?”
夏天南微笑道:“下官略有耳闻,据说高巡按与抚台政见不合……”
“又何止是政见不合!”提起高舜钦,慕天颜就有气,“这厮平日自诩清廉,又挖空心思想做些政绩,当日前任制台王大人想要进剿你琼州营,广东大小官员都不热心,唯独他上蹿下跳非常起劲,怂恿制台一意孤行。这一战几乎耗空了广东的藩库,全省再无可战之兵。可恨的是,事情搞砸之后,王制台革职,何如宾丢官,力主围剿的几人之中,唯独他一人独善其身。”
夏天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原来前任制台发大军渡海来剿我,也有这个高巡按的一份功劳……”
“正是。王制台丢下一个烂摊子,我们都焦头烂额,他却像没事人一般拍拍屁股就走……”慕天颜恨恨地想,就连凑十万两银子免除灾祸,高舜钦也不肯出一两银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醉宿
一想到当初城楼之上高舜钦的话,慕天颜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高某乃言官,比不得诸位大人生财有道,典型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真这么清廉,鼎丰船行又是怎么回事?没有他高巡按入股,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小小船行怎么能短短时间一跃成为广州最大的船行之一?这般做作,无非是舍不得几千两银子罢了。做官做人到这份上,也算是人间极品了。
夏天南投其所好,问道:“既然这高巡按人品如此不堪,为何不想法把他整垮?”
慕天颜叹了口气:“你是武将,不知道本朝科道言官的清贵。这些言官地位超然,品级不高、权力却很大,若没有足够的把柄,就算是制台,也没法轻易整垮一个巡按御史。”
既然高舜钦是怂恿王尊德攻打博辅的帮凶,夏天南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他来信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若整治了高舜钦,还能巩固与慕天颜的关系,一举两得。他微微一笑:“抚台不必担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是人就能抓到把柄,何况这高巡按本身就不干净。”心想,回头就让周国新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好好查查高舜钦,就不信抓不到他的小辫子。
慕天颜心中一喜,口中却说:“夏参将有心了。不过大家同朝为官,以和为贵,再说本抚如果出面对付他,难免落人口实……”一个巡抚欺压一个巡按御史,即便得手,也是胜之不武,还要被人弹劾攻讦;如果失手,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别人还会说他心中有鬼,为掩盖罪行打压言官。
“抚台大可放心,这姓高的怂恿王尊德穷兵黩武攻打我博辅,此仇不报非君子,就交给下官好了,免得污了抚台的手。”夏天南拍着胸脯说。
慕天颜闻言大悦,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这个夏天南虽是武官,心思却玲珑剔透,闻弦歌而知雅意,真真是妙人。
他提醒道:“夏参将可要小心,这个高巡按对你琼州营可是颇为敌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
夏天南轻蔑地一笑:“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文官,他无非就是搜罗黑材料弹劾,怕他作甚!”转念想到这句话连带慕天颜也一并打击到了,赶紧说:“下官只是说文官奈何不了御史,并没有其他意思。”
慕天颜摆摆手:“我懂得,无妨。虽然这世间一物降一物,夏参将不怕他弹劾,但要小心他去制台那里给你上眼药……”
夏天南一凛,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如果这高巡按铁了心和琼州营过不去,继续怂恿新任总督对付他,别的不说,这广州城内的买卖势必会受影响。看来这个人必须铲除。
慕天颜没有继续高舜钦的话题,抚须笑道,“夏参将可有表字?”
夏天南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巡抚大人这是想给自己取个表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知道在古代,辈分、社会地位更高的人给晚辈或者下属取表字,带有赏识和拉拢的意味,看来慕巡抚要彻底拉拢自己了。既然想处好与巡抚大人的关系,这个面子必须要给他。
“回抚台,下官粗人一个,未曾取表字。”
慕天颜微笑道:“夏参将练兵治军的本事是没得说,经商也是风生水起,可谓能文能武。古诗有云:‘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说的是三国关云长文武双全,夏参将的本事也毫不逊色。旁人都知道你琼州营能打仗,却不知你儒雅的一面,本抚便赠你个表字‘知文’,如何?”
既然打定主意要拍马屁,就得来全套,夏天南做感激涕零状:“多谢抚台赐字!”心里咂摸了一番,“知文”,还行吧,不拗口也不晦涩,取自颂关羽的古诗,寓意也不错。
表字一取,双方的关系似乎又亲密了几分,慕天颜亲热地说:“今日本抚高兴,想小酌几杯,夏参将如果有空,便陪我饮上几杯如何?”
“抚台如不嫌弃下官粗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巡抚大人想饮酒作乐,下面的人自然安排的妥妥帖帖。不一会儿,一桌精致的席面就摆好了,席间就只有他们两人,很显然这是家中的私宴,说明慕天颜对夏天南很是看重。
夏天南对于这些应酬的场面游刃有余,从现代到古代某些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他打起精神,举杯相敬,一口酒下肚,居然就是自家的天涯香,不禁莞尔。
慕天颜看着斯斯文文,不料酒量极好,加上“二锅头”的度数也不低,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就连夏天南这样“酒经考验”的老手也感觉力不从心,头有些发晕。心里暗暗叫苦:不管什么年代,官员在酒桌上的战斗力总是爆表,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要喝醉。
在开了几瓶天涯香之后,夏天南终于缴械投降,告了一声罪:“抚台……下官不胜酒力……恐怕……恐怕要失礼了……”说完“”的一声,头磕在桌面上,酒杯掉落,不省人事。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迷迷煳煳中仿佛被人抬到了一张床上。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女子横眉冷对,厉声指责他擅自闯入自己家里,实在鲁莽至极。他试图解释,可是对方根本不听。话说这女子虽然态度恶劣,但是长相真心不错,眉目如画,明媚皓齿,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味道。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看的人儿,脾气这么大,好比薛宝钗被王熙凤附体了。在梦中,夏天南做了如此评价。
夏天南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腹中饥饿,才醒过来。他睁开眼,颇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记得之前是喝醉了,然后被人抬过来的。看家具和摆设,自己睡觉的这间屋子很显然是大户人家。再回想自己是和巡抚慕天颜喝醉的,难道这是巡抚的私宅?(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花园偶遇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两名丫鬟走了进来,恭敬地问:“这位将军醒了?奴婢们伺候你洗漱更衣。”
“这个……我可以自己来的。”夏天南客气了一句,站起身来,不料宿醉之后头痛不已,一站起来就感觉头疼,连忙扶住头,倚在床边。
两名丫鬟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他坐在床边,打来热水给他擦脸。
洗完脸后,坐着休息片刻,夏天南感觉好了一些,试着站起来,头没有方才那般疼了。他问道:“抚台大人呢?”
丫鬟答道:“老爷去前衙处理公事了,吩咐我们好好伺候您。”
洗漱之后,夏天南推门出了厢房,想透透气,等慕天颜回来后与其告辞,然后回自己惠福街的宅子。两个丫鬟想过来搀扶,夏天南笑着拒绝了:“我只是醉酒,又不是大病初愈,没这么虚。”两个丫鬟见他坚持,便远远跟在后面。
连接厢房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外是一个花园。此时虽然是秋天了,但是花园中还是有许多花盛开,阵阵芬芳传来,沁人心脾。夏天南贪婪地吸了几口带着花香的空气,似乎头也不疼了,这巡抚大人还真是会享受,等回到临高后自己也给南园建个花园,搞搞绿化,弄个天然氧吧。
他步入花园之中,欣赏着花花草草,转过一座假山,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身影玲珑有致,秀发如云,是个年轻女子。女子背朝他,看不到正脸。只看背影的话,窈窕绰约,轻盈柔美,标准的美人身材。
女子似乎也在赏花,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这一看,两人都怔住了。
女子没有料到自家花园里居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脸上浮现出惊讶和不悦的表情。
夏天南更是惊疑不定,这女子居然和他昨日梦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十六七岁左右,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连那种不悦时眉毛上扬的微表情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从不信鬼神,向来秉持无神论,若是他曾经见过这女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梦见也属正常,可是二人从来没有见过,提前出现在梦中,这种情况根本没法用科学来解释。
不过话说回来,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似乎一切也皆有可能了。
女子惊讶之后,很快恢复了镇定,转身欲走。古代女子尤其是大家闺秀,起居出行都有讲究,极少与陌生人见面,更别说陌生的男子了,她的反应也是正常。
若是给夏天南反应的时间,他也会想到这一点,任凭对方离去。可仓促之间,他仍然是现代人才有的反应,下意识地朝女子的方向伸出手,解释道:“小姐,我不是什么歹人,是你爹爹的客人,无意中闯入花园,打扰了小姐的雅兴,还望莫要见怪!”
女子顿住脚步,迟疑地反问:“我爹爹?”
夏天南笑道:“瞧小姐这气质穿着,举手投足自有大家闺秀的味道,自然不是丫鬟了;按年纪看,也不是抚台的妻妾,那么多半就是抚台的千金了……”
女子冷冷地看着保持绅士微笑的夏天南,讥诮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此刻心中是不是颇为得意,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你凭什么就这么自以为是,认定我是慕家的小姐?”
夏天南心里“咯噔”一声,暗叫糟糕,瞧这反应,难道真是慕天颜的妻妾?慕天颜四五十岁了,这女子不可能是正妻,难道是妾室?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太过想当然了,古代四五十岁的男子纳个十六七岁的妾室太正常不过了。早知道这样,就不会与她搭话了,这瓜田李下的,避嫌还来不及呢,和人家的妻妾在花园里聊天会让别人误会的。
他赶紧道歉:“原来是抚台的如夫人,实在抱歉,之前的话当我没说……”一边说一边打量对方,好像也不对劲啊,以他前世阅女无数的经验,这分明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啊,哪里又像少妇了?难道慕天颜年纪不大,这方面的能力完全丧失了,纳个妾用来做摆设?
女子听了他的话,看见他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感觉全身都被看了个遍,浑身不自在,秀眉微蹙,嘴角一撇,鄙夷地抛下一句:“什么如夫人?自以为是的登徒子!”施施然转身离去,留下夏天南楞在当场。
这时两个丫鬟走过来,小声告诉夏天南:“这是表小姐,老爷的亲外甥女……”
夏天南悲愤地瞪着她们:“为什么不早点说?”
丫鬟嗫嚅道:“表小姐很聪明,脾气又冷冰冰的,我们都不敢在她面前乱说话……”
夏天南无语,以手加额,这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时兴起搭讪,最后得到一个登徒子的评价。
他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交代丫鬟:“抚台大人回来后,就说我有急事要处置,没有当面告辞,请他老人家恕罪。”然后匆忙离开了巡抚衙门。
回到惠福街的宅子后,夏天南命人去叫周国新来见他。
没过多久,周国新来了,仍然从侧门进来。周国新一边恭敬地请安,一边不忿地想:自己好歹是广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除非京城来的卫忠卫千户这样的大人物,另外还有谁能让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就眼前这位爷了,使唤自己就跟使唤家里的下人一般,三天两头来回跑。悲剧的根源就在于那个该死的查探琼州营的任务,当初装病不接这个任务多好。
夏天南看见周国新微妙的表情,心中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不急不慢问道:“周百户,嫂夫人和贵公子都送去临高了吧?有没有捎信过来,说水土不服啊?”
在他们来到广州的同时,周国新的妻妾和儿子都送去了临高,操办人正是和周国新一同逃亡掉落海里的老贾自己人整治自己人才是最狠的,老贾被俘后也被逼为琼州营效力,他急于在新主子面前表现,在掳走前上司的家眷这件任务上格外卖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祸水东引
周国新先狠狠诅咒了一番老贾,然后无可奈何地回答:“多谢将军关照,她们托人捎信来,说还算习惯,叫我也早点过去……”其实真正的情况不是这样,他的夫人和小妾被强制送去临高,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男人又不在身边,惊恐不已,让人带口信给周国新,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一家人什么时候能回广州。
夏天南小小敲打了一番这位新降的锦衣卫百户后,口气舒缓下来:“有点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需求尽管和刘总管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为我做事,自然不能亏待你和家人。”
周国新低下头:“谢将军。”
“今日叫你前来,是为了广东巡按御史高舜钦。”夏天南说,“我要对付他,锦衣卫手中有没有他的黑材料,能够一次扳倒他的那种?”
搜集黑材料和整人正是锦衣卫的强项,周国新打起精神,仔细回想了起来。不得不说他的业务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马上就想到了高舜钦的几个小辫子。
“高舜钦虽然不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但是巡按御史的位置很重要,来也是我们监视的重点对象。”周国新边回忆边说,“他最大的把柄就是利用身份和权力给家人的生意撑腰,欺行霸市,妻弟的船行短短一两年就成了广州数一数二的规模……”
“这个我知道。”夏天南打断了他,“鼎丰船行嘛!都被我一把火烧了。光凭这个能扳倒他吗?”
周国新也没有底气:“虽然御史与民争利会影响官声和口碑,但是仅仅凭借这一项扳倒他还有些勉强,更别说有些事情是可以做手脚的比如名义上转让船行,归在别人名下,撇清关系……”
夏天南有些失望:“难道高舜钦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把柄了?”
“倒也不是,他还和许多商人私下往来,还占有干股,每年坐地分钱。比如永昌金铺、宏图钱庄……”
“等等!”夏天南伸手打断,“你说宏图钱庄?掌柜是不是当初茶楼所见的高宏图?”
别的掌柜周国新未必记得住,但是这个高宏图他印象深刻。当初他一时兴起为夏天南出头,挡住了高宏图的各路帮手,帮助夏天南全身而退,才与夏天南结缘。他点点头:“正是。”
夏天南兴奋地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没想到这两人居然私下官商勾结,巧合的是两人都姓高,还都是他想要算计的对象,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走了几个来回,他的思路慢慢理清,停下来吩咐周国新:“给你一天时间,赶紧去查:两人之间的勾结有多深,年来银钱往来的大概数目是多少,有没有书信之类的证据?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知道答案。”
周国新见夏天南对这事很重视,不敢怠慢,赶紧应下:“属下知道了。”转身匆匆离去。
夏天南手中有一个足以致高宏图于死地的杀手锏,就是他与流民军私下交易的账本,里面详细记载了以棉布、药材等物资换取金银、珠宝贵重物品的账目。只要把这账本甩出来,高宏图勾结反贼资敌的罪名跑不掉,项上人头保不住,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满门抄斩也有可能。
夏天南之所以一直把这个黑材料留到今天,就是存了有朝一日吞并宏图钱庄的念头。现在他与巡抚慕天颜搭上了关系,拿捏区区一个商人似乎用不上这样重磅的材料杀鸡用牛刀,太过浪费。而无意中发现高舜钦与高宏图私下的往来,夏天南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手中这份黑材料,用好了可以一箭双雕,既能整垮敌视琼州营的高舜钦,又能把高宏图踩在脚下、夺其产业,来个搂草打兔子。
锦衣卫的名声如何先不评价,但是办事效率远胜旧时空的某些部门,第二天一大早,周国新就登门了,手中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禀将军,高巡按与宏图钱庄逢年过节的银钱往来次数并不多,但是高巡按在宏图钱庄有干股,每年腊月初八,宏图钱庄都会派人送一笔银子到高府,高巡按把每年的数目和来都记了下来。”
夏天南接过周国新手中的册子,翻看了一番,里面确实详细记载了年宏图钱庄送来的银子数目,除了宏图钱庄,还有永昌金铺等八家商铺,无一例外都是干股所得,数目有多有少,最小的单笔都是二千两。
“啧啧啧,堂堂一名巡按御史,表面上道貌岸然,以清廉自居,背地里居然有这么多灰色收入……”夏天南感叹道,“官职品级不高,可是胃口比谁都大啊。”
他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册子:“这个是怎么来的?”
“禀将军,这是安插在高府的坐探偷出来的。”周国新摇摇头,“只是可惜,这样一来,这个探子就暴露了……”
“不可惜,因为很快你就要给这探子安排新的差使了。”夏天南冷笑道,“高舜钦一个将死之人,你还监视他作什么?”
“将死之人?”周国新一头雾水,“仅仅这些东西,不足以致他于死地吧?顶多被人弹劾,捋去巡按御史的官职……”
夏天南掏出了高宏图的账本,简单解释了高宏图和流贼的私下交易,然后说道:“资助流贼是什么罪名,你比我更清楚。现在有了高舜钦与宏图钱庄勾结的证据,一笔又写不出两个高字,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屎盆子,扣在高舜钦的头上……”
周国新倒吸一口凉气,两个账本,一个证明高宏图资助流贼的罪名,一个证明高舜钦与宏图钱庄的紧密关系,环环相扣,只要顺势引导,就可以变成高舜钦指使高宏图资敌的铁证,这样的帽子扣下来,内阁大学士都扛不住,何况一个巡按御史?
他不清楚夏天南为何一定要往死里整高舜钦,但这不是他该问的,所以识趣地避开了这个问题,直接问:“那么,由谁出面来揭盖子?全部交给我们锦衣卫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谋划
夏天南想了想:“不管是高舜钦还是高宏图,人都可以交给锦衣卫,但是查抄宏图钱庄的产业,还是由地方官出面更合适,你就不适合再参与了咱们的关系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明天你做好准备,等我命令。”
周国新应下:“属下遵命。”
夏天南笑道:“钱庄那边虽然不让你插手,但是高府也是块肥肉。你们锦衣卫怎么办案,流程我虽然不清楚,但是这样的谋逆大案,阖府上下都会牵连,家产也会查抄充公,你们办案抓人的时候,不小心损坏几件古董、府中下人趁乱卷走些细软,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些自然不会算到充公的家产清单里……”
周国新一听,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线,这是将军给自己指点发财的明路啊!高舜钦这么拼命敛财,家中自然是肥的流油,随便拿点就是一笔横财。原本以为“屈从”了琼州营是倒了八辈子霉,现在看来,“钱途”一片光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
他心悦诚服地说:“属下代锦衣卫的兄弟们谢将军提点。这件案子,属下一定办的漂漂亮亮,请将军放心。”
周国新走后,夏天南拿着两本账本去见慕天颜。整治高舜钦虽然是为了给琼州营剪除一个潜在的官场对手,但同时也是为了迎合慕天颜,做这件事之前,当然要去巡抚大人面前卖个好,加深彼此的“革命情谊”。而且做掉一个巡按御史,在整个广东官场都不是件小事,必须有大佬出面站台。
来到巡抚衙门前,夏天南想起昨日的乌龙,不禁有些汗颜,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碰见那个称自己为“登徒子”的表小姐。
因为昨日巡抚大人亲自款待,巡抚衙门上下都知道这位新任琼州参将很受大人器重,所以他报上自己的名号后,很快就被放行,自有人领他前往后院。
书房内。
慕天颜拿起两本账本,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他有些迟疑:“本抚确实想把高舜钦挤出广东官场,但是,知文你的这些东西一拿出来就能置他于死地,这……”
被取了表字后,夏天南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听到别人称唿自己的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问道:“怎么,抚台下不了手?”
慕天颜摇摇头:“倒不是下不下得了手的事。官场之上,虽然争斗的很厉害,但不是生死之仇的话,往往不会取政敌性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一掌就把高舜钦拍死,连家眷都不放过,别人会说我没有容人之量,朝堂之上对我的风评只怕好不了……”
夏天南明白了,原来巡抚大人爱惜羽毛,想留个好名声。问题是,他不出面,自己一个武将推动这事,就算成功了也是破坏游戏规则啊,一个参将就轻而易举能弄死一个巡按御史,恐怕会成为所有文官的眼中钉,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夏天南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劝说:“抚台不妨换位思考下,如果你和高舜钦易地而处,你要命的把柄落在他手中,他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慕天颜想了想,细思极恐,言官就是踩着其他官员的尸体往上爬的,以高舜钦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绝对会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虽然自诩自己还算谨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把柄给人抓住,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见他神情有所变化,夏天南知道他动心了,趁热打铁:“抚台再想想:你刚上任就挖出了一个勾结流寇的谋逆大案,这不是奇功一件吗?事关大明江山社稷,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谁还会同情一个勾结流寇的言官?”
这么一说,慕天颜心里的坎就迈过去了,他笑着指了指夏天南:“知文你这张嘴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说服我了,我实在想不出袖手旁观的理由。”
“哪里,这只是抚台宅心仁厚而已。”
“呵呵……高舜钦私下里敛财这么猖獗,本抚确实没想到,不过让本抚更为好奇的是:你苦心积虑把宏图钱庄也拉下水,除了嫁祸给高舜钦之外,是不是还存了私心?”慕天颜抚须笑问。
夏天南咪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抚台的法眼……说实话,的确有私心,我想吞下宏图钱庄,做一笔大买卖。”
慕天颜沉吟道:“哦?你的棉布和酒水生意都很红火,不会无缘无故盯上别的买卖……莫非你有新点子,想要做钱庄的生意?”
“不错,我的想法如果能实现,会比现在的钱庄赚的钱多上百倍、千倍。之所以要吞下钱庄,是看中了它的渠道和人手,免得我再白手起家。”
“百倍千倍?”慕天颜听得手抖了一抖,胡须都不小心拔掉了一根。宏图钱庄已经是广东境内最大规模的钱庄了,分号遍布广东州县,这种基础上的百倍千倍又是什么概念?
“当然,不管赚多少银子,这钱庄一定有抚台的一份干股,抚台请放心。”
慕天颜闻言又拔掉了一根胡须。都说财帛动人心,官至巡抚也不例外,只不过胃口更大了而已。既然做掉高舜钦有这么多好处,些许口碑名声又算个屁。
“你要本抚如何配合你,尽管说,巡抚衙门的人手任你调动。”
夏天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与慕天颜商量细节。
等到两人商议得差不多后,夏天南正准备告辞出门,这时门被打开了,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舅舅,我想在你书房找几本书……”
夏天南闻言抬头一看,正好与女子四目相对,两人愣了片刻,异口同声说道:“是你?”
慕天颜奇道:“你们两人认识?”
女子冷哼了一声:“我可不认识这样的登徒子,看见人家的女眷缠着不放,开口闭口如夫人,一对鼠目还不老实到处乱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好戏开场
夏天南无奈地说:“我只是说了两句话,怎么又成缠着不放了?所谓如夫人只是一场误会,还请表小姐不要介意。”他怕慕天颜误会,解释道:“抚台,这只是个误会……”
慕天颜听了夏天南简单的解释后,大笑道:“误会误会,文君,你错怪知文了。昨日我留他喝酒,又没来得及告诉他家眷的情况,他错把你当做我女儿也不足为奇啊。”
女子横了夏天南一眼,转过头没有说话,显然并不认可这种理由。
慕天颜不以为然,这个外甥女天生聪慧、性子冷淡,这样的反应他也见怪不怪了。
“知文,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外甥女,姓谢名文君,父亲谢三宾原本是陕西道御史,现拟任山东巡按御史,不日即将上任。”
夏天南眼睛一亮,山东巡按御史!他心中念念不忘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重返山东,攫取山东的难民人口和田亩土地,对于山东一切有关的人和事都非常敏感。
慕天颜转而又介绍他,“文君,这是琼州参将夏天南,字知文,年轻有为,文武兼备,将来朝廷的栋梁之才。”
谢文君冷冰冰地说:“舅舅说的年轻有为、文武兼备我暂时看不出来,但是贪杯好色倒是先见识了。今日舅舅有事,借书之事,明儿个再来吧。”说完向慕天颜福了一福,然后转身出门,看都没看夏天南一眼。
慕天颜略带歉意地说:“文君打小就是这样,被她爹娘和我这个舅舅宠坏了,莫往心里去。”
夏天南苦笑道:“无妨,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他站起身来,向慕天颜告辞,“事情都商议好了,我就去筹办了,抚台静候佳音即可。”
慕天颜点点头:“做事小心,切记不要留下什么首尾,让有心人看出端倪。”
宏图钱庄门外。
夏天南带着警卫队的士兵浩浩荡荡来到门口,他抬头看了看钱庄的招牌,笑了笑,抬脚走进了大门。
早有护院的看到了这阵势,心中惊疑不定,但是端这个饭碗又不敢做缩头乌龟,硬着头皮过来问:“你们是那个营头的?来钱庄作甚?知道这是谁罩的吗?”
夏天南微笑着回答:“抱歉,这三个问题,前两个我不想回答,第三个我更不关心。”
有个脾气火爆的护院忍不住伸手来推夏天南:“不要以为带几个营兵就能无法无天了,我家老爷跟官家熟得很,小心告你一状……”
没等他手碰到夏天南的衣襟,早有士兵一枪托砸过去,砸得他脸都肿了起来,退后几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其他几个护院一时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士兵们也没打算放过他们,一拥而上,挥舞枪托一阵乱砸,顿时一片哭爹喊娘的叫声。
钱庄柜台前有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在兑银子,一看这架势吓坏了,撒腿就跑,大堂里就剩下了警卫队的士兵和钱庄的护院、伙计。
柜台后,一名掌柜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对几个伙计说:“赶快去叫老爷,再晚点这钱庄都会被拆了……”
高宏图气急败坏赶到钱庄之时,夏天南正在指挥士兵们架起梯子去拆招牌。
“住手!”高宏图目裂眦,这可是花了几百两银子从高巡按手中求来的墨宝,既是招牌,又是官场护身符整个广东官场,不给高巡按几分面子的官吏不多,能够不给面子的大佬也不会自降身份欺负一介商贾。
夏天南笑吟吟地踱步过来:“高掌柜,别来无恙?”
“是你?”看到夏天南出现,高宏图愣住了。他看了看夏天南身后如狼似虎的士兵,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今时不同往日,夏天南已经不是当初他可以随意欺压的布衣了,而是手握兵权、能打得全省精兵没有脾气、官民闻之色变的琼州参将。
“你……你今日来我钱庄,想要干嘛?”高宏图底气不足地问道。他当初趁着王尊德要剿灭夏天南的机会,落井下石,害得张明礼的布店和酒庄被查封,一度得意过一段时间,后来随着战况的变化,他的得意全部变成了担忧。难不成,今日对方是来找回场子的?
夏天南摇摇头:“高掌柜的记性真差,当初我说过,三年之内我来取你的钱庄,忘记了?”
高宏图本来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两方的实力此消彼长,他已经没有多少筹码和夏天南一较高下了。可是听到这句话,胸中怒火中烧,断人财路、夺人家产,犹如杀人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天南,虽然你走运做了参将,但是还没到能够一手遮天的地步,广州还是大明的治下,是有王法的。就算你拿了我的账本,大不了我赔上这条命就是,钱庄是我十几年的心血,你休想拿走!”
夏天南不慌不忙地搬了张椅子坐下:“高掌柜,当初你把我堵在酒楼,前后找了好几拨人来对付我,最后无功而返。今天,我再给你个机会,看看谁能救你?”
高宏图气极反笑:“一介武夫,真以为广州城内没人奈何得了你?既然你想玩猫戏老鼠,我就奉陪到底。来人,拿我的名帖,去知府衙门,找人来收拾这个狂徒!”
等一名伙计拿着名帖匆匆出门后,夏天南悠悠地问:“都一年多了,你不要告诉我,你的人脉还是原来那些?去知府衙门,不会又是所谓的何先生吧?实话告诉你,找他真没用。”
高宏图心里一咯噔,瞧对方好整以暇的姿态,难不成不把知府衙门放在眼里?他心里惴惴,口里还是很强硬:“口出狂言!当初要不是锦衣卫的周百户替你出头,知府衙门早就收拾你了。今日莫看你有几个兵,可是这朗朗干坤,你还敢杀官造反不成?若真是这样,你又怎么会招安?”
夏天南也懒得跟他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走着瞧就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高宏图的救兵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靴声隆隆,一群衙役冲了进来,在大堂站定,与夏天南等人对峙。一名老者从后面慢慢转出来,沉声发问:“高掌柜,何人在钱庄闹事啊?”
高宏图面露喜色,迎上前去,正要开口,夏天南轻飘飘一句话截断了他的话头。
“不错啊,比上次茶楼阵仗大多了,连知府衙门的衙役都搬来了。确有长进,我小瞧你了,高掌柜。”
这老者正是广州知府余葆成的幕僚何诚宗,他抬头看见了夏天南,心中大惊,怎么是这个煞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高宏图赶紧扶住他。
何诚宗战战兢兢说道:“老朽……见过夏将军!”听见他的语气,高宏图心里一凉,事情不太妙。
夏天南摆明车马来钱庄砸场子,本来是想把高舜钦这条大鱼炸出来,让他和宏图钱庄的关系暴露在阳光下,然后由锦衣卫抛出高宏图那本致命的账本,再由巡抚慕天颜出面把两件事钉在一起,这样一来,整治高舜钦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顺藤摸瓜带出来的结果,而不是暗箱操作,自然也不会有人同情高舜钦,更不会因为忌惮巡抚与锦衣卫联手整人而人人自危。
最终的结果,高舜钦和宏图钱庄倒霉,巡抚慕天颜的口碑名声不受影响,还能得到一个公正无私、秉公办事的评语;锦衣卫立下大功一件,周国新说不定还能升官;琼州营闷声发大财,得了宏图钱庄,三者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人怀疑。
只是这一番折腾,高舜钦没浮出水面,却招来了广州知府衙门。夏天南没料到,高宏图手里的牌面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大王这张牌留着不打,只甩出一张小王,可是自己手里的杀手锏是炸弹,炸了小王绰绰有余,可是用什么来对付大王呢?
夏天南暗想,账本这个炸弹是留给高舜钦的,不能浪费。既然对方出小王,自己没有合适的牌应对,就不如选择pass。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余知府与宏图钱庄关系密切到了何种地步,也没兴趣知道,只是要问一句:余葆成是要替宏图钱庄出这个头吗?”他不说何诚宗出头,而是说余葆成,是因为这些衙役。一个幕僚是不可能指挥得动知府衙门的衙役的,唯一的解释是余葆成亲自下的令。看来余葆成与高宏图关系也是匪浅。
何诚宗赶紧解释:“将军莫要误会,府台听闻宏图钱庄有歹人出没,让我带人顺便过来看看而已。”
高宏图心里一凉,抓住了了何诚宗的衣袖,要求助的眼神看着他:“何先生,看在平日我孝敬府台大人和您的份上,拉我一把……”
何诚宗忙不迭甩脱高宏图的手,低声告诫:“高掌柜,慎言!府台爱民如子,为百姓分忧解难是份内之事,可不是贪图谁的好处。你好好想清楚,府台有没有拿过你的银子?”
高宏图张了张嘴,半响才吐出一句:“没有……”他明明知道对方想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可是他只能选择顺着对方的话说。除非他想彻底撕破脸皮,与余知府交恶。他就不明白了,区区一个参将有什么好怕的,让何诚宗畏之如虎。
何诚宗低下头,挥挥手,示意衙役们打道回府。刚转身,就被夏天南叫住了:“何先生留步。来都来了,不妨留下来喝喝茶叙叙旧……”
何诚宗郁闷的想,我跟你有什么好叙旧的?可是这个煞神的话他又不敢反驳,只好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小声询问:“这个……夏将军,你看,是不是让我带来的人先回衙门,我留下,行吗?”
夏天南大度地点点头:“无妨,何先生留下就行。”让何诚宗留下也是临时起意,呆会要唱一出大戏,总得留下几个观众,替自己把巡按勾结流寇的戏码传播出去。
何诚宗如释重负,让衙役们先回去,不然都杵在这实在尴尬。
夏天南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何先生,坐这。”
何诚宗臊眉耷眼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
这边夏天南鸠占鹊巢,大模大样地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后院,那边高宏图已经快气炸了。好不容易搬个救兵过来,连个屁都没放就被收拾了,还跟条哈巴狗一样,叫干啥就干啥。
等何诚宗坐定之后,夏天南一看四周安静了下来,诧异地问:“怎么都闲着没事干?该干嘛干嘛去,门口的招牌不是还没拆吗?”
警卫队的士兵们一听,赶紧一哄而散,砸窗的砸窗、拆门的拆门,还有的爬上了梯子,继续拆招牌。
高宏图目睹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脸色从白变成青,由青变成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双拳头紧紧攥着,手臂都开始发抖。夏天南看在眼中,心中默念:受不了就赶紧去搬救兵……
等到高舜钦手书的牌匾被拆了掉落地面后,高宏图终于忍不住了,他对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柜台掌柜吩咐道:“看住钱柜,仔细锁好,里面的流水不要被抢了去,掉一两银子我扣光你一年的供奉!”说完恨恨地瞪了夏天南一眼,拂袖而去。
目送高宏图出门后,夏天南惬意地喝了口茶,大鱼马上要上钩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钱庄里砸得热火朝天,高舜钦的私宅内,高宏图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向自己最大的靠山哭诉。
“……高大人,如今只有你能制住这个狂徒了,去晚了,钱庄恐怕会被他一把火烧掉……”
高舜钦眉头紧锁,问道:“你不是和知府衙门也来往密切吗?让余葆成派人去镇镇场面就行了,不到不得以,最好不要让我出面……”
一提知府衙门,高宏图气不打一处来:“高大人有所不知。知府衙门派了何诚宗去,还带了几个衙役,可是见到那狂徒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高舜钦来回踱步,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这姓夏的意欲何为?难道真得如他所说,要谋夺你的钱庄?可是这么捣乱,就能达到目的了?姓夏的没这么愚蠢吧?”
高宏图猜测:“听说姓夏的与抚台关系匪浅,是不是抚台给他撑腰?”
高舜钦顿时想到了自己家的鼎丰船行,脸色铁青,旋即又摇了摇头:“慕天颜是条老狐狸,不会做这么没谱的事。你不是说他和你有旧怨吗,多半是姓夏的狐假虎威,找个由头来出气。”
“不管是不是出气,钱庄都被砸个稀巴烂了,高大人您不能坐视不理啊?”高宏图哀求道,“钱庄也有您的一份干股呢……”
高舜钦为难地说:“可是本官一个巡按御史,既不是本地父母官,也不是广东总兵,哪来的理由和权力去干涉此事?”
“只要您露个面,姓夏的定会收敛。他一个招安的参将,在军中、朝中都无根基人脉,对您这个上达天听的御史肯定还是忌惮的……”
高舜钦仍然为难地摇摇头。
高宏图见状,咬了咬牙,伸出三根指头:“只要高大人助我度过这个难关,钱庄的份子分三成给大人!”
原来不过是干股,实际上连钱庄份子的一成都没有,一下子涨到三成,意味着年底的银子能翻三番以上。这下子高舜钦动心了,他想了一番,答应下来:“那我就走上一遭,去会会那个夏天南。”
高舜钦走下软轿步入钱庄大门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亲手书写的招牌,“宏图钱庄”四个大字已经被踩踏得面目全非,差点认不出了。他心中一股怒火升起,这个武夫是在太猖狂了。
夏天南虽然没有直接和高舜钦打过交道,但是从官服的品级颜色、以及神态做派,就看出今日的正主终于来了。他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假意问道:“何先生,如果我没看错,刚刚进来的这位大人青袍官服,是七品的芝麻小官吧?”
何诚宗连忙纠正:“将军,这可不是芝麻小官,乃是广州巡按御史高舜钦高大人,代天子巡狩,查察整饬吏治……”
“哦?原来是高巡按,失敬失敬!”夏天南开始挖坑,“高巡按这个节骨眼驾到,是给宏图钱庄撑腰吗?”
高舜钦冷哼一声,“本官只是路过,听见钱庄里动静很大,过来瞧瞧。看这架势,夏将军是要把钱庄夷为平地吗?什么时候,百姓的私产就能随意损毁了?夏参将这是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还是当我们这些御史言官是吃干饭的?”
“原来不是专程给钱庄撑腰,那就好办了。”夏天南对士兵们下令:“手脚都麻利点,能拆的就拆,拆不了就砸,手里的家伙是根烧火棍吗?”
高宏图急了,看着高舜钦,“高大人……”
高舜钦也没想到这个夏天南猖狂到这种地步,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沉声问道:“夏参将究竟与钱庄的高掌柜有何仇怨,非要毁了钱庄才甘心?你一个琼州的参将跑到广州胡闹,就不担心本官参你一本吗?”
“高巡按要参我,我自然担心啊,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夏天南口里说着担心,实际上没有一点担心的模样,“既然高巡按与高掌柜没有交情,就不要阻拦我。我和这位高掌柜有些旧怨未了,等我出完这口气,高巡按要参便参,悉听尊便。”话里话外暗地给高舜钦挖个坑,挤兑他承认与宏图钱庄的关系。
高宏图急得要跳脚了,等钱庄都砸烂了,就算事后弹劾夏天南又如何,损失还是无法挽回啊。他揪住高舜钦的衣袖,伸出三根手指,嘶声道:“高大人……”
高舜钦没料到夏天南这么混不吝,一时也有些头疼,等看到高宏图的三根手指,想起了他答应的三成份子,犹豫半天,最后下定决心:千里做官只为财,为了银子,先打发了这个武夫再说,至于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名声,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喝道:“都给我住手!”
士兵们一愣,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夏天南。夏天南则笑眯眯地看着高舜钦,等待他下面要说的话。
“高掌柜是本官远房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今日你与宏图钱庄作对,就是和本官作对。”高舜钦盯着夏天南,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手中有兵,可以肆意妄为,本官也阻止不了你,不过过了今日,就得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夏天南掏了掏耳朵,对一旁的何诚宗说:“何先生,高巡按说对付钱庄就是与他做对,我没听错吧?”
何诚宗非常尴尬,两边他都惹不起,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只能模煳答道:“是,没听错。”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今日给高巡按一个面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夏天南下令,“都听见高巡按的话了吧,全都住手,跟我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弄出这么大阵仗,放出许多狠话,就这么退缩了?
高舜钦也一头雾水,我的威慑力真有这么大?可是夏天南带着士兵们往门口走去,这一切又都是真实的。
夏天南刚到门口,就被人挡了回来,一群人走进大堂,为首的人举起手中的腰牌晃了晃,大声道:“锦衣卫查办谋逆大案,所有人暂时都不能走!”正是锦衣卫广州百户周国新。
锦衣卫、谋逆案几个词一出,顿时把除夏天南之外的所有人吓得不轻。刚演完为报私仇打砸钱庄的动作戏,现在又来锦衣卫办案的谍战戏,这也太tm刺激了吧?
高宏图是最郁闷的一个人,眼看着就要送走夏天南这个煞星,突然又冒出个锦衣卫办案,还让不让人活了?他认出了这人正是当初在茶楼见过的锦衣卫百户,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大人,斗胆问一句,查的什么案,要抓什么人?与钱庄又有何干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巡抚的“公正”
周国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就是宏图钱庄的当家高宏图?”
高宏图吓了一跳,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期期艾艾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
周国新打量了他一眼,向后招手:“来人,给我拿下,带回去严刑拷问。”
听见所谓的谋逆案居然与自己有关,还要严刑拷问,高宏图魂飞天外,大喊道:“我怎么就和谋逆案扯上关系了?冤枉啊……”两个锦衣卫走过来,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夏天南咳嗽一声:“咳咳,这位锦衣卫的兄台,我们是高掌柜的对头,来砸场子的,所以他是不是涉及谋逆案,与我们没有关系,对吧?现在你把正主抓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周国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大声说:“高宏图勾结流寇、资助贼首,证据确凿,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脱和高宏图勾结的嫌疑,全都跟我走。”
高宏图一听“勾结流寇”几个字,登时醒悟过来,指着夏天南,刚要说出“原来是你陷害我”这句话,“啪”的一声,被一个眼明手快的锦衣卫一个响亮的耳光把话扇了回去。高宏图还不死心,又要张嘴,“噼噼啪啪”几个耳光扇下来,活活被打晕,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夏天南看见了,摇了摇头,暗叹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扇起耳光来都这么稳、准、狠。
何诚宗在一旁哀叹不已,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虽然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与什么谋逆案没有牵连,但是好好的人去锦衣卫那里转一圈也是晦气得紧。更何况自己奉府台之命来给高宏图撑腰,要较真起来的话,锦衣卫如果硬扣上一顶结交贼人的帽子,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高舜钦不知道高宏图好好地怎么就和流寇扯上关系了,但是锦衣卫都来抓人了,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他心道:高掌柜啊高掌柜,姓夏的我还能帮你挡一挡,可是锦衣卫我就爱莫能助了,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后面的事情你自求多福吧。
他一提官袍,抬脚欲走,被锦衣卫挡住了,周国新阴测测地说:“这位大人,我说过了,在钱庄的所有人都有与高宏图勾结的嫌疑,你没听见吗?”
高舜钦怒了:“知道我是谁吗?你不过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没有真凭实据,仅凭猜测,就敢扣押堂堂巡按御史?”
周国新没有丝毫退让:“我确实只是个百户,没资格与巡按大人相比。不过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事关谋逆大案,不敢有一丝马虎。”
高舜钦甩了甩衣袖,喝道:“闪开!我和这钱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直接参你们的骆指挥使,到时候你们这些喽吃罪不起!”
“咦,不对啊!”夏天南唯恐天下不乱,开口道,“高巡按刚才明明说,与高掌柜是远房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还说与钱庄作对就是和他高大人作对,我们都亲耳听见了。对吧,何先生?”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何诚宗说的。
何诚宗不敢抬头看高舜钦,低着头回答:“好像是这么说过。”
高舜钦顿时哑口无言,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件事情透着一丝古怪,可是怪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他做梦都想不到,一个新招抚的琼州参将会和广州锦衣卫有什么牵连,只是觉得几件事凑一块太巧合了。
周国新听了夏天南和何诚宗的对话,嘿嘿一笑:“高巡按,既然如此,得罪了。”手一挥,两名锦衣卫就要扑上来。
高舜钦喝道:“慢着,我配合你查案可以,但是我要求将此事禀报给制台大人,让他老人家过问此事,免得你锦衣卫私下办案屈打成招!”
这个变数也在夏天南的意料之中,事先也和周国新商量好了对策。周国新装作沉思状:“制台远在肇庆,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工夫?这等大案一天都耽误不得,否则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既然高巡按不相信我们锦衣卫秉公查案,那就就近禀告抚台吧,如何?”
高舜钦想了想,虽然巡抚慕天颜和自己不太对付,但是厂卫和宦官来是文官共同的敌人,慕天颜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否则他在整个文官圈子里名声都会臭了,于是点头赞同:“也可。”
周国新下令:“留下几个人搜查钱庄和高宏图的宅子,看看还有什么罪证。其余人,跟我一起‘护送’几位大人去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大堂。
慕天颜听完周国新的“禀报”,眉毛一挑,质问道:“周百户,你锦衣卫办案我管不着,可是你要抓的不是钱庄的掌柜吗,为何把其余无关的人也一并拘了?你知道这都是什么人吗知府衙门的幕僚、琼州参将、巡按御史他们怎么可能和谋逆案有关?”
周国新不慌不忙回答:“禀抚台,我们得到线报后,为防止走漏消息,立即去钱庄抓捕高掌柜。这几位大人恰巧出现在钱庄,是我们请来协助查案的,可不是‘拘’,望抚台明鉴。只要证实和高掌柜没有关系,立马就能走人。”
慕天颜皱眉道:“你一口咬定高掌柜涉及谋逆,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无真凭实据?高掌柜也是广州知名的商户,可不能由着你们捕风捉影冤枉了!”
“这里有一份账本,抚台一看便知。”周国新将高宏图的账本递上。
慕天颜早就看过这账本,接过后装模作样看了几眼,怒道:“朝廷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围剿流寇,却始终不能彻底剿灭,总是阴魂不散,死灰复燃,原来都是这些无君无父的商贾暗中资敌!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高宏图早就晕死过去,否则听到千刀万剐几个字,恐怕又会吓晕。
“至于你们……”慕天颜挨个点名,“先说何诚宗,你好好的怎么又会跑去钱庄?”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定案
何诚宗自从知道高宏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撇清关系,听到巡抚发问,斟酌着回答:“禀抚台,高宏图这厮为人圆滑,平日里曲意奉承我们府台,逢年过节也会送上些土产,府台虽然未曾收过,但也承他的情。这次他和琼州来的夏参将起了纷争,跑来知府衙门求助,府台身为地方父母官,为治下百姓商贾排忧解难乃是份内之事,便派我领着几名衙役出面调停……我们和宏图钱庄没有其他瓜葛,高宏图私下所作所为我们一概不知!”
听了何诚宗的辩解,慕天颜不置可否,转向夏天南:“夏参将,你呢?”
夏天南微笑道:“抚台明鉴,下官和这高掌柜有旧怨,当日我还是一介布衣时,他曾经欺负过我,当时无力反抗,现在我是朝廷的武官了,自然要把场子找回来。当然,我也知道,身为武将滋扰地方,是我的不对,请抚台责罚,我绝无怨言。”
慕天颜哼了一声:“你的帐,呆会和你算。”他继续问高舜钦,“高巡按又是为了何事去钱庄?”
高舜钦心里有些不安,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本官只是路过,发现夏参将带兵打砸钱庄,身为御史,自然见不得武将欺凌百姓,便进去制止……”
周国新打断了他的话头:“抚台,高巡按并不是去主持公道,而是为高掌柜出头,两者关系密切的很,有夏参将和知府衙门何先生作为人证……”
夏天南点头:“确实如此,我和何先生都能作证。”
高舜钦觉得事情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心道不妙,决定来个打死不认账,本官说过的话就是不承认,你奈我何?
他厉声说道:“简直一派胡言,我与宏图钱庄没有丝毫瓜葛,也从未说过要为高掌柜出头,所谓人证不过是他们畏惧你锦衣卫的权势,顺着你的意思说罢了……”
这时,负责“搜查”的锦衣卫适时赶到,众目睽睽之下递给周国新一本账本。周国新翻开之后“看”了几眼,喝道:“高舜钦,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听到这个锦衣卫百户直唿自己的名字,高舜钦心里一紧,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小百户不敢公然凌辱一个巡按御史。究竟他手上是什么账本,有什么内容,为什么自己看起来很眼熟?
慕天颜问道:“这是什么证据,让本抚看看。”
周国新将账本递过去:“抚台请过目。这两本账本足以证明高宏图勾结流寇、暗中资敌,高舜钦乃宏图钱庄的背后靠山,小小一个钱庄掌柜未必有这样的胆量,所以真相就是:高舜钦是宏图钱庄勾结流寇的幕后指使者!”
这个结论一抛出来,高舜钦整个人都懵了,他大喊道:“你血口喷人!我怎么会指使高宏图勾结流寇?”
慕天颜翻了翻账本,摇头叹息:“高巡按,这下本抚也帮不了你了,好自为之吧。”
高舜钦发疯般的冲过来抢夺那本账本,他倒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内容。周国新一脚踹在他腰间,踹了个狗啃泥。这一脚的位置和力道都很毒辣,高舜钦腰间剧痛,半天都起不来。
“居然想销毁证据!”周国新取过账本,一脚踏在高舜钦胸口,将账本翻到有宏图钱庄字样的地方,伸到他面前,“让你看个清楚,这可是你自己的笔迹?每年腊月初八宏图钱庄准时给你送一大笔银子,你还敢说自己和宏图钱庄没有任何瓜葛,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高舜钦躺在地上,看到了这本自己亲手写的账本,联想到账本忽然无故丢失、夏天南突然出现用钱庄引诱自己现身,锦衣卫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些都不是巧合,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阴谋。
想明白之后,高舜钦知道再怎么辩解,锦衣卫都不会听,因为他们就是这个阴谋的推手,于是侧头望向慕天颜,想向其求救。可是四目相对后,高舜钦从慕天颜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原来这位巡抚大人也是阴谋的推动者之一,至少也是知情者,整件事不过是这些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他茫然四顾,余下的人中,夏天南脸色尽是戏嚯的表情,何诚宗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看来是不会有人替他伸张正义了。在这种情形下落入锦衣卫的手中,加上两本账本“铁证如山”,这个人为炮制的“谋逆案”,看来是翻不了了,就算京师的都察院,也无人敢为“勾结流寇”的自己出头。
“想不到我高舜钦半辈子都在弹劾别人,最后却遭奸人陷害,老天真是不公……”高舜钦悲从中来,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两眼翻白,不省人事。
他晕过去了,后面的戏还得演下去。慕天颜正色道:“周百户,此案是你锦衣卫查出来的,自当由你们继续查下去,高宏图和高舜钦两人都交给你,我也会据实上报朝廷,先行削去高舜钦的御史之职,免得辱没朝廷的颜面。”
周国新恭敬回答:“下官明白。”
“真凶已经浮出水面,你们可以离去了。”慕天颜对夏天南和何诚宗说。
何诚宗亲眼目睹了一个清高尊贵的巡按御史从云端跌落尘埃,成了谋逆案的罪人,虽与自己没有关系,但也吓的不轻,听说自己可以走了,长出一口气,抱拳作揖:“谢抚台。”然后忙不迭地走了。
一件震惊广东官场的大案就此出炉,堂堂巡按御史居然成了谋逆案的幕后真凶,让大小官员们唏嘘不已,但也有不少人暗中心灾乐祸的,其中就包括广州知府余葆成他至今还对当日兵临城下之时高舜钦的态度耿耿于怀当然,自己也派人出面为高宏图撑场面,让他也有些后怕,幸好抚台大人没有深究此事,看来这根大腿还得继续抱住,以后还要抱得更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