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轰击炮的威力
“广东”号上,威廉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三艘大船:“我的上帝,要是郑家都是这样的三桅帆船,我们取胜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夏天南观察了一下这种三桅炮船,猜测道:“估计这是改造的,作为郑一官的旗舰。郑一官虽然有钱,但是其依靠火船和肉搏战为主的作战方式决定了这样的大船不会批量建造,你的担心基本上不存在。”
“郑一官的旗舰?”威廉来回打量着这三艘船,“那么郑一官必定在其中一艘船上了,可是哪艘才是他真正的座船呢?”
“费那劲猜干吗,三艘直接都轰沉不就完了。”
威廉咧嘴一笑:“您说得没错。传我命令,两艘永乐级做好轰击炮发射准备。”
“广东”号和“山东”号船身打横,把侧面对准了三艘三桅炮船。普通的实心弹一会半会很难击沉对方,想要一炮定干坤,就必须动用最后的大杀器轰击炮了。
郑家人并不知道呆会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尚自茫然不觉。郑芝龙还在指挥笨重的红夷大炮掉转炮口,对准“广东”号和“山东”号,他也认定对面的两艘比自己更大的战船十有**是夏天南的座船,要是能一炮干掉夏天南就好了。双方存着相同的心思,把炮口对准了对方。
“轰”的一声,红夷大炮反倒是先开了一炮,不过打空了,炮弹越过“山东”号的甲板上空,划出一道弧线坠入海中。郑家的炮手开炮都是凭借经验,蒙中一个算一个,也没有测距瞄准一说。
相反,两艘永乐级上的轰击炮正在紧张地修正射击参数,每门炮多达10人的炮组成员各司其职,有人抬起炮弹从炮口轻轻放入,有人根据炮身镌刻的距离和角度表格推算自己应该把炮口调整到何种角度,有人举起了火把,随时准备点燃导火索。身后的火炮长为他们加油鼓劲:“记住,要胆大心细,按照之前操练的要领一步一步来,争取一炮命中,不要让将军失望!”
在对面的红夷大炮开了第二炮并侥幸打中了“山东”号的船舱后,轰击炮终于准备开炮了。
“轰”,一声远远超过红夷大炮的巨响,“广东”号率先开了第一炮。一枚硕大无比的炮弹准确地命中中间的一艘三桅炮船,砸破一个大洞,钻进了船体。
一两秒之后,延时信管触发了炮弹的爆炸,“嘭”的一声闷响,52斤的炮弹在船舱内爆炸了,中式帆船独特的水密隔舱设计,其密闭的空间让爆炸的威力被放大了,爆炸产生的动能一层层传递开来,最后破茧而出,掀开了甲板、侧面船壳,水手们都被抛到了半空,伴随着破碎的木屑和断裂的木板。
郑家的首脑都在旁边一条三桅炮船上,目睹了眼前这一幕,各个目瞪口呆,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巨大的开花弹,而且用于海战?
紧接着,两艘永乐级侧面其余三门轰击炮也几乎同时开火,都瞄准了中间那艘可怜的三桅炮船,看样子是秉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理念,要么不打,要打就打沉为止。
中间的船倒了血霉,三发爆炸弹再度在船体内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几乎让船从中断为两截,在第一次爆炸中幸存的水手不是被抛下海,就是被震得七窍流血而死。看似坚不可摧的三桅炮船在一轮炮击下就报销了。
郑芝莞等人魂飞天外,这样的天雷地火打过来,跑都没处跑,全船人炸死了事。无需商量通气,他们的思想和行动高度统一,几个堂兄弟也不跟郑芝龙嗦,扛起他就跑,在靠近陆地的那一侧放下小舢板,跳了上去。此时此刻,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面子问题在这样恐怖的爆炸面前都是浮云。
小舢板刚划出十几米远,闷雷一般的炮声再度响起,身后的这艘座船被几枚炮弹先后命中,气浪冲破了船壳,裹挟着碎木和残缺的肢体迸发出来,差点掀翻了小舢板。船上的人大骇,有船桨的用船桨,空手的手脚并用,拼命划水,避免被殃及池鱼。
仅仅四门炮,两轮炮击过后,就解决了战斗。三艘高大的三桅战船一艘被从中解体,另两艘主体结构被破坏,半截船身浸泡在海水中,随时可能沉没。
郑家逃跑的小舢板借助大船的遮掩,很快就跑远了,而琼州营的视线被遮挡,并没有发现郑家大龙头被“裹挟”着逃跑了。
眼看最后的抵抗也被摧毁,威廉请示:“将军,是否打扫战场,核实郑一官是否死亡?”
夏天南皱眉道:“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呆在这船上,我们也没有时间慢慢清点。不管郑一官是否死在海上,都按照原定作战计划执行:海军掩护,陆军登陆作战!”
发生在中左所出海口的这场海战就这样降下了帷幕,郑芝龙东亚海洋霸主的宝座还没坐热,就被虎视眈眈的琼州营拉了下来。双方基本是主力尽出,琼州营由30艘不同级别的战舰组成的混合舰队,干净利落地击败了近两百条船的郑芝龙集团,郑芝龙手下的三桅炮船、大青头、运兵福船损失殆尽,近万兵力不是战死,就是在海上喂了鱼,逃回来的寥寥无几,其海上的势力被彻底摧毁了。
海战落幕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早已摩拳擦掌的陆军兵分两路,分别赶赴中左所城和安平镇,杀气腾腾地直奔目标而去。
郑芝龙海战一败涂地,自然不可能还有能力阻止琼州营。在主力舰队的掩护下,庞大的运输船队鱼贯而入,进入了几乎不设防的港口,准备抢滩登陆。
经过多年苦心经营,中左所港基本上成了郑家的私港,无论是码头的苦力还是岸上的商贾都和郑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耳听港外海面炮声隆隆,眼看零星的郑家水手狼狈逃回,整个港口都陷入了慌乱。(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退守中左所城
当初郑芝龙多次进攻月港,焚毁街区,掳走船只,目的就是为了迫使海商们将贸易转移到中左所进行。这个岛虽不甚大,但是受外贸商业繁盛的恩惠,经济颇为繁荣。中左所城外形成了很大的一片商业区。
郑家在这里的码头、货栈沿着码头排开,货物堆积如山。此时的码头上还停泊着不少贸易商船,有郑家麾下的。也有只是到此地贸易的商人的。听闻贼人袭来,从商人到水手,一个个失魂落魄,有人眼见自己的船货不保。不由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码头上顿时哭声震天。
此时,中左所城内也已经乱成一团,殷实人家都在扶老携幼,大包小包的出城,准备躲入山里,而城外的穷苦百姓。却又在往城里涌来,希望在城墙的保护下躲过这场兵灾。
一时间所城的城门口已经挤成了一团。出城的进城的,都使足了力气互相推搡,老弱妇孺被推倒的,踩伤的,乃至被活活踩踏而死。留守城门的郑家军士们手足无措,只能一个劲的大声吆喝,却无济于事。
所城中心的原千户所的衙署大堂,现在是郑芝龙的议事厅。郑芝龙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稍许找回了一些安全感,脸色比起之前要好了一些。虽然刚才几名兄弟和族人的举动很是无礼,但是郑芝龙知道,如果不立即逃走,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说起来还是他们救了自己一命。
大厅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即使在李魁奇拉走郑芝龙的大多数部下,郑芝龙一度落得只有“兵三百”这样的窘境之下,郑家的这些族人还是相信自己的大哥能够力挽狂澜,重整旗鼓。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那种自信,海战的惨败让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有多恐怖。
“大伙别一个个像死了老子娘一样,”郑芝龙强打精神,开口打破了议事厅内的沉寂,“琼州营可就在外面的海面上,离所城也就是一阵风的距离了,说说怎么办吧!”
“中左所乃是泉州锁钥,若是失守,则泉、漳危如累卵,在巡抚面前必无法交代。”郑芝莞看到残存的郑氏族人都没有了作战的勇气,因而咳嗽了一声说道。
“如今水师全军覆没,三爷战死、联大哥下落不明,没了船,如何再与琼州营战?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还管他什么鸟巡抚!”郑彩提出了异议,“依小弟看来,不如趁琼州营尚未登岸,速派人前去交涉,说服其退兵大家好歹都是朝廷的人马,攻打千户所城,形同造反,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退兵?”郑芝豹冷笑一声,“琼州营摆出这么大阵仗,把咱们的家底都抄了,难道被你几句话就能吓回去?要是他们怕这个造反的帽子,当初还能打到广州去?”
郑彩一窘:“要不许之以利……”
郑芝龙摇了摇头:“我不说大家也清楚,若是为了几个小钱,琼州营怎么可能花这么大力气往死了打我们!”他站了起来,望着大家说道,“他们是想取代郑家,成为从日本到南洋的霸主,到时候银钱多得下辈子都花不完,绝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放过咱们!”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咱们不能认怂,水师虽然败了,这中左所城岛上的银子、粮食和货物都在,只要熬到琼州营退走,咱们还是能东山再起!”
虽然这话自我安慰的成分居多,眼下的形势远比对阵李魁奇那时候更为凶险,但是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谁都不愿意放弃希望。
郑芝龙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大伙说得对,这里是咱们兄弟的老巢,比起安平来还要要紧的地方,只要守住了,就有翻盘的希望。琼州营的船再厉害,总不能行到岸上来。”
郑芝莞趁热打铁,为众人打气:“这中左所城,我们还有一万人马,十几门红夷大炮,只要肯给重赏,弟兄们必然拼死打仗。琼州营远途而来,能带多少人马?只待他上了岸,咱们十个拼他一个,换命也把他们耗光了!”
所谓岛上有一万人马那是虚数,实则岛上除去各处守卫寨子的人马之外,可用的陆勇不过四千人,不过各家将领都有亲兵家丁,加起来也有一千来人,特别是郑芝龙自己招募的黑人卫队和日本人卫队其中还包含若干葡萄牙人军官。全是是职业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按照当时标准都堪称精锐。
当时逃的匆忙,没注意看琼州营运兵的船有几条,不过按照本朝参将的编制,一千来人顶天了,这还是不算他吃空饷。十个打一个吹牛,四五个打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家今日亲眼见证过了琼州营水师的厉害,那是比红毛还恐怖的存在,但是对琼州营的陆师有多强却无多少感性认识。何如宾在琼州府的大败一直只有模煳的传闻,并不确切。郑家人按照他们的惯性思维,认为他们不过是比官兵强一些的军队罢了这年头能打败官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郑家就多次击败过官兵,而官兵在陆地上进剿有时候还得求郑家出兵助师。
中左所又是自家的主场,除了千户所城,郑家在这里修筑有多个营寨,囤积有大量的火药粮食,粮饷足够支持十年以上。纵然陆战失利,只要己方退守城寨,琼州营孤军深入,必不敢在这里久留,只要坚守城寨,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退兵。
于是郑芝龙下定了决心,海战既然惨败,陆战不容再失,当下决定死守中左所城。
大家都知道琼州营船坚炮利,所以决定不在海岸边迎敌,以免为敌人炮火所伤,而是在较为纵深的地带迎战。琼州营既然登陆,必然将中左所视为首要目标,自家在城下迎战,可以以逸待劳。于是派出人手,召集各处的陆勇,包括黑人火枪队和日本卫队,齐聚所城,准备决一死战。(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登陆
郑芝龙积极备战之时,琼州营的运输船队正在舰队的掩护下沿着厦门岛西南海岸航行,直逼中左所城。按照战前的推演,郑芝龙如果没死,必定会逃到所城固守,所以陆军直接攻打这里就是,而不是从码头登陆,一路推过去,太耗费时间和精力。
中左所城在厦门岛的西南海岸,背靠五老山,与鼓浪屿隔海相望,大致是现在厦门大学的所在地。在所城的东面正是着名的胡里山炮台。因为此地扼守着鼓浪屿和厦门岛之间的水道要害,号称“八闽门户、天南锁钥”。位置十分重要,因而郑芝龙在这里架设了几门从葡萄牙人手里买来的舰载24磅加农炮。
按照当时的水平来看,这座胡里山炮台的设防已经不算简陋,尽管炮不过三四门,台兵不足百人,但都是大口径的精良火炮,也没有空饷凑数,比起破破烂烂的广东虎门亚娘鞋炮台要精干得多。郑芝龙相比广东的官僚来说在海防上更有见识,所以在中左所的防御上还是颇下了些本钱的。
威廉以舰队指挥官的敏感判断出了这座炮台的威胁虽然这些加农炮难以威胁到海上航行的战舰,但是毕竟是一个麻烦。特别火炮的射程能够到到陆军预计登陆的海滩,所以,必须在发动登陆战斗前摧毁这一炮台。
混合舰队驶过怀信石,随后停泊在海面上,在一里多的距离锁定了目标。
普通的实心弹很难在这个距离对石头垒成的炮台造成致命的伤害,于是威廉直接下令用轰击炮。
第一轮炮击用的实心弹,用来判断落点,修正角度。几枚实心弹稀稀疏疏落在了炮台周围,崩掉了炮台的一角,碎石四处飞溅。炮台的守军手忙脚乱进行反击,24磅炮开火了,只是准头太差,大多落入海中,溅起了高高的浪花。
找准落点后,两艘永乐级的轰击炮换上了爆炸弹。“轰轰轰”,左侧四门炮一齐开火,四枚硕大的爆炸弹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炮台里,紧接着发出更为巨大的响声,爆炸产生的气浪把沉重的24磅炮连同炮手的尸体都抛到了半空,碎石乱溅,整个炮台直接塌陷。
摧毁胡里山炮台之后,位于海边的中左所城就已经毫无掩护了。可以任意行动。运输船队安全驶过胡里山炮台,随后各船下船锚,夏天南亲自下令:“开始登陆!”
登陆地点选在胡里山炮台前的沙滩上,此地距离中左所城还有大约二公里。一艘接一艘的广船放下预先备好的多艘舢板,在甲板下闷了许久的陆军士兵开始陆续登上舢板,往沙滩划去。负责清点人数和协调登陆事宜的军官们不停的催促“快快快!”登陆作战不比海战,目标又是千户所城,政治风险大得多,必须速战速决。
琼州营开始登陆的同时,所城衙署内,郑芝龙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传令粮台,送三十万两到门楼这边摆开,我要大赏三军!出城迎战的兄弟,每人赏十两,守城的每人五两!只要打退琼州营,每人再赏五十两!战死的除了抚恤,一样也得赏!”
众人一阵骚动,这不是重赏,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正常情况下,打了胜仗不过赏四五两,要有战功或者“带花”,才能赏到十两以上,这在明末的各种武装力量中已经是极其优厚的了,更别说叫花子一样的官兵了。现在只要出城迎战就有十两,得胜后还有五十两,这赏格未免太惊人了。
郑彩不由得站出来劝谏:“这,大哥……是不是太重了……这个口子一开,以后若无这般重赏,军士们便不肯出力打仗了……”
“现在正是要大伙卖命的时候,几十两银子买条命值不值?我看很值!”郑芝龙说,“若是我们陆战再打败仗,连所城也丢了,我们就一无所有了,哪还有以后!”
郑芝龙很清楚眼下的形势,这一战再败,郑家就彻底倒下了。与其这样窝囊的战败,把满城财宝货物白白的送给琼州营,不如散出来收买人心,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些机会。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兄弟只要站稳了中左所城,就算人船全拼光,照样也能翻过来!”郑芝龙大声说道,“千金散去还复来,咱们兄弟都是做大事的,要有点气魄!”
被他这一番话一激,众人纷纷热血上涌,觉得既然大哥都视财物为草芥,自己更不必患得患失,只要拼命打走琼州营,就不愁没有翻本通吃的机会,毕竟当年他们也曾经被李魁奇逼得几乎到了绝路上,后来照样又翻了回来。
众人一起躬身:“愿唯将军马首!”
布置妥当后,郑芝龙带着亲将亲兵下了城楼,只见城门口闹哄哄的,士兵们都在领取赏银,眼见自家的士兵虽然行列混乱了些,但是一个个衣甲齐全,器械鲜明,比起官兵要强得多了,不由得稍觉慰藉。虽然陆师不是郑家的核心,但是这些年来他也没在上面少投钱,装备军饷一概从优,很是为他打了几次胜仗还被朝廷抽调到广东打过排瑶。如今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在陆战中能够顶住琼州营的最后一击了。
巡视一圈后,他吩咐亲兵:“将马托斯和统太郎叫来。”
马托斯和统太郎是他的黑人卫队和日本人卫队的首脑。郑芝龙的黑人卫队是在葡萄牙人那里招募的,大多数是葡萄牙人的逃奴。
按照记载,当时的澳门“有850个有家室的葡萄牙人,……他们平均有6个武装奴隶。其中数量最大、最优秀的是咖吠哩人,还有其他族人,……葡萄牙人及这些人有优良的鸟铣、矛及其他武器。很少有葡萄牙人没有6或12枝火枪或燧发枪”。咖吠哩人就是来自东非的黑奴,他们大多受过军事训练,习惯使用葡萄牙人的火绳枪,作战勇敢而且不会有叛卖的问题,因而很受郑芝龙的信任,常年维持着五六百人的规模,对外号称千人。
至于日本人卫队,以他和平户诸藩的关系和曾经是天主教徒这两层,就足以让他招募到数百名基督徒出身的日本士兵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细红线
马托斯和统太郎虽然不是郑氏集团的核心层,但却是郑芝龙的“私兵”,真正完全听命于他一人的精锐人马。最重要的是,他不用提防这二个人会叛卖他。
马托斯和统太郎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都穿着葡萄牙人式的服装。除了统太郎腰插双刀之外,就是欧洲军人的打扮。
这两支卫队全部按照欧洲式军队的样子武装和训练的。特别注重火绳枪射击,不管是射击精度还是发射速度,都是顶尖的,郑芝龙觉得自己还能一战,和这两支队伍在手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强大的对头马上就要来打这里了。”郑芝龙说道,“你们两个把队伍集合完毕,在我身边听命。”
“我们不出去迎战吗?将军?”马托斯到明国已经好几年,已经能够说很好的中国话了。
“当然要迎战,不过你们是我的尖刀,我要放在关键的时候用。”
“是,将军。”马托斯不再表示异议。
郑芝龙叫人拿来银子,按照二十两一个人发给卫队的士兵们,马托斯和统太郎每人都是一百两。除了之前许诺的奖赏,这些银子是额外赏给这两支卫队的。这两支卫队相当于郑芝龙的家丁,不过不是明国人而已,是用银子喂饱的死士。虽然郑芝龙口中说得敞亮,其实暗中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到最后所城还是不能守住,他就要靠这两支卫队掩护他撤走,不可能真的留在所城与琼州营玉石俱焚。
琼州营的出征主力第一营和第二营已经在沙滩集合完毕,除了各抽调一个步兵连支援安平那边,两个营是齐装满员,营属炮兵连也在,只是因为运输不便,没有携带更重的野战炮,而是轻便的山地炮。
黄汉生被任命为攻打所城的指挥官,他站在近两千人的方阵面前,作战前动员:“诸位,前方就是郑芝龙的老巢,海军兄弟已经把郑芝龙的水师打趴下了,现在轮到我们陆军露脸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攻下千户所城?”
近两千人异口同声喊道:“有!”
黄汉生抽出营级军官专用的指挥刀,用力向前一噼:“全体出发!”
中左所城的高度不到6米,采用的是中国传统的砖石包砌城墙。因为只是卫所城,墙体并不宽厚,不但抗炮击能力很弱,城墙上的敌楼等掩蔽工事也很少。郑芝龙站在城墙上,用千里镜看着从胡里山炮台前登陆列成整齐的纵队前行的队伍,心里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有些动摇了。这怕是有两千来人,而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指挥起来如臂使指的精锐之师,如果真的如琼州营自吹的那样,可以千人力敌几万大军,自己这几千陆勇恐怕够呛。
究竟对方是否有这么厉害,总得试试成色,郑芝龙环顾左右,询问:“贼人已经逼近,谁可出城迎战,挫敌锐气?”
一人闪身出列,朗声说:“属下愿前往迎敌。”
郑芝龙定睛一看,这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叫林升。他还有个弟弟叫林察,两人擅长地趟刀法,在次协助朝廷剿匪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所谓地趟刀,就是结合跌打滚摔的动作,专攻敌人下盘,看起来不太雅观,但是很实用,与看似酒后疯癫的醉拳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芝龙犹豫了下,夏天南来访中左所时曾说过,他们的鸟铳可以短时间连续发射,比郑家的火绳枪射速更高,这样的火器化部队,林升林察两兄弟能够近身吗?
林升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说:“大龙头可是担心贼人火器犀利?属下还有一计,就是用藤牌遮挡,迅速近身,然后使出地趟刀法,专砍鸟铳兵的下三路,定能让贼人阵脚大乱,到时城内大军一拥而上,贼人必败无疑!”
林察也闪身出列,支持兄长的建议:“请大龙头下令。”
“好吧,那就由你两兄弟打头阵。”郑芝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同意了两人的要求,“不过你们不要逞强,若事不可为,及早撤回!”
林升林察两兄弟跃跃欲试,抱拳道:“遵令!”
郑芝龙朝手下喊道:“取酒来!我为二位林将军壮行!”
喝过壮行酒,郑芝龙又命人重赏两人的部下每人五两银子,作为头阵的鼓励。两人带着八百名部下出了城门,往琼州营的队伍迎了上去。
从沙滩到中左所城的路途基本是一条直线,没有什么遮挡,双方有什么动作都看的很清楚。林升和林察的队伍出了城门,立刻就被琼州营发现了。
黄汉生用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对面的队伍,似乎没有任何火器,只有一把大刀和藤制的盾牌,他疑惑地对旁边的魏连横说:“魏营长,敌人这是搞什么鬼?”
魏连横参与过几次镇压黎乱的战斗,对这种藤牌兵并不陌生,他笑了笑:“听说郑芝龙也有火枪兵,不过只怕舍不得轻易动用,这是用来试探咱们的炮灰吧?”
黄汉生鄙夷地看向前方:“只有刀剑,在咱们的步枪面前,与赤手空拳何异?郑芝龙也太小看咱们了。”
不过鄙视归鄙视,该做的战斗准备一点都不能少,琼州营放慢了行军的速度,准备作战。
“第一营听令,炮兵连和第九连、第八连、第七连原地待命为预备队,其余各连纵队变双列横队!”黄汉生下令之后,对魏连横说:“这第一战就让给老弟,等会攻打所城让二营打头阵,如何?”
魏连横笑道:“甚好。”
五个步兵连列成了长长的双列横队,平端步枪,等待敌人的到来。这种看似单薄的两排横列,其实是林伟业借鉴了英军的战术,为琼州营所用。这种战术的起源最初是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军第93高地步兵团迎战俄国骑兵时闻名世界的,当时英军就是用单薄的两列长长的横队,而不是传统的四方形空心方阵,挡住并击溃了数量数倍于己的俄国骑兵。
英军当时的指挥官要求士兵们站成横队迎敌,并且死在自己站立的地方,随军的《时代》记者在一边的山上,清楚地目睹了战斗全过程,他形容当时的场面:没有任何东西在俄国骑兵和英国步兵防线之间,只有“红色的细条文布和钢铁一般的直线”。英军身穿的是红色军装,远远看去就是一条红色的细条,而战斗爆发后,兵力占优的俄国骑兵屡次想冲垮这条细线,都被暴雨般的子弹击退,最后不得不溃逃。
这就是军迷们耳熟能详的“细红线”战术,除了武器优于对手,更多体现了英军步兵过人的战斗素质和钢铁般的纪律。琼州营的素质和纪律自然远超郑家的游兵散勇,英国佬能对付得了毛子的骑兵,500名琼州营步兵自然也能对付得了800藤牌兵。(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一战即溃的藤牌兵
林氏兄弟带领的藤牌兵都是精挑细选,然后兄弟俩亲自训练的,个个都有点武功底子,要不然也不会屡次在郑家协助官府剿匪的战斗中立功了。他们徒步前进的速度比一般的民勇快很多,很快与琼州营的“细红线”只有200米的距离了。
林升边走边大声吆喝:“兄弟们,今日咱们打头阵,得夺下这个首功,让水师那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家伙看看,郑家不止靠水师打天下!”
藤牌兵们参差不齐地应和:
“是!”
“林头领说得对!”
“立下首功,回去领五十两赏银!”
林察叮嘱道:“鸟铳最多也就能打五十步远,大伙用藤牌遮挡要害,等贼人打完第一枪就冲上去,用地趟刀专砍鸟铳兵的脚,贼人阵脚必乱!”
“遵令!”
距离缩短到100米时,黄汉生下达了命令:“齐射准备!”
藤牌兵们开始从快走变成小跑,看样子他们也见识过火枪的射程和威力,知道与火器对阵要诀在于快速接近后肉搏。
90米,80米,70米……
进入步枪的最佳射程后,黄汉生的指挥刀用力噼下:“射击!”
藤牌兵们举起藤编制的盾牌,挡在前方,猫着腰,小步快跑。迎接他们的,是500枝琼海三年式步枪的齐射。
“!”枪声大作,500枝步枪同时喷射出耀眼的火焰,雨点般的铅弹射向跑动的藤牌兵。
路面虽然非常宽阔,但是一边是悬崖,下面是大海,一面是山坡,正面能够展开的也就不到三百人。八百藤牌兵只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在正前方,后面的人紧随其后。而这两三百人承受了500名步兵的火力,中弹密度可想而知。
看上去坚硬无比的藤牌挡住箭矢毫无问题,偶尔挡住一两发铅弹或许也能做到,可是当三枚甚至四枚铅弹击中藤牌时,巨大的停止作用没有穿透盾牌,但是把盾牌炸裂了,很多人手中的藤牌四分五裂,成了碎片,失去遮挡后有人中弹倒地,捂住伤口翻滚,嚎啕大叫。
林升林察兄弟没想到对手的火器威力如此巨大,远超自家大龙头的火枪卫队,心中一惊。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不可能掉头逃跑,只能咬牙往前冲了。
让他们失望的时,没等到他们靠近后施展赖以成名的地趟刀法,第二轮齐射又开始了,这次没有藤牌的掩护,冲在前面的人整排整排地倒下,冲在最前面的林察也被铅弹击中胸口一命呜唿。
林升一时傻了,贼人的鸟铳居然能持续发射,而不是像火绳枪那样打一枪之后要等很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郑芝龙倒是略知一二,可惜出发前没有提示他。
混乱中,冲锋的人群冲入了五十米内,可惜每走一步都是死亡之路,无数藤牌被铅弹轰成渣,满地的藤条与碎片,人群像割韭菜一样刷刷地倒下。
林升终究没有躲过第三轮齐射,被一枪爆头。两个头领都挂了,这下剩余的藤牌兵们再也顾不上五十两的赏格了,丢下藤牌大刀作鸟兽散,逃回了所城。
这就败了?观战的郑家将士目瞪口呆。即使对藤牌兵大战鸟铳兵没有多高的期待,但是败的这么干脆利落,还是让他们震惊不已。
郑芝莞急忙说:“大哥,能阻止这些鸟铳兵的也就大哥您的黑人卫队了,赶紧上吧!”
郑芝龙如何舍得把保命的王牌打出去,沉吟片刻,说道:“贼人锋芒正盛,不宜硬拼。关闭城门,先用红夷大炮挫其锐气。”
城门被关上,城墙上的几门红夷大炮早已准备妥当,对准城下,“咣咣”开了几炮。
炮兵毕竟是需要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兵种,郑家来重视海上,陆上的这些城防炮,能打响就不错了,准头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几门炮开火,气势倒是十足,可是炮弹不知道飞哪去了,唯一一枚炮弹靠谱点,擦过重新变为纵队前进的琼州营士兵,弹了几下,砸出几个坑,不过没有砸中一个人。
魏连横抬头看了看几门红夷大炮,建议道:“攻城前还是敲掉这几门炮吧,多少也是个麻烦。”
黄汉生点点头,挥挥手:“一营炮兵连停止前进,在队伍两侧架炮,干掉这几门炮。其余人保持队列,继续前进。”
一营炮兵连长左武卫得令率部离开队列,在路旁架炮,以免影响队伍的行军。这个距离大约700米,墙头的炮位在山地炮的射程内,只是6米高的城墙,必须要把炮口的角度调高。
左武卫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观察随着这玩意的自产自足,炮兵连长也能继营级军官或海军舰长之后,用上这种利器700米的距离,敲掉红夷大炮这样的目标显然很难,山地炮还没有精准到这地步,不过火力压制是毫无问题的。
临时的炮兵阵地很快建好,测算了角度和距离后,向城墙发动了反击。
“轰轰轰”几声炮响,营属炮兵连标配12门山地炮,其中6门开火了,炮弹呜呜地飞向城墙。这几炮比起郑家就准多了,虽然没有直接命中红夷大炮,但是除了一两枚炮弹越过城墙落入城中,其余几枚砸在大炮两侧的城墙和垛口处,碎石四溅,把炮手吓得够呛,有几个炮手转身就想跑,被督战的日本人卫队拔刀砍翻。
炮手们战战兢兢回到大炮前,在督战队的监视下准备开炮回击,这时炮兵连另外6门炮又开火了,这次比上次更精准,其中一枚不偏不倚砸碎了垛口,乱飞的碎石扫中了一名炮手,当场一命呜唿,这下炮手们都炸了锅,四处乱跑,督战队再如何凶恶也弹压不住了。炮兵连仅靠简单的轮射战法就让郑家的大炮哑火了。
眼见红夷大炮也无法阻挡对方前进的步伐,墙头上的郑家部众都慌了神,他们可没有与卫城共存亡的决心,不少人已经在想着城破之后如何跑路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破城
没有了红夷大炮的“骚扰”,郑家也没有像样的弓箭手,毫无压力的琼州营很快就逼近到卫城外一百米的距离列阵。
按照两名营长的商议,打开城门的任务交给第二营,城破之后进攻的先锋再换由第一营担任,这样不管是从弹药的消耗还是体力的分配上都更加合理。
如何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攻破一座规模不大、防御力量薄弱的城池,魏连横攻打昌化县时已经有了经验:那就是火力压制城头、炸药包炸开城门。
第二营的士兵好整以暇地排开阵型,以连为单位,每两个连并列为一横排,共列成三排双列横队,留下两个连和炮兵连为预备队。由于是朝城墙仰射,无需顾虑误伤前排,所以能够排成这样密集的横队,保证足够的火力投送。
负责爆破的士兵也准备好了,足足十名士兵各夹着两个炸药包待命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座卫城城门的强度。之所以这样安排,是考虑到即使安放炸药包的过程中发生伤亡,也能保证足够的炸药包数量。
郑芝龙虽然不知道琼州营攻城的套路,但是看对方有恃无恐的模样,肯定有攻城的办法,自己肯定不能束手待毙。他颇为纠结地看了看后方待命的马托斯和他率领的黑人卫队,心里开始了斗争:究竟是把这支卫队投放于城池防御还是留在最后机会保命?
这时郑氏族人又开始力劝大龙头把火枪兵派上城墙压制敌人,郑芝龙开始动摇了,毕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如果死死攥住这支唯一的火枪队,就算保住所城不失也会让兄弟和手下离心离德。考虑再三,他命令马托斯带领手下上城墙布防。
看到墙头出现了手持火绳枪的黑人之后,魏连横淡淡一笑:“还以为没有任何抵抗呢,原来还是有人来消耗咱们的弹药。”
不管郑家如何应对,琼州营的作战方式不会改变,所有步兵准备就绪后,魏连横下达了命令:“全体都有,目标城墙,进行火力压制,自由射击,直到命令停止。”
六个连的步兵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对准墙头,除了枪械摩擦撞击的声音,没有一丝嘈杂声发出。只见一片如林的长枪指着墙头,一动不动,黑洞洞的枪口后面,是一张张平静而严肃的面孔。这样森严的纪律让墙头的守军心头一颤,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军队了。
马托斯暗赞一声,这些步兵比老东家葡萄牙的军队还精锐,只可惜是自己的对手。他对能否抵挡住对方的攻击心里没底,只能做好自己份内事,必要时牺牲自己和部下的性命,对得起雇主就行。
黑人们开始了繁琐的装填弹药、点燃火绳的一系列步骤。通常情况下,火绳枪从接到命令到开枪射击需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而琼州营做好这些动作只需要二十秒左右,最精锐的步兵甚至可以压缩到十五秒以内。双方武器射速的严重失衡注定了这是一场不平等的战斗。
墙头还没开火,魏连横的指挥刀已经噼下:“开火!”
“……”六百人同时扣动扳机,密集的铅弹瞬间便笼罩了这一片城墙,正在装填弹药的不少黑人被击中,惨叫着倒下。
士兵们接到的命令是自由射击,所以没有等待下一次齐射的命令,便继续开始装弹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射击。枪声虽然不再齐整,但是火力的连续性却大大增强,黑人们的节奏完全被打乱,直到琼州营士兵们普遍开了第三枪,才发动了第一次还击。
此时黑火药特有的烟雾笼罩在对峙双方的空中,对射的后果是双方都看不太清对面的情形。琼州营只是凭借着城墙模煳的影子和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来判断射击的落点,而黑人们只能躲在垛口后装弹,然后转身对准城下的一大团黑影点燃火绳。
几轮对射下来,由于琼州营毫无遮蔽,阵型又太密集,即使对手的射速慢了几倍,还是有人中弹,发生了伤亡。不过黑人火枪手的处境更糟糕,只要露头,伤亡率就居高不下,不露头,就无法有效射击,换做其他人早就接近崩溃边缘,黑人们以其种族特有的忍耐力和奴隶出身的服从性坚持了下来。
魏连横眼见时机到了,便下令炸城门。十名士兵一手夹着一个三四十斤的炸药包低头猫腰往前冲,还在半路上就有人被流弹击中,最后有七人成功到达了城门口。
点燃了长长的导火索之后,这些爆破手迅速往回撤,途中又牺牲了两人,成功放置炸药包并撤回的最终只有一半人。魏连横皱了皱眉头,看来以后对爆破手还要想些办法增加生存几率,不然这个临时兵种会成为整个琼州营伤亡率最高的,没有之一。
烟雾中,黑人还在机械的反击,只是随着伤亡的增加和体力的下降,射击的速度和密度也逐渐降低,他们并不知道,随着炸药包的爆炸,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轰轰轰”,接连几声巨响,几个炸药包几乎同时爆炸,单薄的城门被勐烈的爆炸化为齑粉,城楼上的瓦片被震得掉落一地,摔的粉碎,墙上的黑人火枪手和其他郑家的部众被爆炸的能量震倒在地,不少人口鼻都留出了鲜血。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守军全体懵了,等他们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琼州营已经趁着烟雾和尘埃的掩护发动了冲锋,眨眼间就冲过了城门。中左所卫城在抵抗了不到一个时辰后,就轻而易举地被攻破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卫城会这么快沦陷,完全不知所措,更别提就地组织抵抗了。黄汉生带领一营率先冲入卫城后,郑家的人大多作鸟兽散,成规模的抵抗几乎没有,他牢记夏天南的指示,直奔衙署而去,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击杀郑芝龙,其余的都不重要。(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郑芝龙的末路
城门剧烈的爆炸声传来时,郑芝龙就知道卫城守不住了,当机立断,叫上统太郎和其手下掩护自己逃跑。他并没有回衙署这样只会是自投罗网,城破之后,琼州营肯定第一时间就来搜索衙署而是绕道衙署直奔与被攻破的东门相反方向的西门,途中,他叫过手下命令放火烧城。
留在城内的守军接到命令之后仓促点燃了火把到处抛掷,很快就把所城的衙署和仓廪都点着了,接着又烧了几栋民居,便仓皇逃走了。因为事先并无烧城的打算,城内没有积聚柴禾清油之类,所以火势并不大。只是郑芝龙来把所城当做老巢在经营,仓廪中堆积了大量的糖、布匹、丝绸之类的易燃品,很快就形成了火势。
如果是商行总管刘全在场,肯定会捶胸顿足不已,因为攻下所城后,这里的东西都是琼州营的战利品,说是金山银山粮山丝山也不为过,就这么付之一炬太可惜了。
溃兵们眼见败了,乘势在城内肆意抢劫女干淫起来。中左所城刚破,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哭声震天了。
黄汉生带人前往衙署的过程中,预料中的巷战并没有发生,城内的郑军早已崩溃,留在城内的都是想借机烧杀女干淫的的散兵游勇。一见髡贼已经入城,一个个赶紧裹着抢来的细软匆忙逃走。
黄汉生并没有管这些人,气势汹汹直奔目的地所城衙署。街道上渺无人迹,只有横七竖八的百姓的尸体和散乱的细软。城里不少地方已经起了火,烟雾弥漫。偶尔有几个鬼影般的身影从街头巷尾一闪而过。第一营很快就到了衙署。
中左所衙署大堂上已经空无一人,各种仪仗礼器散乱不堪。部分房屋已经起了火。黄汉生下令士兵四处搜索,却没有发现郑芝龙的踪迹。
这时魏连横带领第二营也赶到了,他简单询问了黄汉生搜查的情况后,断定郑芝龙直接逃了,而且方向一定是西门。
“所城南面临海,北面靠山,咱们是从东门攻入,他不可能自寻死路,所以只有往西门逃了。”
黄汉生看了看四周燃烧的火势,稍微迟疑了下,“据说所城金银和生丝、蔗糖等值钱的货物堆积如山,将军肯定也不希望这里被烧个干干净净……”
魏连横明白他的意思,郑芝龙要杀,所城的战利品最好也保住,琼州营需要这些财货。他略一思索,建议道:“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你去追郑芝龙,我留下收拾残局。”
黄汉生点点头:“如此甚好。”便点齐人马奔西门而去。
魏连横一面拨出部分士兵赶赴所城各处剿杀溃兵,一面命人四处喊话:“城内各甲甲长即刻到衙署报到,半个时辰不到者即屠全甲!”
在第二营的士兵的震慑下,作恶的溃兵不是被击杀,就是作鸟兽散,城内秩序慢慢恢复。听到了屠杀的威胁后,躲在家里的甲长知道没有别的选择,都愁眉苦脸的聚集到所城衙署里来了。
魏连横冷冷地训话:“废话不多说,你们组织灭火,我就保证你们的安全,敢有阳奉阴违或者哄抢财物者,抓到一人,全甲人连坐,杀无赦!”
甲长们打了个哆嗦,畏畏缩缩答应下来。
城内起火地虽多,但是火头都不大,各甲组织百姓扑救之后,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琼州营士兵们持枪站立在仓廪周围,一方面监视百姓们在扑火的过程中是否偷捡财物,一方面防备漏网的溃兵袭扰。
只是最早点燃的两间仓廪火势大了些,也烧得差不多了,没有抢救的价值了。里面的蔗糖、生丝、丝绸和各种杂货,都陷入了火海,糖烧燃烧时的香甜味、生丝的焦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整包整包的瓷器也在火海中噼啪爆裂开。
“可惜了。”魏连横摇了摇头,心想郑芝龙还真有些枭雄本色,眼见事不可为,没跟个老抠儿似的抱着金山银海的所城不撒手,付之一炬眼都不眨,真下得了手。
黄汉生认准追击的方向后,带领第一营心无旁骛地全力追击,出了西门后很快在沿海的路边发现了被日本人簇拥的郑芝龙踪迹。
黄汉生虽然在衙署扑空浪费了些许时间,但是郑芝龙一路逃窜的过程中不时要甩掉跟随上来的溃兵这些人现在不仅没有抵抗的勇气,还会成为自己的累赘也花了不少功夫,结果还是被追上了。郑芝龙不甘地想,只要再给自己半个时辰,到达鼓浪屿,从海路逃走,琼州营就再也没法抓住自己了。
统太郎知道对手厉害,如无得力敢死的将领在后充当殿军“人柱”很容易被敌人追上讨取大将首级。当即叫来一个得力的手下,命他带五十名士兵充当殿军,其他人护卫郑芝龙继续往前。
击杀郑芝龙的功劳就在眼前,黄汉生眼中散发出了狂热,奔跑中下令:“全体都有,放弃射击,上刺刀,郑芝龙不死不准停下!”敌人显然打得是丢卒保车的主意,停下装弹射击就会给郑芝龙逃跑的时间,只有直接刺刀冲锋了。
第一营的将士们闻言嗷嗷叫着端起刺刀冲了上来。五十名日本人眨眼间就被人潮淹没,扎成了刺猬,甚至不能阻挡片刻。
“这天杀的琼州营!”郑芝龙回头看到这一幕,无意中放慢了脚步,暗暗咒骂,没想到琼州营海战厉害、火器犀利,就连近战也如此勇勐,简直是全方位地超越郑家,自己怎么和这伙人斗?
统太郎过来架起郑芝龙就跑:“将军,赶紧跑,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放弃!”
郑芝龙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倘若逃不过这一劫,你不必管我,设法自行离去,贼人的目标是我,到时候你有机会逃走的。”
统太郎大惊:“将军?”
郑芝龙颓然道:“人生如露珠,终有消散之日……我少时起于风波之中,不过而立就挣下这番事业,也算不虚此生……只放心不下福松……”
统太郎懂了,说道:“小人一定誓死追随少主,护他万全!”
日本人卫队不过三百人左右,又如何抵挡近千如狼似虎的第一营士兵,很快就被追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安平老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琼州营陆军兵分两路,中左所城那边打得挺热闹,虽然遭遇了一些抵抗,但是两个步兵营稳稳地平推,作战计划完成的很成功;安平这边,难度就更低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警卫队和特战队,加上补充的两个步兵连,基本没什么防御可言的安平镇一鼓而下,镇里的百姓直到这伙气势汹汹的人冲进来之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黄汉生还在大战藤甲兵之时,杨由基和黄勐甲已经带人团团围住了郑家老宅,远比想象中顺利,当地官府无力抵抗,百姓各人自扫门前雪。
此时的郑家老宅还不是清初时那占地百亩、奢华无匹的豪宅,仅仅是个当地望族的规模,前后门一堵,里面老老小小一百多口人全部插翅难飞。
杨由基和黄勐甲破门而入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王启年迎上来:“请二位队长移步内院,郑氏族人都在里面。”
到了内院,脸色苍白的郑鸿逵独自站立,身后是畏惧不已、跪服于地的上百号人,男女老少都有。
杨由基面无表情地说:“郑四爷,很好,你果然如我们所约,把族人全部约束在宅内,没有四处乱跑,省去了我们追索查问的功夫……”
此言一出,地上的郑氏族人惊讶地抬头望向郑鸿逵,这伙凶徒攻入镇子时,枪声大作,所有人都想跑,可都被四爷阻拦。难不成四爷和这些人是一伙的?
郑鸿逵脸色很难看,这话说的很暧昧,会让族人有误会,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不过他眼下顾不上这些,他关心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低声问:“我大哥他……败了?”
只有郑芝龙战败,溃退中左所,琼州营才会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安平,看样子大哥凶多吉少。
黄勐甲咧嘴一笑,嗓音洪亮地回答:“你家大哥海战一败涂地,几百条船、近万人马,全部去海底见龙王了,现在退回所城了,只怕也逃不过身首异处的下场!”
郑鸿逵眼前一黑,如果这凶汉所言非虚,那么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郑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可说是灭顶之灾。原本他以为海战失利,无非是退回陆地,待琼州营撤退后再设法东山再起,而琼州营在安平这边不过是抓几个人质,要挟大哥而已,没想到败得如此彻底,最后只怕连所城都保不住。
地上跪着的族人和下人们感受到了绝望,有人开始唉声叹气,女眷们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黄勐甲眼睛一瞪,吼道:“嚎啥?再嚎老子先割了你舌头!”他身材魁梧,长相凶恶,一出声就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哭泣声戛然而止。
杨由基冷冷地说:“郑四爷,按将军的吩咐,你配合我们有功,给你一个特权:把你的妻儿指出来,站到一旁。”
郑鸿逵一惊,这是要把除自己这房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抓去做人质吗?他有些不忍心,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能保住性命,日后再慢慢想办法求情,把他们救回来就是。
他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乖乖地在人群中指出了自己的妻儿,几房妻妾带着儿女怯生生站到一旁。
杨由基在身后催促:“都指认完了吧?”
郑鸿逵正待回答,忽然发现人群有一个脸黑黝黝的少年在注视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他愣了一下,仔细看去,发现居然是侄儿郑福松。福松不知道用草灰还是泥土抹在脸上,原本白净的脸庞变得黝黑,像是个整天日晒雨淋的渔家小子。
看到福松祈求的眼神,郑鸿逵犹豫了一下。
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奉大哥之命数次前往平户探望幼年福松的情景,这个侄儿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就这么交到琼州营手中,良心上过不去。虽然自己对大哥颇有怨恨,但是小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迁怒于到福松身上。
郑鸿逵原本收回的食指再度伸出:“这是我家小子陪读的书童,平时都当半个儿子看的,也算我房里的吧。”
王启年站的很远,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一时没认出这就是郑芝龙的儿子,毕竟他和福松只见过一面。虽然他辨认人面的本事很强,可是无心对有心,加上郑福松刻意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不站近了仔细辨认,是看不出端倪的。
杨由基见只是一个小孩子,穿得也很普通,像是个下人,无所谓地摆摆手:“行,站过去吧。”
郑福松站了起来,一声不吭,低着头走入了四叔的家人之中,站定之后,心中兀自狂跳不已。其实他心中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淡定,而是害怕的要命。与四叔的想法不同,他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绝不是逞几下威风就会放过郑家人的,搞不好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在混乱中抓起地上的灰土吐几口唾沫抹在脸上,再和自己的书童换了外衫,伺机向四叔求救,还好这计策管用,成功脱身。
郑鸿逵拱手作揖,对杨由基说:“这位头领贵姓,请问要如何处置我郑氏族人?我跟你家将军谈好了条件,只要我让郑家人不抵抗、不逃跑,他答应过不伤害我族人性命的……”
杨由基板着脸,没有作声,看样子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部下打了个手势。手下人会意,下去传令,不一会儿,一队接一队的士兵进了院子,把内院挤得满满当当,个个眼神不善地盯着对面的郑家族人,像是盯着猎物的猎人。
黄勐家咧嘴笑道:“我说郑四爷,你不会以为我们费了这么大阵仗,跑到你郑家老宅来,是请你的族人吃饭喝酒的吧?”
郑鸿逵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追问道:“你们要如何?”
杨由基没有立刻作答,等两百多士兵把一百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团团围住后,顺口问了一句:“你郑家兄弟和家人子女可都在其中?”
郑鸿逵下意识地回答:“壮年男子且有差使的就只有我,其余人都跟随大哥在水师的船上迎敌。这里都是各房的妻儿子女,大的有十四五岁,小的才三四岁……”
杨由基点点头:“也就是说,有可能成为郑家继承人的男丁都在这里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新的海上霸主诞生
问清了自己想要问的之后,杨由基没有再理会郑鸿逵的一再追问,退后一步,挥挥手下令:“动手!”
两百名士兵用枪托砸、用脚踢,把一百来名郑氏族人逼到墙边,然后举起了步枪,对准了他们。
郑鸿逵大惊失色,冲上来欲抓住杨由基问个究竟:“你要做什么?你们言而无信,之前的答应过我的……”
几名士兵架住郑鸿逵,紧接着几柄刺刀对准了他的妻儿家人,杨由基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四当家,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聒噪,你的妻儿也难逃一死!”
郑鸿逵看了看前方的族人,再看看身后妻儿祈求的眼神,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百来名郑氏族人眼见对方这是要下杀手,今天要丧命于此,顿时炸了锅,妇孺放声大哭,不少人高声叫骂:“郑老四,你勾结外人残害族人,你不得好死!”
郑鸿逵额头青筋暴露,喘着粗气,却无可奈何。琼州营背信弃义,把他置于不义之地,用心实在险恶。眼下的情况是:要么族人死,要么自己家人死,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人群中年轻气盛的少年挥舞着拳头上前想要讨个公道,一名身体壮实的十五六岁少年恶狠狠扑过来,口中大声嚷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来郑家下黑手?我爹是郑家莽二爷,我大伯是五虎游击将军,郑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杨由基伸脚把这名少年踹了个四脚朝天,轻蔑地呵斥道:“你爹已经死了,你大伯马上也要死了,没人给你撑腰了……”然后大声下令:“开枪!”
“”,密集的枪声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手无寸铁的郑氏族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中,郑家兄弟的妻妾、儿女几乎无一漏网。
郑福松捂住了嘴,以免自己惊叫出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凶险,对方不仅是不怀好意,而且是要对郑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如果自己和二叔家的那傻小子一样懵懂无知,此刻也一样成了地上的尸体。
郑鸿逵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停止了挣扎,垂下了头。
行刑的士兵射击完之后,上前查看尸体,看看是否有没断气的,然后补上一刀。
杨由基对黄勐甲说:“黄队长,叫外面的兄弟们都进来,把宅子里值钱的细软全部带走,然后迅速乘船返回中左所与将军会合,此地不宜久留。”
黄勐甲点点头,顺口问了一句:“这宅子呢?”
“等咱们的人全部撤出,一把火烧了!”
半个小时之后,琼州营士兵鱼贯而出,郑鸿逵和他的妻儿家人也在其中,郑家老宅浓烟四起,不久就陷入熊熊大火。安平镇的百姓躲在自己门缝中窥探,看见几百如狼似虎的士兵,别说出手仗义相助,大门都不敢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祸上身。
直到所有人都登船出海离开,镇子里的百姓才敢陆续走出来,看着火光冲天的郑家老宅边摇头边指点。
中左所港。
“广东”号上,黄汉生兴奋地禀报:“将军,郑芝龙已死,属下亲自动的手,人头在此。”
夏天南扫了一眼血肉模煳的人头,面目依稀能够认出是郑芝龙,他憋住唿吸,免得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中,闷声道:“你做的很好,先把人头拿下去……魏连横呢?”
黄汉生把人头交给手下带走,回答道:“魏营长率部清点搬运所城的财物,稍后就会返回。”
没有了刺鼻的血腥味,夏天南唿吸顺畅了许多。顺利擒杀郑芝龙让他很高兴,能够得到所城的财物更是意外之喜。他兴致勃勃地说:“郑芝龙盘踞中左所多年,多半身家肯定都在这里,此行收获颇丰啊!”
这时一名警卫队的士兵上前禀报:“禀将军,安平镇顺利攻陷,郑氏族人除郑鸿逵一家外全部处死,此刻正在返回途中,杨队长命属下等人乘小船先行赶回禀报。”
“好!”夏天南击掌叫好,两头都很顺利,这下郑家的势力算是彻底连根拔起了,中左所之战可谓结局圆满。
他叫来范博梅尔,吩咐道:“船长,等两路的人马全部返回后,你派几名荷兰士兵去同安县传话,让他们向巡抚衙门报信,就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对这次的袭击负责,给事情定性,免得他们胡思乱想跑偏了。咱们回到临高后,再让你的老上司普特曼斯以大员行政长官的名义正式写一份战书递交明王朝,说明是为了报复郑芝龙和料罗湾战败之仇,才发动了这次战争……”
范博梅尔苦着脸说:“现在我已经不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了,当然得听您的。不过您确定明国官员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还有,我的士兵安全是否能够得到保证?”
夏天南笑道:“安全问题你大可放心。我朝官员来讲究‘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要保证气量和风度,绝不会为难几个普通士兵。至于会不会相信,你也不用担心,除非他们下定决心联合广东省进剿,承担逼反琼州营的风险,把福建和两广拖入战争的深渊,否则他们只能捏着鼻子选择相信。话说回来,像我这样打完了还送台阶给官府下的好人真心不多了。”
傍晚,魏连横组织士兵押运长长的车队返回码头装船,都是黄金、白银和丝绸、生丝、瓷器等高价值的财物,夏天南见了笑得合不拢嘴。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世人只看到发动战争的消耗巨大,没看到战争带来的红利更大,这一笔横财足以抵得上两次日本之行了,还不算安平那边的缴获在内。
魏连横和第二营前脚刚到,杨由基和黄勐甲的船队也后脚赶到。郑鸿逵被押上“广东”号,垂头丧气站在夏天南面前。
夏天南笑道:“郑兄,咱们又见面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郑鸿逵叹道:“成王败寇,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放心,你大哥已死,郑家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我在福建这边布局,还需要你这样的能人相助,不会为难你的。至于详细的情形,返回临高之后再慢慢细说。”
财物和士兵们都装上船之后,庞大的混合舰队开始返航。风光无限的郑家,就在一天之内灰飞烟灭,新的海上霸主诞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战后的局势
庞大船队返航时秩序井然,运输陆军士兵和财物的船队先行,海军主力舰队随后,然后是从当地“征用”的福船,用来装运郑鸿逵这样的俘虏等,几艘武襄级巡逻舰远远吊在最后面监视。夏天南倒不害怕郑鸿逵逃跑,包括郑芝龙在内的族人都死了,他一个人就算逃回中左所或者安平又能做什么?更别说他现在已经背负了“勾结外人残害族人”的罪名,回去也是千夫所指。
不过没有把郑鸿逵放在运兵船上,是夏天南的疏忽,给了某些人机会。
郑福松混在郑鸿逵的家人中,也被赶上了船。郑鸿逵心情糟糕,也没空来安抚他,他一个人偷偷跑到船尾遥望五老山上的所城,据说那里是父亲罹难的地方。
船眼看就要尾随船队出港,这时右侧水声响动,船舷处爬上来一个身穿水靠的人。郑福松经惨痛变故,神经绷的很紧,突然看到这一幕,立马就要张口大叫。
那人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福松少爷,是我,统太郎。”
郑福松是认得统太郎的,他和黑人马托斯是父亲身边最信任的人。他由惊转喜,四顾无人,走过去小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统太郎点点头:“少爷,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详细的情形等脱险之后再说。你留在这里,迟早会暴露,遭到毒手。跟我走,我带你回平户。”
郑福松毫不犹豫地回答:“好,我跟你走。”
“扑通”一声,水花溅落,然后归于平静,船上谁都没有发现,郑福松不见了。
崇祯七年二月的这一战,震惊了整个亚洲。
战争发生的太突然,结束的更突然,一天之内,威震海疆、让福建和朝廷都忌惮几分的郑芝龙被风卷残云一般击败,从中左所到安平老家,都被人连根拔起,中左所城所在的同安县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更别提远在福州的巡抚衙门了。福建新任巡抚沈犹龙第一反应就是整顿军备,作好迎战的准备千户所城都被端了,这是有人要搞事情的节奏啊,肯定有大事发生。
大员商馆乃至远在爪哇的巴达维亚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料罗湾之战后,郑一官携大胜之威,大有一统远东海洋的势头,巴达维亚甚至已经做好了向郑一官妥协的心理准备,只要郑芝龙愿意提供生丝、丝绸、瓷器等货源,他们愿意老老实实做生意。没想到,仅仅一天的时间,在他们眼中极其强悍的郑一官,就被人彻底击败,连郑一官本人都战死了。东印度公司的决策层迷惘了,自己在远东该何去何从?
至于在远东的影响力日渐式微的西班牙等老牌海洋强国,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自己没有把手伸向中国沿海,从此死守马尼拉,不敢再北上一步。
就在各方揣测战后的局势发展时,几名红毛兵找到同安县衙,声称本国东印度公司对该事件负责。同安县不敢妄下结论,只能把话原封不动传给巡抚衙门。消息兜兜转转传到热兰遮城后,荷兰人欲哭无泪,很想说这锅我们不背。
几日后,红毛的大员长官普特曼斯更是一封亲笔信送到了巡抚衙门,详细注明此次开战的原因,皆是为了报复郑芝龙,与大明朝廷无关。福建各级官府皆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至少这仗不会打下去了。至于普特曼斯本人不在大员,而是被琼州营软禁,根本无权代表东印度公司表态的内幕,他们自然无从知晓。
福州巡抚衙门。
巡抚沈犹龙接到这个消息后,找来心腹秘密商议。其实根据战后各方陆续传来的消息分析,这一战的始作俑者,绝非料罗湾海战中元气大伤的红毛,种种线索的源头都指向了远在广东的琼州营就是帮助郑一官击败红毛的客军。
心腹幕僚帮助东主分析当下形势:“东翁明鉴:且不说罪魁祸首是否真是琼州营,就算是,这个盖子揭比不揭,要弊大于利……”
沈犹龙追问:“此话怎讲?”
“据说这个琼州营不是善茬,当初尚在草莽之间时就把琼州府搅得不得安宁,后来更是大闹天宫,一再击败官兵,最后让两广总督王尊德丢官去职,陆战可谓强悍无比,集广东全省之力都无法剿灭……”
沈犹龙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这琼州营就是个弼马温,不能打,只能以官名利禄收服。倘若揭开了这个盖子,就凭攻打所城这条罪名,东翁你就必须出兵进剿,试问,就算上报朝廷,准许福建联合广东进剿,咱们就能打得过这只孙猴子吗?如果打不过,是否会步王尊德后尘?”
沈犹龙细思极恐,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
幕僚趁热打铁:“琼州营陆战之强,至少在南方各省几无对手,现在中左所一战,足以证明,其水师实力更胜一筹,郑芝龙这般枭雄人物都惨败在其手下。如此强悍的武将和部队,试问福建两广谁能制住?惹怒了他们,从海上直接杀到福州登陆,咱们拿什么抵挡?”
沈犹龙长叹一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不是先生指点,险些惹祸上身。那该如何做,就坡下驴,报个红毛袭扰?”
幕僚点头:“反正红毛袭扰福建也不是第一次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一切推给红毛便是。再说琼州营还算会做人,打完就撤,没有纠缠不休,又弄了真红毛来报信,一切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而且东翁大可以变坏事为好事,上报一个击退红毛船队的功劳……”
沈犹龙大喜,这个可以有。
就这样,由琼州营导演、福建巡抚衙门配合出演的好戏就此出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最后再次甩锅给荷兰人,变成了“红毛大战郑一官,福建官兵奋力击退来犯之敌”的戏码,琼州营得了里子,福建巡抚衙门得了面子,而且不用彼此死磕,皆大欢喜。倒霉的就只有身死家灭的郑芝龙,和背锅侠荷兰人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战争的红利
琼州营远征队大军胜利凯旋,临高举城欢庆。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琼州营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土财主,而是纵横四海的霸主了,从日本到南洋,整个东亚的海域,都是琼州营的天下。
回到临高后,夏天南召集琼州营的高层人员齐聚南园议事厅。战争是结束了,可是如何收尾消除隐患,如何收获战争带来的红利,都是需要集思广益、仔细推敲的。
首先是战争的收尾问题。普特曼斯愁眉苦脸地问:“阁下,我已经按照你的想法写了信,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大员了?”
夏天南回答:“这个没有问题,我说话算话,打完郑芝龙,就放你回去。不过你必须给我带句话:东印度公司必须退出中国海域,放弃大员的据点。日本和欧洲的贸易线路,你们可以保留,但是所有的货源必须掌控在我手里,价格也由我定。”
普特曼斯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确定巴达维亚会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我承认你的舰队很强大,可是这么做只会逼迫公司发动一场新的战争!”
“要打仗,我随时奉陪。但是一旦打起来,不止热兰遮城我要拿下,我还会进攻巴达维亚,把东印度公司彻底赶出亚洲。”夏天南寸步不让地说,“你认为大员比起中左所又如何?在我们的攻势下,郑一官连一天都坚持不了,不仅舰队全军覆没,连老巢都被端了。而你们在远东的舰队甚至还打不过郑一官……”
普特曼斯闻言立刻焉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谁让他们在料罗湾输了呢?他有些不甘心的说:“可是热兰遮城是远东最坚固的棱堡,可不是郑一官的小寨子能相提并论的……”
夏天南不屑一顾:“且不说我有办法砸开热兰遮城,就算我没办法,难道我就不会围城吗?除了海路,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补给,找当地的原住民帮忙?围困之后,你们又能坚持多久?”
普特曼斯彻底败了,无言以对。热兰遮城仅仅保持着几百人的兵力,其余全都是军官的家眷和老弱妇孺,一旦被围城,不管能撑多久,最后只会落个弹尽粮绝的下场。别说找原住民帮忙了,这些原住民与荷兰人的仇恨很深,只会趁火打劫,猎杀人头。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可是这样的条件我无法保证巴达维亚能够接受,再说,我的职务虽然没有正式解除,可是海战失利,辞职或者被解职是迟早的事情,我可能没有资格传递这样的消息了……”
“至少你现在还是大员行政长官,就算被炒鱿鱼了,也是前任长官嘛,远东的事务,继任者不会比你更清楚,你还是能说上话的。”夏天南说道,“至于东印度公司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让你的下属跟你谈谈,或许你会有不同的看法。”
范博梅尔会意,开口劝道:“长官,我这位新老板的舰队拥有你无法想象的实力,料罗湾海战中你所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别的不说,凭借能发射59磅爆炸弹的加农炮,东印度公司所有的舰队都不是对手。放弃远东,是明智的选择。”
普特曼斯瞠目结舌,加农炮?59磅爆炸弹?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不过范博梅尔是一位优秀的军人,他肯定不会说谎,这一切肯定都是真实存在的。忽然,他能够理解为什么郑芝龙所有的势力在一天之内就被铲除了。
他想了半天,无奈地说:“好吧,我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会按你说的做,不过一切都交给巴达维亚来决定。”
夏天南点点头:“很好,你先去休息,明天我就安排船送你回大员。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否则我就发动战争,先攻大员,再打巴达维亚。”
送走普特曼斯之后,夏天南笑着对众人说:“现在该谈谈我们怎么享受战争的红利了。这么大的海洋,我们应该怎么掌控呢?”
司马德率先发言:“听闻战前郑芝龙已经开始向来往商船发放郑家的旗子,大船每年交纳三千两银子,小船二千两银子,不插郑家旗子的不准出海。福建洋面来往商船数以千计,这样下来,每年光卖旗子就有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我们何不效仿?”
众人啧啧不已,这当真是躺着赚银子,钱未免来得太轻松了。
夏天南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这样的方式有些原始,而且开发利用这座金矿还不够彻底。“我倒有个想法,你们帮我参详参详,拾遗补缺。”
他沉吟一番,缓缓说道:“郑家已经倒了,我们代替郑家卖旗子不是不行,但是收银子的方式可以变更一下,不按船大小,而是指定一处地方,所有商船必须进港验货,评估货物的价值,然后按比例交税,我的想法是初定为十税一。”
这个思路,早在他初次拜访广东巡抚慕天颜时就提出来过,只是彼时不同今日,琼州营当时还没有如今的实力,海上的形势也不明朗,被慕天颜拒绝了。现在不同了,就算没有官府支持,琼州营凭借一己之力也能做到郑芝龙逼迫商人放弃朝廷唯一认可的合法港口月港,转而在中左所港交易,完全没有官府的背景。既然他能做到,琼州营更加能做到。
孙元化谨慎地说:“这么做,是不是太激进了?本朝陆上商税不过三十税一,对海商收取如此重税,恐怕不妥……”
夏天南笑了笑:“孙先生,本朝商税的利弊暂且不论,你忘记了一件事,本朝可是禁海的。除了隆庆朝开放了月港之外,理论上其他各地港口出海的海商都是违法的,算是走私,不受官府和律法的保护。就算是月港出海的船只,按例也不能前往日本,若私自前往,则处以“通倭”之罪实际上福建的海商九成都是去日本,官府心知肚明,却无力制止。如今月港在郑芝龙的反复攻打下,已经废黜了,唯一合法的港口没有了,那么,我凭本事向走私的奸商收取税费,有何不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海上分基地
孙元化闻言一愣,继而拍了拍脑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忘记了这茬……”
既然理论上所有海商都是“走私犯”,不能光明正大借助朝廷和官府的力量保护自己,那么由琼州营这个强者来制定游戏规则,谁也没法说什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海上不比陆地,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司马德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如何逼迫海商乖乖地进入指定港口就是个问题……”
“让海商听话不是问题,郑芝龙给我们提供了模板:郑家的战船常年在主要航线上巡逻,凡是插了旗子的商船就能保证安全,没插旗子的人船皆掠走。购买一条海船、置办一船货物要多少银子,买面旗子才多少银子?这笔账,海商会算。”
“可是,验货估值这种事得要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做,一年这么多船,需要多少人手啊?如此繁琐,还不如直接卖旗子省事。”
夏天南沉吟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卖旗子省事倒是省事,可是每年一条商船往返日本或者南洋多少次,赚了多少银子?才收两三千两,太便宜这些海商了比如卖往日本的生丝、卖往欧洲的茶叶、瓷器,动辄四五倍的利润,这样的海商,一年该收他几万两才对。至于人手好办,直接从两广、江南、福建的大商号挖人就是,拼工钱、拼奖金,谁能拼得过我?”
听夏天南这么说,司马德想起了自家日本之行几百万两的收入,不禁连连点头。虽然其他的海商没有琼州营这样的本钱和实力,一次运作这么大额的生意,可是生丝之类的商品利润摆在那,几十个、几百个海商的交易量,加起来就不少了,这样的人,只收三千两一条船的费用,实在暴殄天物。
夏天南继续说:“十税一只是个标杆线,按商品的种类、价值、利润分别制定标准才更合理。像生丝、丝绸、茶叶、瓷器这样的硬通货,至少要按百分之一百的比例收税……”
司马德疑惑道:“百分……百是?”
夏天南拍了拍脑袋,换了个古人能懂的说法:“也就是说,这些货物,进价多少,税就是多少。”
孙元化骇然道:“十成的税?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么重的税吧,这些海商会不会反抗?”
夏天南轻蔑地哼了一声:“本朝最强的大海主都被我们踩在脚下,还有什么海商能掀起风浪?真有不开眼的,就来跟我们的战舰大炮讲道理。若是嫌税高不愿做,有的是人愿意做就算交十成的税,不过是四五倍的利润变成三四倍的利润,仍然是暴利。”
经这么一分析,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样收税的好处,比起郑芝龙卖旗子的收入至少要翻几番。众人都面露喜色,这样一来,琼州营的财富节节攀升,大家的收入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司马德建议:“既然如此,这商港就设在博辅了?”
夏天南回答:“仅有博辅一处商港是不够的,只能圈住两广的海商和下南洋方向的商船,江南、福建往返日本的商船不经过琼州,鞭长莫及……”
司马德恍然大悟:“难怪将军灭了郑芝龙,却独独留下个郑鸿逵,原来早就有了打算。”
“所以除了博辅,我还打算在福建设一个商港,而郑鸿逵对福建和海贸的事非常熟悉,能很快上手,只需要派人监视和牵制就行,省得我花时间重新培养人才,耽误时机。原本打算继续启用中左所,可是又不想受官府掣肘,正在犹豫,要知道,郑芝龙之前就受前巡抚邹维链约束甚多,而且私收商税这种事放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总是不太妥……”
司马德能够理解,私自收取商税犯忌讳,在琼州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就罢了,中左所可在福建巡抚的眼皮子底下,能不刺激官府,还是不刺激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试探着说:“要不设在金门?”
夏天南哑然失笑:“金门离福建又能有多远,与中左所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范博梅尔一直没作声,毕竟自己是刚加入这个体系的新人,再说商业上的事他也插不上嘴,这时听到几人为了港口选址的事情伤脑筋,忍不住开口说:“还有比热兰遮更合适的港口吗?”
夏天南一愣,等回味过来之后大喜过望,自己真是灯下黑,大员不就是和琼州一样天高皇帝远的海岛吗,而且热兰遮有坚固的城堡和完备的港口设施,从这里出发又足以覆盖整个台湾海峡,这就是个现成的分基地啊!
司马德等人仔细想了想,都觉得这个地方是最合适的,纷纷赞同。反正将军都准备把红毛赶出大员了,接收热兰遮也就顺理成章了。
夏天南当场拍板:“那就定在热兰遮了。既然如此,驱逐东印度公司的行动就要加快脚步,原本我给普特曼斯一个月时间,现在计划要改变了:我用战舰直接送他去巴达维亚,一周之内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否则就开战!”
若是中左所之战以前,孙元化等人说不得要苦劝一番,如此频繁开战、穷兵黩武,不仅耗费财力,而且树敌太多,绝非善事。可是击败郑芝龙之后,获得的好处远远大于发动战争的成本,孙元化等人再也找不到阻止开战的理由。更何况,红毛频繁袭扰大明沿海,绝非善类,这样的货色,打了就打了,用不着忌惮。
倒是司马德对范博梅尔刮目相看,这货倒戈之后,算计自己的前东家一点都不留情面啊,是可造之才。他不明白,西方人眼里只有利益,尤其是荷兰人,商人的性格浸淫在骨子里了,范博梅尔既然改换门庭,自然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就是新东家了,琼州营越强大,对他越有利。
分基地就这么定下来了,夏天南心情不错,吩咐道:“来人,把郑鸿逵叫来,我要封他个官做普特曼斯的位置是他的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郑芝凤
郑鸿逵来到临高后,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来,他作为郑家灭门案的“帮凶”,良心备受谴责;二来,不知道琼州营要如何处置自己及家人,惴惴不安;三来,他一时心软救下的福松,居然不见了!
琼州营之所以要屠了郑家族人,傻子都知道是要斩草除根。郑家在福建经营多年,如果留下血脉,纠集旧部与琼州营对抗,对琼州营也是个麻烦。当时一念之仁,保住了大哥唯一的血脉,其实郑鸿逵也没想好该怎么安置这个侄儿,身在琼州营监视之下,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保住福松?
不过让他最苦恼的不是这些,而是从福建来琼州的途中,福松不见了。如果是坠海、寻短见倒还好,万一是被琼州营发现并掳走,那么自己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家人都会受牵连,那么自己背负郑家叛徒的恶名,就成了无用功,最终还是没有保住家人的安全。
胡思乱想之际,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琼州营士兵来唤他,说是将军要召见他。郑鸿逵惶惶不已,事情败露了吗?
临行前,他依依不舍地与妻儿道别,心中做了决定,万一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责任,也要护得家人周全。
到了南园议事厅,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夏天南笑咪咪地告诉他:“郑兄,给你一个肥差,去热兰遮取代普特曼斯,给琼州营做税务官。”
原来不是福松的事情露陷了,郑鸿逵长出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负担,他头脑立刻回复了精明状态,打起精神问:“敢问将军,这税务官是什么章程?大员不是红毛的天下吗?”
夏天南简单解释了之前的来龙去脉,然后告诉他:“总之,把红毛赶出大员势在必行,而福建那边的港口也只有热兰遮港最合适,坐镇的人选也只有你最合适,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作为郑家的“叛徒”,家人的性命又掌握在对方手里,郑鸿逵没有选择的余地,躬身道:“敢不从命。”
夏天南满意地点点头:“怎么让商船进港是我的事,你只管收税就行。至于货物怎么分类,不同类别的货物各收多少,我会让下面的人草拟个清单给你,你到了那边之后向我反馈,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反正坚持一个原则:利润高的货物收重税,利润低的少收点,最低不能低于十税一的标准。”
“负责清点货物、收取税费的人手从何而来?”
“你可以在福建的商号挖人,开出两倍、三倍的工钱都行,只要能够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就行。”
郑鸿逵试探着问:“那么鄙人的家眷可否随行?”
夏天南连连摇头:“大员不比琼州府,除了热兰遮城堡之外,到处是荒野,不是虫兽,就是土人,尊夫人和公子怎么能纡尊降贵去那穷山恶水之处?还是呆在琼州府吧,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你尽管放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面对夏天南的“好意”,郑鸿逵也只能接受,不过这样的安排也在他意料之中,不把家眷作为人质留在临高,夏天南又怎么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一个降将?不管怎么说,家人的性命是保住了,以后的事再徐徐图之吧。
他拱手作揖:“一切听从将军的安排,鄙人必当尽心竭力做好差事,只是有一个小小请求。”
夏天南大方地摆摆手:“尽管开口,能做得到都满足你。”心想,只要不是携带家眷上任,其他都好商量。
郑鸿逵脸色凄惨地说:“将军与大哥两虎相争,成王败寇,我对大哥的下场也无话可说。可是郑家兄弟只剩我一人,我想恢复芝字辈的本名,留个念想,还请将军成全。”
夏天南奇道:“郑鸿逵不是你的本名?那你本名叫什么?”
“鸿逵本名芝凤,因为年少时心高气傲,不想靠大哥萌荫,考中朝廷的武举人后改了鸿逵这个名字……”
夏天南恍然大悟,难怪郑芝龙的几个亲兄弟都是芝字辈,唯独郑鸿逵的名字与郑芝虎、郑芝豹等人格格不入,听着别扭,感情这家伙年轻时还是个叛逆少年。龙、虎、豹、凤,这才符合国人命名的习惯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天南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少信息:郑鸿逵,或者说郑芝凤,不甘心给大哥打一辈子下手,想要出人头地,改名就出于这个心态;而考中朝廷的武举人,除了说明郑芝凤的能力较强明朝的武举难度虽然不如科举,但能够考中举人也非易事还说明他对功名利禄很热衷,仅凭这一点,就容易控制。
对于改名的事夏天南没什么意见,都杀了人家全家了,还不准人家改回原名纪念家人,就太不通情理了,他点点头:“区区小事,准了。”
“谢将军。”
福建那边港口的选址和管事的人选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安排“赶船”了。所谓赶船,就是把所有的商船,强行驱赶到热兰遮和博辅两个港**税。
以海上的舰队战斗力而言,琼州营已经没有对手了,但是要想控制从台湾海峡到琼州海峡这么宽阔的海域,仅凭现有的舰船数量是远远不够的,增加中小型的战舰数量,尤其是用于近海巡逻的武襄级巡逻舰。
夏天南询问孙元化:“孙先生,船厂的产能是否能扩张?”
孙元化负责所有军工的产品生产和资源调配,一年下来,对船厂、钢铁厂、兵工厂、被服厂的情况了如指掌,闻言不假思索地回答:“以现有的船坞,产能无法再扩张了,倒是可以停止大船的建造,改成小船。如果还想增加建造舰船的数量,只有增加船坞一途了。不过牵一发而动全身,船匠人手就不够了,而且打算把博辅作为收税的商港,就不宜再挖船坞……”
夏天南低头陷入沉思,孙元化说得不无道理。单纯扩充船坞、新招募船匠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博辅港将来军商两用,越来越多的商船会停泊在港内,商人、水手需要上岸住宿、补给、消费,验货收税的机构也要成立,这些未来的商铺和设施需要占用更多的地皮,开挖船坞就会和这个发展趋势产生冲突毕竟船坞必须靠水,没法深入内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新船厂和分舰队
夏天南的野心很大,他不仅仅想把商船逼进来强制收税,还想把临高和热兰遮打造成一东一西两个海贸交易中心,让东亚所有的海上贸易都集中在这两个地方,让琼州营成为海上商业王国的掌控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所以,当军用造船厂的扩张与商业港口的打造计划相冲突时,无疑要选择支持后者。
他抬头问道:“船厂搬迁是否可行?”
孙元化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搬迁这等规模的船厂所需精力不下于新建,得不偿失。还不如保留博辅船厂现有的规模,再建一个新船厂,专建造四五百料的小船。”
“新建船厂?”夏天南皱眉道,“什么地方合适呢?”
郑鸿逵,现在应该叫郑芝凤,谨慎地插话:“将军,鄙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说,有什么好建议?”
郑芝凤回答:“郑家自从招安以来,一直在安平不远的南安石井镇建造船坊打造战船和商船,虽不如琼州营这般精良,但对付普通海主足矣。多年下来,也聚集了不少船匠熟手。然石井镇毕竟是个小地方,获取木材路途也远了些,一年只能造船三五条。既然将军想新建船厂,不如直接把石井的船匠接到大员,在热兰遮附近建造一个规模更大的船厂,大员岛的树木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正好用来造船。”
“妙极!”夏天南拍案而起。
这个提议完美地解决了所有问题:现成的熟练船匠、合适的造船地点、充足的林木资源,能满足新船厂的所有需要。最重要的是,作为控制福建到日本海域的据点,具备了造船能力,就近下水投入使用,还免去了千里迢迢从琼州运往大员的时间,效率更高。唯一要费点心思的,就是从博辅船厂派人过去指导,毕竟老旧的福船船型不符合琼州营的需要。
他站起来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在热兰遮造船是个好主意,不过要从博辅这边派人过去,派谁合适呢?”
孙元化接上话头:“不如派船厂副管事林一山过去任新船厂管事,他跟随查管事几年了,千料大船或许不能独当一面,但是四百料的战船毫无问题。”
夏天南连连点头,铲除郑芝龙之后,没有了重量级对手,大型战舰的建造速度完全可以放缓,大力建造更小巧的武襄级巡逻舰,未来的新船厂,可以专造中小型战舰。
他赞许地对郑芝凤说:“你的提议不错,就按你说的办,把石井镇的船坊整体搬迁到热兰遮,建造新船厂的事就一并交给你了。”
郑芝凤恭恭敬敬地回答:“全凭将军吩咐。”
司马德问:“造船的事定下来了,那么海军兵力如何调配?福建那边是常驻还是临时派遣?”
“设港收税是个长久的打算,自然不能临时派遣。”夏天南说,“必须在热兰遮常驻一支舰队,巡航福建、江南一带。至于人选嘛,就由威廉指定。”
威廉点点头:“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临高’号的舰长林就是分舰队最好的候选人。”
林就是指林传宗,对于这个绰号“海猴子”的林传宗,夏天南有较深的印象。当初俘虏一批诸彩老的手下,威廉想把他们调教成合格的水手,林传宗就是这时候脱颖而出,得到了威廉的赏识,一路从水手长、大副做到了舰长,也算是琼州营海军的元老级人物了。
他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推荐慕容龙城呢?貌似这也是你爱将之一。”
威廉认真的回答:“慕容是天生的指挥官,是个海战天才,他必须留在我身边,作为主力战舰的舰长。而林是个执行力很强的部下,他的创造力或许不如慕容,但是带领小型战舰巡航这种枯燥的任务,老实人比天才更合适。”
夏天南点点头:“你选人的标准很合理,那么福建分舰队的指挥官就定林传宗吧。”
诸般事情都定好了,夏天南心情大好,他环顾左右:“该定的都定下来了,各人都做好自己的差事。明日派船送普特曼斯去巴达维亚,把荷兰人的事情也敲定。”
第二日,普特曼斯被催促着登船,他有些不满地抱怨:“说好先送我去大员的,为什么临时改变计划?”
一旁的威廉哼了一声:“我的老板等不及了,除了让你们东印度公司退出远东海域,他还要接收热兰遮城,没功夫慢慢等你磨蹭。”
普特曼斯出离愤怒了,他挥舞着拳头抗议:“不能得寸进尺!热兰遮是我们花费了十几年的精力建成的,凭什么送给你们?”
威廉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说:“反正都要退出远东,留着一座空城干什么,不能吃也不能喝。走吧,去巴达维亚和你的上司谈谈。”
为了震慑东印度公司评议会的老爷们,这次前往巴达维亚,夏天南让威廉带上了所有的大型战舰:2艘永乐级,12艘武毅级。这样的舰队规模和火力强度已经超过了东印度公司在远东舰队的总和,足以敲打对方,让他们知难而退。
至于武襄级巡逻舰,则留在了博辅,为不久后的强行收税计划充当急先锋。随着博辅船厂产能的调整和大员船厂的建立,未来会有更多的武襄级巡逻舰下水,填满整个大明的海疆。
舰队出发离开博辅,却没有往西经北部湾沿安南海岸南下,而是往东穿过琼州海峡,径直往东南方向驶去。得益于欧洲成熟的航海技术,舰队不需要沿着海岸线行驶,而是一头扎进了“七州洋”、“长沙”,也就是后世的西沙群岛和中沙群岛。
普特曼斯起初冷眼旁观,抱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可是眼瞅着航行方向和巴达维亚的方向背道而驰,几天之后终于幸灾乐祸地说:“还说要去找公司评议会谈谈,连个方向都找不到……这就是你们英国佬的航海技术?我敢打赌,就按这个方向走,你再走一年都到不了巴达维亚。”
威廉鄙夷地回击:“尼德兰人没资格评论英国皇家海军的航海技术。去巴达维亚之前,我们顺便去一趟马尼拉,这个方向是正确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马尼拉
“去马尼拉?”普特曼斯警惕地问,“你这次不是专程去拜访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评议会成员吗,为什么还要去见这些傲慢无礼的伊比利亚人?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玩弄什么阴谋?”
威廉噗嗤一笑:“你想得太多了,普特曼斯先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我们才不屑于联合西班牙人对付你们尼德兰人,准确地说,你们都是我们要驱逐的对象。将军想完全掌控大员,而大员岛上除了你们,西班牙人也有一个据点,也必须要拔除。为了让愚蠢的西班牙人认清远东的现实,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必须让马尼拉看看我们的实力。”
马尼拉一天中最可怕的时节莫过于中午。早晨,清风叩开窗扉,踅入房中,令人为之一爽。然而好景不长,晨风刚刚涤荡睡意,打起精神时,灼人的热气很快随之从窗外袭来。即使倚窗凭海也不能远眺,因为波涛的闪光犹如熊熊煤火。涂抹成西班牙式的雪白房屋墙壁放射出教人目眩的白光,而天空则好像一片火海,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
还未到晌午,外出已经成为炼狱中的一种折磨,待在屋里则令人困顿不堪,睡魔重新又袭来,将人逼进闷热的纱帐和枕席筑成的牢笼中。迟至黄昏,人们才能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感到舒畅一点。西班牙人征服了菲律宾,却被天气所征服,不得不改变习惯,将他们挚爱的斗牛表演安排到黄昏时分举行。
菲律宾的雨季通常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今天却属于例外。平时在天空下浮荡的那层湿润的雾气逐渐散去,马尼拉大教堂、总督府和远处的城墙幽灵一般地矗立在时有时无的雾霭中。
马尼拉市长的府邸里却热闹非凡,尽管是雨后的下午,百叶窗的缝隙里仍然透出蜡烛的火光,乐队交替演奏着庄重的萨拉班德舞曲和快速的塔伦泰拉舞曲。毫无疑问市长伊萨贝拉先生正在府中举办一场热闹非凡,甚至可以说在马尼拉前所未有的宴会,连花园里都挂满了各种日本纸做的彩色灯笼。见多识广的人都知道这种排场是效仿意大利风俗的时新做派。
除了总督和大主教以外,几乎马尼拉所有的头面人物都聚集于此。绅士淑女们故作典雅的交谈笑闹和音乐声混合在一起,其间夹杂着仆役们或高或低的吆喝。身材矮小、身穿白色制服的他加禄仆役端着杯盘,满头大汗地和高大健壮的黑奴时而碰在一起,时而在人群里穿来挤去。
从大厅门口不时地会传来仆人的高声通报,宣告某某上校,某某官员,某某花钱买了个贵族称号的大财主驾到,人群中有时会因为听见某个名字和称号而发生些轻微的骚动,但大多数名字收获到的待遇仅是漠视的一瞥或轻蔑的一笑。
马尼拉实在太过偏远,殖民地上流社会里的几位显贵早已为社交圈子所熟知,激不起一点新鲜劲儿,至于那些除却传说中的财产数量外其它不名一闻的商人,模仿着半岛文士的派头来附庸风雅的无名小卒,就更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了。
类似这样的聚会经常举行,这也是日渐衰落的马尼拉为数不多的安慰自己的方式:比起满身铜臭的尼德兰人,伊比利亚人的社交聚会要更优雅、更上档次。
西班牙人或者说哈布斯堡是世界上第一个全球性帝国,不幸的是这个帝国诞生在没有无线电,没有机动船的时代。在地中海,他们要面对土耳其人;在欧洲大陆,是新教的德意志诸侯和心怀叵测的法国人;然后是荷兰人和英国人,在亚洲和美洲,荷兰人和英国人不遗余力的攻击西班牙人的船只和殖民地。
似乎要为这个帝国增加更多的负担,现在西班牙国王又当了葡萄牙国王,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西班牙海军舰队还得担负保卫葡萄牙属地的任务所以说,进入17世纪后,相比于海上马车夫尼德兰人和崛起的英国人,西班牙人的衰落那不是偶然,而是必然。马尼拉近乎自我麻醉的腐朽生活方式正是这种大环境下的缩影。
这样的聚会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举行,如果不是一个坏消息传来,名媛和权贵们又会在酒精的麻醉下结束这场聚会,互相眉来眼去的贵妇人和年轻的要塞军官会偷偷幽会,给自己的丈夫戴一戴绿帽子。
一名传令兵惶恐不已地走进大厅,向市长伊萨贝拉耳语了几句。
市长先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示意乐队停止演奏,然后对错愕的众人宣布:“很遗憾,我必须提前结束这场聚会。一支来不明的舰队封锁了港口,总督萨拉曼卡先生下令,停止所有娱乐活动,军官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全城进入警戒状态。”
脸色绯红的贵妇们愣住了,继而开始诅咒这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破坏了自己愉快的幽会。
年轻的军官们则满脸严肃,他们知道被怀有敌意的舰队封锁港口意味着什么。一名军官大声说:“一定是该死的尼德兰人,他们筹划这样疯狂的举动已经很久了!”荷兰人在各个殖民地与西班牙这个老牌海洋强国进行着争夺,尤其在远东竞争最为激烈。马尼拉和巴达维亚希望爆对方的菊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刻,马尼拉总督府邸内,萨拉曼卡正皱眉看着窗外。从临海的窗口可以越过城堡的炮台看到港口上空耸立的船帆可以断定这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而且吨位超过了普通的盖伦船。
每一个西班牙或者葡萄牙殖民地的总督都很清楚,一旦遭遇到敌人的进攻,除非正好有地方分舰队在港内驻泊,否则他们是得不到任何支援的。殖民地的防务只有自己靠自己,在平日里就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观察一番后,叫来传令兵:“命令所有的陆军士兵进入防御状态,防止敌人攻打城堡。然后派人去和对方交涉,看看他们的意图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