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斩草要除根
夏天南沉声道:“斩草就要除根!我们家底比郑家薄,一旦失败就是万丈深渊,而郑家只要不被连根拔起,他们打仗败得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郑家在福建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如果只打掉了他们中左所的几条船,只要郑氏兄弟还在,凭借多年累积下来的财富,依然可以卷土重来。当年郑芝龙被对头打得只剩下几条船几百个人,还不是又东山再起了?”
当然还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免得被当成神棍:郑芝龙有个争气的儿子,现在应该十来岁,如果放任不管,等他年纪稍长,加上郑氏族人辅佐,以史强大的惯性,日后必成气候。琼州营以后的目标可不是福建两广这一亩三分地,是要制霸全国的,将来北上进军大陆,对付明朝廷和后金时,可没有功夫应对这位将来的国姓爷。清朝初期被郑成功弄的灰头土脸,自己可不能步鞑子的后尘。
不过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就算不考虑郑成功这个变数,郑家雄厚的底蕴也不是新崛起的琼州营能比的,郑家的船队要击败,郑家的人也要一并铲除。
司马德问道:“如果打下了安平,郑氏族人如何处置?”
夏天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自然是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这话听上去有些残忍,可是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灭门的事情琼州营不是没做过,当初起家之时,连护卫队都没成立,几十个盐丁带着长矛就灭了胡老爷全家。在这样的战争面前,任何对敌人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魏连横提议:“既然要攻打安平,那么安平镇的城防、郑家的人丁数目、能够撤退的路线,都要详尽的情报,免得打乱战,让郑家人跑掉,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天南点点头:“这个自然,咱们不打无准备之战。正好王启年和梁栋都打入了郑家内部,安平的情报就由王启年提供,中左所那边,郑家船队的情报就交给梁栋。”
魏连横继续说:“陆军的兵力分配必须安排妥当。如果郑家的主要兵力都在中左所城,那么咱们的主攻方向也放在中左所。属下建议,安平就交给警卫队和特战队,保险起见,再从第一营和第二营各抽调一个连,其余兵力全部放在中左所那边。”
司马德问:“警卫队和特战队现在有多少人?”
魏连横回答:“初建之时,都不满百人,现在经过扩编,警卫队满编一百人,特战队两百人。”
司马德想了想:“加上抽调的两个连,五百人攻打一个毫无防备的镇子,应该足够了……”
他走到挂在墙上的手绘地图前,点着金门附近说,“王启年和梁栋提供的情报只是细节,总的攻击线路不会有多大变动。咱们还是预先停泊在南澳岛,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只要郑家的主力在附近,就发动攻击。不管是港口乱战,还是在金门海面会战,总之要把郑家的主力船队一举歼灭。就算还有船漏网,只要安平那边把郑氏族人都屠了个干净,没有郑家的人领头,也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夏天南鼓掌叫好:“说得好,司马先生的大局观不错,就是这个思路。”
司马德谦虚了一句“谢将军谬赞。”然后继续说,“具体到细节上,水师自然是倾巢而出,陆师呢?兵力都出动了,带不带大炮?”
魏连横回答:“轻便的山地炮肯定要带,至于野战炮嘛,得看郑芝龙的陆上兵力有多少,有没有大炮能对咱们构成威胁……”
慕容龙城说:“据我对郑家的了解,除了我们卖给他们的短重炮,不管是船上还是陆上,都没有什么像样的火炮,倒是鸟铳不少郑家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黑人火枪队,不容小觑。”
魏连横点了点头:“既然没有火炮,咱们就不带野战炮了,毕竟登岸时运送不便,影响行军速度。虽然我没有从水上攻往陆上的经验,但既然古人有半渡而击的战法,说明登岸的速度越快越好,那么携带的火器越轻便越好。”
司马德总结道:“那好,重炮就不带,只携带轻炮。还有一个问题,攻上岸后,打到什么程度?中左所城附近还有同安县衙,近在咫尺,是搂草打兔子还是放过?安平镇不止郑家,还有当地百姓,到时局面一乱,难以分辨,到底是只打郑家、对百姓秋毫不犯,还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让一人漏网?”
“同安县衙只要不抵抗,就不去碰。毕竟攻打一个招安的游击和堂而皇之攻打县衙是两码事。至于安平镇……”夏天南迟疑了一下,“如果郑家人趁乱混入百姓之中,甚至百姓帮助他们逃跑……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司马德点点头:“有了将军这句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夏天南估算了一下:“郑芝莞空手而回,到达福建要十来天,郑芝龙得知消息后肯定会有所反应,不管他想要警告或者敲打我,甚至直接来临高兴师问罪,都会调集船队、召集人手,总得花费十天半个月,所以算起来,郑家的船队大约会在一个月左右汇集在中左所附近,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将郑家主力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夏天南不无遗憾地想,要是林伟业说的那种重炮能够赶上这场仗就好了。也不知道林伟业的铸炮进展如何?
文澜河畔的兵工厂铸炮车间内,一门内置回型管的粗壮的炮管旁边,林伟业打了个喷嚏,和旁边的管事王一锤说笑道:“看来是谁在念叨我来着。”
王一锤凑趣道:“这个点不应该是夫人想林老爷,大概是将军埋怨这大炮怎么还没弄出来……”他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被他说中了。
林伟业笑道:“我不想看见他那幽怨的眼神,所以干脆躲到这里来了。其实咱们实验也差不多了,有成功冷却的炮管模子了。关键是找到最精确的数据,让以后的铸炮不靠碰运气……”(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巨舰重炮即将服役
时间转瞬即逝,离预定攻击福建的日子越来越近,就在琼州营上下做好战前准备,即将开赴福建之时,查尔斯亲自跑到南园报告好消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将军,1000吨级的战舰已经建成,只要配备合适的舰炮,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夏天南精神一振,开战在即,这两艘建了一年多的战舰终于可以下水了,福建之战又多了一枚重重的筹码。
“走,去看看。”
船坞旁,夏天南抬头仰望着巍峨的船体,喃南道:“我了个去,排水量比武毅级大了一倍,为什么感觉比三艘武毅级还庞大呢?”
查尔斯介绍道:“虽然排水量只大了一倍,可是舱室多了两倍,炮甲板由单层变为两层,使用的桅杆和风帆的数量也成倍增加,所以看上去体积大了两倍还不止。”
眼前的战舰足有四层楼高,如果算上桅杆的高度,将近八层楼,在木质舰船的年代,算得上庞然大物了。
夏天南赞叹不已地环绕船坞走了一圈,很是为自家船厂能造出这样的巨舰而自豪。观察的过程中,他发现船身吃水线以下包裹了黄铜色的一层金属,好奇地问:“这是铜吗?”
“对,这是铜皮。”
“包裹一层铜皮有什么用,防弹吗?”
查尔斯笑道:“这样的一层铜皮并不能有效地抵御18磅以上的炮弹,它的主要作用是防腐。”
“防腐?”夏天南睁大了眼睛。
“对。一般的船身是用焦油作为防腐剂,焦油是松类干熘取出的树脂,有防腐、隔水、隔潮、迅速干燥、耐高温和附着力强等效果,作为防腐剂,它一般涂在船体木板之接缝与樯索上。500吨以下的战舰,使用焦油绰绰有余,可是1000吨以上的战舰,加上一层铜皮是皇家船厂通行的做法,除了防止腐蚀以外,还可以提高航速和性能。”
虽然不太懂其中的原理,但是夏天南猜测航速的提高和金属本身的摩擦系数有关。他没有过多关注这个问题,而是把精力集中在了侧面的两排密集的炮窗上,兴奋地问:“查尔斯,你能告诉我这种级别的战舰有多少炮位吗?”
查尔斯骄傲地说:“得益于林的建议,新的船体设计可以比同时期欧洲的同级别战舰容纳更多的舰炮,除去船头船尾的追击炮、回旋炮之类的小炮,两侧一共可以装下44门舰炮。”
“44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武毅级的炮位是28门,那么火力将近提高了一倍?”
“您说的没错,将军。这样的船即使放到欧洲,都是顶尖级的,更不用说在远东了,对于仍然使用冷兵器的海盗而言,这样一艘船的火力超过了海盗一支舰队的总和。”
夏天南听得心花怒放,重炮巨舰,就是争霸海洋的不二法宝啊!
不过他随即就想起了仍然只闻其声不见其物的轰击炮,遗憾地摇摇头:“要是老林能有好消息带给我就好了。”
查尔斯问:“您说的是林提起过的32磅以上的重炮?我也很期待它的出现,只有这样的重炮才能配得上这样伟大的战舰。我听说他的实验已经接近尾声了,只是需要提炼出一套稳定的数据和方法,以便让以后的铸造过程按图索骥。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夏天南抱着期待的心情跟随查尔斯来到兵工厂。林伟业看到他们的到来丝毫不意外,笑呵呵地问:“是不是来催货的?放心,样炮已经铸出了两门,初步测试没有问题,现在就等放在战舰上进一步测试了,只要不出现明显的裂纹,就说明成功了。”
夏天南又惊又喜,忍不住埋怨道:“好你个老林,家伙都造出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一直挂念,吃不香睡不好的。”
林伟业正色道:“我这是本着科学、认真、务实的态度嘛。两门样炮虽然铸好了,可那是在废了七八门炮管的基础上才做出来的,废品率高达80%,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必须测试出最准确的数据,让长达数十个小时的水冷过程的每个步骤精确到分钟,把良品率提高到70%以上,才算真正的成功,这时我才会向你汇报。”
夏天南肃然起敬,这样扎实的工作态度不由得不让人敬佩。
“你辛苦了。愿以为照搬别人的劳动成果不算难事,没想到这么复杂。”
林伟业叹道:“就像我懂得玻璃的烧制,却做不出平板玻璃和望远镜一样,只知道原理是不够的,这可比铸造12磅山地榴弹炮之类的小炮难多了。不过踩在别人的肩膀上终究还是省事的多,罗德曼测试出一套科学有效的方法整整花费了十年虽然其中好几次因为资金短缺导致实验中断,浪费了太多时间我能够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做成,还算是非常幸运了。”
夏天南试探着问:“那么这两门炮可以搬到船上测试吗?两艘千吨战舰什么时候可以正式配备轰击炮?”
林伟业回答:“样炮的测试随时可以进行,正式列装也不是大问题。第一次在船上使用这样的爆炸弹,炮手和指挥官都需要一个适应和磨合的过程,每艘千吨级战舰暂时先配备4门炮吧,等到铸造技术成熟、官兵们也适应了,就可以适当增加轰击炮的比例。以现在的条件,多了造不出,七八门炮还是拿得出。”
夏天南喜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二日,两门样炮被搬到“临高”号上进行实弹发射,测试效果。林伟业作为技术总负责人,再三叮嘱指挥测试的威廉等人:“一定记得安全操作要领,爆炸弹不比实心弹和霰弹,操作失误会让整条船都报销的。”
威廉是正牌海军出身,不用林伟业叮嘱,也知道尚不成熟的爆炸弹对于舰船本身的安全隐患,发射之前如临大敌,还拒绝了夏天南等人上船近距离观察的要求。
“将军,作为这支军队的领袖,您可不能冒这个险,还是在岸边呆着安全些。”(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东亚最强战舰
在威廉和林伟业的再三要求下,夏天南只好放弃了上船近距离观察的打算,带着琼州营的高层人员在岸边伫立,等待实弹演练的开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次实弹演练是在静止状态下进行的,靶船是从刘香残部缴获的一艘中号福船,因为破损较为严重,虽然勉强从热兰遮港口拖了回来,但是已经没有修复再利用的价值,正好用来试试爆炸弹的威力。
炮击的距离经过反复考虑,最后选择了300米的距离。这个距离,超出了郑家装备的“山寨版卡隆炮”100米左右的有效射程,而且能够保证还算不错的命中率。
威廉一声令下,命令从露天甲板上层层传递到了下面的炮甲板,炮长得到命令后下达了射击的指令。人数多达10人的炮组开始了忙碌的发射操作,两个人抬起沉重的球形爆炸弹轻轻放入炮膛内,插着木质锥形信管的那一端朝炮口方向,避免过早被火药点燃信管这种重型爆炸弹和相对小巧的山地炮发射的榴弹并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在信管相反的那一端装着碟状的木质弹托,起到缓冲膛压和稳定飞行轨迹的效果,弹托的底部则是定装药包,避免了繁琐的称量发射用火药的步骤。
一名经验丰富的炮手站在炮身的左边,从火门的孔洞刺破定装药包,塞入木管固定的导火索,然后点燃。被点燃的导火索像一条冒着火花的蛇,扭动着往炮膛里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岸上的夏天南放下单筒望远镜,有些不解地问身旁的林伟业:“我看威廉的命令已经下了,传令兵的旗子也示意了,怎么还不见炮响?”
“稍安勿躁。”林伟业解释道,“这炮不比一两个人就能操作的12磅山地炮,需要10人左右来操作,步骤和发射用的时间要多一些。你要知道,这是英制8英寸、公制203毫米口径的巨炮,爆炸弹的重量就有59磅,公制52斤的炮弹快赶上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了,光搬动炮弹放入炮管、而且要避免因为剧烈碰撞引发意外,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发射之后的复位了炮身净重就有3吨半,差不多两辆越野车的重量,你想象一下你抬动霸道或者陆巡这样的车需要多大的力气……”
夏天南瞠目结舌,这炮的尺寸和重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临高”号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伴随着耀眼的火焰,一枚硕大的球形炮弹如流星一般准确砸中了靶船。
在船上、岸上众人屏声静气的注视中,炮弹像刀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砸碎了船体侧面的木板,钻进了船体内部。
一秒钟之后,“嘭”的一声闷响,炮弹在船体内部爆炸,巨大的气浪掀开了看似坚硬的甲板和船体,碎木、桌椅、兵刃等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件被抛到了半空。甲板塌陷后,高高的桅杆失去支撑后缓缓倒下,沉重的硬帆重重地砸落在海面,激起冲天的浪花。整艘船像是被从中撕开的玩偶,脆弱不堪,似乎随时会解体。
所有人都被这一炮的威力惊呆了。要想让一艘中号福船丧失战斗力,以往需要冒着被登船跳帮的危险,近距离发射十几二十发30斤实心弹才能达到这种效果,现在只要一炮就能实现。反差太大,让大家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夏天南喃喃道:“老林,这算是开挂作弊吧?我都有些同情郑芝龙了,这玩意一出,郑家还怎么玩啊?”
林伟业眼见试射成功,手舞足蹈地庆祝起来。听见夏天南的话,嘿嘿笑道:“19世纪的家伙弄到17世纪来,是有些欺负人,郑芝龙只能抱怨运气不好,碰上了我们。要知道,即便是在19世纪,线膛炮出现之前,轰击炮都是改变海战游戏规则的终极武器,何况是滑膛炮都不成熟的17世纪?”
一旁的慕容龙城忍不住问:“有这等利器,是不是所有的战船都载上十几二十门这样的炮,就能轻松灭了郑芝龙?还需要像红毛那样打生打死吗?”
“非也非也。”林伟业摇了摇右手食指,“第一,这种炮铸造不易,产量上不去;第二,爆炸弹始终是把双刃剑,能毁灭对手的同时,也有毁灭自己的风险;第三,将近7000斤的炮,其重量和发射时产生的后座力,只能装备在1000吨级以上的战舰上,而这种昂贵的战舰不可能造很多。所以,这炮再好,也只能作为最后一锤定音的王牌使用,不能像卡隆炮那样使用。”
夏天南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这大船搭配轰击炮,就是风帆时代的航母、海上的核武器,威力巨大,但是没法像大白菜一样可劲造?”
林伟业点点头,“差不多这意思。”
慕容龙城虽然不知道所谓航母、核武器是何物,但是这炮的威力是亲眼目睹的,不由得感叹道:“即便只有一两条这样的大船,巨炮只有寥寥数门,仍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杀器。”
岸上的人被震撼了,“临高”号上的威廉更是兴奋地跳了起来,这样威力巨大的大炮居然为己所用,还有什么比这让一名舰队指挥官更爽的事吗?
半个月后,2艘各装备了4门轰击炮和8门24磅炮、12门12磅炮、20门32磅卡隆炮的1000吨级战舰正式下水,整个亚洲海域最强大的战舰诞生了。
船头,林伟业对志得意满的夏天南说:“给咱们的东亚第一舰取个名吧?”
夏天南乐呵呵地回答:“早在这船开建的时候,名字和分类就已经想好了。500吨和280吨的战舰分别用了明朝最善战的两个将军的谥号,这1000吨级别,就用本朝武功卓着的皇帝年号永乐。至于船号嘛,第一艘叫‘山东’号,第二艘叫‘广东号’!”(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远征倒计时
林伟业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取名‘辽宁’号呢?话说‘广东’号我能理解,毕竟琼州是咱们发迹的地方,隶属于广东,可是‘山东’号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为了纪念你在山东不成功的冒险经?”
夏天南摇摇头:“我可没那么无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取名字的意义很明确:广东是我们崛起的根据地,而山东就是下一个我们必须要拿下来的地方,对琼州营的战略意义很重要。”
林伟业抓了抓脑勺:“虽然山东是我的老家,但是除了能挖煤,另外我看不出多少价值,谁叫咱们琼州本地的褐煤根本无法炼焦呢。不过一场兵变下来,流离失所的难民倒是很多,你想来个大移民,充实琼州薄弱的人口基数?”
“没错,人口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中国的农民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没有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而咱们能够到达的沿海省份,两广和福建没有大的天灾**,没有多少能够流向琼州的人口;江南是当今最富庶的地方,在那里讨饭也比别的地方强,咱们连叫花子都拉不动;辽东那边虽然有不少从后金统治下逃出来的汉人,但是一半滞留在东江镇,一半流落到山东登莱一带。咱们和东江镇没交情,没法去那里拉壮丁,想要大规模的移民,也只有从山东想办法了。”
林伟业想了想,点头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山东是沿海最合适的人口输出地了。陕北倒是有很多流民,但是中间还隔着福建、江西、湖北好几个省呢,鞭长莫及。”
夏天南踌躇满志地说:“人口只是一方面,山东的煤矿等资源也可以顺手拿下来,最重要的是,山东的地理位置很关键,只要我们能够想办法在山东扎下根,开辟分基地,对琼州营就是一个战略转折点。山东离京城的距离很微妙,不算太近,也不算远,在这里保持一支军队的存在,既不会让紫禁城里的人感觉太大的威胁,又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抵达京城。我们想要成为制霸天下的势力,而不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军阀,拿下山东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怎么才能拿下山东呢,武力入侵?”
夏天南大笑:“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参将的职位,可不会自毁前程。进入了武官的体制内,自然有体制内的办法,和崇祯打个你死我活,并非上策,耗费了精力不说,还让皇太极在一旁养精蓄锐、乘虚而入,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衫?你要知道,皇太极死后,清军之所以能够入关,绝不是摄政王多尔衮比皇太极更雄才伟略,而是李自成打下了北京,内耗让边防空虚,加上吴三桂倒戈,这才给了多尔衮天赐良机。如果李自成被剿灭,明朝再**不堪,清军也无法得到这花花江山。”
林伟业不好意思地说:“政治上的事我不懂,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一个琼州参将,怎么能名正言顺地攫取山东?”
夏天南神秘一笑:“容我卖个关子,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事情,离不开谢文君那个娇蛮女的帮助,谁让她的亲爹是山东的巡按御史呢。”
林伟业露出暧昧的笑容:“这么高冷娇蛮的女人你也不放过,胃口真好。”
夏天南咳嗽几声:“家中几房娇滴滴的小妾,我可没有求虐的打算。只要能搭上她老爹的线,接下来无非是金钱和政治利益的交换,又不是非要我献身不可。”
轰击炮的演练结束之后,琼州营远征福建的军事行动进入了倒计时。
海军方面,“广东”号和“山东”号两艘永乐级战舰正式列装琼州营海军,“广东”号作为远征舰队的旗舰,舰长由弃暗投明的前“密德堡”号船长范博梅尔担任,威廉作为舰队司令官也在该舰上,一来便于指挥,二来对范博梅尔起到监视和督促的作用虽然范博梅尔的专业素养不用怀疑,但毕竟是刚刚投降的,贸然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适当的防备还是必要的;“山东”号的舰长则是最近迅速上位的慕容龙城。几百名愿意成为雇佣军的荷兰水手和一千多海盗则打乱混编到不同的船上,充实海军的力量,同时防止他们形成小团伙,影响作战。
陆军没有新的人员和编制的变动,第一营仍然是黄汉生率领,第二营则是魏连横,他们是攻打中左所城的主力。而杨由基的警卫队和黄勐甲的特战队则是攻打安平的急先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打下安平并且全歼郑家的族人,战斗过程比攻下中左所成更复杂,为了确保行动成功,警卫队和特战队连同拨给他们的两个步兵连进行了合练,并对攻进安平后的行动安排作了明确的分工,以免乱中出错。
出征前夕,周国新带来了福建方面的最新消息。最近的情报都是由王启年和梁栋联系福建的锦衣卫,再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传到广东,周国新则负责传话。
“将军,福建那边传话过来,郑芝莞返回中左所后,把这边不能交货的消息告知了郑芝龙,郑芝龙发了脾气,说是要给琼州营一点颜色看看。现在郑家已经发出了江湖号令,旗下所有能打的人马齐聚中左所,然后以剿匪的名义来到广东洋面,准备封锁琼州海峡,说是让临高片板不得下海。”
夏天南暗想,郑芝龙的应对果然不出他所料,冷笑道:“福建的游击来广东封锁海峡,果然猖狂。”
周国新继续说:“据说郑芝龙给琼州营定下了条件,要想他们撤兵,要么交付一百门炮,要么双倍返还货款。”
夏天南摇摇头:“炮没有,银子也不给,要打便打。还有什么消息?”
“王启年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郑家老四郑鸿逵因为几次办事不利,而且郑芝龙因为二弟郑芝虎战死的事情迁怒于他,现赋闲在安平老宅。据王启年说,郑鸿逵怨气很重,可以尝试离间、策反。”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进入福建
夏天南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他对周国新说:“这次你也跟我一起去福建,通过那边的锦衣卫打听下,看看郑鸿逵有没有其他的把柄在你们锦衣卫手中,然后利用他对郑芝龙的不满,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收为己用。”
周国新疑惑地问:“将军,听说咱们要灭郑家满门,光留一个郑鸿逵有什么意义?”
夏天南狡黠一笑:“呵呵,郑芝龙必须死,其他郑氏族人也不能留,可是咱们对福建人生地不熟,就算杀进安平镇,也难以确保将郑家人一网打尽,这时如果有个郑家的内应站出来一一指认,那么郑家老宅上下连个丫鬟都跑不掉。”
周国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回去准备准备,然后跟随将军一起去福建。”
等周国新走后,一旁的司马德问:“将军,郑鸿逵利用完以后,留不留性命?”
“这就要看他的态度了,如果识时务,也可以饶他不死,还可以送给他一场大富贵。”夏天南悠悠地说,“打败郑芝龙之后,琼州营就是从日本到南洋的唯一霸主,到时候能够赚钱的门路可就不止自己做海贸这一条了,咱们可以向海上所有的商船收税,躺着就能赚钱。广东这边的商船和去往南洋的船队,琼州府就能控制,而福建、江浙到日本的船队,咱们就鞭长莫及了,可以考虑找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代理人。”
司马德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郑鸿逵就是个送上门来的合适人选?可是日后他要起了不臣之心怎么办?郑氏族人就算全杀了,郑家的部下肯定有漏网之鱼,到时郑鸿逵以郑家唯一继承者的身份登高一唿,笼络旧部,就算掀不起大风浪,对将军在福建的布局总是个破坏……”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了。打下安平之后,咱们让郑鸿逵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自己的族人,把他叛徒的身份昭告天下要知道,郑芝龙一向以江湖义气笼络部下这样一来,郑鸿逵在旧部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更不用说登高一唿,众人响应了。”
司马德笑了,竖起了大拇指:“将军这一招,高明!”
几天后,远征大军浩浩荡荡的船队离开博辅港,扬帆。
之前偷袭中左所和参与料罗湾海战的两次行动,前者是偷偷摸摸,后者是打酱油,而这一次远征是为琼州营自己而战,动用了所有的武装力量,可谓倾巢而出,没有一丝保留。
由于新的战舰陆续下水,加上接收刘香残部和荷兰人雇佣兵,补充了足够的人手,舰队的规模和实力比起料罗湾海战时明显增强。2艘1000吨永乐级战舰、12艘500吨武毅级战舰、16艘280吨武襄级巡逻舰组成的舰队,其规模和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几个月前的荷兰人。加上数量众多的运送近三千人的战兵和辅助人员的运兵船,一时间博辅港外的海面上船队连绵十几里,风帆遮天蔽日,气势惊人。
旗舰“广东”号上,夏天南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颇有感触地说:“琼州营自起家以来,数次大战,都是以少打多,以弱胜强,几乎每一次都是走钢丝,一旦失败就万劫不复。这次远征福建,终于熬出了头。眼下琼州营船只的数量仍然无法与郑芝龙相提并论,但是实力稳占上风。”
身份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东亚最强大战舰的舰长,范博梅尔对这话很有感触,他叹道:“如果当时我们有30艘战舰,而不是9艘,而且拥有能够发射59磅爆炸弹的巨炮,那场战争的结果就会改写……”
夏天南笑道:“现在也不晚啊,你改换门庭后,就有机会重新书写战争的结果。”
范博梅尔闻言跃跃欲试:“您说的不错,将军阁下。我恨不得马上就用爆炸弹打爆郑芝龙的头,以洗刷之前他给我的耻辱。”
威廉放下望远镜,问道:“将军,前方已经接近福建海域了,是否按照之前的惯例,在南澳岛临时驻扎休整?”
夏天南点头道:“以疲惫之师发动进攻是打仗的大忌,十几天的航程虽然不算太远,但是也会让士兵们的战斗力因为疲倦而下降,尤其是不常乘船的陆军。就在南澳岛休整,让士兵们好好休息,然后一鼓作气发动总攻。”
南澳岛的副总兵汤柏才对于“接待”琼州营早已轻车熟路,庞大的船队靠岸后,他不仅积极安排腾出兵营以供住宿,还主动派人驱逐临时停泊的过往商船。虽然他不知道这样规模的行动需不需要保密,但是人多口杂,少些人知道总是好的。
他这么知情识趣,夏天南也不会亏待他,让人给了他足够的银子购买粮食,剩下的算是操劳的辛苦费。汤柏才粗算了一下,就算供给几千人吃喝的口粮,这笔银子还有几百两的剩余,不禁眉开眼笑,这些人简直是南澳岛的贵人。
大军驻扎下来,周国新可没闲着,他带着两名手下乘船先行出发去了安平镇。
这天晚上,郑鸿逵正在老宅的书房中清点核对修建宅邸耗费的银两和材料账目。虽然这些都由账房核对过了,但是这么大的宅邸,耗资巨大,不亲自核对一下不放心,免得手底下的人动什么手脚。他已经被边缘化了,不能再落下什么口实把柄被人抓住。
虽然账目让人眼花缭乱,不过郑鸿逵常年往来日本贸易,经常和账目打交道,倒也应付得来。正在翻看记载本日开支的账簿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郑鸿逵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找自己?他狐疑地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立的一人让他很惊讶。
“王启年,是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王启年毫不客气地闪身进房,根本没有请示的意思。
“今晚来找四爷,是要给四爷指一条明路,就看四爷走不走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攻心
若是往常,区区一个账房敢对自己这么无礼,郑鸿逵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然后叫他卷铺盖走人,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先叫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再扫地出门。
不过被贬回老宅后,郑鸿逵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没有立刻发火,而是仔细端详着这个账房,似乎想看清楚到底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再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毫无地位的账房敢夜闯书房,其中必有蹊跷。
他看着王启年,王启年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紧张、害怕之类的情绪,古井不波。
良久之后,郑鸿逵坐回椅子,闷声说道:“早就看出你和别的账房不一样,不过怎么都没想到你是个细作。说吧,谁派你来的,混入郑家有什么企图,你又能给我指条什么明路?”
王启年面无表情地回答:“琼州营大军压境,不日即将由水陆两路大举进攻,中左所城和安平镇都难逃此劫。如果四爷想谋求生路,弃暗投明是唯一的法子……”
郑鸿逵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仰天大笑:“先不说琼州营有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们敢来福建捋虎须,郑家现在如日中天,红毛和刘香都灭了,还会害怕小小的琼州营?就那十几条船,还不够我大哥塞牙缝的,居然有脸来策反我?”
王启年冷笑一声:“先提醒四爷一声,郑家如日中天,与今日的你有何关系?”
“……”郑鸿逵一时哑口无言,虽然对方的话有强词夺理之嫌,但是自己被排挤出郑家的核心圈子是事实,也不能说对方讲错话。
“再说四爷对琼州营的认知可能有误。我虽然不常在军中,但是也知道大概的情形:料罗湾之战,琼州营只派出了手下最小的船参战,为的是不引起郑芝龙怀疑。可就是这样的小船,在海战中力挽狂澜,避免了郑家落败……”
郑鸿逵想反驳,却开不了口。这一战他在场,二哥郑芝虎战死之时正是整场战事的转折点,如果不是琼州营加入战场,士气受挫的郑家船队很有可能战败。
“……而这种能够打败红毛的小船,在琼州营水师只是跑龙套的角色,真正的主力是与红毛主力战船差不多的大夹板船……”王启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船四爷也见过,就是袭击中左所港口的夹板船!”
“”的一声,郑鸿逵拍案而起,又惊又怒地指着对方:“果真是你们琼州营干的好事,还嫁祸给红毛?”
一想到这件事就是自己被大哥冷落的原因之一,郑鸿逵气不打一处来,朝门外大喊:“来人,把这厮给我拖出去……”
“四爷息怒,等我把话说完再叫人也不迟。”
郑鸿逵气极反笑,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好,就等你说完,然后把你剁碎了喂鱼,以解我心头之恨。”知道对头是谁后,他心里的愤怒遏制不住,明知站在面前的不是罪魁祸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可还是忍不住要发泄心头之怒。
王启年不急不忙地继续说,“这种大夹板船的战力四爷也见识过了,只会在红毛之上。红毛不到10艘夹板船,郑家以十倍、百倍兵力围之,尚且不能战而胜之,何况是琼州营数量更多、更精良的坚船利炮呢?”
听到这话,郑鸿逵稍微冷静了一点,王启年说的不无道理。郑家打红毛如此吃力,打琼州营未必就能取胜。
“如今琼州营水师又添利器,两千料的大船,能打50斤的开花弹,郑家的船再多,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郑鸿逵一惊,两千料的大船、50斤的开花弹?这得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啊。
王启年最后道出了自己的来意:“琼州营水师、陆师已经在福建境内,要毕其功于一役,让郑家从此消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家将军觉得四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郑芝龙冷落排挤四爷,实在是愚蠢之极。只要四爷愿意配合琼州营的行动,将军承诺,不仅保全四爷的性命,还要送一场大富贵给你。”
郑鸿逵忍住乱刀砍死对方的冲动,沉声道:“大哥再有不是,郑家也是在他手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再如何委屈,也是郑家一份子,怎么可能为了苟且偷生,做吃里扒外的小人?”他自己都没发觉,听了王启年的介绍,对郑家战胜琼州营的信心已经产生了动摇。
王启年对他的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只是默默的闪身到一旁。这时房门被推开,几名身穿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笑嘻嘻地拱手行礼:“郑四爷,鄙人锦衣卫百户周国新,深夜不请自来,请勿见怪。”
郑鸿逵眼睛眯了起来,手在背后紧紧攥起了拳头,心中警觉不已,怎么锦衣卫也掺和进来了?看起来和王启年是一伙的,难道琼州营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锦衣卫也能驱使?
他冷冷道:“郑家和锦衣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周国新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碰巧知道了郑四爷的几桩趣事,便来和四爷一起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郑鸿逵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有吭声。
周国新抽出一张小纸条,咳嗽几声,照本宣科念道:“崇祯元年至今,郑氏四子鸿逵受长子芝龙之托,往来东瀛,走私生丝、棉布、铁器等货物,得银钱无算,私自克扣、中饱私囊,藏银于平户,总数逾数十万两……”
郑鸿逵犹如被雷噼中,目瞪口呆,这么机密的事情,除了自己和寥寥数名亲信,根本没人知道,锦衣卫又是如何得知?虽然几十万两银子对于财大气粗的郑芝龙只是九牛一毛,可是这种中饱私囊的行为被大哥知道了,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银子是小事,大哥最讨厌欺上瞒下、暗中做手脚的行为。(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降服郑鸿逵
其实认真说起来,像郑鸿逵这样一手打理巨额流水的生意,夹带点私货、吃些回扣是行业的潜规则,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就算在21世纪也很常见。若说与别家掌柜有何不同,就在于郑鸿逵这个掌柜是东家的亲兄弟,而且郑家买卖做得太大,随便克扣一点就是几十万。
郑鸿逵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被锦衣卫知道了,心中惊疑不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
这些秘辛,是周国新喝了几次花酒,花了不少银子,从福建的同行手里挖出来的。锦衣卫在郑家安插的坐探虽然是为了防止对有实力的武将对朝廷不利,但是顺手打探到的这些鸡鸣狗盗的消息,也会记录保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郑芝龙受抚之后,虽然行事高调,但是对官职和仕途还是颇为看重,在周国新最期待的“谋逆”方面并没有什么破绽,而郑鸿逵作为郑家兄弟里最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在这方面更不可能有把柄让人抓住。周国新只好从侧面着手,挖出郑鸿逵的这些糗事,希望能够镇住他。眼见郑鸿逵脸色难看,周国新以为他会屈服,得意地说:“郑芝龙倒行逆施,狂妄自大,琼州营天兵一到,郑家上下必成齑粉,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四爷可要想好了……”
郑鸿逵咬牙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会和琼州营沆瀣一气,但是仅凭这些就像让我背叛郑家,你未免也太看轻我了。”他刚才权衡了一下利弊:琼州营劳师远征,郑家家大业大,真打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假如为了这点事自绝于郑家,届时郑家如果打了胜仗,那就里外不是人了,何苦来哉?反正自己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就算把自己中饱私囊的这点事告知大哥,也不会更坏到哪里去。
周国新没想到郑鸿逵这样硬气,冷笑一声:“郑四爷,本来敬你是条汉子,想给你留点脸面,没想到你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把事情做太绝了。”
郑鸿逵心里暗叫不好,还有比这更棘手的事?他硬着头皮回答:“愿闻其详,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手?”
周国新继续念纸条后半部分的内容:“郑鸿逵常年往来东瀛,尤以平户驻留之日最多,闻其肆意出入田川氏内宅,与田川氏来往甚密,而幼子田川七左卫门为何人血脉不得而知,疑为鸿逵所为……”
郑鸿逵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种有违人伦的荒谬传言,居然被锦衣卫正儿八经当做情报记录下来,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周国新嘿嘿笑道:“郑四爷,这张纸往郑芝龙手里一送,你说他是信你呢,还是信咱们锦衣卫?”
郑鸿逵伸手去取桌上架着的一把倭刀,咬牙切齿道:“你们太无耻了,这样血口喷人,欺人太甚……”
几名锦衣卫脸色一变,纷纷抽出绣春刀,周国新喝道:“郑老四,你敢在锦衣卫面前动刀?你和你大哥的前程都不想要了吗?”
郑鸿逵充耳不闻,缓缓抽刀出鞘,刀身发出了雪亮的光芒,让对面几人气势为之一滞。这柄刀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日本武士手中买来的,据说是日本十大名刀之一,名叫“菊一文字则宗”。其实这是仓时代后鸟羽上皇时期备前国刀匠则宗所锻的一系列日本刀的总称,均为太刀,后人为了省事,把这些刀统统称为“菊一文字则宗”。传说这种刀刀身泛光,杀人不见血,刃部刻有代表皇家的16瓣菊花家纹,常被用作皇家御制兵器。
郑鸿逵一字一句说道:“我来敬重大哥,也敬重田川氏这个嫂子,私通大嫂这种让家门蒙羞的丑事,绝无可能。你们处心积虑想要毁了我,还捏造这样莫须有的罪名给我,不给我活路,我就与你们同归于尽,也好过被你们这样的恶毒谣言中伤。”
周国新冷静地说:“郑老四,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只要捅到你大哥面前,只要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会猜疑。你想想,郑芝龙离开平户是天启四年(1624年),之后继承了李旦的基业,从此遇风化龙,混的风生水起,基本上没有回到平户,而长子郑福松是天启四年所生,这还说得过去,可是次子田川七左卫门生于天启六年,恰巧你这几年出入田川氏内宅的次数甚多,不由得别人不多想啊……”
郑鸿逵双手握住刀柄,额头上的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掉,心中如堕冰窟。对方的推理表面上无懈可击,真传到大哥耳中,不由得大哥起疑心,心魔一生,兄弟之情就会彻底毁了,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当年受大哥所托,他确实多次去田川府中探望年幼的福松,并非这些锦衣卫所说的“肆意出入内宅”,不过他从未告诉过别人,与窈窕端淑、年纪轻轻就独守空闺的田川松接触多了,当年正值血气方刚的他心中曾泛起过涟漪,梦中也曾有过不可描述的幻想,田川松看他的眼光似乎也有别样的意味。但是天地良心,他也只敢想想而已,不敢越雷池一步,至于大哥中途是否回过平户、回过几次,他也记不清了,若因为这样就把屎盆子扣他头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国新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这一刀斩在了七寸上,事情妥了。
“郑四爷,我们敢几个人夜闯郑宅,自然也有准备,就算你起了歹念灭口,外面自然有我们的兄弟把事情捅到你大哥那里去,纸终究包不住火的……”
郑鸿逵长叹一声,菊一太刀“当啷”掉落在地,“你们杀了我吧!你们这般处心积虑,我无从辩起,可是我也不想背叛郑家,只有一死了之……”
周国新笑了,通常口口声声说要以死明志的人,多半是舍不得死的。他把夏天南的意思转告对方,凑过去小声耳语:“郑四爷想多了,我们将军欣赏四爷,怎么可能逼你去死?到时安平镇一破,你只需如此……”
“什么?让我指认族人,万万不可。”郑鸿逵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请你转告夏参将:假如天要亡我郑家,大哥打不过琼州营,只要夏参将答应我饶过安平的妇孺,我可以约束郑氏族人,不做无谓的抵抗,这是我的底线,否则我宁愿一死,也不做郑家罪人。”
周国新没想到郑鸿逵这么坚持,犹豫了一会,答道:“这事我无法做主,不过我可以禀报将军,由他定夺。”(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开战
南澳岛。
听了周国新的回报,夏天南摆了摆手:“无妨,郑鸿逵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就暂时答应他。只要他把郑氏族人都约束在府中,我们来个瓮中捉鳖,结果也是一样,指不指认都无所谓了,反倒省了手脚。”
周国新一惊,追问道:“将军,可是郑鸿逵的条件是保全郑家上下的性命,如果我们事先答应他,事后又屠尽郑氏族人,岂不是出尔反尔……”
夏天南瞪了他一眼:“成大事不拘小节,亏你还是锦衣卫,如此妇人之仁,怎能成就大事?咱们答应的是不逼他指认自己族人,没说要答应他不杀郑家人!”
周国新心想,这不是偷换概念吗,事后郑鸿逵会郁闷得吐血吧?不过倒霉的是郑鸿逵,又不是自己。他唯唯诺诺回答:“将军教训的是,属下懂了。”
“不过你们锦衣卫也真龌蹉,把这样捕风捉影的事也搬上台面。”夏天南换上笑脸,笑吟吟地指着他,“这事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郑鸿逵身为郑家老四,又负责日本买卖这样的肥差,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得千里迢迢去日本给大哥戴绿帽子?染指郑芝龙的女人不仅仅是**辱没家门,而且涉及郑家诺大的产业继承人的问题,想来郑鸿逵也没这样的心机和胆量。”
周国新赔笑道:“属下也知道不靠谱,可是郑鸿逵没有其他的辫子可抓,只有出此下策。您还别说,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郑芝龙知道了,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
夏天南微笑不语,中国男人最无法忍受的两件事,一是老婆给自己带绿帽子,二是孩子养大后发现不是自己的。再理智的男人,碰上这两件事,也无法冷静客观地分析事实。
不过郑鸿逵虽然被设计陷害,被迫做琼州营的带路党,但还是要有必要的防备,夏天南问:“安平那边留了人手监视郑鸿逵吗?”
“属下做了安排,王启年在明,锦衣卫的密探在暗,郑鸿逵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掌握之中。”
夏天南点点头:“安平那边搞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梁栋那边有无消息?”
“没有新的变化,梁栋那边说,郑家的船队已经齐聚中左所,定于下月初二出发。”
“今天是正月二十九,也就是后天了?”夏天南站了起来,“那么就下月初二,和郑芝龙见个真章!”
崇祯七年(1634年)二月初二,龙抬头,民间敬龙祈雨的日子,又称“青龙节”。郑芝龙在海上讨生活,崇敬龙王,特意选了这个好日子出征。这天天公也作美,晴空万里、海面无风,郑家船队浩浩荡荡驶出了中左所港口。
亲眼见证过琼州营不俗的战斗力之后,郑芝龙不敢小看了这个潜在对手,这次前往琼州府“讨公道”,动用人、船的规模比起料罗湾之战对付红毛,只多不少。在得知夏天南意图吞没三十万两购炮的货款那一刻,郑芝龙立即就下了决心,策划今日这次行动,以此为契机,彻底把琼州营的势头和气焰踩下去,让这个所谓的“盟友”知道,大明的海疆是谁说了算。
如果郑芝虎建在,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怂恿大哥干脆踏平临高,而不是遮遮掩掩讲斤头、谈条件。不过郑芝龙也有顾虑,福建的游击和广东的参将擦抢走火也就算了,如果攻进了临高县,那就是造反了,郑芝龙可不想为了一时泄愤毁了自己的前程。合法的官方身份是他与其他海盗火并时最大的依仗,依靠朝廷和官府的支持,他才能一一消灭海上的对手,走到今天这一步。
郑芝龙乘坐的郑家最大的三桅战船驶出中左所港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噩梦即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手,他也不知道琼州营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来和他决战的,而不是在临高等着他上门谈判,双方的战斗意志在一开始就处于不平等的位置,加上开挂般的永乐级加入了阵列,这场恶战的结果还没开打就已注定。
因为梁栋的存在,琼州营提前知道了郑家船队的动向,早就在金门附近的海面严阵以待。郑家船队刚刚出海,就惊讶的发现大大小小几十条夹板船出现在视野中,似乎是等着猎物一头撞上去的猎人。
在船队后方的郑芝龙通过千里镜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一眼就认出了武襄级巡逻舰,正是琼州营参加料罗湾海战时的主力战船,这种和自家“大青头”个头相仿的船很灵活,让红毛吃尽了苦头。不过其余上千料的大船又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未见过,难不成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不过郑芝龙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测,世上没人能够撒豆成兵,建造一艘千料战船需要多长的时间他比谁都清楚,所以答案只要一个:这种大船早就下水了,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琼州营刻意隐瞒。结合今日琼州营不怀好意挡在出海口的举动,对方的恶意唿之欲出。
郑芝龙一边用千里镜继续观察对面的船队,一边恨恨地咒骂一声:“老子还没上门找你麻烦,你居然还堵到我家门口来了?”
当千里镜中出现了永乐级战舰巍峨的身影时,郑芝龙手一抖,差点把千里镜掉落海中。这船怕是有两千料以上吧,这样的巨舰连红毛都没有,琼州营是怎么造出来的?
琼州营海军可没工夫揣测郑芝龙的内心想法,在威廉的指挥下,“广东”号、“山东”号两艘永乐级居中,12艘武毅级分列两端,摆出了一条海上战列线,16艘武襄级在外围游弋警戒,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郑家船队没有接到明确的命令,在迟疑中继续往前方迎了上去,最前端的运兵船离这条战列线只有一里多地了。
威廉的命令下达了:“所有加农炮组开火,目标前方船队,齐射两轮!”
“轰轰轰”,闷雷般连绵不绝的炮声响起,打破了海面的平静,12磅、24磅长管加农炮全部开火,炮窗喷射着橘红色的火焰,炙热的实心弹唿啸着飞向对手。
决定东亚海上霸主地位的一战,正式拉开了帷幕。(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战列线的威力
威廉指挥舰队使用的是标准的战列线+t字型战术,以侧面对准敌人的船头,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侧面舰炮的火力优势,集中全部侧舷火力对敌先导舰进行大广角射击,而敌人在三面遭受炮击的情况下,只能用的船头炮进行反击,火力遭到极大抑制。
这种战术又称t字横切战术,直到钢铁蒸汽战舰+线膛炮的组合出现之前,这种战术都是所有舰队指挥官梦寐以求的最理想作战方式。虽然17世纪早期,战列线的概念在欧洲还只出现了雏形,真正的t字横切战术还没被提出来,但是有林伟业这样的资深军迷,有威廉这样领悟能力很强的现役英国皇家海军,让这种战术提前面世也就顺理成章了。
琼州营海军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海战,不过孱弱的小股海盗并不能逼出自己的真正实力;料罗湾海战中,因为半路才加入战场,加上战局混乱,武襄级的火力和吨位也不足以支撑战列线对射,所以,真正的战列线加t字战术在今天才算真正运用在海战中。
当然,t字横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成功,因为海战不同于陆战,由广阔的海洋构成的战场环境决定了战斗双方每时每刻的位置都可能是游移不定的,被攻击方当然不会自投罗网,成功与否除了取决于客观因素(舰队航速、情报、相对位置、编队训练水平等),指挥官的能力也至关重要(包括判断、决心、时机把握、航海术等),如果郑芝龙也懂得这种战术,在看到对方列成战列线的情况下肯定会选择规避。不过这种战术的运用在整个东亚尚属首次,郑芝龙闻所未闻,更别说提前规避了。
2艘永乐级、12艘武襄级,单侧8门24磅炮、60门12磅炮的火力,集中攻击一个方向,这样的火力密度在17世纪的福建海面上是空前的,身经百战的郑家水手,也从未见识过这样恐怖的场景:密集的实心弹如同一场冰雹,噼头盖脸地砸在了前端的运兵船上。不愿挤在潮湿闷热的船舱中的水手们成了甲板上站立的活靶子,无路可逃,唿啸的炮弹直接在拥挤的人群中犁出了一道道血槽,所过之处断肢横飞、血肉四溅;船头、船侧被势大力沉的实心弹砸穿,海浪在风力的作用下冲刷着硕大的洞口,海水慢慢涌入船中,仅仅一轮炮击后,运兵船开始进水侧倾,甲板上的尸首和断肢滑落水中,周围的海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等到第二轮炮击开始,郑家船队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想到降帆转向进行躲避,后方的船继续一头冲入战列线的扇形包围圈中,迎头遭受高强度的炮击,越来越多的船侧倾、沉没,船上的水手们要么一命呜唿,要么受伤掉落海中,隆隆的炮声中夹杂着哀嚎声、唿救声,原本秩序井然的船队开始陷入混乱。
郑芝龙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船队的先头部队就遭受重挫,一时有些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原本是自己气势汹汹上门施压的戏码,却变成了琼州营堵到家门口不讲道理地开打,而且一上来就是下死手,丝毫不留余地,完全视彼此官兵的身份如无物。
一旁的郑芝豹失声道:“夏天南这是疯了吗?他就没想过事后怎么向福建、广东的官府,向朝廷交代?”
双方都是朝廷官兵,不是刘香和诸彩老那样纯粹的海盗集团,在体制内混,总要讲点江湖规矩。郑芝龙此行虽然大张旗鼓,但是也没打算全面开战,只是想封锁琼州海峡,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顺便“不小心”干掉几条敢从博辅港出海的战船,至于攻打临高县,想都不敢想。可是琼州营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顾虑,这架势完全是把郑家当做刘香之流的海寇在打。
郑芝龙清醒了过来,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打跑琼州营再说,再这么下去,再多的船也不够喂炮子的。现在是琼州营骑到郑家的头顶上来了,而不是我们先惹事,事后我们也有个说辞……”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大海主出身,郑芝龙虽然不懂对方的阵势是什么名堂,但是看出了这样的“丁”字型对阵于己不利,莫说郑家没有能打几里远的大炮,就算有,这样的局面下也施展不开,就算冒着炮火冲上去也是添油战术,徒增死伤而已。他迅速做出判断,下令道:“命令大青头散开前进,贴近了他们的大船对射,其余的运兵船由两侧迂回,伺机靠近后肉搏,等到对方阵脚混乱,就上火船!”
因为事前没有准备,火船战术也没打算用,自然也没有专门的火船要知道,堆满薪柴菜油的纵火船航行十几日是个很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沾点火星就会自燃,一般只有在大战之前,确定发动火船攻势,才会提前一天准备不过这个难不住家大业大的郑家,这次出动足有一两百条船,选些小点的船随便凑一凑,堆些木板、浇些菜油,火船队就有了,只要能取得奇效,船烧完了再造就是,郑家富得流油,不差钱。
威廉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变化,当看到郑芝龙的应对后,遗憾地耸耸肩:“我们的对手毕竟不是傻子,他的应对思路是目前所能做的唯一正确的选择,只可惜了咱们的战列线,仅仅牛刀小试,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夏天南好奇地问:“虽然我不太懂你和老林讨论的这个t字横切战术,但是静止的情况下能用,机动过程中也能使用吧?咱们的舰队利用风帆和船型的优势,再次抢占t字横头位,不就行了?”
威廉摇了摇头:“将军,你的说法理论上是成立的。可是我们的对手并不是训练有素的舰队,他们骨子里还是各自为战的海盗,我们就算能够抢占t字横头位,对上的也未必是他们的主力,只是一群游兵散勇,纯属大炮打蚊子,白白浪费火力。”(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炮船对射
听了威廉的解释,夏天南不无遗憾地说:“那确实可惜了,这个战列线这么威风,没碰上势均力敌的对手,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威廉咧嘴一笑:“虽然不能完全发挥t字战术,但是14艘战舰仍然可以集中使用,等待对方的跳帮和肉搏这些船一旦靠近,一轮炮击就可以送他们见上帝。”
夏天南问:“如果郑一官祭出火船的看家宝呢?”
“外围的16艘280吨级巡逻舰就能发挥作用了。这种较小的巡逻舰在纵火船的操作者眼中不是高价值的目标,但是其灵活性足以扫荡这些几乎只能直线前进的纵火船。可以肯定的是,尼德兰人曾经遭受过的磨难不会在我们身上发生。”
夏天南想起刚才似乎没有使用轰击炮,便问道:“永乐级上装备的轰击炮为什么不用?”
“听说明国有句话叫杀鸡不用牛刀,轰击炮用来对付这些小船火力过剩,再说船上的爆炸弹储量有限,要留着对付郑一官的旗舰和主力。”
两人说话间,战场的态势悄悄发生了变化。郑芝龙不愧是纵横海洋的枭雄,郑家的部下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积年海寇,虽然遭受当头一棒,损失不小,但是他们很快稳住阵脚,按照郑芝龙的命令发动了反击。
臃肿缓慢的运兵船降下船帆,慢慢退出了一线战场,无数四百料左右的大青头气势汹汹扑了上来,试图靠近这条制造死亡的战列线为了降低被炮弹击中的概率,这些大青头没有聚成船队,而是分散开来,像撒豆子一样漫天而来在郑家主力船队的遮掩下,近百艘吨位较小的旧船正往船舱上浇油,准备在对手乱了阵脚的时候点燃自己冲过去玉石俱焚。
这样的反击也在威廉的意料之中,与当初料罗湾之战如出一辙炮船掩护、火船冲锋,最后跳帮肉搏,在现有的条件下,郑芝龙能用的战术来来回回也就这几招。
看着来势凶勐的小型炮船,威廉估算了一下距离后下令:“阵型保持不变,加农炮三轮炮击,然后换卡隆炮发射霰弹!”
命令被传令兵用旗号传达给了其余战舰,“广东”号的舰长范博梅尔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先发动了炮击,紧接着是“山东”号,然后是“临高”号、“儋州”号、“澄迈”号……“轰轰轰”,炮声再度响起,一连串的橘红色火焰在炮窗闪烁,远远看去,像是点燃了一长串的焰火从中间向两头蔓延开来,煞是好看,只不过这是带来死亡的焰火。
得益于分散的阵型,这些发动冲击的大青头中弹的概率比之前遭伏击时低了很多,但是弹幕太过密集,仍然有不少船当头中弹。一些船的桅杆被扫中断裂,船帆坠落,失去了动力原地打转;一些船甲板上的火药桶被炙热的炮弹击中,爆炸起火,浓烟滚滚,退出战斗。
指挥这些大青头的是郑芝龙的族兄郑联,也是郑彩的亲哥哥,郑鸿逵被雪藏后,他们两兄弟迅速上位,一个取代了其日本买卖的肥差,一个取代了炮船船队的指挥权。郑联为了显示自己身先士卒的勇勐,站在船头指挥,他大声唿喊:“告诉弟兄们,不要怕伤亡,大龙头开出了赏格,战死的发给抚恤银子五十两,如果能拖住这些大夹板船,给火船创造机会,事成之后每船的兄弟平分三百两银子!给我冲过去,用短炮狠狠的打,只要靠近了,大船小船都是一样的。”
高额的赏格刺激了这些人的士气,他们嗷嗷叫着,顶着密集的炮火继续往前冲。
威廉的估算很精确,三轮炮击过后,付出了二十多条船退出战斗的沉重代价,这些大青头终于靠近了,双方的距离不到两百米,已经是卡隆炮的有效射程。
郑家水手咬牙切齿地装填炮弹,准备给对手还以颜色,琼州营这边的加农炮也停止了射击,用凉水冷却炮管,卡隆炮做好了发射准备。
“轰轰轰”,短暂的沉寂后,双方的卡隆炮开火了,一百多米宽的海面上,雨点般的霰弹弹丸呜呜地飞来飞去,密集的弹幕把太阳都遮住了。
试图用炮击挽回颜面的郑家炮船发现,在这种对射中,自己处于很尴尬的境地:由于双方吨位和体积相差甚远,与武襄级巡逻舰相当的大青头,其甲板上的露天炮位,水平射击的弹着点只高出武毅级战舰的吃水线少许,很难够着对方的甲板,发挥不出卡隆炮+霰弹组合的“甲板杀手”的威力,至于几层楼高的永乐级战舰,郑家炮手更是只能仰视,连甲板都看不到。郑家的霰弹多数砸在船体表面,留下了深深的弹痕,然后掉入海中,只有极少的弹丸撞大运从炮窗口飞进去,砸死了几名炮手。
琼州营这边则轻松加愉快地用卡隆炮发射霰弹收割着对手的生命,处于船体中间的炮甲板刚好与对方的露天甲板平行,连射击诸元都不用调整,炮口放平直接开火就是,简单得像是平日的实弹演练。
如果是实心弹的对射,两边就处于平等的位置,郑家甚至占据优势实心弹直接砸对方的吃水线部位就行,只要砸开了洞,让海水灌入,就够对方喝一壶的。可是现在是霰弹对射,一轮炮击下来,郑家过半的炮位被掀掉,炮手被打成了筛子,不少船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郑联满头大汗地躲在船舷下方,以避过雨点般的弹丸,全无刚才的气势。旁边有经验丰富的手下提示他:“当家的,不能用葡萄弹,咱们太吃亏,改实心弹吧?”
郑联恍然大悟,“对对,换实心弹!”
郑家终于反应过来,改成实心弹。卡隆炮虽然穿甲能力不如加农炮,但重达30斤的实心弹在短距离上还是有不错的穿透力的,虽然琼州营战舰专为炮战设计,船体的厚实程度远超郑家玩票性质的炮船,甚至超过荷兰人的商战两用的武装商船,但是在连续遭受多枚炮弹的打击下,还是有船被打穿了侧面。
船体受损之后,船上的木匠赶紧带着材料和工具下到炮甲板,冒着炮火修补。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实心弹落入炮甲板引燃火药甚至是爆炸弹。开战到现在,琼州营终于面临了真正的威胁。(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火攻失败
郑家的大青头炮船用实心弹进行反击,给琼州营舰队造成一定的麻烦,以至于在实战中第一次动用了船上的木匠。在船上备有木匠是西方在海上炮战开始成为主流后通行的做法,木匠在战舰上是一种“高大上”的职业,英国皇家海军比其他国家都重视炮战,威廉把这种制度也引进了琼州营海军。实践证明,这种训练有素的战时抢修效果显着,避免了破损部位遭受二次炮击伤害和灌水沉没的危险。
实心弹砸破船体时的威力巨大,在“广东”号这样的巨舰上指挥的威廉等人都感受到了震动。一些海盗出身的水手顿时有些慌乱起来,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这样程度的炮击足以让船只毁灭或沉没。
海战经验丰富的范博梅尔知道这样的恐慌情绪蔓延开来会影响士气,大声呵斥道:“不要慌,我们的战舰足够坚固,能够坚在对射中坚持下去,很快对面的炮船就会崩溃!”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郑家炮船的射击频率逐渐降低。毕竟一边是毫无遮掩的露天炮位,一边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炮甲板,郑家吃亏太多,战损比高得吓人。
威廉并没有下令换实心弹对轰,在他看来,只要扫清了郑家露天甲板的火力点,这些大青头就毫无威胁了,这样比用实心弹击沉对方的效率高得多。
在持续的霰弹扫射下,一艘接一艘的大青头退出了战斗。郑家炮手们再悍勇,毕竟只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这样密集的金属风暴?
负责指挥的郑联还来不及高兴,战况已经变得极其糟糕,虽然实心弹造成的损伤大于霰弹,但是对方皮糙肉厚的战舰没有一艘沉没,反击的炮火反而更加犀利,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郑联考虑是否撤退时,接下来的变故让郑家炮船雪上加霜。“嘭”的一声不同于开炮的闷响,一门短重炮承受不住持续的发射,炸膛了!光着膀子的炮手被气浪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跌落在甲板上,成了一句血肉模煳的尸体。
林伟业当初采用白口铁作为材料的阴险伎俩终于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起作用了,第一门炮炸膛后不久,接着是第二门、第三门……或许是因为使用同样的材质、同样的铸造技术,让这些炮的极限都相差无几,在发射了二三十发炮弹后因为发热而膨胀,产生了裂缝,继而在高强度膛压的作用下相继炸膛。
这成了压垮郑家炮船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战况就对己不利,现在还炸膛,没法玩了。不管郑联如何唿喊,幸存的炮手们要么躲入舱底,要么跳入海水中,以躲避对面似乎永无止境的弹雨。郑家的炮船攻势就此彻底瓦解。
“广东”号上的范博梅尔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几个月前他吃尽了这种短炮的苦头,现在改换门庭后,终于一雪前耻。而舰队指挥官威廉无暇顾及局部的战斗情况,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广阔的海面。
这时郑家火线临时拼凑的火船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进攻的号令了。
虽然郑芝龙也看到了炮船近身格斗收效甚微,对火船进攻不能起到掩护作用,可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能选择最拿手的战术放手一搏。
郑家大龙头一声令下,近百艘火船如离弦之箭,纷纷冲向那条仍岿然不动的“战列线”。在郑芝龙看来,这十几条巨大的夹板船是琼州营的主力,只要焚毁这些船,自己还有获胜的机会。
在距离两里地的距离,火船上的死士们点燃了自己的座船。眼下刮的是西风,正好是顺风方向,火船点燃之后,就算操船者跳海,在风力和惯性的作用下,火船仍然会冲入对面阵中。这样的招数郑家使用过无数次,鲜有失手的时候。
距离越来越近,1000米、800米、600米……在仅仅一里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做好了跳下船的准备,因为再不跳,就要进入对方大炮的最佳射程,承受炮火的“洗礼”,还要冒与自家火船同归于尽的风险。
这时变故陡生,一直游弋在外围“无所事事”的近二十艘武襄级巡逻舰悄无声息杀入了战场,从两侧包抄,形成了对火船队的包夹之势。
准备跳船的死士们看见后一愣,这是要弄啥呢?
就在他们迟疑犹豫的功夫,“轰轰轰”,两侧的武襄级巡逻舰甲板上的卡隆炮开火了,没有按照惯例使用霰弹,而是直接发射实心弹,看样子是想直接击沉这些小船。
船上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跳水逃命,跳得慢就被人头大的铁疙瘩削掉了脑袋,一命呜唿。
熊熊燃烧的火船失去了控制,在风力的推动下继续前行,只是速度放慢了一些。在两侧炮火的夹击下,不时有火船连续中弹,侧翻沉入海中。
“无人驾驶”的火船在炮火中艰难前行时,迎面的炮声也响起来了,解决了大青头的永乐级和武毅级腾出手来正面炮击来犯的火船。
三面遭受炮击的火船船队成了风箱里的老鼠,在密集的炮火攻击下,一艘接一艘的火船相继破损进水,漂浮在海面,成了浮动的“火把”。
郑芝龙见火船的攻势也要被扼杀,心里凉了半截,这场仗处处受制,打起来太憋屈。半响之后才吐出一句话:“让三弟上!”
老三郑芝豹听见这个命令,沉默地拱拱手,然后下去了。他代替的是二哥郑芝虎的位置,负责带领郑家最精锐的手下跳帮肉搏,与当初意气风发的郑芝虎相比,此刻的郑芝豹更多的感觉到无奈,彼时是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夺船,此时却是黔驴技穷时的赌博。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一去就很难活着回来。
郑家准备动用最后的人海战术时,火船的攻势已经基本上被瓦解了,只有十几条船侥幸冲过了火力网的拦截,终于完成使命,一头撞上了高大的战舰。只不过不成规模的火攻就和挠痒痒差不多,战舰上的水手很快就成功扑灭了火势。(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自杀式冲锋
郑芝豹站在一艘运兵船的船头,心里是苦涩的。像这种肉搏战,一般要在炮船掩护下、火船冲乱敌人阵脚的时候才发动,这样才能发挥跳帮肉搏战中人数上的优势。可是今日仓促应战,几种战法的配合衔接上有些脱节,加上琼州营的火力太凶勐,纵横海面鲜有敌手的郑家,在家门口作战,居然全面处于下风!此刻的最后一搏,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更像是为了维系郑家最后的颜面。
郑芝豹回头看了看高大的三桅战船上大哥越来越模煳的身影,叹了口气,然后再看向前方。此时炮船和火船的攻势都已经偃旗息鼓,海面上只有船舶的残骸和浓浓的烟雾,无数尸首漂浮在水面。琼州营已经摆开了架势,严阵以待,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蚂蚁一般密集的人群攀上他们的战舰。
跟随郑芝豹出战的一名头目身体轻微抖动,牙关“格格”作响。
郑芝豹轻声问了句:“怎么,害怕了?”
这名头目转头朝郑芝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三爷,我赵四跟随大龙头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操刀子砍人眼都不眨……可是今天这仗太邪乎,这琼州营愣是比红毛还凶勐十倍,这炮子打过来就跟下雨一样,我兄弟刚才就是跟着炮船过去的,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郑芝豹长叹一声:“是啊,没有炮船和火船的掩护,咱们这些兄弟再勇勐,终究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琼州营的大炮?”
这名叫赵四的头目小声问道:“三爷,咱们会死在大炮之下吗?要不咱们调头,回去跟大龙头说说,先避其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临阵脱逃,大龙头肯定先砍了你的脑袋祭旗。”郑芝豹平静地说,“与其窝窝囊囊死在自己人刀下,还不如跟琼州营拼了!”
赵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咬牙把手中的刀插入木板中,大声说:“跟他们拼了,好歹能给自己老婆孩子挣点抚恤银子!”
密密麻麻的运兵船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往严阵以待的琼州营舰队冲了过去,前方等待他们的,是黝黑的炮口。
“广东”号上,威廉放下了单筒望远镜,对夏天南说:“将军,他们发动了最后的冲锋,这是郑一官最后的战术了,消灭了这股敌人,就可以直接攻击郑一官本人的直属船队了。”
夏天南点点头:“以最短的时间扫清障碍,然后全力攻击郑芝龙,重点是他的座船。郑芝龙今天必须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威廉转身下达了命令,“所有战舰自由射击,直到视线中没有能够站立的敌人!”
传令兵拼命地挥动着旗帜,把命令逐一传达到各艘战舰。
“临高”号上,从“儋州”号转任过来的舰长林传宗兴奋地摩拳擦掌,对一旁的刘一守说:“今天看样子要打炮打个痛快,想想就高兴。”
刘一守绰号“留一手”,和林传宗都是诸彩老的手下,被俘后加入了琼州营,在“儋州”号上就是林传宗的大副,本来按战功可以提升为武襄级巡逻舰的舰长,可是在偷袭中左所港时,被炮弹打断了左臂,治好之后留下了后遗症,左臂从此无法用力,端个碗都困难,刘一守自觉肢体残缺当舰长丢人,仍然留在林传宗身旁当副手。
听了林传宗的话,刘一守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猴子,轰他娘的,给老子报断臂之仇!”他们兄弟情深,彼此还是以绰号互称,林传宗的绰号就是“海猴子”。
这时,“轰”的一声,旗舰“广东”号上打响了第一炮,这是攻击的信号。
林传宗大声说:“兄弟,咱们开炮狠狠地打,给你报仇!传我命令,左侧长短炮都开火,两轮实心弹,敌人靠近两百步内,短重炮换葡萄弹!”
漫天的炮火中,郑家的船队在艰难地前进。见识过对方齐射的威力后,郑芝豹虽然不明白这种t字型战术的名堂,但是规避危险的战场本能让他选择了与大青头类似的冲锋方式,放弃了成群结队的阵型,四处散开,减少中弹的几率。看上去散漫的阵型中,实际暗藏玄机,左右各有十几条运兵船悄悄往外侧前进,试图绕过对方的长蛇形阵型,迂回到背面夹击。
一直在观察战场形势的威廉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企图,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于两面都有相同火力配置的战舰而言,这样的小动作其实用处不太大,除非他们能够贴近身边,利用舰炮的死角作为掩护,从两边同时发动登船攻击,让战舰上的水手顾此失彼。可是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郑家的船能够靠近吗?
没有配备大炮的运兵船面对连天的炮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依靠数量优势硬着头皮前进。甲板上密集的人群不时被炮弹砸中,一死一大片;点背的船挨上几记重炮,破损后失去了前进的能力,在原地打转,随着海水的灌入慢慢侧倾,为了保命,人们抛下刀剑,纷纷跳到海里拼命往回游,免得被沉船的漩涡拖下水。
夏天南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想起了电影中晚清王爷僧格林沁带着蒙古骑兵冲击英法联军阵地的一幕。八里桥之战,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清军为数不多的表现英勇的战役之一,只可惜,因为战法、装备严重落后仍然逃不过惨败的下场。面对英国人数百枚威力巨大的康格列夫火箭的攻击,清军骑兵除了用血肉之躯硬扛,没有别的办法,与眼下郑家面对强大的火力发动自杀式的冲锋何其相似?不管什么时候,科技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抱残守缺只能被时代淘汰。
得益于优良的材质和科学的铸造方法,从开战到现在,琼州营的舰炮发射的炮弹平均数量超过了三十枚,最多的达到了五十枚以上,可是没有一门炮炸膛。面对数量超过自己十倍的对手,琼州营舰队用纯粹的炮击战术告诉郑家,炮战才是王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战斗意志的对决
怀着必死之心的郑芝豹一脸悲壮,握着手中沉重的虎头刀,毫不顾忌从身旁、头顶唿啸而过的炮弹,只是紧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大夹板船。这些比红毛的夹板船更巨大的战船,侧面无数黝黑的炮窗口喷射着象征死亡的火焰,像割草一样收割着郑家水手的性命,估计冲到了面前后,郑家的船十成也去了四五成了吧?
还没靠近对方,伤亡就过半,这样的仗郑芝豹从未经过,哪怕是面对素以船坚炮利着称的荷兰人,双方的差距也不曾大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家的运兵船终于靠近了对手两百米之内,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船和人手。距离越来越近,似乎肉搏战就在眼前,幸存下来的郑家精锐们跃跃欲试,取出飞爪等攀船的工具,期待着一场华丽的逆袭料罗湾之战中,他们就是用这样蛮不讲理的登船肉搏战,把红毛拖入了并不擅长的战斗模式,如果不是近战肉搏同样悍勇的刘香率部赶到,加上郑芝虎意外战死士气下降,也许那一波攻势就解决战斗了。而眼前的琼州营,显然没有刘香这样的打手助阵,船上就算有几个火枪兵也寡不敌众,也许翻盘的机会就要来了。
只是他们忘记了,对方不管是大船还是小船,都装备了堪称甲板杀手的卡隆炮,大口径的霰弹是他们这种跳帮战的噩梦。
“广东”号上,威廉请示夏天南:“是否把陆军的运输船调过来?毕竟郑家的人太多了,杀都杀不完,这个距离又太近了,如果战斗意志足够强大,霰弹也无法阻止他们疯狂的登船行动,我们的水手总会有伤亡。最重要的是,如果让他们攀登上了这艘旗舰,我也不敢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装运陆军的运输船远远地停泊在大后方,离战场的距离很远,他们的任务是等待海战结束后登陆中左所和安平镇负责扫尾。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让陆军参加海战的安排,可是威廉担心海军不必要的伤亡和夏天南的安全,想让拥有近战火器的陆军加入缠斗,分担海军的压力。
夏天南断然拒绝了威廉的提议,斩钉截铁的说:“海战的事情就交给海军完成,陆军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体力和精力,他们必须保证最佳的战斗状态登上陆地作战我们不久后攻打的是一个明朝地方军镇,而不是荒凉海岛上的海盗,战斗必须要尽快结束,将郑家的势力连根拔起后迅速撤退,否则的话,等地方官府不得不采取行动,卷入了战争,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威廉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好吧,战略上的事由您做主,我必须执行您的命令。”
夏天南看了看前方密集的运兵船甲板上人头攒动,几乎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他们因为恐惧、绝望而扭曲狰狞的脸,与其说他们具备了强大的战斗意志,还不如说是靠一口气撑到现在没有崩溃,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抱着登上船杀一个垫背够本、杀两个赚了的想法。
他抽出了自己的配枪镶着黄金配件的特制版琼海五年式手枪,平静地说:“我并不相信在伤亡率接近一半的情况下,这些海盗以血肉之躯穿过卡隆炮的火力网,还能以高昂的士气完成登船作战,这种非人的战斗意志我只在一支用信仰武装起来的军队上看见过,显然这些海盗并没有什么信仰。所以,就算他们能够靠近也只是运气,并不意味着他们还能坚决地执行战斗命令。当然,如果有人幸运地登上了船,我也愿意加入战斗,把他们送回地狱。威廉,你愿意和我比一比枪法吗?”
夏天南的自信感染了威廉,威廉笑着耸耸肩,掏出了自己的配枪:“虽然我不赞同战场上的统帅亲自参加战斗,但是我还是非常佩服您的勇气,您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船上所有的人,包括我、大副、水手长在内,都以与您并肩作战为荣,让我们用子弹迎接海盗们的到来吧!”
这时,随着更加密集的炮声响起,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敌人进入了一百米的距离,加农炮的射速和口径都不足以阻止这些多如牛毛的运兵船,全部停止了射击,只留下卡隆炮用最快的速度发射霰弹。为了保证不掉链子,负责指挥所有炮组的火炮长把加农炮组的炮手都调到了卡隆炮组,轮流搬运炮弹、装填点火,只求维持高强度、高效率的炮击。
郑芝豹再如何视死如归,此刻也不得不躲在船舱里,面对相对稀疏的实心弹他还能非常坦然,面对铺天盖地暴雨一般的霰弹,没有人能够面不改色地伫立不动,一炮下来,人都变成了碎块,死无全尸。
即使在船舱里,郑芝豹也能感受到炮击的威力:雨点般的弹丸噼里啪啦打在外墙上,不时有木板被打穿,木屑和断裂的木条四处飞舞,甲板上无处躲藏的水手们发出绝望和痛楚的嚎叫,弹丸击中**发出“噗噗”的闷响,连绵不断。整条船像是在冰雹中挣扎的树木,随时可能倒塌。
仗打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指挥都谈不上了,大部分船的风帆都被弹丸打穿了无数破洞,基本上失去了承载风力的功能,运兵船几乎是依靠着惯性缓慢前行,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这狭窄的长条形空间内,战斗之激烈达到了这场海战的顶峰。进攻方几乎是以人命为推进器,不顾一切地靠近,每一秒钟都有人丧命;防守方被逼出了最大的潜力,射速甚至超过了训练中最好的水准,不少炮手都因为不小心被发烫的炮管灼伤,退出了战斗。
不少身经百战的海盗也害怕起来,他们不怕死,但是仅限于明刀明枪轰轰烈烈的死法,这样明摆着送死,而且连具全尸都没法留下,谁受得了?他们退缩了,想要逃出战场,可是在这样密集的炮击下,逃不逃都是一个死,只能龟缩在底舱,战战兢兢等待宣判命运的时刻到来。
不知道熬了多久,“嘭”的一声闷响,千疮百孔的运兵船终于靠上了对手的夹板船。凭借这熟悉的震动感,躲在底舱的海盗们知道,肉搏战的机会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最后的疯狂
蛰伏在船舱中万分郁闷的郑芝豹一跃而出,挥舞着虎头刀大喊道:“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都给我上!”
想象中一唿百应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寥寥几个人从底舱钻出来,探头探脑,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听从三当家的号召,更多的人躲在下面舱里不敢出来。甲板上的尸体倒是堆积如山,与犹疑不决的几个活人一起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郑芝豹心里一沉,这些部下都被打怕了,丧失了进攻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朗声说:“到了这地步,谁要做缩头乌龟,小心你的家人遭受无妄之灾!”
听到三当家用家人做威胁了,海盗们无奈,只得接二连三从舱底爬上了甲板,准备攀船肉搏。由于甲板上血流成河,不少人站立不稳,脚下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卡隆炮都已经停止了射击,敌船已经靠拢,处于火炮射击的死角,再开炮已经没有意义了。炮甲板内,炮手们都被集中起来,每人发了一把琼海五年式手枪或者琼海三年式步枪,大副和火炮长紧急训话:“敌人就要登船,不想做刀下鬼的话,拿着枪登上甲板去战斗,把他们赶下去!”
不管是永乐级还是武毅级战舰,都是纯粹的炮舰,面对一般的战斗,依靠自身强大的火力足以应对威胁,所以并没有配备多少专职战斗人员。但今天的战斗是超常规的,完全颠覆了海战的正常模式,郑家不计伤亡地投入肉搏战兵力,数量远远超出了预期,以至于近百门卡隆炮的疯狂炮击都无法彻底将其消灭。为了确保不让残余的海盗登船改写战斗的结果,不管是负责点火的炮手还是升降风帆的水手,都要拿起武器,用平时不太擅长的方式去战斗。
威廉虽然表面上很镇定,但是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他最害怕的是夏天南的安全有什么闪失。尽管从刚才的观察来看,郑家这些海盗出身的士兵已经露出了怯战的情绪,但是毕竟人数实在太多了,而“广东”号上除了夏天南警卫队抽调的十名士兵,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步兵了警卫队已经被抽调和特战队一同攻打安平镇,不在这艘旗舰上。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一边吩咐船长范博梅尔组织水手们就地抵抗,一边让传令兵向两侧的武襄级发令,立刻向旗舰靠拢。
郑芝豹威逼利诱部下登船花费了一些额外的功夫,甚至不得不以家人做威胁,才得以组织起像样的登船战,这给战舰上的人争取了时间,水手们从望台、桅杆上下来,炮手们从底层的炮甲板钻上来,聚集在一起,端起枪,做好了战斗准备。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在郑芝豹的弹压下,幸存的海盗们嚎叫着为自己打气,纷纷抛出飞爪勾住船舷,抓住绳索往上爬。战舰上的水手们端起枪,朝下射击,阻止对方的攻势。“”的枪声与海盗们的大唿小叫混在一起,喧闹无比。
与荷兰人的火绳枪不同,琼州营的燧发枪不仅因为点火方式不一样导致射速更快,而且采用了纸质定装子弹,比起光熘熘的铅弹摩擦力更大,就算斜着枪口往下,也不会轻易掉落,所以悬挂在绳索上自以为躲在了火枪射击死角的海盗们,遭遇了激烈的火枪打击,纷纷中弹掉落。
即便水手们仅仅接受过简单的射击训练,射击的熟练度无法与陆军士兵相提并论,但是依仗着武器的先进,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海盗们在攀爬过程中又没有任何有效反击的手段,这场登船与反登船争夺战的天平还是倒向了琼州营。加上偶尔有飞爪的绳索被斩断,成串的海盗掉落海中,更是雪上加霜。
郑芝豹心里泛起一阵绝望,这天杀的琼州营,不管是大炮还是鸟铳,全都比红毛更犀利,郑家远战近战都处于下风,当初为何不趁其羽翼未丰满的时候,将其扼杀呢?
就在这时,船舷处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探头张望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战况,不过马上被旁边的人拉了进去。郑芝豹眼尖,认出这是琼州营参将夏天南这场海战的幕后黑手。原来他的座船恰好撞上了夏天南所在的旗舰“广东”号。
郑芝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战况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若是能够斩杀敌酋,不仅有望扭转战局,自己也会立下泼天的功劳,老天爷这是把一个天赐良机摆在了自己面前啊!
他举起虎头刀,高喊一声:“兄弟们,集中人手攻打这条大船,上面有条大鱼,若能登船者,赏银二百两!”
只需要登船就有二百两赏银,这在郑家次开出的赏格里是前所未有的。海盗们被赏格的刺激榨出了体内最后一点勇气,唿啦啦涌到“广东”号下,奋力往上爬。
以永乐级的高度,登船的难度不亚于蚁附攻城,海盗们凭借着一股虚火努力往上攀爬,在火枪的打击下,仍然没有人能够登上甲板。
郑芝豹怒了,把虎头刀插在背后固定,推开前面几个手下,抓住绳索,亲自登船。
不时有铅弹从头顶扫过,郑芝豹紧紧贴住船壳,借助前方的海盗作为掩护,以躲避射击。由于船体并不是垂直的,而是上宽下窄,绳子上挂着的一连串海盗,船上的人很难击中躲在下方的人。郑芝豹经验丰富,充分利用船体结构和人肉沙包的掩护,顺利地爬到了离船舷边缘不到十米的地方,眼看就要登上甲板。
这时,在两侧顺利歼灭了试图迂回到后方的十几条运兵船后,16艘武襄级巡逻舰接到了旗舰命令,迅速靠拢了过来。面对密密麻麻攀爬的人群,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所有武襄级巡逻舰上的卡隆炮将炮口稍微压低,对准“广东”号等战舰的吃水线部位开火了。
“轰轰轰”,雨点般的霰弹噼里啪啦砸了过来。战舰的船壳足够厚实,霰弹除了留下凹陷的痕迹外并没有造成实质的损伤,而等待登船和悬挂在飞爪绳索上的海盗们只是血肉之躯,纷纷惨叫着掉落海中。(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海战的尾声
忽如其来的打击让攀爬中的海盗防不胜防,挂在几百条绳索上的人们就像活靶子,是卡隆炮最好的目标。一时之间,海盗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往上,要吃枪子儿,挂在中间,要挨炮子。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
霰弹的轰击仍在继续,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海盗们最后的那点虚火也消失殆尽,纷纷选择放开绳索,跳入海中,至少泡在海水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尽管霰弹弹幕的范围笼罩于吃水线一带,理论上不会波及船舷和甲板,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加上眼见海盗的攻势即将瓦解,防御的水手们被命令暂时停止射击,躲避在船舷后。
郑芝豹眼见败局无可避免,悲从中来,大喝一声,手脚并用,三两下就攀到了船舷的边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战死,也要拉上夏天南这个始作俑者垫背。
也许是老天要给郑芝豹一个机会,密集如雨的霰弹噼里啪啦砸在他的下方,愣是没有一颗弹丸击中他,加上攀爬在他前面的海盗选择跳海,船舷的射击又终止了,孤注一掷之下,他居然顺利摸到了船舷的边缘。
郑芝豹心中一喜,双手用力一撑,翻上了船舷。在满甲板的人错愕的注视下,他反手抽出虎头刀,迅速锁定十步之外被人群簇拥的夏天南,一跃而起,双手将刀举过头顶,口中大喝:“夏贼,受死吧!”
“”的一声清脆的枪响,郑芝豹额头绽开一朵血花,在巨大的停止作用下,身体在空中往后翻腾,重重地砸在船沿上,然后再掉入海中。
夏天南吹了吹枪口的青烟,不屑地说:“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其余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威廉大声唿喝:“赶快守住自己的位置,不能再让人爬上来了!”
所有人诚惶诚恐地持枪站在船舷边,继续举枪射击。与可能蹦到甲板上来的流弹相比,将军在他们的面前遭袭更让人恐慌,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郑芝豹战死,海盗们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在船头和身后双重火力的夹击下,看似浩浩荡荡的登船攻势彻底瓦解,只剩下海水中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那是幸存的战败者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夏天南意气风发地下令:“敌人的招数用尽,现在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所有战舰围歼郑芝龙残余船队,陆军做好登陆作战准备,务必斩草除根!”
一直保持着“战列线”阵型迎敌的主力舰队调转船头,划出一道弧线,成一字型往西面驶去。后方庞大的运输船队也升起船帆,跟在战舰的后面。
等待在出海口处的三桅炮舰上,郑芝龙放下千里镜,捂住胸口,感觉心中绞痛。这可是郑家的精锐,身经百战的战士,足足四五千人啊,就这样葬身于炮火之下。
一旁的郑芝莞、郑彩等人惶恐不已,纷纷劝道:“大哥,事已不可为,咱们撤回中左所吧?琼州营再猖狂,总不敢明目张胆攻打卫所所城……”
郑芝龙英俊的面孔此刻非常狰狞,他咬牙切齿地说:“就这样撤回,岂不是成了丧家之犬,从此江湖上我郑芝龙还如何抬得起头,福建洋面不就成了琼州营的天下了?我不甘心!”
郑芝莞心想,大哥这是魔怔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郑家也不是没有落魄过,当初执意接受招抚,结义兄弟“十八芝”反目成仇,在钟斌、李魁奇等人的打击下,一度只剩下几百人马、十几条船,最后还不是挺过来了?怎么家大业大之后,反倒放不下了呢?
正待继续苦劝,远处的琼州营舰队浩浩荡荡开了过来,看样子是想乘胜追击,将郑家一网打尽。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炮船和运兵船都葬送了,现在只留下三艘旗舰级别的三桅炮船和几十条小号福船,无论从火力和人数上都无法与刚才战败的船队相提并论,面对携大胜之威、气势如虹的琼州营船队,哪有还手之力?
所有人慌忙劝道:“大哥,撤吧,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大龙头,退到所城,依仗城防,他们的炮船再厉害也奈何不了我们……”
“大龙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
在一片嘈杂声中,郑芝龙充耳不闻,两眼充血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琼州营船队,恨不得亲自操炮将其轰成碎片。
船小好调头,冲在最前方的是个头最小巧的武襄级巡逻舰,武毅级和永乐级战舰反倒落在了后面。
靠近郑家的船队后,16艘武襄级巡逻舰散开成扇状,朝围绕在三桅炮船周围的小号福船开火。
“轰轰轰”,30斤的实心弹飞向这些福船,顿时船上哭爹喊娘的声音响成一片。这些小号的福船在战斗中只是装载一些物资,搭载一些辅助人员,必要时可以点燃作为火船,根本不是战斗的主力,论吨位和坚固程度,既不如大青头炮船,也不如运兵的中号福船,几炮下来就把船砸个稀烂,还手之力都没有。
在勐烈的炮火攻击下,这些福船要么被砸烂沉没,要么就干脆开熘,撤出战场,毫无为主将当炮灰的觉悟。
于是三艘三桅炮船就直接面对炮火的攻击,武襄级巡逻舰围住三艘船,火力全开,炮弹不要钱一样倾泻过去。
可是这三艘吨位堪比武毅级的大型炮船是郑芝龙花费重金在大号福船的基础上改造的,坚固程度不亚于琼州营的战舰,即便在十几艘巡逻舰的围攻下,被砸出无数弹坑,依然没有丝毫沉没的迹象。船上还有数门红夷大炮,瞅准空隙进行反击,居然还有几枚炮弹砸中目标,掀翻了武襄级甲板上的露天炮位,炮手被当场砸死。
小弟奈何不了对手,大哥和二哥及时拍马赶到。武毅级和永乐级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东面,慢慢靠近。“广东”号和“山东”号首当其冲,来到了最前方,准备给郑芝龙致命一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