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临高纺织厂
厂房结构再简单,全部建成也需要将近一个月,加上新的机器要重新制作,女工学习操作纺车和织机也需要时间,意味着纺织厂要停工将近一个月。
不过夏天南觉得这是必要的,磨刀不误砍柴工,一切准备就绪再开工,总比仓促开工出问题好。
在古代,组织千人规模的大生产,可不像现代那么容易,就算是现代,也要制定生产流程和上班纪律。
趁着停工期间,夏天南编写了工厂的简易制度,林伟业则按照上次的办法,木匠每制成一批纺车和织机,就培训一批女工不过这次不需要他手把手教了,有符南英和谭二嫂带领几个优秀的女工当师傅,他在旁边现场指导即可。
广州的张明礼断货了,他坐不住了,坐船赶到临高,督促供货。
“夏老弟,棉布的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怎么还断货了呢?”
夏天南安抚他:“张兄,不用慌,现在我们一下多了这么多女工,需要时间培训,扩建产房也要时间。只要给我一个月,工厂就能复工,到时候产量还有一个井喷式的爆发,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供应不上了呢?”
“其实,咱们的棉布销路这么好,适当断几天货,还能激发买主的购买**。”夏天南搬出了后世著名的饥饿营销理论。
张明礼将信将疑:“这样行不行?”
“如果是扑街货,别说断货,店铺关张也没人关心。”夏天南解释道,“不过热销的货物就不同了。打个比方,张兄如果经常去一家铺面喝早茶,那里的点心很不错,生意兴隆,去晚了就没位置。哪一天东家有事,歇业三天,张兄会不会感觉不习惯,盼着这家店早日营业?而且复业那天肯定爆满,生意好得不得了。”
广东人的早茶和下午茶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也喜欢在固定的店铺吃茶点。张明礼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点点头。
“确实如此,如果这家店的茶点合我胃口,我也不会轻易换地方。”
“咱们的棉布也是如此。不仅顺滑堪比丝绸,而且价廉物美,别人家的棉布替代不了,暂停断货不仅不用担心,到重新营业那天肯定会迎来一个购买的小**。”
张明礼被他说得有些兴奋起来:“但愿如此吧。”
“另外,咱们除了用黎区的棉花做材料,还可以用广州那边的普通棉花,两种棉布同时推向市场。”
夏天南提出了“高低搭配”的市场计划,也就是说从广州买来普通的棉花,加工成普通的棉布,比现有的“丝绸棉布”价格低一成,也就市价的七成,抢占普通棉布的市场。
张明礼意识这也是个巨大商机,产品不仅要“高档货”,也需要“中档货”,两种棉布同时推向市场有丝绸质感的棉布以普通上等棉布的价格发卖,普通棉布则以更低的卖价打价格战,这样一来,广州本土的棉布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没有了活路。哪怕布商愿意降价,可是成本拼不过琼州布,还是死路一条。
张明礼当即承诺,大量收购市场上的棉花,运来临高,按成本价抵扣布料的进价,自己贴运费。他说干就干,立刻回广州。十天后,就运来了第一船棉花。
提南峒那边,愿意源源不断地提供海岛棉。由于持续的盐巴和铁器输入,整个寨子的生活品质得到了提高。有了甜头,符峒主下令,全峒坡地全部种上棉花,顿时整个峒成了棉花种植基地。
由于棉花结果需要一段时间,他还派人去临近的峒寨收购棉花,一头山猪两百斤棉花,皆大欢喜,对方觉得棉花反正不值钱,提南峒收了棉花还能赚点差价。
大明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的三月二十八日,是个重要的日子,夏天南和林伟业的纺织厂厂房扩建工作全部完成,准备重新开张营业。与上次闷声发大财不同,夏天南这次请来了提南峒、清水峒的代表观礼,还请了相识的钱师爷剪彩,当然有红包奉上。
剪彩现场放了几十挂鞭炮,连临高县城里的人都跑出城来看热闹,县城里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提南峒的代表就是跟随林伟业去过清水峒、斩脚峒的奥雅符中,他被占地近百亩连绵不绝的厂房震住了,心中更加坚定了抱紧夏天南的大腿,把提南峒建成纺织厂棉花种植基地的念头。
清水峒的代表是峒主黄罗的侄子,见识了纺织厂的规模后,他就盘算着禀报族叔,如何通过和汉人的交易获得更多的好处。
钱师爷是最高兴的,这劳什子的剪彩也有红包拿,简直是轻松加愉快啊,当初与这伙人交好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对于纺织厂的命名,夏天南颇为纠结了一番,最初起名“临高布坊”,可是怎么看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小家子气。
自己建造的是近代化的工厂至少从理念和制度上是而不是小作坊,再迎合古人的口味很是委屈自己,干脆就叫“临高纺织厂”,至于本时空的土著懂不懂就不管了,新事物被接受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而且今后炼铁造船,都一律叫“xx厂”。
开业仪式的重头戏就是挂牌。当“临高纺织厂”的牌匾挂上去后,按照夏天南事先的布置,现场掌声雷动鼓掌的都是自己人,事先还排练过,古人是没有鼓掌的习惯的。
这牌匾是通过钱师爷的路子,花重金向临高县令吴明晋求来的墨宝。吴大县令本不愿为商贾题字,认为有辱斯文,不过看在五十两银子润笔费的份上,捏着鼻子题了字没办法,临高这地方苦啊,贪都没地儿贪去。
热闹过后,就是红红火火的大生产。
新来的员工中,黎族女工效率依旧比汉族女工高很多,广州来的女工有些人对纺车、织机很生疏了,熟悉上手花了一番功夫,投入到紧张的三班倒生产还需要磨合。
因此,崇祯三年四月份的平均日产量只有八百匹,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不过在两个月的磨合后,趋于稳定。五月份平均日产量就达到了一千匹左右,基本实现预计产量。
第三十二章 夏天南的野望
从五月份开始,临高纺织厂稳定地向广州市场每月输送三万匹布,既有丝绸一样的老琼州布,更多的还是普通的棉布,但是价格比市价低三成,被称为新琼州布。
如果说当初老琼州布进入广州市场还可以看做一种新产品对原有产品格局的试水,其投放量还不足以搅乱整个棉布市场,那么这次每月上万匹老琼州布足以冲击普通棉布的原有地位,更不要说质量一模一样价钱更低的新琼州布了,每月足足投放两万匹左右,足以让整个广州棉布市场发生一场地震。
张氏布行开始了全城的重新布局,开设了多家分号,以点带面实现了全城覆盖,展开了对原有老布行的无差别攻势。
在琼州布持续的冲击下,大批中小布商破产,他们的布料卖不动,资金无法回笼,降价又会亏损,左右都是死,有的收拾细软关门大吉回乡下,有的带着铺面投了大商家找靠山。
能够在这股狂潮中生存下来的只有实力雄厚的大布商,他们的优势在于资金充足,能够抵抗滞销带来的影响,再者他们有官府或者其他行业的稳定订单,这些渠道是张氏布行暂时无法触及的。
除了中小布商破产,带来的长远影响是珠三角一带的家庭式作坊大面积停工。
虽然明代最大的棉布生产地区是江南松江府,但是出口到日本和欧洲的占了大半。珠三角一带的农民,种粮之余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纺纱织布,供给两广地区自产自用,被布商收购的价钱虽贱,但是好歹是份稳定的收入。
如今在琼州布的打压下,本土棉布滞销,也没有商人来收购了,这些农户就陷入了布匹卖不掉没有收入没钱买棉花纺纱织布没有收入的恶性循环。
没有了这份收入,承担粮赋就格外吃力自从万历朝张居正改革实行“一条鞭法”以来,除江南苏杭地区以外,其他地区都一律改征折色,即折为色银原本农户们可以用织布所得分摊缴纳折色银的压力,现在就只能全靠种粮所得了。
很多农户无法承担沉重的赋税,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要面对凶神恶煞的衙役的催收,动不动就枷号十天半个月,无奈选择了背井离乡,广州的人市又多了许多来自珠三角地区的农户。这些都是后话,琼州布的影响此时还只波及了广州城的布商。
随着琼州布的热销,临高纺织厂每月能获得一万二千多两银子的毛利润,用金山银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夏天南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临高纺织厂如今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抗外界的觊觎,迟早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夏天南的野望是打造一支全火器化部队。于是炼铁造枪铸炮被提上了日程。
关于炼铁,林伟业是行家。他告知夏天南:“考虑到现有的加工能力,造枪的材料用熟铁,铸炮的材料用铸铁。具体而言,熟铁就是古代冶金条件下能练出的钢低碳钢;铸铁就是生铁冶炼而来的铁碳合金,主要分为白口铸铁、灰口铸铁和可锻铸铁几种,至于球墨铸铁、蠕墨铸铁等以现有的条件完全无法实现,可以忽略。”
几种专业术语一出,把夏天南弄的头晕脑胀。他连忙叫停,“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用更通俗的话解释下”。
林伟业笑笑:“没问题,我只负责技术问题,选择哪种路线,由你拍板决定。”
他用简单易懂的话解释了这几种材料。古人所称熟铁,也就是低碳钢,碳素钢的一种。
碳素钢是近代工业中使用最早、用量最大的基本材料。在现代化钢铁产业造出合金钢之前,碳素钢使用最早,成本低,性能范围宽,用量最大。
碳素钢分为低碳钢、中碳钢、高碳钢三种,其性能主要取决于含碳量,含碳量增加,钢的强度、硬度升高,塑性、韧性和可焊性降低,所以低碳钢易于接受各种加工如锻造,焊接和切削,高碳钢硬度最高,但不利于塑造和焊接。
至于铸铁,古代的炉子练出来的都是白口铁,这种铸铁含碳、硅较低,碳主要以渗碳体形态存在,断口呈银白色,所以叫白口铁,易产生缩孔、裂纹。硬度高,脆性大,不能承受冲击载荷,一句话概括,用这种铁铸炮容易炸膛。
夏天南消化了一下,总结道:“也就是说,造枪用钢,造炮你管它叫铸炮用铁?”
“对,制作枪管和枪身需要有材质有良好的加工能力,通俗的讲就是能通过捶打制作出来;而炮的制作方法完全不同,相对于轻巧的枪管,动则几百甚至几千斤的炮身无法通过捶打锻造的方式制作出来,只能用融化后的铁水在事先做好的模子里浇铸而成。”
“就不能用造枪的办法用熟铁造炮吗?或者直接用钢水浇铸大炮行不行?”
“也有用熟铁打制成条缠绕成大炮的,不过这不是主流。这种方法造小炮可以,造重炮不行,而且太费时间,效率太低。至于钢水浇铸大炮,等到19世纪末克虏伯公司诞生之后再说吧,现在纯属妄想,现有技术下哪怕造出了钢管炮也只有一个下场炸膛,再说你拿什么去加工钢管,现有的条件下有什么东西比钢更硬,难不成用牙咬?”
“好吧,我想我基本清楚了制作的方法,那么回到材料问题。”夏天南思路很清晰,工业基础和制作方法决定材质的选择,“低碳钢和铸铁的冶炼技术难度大吗?”
“如果不追求硬度和韧度都完美的钢,只炼化低碳钢的话,技术难度不高,明代已经有成熟的熟铁冶炼技术,其实就是炒钢,工匠也是现成的,我们要做的只是优化流程,改进炉子,实现规模化量产。”林伟业解释说,“但是铸铁的材料就是个问题,白口铁很明显不适合铸炮,而想得到灰口铁则有相当的难度。”
第三十三章 灰口铁和白口铁
夏天南问:“那灰口铁好在哪里呢?”
“白口铁太脆,容易炸膛,而且硬度高、耐磨,不易加工,导致炮身和炮膛内部粗糙不平,为了顺利发射炮弹,就必须把炮弹直径造的远远小于炮管口径,这样造成炮弹和炮管之间的游隙过大,气密性差,威力、射程、精度都大幅度下降。灰口铁的碳以片状石墨形态存在,断口呈灰色,凝固时收缩量小,抗压强度和硬度接近碳素钢,减震性好。由于片状石墨存在,故耐磨性好,铸造性能和切削加工较好,石墨对刀具还有润滑作用。”
林伟业想了想:“用你能懂的话来说,灰口铁具备了白口铁坚硬耐磨的优点,但是没有其缺点,用它铸造的大炮基本没有裂纹,脆性适中,不容易炸膛,最关键之处在于易于加工,大炮就可以用刀具切削加工的很光滑,炮膛和炮弹之间的游隙减少,炮弹的直径就可以接近炮管口径,气密性非常好,威力、射程、精度就远远大于白口铁造的大炮。这么说,你能了解吗?”
夏天南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我这么理解对不对:白口铁铸造的大炮虽然硬但是很脆,容易炸膛,而且不好加工,非常粗糙,打炮时容易漏气,威力小射程近,打的也不准;灰口铁铸造的大炮完全相反,硬而不脆,非常耐操,不会炸膛,而且容易加工,不会漏气,威力大射程远,打的也准?”
林伟业击掌叫好:“完全正确,高材生的理解能力果然不是盖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弄灰口铁呢?在这里里嗦些什么?”夏天南很不解。
林伟业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要是容易的话,清朝不会到了鸦片战争时期还用白口铁铸炮了。高质量的灰口铁直到19世纪才能大量产出,欧洲直到拿破仑时期还是以铜铸炮为主。”
“这个我听说过,铜铸炮在炼铁业不发达的时候是最好的铸炮材料,可是铜很贵,不划算。话说回来,琼州产铜吗?”
“整个中国铜的产量都不算太高,琼州石碌铁矿有伴生铜矿,不过产量也不高。而且在古代中国,铜是贵金属,是制作钱币用的,欧洲一门铜炮的价格相当于五门同样的铁炮,在中国就远不止这个比例了。用铜来铸炮,你这个资本家舍得?”林伟业揶揄他。
夏天南自然表示了反对:“舍不得,我不做亏本生意。”
不过还有个原因夏天南没说,他心中有个长远计划,铜是战略物资,是与货币挂钩的贵金属,用来铸炮是暴餮天物。现在时机不成熟,这个计划暂时不告诉林伟业。
林伟业不知道他的小算盘,只是做进一步的技术分析。
“灰口铁的关键在于硅,含硅量大于1%就能得到灰口铁,小于1%则是白口铁,而炉温是还原硅的关键,炉温低于1500度就无法得到灰口铁,而传统的木炭炼铁炉温不会超过1300度,得到的只能是白口铁。”
夏天南直指问题的关键,“那么如何提高炉温?”
林伟业仔细考虑了一番,他努力把现代化的钢铁生产线剔除出自己脑海,代换成17、18世纪的高炉,考虑了各种因素后,他谨慎地回答了夏天南的疑问。
“由于没有蒸汽机,提高炉温的方法就是用焦炭代替木炭,建造蓄热室,用水力代替蒸汽机鼓风,采用预热鼓风技术,这样应该可以得到含硅量较高的灰口铁。蓄热室、鼓风等技术上的问题可以通过实践慢慢攻克,问题不大。”
“可焦炭的问题比较麻烦,琼州只出产褐煤,这是一种煤化程度很低的劣质煤,不适合炼焦。炼焦一般用烟煤,中国最大的烟煤产地在山西,可是离我们太远,沿海省份当中只有我老家山东的烟煤产量比较可观,不过对我们来说仍然鞭长莫及,明王朝不可能让我们去开采煤矿的,那里还是朝廷的腹心之地,离北直隶很近。”
夏天南所有所思:“你负责技术,实施的事情交给我。不过,你确定挖个煤一定得去山东这么远吗?”
林伟业一摊手:“广东也产煤,可是储量太少,而且不是浅层矿,以我们的技术,勘探不到。山东有几个煤矿是很容易勘探开采的浅层矿,所以……”
夏天南拍了拍手说:“明白了,山东的事可以纳入长远规划,先说眼前,没有焦炭就不能铸炮吗?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吗?”
“办法其实也有,就是将白口铁石墨化退火处理。也就是缓慢加热后控制在一定速度冷却,就能得到可锻铸铁,欧洲人叫展性铸铁,比灰口铸铁有更好的塑性和韧性,硬度和韧性接近于优质碳素钢,而且比钢更好加工……”
夏天南凌乱了:“我有点乱,让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说,那种垃圾白口铁随便烧一烧,就能比灰口铁更好,还接近钢的特性?我日哦,那你费老鼻子劲弄灰口铁干嘛啊?”
林伟业觉得很委屈,和外行解释就是这么麻烦:“这种方法得到的展性铸铁虽好,可是实施起来局限性很大,只限于比较小而且结构简单的铸件,壁厚不能大于100毫米,一般在80毫米左右为佳。先用白口铁铸造出来,然后放进大型处理炉焖烧,退火时间很长,效率不高,只是灰口铁出现前的过渡办法。这办法造不了海军重炮,小口径野战炮还是可以的。”
“我去,白高兴一场,感情就只能造小炮。”夏天南表示了鄙视。
他梳理总结了一下林伟业的话,造枪可以利用已有的炒钢技术,造炮有了焦炭才有可能铸造重炮,目前只能铸造小炮。当务之急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然后才有精力解决重炮的问题。至于目前铸造小炮时间长效率低,不是大问题,他们可以等,有了枪就对付现在所能遇到的大部分对手。
第三十四章 给丫鬟赐名
于是夏天南拍板了:第一,立刻上马炒钢或者说低碳钢项目;第二,得到合格的低碳钢之后建造兵工厂造枪;第三,利用退火处理技术生产小口径炮;第四,把焦炭和开发山东列入长期规划。
林伟业乐了,手一摊,“资本家同志,你嘴皮一碰就行了,人呢?总得给我几个铁匠吧,这可是技术活,不像织布培训半天就行了。然后你得去广州买生铁,目前我们还没开采铁矿,只能买现成的。”
某资本家恶狠狠地盯着他:“等着,我就算去绑架,也会给你绑几个铁匠来,其余的工人,你自己培训,散会!”
二人会议胜利结束。夏天南回到自己房间,派人去叫刘全,然后自己坐在房间里生闷气。
人人都想做老板,谁又知道老板的辛酸呢?就像现在,才完成了纺织工人的重大任务,又要满世界去找铁匠了,苦啊!想着想着,夏天南念出了声:“苦哇,有谁知道我的苦?”
“老爷,苦什么呢,是不是太辛苦了,奴婢为你捶捶背?”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夏天南定睛一看,却是从广州买回来的丫鬟,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这段日子太忙,都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广州人市上看见她的时候,被人牙揉搓着给自己看,那时还灰头土脸的,现在养了一段日子,恢复的挺不错嘛。
自己忙着开厂炼铁造枪铸炮什么的,人生目标之一不就是过上好日子吗?
夏天南对好日子的定义就是我能随便欺负人家,人家欺负不了我,钱多的花不完,顺便娶个三妻四妾,没事调戏下丫鬟什么的,眼下就有丫鬟给自己逗弄,管他的铁匠呢,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他精神一下好了许多,满血复活。笑眯眯着问丫鬟:“来了琼州,过的可习惯?三围恢复了没有啊……啊呸呸,我是说,身体恢复了没有啊?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去了?”
丫鬟羞红了脸,老爷的话充满了调谑的味道,她不知如何回答。避重就轻地答道:“回老爷,原来主家取的名字自然不能再用了,我本名叫阿秀,既然进了府,还请老爷赐名。”
赐名?赐名好,本老爷喜欢。今日左右无事,干脆把六个丫鬟的名字都取了。
“很好,你把其他姐妹都叫来,老爷我今日给你们赐名!”
阿秀脆生生应了,转身出了房间。片刻之后,六名丫鬟全部到齐,在他面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一时间让资本家同志有点失神,旧社会也有旧社会的好啊,21世纪上哪会有这样的好事?
片刻之后,他收回心思,说道,“刘管家安排你们谁伺候我,谁伺候林老爷,谁伺候玛丽娅小姐,都分开站好。”
众丫鬟闻言站成了三堆。阿秀和另一个个子高点的丫鬟站到他左边,两个丫鬟站在她们下首,另外两个就站在他的右边。
阿秀禀报说:“我们两人伺候老爷,我们下首这两位姐妹伺候林老爷,老爷右边两位姐妹伺候玛丽娅小姐。”
夏天南仔细看来看,刘全的眼光不错,这六个丫鬟在本时空都算的上颇有姿色,阿秀和那个高个子的丫鬟是最漂亮的了,林伟业分得的两个次之,至于伺候玛丽娅的两个,虽然也算不错,可是比起阿秀她们略显平庸。
这么分派,看得出刘全用了心,既讨好了自己,也考虑了玛丽娅作为女性的特殊之处她肯定不喜欢太漂亮的侍女天天围着自己转,红花总要绿叶衬嘛。
习惯性清嗓咳了几声,准备开口时,夏天南才发现,自己没有给丫鬟取名字的经历,不知道如何入手。他虚心请教阿秀:“你们在以前的主人家,取名是个什么章程啊?”
阿秀回道:“全看主人高兴,文雅点的按春夏秋冬或者梅兰竹菊的顺序取名,粗陋点就随便取个同喜、双喜之类喜庆的名。”
春夏秋冬神马的,貌似是个好主意,某人于是就很不负责任的一通乱取名阿秀和另一位伺候他的丫鬟叫春兰、夏荷,林伟业那两个叫秋菊、冬梅,玛丽娅的侍女则叫宝珠、翠玉。
给丫鬟取名取的正高兴,刘全来了。夏天南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怏怏不乐的挥手叫丫鬟退下。
刘全小心地观察着夏天南的表情,“老爷似乎有烦心事,若是需要跑腿的,交给小人就是。”
夏天南郁闷道:“我们辛辛苦苦跑广州,才弄来这么多女工,又要想办法去弄铁匠。你说,叫老子上哪里去弄铁匠?”
刘全试探着问:“是什么样的铁匠,打菜刀的还是钉马掌的?”
夏天南一僵,自己和林伟业好像搞错了什么。这个时代的铁匠就是打制菜刀农具的匠人,而不是自己二人想当然的炼铁的工匠,这是两码事。
“这个,此铁匠非彼铁匠……老爷我想要的是会炼铁的铁匠……”夏天南不好意思的纠正。
“炼铁……这个恐怕整个琼州府都没有几个,不过广东炼铁很兴旺,挖几个工匠来应该不是难事,只要给足了安家银子。”刘全正是一心想表现的时候,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夏天南一喜:“好,我就知道你刘全有办法,此事就交给你了。辛苦你再跑广州一趟,与张明礼联系,叫他帮忙买些生铁、煤,还有挖些工匠来,学徒也要,人越多越好,不怕花银子!”他自己刚去过广州,短时间不想再去了,坐船也很辛苦的。
刘全又踏上了前往广州的船,手里拿着一份清单。林伟业得知此事后,把清单进行了修改,把煤去掉,添上了硫磺、硝石、铜,人员除了炼铁工匠,还包括了传统的铁匠。
他解释说,炼焦用的煤需求量很大,这么一点点买远不能满足需求,干脆暂时以木炭炼铁,等到占据煤矿了再直接转型;至于硫磺、硝石,是制作黑火药的必备材料,而铜,是制作枪支部分零件的材料,需求量不是很大,但很有用。而传统的铁匠,经过培训以后就能直接打造火枪。
第三十五章 黑火药的材料
刘全走后,林伟业想起了斩脚峒的经历,他把此去黎区的经过详细告诉了夏天南,包括那个岩盐和钠硝石并生的矿洞。
夏天南却对他酒后乱性和黄汉生秀箭术很感兴趣,调侃道:“这么说,你趁酒劲把南英妹子拿下了?这么一朵鲜艳的小花,就这么插在你这坨牛粪上了,老天不公啊!我这么英俊潇洒,为什么没这好命,怎么没见妹纸投怀送抱啊?”
林伟业面红耳赤,低声喝骂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矿洞,它除了有岩盐,还有……”
“话说,汉生那箭术也是杠杠滴,那个肌肉人不得气死啊,可惜我没在,没有亲眼见到这西洋景。要是我带着杨由基也在就好了,叫杨由基再和肌肉人比一次,一定气的他吐血,就跟周星星的那部电影,叫什么唐伯虎点秋香,里面那个吐血像喷自来水一样,哈哈……”
林伟业终于被成功激怒了:“好啦,你不重视这个硝石矿,就等着堆大粪去吧!我不管啦。”
堆……大粪?这是什么情况?
夏天南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看林伟业真急了,老实人生气也是很可怕的,赶忙安抚:“好了好了,跟你开开玩笑,硝石矿我怎么不重视呢?不过,这堆大粪怎么回事啊?”
林伟业幸灾乐地说:“如果没有硝石矿采集硝石,那么想得到做火药用的硝,就只能用土办法。一是去农村老茅厕墙角刮,那种霜一样的结晶体,可是来源有限,只够你放几次爆竹的;二就是把人的排泄物,主要是尿、稀便收集起来,等待发酵,然后也能得到硝,臭是臭了点,不过比刮茅厕墙角有保障,呵呵。”
听到老茅厕,夏天南就想起去农村体验生活时见到过的那种原始的厕所,那环境、味道真叫一个酸爽,有轻度洁癖的他一回想起这个情景就有些作呕。
等听到稀便、发酵等字样,脑补一下了粪便堆积如山、苍蝇遮盖了天空、臭气弥漫的情景,顿时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呕了几下,惊恐地离林伟业远一点,哀求道:“伟哥你别再说了。要不要这么恶心啊?那些东西和火药有什么关系啊?”
林伟业正色道:“有关系,我们目前能制作的火药只能是黑火药,大威力的炸药不管是硝化甘油、tnt还是无烟火药,我们一个都做不出来,因为我们的化学工艺基础基本为零。黑火药威力小点,关键是成分简单制作容易,只需要硝、硫磺、木炭粉就行了……”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卧槽,别叫伟哥,多难听。”
“别介,这么叫亲切嘛。木炭我知道,琼州的树多的是,那除了硝还有硫磺呢?”
“硫磺在火药配比中占的比例少,而硝的需求大的多,硝的比例大概是百分之七十多,硫磺只有百分十一左右,而且有机会的话,将来可以从日本大量买进,日本是个火山国家,硫磺很多。所以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硝的问题”。
涉及到军机大事,夏天南也严肃起来:“这么说来,斩脚峒一定要拿下咯?”
“没错!”林伟业斩钉截铁。
夏天南疑惑地看了看对方,这货不是因为肌肉人调戏符南英,公报私仇吧?不过这话不敢再说了,万一再深入研究下大便发酵论,自己的隔夜饭都会吐出来。
不过拿下斩脚峒仍然只能是计划,铁没练出来,枪没造出来,一切都是浮云。夏天南调整了一下心情,趁现在还没忙起来,去看看亲爱的玛丽娅妹子。
叫来春兰,问了才知道,玛丽娅去海边看村民晒盐了。
这个疯丫头,她不知道这样到处疯跑很不淑女吗?左右无事,去陪她疯吧。
夏天南来到马袅盐场,果然三人组都在,玛丽娅毫无淑女形象的蹲在盐田边,好奇地看着村民晒盐,宝珠和翠玉守在她身后。威廉口里叼了根草,百无聊赖的靠在树上晒太阳,查尔斯则四处闲逛,打量着周围环境。
见到夏天南,玛丽娅快活的打着招呼:“嗨,亲爱的夏,这里也是你的产业吗?好神奇啊,雪白的盐居然是从这么黑兮兮的泥巴水里晒出来的!”
“没错,这里是我的产业。我的产业还包括一百多亩良田、一千个工人的工厂,将来我还要建造远东最大的钢铁厂、造船厂,建立一支属于我的商船队和强大的舰队!”
为了笼络这三人,夏天南不遗余力的为自己鼓吹,这确实也是自己将来的目标。
三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住了,查尔斯关注的是“远东最大的造船厂”,威廉关注的是“强大的舰队”,玛丽娅关注的是商船队。她兴奋地问:“等你的船队建立了,我可以随着船队周游世界吗?”
“那是我的荣幸。”夏天南弯腰致礼,绅士风度十足。
玛丽娅醉了,这个优雅的男子描述的情景是如此美好,让她乐不思蜀。
“对了,很感谢你指定给我的两个侍女,她们很好,就是名字很难念,而且语言不通。”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从马尼拉或者巴达维亚给你找两个说英语的侍女。”夏天南微笑着说道,心里却说:最好不要,马尼拉很远的。
“没关系,除了母语,我还会西班牙语和法语,现在,我也想学习汉语。”玛丽娅欢快的回答。她在心里补了一句,为了你夏,我必须学会汉语。
这是个好苗头!学习汉语说明她愿意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夏天南暗喜。玛丽娅对他的好感他能感觉到,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既有可能收获一份跨国的恋情,还能通过她把查尔斯、威廉绑在这里。
“我想和你的舅舅谈谈,可能会枯燥无聊。玛丽娅,你想参观我的工厂吗?”
“你们谈的事肯定和造船有关,我舅舅这辈子只会造船,呵呵。”玛丽娅格格笑道,“我对这些没兴趣,你叫宝珠、翠玉带我去参观你那个庞大的织布工厂吧!”
吩咐两个丫鬟带着玛丽娅去工厂,夏天南以微笑送别了英国少女。待她们消失在视线中,夏天南对查尔斯说,“尊敬的查尔斯先生,我能和你深入谈谈建造船厂的事情吗?”
第三十六章 港口和船匠
查尔斯耸耸肩,“为什么不呢?不过在这之前,我建议你先选择合适的港口,尤其是军港,有了合适的港口停靠,你才能知道你要造什么样的船,否则吨位不合适,造的船无法靠岸。”
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想的这么长远,连配套设施都考虑进去了。夏天南恭敬的说:“您说的很对,那么,我们去看看合适的港口吧?”
“带上威廉吧,他能从军舰水手的角度给你专业的建议。”
夏天南满脸微笑地望着威廉,“威廉先生?”
威廉吐出了口里一根草茎,懒洋洋地说道:“走吧!”
为了详尽地考察临高附近能做港口的地方,夏天南叫来了谭山。
老村长因为过去的经历,对临高附近的大小港口都很熟。他带着几人一天之内跑了博辅、马袅两个地方,另有调楼、新盈、美夏三个港口,主要是渔港,考察的价值不大。
经过考察,马袅港首先被排除,这个靠近盐场的渔港不太符合一个军港的条件。
博辅港勉强得到了查尔斯的认可,海湾内有水深十米的深水航道,附近的红石岛和河口淤积的沙洲起到了天然防波堤的作用,缺点在于避风条件不是全天候的,西北面几乎全无遮蔽,一旦刮起西北风港湾内风浪会很大,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考察结束后,综合了威廉的意见,查尔斯给出了建议:开发博辅港作为军港,而马袅港可以考虑将来作为民港。
港口选定后,夏天南虚心请教,造船厂建在什么地方合适。
查尔斯说,造船厂最重要的是要具备不淤、不积、不冻的深水岸线,如果同时濒外海、靠内河就更完美了,而流经临高的文澜河正是经博辅港入海的,目前来看博辅不仅能作为港口,作为造船厂地址也非常出色。
选定了港口和造船厂的地址,夏天南很高兴,他问查尔斯:“查尔斯先生,造船厂什么时候可以动工?”
查尔斯摊开手,说道:“首先你要给充足的资金,规模越大,启动资金需要的越多;其次要找来足够多的民夫,修建船坞和码头;最后,必须找来足够的船匠,而且必须听我指挥,我一个人是无法造出船来的。”
夏天南头又开始疼了,自己真是个苦命的老板,光有钱还是不行啊!纺织厂要工人,炼铁要工匠,造船要船匠,还要苦力民夫,这些事都必须自己来解决。
不过这些情绪不能让查尔斯察觉,作为一个好的领导者,必须展示出强大的自信,让团队的其他人感觉到信心和希望。他保持微笑:“这些都不是问题,交给我吧,查尔斯先生!”
告别了查尔斯,夏天南一路思考着如何解决船匠、民夫的问题,是不是也去广州挖墙脚呢?听说广东、福建的民间造船业都很发达,广船也与福船、沙船和鸟船被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船型。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县城,待停下脚步,定睛一看,不由啼笑皆非自己居然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临高县衙。
门口依然是一高一矮两个衙役,不过他们现在看到夏天南不敢托大了,这位可是钱师爷的贵宾,连县太爷都为他题过字的。两人满脸堆笑对夏天南说:“夏老板又是来找钱师爷吧,师爷在呢,直接进去就是,钱师爷吩咐了,您老人家来无须通报。”
夏天南本不是来找钱师爷的,不过既然来了,不妨进去坐坐,人脉是种资源,需要经常维护的。顺手打赏了两人点碎银子,在两人殷勤的目光中进了县衙,轻车熟路来到了钱师爷房间。
钱师爷看见他,眼睛都笑的眯起来,现在夏天南对他而言,就是财神爷的代名词。
“夏老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夏天南拱拱手:“路过县衙,看望师爷,并无它事。”
钱师爷热情的上茶:“来了就是客,先喝杯茶。我这茶是托人从广州带来的,福建武夷茶。”
“哟,钱师爷会享受啊,这茶可是好茶,价钱不菲吧?”
钱师爷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还不是托你的福,靠每年那点束怎么喝得起这茶!”
茶泡好后,夏天南品了一口,虽然他不常喝茶,也能品的出这算的上好茶,有一股浓郁的鲜花香,甘馨可口,回味无穷。这茶叶怕是要不少银子,钱师爷最近从自己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小日子过的挺滋润嘛。
他叹了口气:“哎,师爷这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啊,可怜我为了生意殚精竭虑,寝食难安啊!”
“哦?夏老弟有何难事,说出来可为你参详一二。”钱师爷很热情的说。拿人手短,收了人家这么多好处,总要表示一下态度。
夏天南想了想,私自开炉炼铁毕竟是犯官府忌讳的事,还是不提为妙,倒是造船厂的事可以说一说大明虽然有禁海令,不过到了明末已经是名存实亡。于是避重就轻,只说自己见海贸赚钱,想造几艘船下海,跑日本贸易,苦于找不到船匠。
钱师爷一听,这事不难办啊。他笑道:“可真是巧了,算你运气好。最近福建巡抚熊大人要征召船只协助海防游击郑一官攻打刘老香等巨寇,行文两广请求协助征召船匠,以便战时修葺破损战船,总督大人已经下令征召两广船匠。琼州也不例外,两广总督的行文已由府城抄送我县。”
说着拿起桌上一纸公文晃了晃:“临高以调楼村造船最兴盛,临高的渔船、货船多出自于此,这次征召的船匠也以此处为主,现已全部登记在册。”
夏天南似乎明白,但又不明白。这真是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没想到误打误撞在县衙得到了船匠的信息,可是已经被官府登记造册了,又怎么操作才能为自己所用呢?
不过他肯定的是这事得落在钱师爷身上,可是临时出来又带没多少银两旧时空习惯了用信用卡,还真不习惯背着几百两银子到处跑于是向钱师爷保证:“此事该如何做,还请师爷教我,事情无论成与不成,都会重谢。”
第三十七章 偷天换日
如果换做别人开空头支票,钱师爷早就端茶送客了,可是夏天南的保证他信得过。
“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是因为进入了公事流程,想把人撤回来是不可能的,我们无法向知府大人交待,知府大人就无法向总督大人交待。说容易呢是因为可以公对公,只要报一个海上遇险全船沉没,这些船匠在总督大人书案上的文书里,就都是死人了,两广福建那么多船匠,谁也不会吃饱了撑得来核实区区临高几名船匠的生死……”
妙啊,不愧为衙门里积年老吏,这一招当真是白驹过隙,不着痕迹,轻描淡写就把事情搞定了。夏天南觉得给钱师爷的银子没白送,光这一件事就值回票价了。
他唯一顾虑的是,这些船匠会不会顺从自己,另外会不会去府城衙门告发县衙做的手脚。
“师爷,这些船匠会乖乖听我的话,帮我造船吗?”
“呵呵,夏老弟,你做生意风生水起,衙门里的事你未必清楚。这次征召船匠是为了打刘香等海上巨匪,船匠虽不直接参战,但是此去福建何止千里,战事一起,恐怕也是有去无回,这些船匠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而报了遇险,这些人在官府的籍册上就是死人了,不宜再呆在调楼村重操旧业,如今被你收留,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自寻死路去府城告发呢?只是这件事情,光有我是兜不下的,必须知会县尊。”
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夏天南又了却一桩心事,非常高兴,拱手行礼:“师爷可帮了我大忙了。还请师爷带我去面见县尊,事后自有谢礼奉上。”
虽然纺织厂挂着县太爷吴明晋的墨宝,但夏天南与这位父母官见面还是首次。
吴县令相貌堂堂,国字脸,留着三绺美髯须,标准的古代官员形象。大明一向重视官员外貌,这偏僻海岛上的县令也不例外。
听师爷说完夏天南的来意,吴县令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端详了一下夏天南,见夏天南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加之上次题词的润笔让吴县令记忆犹新,第一印象就很好。
于是吴县令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既然征召的船匠已经登记在册,按公文办理就是。只是海上风大浪大,小心莫出事,耽误了众人为朝廷效力的一片赤诚。此事便交由宝山(钱师爷的字)负责办理。”
夏天南听得出,这是吴县令暗示,事情由钱师爷去办,他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出了事也与他无关,这便是为官之道。
钱师爷忙应下:“东主的吩咐学生记下了。”
吴县令不再言语,端起茶杯喝茶。夏天南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连忙向吴县令告辞。
待出得房门,钱师爷笑嘻嘻地说:“县尊同意了,明日你直接来县衙,你我交接一下,那些船匠便交给你了,官府的籍册即日将他们除名,他们哪也去不得,只能乖乖为你做工。事后县尊那边,你须得表示一二,至于我就不必破费了,以你我的交情这是举手之劳。”
夏天南笑着应下,当然他知道最后一句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吴县令和钱师爷的好处都不能少。他趁热打铁,提出修建造船厂和码头需要民夫,该如何招纳人手。
钱师爷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禀告县尊后,可以由县衙出示布告,凡临高在册的每家每户必须出工一人,你那造船厂和码头就以官府名义修建,你负责劳工的口粮,如何?”
这个方法可以光明正大以官府名义征用劳力,无非是花钱而已,夏天南怎么会不愿意?现在他的问题不是没钱,而是没人。
从县衙出来,夏天南头也不疼了,心情也不抑郁了,走路都带风。在中国,古往今来,官商勾结才是王道,吴县令和钱师爷几句话,就解决了自己几个大难题,而且是一劳永逸。
回到胡家庄,心情大好的夏天南叫来春兰和夏荷给自己捶背捶脚。二人以前就是伺候人的,现在面对新主人,自然拿出十二分本事。夏天南享受着美女粉拳的轻轻敲打,斜眼看着二人,春兰皮肤白嫩,唇红齿白,夏荷高挑婀娜,眉清目秀,各胜擅场,光是看着两人就醉了,心里臆想着俏丫鬟与风流公子的戏码,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第二日,夏天南带着杨由基和几名护卫队员,来到县衙。
钱师爷没有食言,县衙门口站着乌压压一片人,都是调楼村的船匠,约莫有一百多人,钱师爷正在给他们训话。
“……知晓尔等不愿背井离乡,远赴福建,如今尔等入了官办造船厂,务必戮力同心,一样是为朝廷效力……”
还在筹备中的造船厂摇身一变,成了官办了。夏天南心中暗爽,站在一旁,等候训话结束。
钱师爷见夏天南来了,草草结束了训话,指着他对众人说;“这位便是临高官办造造船厂管事,你们就跟着他走,今后莫要想着回调楼村,如若有反悔的,现在站出来,即刻送你去福建!”
这年头谁也不傻,比起千里迢迢远赴福建战场,谁都愿意留在琼州。众船匠纷纷叫道:
“但凭老爷吩咐。”
“绝无反悔之意。”
夏天南笑嘻嘻地对众人说:“去福建也是为朝廷效力,去临高造船厂也是为朝廷效力,只不过福建路途遥远,海路颇多风险,还是别去的好。我忝为船厂管事,定当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力,当然也不会亏待了各位。”
交代了几句,留下杨由基和两名队员给钱师爷送谢礼,便带领众人向博辅出发,那里已经在开始建设宿舍了,船坞和码头的工程启动则要等到官府的公告之后了。
钱师爷掂量了一下杨由基递过的包裹,怕是有百两之多,登时笑的牙不见眼。给吴县令的那份由他转交,送进吴县令房间后,吴县令点头示意知道了,让他出去。
等到钱师爷一走,吴县令立马关上门,解开包裹一看,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锭闪着光芒,甚是耀眼,数了数,居然有二百两!吴县令不淡定了,感叹了一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商贾之流以阿堵物辱我斯文。”
说归说,却是赶紧扎起包裹收入柜中,用钥匙锁上。
第三十八章 调楼村的搬迁
由于事先没有充足的准备,博辅的造船厂宿舍来不及修建,为了安置这些船匠,便暂时砍伐树木以木板建成木屋遮风挡雨,等砖瓦房建成后再搬迁,木屋的木材还可以拆掉做船坞的附属设施。木屋虽然简陋,但是琼州一年到头都没有寒冷天气,气候温暖,倒也无妨。
造船厂对于夏天南而言非常重要,海上贸易和战舰的建造是他规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万丈高楼平地起,船匠就是建设造船厂的基础,笼络这些人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之一。有胡家庄的缴获和棉布带来的利润,夏天南很有底气,他选择了用钱砸这种最快捷的方式。
在正在修建的木屋前空地,他发表了讲话。
“众位师傅,造船厂虽是官办名义,但不瞒各位,此处由我做主。你们避免了远赴福建是件好事,但留下来还是要养家糊口。官府给你们报的是海上遇险,户册已经把你们名字勾销,反正调楼村你们是回不去了,而且没有官府的庇护,你们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就不如安心在这里做工,我是不会亏待大家的。不知你们在调楼村造渔船一年能有多少进账,我这里可以保证每月有工钱,年底有奖金,比你们原来的收入绝对只多不少!”
对这些人来说,“奖金”是个新鲜名词。有人问道:“不知东家说的工钱有多少,这个奖金又是什么章程?”
“按手艺划分三等,手艺最好的每月工钱三两,次等二两,再次一两,等级每半年重新评定一次,能者上,庸者下。奖金则按建造的船只总重量来计算,每五百料奖励一百两,按人头和等级分。”
这个酬劳制度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调楼村自元代起就以造船著称,手艺一代代传下来,明初时的收入还是不错的。等太祖朱元璋的禁海令一出,对这个行业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虽然广东福建一带的民间造船业依然发达,但是调楼村所处太过偏僻,平日除了造几艘渔船,很少有外来的活计,一名船匠辛苦一年,最好也不过十几两银子,比走街串巷的货郎也强不了多少。
这些船匠自小从事这门行当,又不会其他技能,也不会种地,没有活接,就只能饿肚子。接到官府的征召令后,众人已经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了,不料莫名其妙被发配到了这个所谓官办的造船厂,本以为给官家做事是赔本赚吆喝,没想到是因祸得福。
按这个东家的规矩,手艺好点的,一年最少有三十几两进账,这已经超过以往最好的年头了,更不要说还有“奖金”。聚集这么多船匠,造船厂的规模肯定不小,造船的数量肯定也不少,每五百料一百两,那么每年几千料船就有几百甚至上千两奖金,就算大家分,也能有不少。
这么好的条件,有些头脑活络的人已经开始为家人打算。有人问道:“敢问东家,这造船光靠师傅是不行的,免不了要徒弟什么的打打下手,外行人做不了的。我们调楼村还有很多没出师的徒弟,没在官府征召之列,东家肯收他们吗?工钱什么可以不要,管吃饱饭就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其实这些所谓的徒弟,都是各家各户的子弟。调楼村世代以造船为业,相对比较封闭,一般都是子承父业,老子手把手教,等老子干不动了,儿子就接上了班。如今当家的都来了造船厂,自家儿子留在家里,没出师就接不到活,只能挨饿,不如和东家说点好话,来这里干活好歹能吃饱。
夏天南一拍脑袋,这个建议提的好,造船是个繁杂的工程,不能光有师傅,打下手的徒弟也不能少。在这个建议基础上,不如再更进一步,把整个调楼村迁移过来算了,也让所有船匠安心在这里做工。不就是多养几个人吗?本老爷现在缺人缺资源,就是不缺钱。
他宣布:“不光是徒弟,你们的家眷都可以来,整个调楼村都可以搬迁到这里,官府那边我打个招呼就是,不会为难。徒弟干活除了管吃饱,也可以有每月五钱银子的工钱。”
这个东家真是大方,众人纷纷喊道:“东家慈悲,调楼村老老少少都感激不尽。”
夏天南指着提出这个建议的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答道:“小人林一山,平日受同行抬爱,都叫我林机器。”
林一山是调楼村手艺最好的船匠,技术精湛,而且喜欢琢磨新点子,平日里“多有巧思”,因为红毛鬼也在他们那里补充淡水、修理船损,所以接触过西洋船,对造船有自己的一套独立见解。“机器”这个外号,是指他造船下料如同西洋摆钟一样计算精密。
“很好,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你这个外号是不是名副其实。现在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带人去把你们全村人都接过来。”
林一山恭敬地回答:“接人不是问题。还有一事禀报东家,我们调楼村家家户户都是靠手艺吃饭,没什么其他值钱的家什,但是历代存留下来有不少造船用的木材和桐油、黄麻、白麻、铁锚、铁钉,这些都是造船必用的,尤其是木材,是已经风干的成品,拉过来就可以用上。”
夏天南虽然不懂古代造船工艺,但新鲜砍伐的木材不能直接造船这个常识他也知道。
新鲜的木材细胞没有完全死亡,泡在水里就会膨胀,时间长了,船体就会变形,造成安全隐患,严重的船体会散架。所以造船用的木材必须风干后才能使用。这调楼村有现成的木材,倒是意外之喜,可以大大加快造船厂建成投产的步伐。
他手一挥:“这个感情好。不过本老爷不占你们便宜,木材和其他配件都按市价付钱。”
调楼村的整体搬迁决议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夏天南派出谭山随林一山返回调楼村,协助安排搬迁事宜,顺便清点木材配件等资产。
至于人员和财产的运送不是问题,调楼村有的是船,多是被称为“临高拖风”的几十吨的渔货两用船,可以走水路直接到博辅。
第三十九章 船厂(一)
船匠到位了,接下来就是建设船厂和码头。
有了银子开路,临高县衙的办事效率空前的高,征发徭役的布告很快就贴了出来。
临高县户籍在册人口将近一万,这次征发徭役要求每户出一人,除去老弱妇孺,以及有功名者和以钱免役者,实际到位的大概一千多青壮。
按平日的效率,这一千多人要全部集合前往指定地点,没有个把月是做不到的。钱师爷这次很卖力,请示吴县令后,派出所有衙役赶赴各村,对各村里长发了狠话,十日之内不赶到博辅,今年粮赋加收三钱“火耗”。
“火耗”起于明代万历年间,原指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赋税一律征银上交国库,把百姓交的碎银熔化重铸为上交的银锭就有了火耗。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差额就归官员了。而且,“火耗”不断加重: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僻的州县赋税少,火耗数倍于正赋。
临高县正赋不高,火耗就是各村最大的负担,现在火耗定额每两三钱,再加三钱就是每两六钱,那就真要了老命了。
虽然实际上吴县令、钱师爷是否真敢这么干还是存疑因为容易激起民变但是没有人敢去赌县衙不敢这么做,最好的选择还是乖乖地把人送到指定地点,反正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农忙快要结束,青壮们服徭役还能减轻家里的口粮消耗,而且去的地方又不远,就在本县境内。
在县衙空前绝后的高效率运作下,一千多名青壮十天内陆续到位,在衙役的押送下赶赴博辅无一例外都住进了木板屋。夏天南银子开路,工匠们日夜赶工,建木板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整个博辅成了一个庞大的工地,到处都是砍伐的木材。
这时,博辅造船厂的“首席技术总监”查尔斯进行了建厂前期勘察工作。来到博辅,他被人山人海的景象震住了,夏天南的大手笔和高效率让他折服。
在他的规划下,博辅造船厂的第一期工程正式启动,预计建造五个船坞。这个时期的船坞,与旧时空现代化的船坞不可同日而语,实际上就是在岸边挖个大坑,三面接陆一面临水,在其中造船,船造好后,引水入坑,船漂起驶出。
当然,来自英国皇家造船厂的查尔斯建造的船坞没有如此简陋。他指导建设的船坞是典型的干船坞:其基本组成部分为坞口、坞室和坞首。坞口用于进出船舶,设有简易挡水坞门,用于船坞的排灌水;坞室用于放置船舶,在坞室的底板上设有支承船舶的龙骨墩和边墩;坞首是与坞口相对的一端,其平面形状是半圆形,与坞室相连,在这里安装和修理尾舵。
当建造船舶时,首先将坞内水体排干,于龙骨墩上建造船体。建完的船舶出坞时,首先向坞内灌水,至坞门内外水位齐平时,打开坞门,牵船出坞。
建造船坞工作量最大的就是挖坑,土方量很大,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坞室内的龙骨墩,必须用坚硬结实的木头制成,以便承托起巨大的船体,另外由于经常要浸泡在水中,还要有良好的防腐性。
这些事夏天南全权委托给查尔斯了,酬劳丰厚年薪一千两。之所以是年薪而且约定年底支付,是夏天南一个小算盘,只有做满一年才能拿到酬劳,免得他哪天思乡心切拍拍屁股走人。
查尔斯对这个酬劳很满意,如果说之前答应帮忙造船有点勉强,现在被委以重任,而且酬劳是在国内的几倍皇家造船厂名头很唬人,可是他的工资只有每月二十英镑他很快就进入角色,全身心投入了造船厂的建设。
给英女王陛下工作,和给夏天南工作又有何本质区别呢?按这个价码,干上几年就可以回国买个庄园当老爷了。
唯一的问题是查尔斯不会说中文,没法与船匠、民夫沟通,船坞地点的选择、挖坑的尺寸大小都必须由他掌控,期间还必须与中方船匠沟通交流,毕竟在东方造船与欧洲造船还是有区别的,要充分听取本地技术人员的建议。
能同时说中文和英文的只有穿越过来的夏天南和林伟业,夏天南以指挥全局工作为由,把担任翻译这个光荣的任务推给了林伟业,林伟业对风帆战舰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倒没讲条件,笑呵呵地搬进了工地。
博辅造船厂的建设就在崇祯三年的六月底正式启动了,整个临高县都被卷进了这个工程。为了解决一千多名民夫的吃饭问题,夏天南挥舞着银子,开始了全县范围的粮食收购。
胡家的一百多亩地还没有收粮,就算到了收粮季节也无法满足需要,加上纺织厂的一千女工,现在夏天南要养活两千多人。要粮食他没有,他穷的只剩下银子了。
临高县不是产粮大县,好在琼州四季无寒冬,全年气候均十分适宜水稻生存,水稻一年三熟,各地存粮还是不少,市价粮食每石二两银子,夏天南直接以三两收购,把临高县内的存粮买了大半,带来的副作用就是米价上涨,要买粮吃的老百姓均感叹米价腾贵,生活艰辛。
县衙内的吴县令都被惊动了,打发钱师爷来商询。作为父母官,米价这个敏感的民生问题是他必须关注的,如果是在内陆人口稠密的地区,米价上涨引发暴动也是常事,甚至成为很多农民起义的导火索。
夏天南承诺船厂建设完成后,打发民夫回家,大规模粮食收购就会终止,米价上涨只是暂时的,为了安抚父母官大人,他以临高官办博辅造船厂的名义献上一百两银子。
带着夏天南的承诺和一百两银子,钱师爷满意地回去了。当然,对这个结果,吴县令也是很满意的,至于银子则没有入官库,进了他老人家的腰包。
第四十章 船厂(二)
六月中旬,谭山和林机器带着十几艘“临高拖风”返回了博辅。
这里的港口码头建设与船坞是同步的,由于没有合适的材料,码头只能使用木制栈桥,不过也初步具备了停泊船只卸货的能力。虽然暂时无法停靠大吨位船型,供这种排水量几十吨的船型停靠还是毫无问题的。
这次迁移行动把调楼村全部人口和家当都搬过来了,妇孺老人占了一半,下船的时候热闹非常,大人喊,小孩闹,其中又夹杂着女人的喊叫,到处可见锅碗瓢盆,间或还有几只鸡鸭乱飞不知谁把还在下蛋的母鸡也带来了。
夏天南关注的是造船的材料,他叫上查尔斯,在谭山和林一山的陪同下察看了这批重要物资。
木材很多,都是随船拖过来的,包括樟木、杉木和松木,足有五百多根;各种硬木:海南檀木、广东荔枝木和铁力木也有百十来根,上千根的粗细竹材。还有生铁、桐油、黄麻、白麻、棕毛、蛎壳等各种材料。
查尔斯对这批物资表示满意,樟木、杉木和松木可以用来造民用运输船;硬木可以造战舰,少是少了点,造小型盖伦船还是凑合。
不过他补充说明,铁力木太硬,不好加工,不是太理想的战舰材料,英国等欧洲海上强国一般都用橡木,其特点是耐腐蚀、耐冲击并且遭到炮击后飞散的木屑少。
对于码头建设,他也提出了建议,作为规划中的军港,必须要坚固耐用,现在匆忙建成的码头显然无法适应长期运作的要求,怎么看都像是过渡期的半成品,英国的军港都是花费好几年时间才建成,一般都是石头砌成。
对于码头建设,夏天南也犯了难,花几年时间建造港口,他没这个时间,没等他港口建成,说不定哪天海盗就打来了。
而要同时符合坚固耐用和快速建造的要求,只有用水泥这个大杀器,可是17世纪上哪找水泥呢?
交代了谭山协同林一山等人安置调楼村众人,夏天南拉住陪同查尔斯随行的林伟业:“老林,又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我们建造码头和船坞,以及将来炼铁、兵工厂的建设,都需要水泥,我不懂水泥配制,只能靠你了。”
林伟业跳了起来:“你当我是机器猫啊,需要什么就能掏出什么!生产现代水泥需要破碎机、皮带机、电机、风机、分解炉、冷却机、链式输送机等等整套设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想要水泥,行,你给我整套设备,然后想办法给我发电!”
夏天南听到这么一堆设备,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他抓了抓头,说道:“我们不需要现代化高品质的混凝土,只是够现有条件下使用就行了,简单来说,就是能快速建造,而且比传统材料坚固耐用就行了。能不能想想办法,土法水泥也行啊。”
土法烧制低标号水泥?林伟业回顾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好像19世纪是有用简单的方法烧制水泥的,似乎是英国人发明的,还取得了专利权,叫波特兰水泥。他点点头说:“回头我试试,得先建个烧石灰的立窑。”
看起来有门,夏天南大喜,殷勤地说:“老规矩,你负责技术,其他事交给我了。等船厂的建设告一段落,你就开始弄水泥。”
林伟业不满的抗议:“简直被你当牲口使唤,一下是翻译,一下是工头,我都有些日子没见到南英了。”
这是他真心话,虽然是被动地接受了符南英的感情,但是作为初哥一旦尝到甜头,就食髓知味,恨不得每天都和对方呆在一起。
不过符南英现在是纺织厂两大班头之一,纺织厂是眼下最大的收入来源,任务繁重,有时吃住都在厂里,加上他最近搬进工地当了翻译,更加难见到符南英了,这让他很难受,每天晚上都是孤枕难眠。
说别的还好,一提到这个,夏天南脸都绿了。
“你好歹还有个南英姑娘,我呢?穿越之后我碰过女人没有?家里有个洋妞,但这船厂全靠她舅舅主持,我必须把她伺候舒服了,天天看着不能碰,还得像祖宗一样供着,我比你更难受知不知道?”
林伟业是老实人,一听这话也不好意思发牢骚了,他毕竟还有个暖床的,夏天南是天天看着玛丽娅不敢碰,其中煎熬只有男人能互相体会。再说这忙来忙去还是为穿越事业奋斗,再累也是有价值的。
他带着歉意拍拍对方的肩膀,“我也就和你发发牢骚,我知道你更辛苦,建起了这么大一个纺织厂,还要建造这么大规模的造船厂,协调指挥这么多人,劳心费力的,比我单纯搞技术更累。”
“理解万岁,都是为了咱们的事业么!”夏天南搂住林伟业肩膀,低声道,“不过话说到这了,我很好奇你怎么处理两个丫鬟和南英的关系啊?有没有四人大被同眠的想法啊?”
林伟业长叹一声,“哎,别提了,兄弟,秋菊和冬梅都不错,可是南英死活不愿意她们进我们的房间,至于大被同眠,这是不可能完成的梦想啊!”
把漂亮丫鬟就地正法,恐怕是正常男人都有的想法,尤其是两个来自女权至上的时空的男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理想只能在本时空实现了。
可惜来自黎寨的少女根本不懂汉人女子的三从四德,她的想法在某些方面更接近于现代女性,对其他女子和自己心爱的阿哥的亲密接触,必须严防死守,守住底线,她才不管对方是丫鬟还是小妾,实行的是无差别防御。林伟业虽然胆小内向,可是每每看到水灵灵的秋菊和冬梅在自己眼前晃悠,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是符南英像防贼一样防着两个丫鬟,尤其是晚上,根本不允许两人进房伺寝尽管在大户人家这是惯例。
唏嘘了一番各自的不幸后,两人收拾心情,该做的事情必须得做。两人的压力没办法推给别人,只能自己扛着。
第四十一章 斩脚峒来袭
船厂的建设进入了正轨,炼铁造枪则要等到刘全采购归来,夏天南暂时不用连轴转了,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老天并不给他松懈的机会。
一日中午,林伟业带着符南英慌慌张张来找他。夏天南正准备打趣一下两人,符南英带着哭腔说:“夏老爷,不好了,我们提南峒被斩脚峒团团围住了,看样子要拿我们寨子立威!我阿爸阿妈都在寨子里呢……”
夏天南大吃一惊,问道:“怎么回事,斩脚峒怎么会打提南峒,你们不都是同族吗?”
符南英哭诉着说,琼州的黎寨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往来,有的还互相敌视。这次斩脚峒不知为何大举来犯,在寨子外砍了几个巡逻的土兵,扎下营寨,并放话说让提南峒三日之内臣服于他,否则就大开杀戒。
斩脚峒久经战事,不是承平已久的提南峒可以抗衡的,可是黎族峒寨之间的臣服就意味着被彻底吞掉。峒主符南地这个土皇帝当得好好的,又怎么甘心束手就擒。
打是打不过的,屈服也不甘愿,他绝望之中想起了夏天南,不管能不能解自己之围,死马当作活马医,派人来临高报信。报信人也算脑子灵活,从黎族女工口中打听到符南英的身份今非昔比,就直接找到了符南英。
符南英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危,立刻找到了心爱的阿哥一番哭诉,林伟业见自己的女人部族遭难,抛下船厂的事立马跑来找夏天南。
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夏天南没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决定:带领护卫队增援提南峒。
虽然不知道黄猛甲为什么攻打同族,但是于公于私,自己这方都无法坐视。
于公,提南峒是最早与自己合作的黎寨,不仅提供了第一批宝贵的工人,还提供纺织厂的原材料棉花,现在更是成了纺织厂的棉花种植基地,这个基地若被毁,纺织厂将失去一个稳定的原材料来源,而且作为拳头产品的“丝绸棉布”就会退出市场,经济上的损失会直接影响到造船厂和将来即将成立的钢铁厂、兵工厂,这些项目都是靠纺织厂的利润输血;
于私,符南英是林伟业的女人,自己兄弟的女人家中有难,若不帮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夏天南对二人说:“放心,护卫队马上赶赴提南峒,定叫那斩脚峒有来无回。”
当下立即下令护卫队立即急行军赶赴提南峒。林伟业和符南英放心不下,也一并跟去。
胡家庄一战后,护卫队已经从五十人扩编到三百人,基本上把马袅村的青壮都囊括都进来了,为此夏天南还降低了盐场的产量反正盐场的收入已经不是主要来源了,作为经销商的张明礼重心也转移到了布行上。
护卫队的队员还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行军训练,在野外行军的过程中不时有人差点掉队,为了避免非战斗减员,夏天南不得不减慢行军的速度。这样一来,原计划晚上赶到提南峒的计划被迫修改,在野外露营一晚后第二日上午才赶到提南峒。
护卫队是从寨子北面进入的,斩脚峒的营寨在提南峒的南面。符南地见到夏天南带来了三百人,顿时像看到了亲人一样,老泪纵横,紧紧抓住夏天南的手:“亲爱的汉人兄弟,我们寨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斩脚峒,遭受无妄之灾,看在我们为你提供做工的女子和棉花份上,帮帮我们,只要渡过难关,今后提南峒唯你马首是瞻!”
“符峒主不要惊慌,我们既然来了就是要帮你们的,让我先看看对方的情况。”
在符南地的陪同下,夏天南等人来到提南峒临时修建的木墙上,眺望着不远处的斩脚峒营寨。说是营寨,其实就是砍伐木头搭建了一些简陋的遮风挡雨的棚子黎人物资极度缺乏,没法搭建中原汉人那样的营帐。
夏天南双手握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斩脚峒的黄峒主在吗?出来说几句话,我是临高的夏天南。”
双方距离也就不到两百米,这边喊叫那边听得颇为清楚。很快,对面棚子里钻出一个魁梧的身影,在离这边一百多米处站定,一群土兵簇拥在他周围,这就是峒主黄猛甲了。
夏天南视力不错,看清对方之后吸了一口冷气。虽然隔着一百多米,还是能看清黄猛甲的肌肉和块头。
尽管听林伟业描述过,因为见多了本时空面黄肌瘦的土著,夏天南还是被对方的肌肉震到了,这种块头放在旧时空都是难得见到的。
“好家伙,这简直是古代中国版的斯瓦辛格啊!”夏天南感叹道,真不知道黎人低下的生活水平是如何吃出这种块头的。
黄猛甲不知道对方正在感叹他的肌肉,傲然喊道:“我没见过你,上次那个小白脸和姑娘呢?叫他们出来。”
再次听到“小白脸”称呼的林伟业愤怒了,他站上前,大喊道:“黄猛甲你个蛮子,不要以为有几分蛮力就了不起,有本事就开打,我们护卫队定叫你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符南英站在他身边,挽着他胳膊,同样愤怒的望着对面那个蛮子。
黄猛甲冷笑着说:“你果然来了啊,还有这个阿妹。我们黎人之间的事,你们也要插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如果你把这个阿妹乖乖地送给我,我可以给你们汉人留个全尸。”
林伟业和符南英闻言气愤不已,正待大骂对方几句,夏天南制止了二人,对黄猛甲喊道:“你们不都是同族吗,为什么要兵戎相见?不知黄峒主能否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猛甲哈哈大笑:“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过不了今日。本峒即将起事,汉人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就要完了!我首先就要把番豹山一带的寨子全部吞下,有了钱粮和兵源,我就能打下澄迈和临高两县。一路过来,已经有几个寨子臣服于我,提南峒除了投降别无生路。”
原来对方是要发动暴乱,夏天南虽然有些意外,但也知道在琼州这种事也常见。汉黎之争几乎从琼州建府开始就没有断过。黄猛甲起兵作乱,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四十二章 对攻
夏天南有些庆幸,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斩脚峒偷袭临高县,自己的几个工厂难保不会被殃及。纺织厂和建造中的船厂,各自都有一千多人,个个手无寸铁,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肯定会损失惨重,护卫队几百人,保护不了这么宽的范围。幸好黄猛甲按套路出牌,先统一黎族内部,再攻打汉人县城。
夏天南微笑着回答:“黄峒主,提南峒是我们的朋友,你要征服他们,我们肯定不答应,不如我们打一场如何?”
黄猛甲不屑一顾:“你们之中就那个箭术好的汉人我还佩服几分,其余人都是土鸡瓦狗,如何抵挡我勇猛的部下。”
黄汉生上前一步:“黄猛甲,还记得我说过我的兄弟箭术比我好几倍吗?要不要见识一下?”
“不可能,汉人之中你这样的箭术已经是千中选一,我不信还有比你厉害的。”黄猛甲摇头不信,这一定是汉人吹牛。
杨由基也不废话,拉满弓瞄准黄猛甲。
眼观鼻,鼻观心,一个简单的引弓待射动作就仿佛让空气都凝重起来,周围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天地间就剩下了他和弓。拉开弓后,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石塑。
黄猛甲也是优秀的猎人出身,射箭也是行家,一看对方这个气势,就知道黄汉生所言不虚,光是拉满弓一动不动就需要强大的臂力和耐力,不是普通弓手能做到的,立刻戒备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前面话说的太满,现在举盾格挡就是抽自己的脸,素来心高气傲的他是做不出来的,只能暗暗戒备,同时计算着距离和箭矢的杀伤力。按说这个距离是不可能还有太大杀伤力的,粗粗估算,足足有一百二三十步,普通的弓能不能射这么远都难说。
夏天南、林伟业等人也暗自担心,虽然见识过杨由基在一百二十米左右射穿树木,但现在的距离起码有一百五六十米,而且对方不是树,是大活人,可以躲避,怕是很难射中。射不中虽然没损失,可是黄汉生把话说得这么满,一旦失手多少会影响己方士气。
就在双方都凝神静气的当口,杨由基出手了。
箭矢似慢实快,如同流星一样,划破空气飞向目标,在飞过的箭矢面前,天地万物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的眼睛都试图捕捉到这根箭矢,但是箭矢的速度似乎挣脱了空间和距离的束缚,人们的眼睛还没看清箭矢是如何飞出的,它就已经到了黄猛甲的面前。
在杨由基松开弓弦的同时,两名忠心的亲兵就挡在了黄猛甲面前,他们知道峒主的骄傲,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不会用盾挡箭。
由于黄猛甲比同族所有人都高大,杨由基取的目标是他的胸膛,亲兵挡在他身前,面对箭矢的刚好是自己的咽喉。两人刚刚站定,箭矢带着“呜”的呼啸声穿过了第一个亲兵的咽喉,然后再射中第二名亲兵,后者个子稍微高一点,箭矢射中他脖颈与胸口之间,他闷哼一声,强大的动能冲击让他如同面袋一样腾空而起,倒向黄猛甲。
黄猛甲反应很快,一把揪住这个亲兵的身体往旁边一丢,亲兵软绵绵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断气,前面那个咽喉被射穿的,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早已见了阎王。
木墙之上的夏天南等人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黄猛甲则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个汉人的箭术与臂力更胜之前那个,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能一箭洞穿两人,简直骇人听闻。还没开打,这一箭显然就挫了己方的锐气。
不能任由对方施展手段了,黄猛甲举拳大喝:“勇士们,冲上去,灭掉你们的对手,提南峒的女人和财货都是你们的!”
斩脚峒的土兵被这一箭的气势震的有些发憷,正彷徨间,一向被他们看作天神下凡的峒主发出了他们熟悉的命令,勇气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他们大声喊叫着挥舞着钩刀向前冲去。
夏天南没想到黄猛甲如此果断,说打就打,不免有点佩服对方,因为杨由基开山裂石的一箭挫了对方的锐气,如果继续对峙下去,斩脚峒的士气势必会受影响,能在转念间就作出准确的判断下令攻击,说明黄猛甲不光有肌肉,也是一名优秀的头领。
不过佩服归佩服,面对敌人是不能心慈手软的。他瞟了一眼脚下提南峒匆忙赶建的木墙,不到2米,一个冲锋就能爬上来,而且没有铁钉固定,人多了都能推倒,作为防御工事明显是坑爹的货。
既然不能依托工事,与其被动防御,不如冲上去对攻,冷兵器时代的战斗,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对攻才能激发战士的勇气,而且在平地上才能发挥长矛阵的威力。
对方的土兵只跑了几步,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夏天南同样果断地作出了决定:“护卫队员听令,全体都有,跳下墙,列阵!”
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普通人的反应一般都是站在木墙上迎敌,不管这么矮的木墙实际能起多大作用,但在心理上总能给人一种更安全的感觉。听到夏天南的命令后,提南峒的人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面可是号称“黎寨小奉先”的黄猛甲啊,居然下令放弃木墙直接对攻!
经历过胡家庄战斗的老队员毫不犹豫的跳下墙,黄汉生和杨由基冲在最前面,而新加入的队员慢了一拍,不过还是纷纷跳下去了,剩下三五个新队员在木墙上徘徊犹豫,似乎木墙能保护他们,而下去就是送死。
林伟业抓起一根长矛,对那几人骂了一声“废物!”也跳了下去。
符南英没有像汉人女子那样哭哭啼啼拉扯着自己男人阻止,而是冲着林伟业的背影大喊:“阿哥,你是阿妹心中最勇敢的阿哥,多杀几个蛮子,我等着你!”
奔跑中的林伟业没有回头,但心中甜丝丝的,与当初打胡家家丁相比,他感觉这次的战斗更有意义,为了这个笑起来两个酒窝的黎族少女,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四十三章 激战
夏天南也抓起一根长矛,铁青着脸来到那几个不敢跳下去的队员面,冷冷的说:“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是跳下去,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最坏的结果是被敌人砍了脑袋,但是你的家人由我来赡养,如果没死,论功行赏;第二,被我砍了脑袋,然后把你的家人赶出马袅村。”
这话的份量太重,让几个人不敢想象违抗命令的后果,几人嚎叫一声,像是为自己壮胆一样,也跳了下去。
让夏天南无法相信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哆哆嗦嗦的没有跳下去。夏天南记住了他的相貌,不再管他,跳下了木墙。这人瘫倒在木墙上,口中喃喃自语,“下去就是送死,我不下去,不下去,夏老爷是吓唬我的,不会杀我的”。
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最多二十几秒就能冲过这段距离。双方的首领下令都非常果断,等斩脚峒的土兵冲到跟前时,跳下墙的护卫队员已经列阵完毕。
平时严格的训练发挥了作用,众人几乎凭借下意识的反应排成了长方形阵型,同时举起长矛,对准前方。
这时对面的土兵已经挥舞着钩刀大呼小叫着冲到了面前,连对方黑黝黝的牙齿都看得一清二楚。
夏天南担心训练不到一个月的新队员乱了阵脚,大喝道:“黄汉生喊口令,所有人听口令动作!”
黄汉生反应非常快,同时大喊预令“举枪”
经过日复一日机械的训练,队员们几乎做梦都在重复着刺杀动作,一听到命令,仿佛忘记了这是在战场,像回到了训练场,身体比大脑更快作出了反应,右手提枪,左手托举,枪尖斜指前方,左脚向前迈出一步,上半身微微前倾。
准备动作完成,队员们找到了训练的感觉,减轻了初上战场的恐惧感。
土兵们的钩刀已经朝队员们砍了下来,他们可不是胡家庄的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家丁,而是经过数次协助官府镇压暴乱的战士,战斗经验丰富,劈砍的动作既狠又稳。
黄汉生喊出了下一个口令:“刺!”
队员们机械地按照动作要领,两臂用力推枪,同时以右脚掌的蹬力,腰部的推力,使身体向前,在左脚着地的同时刺出了长矛,同时大喊一声“杀!”三百人整整齐齐发出的“杀”声一时间盖住了土兵的叫喊。
双方第一波阵列短兵相接,斩脚峒土兵奔跑的洪流像是撞到了岩石,突然一滞。双方短兵相接,刀刀见肉,血花四溅。
长矛的长度远胜钩刀,这一回合土兵倒下不少。
不过斩脚峒的土兵很悍勇,第二波士兵毫无畏惧的发动了冲击。而护卫队员刺出的长矛很多还没从对方的身体拔出来,加之没有了口令,一时间手足无措,纷纷被钩刀砍中,一时间第一列队员倒下不少。
夏天南看到了这短短几秒中的你来我往,缺乏实战经验的队员和经验丰富的对手相比,应对能力还是差了一大截。他大喝一声:“前排倒下,后排补上,不必听口令,按训练动作自由攻击!”
有了明确的命令,第二列的队员纷纷补上空缺,按照平时的训练动作往前刺杀。
一寸长一寸强,长矛再次战胜了钩刀,斩脚峒土兵第二波攻势被瓦解。后面蜂拥而至的土兵够不着交锋的前线,最前面的土兵始终要忍受着长矛的捅刺,而护卫队员整齐的队型保证了后列能够迅速补上前列的空缺,加上武器比对手长,虽然土兵们更加悍勇,护卫队却始终保持着局部的优势。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交锋双方都倒下了不少人,但是伤亡比例却相差极大。
俗话说“三箭不如一砍,三砍不如一捅”,古代有很多将领经常“身被数十箭”仍然能保持战斗,就是因为箭伤未必致命,而现代的械斗也会出现被砍好几刀都没丧命、而往胸腹捅一刀却立刻一命呜呼的情况。
护卫队员被钩刀砍中,只要没砍中害,仍然可以举起长矛继续战斗,而被长矛刺中的,即便当场没死,由于长矛造成的深度贯穿伤口,都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土兵倒下的越来越多,而且倒下就起不来,而护卫队员很多挨了一刀还能继续战斗,战斗的天平逐渐偏向了护卫队。
黄猛甲在后方观战,发现这只汉人队伍不同于他认知里的任何一支部队。以往在镇压暴乱时,自己的部队只要一个冲锋,对方的伤亡超过一成就会慌乱,在持续的攻击下,对方就会崩溃逃亡,然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在这样的战斗中,土兵的勇猛是最重要的,只有勇猛的一方才能让敌人崩溃。
而现在这只队伍,排列着整齐的队型,用的是常见的长矛,他们的刺杀动作虽然简单却很有效,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虽然看上去也慌乱,但是没人逃跑,近乎没有知觉的机器一般重复着刺杀动作,像是被洗过脑一样。
眼见战场的形势不利于己方,他伸出了右手,旁边的亲兵递上了一根又长又粗的铁棍,长约六尺、粗若人臂,表面镌刻着花纹,纹路里有暗红的痕迹,似乎是干涸后的血迹。
他接过武器后,大喝一声,冲进了战场,后面的亲兵紧随着他。前方的土兵纷纷让开路,让他冲到了最前方。
黄猛甲加入战场以后,形势又发生了变化。他的铁棍长度不亚于长矛,重量却远胜之,加上他的天生神力,挡者披靡,仿佛手执金箍棒的齐天大圣下凡。
一根长矛刺过来,被他顺势砸开,接着一棒砸下,对面的队员脑袋开花,脑浆都飞了出来。接着数根长矛刺向他,他不退反进,展现了与魁梧的身体完全不同的灵活,轻轻一个转身,让过几根长矛,左臂一夹,把长矛夹在腋下,右手持棍毫不停留一个横扫千军,对面几名队员不是胳膊折断,就是肋骨被砸断。其中一名队员的胸口恐怖的内陷,口喷鲜血,颓然倒下,护卫队没有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第四十四章 箭神
他的亲兵跟在他身后,为他挡住两面的敌人。
这些亲兵比一般土兵的力量和战斗技巧更胜一筹,面对长矛的捅刺更有经验,几人一组,正面架住长矛后,便有人往地上一滚,去砍对方的腿脚。对这种组合的战法,护卫队员无所适从,一下就被砍翻十几个。
一时间,以黄猛甲为箭头,亲兵紧随其后,护卫队严整的队型被砸开了一个口子,加上被铁棍砸中的死状太惨,本来占据上风的护卫队员陷入了恐慌之中,阵型也乱了,局势一下变得被动起来。
夏天南心都抽紧了,这是护卫队扩编以后的第一战,这也是护卫队成立以来真正的第一战。相比而言,攻打胡家庄更像一场实战演习。这一战不仅关系到整个护卫队的命运,也关系到他整个穿越事业的命运。
如果战斗失败,失去了这只武装力量,他和林伟业即使能活着逃回去,正在建设发展中的工业体系也无法保证能生存下去,没有武力保护的工厂只是敌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我们穿越到这个时代,有超越当前几个世纪的知识和技术,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势必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能死在这个蛮子手里!
夏天南大吼一声:“不,我不会输给你这个蛮子!”
他冲慌乱中的护卫队员大声喝道:“不要慌,举枪,刺!”
说完率先举起长矛,冲到最前方,不顾土兵挥舞的钩刀,一个标准的刺杀动作朝围绕在黄猛甲身边的亲兵刺去,一个亲兵抵挡不及,被刺穿了腹部,颓然倒下。而夏天南肩部也被钩刀划伤,鲜血染红了肩膀。
混乱中的护卫队员见首领如此勇猛,大受鼓舞,跟着夏天南一齐刺向黄猛甲和他的亲兵。一排长矛整齐的刺出,亲兵们无法找到刚才那样的机会,倒下几人后纷纷后退。
黄汉生离他最近,举起长矛,也大喊着“杀!”,动作稳定而有力,刺中一名亲兵的胸口。
在他们的带动下,气势被压住的护卫队员齐齐喊出“杀!”刺出手中的长矛。
恢复了阵型的护卫队员整齐的攒刺,就是勇猛如黄猛甲也为之一滞。刚才是利用对方的措手不及打开了缺口,对手的队型不再严整,黄猛甲才有机会,现在对手排好阵型,面对整齐的长矛,一时间如同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只得不停往后退。
护卫队恢复阵型后,斩脚峒的土兵们暂时丧失了最初悍不畏死的勇气,与对方保持着距离,以免被长矛刺中。
土兵虽然勇猛,但也是血肉之躯,之前的舍命冲击换来的是远超对方的伤亡比,之后自家首领眼看着冲出一个缺口,却又被抵挡住了,面对闪着寒光的枪尖,上面滴着族人的鲜血,再勇敢的战士也失去了锐气。一时间,对战双方之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对峙,不再像刚才一样混战在一起。
机会来了,夏天南低喝一声“杨由基!”
经过数次战斗,杨由基已经与夏天南有了默契,他明白这一声喊的意思,一声不吭退到护卫队阵列后方,站在一堆乱石上,取下了背后的弓。
黄猛甲身边一个眼尖的亲兵看见了杨由基的动作,他知道这个汉人射箭的威力,心中一股寒意冒上来,拼命冲上去挡在黄猛甲身前,口中大喊:“峒主小心!”
话音刚落,一根箭矢如同毒蛇一般毫无声息地射中这个亲兵,穿过他的身体,余力未衰,竟把他钉在了黄猛甲身上。
黄猛甲大惊,这个汉人的箭术神鬼莫测,眼下对战双方没有混战在一起,正好给了对方机会。
他咬牙拔出那根箭,把亲兵的尸体推开。这一箭穿过亲兵的胸膛,还伤了他的右肩。他看了一眼伤口,还好没在箭头下毒,否则这一箭就要了他的命。来不及处理伤口,他身形一闪,隐藏在亲兵之中,他知道下一箭肯定就来了。
果然,紧接着一箭就把两名亲兵射个对穿,两人被一根箭矢串在一起倒在地上,前胸贴后背,两眼翻白,看上去既恐怖又滑稽。
没等亲兵们反应过来,夺命的箭矢一根接一根接踵而至。亲兵们完全无法抵挡,一个个倒下。
有人举起了手中的木盾,依然逃不过这恐怖的箭,木盾被箭射中,啪的一下被射穿,箭矢串着盾和举盾的手掌一同钉在胸口。
眼看着亲兵一个个倒下,组成的人墙露开了缺口,周围的土兵们纷纷涌上前,挡在前方,保护自己的首领。
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护卫队与斩脚峒土兵保持着对峙,而土兵们只顾护卫首领,不敢反击,因为他们只要展开进攻阵型,失去了屏障的峒主必定会被一箭射杀。
杨由基站在阵列的后方,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不知疲倦地射出一箭又一箭,整个战场就像他一个人单挑对方几百人。他的箭又快又狠,压制得对方疲于应付。
被士兵的人肉为盾保护的黄猛甲透过人群盯着杨由基,恨地牙痒痒,他空有神力,却没法越过长矛阵打杀这个神箭手,局面极其被动。
夏天南看出了便宜,示意黄汉生去帮助杨由基。黄汉生也取下弓,开弓便射。
黄汉生的加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土兵们再也无法抑制对死亡的恐惧,开始零星有人逃亡。
正面厮杀占不到便宜,黄猛甲带领亲兵硬生生创造出的唯一一次机会也被夏天南带头的反扑顶了回去,现在士气低落。面临对方两大神射手的远程打击,两个人的攻击,居然比一群弓手的杀伤力还强,斩脚峒这一方进退两难:是冒着箭矢继续上前厮杀,还是撤退?
片刻的犹豫,就有土兵接连倒下。
杨由基不再用连珠箭,他抽出了箭壶中余下所有的箭,一把架在弓上,一次射出,便如同下了一场箭雨,土兵们惨叫着倒下一片。这下土兵们再也无法坚持了,齐齐发一声喊,全部往后跑,几百人呼喊着逃回本阵,留下了一地伤员和尸体。
杨由基手中已经无箭,无法再攻击,举着弓冷冷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收割完生命的死神,居高临下审视着战场。
第四十五章 战后
黄汉生射出几箭,射杀了几个逃跑中的土兵,随着距离的拉大,他放弃了攻击,看着夏天南:“老爷,是否要追击?”
夏天南看看周围的队员,大多都带着伤,虽然紧紧握着长矛保持着战斗姿势,但不少人手都在抖动,显然一场苦战下来,体力消耗很大。对方虽然损伤更大,但己方也是强弩之末了。
他摇摇头:“放弃追击,保持阵型”。
黄猛甲混在土兵之中撤回本阵,直到确认不在弓箭的射程之内才停下。
他回转身,恨恨的看着对面依然整齐的队型,以及后方那个杀神一般的弓手。这一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斩脚峒都是败了,己方六百人,回来的堪堪四百余人。以目前的士气,也没有再度攻击的可能。
他迟疑了一下,喝令“撤”,剩余的几百土兵顾不上收拾口粮等物资,一窝蜂撤离战场。
看着敌人消失在山岭之中,紧张的护卫队员松弛了下来,纷纷高呼“胜了,胜了!”木墙之上的提南峒众人放下心来,都拥抱在一起,庆祝着族人逃出生天。
夏天南也放松下来,一时间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叫人给自己包扎了肩头的伤口之后,回想起刚才的战斗,还是有些后怕。如果没有顶住黄猛甲那一波冲击,缺乏战斗经验的护卫队员肯定会崩溃,本来从阵型和战法都占优势的护卫队就会败下阵来,与对方不同,己方没有退路,只能是死路一条。
此次战斗得胜,总体上胜在严格的纪律和训练,而关键时刻的远程打击是制胜的法宝。毫无疑问,远程火力的打击才是王道,部队火器化的步伐必须加快。像这样的肉搏战,哪怕己方比对手有更好的训练和纪律,伤亡率还是让人无法接受。今天还只是面对少数民族的土兵,如果碰上了这个时代肉搏能力最强的后金军队,恐怕伤亡数字会更恐怖。
留下人打扫和清点战场,夏天南带着队员们返回寨子,他还有件事没办。
到了木墙上,那个临阵退缩的胆小鬼依然瘫倒在原地,身下一摊水迹,发出难闻的臭味,居然吓的屎尿都出来了,看样子惨烈的战斗让他吓的不轻。
夏天南冷冷地问:“叫什么名字?”
这人牙齿打战,“谭……谭狗子……”
“家中几口人?”
谭狗子明白了些什么,但仍然存着一丝侥幸。
“家中……还有父母,老婆,儿子……”他鼓起勇气,爬起来趴在夏天南面前,“老……老爷,求你看着我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妻儿要抚养的份上,饶过我这次吧!”
夏天南依旧冷冷的回答:“你有父母妻儿,他们难道没有?”他指着身后带伤的队员,再指着木墙下护卫队员的尸体,“死去的人呢,他们难道没有父母妻儿?”
谭狗子不敢言语了,只是趴在地上磕头,不一会儿,头磕破了,鲜血沿着额头流了下来。
夏天南继续冷冷说:“我们之所以与这些凶恶的黎人土兵作战,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一切不被破坏。如果我们退缩,今天他们占了提南峒,明天就可能会灭了马袅村,毁了我们的工厂,夺去财货和女子,你的父母会被杀死,你的妻子会被掳走蹂躏。”
谭狗子低声辩解,“他们只会攻打黎寨,不会来打我们的……”
夏天南厉声说:“你如果有耳朵,就能听到他们峒主的话:即将起事,攻打澄迈县和临高县!你以为我们躲在临高就能避免吗?还是以为官府能保护你?”
谭狗子哑口无言。这股黎人凶悍无比,如果发动暴乱,攻打临高,县衙十几名衙役捕快显然无法抵挡,没有护卫队,县城必然被血洗,马袅村也很难逃脱劫难。
身后的护卫队员想象着这一幕,不禁后怕不已。如果不能战胜对方,提南峒被血洗后,下一个可能就会轮到他们的家人。
现在的马袅村已经不是那个穷得麻木的马袅村了,生活比之前富足很多,人人都有对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更加美好生活的期待,所有人都不愿这一切被破坏。
夏天南宣布:“把谭狗子当众处死,没收所有家产,家人赶出马袅村,终身不得踏入马袅村一步。”
谭狗子牙齿格格作响,浑身一阵颤抖,这个决定打破了他的侥幸,是他无法承受的。
杨由基走上前,举起了长矛,正待刺下去,夏天南开口道:“终究是马袅村的人,就不见血了吧,留个完整的尸身给他家人”。
杨由基闻言,放下长矛,架起谭狗子,用弓弦绕住他的脖子,紧紧勒住。谭狗子被勒的两眼翻白,舌头伸出老长,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护卫队员们看着谭狗子的惨状,却无人开口求情。护卫队拿命去拼才赢了战斗,这种苟且偷生的胆小鬼不值得同情。只可惜他的家人被他连累,没收家财赶出马袅村,还要背负耻辱,比死还难受。几名胆小的队员后怕不已,庆幸自己最终还是跳下了木墙,否则就和他一个下场。
这时打扫战场完毕,负责清点的队员来禀报,护卫队员死二十九人,伤七十七人,斩脚峒死一百零三人,重伤八十六人。从伤亡比例来看,护卫队完胜斩脚峒土兵,而且护卫队员受伤多为砍伤,不会危及性命,土兵们的伤势则很重,贯穿伤的伤口无法闭合,流血不止,只要放着不管,他们大多数挺不过半个时辰。
夏天南来到战场上,指挥众人把死去的二十九名队员的尸体运回马袅村厚葬。经过一个重伤的土兵身边时,这个土兵挣扎着试图拉住夏天南的小腿,嘶声道:“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经过三番两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夏天南已经没有当初面对胡家人的怜悯之心了,重伤的敌人也是敌人,如果同情他们,躺在地上求饶的就是自己。他点点头,说道:“我会给你一个痛快,只要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攻打澄迈和临高县?”
这是他从开战前就有的疑问,斩脚峒有协助官府镇压其他黎人暴乱的经历,应该是官府的拥护者,为什么突然就会暴乱呢?而且攻打县城,就是**裸的造反,官府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势必会调集官兵进剿,他黄猛甲究竟图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