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杀鸡儆猴
南园议事厅。
司马德问道:“将军真要对昌化动手?”
夏天南答道:“我请了知府衙门和临高、澄迈、儋州、昌化四县,连知府衙门都派了同知来,唯独昌化县不来,不管什么理由,必须要惩治,让全琼州府看到与我们作对的下场。”
孙元化颇为忧虑:“昌化终究是大明治下的县城,若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大动干戈,是不是不值当?”
“这个就要问我们的新郎官了。”夏天南笑着看向林伟业,“新婚燕尔还把你拉来开会,符大管事不会生气吧?”
“呵呵,都是老夫老妻了,不过是补办了酒宴而已,再说她也是明事理的女子。”林伟业笑着摆摆手,“表面上看,咱们出手是因为昌化县没有应邀赴宴不给面子,而实际上,一半也是为了石碌铁矿。目前咱们的铁矿石来源全部依赖崖州田独铁矿,以眼下的军队规模,维持矿石供应问题不大。但将来琼州营如果扩充规模,陆军海军对大炮和步枪的需求都会成倍增加,以田独那边的人手,以及长途运输的效率,很难跟上这边钢铁厂的消耗,所以,拿下昌化算是未雨绸缪……”
孙元化插话道:“如果只是人手的问题,增加人手不就行了,何必要去攻打一个县城?”
夏天南摇摇头:“孙先生的问题我来回答。相对内陆,琼州府人口稀少,目前琼州营两个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各大工厂人手都嫌不够,又哪来的余力去满足田独的需要?而且田独那边终究是个人烟稀少的偏僻所在,一般人宁可在临高这边做小工打杂,也不愿去那鬼地方挖矿。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无法忽略:田独远在崖州,来往一次几乎要绕半个琼州岛,运输铁矿石远不如昌化方便。”
“难道打下昌化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昌化县再小,城里几百户人家总是有的,加上一个千户所,凑出千儿八百的青壮劳力没问题。石碌算是在他们的家门口,用不着背井离乡,反抗的情绪也小一些。咱们甜枣和大棒一起上,就把昌化县彻底变成琼州营的铁矿基地。按运输的时间成本来算,昌化要比崖州少花费一半的时间;而且,昌化的石碌铁矿除了高品质的铁矿,还有铜矿,这可是好东西。”夏天南看向孙元化,“另外要纠正孙先生一个误解:咱们不是要公开攻打昌化县城,是去帮助昌化县剿贼。”
孙元化不解道:“昌化闹贼估计就是个托辞,又哪里来的贼可剿?”
夏天南冷笑道:“我知道十有**是托辞,不过闹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我只要有个出兵的理由就够了,到时候兵临城下,有没有贼就由不得他们了……”
黄汉生、魏连横等人会心一笑。大军到了昌化,不可能空手而回,至于是不是真的有贼,谁在乎呢?
司马德问道:“昌化县推脱不来,固然可恶,可是澄迈知县公然顶撞将军,是否也要给点颜色瞧瞧?”
“那是自然。不过我已经当众说过,澄迈的事绝对不插手,明着动手肯定不太合适了……”
司马德会意:“其实将军早有腹案,这是以退为进。”
夏天南笑着指指他:“什么都瞒不过司马先生。你倒说说,怎么个以退为进法?”
“昌化县不是闹贼吗?昌化能遭贼,澄迈自然也能。昌化可以遭海贼,那么澄迈可以遭山匪。反正澄迈不需要将军插手,那就看热闹好了。”
夏天南击掌叫好:“好!那么山匪怎么才能出现呢?”
司马德看着昔日东主黄勐甲:“这个就要看黄队长了。林三峰虽然死了,但是澄迈县城,黄队长还是很熟悉的……”
黄勐甲会意,捏了捏指关节,噼啪作响:“明白,这种角色,我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要看将军需要属下做到哪一步?”
夏天南闭上眼睛,像是闭目养神,过了一会说道:“这个新来的知县不识时务,留着也是浪费朝廷的俸禄,再说澄迈离临高如此近,需要一个懂事的知县……”
“明白了。”黄勐甲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刀子的动作。
眼见这么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个知县的命运,孙元化心下不忍,一个读书人从苦读诗书到考取功名,再补缺成为一县正堂,实在不容易。劝说道:“将军勿怪老夫多嘴,澄迈已经死了一个知县,短短时间再死一个,太引人瞩目。不妨让他吃点苦头,知难而退,从此不敢与将军为敌,这样将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杀的官员太多,有损将军名誉,对将军的大业不利。”
夏天南想了想,点点头:“孙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不到不得以,还是不取刘则忠性命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大明的官员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如果手上沾着官员的血太多,引发整个官僚阶层的抵触,那就得不偿失了。
魏连横问道:“那派多少兵力去昌化呢?澄迈那边光一个特战队够不够用?”
夏天南询问道:“勐甲,人手够不够用?”
特战队目前有一百来人,全都是身强力壮的老兵,论单兵肉搏能力,为琼州营之冠。黄勐甲自信的回答:“又不是攻打县城,人手足够了。只要让我进入县城,就定能闹他个天翻地覆。”
林伟业适时抛出一个好消息:“当初从山东回来你让我弄一款手枪出来,现在样品已经制作出来了,如果需要,给特战队每人配一把,正好试试性能,为量产做准备。”
夏天南大喜:“有这好玩意你不早说!在城内搞破坏短枪比长枪方便的多。”
“还在测试阶段,本想进入量产了才告诉你的。我现在就让人取把样品过来。”
很快夏天南就见到了这把期待已久的手枪。从外形上看,就是燧发枪的缩短版,枪管箍、通条或者叫推弹杆、火药池一应俱全。他放在手中颠了颠,空枪也就两斤左右,在这个年代,应该算很轻巧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昌化城下
夏天南问林伟业:“这手枪发射的要领和长枪一样吧?”
“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除了口径小点、枪管短些,射程近点。”林伟业介绍道,“这款手枪的蓝本是美国最后一款燧发手枪,着名的m1836,0.54英寸口径,枪管长216毫米,全枪长356毫米,全枪重1.2公斤。采用黄铜制固定式片状准星,照门为缺口式。虽然瞄具简单,但精度并不差,在8米内射击时弹丸散布精度为250毫米。燧石尺寸比琼海步枪的小,但足够支持50次左右的射击强度,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按20次射击配备备用燧石,当然这一切还有待于黄队长的实战检测。”
除了夏天南外,众人已经习惯了林伟业嘴中一连串听不懂的术语,如闻天书,反正不懂没关系,只需要知道这是一把比琼海步枪更灵活的短枪就行了。
夏天南翻来覆去查看这把手枪,笑道:“长枪取了名,这把短家伙也得有个名字吧?”
林伟业点点头:“请老板赐个名呗!”
“就沿用之前的命名办法,叫琼海五年式手枪吧!”夏天南一边说,一边把枪递给黄勐甲,“这枪就交给你的特战队试用吧,有什么不足之处反馈给林老爷。”
黄勐甲两眼放光的接过夏天南递过来的手枪,熟练的张开击锤,然后两手举枪往门外虚瞄。可惜这是将军的宅院,不然他现在就想实弹射击感受下。
“很好,有了这东西,特战队是如虎添翼,别的不说,隐蔽性大大提高,扛着咱们琼州营标志性的步枪算怎么回事?”夏天南虽然不担心特战队冒充山匪被识破,但是总不能扛着琼海步枪进城让人一眼认出来毕竟不是公然造反,做戏总得做足全套吧。
有了手枪的加持,澄迈县那边就没什么问题了。夏天南说道:“以澄迈县城的守备力量,一百人的特战队混进去要做什么基本上没人能够阻挡。至于昌化县,毕竟还有一个千户所,再破烂的卫所总还有些反抗能力,就从一营、二营各抽调一个连吧,记住要新兵多的,算是实战锻炼,把咱们之前做的几百副藤甲穿上试试效果,顺便带上几门臼炮。”
“至于行动的指挥官嘛……澄迈自然由黄勐甲担任,昌化那边就由魏连横去吧,你是卫所出身,对卫所的情况更熟悉。”
黄勐甲和魏连横出列领命。两个县城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
因为要等待足够的手枪装备部队,特战队暂时留在临高等待,而去昌化的两个连队第二日就踏上了行程。
现在运输人员的船只不再是简陋的临高本地产小货船,而是簇新的四百料广船,虽然不是出自博辅船厂,但都是广州几家老字号船厂建造,坚固的很,耐波性不错,近海行驶相当平稳。
从陆路的距离看,昌化离临高不近,日夜兼程也要走上五六天,但走海路的话,两三天就到了。
出海后第三日到达了昌化江入海口,部队从乌泥港登陆。
如同三年前夏天南和林伟业来考察石碌铁矿时一样,枯水季节的昌化江露出了河床,迎接他们的只有岸边荒废村子的断壁残垣,一个人影都见不着。远远望去,能看到平原深处的城池这就是昌化县城了。
魏连横虽然一直呆在琼州,很少去内陆繁华的城池,但他长期呆过的两个地方中,琼山县到底是府城所在地,论人口稠密和商铺繁华程度比其余州县要强得多,而临高大兴土木,完全是近代化城镇,就更上一层楼了。现在突然见到这般衰败的县城,唏嘘不已。他甚至觉得,拿下昌化县城两个连都嫌多了,一个连就足矣,何况还有大杀器臼炮。
登陆后,部队径直往县城而去。城门口懒洋洋晒太阳的卫兵不经意间看到远远来了一只队伍,人人都有火铳,队伍后面还拖着两门似炮非炮的东西,愣了片刻,然后赶紧往城门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关城门啦,来贼啦!”
魏连横远远看到城门口的动静,也不去管他,自顾自慢慢地行军,来到城下列队,这时城门已经关闭。
负责守卫城门的小旗小心翼翼从城墙垛口探出头来,喊话道:“下面是哪一路的好汉?有事好商量,若是缺水缺粮食,我可以向上官禀报。”
魏连横仰头对他说道:“我们是琼州营,听说你们县城来了海贼,我们是来剿贼的。”
小旗一时摸不着头脑,琼州府新建了个琼州营他是听说了的,朝廷也任命了一个新参将,可这剿贼又是怎么回事,县城好好的,没听说有海贼啊?
“这位大人怎么称唿?咱们县没遭海贼啊,这肯定是场误会。”
“误会不误会,你打开城门再说。”
城墙上,旁边的兵丁问道:“头,开不开城门?”
小旗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呵斥道:“你傻啊?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琼州营,就算是真的,这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谁知道揣着什么心思啊?赶紧去禀报千户大人和县尊,让他们定夺。”
挨巴掌的兵丁抱头鼠窜而去。
另外的兵丁看着城下的部队,迟疑道:“说是琼州营,为什么穿的这般古怪?这不是咱们大明营兵的衣服啊?”
小旗也疑惑不已:“这一身短装打扮,除了颜色也是红的,从没见过,当官的也不着甲,穿的和普通兵丁一样。没有铁甲,好歹也弄身皮甲穿上啊,套着这些藤条筐算怎么回事……”
有名熟黎出身的兵丁解释道:“头,这是咱们黎人常见的藤甲,赶山狩猎的时候,峒主老爷一般会穿,其他人穿不起这么一套甲要费不少桐油浸泡。”
小旗嗤之以鼻:“穷哈哈弄的玩意,这琼州营还是营兵呢,穿上也不嫌寒碜,比起咱们卫所都不如。”(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真的敢动手?
这小旗对城下喊道:“这位大人,我已经命人去通报千户大人和县太爷了,要有他们的命令才能开门,小的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海涵。”
魏连横回答道:“反正我只等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必须开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旗把头缩回去,自言自语道:“这么跋扈?好歹是县城,你拢共一两百人,还想攻城不成?”
不一会儿,一名肥胖的中年武官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城墙,开口便问:“来的是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
这便是昌化千户所千户章大有了,与枯瘦的军户相比,他肥硕的身体很是引人注目。
小旗禀报道:“千户大人,他们自称是琼州营的营兵,说是来剿贼的。”
“剿贼?”章大有眯眼想了一会,好像知县卢庚余散布过这样的消息。其实昌化根本没有海贼出没,仅仅是为了拒绝琼州营赴宴的邀请编出的理由。
他来到城墙边,扫视了一下城下的部队,瞳孔勐地一缩:对方虽然只有两百来人,穿着也很古怪,但是队列严整,不动如山,一丝喧哗都没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强军。
他咬着腮帮子问道:“对方怎么说?”
“他们说,不管有没有贼,开门再说,给咱们限定一炷香时间。”
章大有看着下面森严的队伍,心中犹豫不决。
这时知县卢庚余也来了,他急忙问道:“章千户,究竟怎么一回事?”
章大有简单向他介绍了来龙去脉。卢庚余听完后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能打开城门!”
章大有奇道:“卢大人为何如此坚决?”
“昌化有没有贼你我心中都清楚。”卢庚余看着他,“为了一条捕风捉影的消息,就派出人马气势汹汹地赶来,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章大有沉默了,心中却有些不悦。消息是卢庚余余散布的,人也是卢庚余得罪的,现在人家以这个为由上门来找茬,后果却要千户所陪着县衙一起承担,他有些不甘心。
卢庚余看他不作声,劝说道:“章大人,你也不必担心。琼州营虽然凶名在外,但是现在已经受抚,是朝廷的人马,一切就要按照规矩来。琼州营的防区虽然是琼州府,但是没有上官的命令是不能擅自出兵的,昌化又从没有请求发兵支援,他们这般不请自来,总得查问清楚吧?”
章大有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没有命令擅自出兵,是可以治罪的,只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就不用和对方硬碰硬。他点点头,说道:“卢大人言之有理。还请卢大人移步城墙边,仔细查问。”
这是要置身事外的节奏啊!卢庚余瞄了他一眼,城防还需要依靠千户所,也就不去计较他这点小伎俩了,径直走到墙边,对城下说道:“城下何人?来昌化何事?”
魏连横见到他的青袍官服,知道这位就是昌化知县了。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之前已经说过了,奉琼州参将之命,来昌化剿贼,城门守军没有通报吗?”
卢庚余脸沉了下来,自己好歹是昌化知县,一个武将居然如此无礼。
“昌化就算有贼,也能自保,不劳你家参将大人费心,好意心领了,阁下请回吧。”
魏连横板着脸说道:“参将大人说过,琼州府是他的防区,无论哪个县城,我们都进得。今日你连县城都不敢让我们进,定是有鬼,要不就是被贼人挟持,要不你干脆就是假冒的县令。”
卢庚余几乎吐血,遇见这种强盗逻辑,他竟然无言以对。
魏连横退回到队伍当中,下达命令:“贼人已经控制县城,准备攻城!”
章大有急了,才说几句话,就这么攻城了?还讲不讲理了?他赶紧扑到墙边,大声说道:“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不要伤了和气。”
魏连横本就不擅长口舌之争,几句场面话说完后,再也不理会城头说什么,指挥人把两门臼炮抬了上来。
卢庚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城下对章大有说道:“居然还有这般蛮横无理之徒,招抚他们简直是给朝廷招来祸害!”
章大有心里回了一句,谁让你骨头硬扫人家面子,现在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找茬,怎么会跟你讲道理,但是嘴上忍住没有说出口。
城下,臼炮很快就架好,炮手询问:“营长,试射是用爆炸弹还是实心弹?”
魏连横想了想,说道:“县城也不大,我们也不是为了屠城而来的,还是先用实心弹吧。”
炮手调整好角度,放入实心炮弹,点燃了导火索。
城墙上,章大有试图劝说卢庚余放对方进城:“卢大人,他们不讲道理,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倒不如先放他们进城,坐下来慢慢谈,免得他们铤而走险。”
“他们一定没有军令,是擅自出兵,我一定要参他们一本,你居然还说放他们进城?”
“就算事后能治罪又怎么样,那也管不了他们现在动手啊?”
卢庚余梗着脖子说:“我就不信了,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他琼州参将的人马敢对一座县城动手,这是造反……”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炮声。所有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硕大的铁球腾空而起,越过城楼,落在城中,砸在街道上,泥土四溅,生生砸出一个大坑,所幸没人伤亡。
卢、章二人愣了片刻,异口同声叫道:“他们真敢动手?”
卢庚余扑到墙边,厉声喝道:“匹夫安敢如此?”
魏连横冷冷说道:“识相的赶紧打开城门,否则换成开花弹,昌化县城就会夷为平地,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章大有一哆嗦:“还有开花弹?我的亲娘啊……”
卢庚余指着城下喝道:“狂徒,你以为开上两炮就能攻下县城吗?做梦!”
魏连横嗤之以鼻:“连广州城都臣服于我琼州营脚下,小小一个昌化县城能螳臂挡车?”(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对射
听了对方这般犯上的话,卢庚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朝廷武将该说的话吗?他回头对章大有说道:“章千户,你听到他的话了?这种人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心怀叵测,定是借招抚之机混进官兵的逆贼。如果你敢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我就连你一起参!”
章大有无奈地问道:“卢大人,你让我怎么做?”
“组织将士,誓死抵抗,守住县城不失!”
在卢庚余的坚持下,城中军户陆续登上城墙,开始布置防御,准备抵抗来自城外的威胁。
一连连长谭力见状,对魏连横说道:“营长,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开门了。”
“不碍事,不开门我更有理由整治县衙和千户所,就咬定是贼人控制了县城,事后反倒省了不少口舌。”
“那是马上动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
魏连横观察了一下城墙忙碌的人群,说道:“等他们全部准备妥当又何妨?我们硬碰硬一次把他们打服,免得进城之后多生枝节。”
谭力点点头,“明白了。”
昌化与临高等地一样,长年承平,偶尔有几个海贼上岸不过是取些淡水,从没有威胁过县城,自然守备松弛。城外的护城河早已干涸,蒺、拒马、鹿角之类全无,墙上檑木、狼牙拍也是没有的。军户们匆忙从武库中取出一些生锈的叉竿、腰刀,聊胜于无。另外还抬上来一些沙子、石灰,这些东西倒是不少。
卢庚余看着这些破烂的器械,气不打一处来,昌化太穷,刀枪匮乏也就算了,可是火油储备了不少,却一滴都见不到,多半是被武库守卫盗卖了。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只能按捺住情绪,对章大有说道:“器械虽然匮乏,只要鼓舞士气,众志成城,定能将这伙逆贼挡在城外,还请章千户主持防务。”
章大有暗自叫苦,你左一个逆贼右一个逆贼,不留一点余地,难道还真的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不成?那个带兵的将领说话再狂妄,总还是朝廷经制的军队,又不是真的贼人,做做样子就行了嘛!
可是卢庚余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动不动就要参这个参那个,他也不好太消极,免得被抓住把柄,勉强打起精神指挥墙头的防御布置。
眼见墙头渐渐归于平静,魏连横知道防御基本布置好了。这好比下棋,人家落下一子,就轮到自己下子了。
说实话,正儿八经的攻城,魏连横还真没经验,加入琼州营之后倒是去了一趟广州,但那也不算真正的攻城,从头到尾都没有上过城墙,也未踏入城内一步。眼前这个小小的昌化县城,他也没打算靠区区两百人蚁附攻城,琼州营从没练过这个,也不需要练。
墙头上,军户们手持腰刀、叉竿,躲在墙垛后,从垛口观望着城下的动静。只见对方分出一半人出列,手持火铳行进到墙下百步左右站定,摸出个什么东西在口中咬一口,然后塞进铳口,似乎在给火铳装药。
卢庚余虽不知道在这个距离他们停下要做什么,但是敌人要做什么,自己肯定不会让他好整以暇地做,对章大有说道:“章千户,贼人停下来了,赶紧让弓箭手放箭,打他个措手不及。”
章大有只得下令弓箭手放箭。
千户所拿得出手的弓箭手有五十几人,全部上了城墙。听到上官下令,全部站到墙边,张弓引箭,朝城下射了过去。
百步的距离,若是平地,普通的弓箭手很难伤到对方,不过从城墙居高临下,效果就不一样。虽然大部分箭矢偏离了目标,但还是有十几枝箭射进了人群中。
这个距离的箭矢就算命中也很难致命,更何况琼州营的士兵披上了藤甲,胸腹要害都挡住了,但是手脚没法遮挡,还是有人受了箭伤。
看见对方有七八人中箭受伤被扶下去以后,卢庚余还是很受鼓舞,他一时兴奋,越过章大有直接发号施令:“继续放箭,宜将剩勇追穷寇!”
弓箭手们回头看看章大有,见他也点头,便抽出第二枝箭搭上弓弦。
不过对方没给他们射第二箭的机会,“”,对面的一百杆火铳响了,铅弹穿过黑火药产生的烟雾,打在墙头、垛口、弓箭手的身体上,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墙头碎石乱飞,被击中的弓箭手惨叫着仰面栽倒。
和弓箭的威力不同,一旦被火铳的铅弹击中,就算不死,也丧失了战斗能力。这一排枪下来,五十多名弓箭手就报销了十多个。
对方在旷野中毫无屏障,而己方在墙垛的掩护下还有这么大的伤亡,章大有既害怕又肉痛害怕的是对方的实力,肉痛的是这些弓箭手。无论在哪个卫所,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都是珍贵的资源,是决定一支部队战斗力的关键。
如果不是卢庚余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真想立即把弓箭手撤下来,保住这些宝贝疙瘩,自己才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但卢庚余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事后若是参他一本,安个“通贼”的罪名,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卫所的弓箭手们很少直接面对敌方的打击,遭受这一重创,有点发懵,不知道该撤下来还是继续攻击,又没有上官的命令,呆在原地手足无措。卢庚余见章大有哆嗦着不吭声,大声喝道:“火铳装填不易,此刻正是机会,赶紧射箭!”
有了命令,弓箭手们鼓起勇气,张弓射出了第二箭。也许是遭受打击之后丧失了锐气,这一波箭没了之前的准头,对面仅仅有两名士兵胳膊和小腿中箭。
让城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火铳居然可以这么短时间再次发射。
“”,枪声再次响起,淬不及防的弓箭手再次倒下十余人。这下弓箭手们都慌了,转身欲逃。
卢庚余大喝道:“你们想临阵脱逃?且不说要军法处置,贼人若攻下县城,谁都走不掉,你们又能逃哪去?”
(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城门口的攻防战
章大有痛苦地闭上眼睛,打又打不过,跑又不准跑,这些弓箭手若是全军覆没,昌化千户所也差不多废了。这姓卢的真是头倔驴,干嘛要和琼州营死磕呢?
就在弓箭手们进退两难,天人交战的时刻,对手帮他们做了决定:第三轮齐射开始了,“”的枪响之后,进退失据的弓箭手再次遭受重创,伤亡已经过半。
这下任凭卢庚余如何弹压,也无法阻止剩余的弓箭手四散而逃。不管是军法处置也好,城破当俘虏也罢,先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城下,魏连横看见城头弓箭手消失在墙头,笃定地下令:“弓箭手撤了,一连继续压制城墙,上炸药包。”
二连几名士兵抱着硕大的炸药包跑向城门。这是林伟业为了攻击城池和营寨特意设计的炸药包,原理很简单,与后世的炸药包并无二致,最大的区别就是仍然使用黑火药,威力自然无法与tnt相比。
在没有防守方火力威胁的情况下,炸药包被妥妥地安置在城门下角,士兵把长长的导火索牵出来点燃,然后迅速跑回本阵。
火花沿着导火索一路前行,像一条扭动的火蛇,慢慢钻进了炸药包。
几秒钟的静寂后,“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城墙上的人感觉像是地震,城楼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章大有茫然四顾:“怎么了,地震了?”
卢庚余比他反应要快:“不好,贼人是要炸开城门,赶紧命人堵住城门!”
城下的琼州营士兵们待硝烟散去后,仔细盯着城门看,不免有些泄气。城门太厚重结实,这么炸也就裂开了几条缝,城门口的墙壁倒是炸开了小口子,外侧的包砖满地都是,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魏连横倒是不以为然,大明来重视城池的牢固,偏远的州县也不例外,他也没打算一次就能炸开城门。
“再上,这次放两个炸药包。”
城墙之上试图阻止爆破手的接近,但是才露出头,就被一连的排枪打了回去。没了弓箭手的对射,城头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炸药包毫无阻碍地安置在原来的爆炸点。
城门口,章大有和卢庚余指挥着军户们用推车满载沙土堆放在大门后,把门洞堵的严严实实。
章大有颇为忧虑地问道:“卢大人,有必要封门吗?难道不可以谈吗?他们火力如此之强,武力抵抗可是下策……”
卢庚余正待义正词严地说教一番,这时“轰”的一声,城门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头两个炸药包几乎同时爆炸了。
巨大的爆炸冲击力几乎震塌了门洞,砖头四处飞舞,堵在门后的推车翻滚着向这边飞来,军户们被砸得血肉横飞。
章大有和卢庚余站的远,没有被砖头和推车砸中,但是仍然被冲击波震倒在地上,章大有鼻中还流出了一丝鲜血。
虽然有沙土的阻隔,门口没有失守,但是当章大有从地上灰头土脸站起来,摸到了鼻下的血迹时,再也控制不了恐慌的情绪,大叫着调头就跑。
见千户大人跑路,军户们也不干了,丢下受伤的同伴转身就跑。卢庚余大声喊叫着试图阻止,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惊恐地捏了捏喉管,以为自己哑了。这时耳中嗡嗡的声音响起,耳朵深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到可能是爆炸造成自己听不见了。
他强撑着往城墙走了几步,感觉一阵眩晕,胸闷欲呕。这时他的亲信随从跑过来扶住他,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嗡嗡的耳鸣声渐渐消弱,他能听到一点声音了,大声问随从:“城外的情形怎么样了?”
随从抓住一名从城墙上下来的军户,询问一番,然后大声告诉他:“大人,他们在冲击城门,但是门口被堵了,进不来!”
卢庚余摇摇头,章大有是靠不住了,要想守住城池不失,还得自己想办法。
“你赶紧回县衙,发动所有衙役,挨家挨户敲门,每户的青壮都要上城墙守城。告诉他们,守住了有赏,守不住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贼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倒不是卢庚余危言耸听,某些情形下,论烧杀掳掠,官兵比贼寇还要狠上几分,要不怎么会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一说呢?昌化县得罪了琼州营,如今还动起了手,一旦城破,对方势必会把怨气发泄在百姓身上。为今之计,就是动员民勇守城,让对方知难而退,化解这场灾祸。
随从问道:“大人,县衙哪来的钱粮打赏?”
“找城中的大户,让他们捐钱捐粮,城守住他们就能保住家产,城破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城内在动员全县的青壮,城外,魏连横却看着城门无可奈何。
城门已经裂开几条大缝,几乎可以容纳一人钻进,但是门后有沙土堆积,门推不开,还是无法入城。
魏连横没想到昌化县守城的决心如此坚决,有些头疼。他转头对谭力说道:“从大门进去是不成了,派人去砍树,做云梯吧。”没想到一直避免蚁附攻城,最后还是要用上这一招。
谭力答应下来,带着一连的士兵去后方的树林砍树。二连补上了位置,进行警戒。
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工具也不趁手,等到几具粗糙的攻城云梯做好后,已经是下午申时,日头已经偏西。
魏连横看看了天色,下令道:“必须在日落前攻上城头,天黑之后我们更被动。一连掩护,二连攻城。”
二连的士兵休息的时间更长,自然是攻城的第一梯队。他们把步枪挂在背后,扛起云梯往城墙靠拢。
经过之前几次打击后,墙头变得非常安静,也无人冒出头来,似乎城墙之上一个人都没有。云梯靠墙架好之后,二连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整个过程都没有遭受任何阻挠。(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炮击城内
魏连横观察着墙头,觉得安静的有些反常。按昌化县令的坚决态度,是不可能这么放弃防御的。
爬在最前端的士兵已经快要摸到城墙的顶端了,眼看就要占领墙头。这时从墙头后面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声喊着伸手去推架在墙头的云梯。
后方的一连士兵端起步枪却不敢开枪,怕误伤自己人。
琼州营普通士兵的装备只有琼海式步枪,为了攀爬梯子方便斜挂在背后,现在遭遇抵抗想要反击,一时之间没有趁手的武器。有的士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退下去来不及,想攻击没家伙,想跳下梯子,往下一看,太高了,有些犹豫。
在他们犹豫的一瞬间,有两三架云梯被民勇们齐心协力推离了墙头。云梯上挂满了士兵,承受着极大的重量,发出“吱呀”的声音,往后方倾倒。有些士兵咬牙跳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没跳的士兵重重地仰天摔在地上,再被云梯一压,晕死过去。
另外两架云梯的士兵手脚麻利些,趁梯子没倒之前爬上了墙头。最先跳上城头的士兵被十几把叉竿戳翻,然后几把腰刀齐上,乱刀砍死。后面跳下的士兵趁乱站稳脚跟,取下步枪,摆出了刺杀的架势防御。
有刺刀在手,一名士兵抵御三五个民勇毫无章法的攻击不成问题。这名士兵左右磕挡,架开了叉竿的攻击,抽空刺中一名对手,正中胸腹之间,血泊泊地流,眼看是不活了。
全凭一股气顶着的民勇见对方的刺刀如此凶残,气势泄了大半,数倍的人围着不敢上前。这时又有几名士兵在梯子倒下之前跳了上来,和先上来的士兵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型。
双方僵持时,卢庚余适时站出来,高喊一句:“他们人少,大伙一起上,打杀一人赏银一两,糙米一石!若有死伤,发二两抚恤银子。”
在昌化,这样的赏格算得上很高了,一听县太爷发话了,民勇们又鼓起了勇气,团团围住对方,大声喊叫给自己壮胆,挥舞着棍棒、叉竿冲了上去。
几名士兵背靠背,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时不时刺出一刀,捅翻一人。然而双方人数相差太过悬殊,每刺出一刀,就要挨上几棍,就算披着藤甲也挡不住闷棍,还有人胳膊被叉中,鲜血直流,端枪的手都在颤抖。
城头上寥寥几名士兵陷入苦战,城外的攻势已经被瓦解,云梯全部被推倒,摔伤的士兵被抬了回来。
魏连横眉头紧皱,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
谭力建议道:“营长,干脆用臼炮打开花弹吧,炸他个天翻地覆,自然就降了。这么攻城咱们可不擅长。”
魏连横颇为犹豫,谭力说的是实情。蚁附攻城就是用人命去填,是最原始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攻城方式。但这次奔袭昌化一共才两个连,昌化城再小也有几千人,与对方拼人命是极其愚蠢的。
可是用臼炮轰城,就背离了夏天南的本意他是想把昌化拿下作为铁矿石开采和冶炼基地的。昌化可不比广州,城池规模小,人口集中,若是杀戮太重引发民怨沸腾,回去怎么交代?
就在他犹豫时,城墙之上几名士兵抵挡不住围攻,无奈之下跳了下来。县城的城墙虽不如广州这样的大城,跳下来不一定死,但也会受伤,有两名士兵的腿活生生摔断,大声哀嚎,城下的士兵赶紧过去救人。
城墙之上响起了一片欢唿声,紧接着一具士兵的尸体被扔了下来,啪地摔在地上,隔得老远都能看见头上被捅了个窟窿,乌黑的藤甲都被鲜血浸透,死得很惨。
自琼州营成军以来,伤亡都很小,更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和挑衅,所有人都气往上涌,紧紧握住手中的枪,看着魏连横,等他下令。
在士兵的尸体被抛下来的一刻,魏连横瞬间做了决定,用臼炮攻城!再犹豫下去,只会有更多的士兵送命,琼州营训练这些士兵不易,不是用来消耗在这无谓的蚁附攻城上的。
“用臼炮打开花弹!炸到城门打开为止,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城墙上,卢庚余颇为自得,只要上下一心,赏罚分明,民勇守城未必就不如卫所的军户。他鼓励道:“大家做的好!只要把城守住,赏格一文钱都不会少!”
民勇们欢唿雀跃,纷纷说道:“多谢大人!”
就在他们欢欣鼓舞之时,城外又响起了炮声。卢庚余冷冷一笑,用那种铁球砸,能有什么用?昌化再小也是一座县城,看你有多少铁料来耗费。
与他之前看到的实心铁球不一样,这次的铁球落地之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栋民房生生被炸塌了,爆炸声中夹杂着惨叫声。卢庚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呆住了。
情势的发展峰回路转,刚才还扳回一局的守方登时被爆炸吓呆了。臼炮以一两分钟一发的密集速度抛射开花弹,城中的爆炸此起彼伏,到处可见倒塌的房屋,受伤的百姓慌乱地到处乱窜,寻找安全的躲避场所。
卢庚余呆呆地看着一颗颗开花弹越过头顶,落入城中收割着生命,自己却无能为力,绝望的情绪弥漫了全身,继而开始浑身发抖。他心中一个声音响起:我错了,我错的很离谱,我忘记了这支军队在招抚前曾经让整个广州城都雌伏在其脚下,区区一个昌化城又怎么能够螳臂当车呢?
民勇们看着这番惨景,担心自己家人也遭殃,有心下城,但既担心县太爷怪罪,又怕下去被炮弹砸中,踌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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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破城
卢庚余转头看了看城下,那些士兵的表情在开炮产生的火焰照射下显得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哀乐,又或许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他叹了口气,面对来意不明的对手,在城头进行激烈的抵抗,死伤几十上百人都是能够接受的,因为这么做能够保住城中几千军民不受荼毒。可是对方祭出这一招,抵抗还有什么意义?或许死在开花弹下的无辜百姓比对方进城之后还要多。
他深吸一口气,向众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因为隆隆的炮声干扰他还提高了声调:“诸位都看到了,我们抵挡不了他们,与其让更多的人死在炮下,还不如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诸位把城门挖开之后自行散去吧,想要出城投降我也不阻拦……”
民勇们见县太爷都这么说了,稍一犹豫就作鸟兽散,纷纷来到城门口挖开堵门的沙土。早一点打开城门,说不定炮声就早一点停止。
卢庚余失落地走下了城墙,不顾随从的阻拦,冒着头顶上不停飞过的炮弹,径直往县衙走去。
魏连横下令开炮之后,心中也在打鼓。威力巨大的臼炮固然对城内是致命的威胁,对他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他是在和城中的防守者对赌,看谁熬不住先认输。若是对方死扛,且不说城中人口消耗过多会影响将军大人的计划,杀戮没有抵抗能力的平民,他自己良心也上过不去这是大明治下的百姓,不是南方登陆的倭寇,也不是北方叩关的鞑子。
他心中默数着发射炮弹的数目,觉得足以达到震慑效果时,下令停止了炮击。
等四周安静下来后,城门处的喧闹传入他的耳中。门后似乎有很多人在做着什么,大唿小叫,夹杂着沙子哗啦啦流下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破烂的城门从里面打开了,一群民勇从门后探头探脑,观察着城外的动静。
魏连横心里石头落了地,他们认输了,终于不用继续煎熬下去了。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全体都有,装好弹药,保持战斗队形,入城!”
这场突发性的城池攻防战发生的很快,结束的更快,最终以琼州营的胜利而告终。两个连的士兵在死伤十几人后,在伤者的哀嚎和民勇害怕的目光中顺利地进入了城内。
让昌化所有军户和百姓都意外的事,琼州营入城之后并没有大开杀戒展开报复,也没有进行劫掠,而是穿过几成废墟的街道,直取县衙和千户所衙署。
两个衙门相邻而建,坐落于县城的正中心。县城的规模终究还是太小,从城外抛射进来的开花弹居然有一枚落在了县衙,内院一栋房子被炸塌了半边。
魏连横首先进入县衙,发现空无一人,衙役和仆役们都跑的没影了。他皱眉道:“四下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知县?”
士兵们分散寻找,每间房都找了一遍,一个人影都没有,纷纷来禀报。
“难不成跑了?”魏连横疑惑不已,可是看知县抵抗的决心,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况且县城这么小,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倒塌了半边的房子里传来,魏连横心中一动,问道:“那间房子找了没有?”
一名士兵摇头道:“那边是我找的,不过我看这间房子倒了,就没进去看。”
“去里面看看。”
几名士兵抬起挡在门口的断柱,钻进去查看。很快就传来声音:“有人在里面,被压住了。”
一个身穿青袍官服的人被抬了出来,昏迷不醒,左腿膝盖处鲜血淋漓。
魏连横认出这就是昌化知县,就是他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让自己轻松破城的想法落空,不得已动用了臼炮。作为一名文官,能够在千户所溃散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动员民勇守住城墙,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魏连横叹了口气:“给他止血,抬进前院大堂,这里不管了。我们去千户所那边找他们的晦气去。”
士兵们不解地问道:“营长,这个县令害我们兄弟颇有死伤,就这么放过他?”
魏连横看了看昏迷的卢庚余,说道:“他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各为其主,也无可指摘。况且他现在都这样了,又何必与他过不去。”
章大有万万没想到,离开了城门那个是非之地,躲回千户所衙署,居然还会受到开花弹的威胁。一枚开花弹恰好落在隔壁县衙,把他吓得半死。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收拾细软从东门出城躲避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不少人涌进了衙署前院。
章大有出门察看,与最前面的魏连横正好打个照面。一看到对方鲜红的军服,章大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回跑。
魏连横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喝道:“千户大人,往哪里跑啊?”
章大有见跑不掉,倒也光棍,转身“扑通”跪倒在地上,大声求饶:“大人饶命,我本不想与贵部对抗,全都是卢知县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找他!”
魏连横连连摇头,堂堂千户居然这种德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难怪最后站在城头抵抗的都是民勇。
不过某些事情,由这样的软骨头来做更合适。魏连横问他:“今日我们与贼人大战一场,夺回县城,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向上禀报啊?”
章大有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明是你们突然跑来攻城,怎么成了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的英雄了?
见他这般模样,魏连横不耐烦的说道:“昌化遭贼的消息早已传开,知府衙门也知道了,你作为昌化千户,身负守土之责,却毫不知情,留着你这条狗命又有何用?”边说边抽出佩刀拍了拍他的脸。
冰凉的刀锋让章大有福至心灵,他立马明白了自己该说什么,当下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贼人潜入县城,荼毒百姓,我千户所力战不支,所幸阁下率人攻入城内,驱逐贼人,从贼人刀口下救出三千军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昌化钢铁厂
魏连横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继续诱导:“贼人从何而来?”
章大有抬头望着魏连横,不确定地问道:“……贼人从哪儿来呢?”
“我问你呢?我可听说祸害昌化的是海贼,是不是如此?”
“对对对,是海贼……”章大有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魏连横看了一眼隔壁县衙的方向,问道:“听说知县受了重伤,不知是怎么回事?”
章大有一口咬定:“定是该死的贼人所为。”
魏连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把刀插回刀鞘,说道:“我军与贼人力战,精疲力尽,需要休整……”
章大有连忙说道:“我把千户所兵营腾出来让贵部休整……”
“贼人撤退前烧杀掳掠,损毁不少民房,还有不少百姓伤亡,需要善后……”
“这个好办,我马上召集部下,清理废墟,收容受伤的百姓。”
“知县那边……”
“我派人过去照料,再找个郎中来给他诊治。”
见他如此上道,魏连横也放心不少,这样做起事来也轻松一些。他点头道:“那就交给你了,我领人去休整。”
章大有恭敬地说道:“我派人带路。”
走到门口时,魏连横想到了一事,回头问道:“知县受伤昏迷不醒,对我们赶跑贼人的事情可能不知情,若是他胡乱说话,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章大有会意,这是怕卢知县不配合,横生枝节,连忙说道:“我派人贴身看护,让他好好养伤,今日之事,由我千户所上报,就不劳烦县衙了。”
魏连横哈哈一笑,闻弦歌而知雅意,除了贪生怕死之外,这名千户倒是一个妙人,省去自己不少手脚。
这一场攻城战,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收尾。魏连横没有出面收拾残局,而是交给了昌化千户所,避免刺激到城中百姓攻城用的手段毕竟不够人道,百姓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由本地军户出面,至少不会激化矛盾。好在攻城是在西门,城西的民居相对稀疏,死伤不算太严重,没有激起太大的民怨。
攻下下昌化后,魏连横当日就派人回临高复命。临高那边的动作也很快,三日后林伟业亲自领着一群钢铁厂的工匠来到了昌化。
林伟业是为了筹建新的钢铁厂而来的。控制了昌化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石碌采矿,钢铁厂可以直接设在县城外。
比起从田独采矿,再把铁矿石绕过半个琼州岛运回临高炼铁,依靠昌化的人力资源采矿并就地炼铁的效率要高许多,而且运送成品钢铁比运送铁矿石更划算。无论在什么时候,炼铁的工厂设在铁矿附近才是最好的选择,当初在田独挖矿,钢铁厂却设在临高,也是不得已为之。
林伟业一直心心念念的石碌铁矿终于到手,喜不自胜,当初入宝山而空回,被迫远赴田独采矿的遗憾,穿越后的第四年终于弥补了。作为一个冶金工程师,穿越之后能够主持开采全中国最大的露天铁矿,这个牛皮可以吹到孙子辈去了。
石碌铁矿都是露天浅层矿体,开采非常简单,只是运输要多费点手脚。林伟业设计了一条科学合理的路线,首先将铁矿石从亚玉岭以人力运到石碌河的叉河口,然后走水路运到昌化县城外新的昌化钢铁厂就要建在这里,文澜河畔的百仞滩钢铁厂要整体搬迁到这里,用夏天南的话说,叫产业转移。
这样一来,挖坑、运矿、修建钢铁厂需要的人手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规模比百仞滩要大两三倍,产量也要高几倍。招募工人的告示贴在县衙门口以后,吸引了很多百姓围观。林伟业开出的条件相对优厚,采矿工人每天只要采够规定的矿石量,就能拿到一百文的工钱,而且一日三餐全包。
昌化的地质地貌特殊,地里产出不高,百姓普遍都在贫困线以下挣扎,大多吃不饱饭。现在看到如此优厚的条件,人人都动了心,别的不说,每日能吃饱就是个极大的诱惑,更别说一百文的工钱了。告示贴出两天,就招到了足够的工人。
工人们扛着工具进山了,前往石碌当地人称为亚玉岭的地方去挖矿。而在昌化城外,新的钢铁厂也开始热火朝天的动土开建。城中的青壮基本上都被招募来了,其中还有不少千户所的军户。
按理说,军户是不能从事其他行业的,但东主是惹不起的琼州营,而且军户都在本地食,又没有逃籍,章大有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关于战斗的经过,章大有已经按照魏连横的指点奏报上去了,暂时还没有回音。按他往日的经验,当官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你是真贼还是假贼,只要事情平息了,多半不会再过问。何况,琼州知府衙门甚至广东都指挥使司,只要知道此事和琼州营有关,未必敢追究下去。
只不过,琼州营染指昌化,自己土皇帝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以后就得夹着尾巴做人,章大有躲在家中日日长吁短叹,借酒消愁。
不过他也知道,最惨的还不是自己,而是知县卢庚余。
卢庚余从城头回到县衙后,被开花弹震塌的砖木砸伤,性命倒是无碍,但左腿伤势严重,腿骨断裂。据郎中说,休养好了,行走没有问题,但是走起来会一瘸一拐。
一个瘸子知县,传出去就是琼州官场的笑柄。章大有知道,以卢庚余的性子,多半受不了上官嫌弃、同行讥笑,很有可能主动请辞致仕,就看是什么时候下这个决心了。
想到这里,章大有望了望隔壁县衙的方向,自从城破那天起,卢庚余清醒以后也从未出过县衙的大门,也没有丝毫上奏参劾的迹象,琼州营那边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章大有猜测,许是卢庚余见到了琼州营压倒性的实力,毫无抵抗的余地,心灰意冷,加上萌生去意,索性不闻不问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再入澄迈
昌化的事情按照原定计划进入了正轨。临高这边,黄勐甲终于等到兵工厂加班加点生产出的琼海五年式手枪,带领特战队出发前往澄迈。
澄迈的戒备并不比其余州县好到哪去,哪怕是特战队这样百来人的队伍都没有引起守城兵丁的警觉。
特战队人人都健壮结实,穿着百姓的服装也掩饰不住身上彪悍的气质,本来黄勐甲还担心在城门遭遇麻烦,可是兵丁只是多收了他们几吊钱就放他们进城了。
等他们全部进城后,一个年轻兵丁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旁边的老兵:“这伙人好像有点古怪,商贾不像商贾,但又成群结队进城……”
老兵吐出口中含着的草茎,懒洋洋地说道:“有古怪又怎样,没古怪又怎样?就算他们是心怀叵测的山匪,如果硬闯关卡入城,我们又能挡得住吗?”
年轻兵丁老老实实回答:“挡不住,说不定还搭上自己的小命。”
“那就是了,咱们这几个人,也就站门口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老百姓,别琢磨那些没用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是个高的顶着,砸不着我们……”话说一半,老兵两眼冒光的盯住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走了上去,“站住,担子里都是些什么?”按照他的经验,这种人是有点油水可榨而且不会有风险的,最适合敲竹杠的对象。
老兵没有想到,刚才他随口一说,居然都是事实。
特战队来到县衙门口时,正值晌午,除了两个衙役在门口昏昏欲睡,整条街上都很安静。
黄勐甲看着衙门的大门,心里有些感慨。三年前,自己因为和前任知县林三峰结怨,一门心思想要攻下澄迈县复仇,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些家底,在付诸行动时却碰了壁,攻城时铩羽而归。最后还是臣服于夏天南后,轻而易举就报了仇,不仅亲手杀了林三峰,还在县城内大肆搜刮,几乎搬空了半个澄迈县。
这次故地重游执行任务,按照夏天南的计划,是攻占县衙,关闭城门,搜刮大户,造成恐慌气氛,达到震惊周边各县和知府衙门的目的。换句话说,就是假借山匪的名义,祸乱县城,让所有人都看到,得罪琼州营的下场,而且明面上让人抓不到把柄。
县衙内院。
刘则忠在房中休息,喝了几杯小酒后,忍不住困倦,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睡着后他做了一个梦:琼州营起兵造反,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澄迈县,脆弱的城防根本无法抵御对方的攻势,城池一鼓而下。领兵将领直接杀到县衙,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狞笑着问道:“当初拍案而起时,可曾想过今日?”
自从亲眼看见琼州营的惊人实力后,刘则忠很后悔当时那么冲动,但事后又拉不下脸去修补关系,回到澄迈后一直处于惶恐不安的情绪中。澄迈离临高实在太近了,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朝廷也是鞭长莫及。
或许这个梦太真实,他惊醒了,睁开眼后,却发现真的有一把刀架在自己面前。
使劲揉揉眼,再次睁开眼,没错,真的是一把钢刀,离自己脖子近在咫尺,皮肤能够感受到刀刃的冰凉,而眼前站着一群彪悍的汉子,把屋里堵得水泄不通。
他颤抖着问道:“好汉,有何贵干,能不能把刀放下来慢慢谈?”
持刀的是一名异常魁梧的汉子,冷笑着问道:“刘大县令,当初在临高拍案而起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这句话和刚才梦里的话太相似,刘则忠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他偷偷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一哆嗦,没错,这不是做梦。
报复居然来的如此之快,这夏天南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这般睚眦必报,容不下隔夜仇。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刘则忠就要跪地求饶了,他焦急地说道:“好汉莫冲动,有话好好说。我是得罪了你家将军,但也是无心之失。你帮帮忙,带句话给夏参将,就说我刘则忠愿意认错赔罪,让他绕我一命。只要你肯帮忙传话,我给你银子,好不好?”
这壮汉正是黄勐甲,他嗤笑说道:“哦?给多少银子让我传话啊?”
见对方松了口,刘则忠喜出望外,轻轻挡开面前的钢刀,陪笑道:“好汉随我来。”
他带着黄勐甲来到里间,取出一个包裹,忍痛递给黄勐甲,“好汉,全都在这里,都给你。”
黄勐甲接过包裹掂量了一下,估计也就三百两银子左右。他随手递给身后的队员,“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刘则忠恭维道:“好汉体恤下属,够仁义。”
黄勐甲呵呵一笑,这点银子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莫说他每年的军饷就有这么多,从天南商行分红能分到几千两,才不会为这点蝇头小利动心,万一传到将军耳中,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分给特战队员就不会有这顾虑,就算将军知道也会称赞他体恤下属。
“好了,银子你也拿出来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来人,把他绑起来。”
刘则忠大惊:“好汉,这又是为何?可是嫌银子太少?我为了补这个缺花费不少,身边现银只有这么多,要是嫌少我可以找城中大户想想办法的。”
“嘿嘿,和银子没关系。我家大人要立威,杀鸡给猴看,只好委屈你这个出头鸟了。”
两名特战队员上前,不顾刘则忠的大唿小叫,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塞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留几个人看住他,其余人跟我去封闭城门。”
西门。
那个老兵带着年轻兵丁正在敲着小贩的竹杠,却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前不久进城的那百八十个精壮汉子正跑向这边,手中还拿着一柄黑黝黝的铁家伙。
年轻兵丁惊讶不已,对老兵说:“这不是刚才进城的那伙人吗?”
老兵阅比他丰富多了,赶紧拉着他往角落里躲,“来者不善,看样子要出事,三十六计躲为上计。”(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孤城
负责城门值守的一名小旗正躲在城门阴凉处小憩,被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瞪眼一看,顿足大叫:“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
黄勐甲放慢脚步,右手持枪,左臂横摆,枪身架在左臂上长枪和短枪的用法不一样,这是夏天南教给他的姿势扣动了扳机。
双方距离非常近,铅弹的停止作用非常明显。“”的一声枪响,小旗胸口被炸出一个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仰天倒在地上,当场丧命。
进出城门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四散而逃。特战队并没有去理会逃跑的百姓,只是搜寻穿号挂的兵丁。
门口兵丁本就没几个,有一个眼见事情不对,操起一把刀想反抗,也被一枪了结。
老兵拉着年轻兵丁缩在一辆进城的牛车后面,战战兢兢。年轻兵丁紧张地问:“……这伙人还真是匪人,凶恶的紧啊。咱们现在怎么办?”
老兵强自镇定,说道:“不要慌,他们不杀百姓,只杀守城兵丁,八成是要控制城门,咱们把身上这身皮脱了,混到百姓中去,说不定可以捡回一条命。”
两人飞快地脱掉号挂,只穿月白里衫,瞅准几名百姓从牛车旁经过的时机,低头跟在后面,往城内跑。果然如老兵所料,这伙人对百姓不下手,他们顺利的过去了。
见百姓都跑得差不多了,城门口再也没有兵丁,黄勐甲命人关闭城门,留下十个人守卫,带领其余人直扑下一个城门。
在经过当初斩护卫队伙同斩脚峒攻下城池后,又经过朝廷大军过境抢掠,几番揉虐下来,澄迈的防备力量虚弱不堪。当初挡住斩脚峒的巡检弓手在城破后几乎全军覆没,城中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力量可以抵挡这如狼似虎的一百来人,看似人数寥寥的特战队居然如入无人之境。
面对几乎不设防的县城,黄勐甲如法炮制,很快就拿下所有城门,澄迈就变成了一座孤城,不能进也不能出。
城里的人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经过当初斩脚峒的攻城和朝廷大军三番五次勒令支应粮饷的灾难后,老百姓尤其是大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商铺都闭门歇业,百姓们都躲进家中不敢外出,街上都空荡荡的。
黄勐甲找来一名打更的更夫,让他沿着街道喊话。
在钢枪利刃的威胁下,更夫乖乖地上街喊话,响彻各条大街小巷。
“今日斩脚峒峒主带人来借粮饷,望城中百姓有粮出粮,有钱出钱,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凑够三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就撤出县城!”
“家中田亩超过二十亩、奴仆超过三人者,明日辰时到县衙门前集合,每户认缴一百两白银。若闭门不来者,我等上门自取。”
躲在门后的人们一听这些话都慌了,这是当初攻打过县城的斩脚峒又卷土重来吗?三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大户每户一百两,这是要把整个澄迈洗劫一空吗?
比普通百姓更慌的是地主大户,这两年来卫所军和广东营兵轮番蹂躏,他们多次破财,不堪重负,眼下又碰上这个煞星,看样子又躲不掉了,这样下去,家都要败了。
在惊恐不安中,让人担惊受怕的白天过去了,夜幕降临,县城笼罩在黑暗之中。
某个街角,一个黑影匆匆穿过,借着月色来到一户宅院门口,轻轻叩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头,往外看了看,见四周无人,闪开身让外面这人进去。
院内书房,灯火通明,三个中年人端坐于内。
其中一人说道:“两位大人,卑职今日查看过了,贼人在每个城门只安置了十余人,其余人盘踞县衙、挟持县尊,估计也就**十来人,总数在百人左右。若我等积聚城中巡检、衙役,再登高一唿,召集民勇,难道不能将区区百名贼人逐出县城?”
一人苦笑道:“符巡检,贼人已盘踞于城内,怎会容你登高一唿?届时没有召集到民勇,反而被贼人聚而歼之。”
被称为符巡检的正是在上次抵御黄勐甲攻城时立下汗马功劳的巡检司头头符有地。他手下本有一批弓手,奈何在守城时基本损失殆尽,尽管战后从百姓中重新佥点,但弓手的培养不是短时间能一蹴而就的,战斗力还很弱,对抗凶恶的“斩脚峒土兵”显然力有不逮,需要联合其他力量。
另一人说道:“邹大人言之有理,贼人虽只有百人,但是凶悍无匹,还个个持有短铳,等闲近不了身,力敌殊为不智。”
符有地按捺住性子问道:“敢问孙大人,不招民勇,不能力敌,那么任由贼**乱县城、挟持县尊,劫掠钱粮而去,我们会有好果子吃吗?”
两人老脸一红,无言以对。这两人是澄迈县丞和主薄,今日知县被劫持,县城被占据,事后追究起责任来,两人难辞其咎,便悄悄约符巡检商量对策。
邹县丞咳嗽一声,说道:“城中力量太过薄弱,与贼人动手占不到便宜,不如集中兵力,突破城门,向府城求援。”
对于两位上官的投降主义,符有地失望至极:“黎人只有区区百人,还向府城求援,且不说府城会不会出手相助,就算府台开恩,远水又怎么解得了近渴?等到府城来援兵,贼人早就卷起钱粮跑了。还不如召集人马与贼人拼了。”
邹县丞与孙主薄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迟疑。县城中武力孱弱,硬拼未必能胜,倒不如冲开城门求援,救援是否来得及先不说,至少成功送出消息,责任就减轻许多。
可是符有地的建议也不好否决,显得两人太过怯弱,事后追究起来,恐怕会受到上官责罚。邹县丞考虑再三,点头道:“就依你所说,悄悄召集民勇,汇集巡检兵丁,加上三班衙役,攻打县衙。但如果失利,就直接冲击东门,出城向府城求援。”
符有地摩拳擦掌道:“卑职一定全力以赴。”(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县衙之战(一)
第二日卯时,几名特战队员在衙门门口警戒。离昨天指定的辰时还有一个时辰,县衙门前整条街道都静悄悄的。
黄勐甲站在院内,望着门口。
特战队队副是斩脚峒时期的亲兵,叫黄敢,他问道:“队长,这些大户会乖乖就范,把银子送来吗?”
黄勐甲冷笑道:“不送来就上门取,这样的事情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当初在临高县,斩脚峒就在把县城抢了个遍。
黄敢哈哈笑道:“那是,能抢第一次,自然能抢第二次。”
“不过这次不同,我们的目的不是抢大户,得按将军的计划从事。”黄勐甲提醒道。所谓抢钱夺粮只是用来遮掩身份的幌子而已,如果没有任何利益诉求,光封锁县城占据衙门就成了造反了,这出戏就没法唱下去。
“那是自然,属下知道怎么做。”
县衙外,符有地带着人悄悄接近衙门,躲在街头一个巷口,探头张望。
衙门门口只有几名贼人,其余的应该都在县衙内,这与符有地预想中的场景不一样。他本以为贼人要搜刮财物,都会聚集在大街上,只要一声令下,大伙一涌而上,凭借人数优势乱拳打死老师傅。可贼人躲在县衙内院就麻烦了,这时候冲上去最多干掉门口几个人,惊动了内院的大股贼人,闭门死守,就变成了攻坚战。
符有地望了望身后的人群,这些人有巡检新招的兵丁,也有衙门的衙役、捕快、帮闲,还有部分民勇,让他们打群架浑水摸鱼还行,顶着贼人的短铳火力攻击县衙估计够呛。可是人都召集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泄气,众人散去,就再也无法组织起力量反抗贼人了,他心中暗藏的一个念头就要泡汤。
符有地并不是因为对朝廷、官府忠心耿耿才主动求战,而是另有所图。
巡检司只是大明不入流的杂官,虽然在洪武爷手上定了从九品的品级,但和科考出身的官员不一样,基本上没有晋升的渠道,如果没有例外,大多数巡检一干就是一辈子。符有地希望通过平定黎乱的战功,来冲破头上的天花板,换取一个晋升的机会,而眼下黎人盘踞县衙作乱正是一个天赐良机。
他看了看县衙门口的贼人,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干了!
“大伙儿一齐上,赶跑这些贼人,事后重重有赏!”
在符有地的带领下,所有人大喊大叫着从巷子里蜂拥而出,冲向县衙。
几名警戒的特战队员被惊动,迅速排成横列,举起手枪弹药是预先装填好的。
人群冲到四十步左右的时候,“”,枪声响起,几名冲在最前方的民勇扑通倒地。
这些人都没有经过真刀真枪的阵仗,见到短铳的威力,不免有些害怕,迟疑地放慢了脚步。
符有地大喊:“他们只有几个人,冲上去,杀一个贼人赏银二两。”
大家不知道符有地开的赏格是擅做主张,根本就是空头支票,但都被银子刺激起了勇气,挥舞着棍棒、铁尺、朴刀冲了过去。
黄勐甲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都退入县衙,关门。”
几名队员赶紧端着来不及装弹的手枪匆匆退进县衙,大门缓缓地关闭。人群随后冲到大门前,抄起手中的家伙胡乱的砸门,大门被砸的乱响。
没想到贼人反应这么快,符有地暗叫可惜,如果能够冲进去,胜算要大上很多。
他扫视周围,下令道:“赶紧找几间民宅,拆几根梁柱,把门撞开。”
巡检司的兵丁得令,四下散开,去寻找撞门的木柱。
从门缝中可以看到门外汹涌的人群,黄勐甲冷冷一笑,这大概就是城内能够动员的全部人马了,人数虽然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把县衙的桌椅都搬出来,靠墙架好,一半人上墙,自由射击。再搬些杂物把门堵住,别让他们轻易撞开。”
两边的动作都很快,巡检司的人很快找来了撞木,特战队也搭建了临时的工事,几十人站上去,从墙头露出了半截身子。
十来个民勇在符有地的指挥下,合力抱着撞木冲向县衙大门。
“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的抖了一下,门框的尘土扑扑地往下掉。
这时特战队员们装好了弹药,从容地向人群开枪。这么近的距离,人群又这么密集,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一阵枪响,二三十人倒在血泊中。
符有地大喊:“火铳装填不易,赶紧把门撞开冲进去,咱们就胜了!”
他犯了一个所有第一次面对琼州营的人都会犯的错:严重低估了燧发枪的射速。
撞木撞了第二下后,墙头又开火了,又是二十多人倒下。
这下人群炸开了锅,这么短的时间,就丢了四十多条性命,这还怎么打?
眼见人群有怯战的苗头,符有地急得原地直跳,他没想到短铳这么厉害。
他从身边一名巡检司兵丁的背后取下弓箭,张弓搭箭,射向墙头。一名贼人中箭,从墙头掉落下去。
“所有有弓的人,全部向墙头射箭!撞门的不要停!”
巡检司的兵丁纷纷取出弓箭,朝墙头射去。不过他们的准头远不如符有地,箭矢有的插在墙上,有的不知道飞到何处,墙头贼人中箭者寥寥无几。
符有地懊恼不已,这些新招的兵丁大多是种地的农民出身,射术生疏,能拉开弓就不错了。若是以前那些老弓手在,一定能够压制对方的火力。
弓箭与短铳对射的战果不怎样,但是极大鼓舞了人们的士气,民勇们抱着撞木嗷嗷叫着再次撞向大门。
见对方有弓箭,黄勐甲站上了墙头,迅速锁定了进攻方的指挥者符有地,取过自己的弓,瞄准了对方。虽然有犀利的火铳,但是他对冷兵器更信赖,而且几十步的距离,弓箭的准头比火铳更精准。论射术,琼州营内,他自认只逊色于杨由基、黄汉生二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县衙之战(二)
符有地正待拉弓射第二箭,瞄准了一名贼人的胸口,余光却发现一名魁梧强壮的贼人张弓搭箭指向自己。
他大吃一惊,贼人均用火铳,若是用弓箭的人定是对射术极其自信,才会弃枪用箭。
正在他想躲开对方的这一箭时,对方已经出手,一根箭如流星般飞来,眼看避无可避。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箭矢没有射中他的要害,插在了左边肩胛骨处。
这一箭的力道非常大,符有地踉跄几步坐倒在地,整条左臂都抬不起来了。
经验告诉他,对方打得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肯定不会这么放过他。他忍痛顺势往右边一滚,果然第二箭唿啸而至,插在了他大腿上。
虽然两次躲过要害,保住性命,但是肩头、大腿接连中箭,符有地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连行走都无法做到。
墙头,黄勐甲两箭都没有击杀对方的头领,但对方显然已经无法动弹,正待射出第三箭,但是人群很快就无意中遮挡住了躺在地上的那人,他无法找到目标了。
失去了指挥的人群开始混乱起来,不知道是该顶着火铳的射击继续撞门,还是放弃进攻撤退。
倒在血泊中的人越来越多,墙头的队员紧张的装弹射击,弥漫的烟雾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这时撞木“轰”的一声把大门的门栓撞断了,大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用来堵门的桌椅杂物。
见破门有望,人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纷纷涌向大门,他们下意识地想,只要冲进县衙内短兵相接,胜利就属于他们。
黄勐甲虽然不怕在县衙内院与这些人肉搏,但是这样一来变数就很大了,得想个办法夺回主动权。他放下弓箭,捡起一把从衙门缴获的朴刀,大喝一声:“来二十个人跟我跳下去,其余人守住大门和墙头不失!”说完从墙头跳了下去。
二十多个队员跟着他跳了下去,冲入人群中。这些人都是原斩脚峒土兵,跟随他四处征战,身强力壮,白刃战经验丰富,又经过琼州营的训练,哪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能够相比的。这几十人如同虎入羊群,挥舞刀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本以为对方只是火铳厉害,近战不行,没想到短兵相接后,双方实力差距更大。民勇和衙役、帮闲们举起棍棒、铁尺抵挡,却不是黄勐甲等人一合之敌,朴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身首异处,惨叫声此起彼伏。
当初经过夏天南训练的长枪阵都差点被黄勐甲攻破,又何况这些毫无章法的乌合之众?黄勐甲率领二十余人一路杀过去,如同砍瓜切菜,杀开了一条血路,把人群噼成了两半。
很开他就冲到了尽头,来到人群的边缘,大吼一声,返身又朝另一边冲去。
众人见他面目狰狞,魁梧异常,身上沾满了别人的鲜血,如同一个杀神,不停收割着生命,无不肝胆欲裂,纷纷躲避。
县衙大门虽然摇摇欲坠,眼看就能冲进去,但是墙头有火铳虎视眈眈,眼前有这么个杀神势不可挡,远攻近战都不是对手,人群开始绝望了,有人放弃了进攻,掉头往外围逃跑。
很快,逃跑如同雪崩一般蔓延开来,所有能动弹的人都开始逃跑。片刻之间,进攻的人流跑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伤者。
黄勐甲踏在血水上,任由身上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掉,得意的大笑起来,看上去面目狰狞。
经此一役,城内再也没有正面抵抗他们的力量存在了。
逃亡的人群跑出几条街后,发现没人追上来,才放缓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人叫道:“贼人如此凶悍,我们这些攻打县衙的人留在城中,性命难保,不如按之前巡检大人说的,冲破城门,去府城求援。”
想到可能面临对方的报复,所有人不寒而栗,只好拖着疲惫的躯体往东门而去。
他们本以为在东门也会有一场苦战,没想到东门的贼人放了一枪就躲上了城楼,他们喜出望外,也不敢恋战,打开城门就跑。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对方预定的计划,故意放他们出城求援。
所有人都出城后,城门又被缓缓关上。
发生在县衙门口的一战,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大户们都坐不住了,交出钱粮虽然肉痛,但是比起性命来,一切都不重要了。很多达到“水田二十亩、家仆三人”标准的大户都翻箱倒柜凑足一百两银子,实在凑不齐的搭上了家中的首饰,战战兢兢来到了县衙门前。
战场还在打扫,尸首被简单地堆放在角落,街面上血流成河,如同人间地狱。大户们一到这里,就被眼前的惨景吓住了,加上刺鼻的血腥味,很多人当场就吐了。
特战队找来一家店铺的账房和伙计,几人在短铳的威逼下哆嗦着清点银两、记账登名。
“张有财纹银一百两整。”
“李九纹银八十二两,玉如意一柄。”
“王德生纹银七十两,金步摇一对。”
……
银锭和首饰在桌上堆成了小山,金光灿灿,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在这桌子前多待片刻,那都是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多看一眼都心痛。加上身旁血腥扑鼻,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人们交了财物后就匆匆离去。
半天下来,经过清点后总共收到二万五千六百两白银,首饰估值四千七百两左右。
队副黄敢小声问道:“队长,够了咱们说的数了,接下来怎么办?”
黄勐甲虚踹一脚:“你还真当咱们来打劫啦?不管有多少,对外都说不够,一直等到将军派人传令可以撤,咱们才能撤。接下来,咱们去找那些躲在家里没来的大户,抄家去!”
黄敢兴奋地摩拳擦掌:“干这个我喜欢。”
特战队抓了一名保长带路,按照缴费名单挨家挨户核对。凡是符合“水亩二十亩、家仆三人”标准而没有主动到县衙缴银子的,一脚踹开门,直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搬空。主人哭天喊地想要抢夺回财物的,免不了一顿暴揍。
那些主动去缴纳财物的,躲在自家门缝里偷偷观看着别人家的惨剧,心里庆幸不已,幸好看清了形势,否则倒霉的就是自己。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澄迈县沦陷于“斩脚峒”之手,“黎人”大肆搜刮财物的消息几日后传到了琼山县知府衙门,知府秦秉严听闻后几欲昏倒。
说起来,这几年琼州府算得上多灾多难,这个知府也是当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首先是组织“剿黎”失败,然后广东大军入境耗费全府钱粮无数,到现在琼州营还试图以武制文,秦秉严感觉自己知府的位置岌岌可危。如果不是因为琼州府所在太过偏僻,加上有个琼州营这样的刺头,无人愿意接手,他早就被人弹劾辞官回家养老了。
秦秉严将赵越和秦师爷叫到书房,用手指揉按太阳穴,疲倦地问道:“这事你们怎么看?该如何处置才好?”
秦师爷看了看赵越,说道:“学生先说两句,不足之处请东翁和赵大人斧正。县城沦陷非同小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县城夺回来,否则,新账老账一起算,东翁这个知府就算做到头了。”
秦秉严点点头,话虽然直白刺耳,却是事实。此时昌化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否则他上吊的心都有。
赵越略一沉吟,开口道:“以下官所见,此黎并非真黎,八成和琼州营脱不了关系。”
秦秉严觉得头疼不已:“又是琼州营?”
赵越将临高喜宴上的发生的种种详细告知了秦秉严,着重强调了昌化县和澄迈县得罪了夏天南。
秦秉严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明面上夏天南不与刘则忠计较,却暗度陈仓,派人假扮黎人潜入澄迈?”
赵越点头道:“正是如此。否则哪有如此凑巧,刘则忠前脚返回澄迈,黎人后脚就跟了上来。再者,听说这些人都手持短铳,黎人虽不至饮毛茹血,但惯用钩刀棍棒等物,又哪来的短铳?而能连续发射的火铳,整个琼州府只有琼州营才有。”
“若真是如此,琼州营图的到底是什么呢?”秦秉严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经受抚,编为营兵,拿的是朝廷的粮饷,攻占县城就如同造反,而派人假冒黎人,不仅要冒着被揭穿的危险,事实上又得不到多少好处。”
秦师爷想了想,用探询的口吻问道:“莫非就是惩治刘则忠出气?”
秦秉严和赵越同时摇头,能够以一己之力打拼出现在的局面,夏天南又岂会犯如此幼稚的错误。
赵越斟酌着说:“不管如何,县城沦落已成事实,必须要解决此事,拖的越久,对府台越不利。”
秦秉严叹气道:“琼州营出招,我等只能见招拆招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不能动武,只能智取,还得落在琼州营身上。”其实以府城和琼州营目前的军事实力对比,完全是被碾压的态势,想要动武也是自取其辱,说智取无非是换个好听的说法罢了。
赵越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秦秉严接下来的话不出他所料。
“如今之计,只有派人与琼州营私下密谈,看看他如何才能放过澄迈县。整个知府衙门,只有子昂你最适合前往。”
赵越实在不想再与琼州营打交道,连连摆手:“事关重大,夏天南若是提出条件,非府台不能定夺,我怎敢越俎代庖?”
“子昂,你要体谅我的苦衷,身为知府,又怎可亲身前往临高与那姓夏的面谈,太过招摇。其余人我又信不过,你是衙门里我最信任的人,而且多次与他打交道,能摸到他的脾性,可以对症下药,早日解澄迈之困。”
秦秉严站起身走到赵越跟前,伸手扶住赵越双臂,诚挚地说道:“子昂,我这知府的位置也不知能坐几日,如今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上司兼同门都求到这份上了,赵越无可奈何,只得应下:“下官敢不从命。”
秦秉严大喜:“那就多谢子昂了。”
“不过那夏天南若提出条件,我做不了主又怎么办?”澄迈县的危机越早解决,负面影响就越小,如果因为授权的问题往返于临高与琼山之间,谈判旷日持久,那临高之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秦秉严大袖一挥:“只要不是谋逆造反,他提出什么条件都由你做主,回来告知我就行。”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知府都干不下去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得到许诺,赵越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对秦秉严说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为府台化解此事。”
“全靠子昂你了。事不宜迟,还请子昂明日就动身。”
“下官遵命。”
第二日,就在赵越准备妥当将要出发时,传来了关于昌化县的消息。据说琼州营派人前往昌化协助剿贼,遭遇激烈抵抗,破城而入,贼人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全部借海路逃走,而知县卢庚余也被贼人所害,重伤致残。
听说了昌化的遭遇,赵越倒吸了一口凉气,所谓贼人一说,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夏天南还真是果断狠辣、睚眦必报,这昌化知县惹上他也是倒霉。不过昌化的事还是留给府台去头疼,自己还是前往临高完成任务吧。
琼山到临高只有数日路程,到澄迈更近。三日后,赵越一行就到了澄迈县城外。
此刻城门紧闭,城上也没有巡逻的兵丁,城内静悄悄的,如同一座死城。
赵越在东门矗立了一会,摇摇头,吩咐随从:“绕过城池,去临高。”
到达临高后,赵越很快被引往南园,见到了夏天南。对方的表情似乎是等待多时的模样,愈发让他坚信,琼州营对澄迈、昌化下手是有所图谋。
夏天南拿下昌化、困住澄迈,就在等待府城来人,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要快。
“不知赵大人再次造访临高,有何贵干?”
装,继续装。赵越心中鄙视了一番,脸上却摆出诚恳的表情:“府台命我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求就折煞本官了,不知道府台有什么需要琼州营效劳的?”
“澄迈县为贼人占据,知县被软禁,百姓遭洗劫。如今县城城门紧闭,要想进城解救,除非攻城。可是府城无力组织人马拿下县城,想请夏参将率部解救全城百姓。”(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包揽赋税
夏天南假装这时候才得知澄迈的事,夸张地喊道:“啊?澄迈被贼人占据,还大肆搜刮财物?贼人胆子可真大。”
看着对方浮夸的演技,赵越忍住揍人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贼人凶悍的紧,也只有夏参将的人马能够制服了。”
夏天南吃惊地回答:“同知大人你忘记了?当日在酒席之上,刘知县拍案而起,怒斥本官管的太宽,本官当时已经发誓不管澄迈县的任何事情。所以,他遭不遭贼与我何干?”
赵越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来当时埋下伏笔就是为了今日。不过这不是偷换概念吗,武人干政确实是狗拿耗子,可是出兵征剿贼人是你的职责啊?可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角度:“夏参将,琼州营是营兵,知府衙门无权调动,但是广东的抚台、制台总能调动吧?如果我们请来军令,夏将军是否能够冰释前嫌,出手相救?”
夏天南摇摇头:“当初制台、抚台招抚我时,就说明了琼州营是否出战的决定权在我。二位大人虽然官大,但是说过的话总要算数吧。”
赵越一时语塞,这倒是实情,他也听说过,琼州营接受招抚的条件就是典型的听封不听调,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不过他深信对方费心费力做下这个局,绝不会这么简单,拒绝只是一种态度,为后面的谈判增加筹码。
赵越手上本就没有什么牌可打,主动权都掌握在夏天南手里,只能选择放下身段。他凑过去,小声询问道:“此刻并无旁人,夏参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澄迈县?”
夏天南仍然不松口,打了个哈哈:“赵大人说笑了,不是我要怎样,是贼人要怎样,不妨去问问他们。”
赵越心中恼恨不已,但脸上一丝异色都不敢露出来,继续说道:“夏参将不妨把条件摆出来,只要知府衙门能办到,一定答应。”
“这个吗……”夏天南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只要府台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出兵。”
肯提条件就好,赵越喜出望外,催促道:“什么条件,赶紧说。”
“我要包揽临高、澄迈、儋州三县的税赋。”
包揽税赋,还是三个县?赵越瞬间懵逼了,这是玩的哪出?他虽然不清楚三县税赋的具体数额,不过三县加起来,三四万石粮食、两三万辽饷是跑不掉的,承揽这些税赋,如果换个人说出这话,赵越肯定认为他是痴人说梦。
不会是借此机会盘剥百姓,上缴朝廷的却不足额,从中赚取差价吧?比如只交一半正额给朝廷,向百姓征收却加个两三成,一两万石粮食、一万两银子就妥妥的到手了。除此之外,赵越看不出包揽税赋有什么好处。
他不太相信的反问:“真的是三县的全部税赋?”
“正是。”夏天南点点头。
赵越踌躇起来,夏天南一定是要从中赚取差价,谋取暴利,这样一来,不仅税赋不能足额收上来,琼州向朝廷交不了差,盘剥百姓的恶名还要落在知府的头上,谁让你同意让一个武人包揽税赋呢?
他试图用困难吓退对方:“粮赋和辽饷之事,千头万绪,花样极多,各县还有刁钻胥吏上下其手,来收取税赋是天字第一号难事……”
“这个不需要府台和赵大人费心。我保证足额缴纳正粮和辽饷,不会让府台为难。”
赵越怔住了,足额缴纳,这是要盘剥百姓到倾家荡产的节奏吗?他迟疑道:“事关重大,我需禀报府台,好好斟酌斟酌……”
夏天南紧紧盯住他的眼睛:“过完年后几个月就要收夏税了,税赋是地方的大事,府台和赵大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不能顺利收上来……”
这话隐含着威胁,不让我包揽,这三县的税赋就不用征了。
“而且,澄迈之困一日不解,府台的日子就不好过。”夏天南再加上了这个最重要的砝码。
赵越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权衡了半天,一咬牙,妈的,没有退路,就这么办。
“就如夏参将所说,包揽三县税赋,我代府台答应你。那么澄迈那边?”
“我今日就发兵!”
赵越得到肯定的答复,就连日启程返回琼山。包揽税赋之事重大,而且从未有过,他必须第一时间向秦秉严禀报。至于澄迈的事,他已经不担心了,只要夏天南答应了,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琼州知府衙门。
“什么,琼州营要包揽三县税赋?”秦秉严很意外。
“正是。不过夏天南答应足额缴纳。”
“还足额缴纳?”秦秉严冥思苦想起来,究竟琼州营是什么目的?
秦师爷插话道:“若真能足额缴纳,对东翁反而是好事。每年夏税、秋粮都是棘手的事,既要现在有人包下了三县的全部税赋,东翁省了多少心啊。”
在本朝,征收粮税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作为大总管的户部,只问总数,不问细节。当地谁有多少田、多少地,座落何方,起科多少?只有县衙里户房的书办才一清二楚,他们所凭借的就是代代相传的一本秘册,称为“鱼鳞册”。没有这本册子,天大的本事,也征不起钱粮。
鱼麟册本是公物,是政府主持绘制修订的,但是年深日久,县里存档的或湮灭或丢失,早就不知去向,政府修订的“公册”,反而成了书办的私产,不管是县令还是钱粮师爷,要顺顺利利的办下每年的夏秋两赋的公事来,时常会为书办所挟制。
一般来说,各县的县令上任之后,钱粮师爷就要去和户房的书办谈条件、讲斤两,形成一个默契,勾结起来各取所需。不过琼州这地方很偏僻,天高皇帝远,书办对官员的忌惮心理也少了许多,各县想要顺利征收粮税,要花费更大的力气。(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赋税的潜规则
简单来说,各县知县想要完成本县的税赋任务,就不得不依赖这些书办胥吏,而作为知府的秦秉严,虽然不需要直接面对胥吏,但也知道全府的税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人,不管你如何痛恨他们,却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这样的局面。现在琼州营主动提出包揽三县的税赋,等于把这些麻烦也揽了过去,所以秦师爷说是件好事。
赵越忧心忡忡:“无利不起早,琼州营必然要从中牟利,如果足额缴纳,又绕不过这些奸猾胥吏,恐怕要大肆盘剥百姓了。”
秦师爷不以为然:“泥腿子的死活与我们何干,再说盘剥他们的是琼州营,又不是我们。”
秦秉严干咳两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都是琼州治下百姓,身为父母官,本官于心不忍呐。不过为了解救澄迈百姓的身家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赵越默然不语,站在秦秉严的立场,能够顺利化解澄迈危机,所花代价不过是三县的税赋换个人来缴纳,这些税赋又没有流失,而且甩出去一个大负担,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是好事。作为佐贰官,他没有理由反对,只能保持沉默。
南园。
夏天南召来众人议事,议题就是包揽赋税。
“包揽三县税赋?”孙元化有点不敢相信。
夏天南点点头:“这在我计划之中,但也算意外收获。我不敢肯定知府衙门会不会因为澄迈之事来找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所以之前没和你们说。”
司马德倒是不觉得意外:“将军是想把每亩定额缴粮的规矩推行到三县?”
“正是如此。琼州营规模扩大,将来兵力还要增加,粮食不可或缺,我要把周边三县全都变成琼州营的粮仓。”
孙元化皱眉道:“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如何做到既能缴纳足额税赋,又能保证到手足够的粮食。除了正粮,朝廷每年摊派的辽饷就是一笔大数目,琼州营总不能用自家生意赚的银子去缴纳吧?如果是这样,直接用银子买粮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
夏天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钱有余:“临高县每年的税赋是多少?”
钱有余作为夏天南的文书,还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的会议。此刻他正在按照夏天南的要求,以文字的形式把众人的发言记录下来存档,按夏天南的说法,这叫“会议记录”。
听到夏天南发问,钱有余放下手中的毛笔,回答道:“临高每年夏税、秋粮一共正粮八千石、辽饷八千两。”
“算上损耗、浮收等等呢?”
钱有余一怔,将军居然连这些也知道?
“只算损耗,粮食征收、起运各环节耗费不少,起码要一万石糙米、九千两银子才够。如果加上浮收……”钱有余迟疑了片刻,“最少也要一万五千石粮食,一万两银子。”
他解释道:“粮差”、“包户”的剥削耗费,以及县衙大小官吏的出息好处,都要从征粮中获得,这叫“耗粮堆尖”,也就是所谓的“浮收”。
“耗粮堆尖”不算“乱收费”,是大明税赋系统中有明文规定的,某些地方,每石附加耗米和尖米7斗6升之多,超过正额的一半以上。这笔额外收入是地方官吏最大最可观的一笔“灰色收入”,比起贪赃枉法之类捞的黑钱,要安全多了,算是大明赋税制度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这么多?”夏天南还不觉得意外,但是孙元化着实大吃一惊。他久居高位,对基层的潜规则不甚了解,还以为大明从根子上说是好的,只要圣天子在位,众正盈朝,中兴指日可待。没想到小小一个琼州府临高县,就已经如此黑暗,想来其他地方好不到哪去。
“如此盘剥百姓中饱私囊,你们对得起圣上、对得起读过的圣贤书吗?”孙元化颇为激动,对钱有余呵斥道。
钱有余脑袋缩了一缩,心里有点委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又不是七品知县,要挨骂也轮不到自己啊。
夏天南劝解道:“孙先生不必激动,这也是地方官的生存之道。要知道,一个七品知县,以及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吏员,如果没有这些收入,恐怕都要喝西北风了。”
“就是,县尊月奉不过七石五斗,还要请钱粮、刑名师爷,在册胥吏、衙役每年工食银三两六钱,不在册的白身只当差不拿钱,不想些办法,让我们怎么活?”钱有余为自己辩解。
孙元化一滞,他只知道小吏、衙役“奉公”是理所当然,却没有想过靠这些象征性的俸禄、工食银如何保证生存。
“浮收虽然有很大弊端,但却是各县维持运转的重要支撑,短时间内无法取代。”夏天南给这种现象定了性,“而我们包揽税赋的目的是为了给琼州营储备粮食,为将来做打算,如何让二者并行不悖,就需要动动脑子了。”
司马德说道:“可是断了浮收这条路,又要足额缴税纳粮,除了继续压榨百姓,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其余人都纷纷点头附和。
孙元化皱眉道:“可是百姓负担本就沉重不堪,再额外摊派,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夏天南摇头叹息,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啊,怎么就不会跳出这个框框呢?
“你们的眼里不要只盯着百姓碗里的三瓜两枣,格局大一点。你们想想,除去浮收,每年朝廷的税赋都收足了吗,多余的钱粮去哪了呢?”
钱有余若有所思。他游幕十余年,自然比在场众人更了解基层的黑暗面。他见无人能回答夏天南的问题,便大着胆子说道:“将军说的,学生略知一二。”
夏天南鼓励道:“很好,你说说看。”
“其实在下本是刑名出身。”钱有余首先解释了自己的谋生技能,“不过,也学过钱粮,一般的小县的钱粮也应付得来。”
但凡县令上任,刑名、钱粮两位师爷是最重要。前者协助县令审理刑事案件,后者专门协同东家办理钱粮奏销、地丁人口、门牌清册、田地丈量、开仓赈济、杂税征收这一类业务。特长是不仅谙熟这方面的种种门道,而且精于书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