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架
是的,免费了两个多月,连载了52万字,《断狱》今日终于要上架了。
对于这个上架收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离人也就不多说了,如果喜欢看这本书,一个月十几块钱都不算多,如果不喜欢,别说打赏一两毛,就算鲜花和收藏都懒得点,所以上架之后一个月三四块的订阅钱根本不是问题,喜不喜欢这本书,才是真正的问题。
所以呢,如果你喜欢这本书,离人希望你能够继续跟读,期待继续得到大家的喜爱和支持。
如果因为上架收费而放弃这本书,离人也可以理解,因为订阅钱不是问题,你认为这本书还没有精彩到能够让你花几块钱订阅,才是真正的问题。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离人也没有自大到想让所有人都喜欢这本书,只是希望真心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能够继续支持离人,支持断狱。
另外,从开书到现在,离人的稳定更新大家应该有目共睹了,别的也不多说,希望大家多支持,跟着杨璟继续闯荡南宋,最后,我想说,今天上架,所以…爆发一下,能写多少是多少,目标是六更。
最后,祝喜欢离人和《断狱》以及支持前作《唐师》和《醉卧江山》的兄弟姐妹们生活幸福美满,阖家安康,此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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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九百年,看洞庭
李太白有诗赞洞庭曰: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这洞庭湖乃天地造化之神秀,古往今来不知迷醉了多少文人墨客,即便到了后世,仍旧是南国形胜,旅者不可错过的圣地之一。
放眼望去,但见长风霾云莽莽千里,云气蓬蓬似那天落之水,待得风收云散波乍平,又似倒转青天作湖底,巨鱼翻滚,鳞甲一动仿佛仙人撒黄金。
杨璟一直想要到洞庭湖来看一看,想看看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到底是何等壮阔的场面,可如今他就在洞庭湖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烟雨之中驾着一叶扁舟,充满了诗情画意,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眼前的洞庭湖,是七百多年前的洞庭湖!
他本是市里刑警队的一名法医,前些天还奉命到山里调查一个凶案现场,雨天路滑,车子从盘山道上翻了下去,等他再度醒来,已经出现在了这个时空。
将他从洞庭湖里捞出来的老渔民父子都是老实人,杨璟养伤这几天,他们父子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杨璟也是满怀感激。
这几天他也不是只顾着躺尸,心里渐渐也就接受了穿越的这个事实,而且暗中听着两父子的交谈,也对这个时空有了大概的了解。
眼下乃是公元1247年,也就是南宋淳祐七年,岳飞爷爷早就飞升了,连女真人的大金国都灭亡了十几年,蒙古人又开始征伐天下,连北方苦寒的基辅都被蒙古人攻陷,不过有鉴于蒙古与南宋曾经联手灭金,是故双方还保持着短暂而美好的和平。
老渔夫父子起初用巴陵土话来交谈,见得杨璟毫无反应,便用宋朝官话来交谈,官话有点类似闽南话和客家话,揣摩了几天,出生在南方的杨璟终于能够听懂了。
只是让他郁闷的是,与其说是穿越,不如说是重生,他对自己的新身体很陌生,很不适应,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根据他的判断,这具身体的主人,很显然是被谋杀了之后,才丢到洞庭湖里的,他只能算是借尸还魂!
作为一名法医,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算太难,这具身体的主人身穿华服,佩饰也都是珍品,身上还带着不少“会子”,也就是银票!
南宋已经开始流通纸币,分为“交子”和“会子”,“交子”主要在四川地区使用,而“会子”则分为东南会子、两淮会子和湖北会子。
寻常百姓仍旧使用铁钱和铜钱,而富贵人家已经开始大量使用纸币。
这人身上带着会子,显然家底不俗,身上钱财还在,后脑处却有钝器打击伤,而手指等处也出现了许多防御伤,杨璟甚至用竹签从指甲缝里刮出了一些凝固的血迹和皮屑,害命却又不谋财,加上此人的富贵身世,以致于杨璟伤愈之后,仍旧躲在老渔夫家里,生怕自己一冒头,便要引来杀身之祸。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南宋虽然偏安一隅,官场**,奸臣当道,但经济文化各方面其实比北宋弱不了多少,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杨璟没道理躲在这里蹉跎老死。
他本想一走了之,离开巴陵,从此踏上全新的人生旅途,可他对身体主人的身份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这人的势力有多大,谋杀他的凶手怕是势力更大,如果杨璟顶着这张脸在别的地方生活,保不定哪天就会被认出来,他不能冒这样的险,不想穷困潦倒一生,更不愿提心吊胆过日子。
他是法医,最擅长寻找蛛丝马迹,他不愿退避,他要查出身体主人的身份,查出凶手,他不是身体的正主,报仇雪恨什么的谈不上,但起码能够远离危险,自由自在地生活!
杨璟如此想着,越发坚定了查清真相的决心,而此时水面上噗通一声,冒出一个人头来。
那是老渔夫的儿子陈水生,他的年纪不大,但面色黝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朝杨璟得意地笑着,手里高高举着一把骨锯。
杨璟起初也没想过自己的法医物证勘查箱会一并穿越至此,直到陈水生有一天打渔归来,将他的勘查箱给带了回来,可惜箱子是空的。
杨璟便开始跟着陈水生出来打渔,他的水性不差,借着下水的机会,不断搜寻着自己的器械,但每次总是无功而返,最后不得不求助于陈水生。
陈水生是在洞庭湖边出生成长的,脱了衣服就是一条鱼,没几天功夫已经将整套工具都打捞了出来,连试管和试剂以及指纹提取血迹检测、紫外灯这些东西都总算是凑齐了。
作为法医,这些工具就是杨璟的刀枪,就是他吃饭的家伙,有了这一套东西,他心里总算也有了一些底气。
仵作行人虽然是贱役之中的贱役,但杨璟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敬意和喜爱,这也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等查清楚这一切之后,他开始新生活的第一选择,应该就是仵作刑名之类的工作吧。
收拾了心思,杨璟接过那把骨锯,而后将陈水生拉上船来,真诚地朝他道谢,陈水生只是嘿嘿一笑。
杨璟对于这两父子其实是充满了感激的,他们是杨璟的救命恩人,却不求回报,他们完全可以将杨璟身上的财物据为己有,而后将他重新丢回到洞庭湖,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而杨璟将身上财物赠予他们作为酬谢,他们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些银光闪闪的解剖刀具,晶莹剔透的玻璃试管,对于陈水生这样的穷苦孩子而言,绝对是新奇又珍贵的东西,但他从未想过要昧下一两样。
朦胧的烟雨之中,陈水生熟练地收网,将鲜活蹦跳的鱼儿倒入鱼舱,那早熟而宽厚的背影,让杨璟感到异常的淳朴和温暖人心。
两人将渔船拖到岸边之后,便背着鱼篓,踏上了归途,走到半路之时,陈水生还摘了一把野葱和一些艾叶,想起老爷子陈潮煮的鱼汤,杨璟也是满口生津。
然而到得家门口附近,杨璟却警觉了起来!
泥泞的小道上是凌乱的马蹄印子,柴门已经被撞烂,房门竟然大开着!
陈水生也发现了异常,丢下鱼篓便往家里冲,杨璟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好从鱼篓里抽出那柄骨锯,快步跟了上去。
屋里一片狼藉,杂物散了一地,陈老爷子昏迷在地,脸上满是鲜血!
“爹!”陈水生一声惊呼,将陈老爷子抱在怀里,泪水汹涌,却是不知所措。
杨璟赶忙走过来,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的动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抱床上去!”
陈水生已经六神无主,他与老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一些,但也自得其乐,如果老父亲真就这么走了,他又该如何独活下去。
杨璟用毛巾沾了清水,洗干净老爷子脸上的血迹,发现他左额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并未伤及颅骨,又检查了身体其他部位,除了腿脚上有些挫伤,其他并无大碍,顿时安心下来。
“没事,老爷子身体壮实硬朗,怕是一时遭了冲撞,脑子受了震荡,这才昏迷过去的。”
杨璟一边安慰着陈水生,一边掐着老爷子的人中和合谷,老爷子不多时便幽幽转醒了。
“爹!”见得父亲醒来,陈水生也是流下了欢喜的眼泪,老爷子却挣扎着要坐起来,而后朝陈水生斥道:“别哭了!快带你杨哥哥到湖心岛上去躲一阵,这些凶人是来冲着你杨哥哥来的!”
杨璟闻言,不由眼眶湿润,这些天他们在湖上打渔,经常能够碰到往来搜索的大船,每到这个时候,杨璟就会躲在船底,由陈水生应付那些询问的人。
他知道有人在搜寻他,或者说搜寻这具身体的主人,而他也在猜测,搜寻者应该是善意的,因为谋杀者肯定确认了他的死亡,才会将他丢进湖里。
但他并没有贸然现身,因为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这么贸然回去,指不定要卷入什么样的阴谋当中。
而从今天看来,搜寻他的人已经不再局限于善意的一方,怕是谋杀者的那一方势力,也已经坐不住,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状况,开始了搜索。
好在他已经将那些华贵的衣物和财物,所有跟这个身体主人有关的东西,都锁进了勘察箱,埋到了地下,否则今日被搜出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他心里也在庆幸,果是好人有好报,若陈家父子收了他的东西作为酬谢,将这些东西拿出去花销,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了!
明知道杨璟会带来厄运,但老爷子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让儿子带杨璟躲起来,这让杨璟如何不感动?
他知道这两父子的生活难处,就这么两个小心翼翼活着的小人物,为了素不相识的杨璟,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杨璟又怎能再连累他们?
“老爷子,大恩不言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杨璟刻骨铭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不想再躲下去,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听闻杨璟如此一说,老爷子更急了:“小哥你可别冲动,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还在周遭搜寻,你听我的,先到湖心岛躲一阵子,避过了风头再走也不迟的!”
然而杨璟很清楚,自己再留下来,只能害了这对善良淳朴的父子,他朝老爷子郑重地鞠躬,用力拥抱了陈水生,坚定万分地走出了房间。
“杨哥哥且慢!”陈水生追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满满的鱼篓,另一只手则是杨璟的斗笠。
“带上这些,往西北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巴陵县城...”
杨璟闻言,也是朝陈水生笑了笑,这小渔夫虽然老实巴交,但一点都不笨,担心杨璟会被熟人认出来,还懂得让他用渔夫的身份做掩护。
杨璟也没再客气,收下鱼篓,戴上斗笠,又转到房屋后头的菜地里,将法医物证勘查箱挖了出来,用黑布包着,背在身上,而后脚步坚定地踏上了前往巴陵县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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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巴陵又夜雨,何处是我家
岳州靠着洞庭湖,自古以来都是南方重镇,秦桧因恶岳飞之名,曾经将岳州改为纯州,不过没有多久就恢复了旧称。
巴陵作为岳州的治所,也是闻名遐迩,以巴陵为题的古诗词更是不胜枚举,宋人便有诗云:重到巴陵秋正清,岳阳城下系孤舲。江湖万里水云阔,天地一凉河叹明。
杨璟之所以选择到巴陵去探查消息,也并非毫无根据。
身体主人的服饰乃是宽松舒适的便服,偏向于士子的襕衫,腰佩琳琅,他的身上又没有户牒路引之类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远游,应该是乘着画舫在洞庭湖上赏景消遣,那么他的住处应该不会距离洞庭湖太远。
而巴陵又是个四通八达,往来商客云集之地,身体主人看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在方圆县镇之内,遭遇到谋杀,巴陵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段时间杨璟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将身体主人的物品翻看了无数遍,脑子里其实也有着自己的一番推测,但他对此间环境还不算熟悉,也不敢妄下定论。
从陈家离开之后,杨璟便沿着河滩,穿过重重茅草,跟着那些凶人的马蹄印子,不多时便钻出了湖边的山林,踏上了前往巴陵的官道。
许是朦胧细雨的原因,官道上并没有太多车马旅人,眼看着天色渐暗,杨璟也加快了脚步,正赶路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笃笃马蹄声!
杨璟回头看时,但见一名骑士已经快要冲到自己身边,为首一名身穿黑衣,蒙着口鼻的骑士更是“啪”一声,朝杨璟甩了一记响鞭!
“闪开!”
杨璟也是警校科班出身,还曾经参加过集训和比武,所以身手并不差,正要躲闪过去,却想起自己是渔夫的伪装,便假装躲闪不及,被马匹带了一下,惊呼一声,摔落道旁,鱼篓里几尾鲜活的白鱼就趁机跳了出来,在官道的水洼里挣扎跳跃着。
那名骑士疾驰出好长一段,这才勒住了马,折返回到了杨璟这边,却高高坐在马背上,丢下一块拇指大的碎银,倨傲冷漠地说道:“见马不避,想找死啊!这银子是赔给你的,本姑娘还有急事,你若觉着委屈,就到县里仁春医馆去看看伤势。”
杨璟打定主意要低调行事,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吵闹,埋头捡着活鱼,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顺势抓了些泥巴,抹在了脸上,这才抬起头来。
但见得这人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但还是能够看到内里的一身红衣,握着马缰的手白皙如雪,手腕上戴着一串翠绿剔透的玉珠,便是如此也掩盖不住丰腴曼妙的身材,听声线早知是个女子。
这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如同高傲的凤凰,但又是赔银子又让杨璟去看伤势,想来性格刁蛮,心地却不坏,适才应该也是急着赶路才造成的无心之失。
如此一想,杨璟也就原谅了她,正要退还碎银,那女子见得他久久不语,却丢下一句话来:“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杨璟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那女子却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而出,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之中。
杨璟也是无奈一笑,收拾停当之后,看着黑云压顶,大雨随时有可能暴发,便加快了步伐,赶到巴陵县城之时,已经是傍晚,天色也更加阴沉,乌云如同饱浸墨汁的大棉被,低低压在屋顶上。
巴陵就在洞庭湖边上,河鲜是驰名美味,每日早晨便是鱼市的高峰期,如今大雨将落,又到了饭点,街道上行人不多,摊贩和商铺也关了门,杨璟走在街上,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但他到底是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见多识广,生活经验也丰富,想着鱼市和商铺虽然关门了,但一些酒楼饭店却是生意的高峰期,他这些鱼也不愁卖不出去。
陈潮父子并不宽裕,没有余财赠与杨璟,杨璟也不愿再收他们的资助,更不敢用身体主人的财物,这篓活鱼便成了他今后生活的第一桶金。
杨璟放眼观察了一番,街道两边的酒楼饭店渐渐亮起灯火来,开始忙活,也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些酒楼已经开始做菜,食客也纷纷上门,想必食材早已准备妥当,对杨璟的活鱼需求并不高,价钱也不会卖得太好。
只是这么一想,杨璟也就挑选好了自己的目标。
这家小店规模不算太大,但门牌的匾额却很是素雅,店内装饰也满是书墨气,桌椅很是讲究,没有寻常酒楼饭店的油腻气息,应该是文人雅士的聚会之地。
这类酒楼招待的都是高雅之士,对食材的要求自然也就更高,对菜品的追求并非饱腹,而是品尝。
杨璟此时一身雨水,满是泥泞,又提着鱼篓,怕污了店里的气息,引起店主不满,这鱼也就卖不出去了,于是便绕到了后门。
这酒店后门半掩着,依稀能够看到里头忙活着的大厨和走使们,杨璟敲了敲门,便有一名管家走了出来。
此人四十多的年岁,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眉心拧成川字,双眸透着老辣,显然是个精干的老执事了。
见得杨璟手里的鱼篓,管家便知杨璟来意,一些晚归的渔翁也常常会在饭点来售卖河鲜,自然见惯不怪。
“进来吧。”
杨璟点了点头,跟着管事走了进去,厨房里头一片忙活,管事便将杨璟带到了旁边的偏房,里头堆放着不少新鲜的食材,原来是储藏室。
这管事穿着朴素干净,做事却一丝不苟,挽起袖子就亲自查看鱼篓里头的活鱼,对鱼腥并无排斥,显然习惯了亲力亲为,杨璟不由生出一些好感来。
“这几尾鲤鱼卖相不错,鲈鱼也够大,就是鳜鱼少了些,作价三百文吧。”老管事抬起头来看着杨璟道。
杨璟想了想,三百文也就相当于一百块人民币左右,巴陵物价不算高,如果不住店的话,应该能够撑几天。
他也不想住店,免得被人认出来,二来也想博取管事的好感,想从管事口中获取消息,也就点了点头:“好。”
老管事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他给的价钱也算是公道,便朝杨璟说道:“你跟我去帐房结钱吧。”
到了帐房之后,大掌柜不在,一个小帐房在整理数目,管事要顾着后厨的事,便交代了小帐房,让他转告大掌柜,支钱给杨璟。
杨璟本还想着向管事打听消息,见得管事要走,暗道失算,却又不好阻拦。
那小帐房只顾着埋头算账,杨璟想要搭讪都不行,心里失望,早知如此还不如讨一下价,将那些鱼卖得更划算一些了。
那大掌柜想是去接待贵宾了,一时半刻也不见回来,杨璟便脱了蓑衣,摘下斗笠,坐在勘察箱上等着。
过得一会儿,后厨的老管事竟然又回来了!
他的右手端着一笼热腾腾的软面大馒头,左手却提了一大壶茶水,肩头搭了一条毛巾,看架势沉稳大度,想来也是从跑堂小厮一路做到管事的位置,杨璟不由多了一份敬意。
“东家试了试你的鱼,口感鲜嫩,地道正宗,以后你有鱼就再送过来,送点东西给你吃,算是抵了那个鱼篓的钱吧。”
但凡这种大酒楼,东家先试吃一下也是无可厚非,但那鱼篓也不值什么钱,老管事这么说,怕也顾及到杨璟的自尊,干巴巴地送吃食过来,那就是施舍了。
想通了这一点,杨璟对这位管事也是陡生好感,一边道谢,一边趁热打铁地问道。
“管事老哥,这天也黑了,眼看要下大雨,小弟今晚是回不去了,不知道这附近可有寺庙道观之类的可以借宿的地方?”
管事刚才见得杨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蹲着,虽然穿着寒碜,但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泰然气质,心里也满意,便答道:“县城西头有座小庙,你可以到那里去看一看。”
杨璟还打算再问,后厨那边却来了个走使小厮,又把管事给叫了回去,杨璟不由暗自一叹,看了看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又将目光往帐房里扫了一眼,见得那名小帐房已经放下账本,便端着馒头走了进去。
“小先生,这馒头刚出炉,香着呢,你忙了一天,该是没吃东西,不如一起吃呗?”
那帐房小先生本就是个学徒,算了一天账,头昏眼花不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得那馒头,不由吞了吞口水:“如此甚好!”
他从帐房里拿出两个海碗,接过杨璟的茶壶,倒了两碗茶,又将杨璟请到帐房里坐下,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杨璟见得此状,也不打扰,那小先生一连吃了三个馒头,又喝了一大碗茶水,浑身舒坦,此时才发现杨璟才咬了半个馒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那小先生便开口道。
“刚才听小哥询问管事住宿的地方,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彭家的公子死了,接连搞了大半个月的法会,还开了善堂,县里头的混子捣子都去那边蹭吃蹭喝,据说晚上还有个住宿的地方,小哥若不嫌下作,倒是可以去看看,总比那小庙强一些的...”
杨璟闻言,心头顿时一震,却压抑心中激动,故作镇定地随口问了一句:“那彭家公子想必年纪不大吧?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了...”
岂知那小先生却冷哼一声:“小哥你不常到县里来吧?年纪不大是真的,但却谈不上可惜,那彭连玉为祸乡里,欺男霸女,死得却是一点都不可惜,坊间不知多少清白闺女天天烧高香盼着他死呢,如今死了也不知多少人笑出声来!”
“原来叫彭连玉...”杨璟听得此言,也是心情复杂,彭家能够大搞法会,又开善堂,绝对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是听说彭连玉的为人,杨璟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那彭连玉怎么死的?不会真有义士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吧?”杨璟喝了口茶,暗中瞥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问道。
“说是掉洞庭湖里淹死的,至于真相如何,却不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所能知晓的了...”
“洞庭湖里淹死的!”小先生如此一说,杨璟便越发确认,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怕就是那个彭连玉了!
杨璟心中思绪不定,那小先生却继续说道:“这人死了也就死了,却是让旁人也遭了殃,那条船上都是我巴陵县的富家公子和读书种子,还有青楼里不少头牌红姐儿,加上厨子船工之类的,三十多人就活下来五六个,也是作孽了...”
“一条船都沉了?!!!”杨璟不由一惊,难怪洞庭湖上出动了那么多船只来搜索!
那船上死了这么多富家公子,他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彭连玉,只是这样一来,想要确定自己的身份也就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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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掘墓开棺,谁人识君
夜色如墨,凄风冷雨,杨璟将箱子抱在怀里,用蓑衣盖着,往城西的小庙前行,两旁的酒楼传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声,越显得杨璟孑然一身。
只是杨璟对此并未太过在意,他正在分析着从帐房小先生那里探听到的消息。
巴陵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先生在酒楼里工作,而那个酒楼又以接待文人士子为主,是以可信度也比较高,因为洞庭湖沉船惨案的主角们,正是一群即将要参加春试的赶考士子!
他们都已经通过了发解试,即将参加省试,便一起聚会游湖,联络结交,谁又能想到画舫会沉,这对于巴陵县的文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杨璟有着极强的侦查和反侦察技巧,这一番交谈也从小帐房口中得知了详情。
这些遇难者都是巴陵县的青年才俊,这件事情也是轰动一时,杨璟通过筛选排查,不断从小帐房身上套话,总算是找到了两个比较符合身体主人的人选。
根据年龄和身高以及家庭条件等诸多因素综合考量,最后的人选还是落在了彭连玉的身上,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位人选,也比较符合。
这人名唤宋少霖,是宋氏大族的旁支子嗣,也算是大富大贵,之所以会引起杨璟的注意,是因为他和彭连玉,走向了两个极端。
他是发解试的案首头名,而彭连玉是最末,彭家大搞法会,又开善堂,风光大葬,而宋家却低调到不行,巴陵的百姓连宋家什么时候举行的葬礼都不清不楚,彭连玉臭名昭著,宋少霖却是善名远播!
杨璟穿越而来,夺了这具肉身,那么无论是彭连玉,还是宋少霖,两人的墓穴之中,必定有一个是空的!
而更加可疑的是,无论遇难者还是幸存者,无论名声好恶,都有人在说道议论,仿佛已经得到了定论,却从未听人说还有人失踪!
杨璟本就隐约察觉到这起惨案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眼下自己这具身体还在,也就是说应该存在一个失踪者才对,可无论是哪一家,都默契而微妙地保持着沉默,并没有提出有人失踪这样的问题来!
不管自己的身份是彭连玉,还是宋少霖,这两家都或高张或低调,都举行了葬礼,都发布了死讯,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彭家正在开善堂,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杨璟到彭家去打探消息,相信应该能够更加清楚事情的内幕,而宋家则安安静静,怕是没什么机会接近。
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确定彭连玉和宋少霖的埋骨之地,开棺看一看!
掘墓开棺这种事,在古代那是最让人不齿的一件罪恶之事,但杨璟是个现代人,还是一个崇尚科学的法医官,为了探寻真相,为了避免卷入阴谋之中,冒险一试也未尝不可。
主意已定,杨璟也就暂时放下了思绪,加紧了脚步,到了城中地带,行人也多了一些,气氛也越发热闹,杨璟走了一段,却又退了回来,在一家医馆门前停了下来。
“仁春医馆...”见得此招牌,杨璟不由想起了那名高高在上的女骑士,他摸了摸腰带里那块碎银,便走进了医馆。
此时医馆已经准备打烊,一名坐馆老郎中正在给一名年轻人讲解一张方子,见得杨璟一身雨水地进来,一旁收拾医馆的小厮不由皱了眉头,正要驱赶之际,那老郎中却开口了。
“小兄弟有什么事?”
杨璟将蓑衣和斗笠脱下来,轻轻放在门外,将身上雨水抖落干净,这才走了进去,将白日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而后取出那块碎银,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他虽然很需要银钱,但那女骑士近乎施舍一般的神态,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钱他还不屑去拿。
“劳烦老神医将这银子转交给那位姑娘...”杨璟如此说着,便要走出门去。
宋时通行铜钱和铁钱,也有交子会子这样的纸币,但金银仍旧并非通用货币,富贵人家需要用金银,一般都要到金银引铺去兑换成铜钱,但金银价值高,携带比铜钱要方便很多,拿出来又有面子,是故富贵人家私下使用金银已经成为一种风尚。
这颗碎银大概有二三两重,一两银子大概能够兑换一贯铜钱,不过一贯并非一千文,而是七百七十文左右,这颗碎银相当于两千多块人民币,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杨璟将陈水生一天所得的鱼全卖了,也才百来块钱。
老郎中见得杨璟衣衫陈旧灰头土脸,但眸子熠熠生辉,极为深邃,可谓人穷志高,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而后收下了那碎银,看着杨璟的背影,不由顿生好感,便开口道:“小哥且慢,外头雨大,不如留下来避一避雨势,喝口热茶再走。”
此地已经是巴陵的中心地带,看这医馆规模不小,虽然脸上涂抹了泥灰,但杨璟还是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杨璟要去开棺,就必须确定彭连玉和宋少霖的墓葬所在,沉船事件之中那些幸存者,想来应该会寻医问药,而且老郎中的消息来源应该比那个小帐房要更广,消息也应该更加详细和全面。
杨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探听一下,但转念一想,待得到了西边小庙,再向那些大和尚探查,毕竟这些和尚道士最近可没少做法事,对墓葬地点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如果留在这里,那名女骑士回来,少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如此一想,杨璟也就打消了留下的念头,转身朝老郎中道谢:“谢谢老神医了,不过小人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
杨璟言毕,便走到门外,开始穿起蓑衣和斗笠,可就在这个时候,店里那个年轻人却追了出来。
“这位兄台请留步!”
杨璟不由心头一紧,却不敢回头,只是听得那年轻人在背后问道:“我看兄台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来见过?敢问兄台是何方人士?”
杨璟面色顿时一沉,却是镇定了心神,拉低了斗笠,转身笑道:“小的只是村野刁民,又怎会与贵人识得,小人还要赶路,这就告辞了...”
也不等那年轻人回答,杨璟便走进了雨幕之中,几次回头,见得那年轻人只是挠头迷惑,并未追上来,心弦才松开来,照着那小帐房的指示,不多时便来到了城西的这处小庙。
出门在外,住店打尖儿是在所难免,但对于许多人而言,驿馆和客栈却不如寺庙道观来得实惠。
这些寺庙或者道观有着足够的空房间,比客栈要清净很多,只需要交些香火钱,如果香火钱分量足一些,还能够享用斋饭。
知客僧显是刚刚才接待了一些留宿之人,并未回去歇息,见得杨璟进来,便迎了上来。
“大和尚有礼了,小的进城买卖,误了时辰,想叨扰一番,不知大和尚这里方不方便?”
知客僧扫了杨璟一眼,见得杨璟穿着陈旧,便皱起了眉头,杨璟见得此状,便取了一些铜钱,放进了功德箱里头,那知客僧这才面色稍霁,微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施主且随我来。”
知客僧的情绪变化并没有逃得过杨璟的眼睛,不过他也没有谴责这和尚的意思,毕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到了僧房之后,杨璟简单安顿了行礼,又取出几枚铜钱来,塞到了知客僧的手里。
“大和尚,小可本要进城寻找一位恩公,只是这位恩公不幸落水遭了难,小可打算去祭拜一番,只是衣衫褴褛,不好冲撞了恩公的府邸家人,一时间也不知恩公葬在哪里,还望大和尚能够解惑一二...”
知客僧不动声色地将铜钱收了,这才微笑着问:“施主的恩公姓甚名谁?”
“恩公名讳彭连玉...”
“彭连玉?”知客僧听得这个名字,不由笑了,这彭连玉作恶多端,又岂会施恩与人,眼下彭家正在开善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到那里混吃混喝,这冒昧冲撞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杨璟也知道这种借口太过牵强,但他看得出知客僧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三教九流也不知接触过多少,拿钱买消息也很正常。
果不其然,杨璟并没有等太久,那知客僧便开口道:“施主也是个知恩图报的高义之人,小僧佩服,彭连玉公子被葬在了巴陵山下的龙尾坡上,山陵建得很是气派惹眼,并不难找。”
杨璟朝知客僧道谢了一番,后者便退了出去。
这小庙之中也有其他住客,眼下不便行动,杨璟走了一天的路,便脱光了衣服,放在炉子边上烤,自己缩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待得杨璟醒来,已经是夜半时分,外头的大雨已经停了,杨璟穿上干燥的衣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他在房间里头搜索了一番,但这些客房里头并没有太多能用的东西,想了想,便将瓷枕的布套取了下来,倒“品”字割了三个洞,套上头就是不错的面罩,毕竟总不能每次都往脸上抹泥。
又转了一圈,确定客房没有其他能用之物,杨璟才背上法医物证勘查箱,想了想,又取出一柄大号切割刀,藏在腰间,这才取了个灯笼,便悄悄溜出了小庙。
起初他还担心巴陵会有宵禁和关闭城门之类的政令举措,但走到城门处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雨过后,夜空晴朗,星月闪亮,杨璟一路都没有点燃灯笼,借着月光,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知客僧所说的龙尾坡。
这三更半夜的,惨白的月光使得这片坟地更加的阴森骇人,遥遥里似乎还有不少冥火在闪烁,但杨璟是个工作多年的老法医了,对神神鬼鬼的东西几乎已经免疫,大着胆子便往前继续走。
可走了一段他发现不对了,因为远处那些冥火越来越清晰,却是一朵朵火把的火光!
那火光的映照之下,四五个人正在开凿和挖掘一座气派的新坟!
他早听知客僧说过,彭连玉的坟墓造得很是气派,自己只有勘察箱里的手术刀具,还担心无法掘墓开棺,没想到竟然有人领先他一步了!
早在洞庭湖畔之时,他就已经察觉,有人在追索他的踪迹,而且极有可能是两股不同的势力,如今再看,果然有人不相信他已经沉尸湖底!
杨璟取出头套来戴上,而后压住呼吸,放轻了脚步,悄悄潜行到了那墓葬旁边的灌木后头,但见得这些人大刀阔斧已经挖开了大半,而让他惊讶的,竟然有个黑衣人在监督着这些掘墓者!
杨璟微微眯起眼睛来,精气神高度集中,往那黑衣人的背影一扫,顿时觉着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正当此时,那黑衣人高举右手,朝那些人低声下令道:“好了,把棺木给我起开!”
杨璟听得这把声线,心头大惊,再往那黑衣人高举着的左手一看,火光的映照之下,那人手腕上的玉珠,便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散发着熠熠光辉!
“竟然是她!”
杨璟心里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踩到一根枯木,登时发出“喀嚓”的声响来!
“谁!”
那黑衣女子一声沉喝,陡然朝杨璟这边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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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火照黑衣,松林夜奔
杨璟也是一时大意,引起了黑衣女子的警觉,想起这些人私自掘墓,乃是重罪,此事又牵扯到士子沉船一案,若发现自己在旁窥视,说不得要杀人灭口!
“要冷静!”杨璟见得黑衣女子那边已经有两个人抽出寒芒闪闪的刀刃,往他这边围拢,下意识抽出腰间那柄手术刀,脑海之中却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他对整个事件还是一头雾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黑衣女子白日里在官道上纵马疾驰,为的应该也是尽快赶到巴陵来,掘墓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
他无法确定黑衣女子的身份,更不可能天真到以为这姑娘赔了自己一块碎银,就是个大善人,他感受到的是极其浓烈的危机!
杨璟摸上山坡之时,就已经留意到沿途的环境,此时他躲在半人高的灌木后面,身后就是一片不大的松林,于是他屏气凝神了片刻,发现那两个人并没有打消警觉,便悄悄往松林里退。
大雨过后,夜空晴朗,空气都是干净的,此时又万籁俱寂,黑衣女子和一干人等停下了掘墓的勾当,自然能够听到杨璟的动静!
“在树林里!”
那两个人也发现了杨璟的身影,杨璟眉头紧皱,也不再偷偷摸摸,站直了身子,飞快地往松林里头钻!
“他们人多势众,又担心事情败露,一定会追杀到底的!”杨璟的心里快速思量着,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地记忆沿途的环境,但论起熟悉程度,又岂能跟这些土著相比,若一味逃走,必定会被擒!
“只能拼一把了!”杨璟如此想着,一边后退,却一边将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而后摊开了挂在一根树枝上,自己却躲在松树的后面。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剐蹭枝叶的窸窸窣窣,那两个人距离杨璟越来越近,许是担心杨璟突袭,他们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杨璟甚至能够隐约感受到他们绵长而节奏平稳的呼吸!
这一切无不表明这些人并非寻常的百姓,从刚才他们毫不犹豫抽刀的姿态,就能够看出这些都是拥有着战斗经验的狠人!
杨璟背靠着树干,紧握着手术刀,极力压抑着呼吸,手心却渐渐渗出汗水来。
“哪里走!”
那两人果然中计,以为那衣服便是杨璟本尊,便大喊了一声,杨璟听得喊声,心头大喜,照他预计,只要他们挥刀劈砍,刀刃就会嵌入树干,他就从后头绕过来,用手术刀制住来人,如此便能够挟持人质,以求脱身!
他探头一看,却见那人并未挥刀,而是伸出手来,抓向了那件衣服!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没有动杀手,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错过了这绝佳的机会,他只能束手就擒。
值此关键时刻,他也不再犹豫,从树干后头闪身而出,一把扣住那人的锁骨,手术刀已经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头儿!”
后头跟上来的人见得伙伴抓了个空,却反被杨璟制住,顿时惊呼出声来。
而被制服的那人下意识要反抗,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却在他脖颈上抹了一道血痕,虽然并未伤及动脉,但鲜血汩汩而出,两人都不敢再动!
三四朵火光快速撞入松林之中,却是那黑衣女子带着剩余的人手,点着火把追了进来。
借着火光,杨璟看到了黑衣女子的正面,可惜即便是黑夜,她也仍旧带着面纱,可见警觉性之高。
“不管你是哪家的人,放了他,你自行离开便罢!”由于手术刀太过锋利,材质又出众,在火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让人心寒的光芒,她也不敢逼迫杨璟。
“哼,私自掘墓这等丑事都让我看到了,她又岂会真心放我离开...”杨璟心里暗道,他的警觉性更高,自然不会被她三言两语就骗过,而且从黑衣女子的话里头,杨璟也听得出来,似乎除了这女子,其他各家也都在调查这桩案子,否则她也不会开口就认为杨璟是其他家族的人了。
“我想走的时候自然就会走,要你来罗嗦!把刀放下,身上的东西全掏出来放地上,慢慢退出林子!”杨璟如此威胁着,手术刀又紧了一紧,被制那人的脖颈再度涌血,温热了杨璟的手掌,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却发现这人脖颈上竟然刺着几个字!
借着火光,杨璟依稀能够辨别出这几个字,对于此人为何没有对他动杀手,而是伸手来抓他,杨璟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你敢!”面对杨璟的威胁,黑衣女子怒不可遏,杨璟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倾斜了一下手术刀的刃面,那刃面如镜子一般折射出火光,投影在黑衣女子的眼睛上。
“你说我敢是不敢!”
“大小姐,此人并非善类,头儿还在他的手里,咱暂且忍一忍罢...”旁边一人如此劝着,那黑衣女子眼眸微眯,满是冰寒,却最终选择了妥协。
见得对方纷纷放下刀刃,又将身上之物丢于地上,杨璟才松了一口气,将身前这人的刀夺了过来,换下了手术刀,又在此人身上摸索了一番,确认没有武器,这才彻底安了心。
但很快他就如同受惊的刺猬一般再度警惕起来!
因为被他搜身之后,这小首领竟然也不自觉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让杨璟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身上还藏有东西!”杨璟当即就警醒,探手入怀,果然碰到了小首领怀里暗藏的硬物,掏出来一看,他终于明白这小首领为何不对自己下杀手,对黑衣女子这群人的来历,也终于有了眉目。
见得黑衣女子带着那些人退出了松林,杨璟非但没有逃走,反而挟持着那小首领,也走出了松林。
他今夜的目的就是要掘墓,就是要看看彭连玉的棺中是不是空的,若让他单干,还真没办法挖开这座大墓,如今黑衣女子这些人已经将墓葬挖开,就差没把棺材打开,他又怎会放弃!
“把棺材打开。”杨璟出奇地冷静和理智,加上他戴着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子,格外的冷酷,黑衣女子和那些同伴也不敢再造次,两三个人乖乖就将棺材给撬开了。
一股温热的腥臭扑面而来,让人闻之欲呕,那些开棺的人没能忍住,纷纷躲到一旁去呕吐,黑衣女子也紧紧捂住了鼻子,而杨璟作为法医,早已见惯不怪,让他惊奇的是,他挟持的那小头领,竟然也面不改色,呼吸平稳。
杨璟挟持着小头领来到棺材边上,让人将火把插到旁边的土堆上,棺材内的景象便一览无余了。
虽然沉船案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但这段时间雨水连绵,初春料峭,气温很低,尸体的腐坏程度也比较小,仍旧能够看得清楚棺内尸首的样子。
见得棺内有人,杨璟先是松了一口气,这就足以说明自己身体的主人,并非彭连玉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朝那小头领低声问道:“你们掘墓开棺,应该是为了验尸吧?”
小头领沉默不语,黑衣女子却警觉了起来,杨璟见得他们的表情变化,也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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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开棺之时,冷月又在笑
冷月当空,夜风尽情挑逗着火把,火光的照耀之下,黑衣女子即便隔着面纱,仍旧能够让杨璟感受到她的愤怒和冷酷!
“你是哪家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黑衣女子的怒问,杨璟只是紧握手中的长刀,直视着黑衣女子道:“你们既然想验尸,那就将验尸进行到底。”
“什么?!!!”黑衣女子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就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你倒是想得美!”
杨璟并没有太过意外,因为黑衣女子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他是其他家族的人,如今继续让他们验尸,自然会认为杨璟是坐享其成。
但杨璟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既然是沉船案的一份子,但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没人承认还有他这个失踪者,各家又不断四处搜查,早已说明沉船案并非意外,他既然要调查真相,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见得黑衣女子拒绝,杨璟便将小头领推了一把,指头敲着发寒的刀面,沉声道:“我说话从来不会说第二遍,给你五息的时间,不答应的话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
黑衣女子早已怒不可遏,指着杨璟便斥道:“你杀了他,你也跑不掉,有种你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啊!”
周围几个人听得黑衣女子竟敢如此叫板,不由出了一头的冷汗,但小头领却没有太多的表示。
杨璟见得黑衣女子目光坚决,并非色厉内荏,也是微微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反而笑道。
“我为何要杀他?我只要带着他回巴陵,整个县城的人就都知道,县衙的人竟然偷偷掘墓开棺,你觉得百姓的反应会如何,彭家的反应又会如何?”
杨璟话音刚落,小头领顿时身子一僵,黑衣女子也是为之一滞,周围几个人下意识就退缩了半步!
见得这等反应,杨璟总算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之所以认为他们是官府的人,并非杨璟无端猜测,而是根据他的观察,推测出来的结论!
他先前看过小头领脖颈上的刺青,证实小头领乃是一名被流放服役的配军,而后又从他怀中搜出了一块衙役的腰牌!
所以他笃定这小头领就是县衙的衙役,非但如此,他还知道这小头领本身就是一名仵作!
因为开棺之时其他人都出现了慌乱和作呕的反应,但这小头领却面色如常,气定神闲!
仵作行人一直被视为卑贱之中的卑贱,通常由一些贱籍之人来担任,一些落魄道士之类的三教九流人物,也是仵作的人选之一,而这些被发配到地方的胆大又低贱的配军,显然是最佳的选择。
再者,他们既然敢来掘墓开棺,不可能不带仵作,杨璟身为法医,对同类也有着一种隐约的感应和共鸣,自然不难知晓这小头领就是仵作。
彭家乃是荆湖地区根深蒂固的大世家,传承数百年,他们大搞法事,甚至还开善堂,修建大墓,无论是基于对死者的尊敬还是出于面子的考量,都不会答应官府验尸的请求。
虽然不知道黑衣女子是哪一家的人,但她能够召集这些衙役和仵作,胆大妄为,偷偷掘墓开棺,多少与官府有着不小的联系。
若真如杨璟所言,让他带着这个仵作到巴陵县城走一趟,宣扬一番,怕是黑衣女子和这些衙役,都将遭到彭家的致命报复,更不用说官府的惩罚了!
杨璟捏住了他们的痛脚和把柄,黑衣女子即便再如何叫嚣,也只能乖乖被杨璟威胁,除非她能够下狠决心,将小头领和杨璟一并杀掉灭口!
“你...你胡说!”面对杨璟的指控,黑衣女子终于露出一丝慌乱来,但她的表现也反映了她的怯懦,让杨璟推测出来,这些人肯定是瞒着上官的,若真有上官替他们撑腰,她也就不会这么心虚和没有底气了。
杨璟也不啰嗦,将搜出来的那块腰牌丢到黑衣女子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说道:“别否认,赶紧验尸吧,免得夜长梦多,我知道他是仵作,你过来替他当人质,让他去验尸。”
许是被杨璟揭破了身份,黑衣女子变得迟疑起来,倒是旁边的同伴反应过来,纷纷阻拦道:“大小姐万万不可如此!”
那黑衣女子看了看杨璟,又看了看杨璟挟持的仵作,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来。
“好,我替他便是了。”
“大小姐...”那仵作身子颤抖着,显然也被黑衣女子的举止给感动了。
杨璟知道这黑衣女子虽然嘴硬,但本心善良,否则也不会在官道上赔银子给他,此时见得黑衣女子答应下来,也并未太过意外,用刀头点住女子的咽喉,而后将仵作一脚踢开了。
他顺势用刀架住黑衣女子的脖颈,左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肩头,而后朝仵作吩咐道:“开始吧。”
那仵作回头看了看黑衣女子,见得黑衣女子微微点头,这才接过同伴递过来的工具箱,取出药散和干净的纱布,简单处理了脖颈的伤口,又到旁边的水洼洗干净手,这才走到棺材边上,开始检查彭连玉的尸首。
见得仵作开始工作,杨璟也往墓穴这边靠近,虽然他学过法医史,但对古代仵作验尸仍旧有着极高的兴趣,难得亲眼所见,心里竟然有些期待和兴奋。
不过死者为大,古人对尸首尤其尊重,想要看到解剖尸体的事情,那是不太可能的,再者,这些仵作都是世袭传承或者师徒传承,技艺都是口耳相传,并没有形成系统的学说,许多查验也都只是表面,对人体内部机制的运作都是基于中医理论,发冢验尸更是技术难题。
那仵作先将火把挪近一些,取出香炉来,点上高香,拜祭了死者,这才开始查看了死者的头面和颈部、双手,而后解开寿衣,进行体表查验。
查验的过程当中,黑衣女子似乎并没有避讳,这倒是让杨璟对她高看了一眼。
为了控制挟持这黑衣女子,杨璟的前胸几乎贴着她的后背,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不断涌入他的鼻腔,多少抵消了一些尸臭味,不过杨璟并没有太过在意。
“结果如何?”黑衣女子见得仵作停下来,便急迫地问起。
仵作沉吟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答道:“大小姐,这尸首两手两脚有些向前弯曲,两手握拳,肚腹鼓胀,脚底皱白,发髻发紧,口内有些许血迹,该是生前溺毙...若是中毒,面色会呈现紫黯或青色,嘴唇紫黑,口鼻耳会有出血,诸多迹象表明,这彭连玉乃是生前溺死且并未中毒...”
听得仵作如此答复,黑衣女子很是失望,但有听仵作继续分析道:“不过死者口唇开翻,面色蜡黄近乎暗红,眼窝深陷,该是生前有病,而且还是急症...”
黑衣女子双眸陡然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引发的急症?又或许有些厉害的毒药无色无味,便是死后也没有太多迹象?”
仵作见得黑衣女子如此激动,也不忍绝了她的念头,但又不能违背职业操守,便如实答道:“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但...恕小人无能...以小人的手段,也无法查验地出来...”
黑衣女子闻言,眸光顿时又黯淡了下来,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便摆了摆手,吩咐道:“既是如此,便盖棺收敛起来吧...”
杨璟闻言,顿时愕然,他早料到仵作除了表面检查,对尸体并没有太多手段,但没想到会如此草草了事!
他的法医物证勘查箱就背在身上,若让他来验尸,病理毒理各种生化检查和解剖等各种手段,都能够查验出真正的死因,可他正挟持着人质,又不能让这些人看到这些仪器,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
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调查真相,如今临门一脚,又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哼,什么狗屁仵作,在尸体上摸两下就敷衍了事,简直丢光了仵作行人的脸!”
这些人听得杨璟的嘲讽,顿时变了脸色,那仵作被杨璟如此叱骂,更是气得脸色发红,然而黑衣女子却陡然眼露精芒,又升涌出一线希望来!
在她看来,杨璟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他肯定也是奔着开棺验尸这个目的而来,再看杨璟身上那个黑布包着的箱子,结合杨璟的言语,她才恍然大悟,暗中猜测杨璟也是个仵作!
“你有办法对不对!”此时她也顾不得自己是人质的身份,扭头朝杨璟急问道。
“办法自然有,就怕这没卵蛋的仵作下不去手罢了。”杨璟很清楚古时仵作的忌讳,不得不用上激将法。
那仵作被杨璟一番嘲讽,早就怒火中烧,如今又被杨璟看轻,哪里还能忍!
“仵作行自有仵作行的规矩,若你真能够查验出端倪,我张证便服你又如何!”
听得这叫张证的仵作如此回答,杨璟也是心中暗笑,他也没办法将现代的法医理论告诉仵作,仵作也不可能听得懂,他只能退而求次,想一些折中的法子。
“但凡毒死之人,除了表面体征之外,肌肉骨血脏腑肠胃也同样能够查验出迹象来,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些仵作脑子古板,又没胆子,开膛破肚剜肉刮骨的事情是如何都做不来。”
杨璟稍稍停顿,见得仵作并未反驳,知晓解剖果然是大忌,便继续说道。
“但凡毒剂入腹,便会存于腹中,这天气寒冷,雨水连绵,尸首腐坏并未太过严重,只需取出死者肠胃内容之物,融于水中,投喂给鸡鸭鸟雀青蛙蟾蜍这样的小动物,是否有毒一试便知!”
因为人死之后,机体循环会停止,毒素会沉积于体内,发散到其他器官和部位的速度会大大减慢,胃内容物如果存有毒素,自然能够试出来,就算尸体已经开始腐坏,毒素也渐渐散去,即便不动用现代手段,也能够检验出来。
尸体的腐坏都是从内部开始,虫卵也是在相对温暖的体内开始生长,但由于胃里头是毒素,所以即便发虫,沉积了毒素的胃部周围,也应该没有尸虫!
张证听杨璟说得头头是道,本来也是暗自心惊,但听完之后不由冷笑:“说到底还不一样要开膛破肚,否则如何取出胃里头的东西!”
杨璟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故作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缓缓说道。
“人都说穷则思变,不懂变通便只能落后挨打,谁让你开膛破肚了,只需用细小中空的铁管刺入肚腹,便能够将胃里头的东西给取出一些来,若无铁管,用细竹筒或者麦秸杆芦管都可代替!”
张证闻言,猛然抬头,完全没想到杨璟竟然能够提出如此巧妙的法子来,而后又低头沉吟不语,过得片刻,忍不住向黑衣女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黑衣女子似乎也没想到杨璟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法子来,如今他们也是无计可施,再者杨璟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甚至于这样巧妙而折中的法子,很大程度上将他们好生震慑了一番!
于是她便朝仵作张证点了点头,后者便从仵作箱子里取出一根吹管来。
见得这铜制吹管,杨璟也是兴趣大增,他也没想到这种需要精细制作的器械,这仵作张证竟然会有。
这吹管乃是仵作用来检查口鼻耳等细小孔窍,以及让稳婆检查妇人下身的工具,张证捏着吹管,又摸着尸体的肚皮,用指节丈量,确定胃部的位置,用炭条画了一个小圈,这才深吸一口气,将吹管刺入了死者的上腹部。
黑衣女子也顾不得这许多,与其他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证的一举一动,便是杨璟,也有些激动。
因为这种土办法他自己也没有尝试过,他也急于看到结果。
作为操作者,张证更是屏住了呼吸,那彭连玉的尸体虽然没有大面积腐坏,但肚子鼓胀如球,皮肤被撑得像透明的气球一般,他真怕这一管子扎进去,死者的肚子会爆炸开来。
好在管子终究还是顺利而平缓地深入到了腹部,然而就在此时,张证的脸色却苍白起来!
但见得死者那鼓囊囊的肚皮,突然动了起来,就好像几十个婴儿的指头在肚腹内抓着,就好像有密密麻麻的泥鳅在肚子里蠕动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证下意识松开吹管,这才刚退了一步,彭连玉的肚皮越发鼓胀起来,就好像那管子惹怒了肚子里头藏着的怪物一般!
“噗!”
一声闷响,死者的肚皮顿时裂开,一股恶臭弥散开来,众人一看,那裂开的肚皮已经全然不见肠胃,里头密密麻麻全都是黄白色的肥虫子!
“呕!”
黑衣女子和其他人纷纷呕了出来,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杨璟,也是一阵反胃。
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移开,按说死者的腐坏程度并不严重,不该出现这么多尸虫,而且这些尸虫的个头都很大,体长也严重超标,头部张着两只绿豆黑眼,根本就不是尸虫!
仵作张证躲避得还算及时,身上并没有沾染秽物,可当他看到这一堆堆的肥虫子,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双眸充满了惊骇!
“这...这不是尸虫,而是...是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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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蚕化鬼蝶
杨璟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本来想让张证检查死者的胃内容物,却刺破了肚腹,意外发现彭连玉的尸体早已被蛊虫掏空了!
两湖两广以及云贵等地在古时乃是南蛮之地,山野丛林之中都是苗寨和侗壮黑白蛮等未开化的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处于蒙昧原始的社会形态之中。
而丰富的山林资源以及东南亚气候的影响,让这些蛮族部落的巫师们渐渐创造出了许多异族的巫医巫蛊文化和秘术,蛊术便是其中最为关键和驰名的一项。
这些蛊师通常是部落之中的妇人,又叫草鬼婆,擅长将各种毒虫和药物炼制出蛊虫,起初蛊虫只是为了治病救人,到了后来却渐渐演变成了让人闻之色变望而生畏的害人邪术。
蛊虫的分类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疳蛊、石头蛊、癫蛊等等,不同的蛊虫由不同的药物和原虫相互厮杀啃噬和不断培育而得,便是同一种蛊虫,也存在着极大的差异,蛊虫和蛊术乃是蛊师最大的秘密,即便其他蛊师知道这是何种蛊虫,想要解蛊也是千难万难。
而诸多蛊虫之中,又以金蚕蛊最为恶毒和强悍,甚至一度被称之为万蛊之王!
杨璟身为法医,是相信科学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旁门左道产生浓厚的兴趣,也真是因为相信科学,他才要去揭示这些看似神秘的邪术之谜。
在他看来,所谓的蛊虫不过是一些人为培育出来的超级微生物,能够潜伏在人体之中,进入人体的血液和大脑之中,影响人类的行为和思维能力,甚至危及到健康和生命。
即便如此,当他看到这一堆堆蛊虫,看到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黄白色虫子,以及芝麻一般的一片片虫眼,他还是充满了惊讶和激动!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到蛊虫,而且还是古时的蛊虫,当他听到张证脱口而出,道出这些虫子的来历之时,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忍不住呕吐起来,而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些蛊虫!
结合刚才黑衣女子对仵作张证提出来的疑问,这些蛊虫直接给出了答案。
想必这彭连玉就是因为中了蛊,引发了急症,画舫又被人凿沉,才使得这些人沉尸湖底!
若果真是这样,那么其他人应该也会有中蛊的迹象,而那些能够幸存下来的,应该是没有中蛊,才有了自救的能力!
这些巴陵的大族都应该知道士子沉船案绝非意外,各大家族也都在暗中调查真相,但这应该是黑衣女子这方第一次得到了最直接的证据,表明这起沉船案,绝对是人为的罪行!
黑衣女子见得如此恶寒的场面,任是如何胆大妄为,终究还是忍不住蹲下去,张口呕吐了出来。
杨璟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只好弯下腰来,用刀头抵住她的后心,然而那黑衣女子的呕吐物却沾污了她的面纱,她也只能无奈地取下面纱,丢在了地上,遮盖住那些呕吐物。
当她再次站起来之时,似乎感受到了后背的刀尖,她不由转过身子来,与杨璟对视了一眼。
四目相对,杨璟竟然呆住了!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青年,他见过太多的美人,无论是纯天然的还是人造美女,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充满了古时韵味的美人儿。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黑衣女子的脸庞蒙上了一层薄纱般的柔光,那尖削的下巴,精致高翘的小鼻子,灵动清澈的眼眸,以及左眼下面的一颗美人痣,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杨璟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许是感受到杨璟那近乎唐突的目光,黑衣女子又很快扭过头去,耳根却红了起来。
杨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干咳了一声,推着黑衣女子,往前面走了一段。
黑衣女子似乎不忍直视那些蛊虫,不愿再往前,而且充满厌恶地别过脸去,那唯美的侧脸,再度让杨璟内心掀起无法平静的涟漪。
但此时并不是欣赏美人的好时机,杨璟往棺木之中细细观察了一番,但见得那些蛊虫的芝麻一般的眼睛似乎越变越多,而且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些蛊虫在疯狂成长!”杨璟心头大惊,这些蛊虫早已将彭连玉的尸体彻底掏空,碍于棺木和泥土的掩盖和镇压,才蛰伏起来。
如今它们终于重见天日,竟然恢复了生机,借助从尸体之中汲取的养料,开始了疯狂的成长!
那些越变越多的黑点,并非它们的眼睛,而是白胖的虫体不断长出一颗颗凸起,这些凸起就如同瞬间绽放的花朵,这才短短时间,这些白胖胖的蛊虫,已经演变成密密麻麻一堆堆长满了黑毛的毛毛虫!
“呕!”
饶是杨璟心硬如铁,见得这等秘密恐惧症患者们噩梦一般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快!快将墓穴掩埋起来!”张证能够认出这些蛊虫,对蛊术一道想必多有了解,毕竟荆湖南路境内就有不少苗寨,作为一名仵作,他也曾多次深入苗寨查案子,见识上自然不会太过狭隘。
听得张证的呼喊,那些汉子们也都纷纷抹掉嘴角的呕吐物,忍住强烈的反胃,纷纷操起工具来,棺盖都没敢上前去盖起来,就纷纷扒土掩盖墓穴。
然而此时,那些大毛毛虫已经开始吐出暗红色的蚕丝,结成了一个又一个血茧,放眼望去,又是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抓狂的一番场面!
杨璟对蛊虫的了解远远不如张证,但他的心理素质却是这么多人之中最强韧的一个。
作为一名资深法医,他将适才的干呕视为对法医职业的耻辱,于是他忍住了反胃,一直在观察蛊虫的变化,于他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让他见识到截然不同的一种产物。
也正是因为他一直在观察着蛊虫,他才会发现事态已经超乎了张证的预料!
那些血茧竟然纷纷裂开,一只又一只翅膀上长着鬼眼花纹的毒蛾开始破茧而出,缓缓展开尚且柔软的翅膀,眼看着就要振翅高飞!
杨璟知晓蛊虫乃是强大的微生物,而这些毒蛾作为蛊虫的成熟体,自然会携带者蛊虫的种子,一旦遭到这些毒蛾的攻击,他们就会受到感染,到时候他们就会中蛊!
想想彭连玉尸体都被掏空的骇人场景,杨璟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陡然就清醒过来,朝张证等人喝道。
“别埋了,用火烧!快烧!”
张证是清楚蛊虫的厉害的,听见杨璟的提醒,放眼一看,那毒蛾翅膀上的一双双鬼眼便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他知道这是毒蛾的翅膀开始硬化,即将获得飞行能力的前兆,若不及时放火焚烧,他们这些人是一个都走不掉的!
“听他的!给我烧!”张证大手一挥,当机立断地吩咐着,而黑衣女子却脸色大变,急迫地阻拦着:“不能烧!”
“咱们私自掘墓开棺验尸已经是极大的不敬,如今又要焚毁尸身,这就是罪孽了!”
听得黑衣女子如此阻拦,杨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这女子胆敢掘墓开棺,思想应该算是比较开明的,却没想到她仍旧还是无法跳脱古人的思想禁锢。
到了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的小命都难保,还讲什么敬意不敬意,简直就是可笑和愚蠢!
“烧!”
杨璟见得张证等人停了手,猛然一声大喝,拖着黑衣女子便来到了张证的身边,他飞快地在张证的仵作箱子里扫了一眼,而后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瓷瓶来,用牙咬开瓶塞,嗅闻了一番,确认了是自己所需之物,毫不犹豫将瓷瓶砸烂在棺木的边缘上!
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散开来,酒液泼洒到了棺木之上,也泼洒到了那些毒蛾的身上!
经受了酒液的刺激,那些毒蛾仿佛被彻底激怒,纷纷振动着翅膀,就要飞出来!
杨璟夺过张证的火把,没有任何迟疑就投入到了棺木之中!
“轰!”
蓝色的火苗如同一条冰蛇,不断在棺木之中游走,绚丽的烈焰仿佛在向世间展示张证这瓶烈酒的纯度。
那些毒蛾在烈焰消散,彭连玉的尸首和棺木,也都被烈焰吞没,只是谁都没有看到,一条肥虫子已经钻进了黑衣女子的裤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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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蛊
望着眼前的烈焰,张证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周围几个伙计甚至跌坐在了地上,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张证见得弟兄们松懈了下来,慌忙喝道:“都起来!快起来!这金蚕蛊最喜欢从下身的孔窍钻入人体之内,你们想死不成!”
这当头棒喝让如冰水从头顶往下浇,那些人纷纷跳了起来,一个个不断跳跃,翻起裤腿来检查,没有发现异常,纷纷吓出一身冷汗。
而正当此时,一声尖叫顿时划破夜空!
杨璟感觉自己的耳膜生疼,因为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身前挟持着的黑衣女子!
但见得那黑衣女子猛然掀开裙摆,翻开裤脚一看,一条淡淡的血线从脚踝处的袜子边缘,沿着修长笔直的小腿,一路往上延伸!
“大小姐!”张证猛然惊呼,想起适才黑衣女子蹲下来呕吐,俨然已经猜测出来,怕是有蛊虫钻入大小姐体内了!
那黑衣女子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疯狂乱跳,而后激动过度,顿时昏阙了过去!
杨璟想起彭连玉的惨状,也是脸色大变,漫说他还要靠着这些人调查真相,便是黑衣女子只是个陌生人,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在他看来,蛊虫乃是特异的微生物,既然是微生物,那么抗生素应该多少有些效果,他的法医物证勘查箱之中,就有注射器和抗生素!
抗生素笼统一些来讲,就是抗微生物药和抗感染药,这些现代药剂虽然数量不多,绝对能够让杨璟在古代成为神医!
考虑到今后的生存,杨璟对这些抗生素极其珍视,但药物的作用就是用来治病救人,如果他今夜见死不救,他接下来的人生都要背负愧疚!
然而他法医物证勘查箱乃是他最大的秘密,而且那蛊虫怕是从黑衣女子下身的**之处钻进去的,想要做些什么,也不能在张证等一大群男人面前进行。
于是他抱起黑衣女子,朝张证急问道:“这附近可有遮风挡雨的住所?”
张证也是乱了心思,杨璟此时已经丢下了长刀,若想救回大小姐,显然就是最佳的时机。
可他深知金蚕蛊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杨璟适才的一番救场,当机立断焚烧蛊虫,都证明了他对蛊虫是有着不少了解的。
如今他抱起大小姐,显然是有心救治,张证只是略微思量了一番,便放弃了将大小姐救回来的念头。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而后指着西南方向的一处阴影道:“那边是彭家新见的守灵草庐,正可一用!”
杨璟也不啰嗦,抱着黑衣女子,在张证等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守灵草庐前面来。
走到近处他才发现,这是一座三间房的木屋,以彭家的财大气粗,既然能够大搞法会,又开善堂,又岂会只建一个寒碜的草庐。
张证劈开锁头之后,杨璟便抱着黑衣女子进入到房中,张证等人将房中的灯火都点燃了起来。
“都出去,守着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杨璟将黑衣女子放在床上,也不回头,不容置疑地沉声道。
“你以为你是谁,想对我家大小姐做什么!”其中一名汉子听得杨璟的话,当即就怒了。
然而张证却心知肚明,如今大小姐中了蛊,那蛊虫一旦在体内生长,会很快就榨干掏空大小姐的身子骨,非但如此,若蛊虫壮大起来,随时有可能钻出体外,传染给其他人。
眼下谁接近大小姐,谁就有二次中蛊的危险,杨璟知晓蛊虫的种种特性,自然是清楚这种隐患的,这样的情况之下,除了真心救助大小姐,张证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杨璟还能对大小姐做什么别的龌蹉事。
心中如此想着,张证便朝那人骂道:“闭嘴!都跟我出去!”
那人见得张证发怒,果然闭了嘴,跟其他人快速离开了房间。
张证将房门轻轻关起来,临走之时充满了希冀地看着杨璟,犹豫了一下,还是由衷地说了一句:“拜托这位兄弟了!”
杨璟并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待得张证关上房门之后,他便解下法医物证勘查箱,除去布套,扭动密码锁,打开了箱子。
他先取出一把剪子,将这位大小姐的裤腿从下往上剪开,当笔直修长雪白如玉的大长腿呈现在他面前之时,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冒犯,只有沉沉的凝重和专业,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由下往上一路延伸到胯部的淡淡血线。
他的剪刀终究还是停在了大小姐那淡紫色的亵裤边缘上,迟疑了一阵,放下了剪刀,掐着大小姐的人中与合谷穴。
大小姐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房间之中,张证等弟兄全然不见,身边只有戴着头套,只露出眼睛和鼻孔的杨璟,而她的左边裤子竟然被剪开,露出了亵裤!
“啊!”
她毕竟是个女子,下意识就尖叫了起来,拼命往床铺里面退缩!
杨璟早有预料,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静地直视着大小姐,朝她说道:“你已经中了蛊,若再这般激动,气血翻腾,只能加速蛊虫的深入,不想死的话最好安静一点!”
杨璟如此一说,大小姐才陡然想起自己中蛊的事情,想起适才下身后门一紧,一股滑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顿时又惊骇又羞臊,不由安静了下来,只是深埋着头,不敢再看杨璟。
杨璟见她平复了下来,这才开始在法医箱里挑选药物,准备注射器,而大小姐却肩头耸动,浑身颤抖,低低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床铺上。
“我不该违逆爹爹的告诫...若不是我争强好胜,想要抢在哥哥们前头,侦破这起案子,又岂会中蛊....”
杨璟稍稍抬头,虽然大小姐只是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自语,仿佛临死前的忏悔,但因为房间太过安静,他仍旧听得真真切切。
他也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但接下来的治疗需要她的配合,也必须稳住她的情绪,获得她的信任,于是便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黑衣女子并未对杨璟耳语相向,虽然不清楚经过,但她也知道,张证能够放心将她交给杨璟,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于是她抬起头来,轻声答道:“我叫宋风雅...”
“宋风雅?好名字...不过你可跟风雅全然不沾边呢...”杨璟想起那个在官道上野蛮驰骋的孤高女子,想起她竟然带人深夜掘墓开棺验尸,不由开口戏谑。
宋风雅微微一愕,但并没有反驳,两人顿时陷入了尴尬,好在杨璟很快将心思都放在了注射器和抗生素药物上面,气氛也就缓和了许多。
宋风雅是个聪慧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侦破沉船案,她同样是个见多识广的女子,却从未见过杨璟手中的注射器,不由看得出神。
杨璟一边抽取了药剂之后,满目严肃地直视着宋风雅,朝她解释道。
“我会将这些药水注入你的体内,希望能够遏制蛊虫的生长,至于能否杀死蛊虫,我也不敢确定,当然了,选择权在你手里,如果你不愿意,我即刻离开便是...”
宋风雅发自本能想抱着膝盖,却发现整条长腿都露了出来,当即扯过被子来遮掩,咬着下唇迟疑了一番,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杨璟也没说二话,取出酒精和棉球,在她的手臂上消了毒,轻轻扇了扇,清凉的感觉让宋风雅身子一僵,雪白的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要开始了。”杨璟严肃地交代着,等到宋风雅点头,他才将针头刺入手臂,将药水推入了宋风雅的体内。
宋风雅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治疗手段,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过新奇,也正因为新奇,这种未知的神秘,让她生出了一丝生机与希望。
而杨璟却没有停止,他又抽了一筒药水,而后转过身来,平静地朝宋风雅说道:“这一针要扎在臀上,如果你觉得我会污了你的清白,我可以指导你自己操作。”
杨璟虽然不敢保证抗生素能够起效,但宋朝不像后世那样抗生素泛滥成灾,效用已经很低,在这个时代,抗生素的效果绝对是极其强烈的,所以即便无法杀死蛊虫,想要延缓蛊虫的生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遏制了蛊虫,让宋风雅赢取这段宝贵的时间,或许宋风雅的家族能够解得这蛊也是极有可能的。
古时女子的贞洁意识极其强烈,虽然没有夸张到牵了手就要成亲,但扒下裤子给一个大姑娘打屁股针这种事情,还是问清楚一些好,免得以后会惹来麻烦。
宋风雅也没想到会有如此让人羞涩的治疗手法,一张俏脸顿时滚烫起来,毫不犹豫就答道:“你教我,我自己动手...”
杨璟轻笑一声,将棉球沾了酒精,递给宋风雅,而后转过头去说道:“除下裤头,涂抹腰际下一掌之处,左右臀皆可,由内而外,一定要涂抹均匀。”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但并没有安静太久,杨璟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臀部传来酒精的清凉感,让宋风雅感到羞臊难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便罢了,两人同坐一张床上,自己竟然还露出臀部来,于她而言,绝对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
杨璟又将准备好的注射器往身后递,细细说明了注射的流程,宋风雅接过注射器之后,却久久不见动静,杨璟也是有些急了。
“想要控制蛊虫,我劝你还是尽快吧...”
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吸气声,而后他听到细若微蚊的低语:“我...我做不到...还是你...你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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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性命和清白
古时之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一个人对别人再狠辣,真要自戕之时却仍旧下不去手,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针头,更何况宋风雅骨子里并非一个狠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她并非胆怯之人,也不是没有过实战经验,跟着哥哥调查案子之时也曾与人争斗,也会出手伤人,也曾被人出手所伤。
但她就是不明白,那清清凉凉的酒精和小小的针头,为何会让自己恐惧成那样,就如同她不怕毒蛇猛兽,甚至不怕妖魔鬼怪,却独独对毛毛虫和老鼠感到万分恐惧一样,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能够出人意料的坚强,同样能够匪夷所思的胆怯。
她本以为自己的贞洁观能够抵抗这份恐惧,不过就是自己扎自己一下,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可当她露出雪白的翘臀,几次三番却如何都下不去手,她才明白原来有些恐惧是那么不可理喻的。
杨璟也没料到胆大妄为的宋风雅会不敢给自己扎针,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种情况他也见过不少,许多赳赳莽夫不也一样怕扎针么。
他转过头来,宋风雅慌忙将臀部遮掩起来,可看到杨璟的眼中毫无邪恶与亵渎,只有严肃和专业,她也就安心了下来,这种目光,她在自家医馆的老神医眼中,已经无数次感受过了。
杨璟看她羞臊到浑身僵直颤抖,便低声说道:“把衣服掀开,必须重新消毒了。”
宋风雅这才别过脸去,将遮盖臀部的衣物掀开一个小角来,杨璟熟练地涂抹酒精消毒,而后朝宋风雅说道:“放松些,我数三个数再扎针,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宋风雅的俏脸早已滚烫,耳根和脖颈更是羞红,也不敢与杨璟对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杨璟拖长了声音开始数数,宋风雅果然放松了一些,杨璟见得她雪臀上的肌肉放松了下来,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三!”同时将针头轻柔地推入了肌肉之中。
“啊...”宋风雅低吟一声,也没想到杨璟来了个突然袭击,待得回过神来,杨璟已经转过身去,她慌忙穿好裤子,哪里还好与杨璟计较什么。
收拾好注射器和药剂之后,杨璟又取了一些甘露醇注射液以及一个化学实验常用到的洗耳球交给了宋风雅。
在他看来,那蛊虫既然是钻进了肠道里头,如果及时排泄,说不定能够将蛊虫一并排出来,甘露醇除了强效脱水的作用之外,还有促进排泄的效果。
宋风雅本以为打屁股针已经是她这辈子最羞臊最尴尬的一件事情,但听了杨璟的低声说明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无地自容!
这简直比**裸站在杨璟这个陌生男人面前,更让她感到羞耻,对于一个女子,特别是贞洁观念异常强烈的古代女子而言,杨璟一次甚于一次地在不断打破她的底限!
可杨璟虽然戴着头套,但一双眸子充满了救死扶伤的那种圣洁光辉,没有丝毫的邪恶和轻浮,眼下又是生死攸关,宋风雅竟然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房间之中没有马桶,宋风雅只能到隔壁的茅房去解决这个问题,当她拿着杨璟交给他的东西走出房间之时,张证等人纷纷冲进了房内!
在他们看来,杨璟的治疗已经结束,眼下就是抓捕杨璟的最佳时机!
宋风雅并没有阻止张证等人,因为她明显能够感到体内的蛊虫已经蛰伏不动,足以说明杨璟的治疗是有效的。
这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只要她回到巴陵县城,她宋家名下统共六家医馆,更有老神医坐镇,即便无法找到解蛊的法子,起码也能够延缓蛊虫的发作。
再者,她是亲眼见过杨璟给自己治疗的整个过程,只要得到杨璟那个神秘的白银色箱子,她就能够依样画葫芦,回去让女医馆给自己继续治疗!
宋家虽然不似彭家,并非本土的豪族,但宋家的商行却与山野苗寨的蛮族土司交往甚密,想要找到解蛊的办法,也不是不可能。
而杨璟虽然没有坏心眼,但到底还是坏了她的清白,即便杨璟不会宣扬出去,但她今后想要嫁人,怕是心里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且不说杨璟来历不明,单说他先挟持了张证,又知晓他们掘墓开棺的秘密,眼下又与她共处一室,做出如此羞臊的事情,宋风雅或许无法狠心杀死杨璟,但绝不可能让他离开!
杨璟是何等聪慧之人,又善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之下,便知道张证和宋风雅的用意了,好在他已经将箱子锁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宋风雅听得杨璟之言,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杨璟,目光之中只剩下无尽的冰寒。
杨璟也不去看她,只是拍了拍手中的箱子,继续说道:“想要破开这箱子并不难,但这些都是我家的祖传秘药,什么时辰用药,用量多少,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些秘药带有剧毒,使的是以毒攻蛊的法子,多一分少一分都会致命,如若不信,你倒可以试一试。”
“另外,适才我给你的药只能持续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便压不住蛊虫,你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杨璟一边说着,一边将箱子轻轻推到到张证的面前来,后者眉头一皱,只好向宋风雅投去询问的目光。
宋风雅早想过杨璟绝非等闲之辈,对杨璟之言虽然抱有质疑,却又不敢不信,家中老神医能否解蛊她并不清楚,但杨璟的秘药能够遏制蛊虫,她却是亲身体验过的。
如果真如杨璟所言,三个时辰之后她还要依靠杨璟给药,如果家中老神医无法找出法子,她同样需要杨璟给药来压制蛊虫,维持她的性命。
念及此处,她也只能无奈摆了摆手,将张证等人挥退出房间。
她是见过杨璟箱子里头那些药剂和器械的,而且杨璟用来挟持张证的手术刀,卖相就极其不凡,她很清楚,杨璟不可能平白无故救治自己。
于是她便问道:“我需要你继续给药,你想要什么?”
杨璟知晓蛊毒厉害,起初救治宋风雅确实没有其他心思,但宋风雅此时提起,杨璟就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了。
他想弄清楚身体前任主人的身份来历,想要避过这场阴谋,这才陷入了这起调查,眼下正是探寻案情的最佳时机。
宋风雅已经到了掘墓开棺这等地步,说明调查已经走入了穷途末路,换言之,她一定对整个案情有了最为详细的调查结果!
“这些秘药都是先辈留下来的,我并不懂得如何配制,用一份就少一份,每一份不说价值连城也是千金难求,我知道你宋氏家大业大,我也不要你家的银子,只要你将沉船案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我,我可以给你继续用药三天。”
听得杨璟的条件,宋风雅也是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些失落,她是巴陵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家中更是巨富大族,杨璟却对她的美色和钱财无动于衷,偏偏问起沉船案,女子的虚荣心作祟,她到底还是不太高兴的。
毕竟杨璟将她最羞臊最尴尬的一面都看了去,虽然她不可能因此而委身于杨璟,但杨璟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却又让她感到非常的不满,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心态了。
“你到底是哪家的人?为何对沉船案如此感兴趣?”
如果说宋风雅现在有一件事是最急于去做的,那便是掀开杨璟的头套,看看杨璟长什么样子!
这个男人给了自己一段无法拒绝的羞耻经历,但他的动机和意图却又是救人的善意,让人心底愤恨却又无法责备,宋风雅是多么渴望看一看这个神秘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是何来历。
杨璟也知道宋风雅的心思,毕竟他只是个陌生人,对于宋风雅而言,这样的事情也实在难以接受。
他知道自己不想说的话,宋风雅也不可能勉强他,毕竟他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够给宋风雅提供帮助,遏制蛊虫的人,宋风雅的小命就捏在他的手里。
但他还需要从宋风雅的口中得知沉船案的始末经过,今后或许还需要宋风雅的力量来进行调查,所以他还是回答了宋风雅的问题。
“我并不是哪一家的人,我家哥哥出身寒门,一家子日夜操劳,就为了哥哥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谁想到会死在洞庭湖里...我要找出凶手,我要给哥哥报仇!”
宋风雅听得杨璟如此,没来由感到松了一口气,只觉着杨璟看来也并非恶人,心里到底还是好受了一些。
“你哥哥姓甚名谁?”宋风雅不由问道,她对沉船案中死去的士子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只要知道名字,她就能够查出杨璟的真实身份来!
杨璟本就是胡乱编造,又岂能不清楚宋风雅的心思,当即眸光一冷,拒人千里地答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要揪出幕后真凶就行!”
宋风雅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杨璟一丝不漏,也是来气,正打算追问,却听杨璟提醒道。
“眼下药力已经发作,蛊虫的抵抗力最低,且蛊虫侵入体内时间也不长,照着我的法子赶紧去蹲一蹲,说不定蛊虫就排出来了,到时候任杀任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再啰啰嗦嗦,蛊虫深入体内,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杨璟这番话确实站在了宋风雅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虽然对他自己不利,但对宋风雅而言,确实是良言,宋风雅不由对杨璟大为改观,也不再多言,走出了门口。
但她很快又停了下来,转头朝杨璟问道:“我知道你不肯透露姓名,我该如何称呼你?”
杨璟微微一愕,恶趣味地一笑道:“叫我红领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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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风雅的渊源
夜色已经很深,冷月如同羞涩的少女,渐渐躲入了云团之中,微风扑面,细雨迷离,使得这夜晚充满了忧伤和怀念。
虽然张证等人仍旧守在门外,但窗前的杨璟不由想念起现代的生活。
直到宋风雅一脸忧色地走回房间,他才收回了思绪。
不用问都知道,那蛊虫显然是排不出来,若真的这么容易对付,蛊虫也就不会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恐怖邪物,杨璟到底还是有些侥幸心理。
宋风雅在茅房里也检查了一番,那蛊虫的血线已经从耻骨倒三角淡淡毛发的边缘,延伸到了肚脐下三寸,杨璟的泻药确实很有效,她感觉自己的肠胃都已经排空,但正是因为排空了肠胃,她才更加真切感受到腹中蛊虫带来的异物感,甚至能够感受到蛊虫的缓慢蠕动,就好像怀胎一般,一想到腹中蛊虫不断生长,想起彭连玉尸体爆开的场面,宋风雅就浑身发冷!
杨璟见得宋风雅轻轻摇了摇头,也只是沉默不语,沉思了片刻,便朝宋风雅说道:“该做的我已经做了,距离下次给药还有两个时辰,不如先回去,找个郎中看看吧。”
宋风雅本就急于回去,听得杨璟如此说道,也就点了点头,张证便留下两三个人处置彭连玉的墓穴,而后带着宋风雅和杨璟下了山坡。
山脚下的隐秘处停着三辆马车,张证心忧宋风雅,便让马夫尽快往巴陵县城赶路。
他们本来还想着再挖开几个墓穴,看看其他死者是否也同样出现中蛊的情况,如今也只能暂时作罢。
杨璟半点不客气地钻进了宋风雅的马车,最羞涩最尴尬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宋风雅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忌讳,毕竟她答应过杨璟,要将沉船案的始末和调查结果分享给他,路途中正好跟他说道说道。
宋氏虽然财大气粗,但为了掩人耳目,这马车也并未太过豪华,只是造得比较坚固,避震能力却很弱,一路上颠簸不断,宋风雅也是脸色难看,似乎担忧太过颠簸会弄醒腹中的蛊虫一般。
杨璟见得她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也不好催促,待得她适应了马车的颠簸,才听得宋风雅开口道。
“你对沉船案知道多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在宋风雅看来,杨璟不惜付出秘药的代价,条件只是探查沉船案的消息,显然应该对沉船案有了一定的了解,否则也不会跑到彭连玉的墓葬这边来。
事实上杨璟知晓的并不多,通过帐房小先生和那名知客僧,他只是知晓了个大概情况,他本想将来龙去脉都听一听,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问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已经将自己身体前任主人的怀疑范围缩小到了彭连玉和宋少霖的身上,如今彭连玉已经被证实,按说他身体的前任主人,应该就是宋少霖了。
想起宋少霖,杨璟心中不禁猜测,这宋风雅几次三番提问自己是哪一家族之人,各家必然都在展开调查,宋风雅自然就是宋家的人,而宋少霖同样是宋氏子弟!
“宋少霖是你什么人?”杨璟压抑心中激动,极力平复着情绪问道。
宋风雅脸色一惊,但很快就轻叹一声,幽幽答道:“他...他是我堂兄...”
杨璟闻言,也是暗自吃惊,若自己的身体真是宋少霖的,那么宋风雅就是他的堂妹了!
杨璟见得宋风雅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悲伤,想来平日与宋少霖这位堂兄应该也不是很亲密,否则即便无法看到杨璟的面容,她也应该能够从身高体型和声音认出杨璟的真实身份才对。
眼看着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杨璟心里也紧张起来,好在他戴着头套,宋风雅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你堂兄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死,对也不对?”杨璟充满了期待,声音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宋风雅这一次倒是没有太过吃惊,毕竟杨璟能够问到她堂兄,说明杨璟已经调查到了更深的层次,知晓宋少霖失踪,也就不奇怪了。
见得宋风雅点头默认,杨璟心里也是有些欣慰,好险不是彭连玉那种人人喊打的纨绔,宋少霖乃是发解试的案首头名,在巴陵有素有贤名,自己也算是有个好的出身了。
杨璟恨不得当即摘下头套,与宋风雅相认,但想了想,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首先他对宋少霖一无所知,对宋氏家族更是全无概念,大家族之中也是尔虞我诈,亲情淡漠,否则宋风雅也不会对宋少霖的死表现得这般冷漠,自己主动相认,绝不是好事情,倒不如一走了之,远走他乡,重新开始。
再者,如果他显露身份,肯定要引起宋风雅的怀疑,因为今夜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跟宋风雅相认,却为何此时才摘下头套?
念及此处,杨璟又想起殴打陈潮的那伙人,声音变得冷漠起来:“这么说,这些天在洞庭湖边上四处搜索的,全都是你宋氏的人手了?”
宋风雅闻言,不由用复杂的目光看了杨璟一眼,而后摇摇头道:“除了我宋氏,还有其他家族的人...”
“难不成他们也知晓宋少霖失踪,将其列为了嫌疑人?”杨璟不由接着问道,也只能这样解释,否则其他家族又为何都要搜寻失踪的宋少霖?
宋风雅目光变得有些犀利,压低了声音朝杨璟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非但我堂兄宋少霖,其他三个失踪者,也都有作案的嫌疑...”
“你说什么?一共有四个失踪者?”杨璟感觉自己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颗心不断被提起又被放下。
见得宋风雅点头承认,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一直挺着的腰杆也松了下来,斜斜靠在了车厢上。
难怪宋风雅对他没有任何怀疑,难怪宋风雅没有将他与宋少霖联系起来,并非因为她与宋少霖不熟,再怎么不熟也不可能认不出堂兄的体型和声音,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失踪者一共有四个!
杨璟由此也可以推测得出,自己并非宋少霖,而应该是其他三个失踪者之中的一个!
眼看着就要看到曙光,结果又再一次破灭,一切重回原点,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感到郁闷,而更郁闷的是,除了调查自己的身份之外,杨璟还必须要调查真相,因为自己已经被各大家族列为嫌疑人之一了!
杨璟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便继续问道:“一共四个失踪者,这起案子也绝非意外,死者几乎涵盖了巴陵县今届参加科考的所有学子,按说这是一起超级大案,怎么县衙那边没有传出任何消息,甚至街坊市井都不知道有人失踪?”
照常理而言,出了这么大一单案子,县衙应该发出海捕文书或者赏格搜索,可让人疑惑的是,县衙竟然悄无声息,反而是各大家族纷纷暗中展开调查,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宋风雅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朝杨璟答道:“因为县令老爷任期将满,出现这样的大案子,若措置不当,极有可能会被朝廷问责,便登门拜访了我父亲,封锁消息是我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也是担心引发恐慌,会让真凶更容易躲藏...这才建议县令老爷低调查案子,其他家族也发动力量帮忙封锁消息,作为交换条件,县令老爷允许他们各家自己展开调查...”
杨璟早已猜到宋氏能量惊人,却没想到连县令都要去询问宋风雅父亲的意见,不由暗自震惊了一把,也难怪宋风雅会带着衙役私自开棺!
似乎察觉到了杨璟的心思,宋风雅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事实上,今夜的调查,也是父亲的意思...不然县令老爷也不敢将张证几个调拨给我来差遣...”
听得宋风雅如此一说,杨璟反倒对宋风雅的父亲产生了兴趣,毕竟这位老爷子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私授女儿领着衙役来开棺验尸,无论动机何在,这种探求真相的精神,就足以获得杨璟的敬意!
“敢问令尊名讳?”
宋风雅既然决定对杨璟不再隐瞒,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当即答道:“家父讳慈...”
“宋慈?”杨璟差点没站起来,见得宋风雅点头,再次确认道:“直秘阁学士、湖南提点刑狱使宋慈宋阁老?”
“正是家父...”
杨璟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虽然他对南宋历史不熟,但对宋慈此老大名鼎鼎,乃是法医界的老祖宗,一部《洗冤集录》更是得到了世界范围内的认可,早些年一部关于宋慈的电视剧更是风靡火热!
杨璟虽然搞不太清楚具体的年代事件,但对宋慈这位法医老祖宗的生平还是有了解的,宋慈正是在湖南任提刑使之时写出的《洗冤集录》,这部巨作问世之后没多久,这位法医大宗师就溘然长辞了。
“难怪这宋风雅如此特立独行,原来竟是宋慈的女儿!”
不过杨璟的心里也在犯嘀咕,按照时间推算,此时的宋慈应该六十多岁了,宋风雅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年华,便是晚年得女也嫌晚,这宋风雅想来应该是妾室所生吧...
得知了宋风雅的出身之后,杨璟也就有些心不在焉,便让宋风雅将沉船案的其他情况都说了一遍。
这还没说完,马车已经进入县城,停在了宋府的门前。
杨璟见得府门前的护院,不由迟疑,下意识问道:“怎么不去仁春医馆?”
此话一出,杨璟当即懊悔,他知道仁春医馆是宋氏的产业,还亲自将宋风雅赔偿的银子退了回去,但宋风雅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官道上被撞的小渔民啊!
好在宋风雅并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杨璟既然能够调查到这一步,对宋氏自然有着足够的了解。
“我父亲对医术也是颇有造诣的...而且年轻的时候父亲走南闯北,四处破案,对巫蛊等邪门歪道也有过不少研究...”
杨璟听得宋风雅如此说着,当即想起大学老师讲过的一句话,一名好的法医,同样也应该是一名好的医生,只有对基础医学有着足够的了解,才能将法医学掌握好,所以杨璟并不怀疑宋风雅的话,宋慈绝对是个很好的医者。
宋风雅还以为杨璟被自己父亲的名声镇住了,当即羞涩道:“你...延缓了蛊虫的发作,如果能够提供帮助,父亲想要解蛊,把握应该会更大一些...”
她见得杨璟沉默不语,又见得杨璟带着粗劣的头套,以为杨璟羞于见人,便从车座下的包裹里头,取出自己平常出行所用的一个精致面具,递给了杨璟。
“换上这个吧...”
杨璟接过面具,却迟迟不见动作,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那可是法医老祖宗宋慈啊!
或许他还能在宋风雅的面前故弄玄虚,但在宋慈面前,怕是要原形毕露了!
能够得见这位法医老祖宗,杨璟自然是心驰神往的,但另一方面,宋慈极有可能会发现杨璟的身份,眼前那黑漆漆的宋府大门,便如同充满了机遇和危险的洞穴,让杨璟迟疑不决,到底进去,还是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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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后衙的骚乱
东方渐渐亮起来,云朵的边缘由鱼肚白渐渐变得金黄,为宋府的檐角以及屋脊上的镇兽镀上一层金边,那振翅欲飞一般的翘起檐角下,一串串古旧的铃铛随风轻吟。
杨璟还在马车上迟疑,他想见一见法医鼻祖宋慈,但又怕宋慈会看出破绽,毕竟自己是那四个失踪者之一,是沉船案的嫌疑人。
而此时,马夫早已敲开了府门,门房的守夜老头许是听说大小姐回来了,很快就跑回宅子里,不到片刻,一名老者披着外套,急匆匆走了出来。
当杨璟透过马车的窗子看到这名老者之时,他果断拒绝了宋风雅的邀请。
因为他认得那名老者,这位法医老祖宗宋慈,竟然就是杨璟昨夜在仁春医馆遇到的那名老神医!
如今的宋慈正在养老写书的时期,而巴陵县城有数处医馆都是宋家的产业,宋老爷子不一定去坐馆看诊,但偶尔到医馆去巡视一下也是可能的。
杨璟当机立断拒绝宋风雅的邀请,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宋慈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昨夜差点识破自己身份的那个年轻医士!
宋慈可不比宋风雅,他的目光老辣,而且已经听过杨璟的声音,杨璟退还银子的举动,也博得了宋慈的好感,如果杨璟出现在宋老爷子的面前,肯定会被认出来!
杨璟如今还没有调查清楚沉船案的真相,同样没有能够洗脱自己的嫌疑,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身体的前任主人,到底是不是沉船案的元凶,准备如此不充分的情况下,贸然出现在宋慈这等目光如炬的智慧老者面前,跟自寻死路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区别。
眼看着宋慈在府门前翘首以待,宋风雅也变得兴奋起来,用充满了期待的目光看着杨璟。
然而杨璟主意已定,只是故作冷淡地拒绝道:“我只是个山野刁民,可不敢高攀,这就不进去了。”
宋风雅眸光黯淡下来,有些失望,又有些气恼,当即朝杨璟说道:“既是如此,你就跟着张证吧,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好了。”
宋风雅与张证交代了一番,而后便朝自家府门走去,杨璟见得府门前的宋慈和那小郎中不断往这边看,便让张证驱车快速离开了。
马车一路离开了宋府所在的巷口,杨璟仍旧觉着后背发凉,仿佛那个老人的目光,能够穿透重重屋舍,看清自己的秘密一般,直到马车转了弯儿,彻底离开宋府的范围,杨璟才安心下来。
阳光从窗外照进马车,杨璟望着渐渐消散的晨雾,又开始思考这桩迷雾一般的案子。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杨璟也排除了彭连玉和宋少霖这两个嫌疑,目标却又再次扩大,自己成为了四名失踪者之一,想到这些,杨璟也是睡意全无,便朝张证说道:“那四名失踪者都是一些什么人?可否带我去拜访一下这些人的家里?”
虽然杨璟曾经挟持过张证,但如今还要靠着杨璟给宋风雅大小姐压制蛊毒,张证也不敢怠慢杨璟,稍稍迟疑便答道:“去看看也好,不过这些失踪者的家属都被迁至县衙之内保护起来了,眼下衙门大门还没开...”
这一丝迟疑落在杨璟眼中,再看看张证脖颈的伤口又渗出血迹,杨璟便改口道:“不如先回住处吧,我可以换身衣服,张大哥也可以措置一下伤口。”
对于张证这个仵作,杨璟也没有太多的恶感,反倒多了一些亲近,毕竟大家也算同行,张证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一些,但为人严谨沉稳,地位低贱却又有够正直而有担当,杨璟也想尽量弥补一下两人的关系。
果不其然,张证闻言之后,顿时觉得杨璟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当即调转了方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外头看起来虽然陈旧简朴了一些,但里头还算干净。
作为一名仵作,张证在县衙没有住所,便挨着县衙租赁了一间小院,好在县衙虽然地段不错,但整日有喊冤的打板子的争争吵吵的,是故除了一些小店铺之外,并没有太多人愿意住在县衙周遭,房价也便宜。
张证的小院还算宽敞,可惜孑然一身,也没个身边人伺候,杨璟见得此状,想起自己在现代社会的孤独生活,难免有些物伤其类,便主动要求替张证换药。
张证看不到脖颈伤口的位置,自己换药很是麻烦,倒也没有拒绝杨璟。
换了药之后,张证便取出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让杨璟换上,二人打算出门去吃些早点。
一路上杨璟已经打听清楚,那四名失踪者至关重要,有着极大的嫌疑,知县大人又要掩盖案情,所以失踪者的家人都搬入了后衙,被衙役和捕快们保护了起来。
杨璟虽然急于找出真相,但县衙就在旁边,昨夜到现在滴水粒米未进,也就与张证在门前的小摊上吃起早餐。
张证不是个健谈的人,早餐也很简单,小摊上也没有聊谈交心的氛围,二人匆匆填饱肚子,便三步五步来到了县衙。
这才刚刚进了县衙,便见得县衙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诸多胥吏和衙役不断往后衙涌。
杨璟还是第一次进衙门,正兴趣勃勃地东张西望,见得此状,也是疑窦顿生,便一把拖住一个皂衣衙役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衙役认得张证,见杨璟与之同行,便压低声音道:“曹家夫人中毒了,老郎中已经看过,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曹家夫人?”杨璟听得中毒二字,心头顿时一紧,这曹家的人可是其中一名失踪者的家属,杨璟第一时间浮上心头的便是,杀人灭口!
“快去看看!”
张证也知晓其中利害,当即带着杨璟来到了后衙。
这后衙本是县衙的官吏居住的地方,按说环境和条件都不错,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但见得后衙除了两三个单独小院落之外,其余都是一排排的房舍,大多已经陈旧不堪,实在有碍观瞻。
杨璟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道理,这知县是三年一换,漫说后衙,便是县衙大堂和门面都懒得修缮,因为等自己修缮好了,也该离任了,谁会用自己任内的钱粮来修衙,给下一任官员做嫁衣?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知县,县里头的胥吏都懂得搜刮油水,自然不会住在后衙这些破房子里头,于是那四名失踪者的家属,也就全被安顿在了后衙之中。
杨璟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这四家人里头极有可能就有一家是他的家人,虽然他的灵魂与这家人没有太大的关系,但那种血脉的羁绊,终究还是让他感觉心跳加速。
张证对后衙很熟悉,不多时便带着杨璟进来,前面一处小院落已经围满了人,杨璟与张证挤了进去,便听到一片哭声。
进了房间一看,一名女子正躺在一张草席上,面色已经青紫,一张脸肿胀得跟猪头一样,上面布满了可怕的红疹,脖颈手背等部位也都一样,一名老妇人正跪在女子身旁,呼天抢地哭喊着,身后站着一个面容严厉的老者,以及一个白面红唇的年轻人,一个青衣小丫鬟正抚着那老妇人的背部。
旁边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知县,四十出头的样子,保养极好,正紧皱着眉头,身后丫环还抱着他的官帽,显然正准备上堂就出了这档子事。
知县的面前是个矮胖的老者,正在嚅嚅喏喏搓着手,旁边有个学徒在收拾着药箱,应该就是那位老郎中了。
“大人...老朽已尽力,这位夫人怕是回天乏术了...”
那老妇人听得如此,更是摇晃着昏迷的女子,哭得越发厉害,倒是身后严厉的老人低声喝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成何体统!”
杨璟见得老者如此冷血,心里是既愤慨又疑惑,见得女子的症状,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便蹲下来,朝那老妇人说道。
“老夫人,可否让在下查看一下这位夫人的情况?”
老妇人闻言,猛然抬头,见得杨璟戴着面具,眼眸之中却有着一股让人信赖的正气,当即升涌出一丝希望来。
然而她身后的白面年轻人却站出来斥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什么人,藏头露尾的也敢进县衙来,要不是这县衙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我嫂子能被人害死么!”
知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冷血老者也是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
张证见得知县将目光投在了杨璟身上,当即上前来,在知县耳边低语了几句,知县也是露出恍然的表情来。
“老夫人,这位是宋阁老府上的客人,不妨让他先看一看情况吧。”
老妇人一听宋阁老三个字,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拉着杨璟的衣袖,哭求道:“原来是宋阁老家的贵客,还请先生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吧!”
老郎中听得知县如此吩咐,头上也是冒出冷汗来,但他自己也搞状况,也不好说些什么。
杨璟当即解下背后的勘察箱,而后朝知县说道:“烦请大人让闲杂人等都出去。”
知县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人群纷纷退出房门,房中只留下女子家人以及知县和老郎中。
适才看见这女子,杨璟就觉得这并非中毒的症状,更像是过敏性休克,掰开女子的嘴巴一看,又摸了摸咽喉部位,看了看瞳孔并未扩散,便确定这是因为过敏性休克而导致喉头肿胀,引起了机械性窒息。
杨璟找来一个小枕头,垫在女子颈后,清除其口鼻,保持气道通畅,正要解开女子前襟的扣子,那白面年轻人又开始叫嚷了。
“你这淫贼想干什么!”
杨璟只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
他早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这些古代人产生误会,但救人要紧,他也懒得理会。
当他附身将耳朵贴在女人左胸下聆听心跳之时,慢说冷血老者和白面年轻人,便是那老妇人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要阻止杨璟。
好在知县是个局外人,能够保持理智,又有足够的威慑力,知晓杨璟是为了救人,这才出言镇住了这些家属,试问便是再丧心病狂的淫贼,也不会在知县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亵渎一个死去的女人吧?
杨璟虽然基础医学不错,但一身本事都用在死人的身上,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
虽然隔着衣物,但杨璟还是听到了女子的微弱心跳,脉搏本来就比心跳更加微弱,女子因为机械性窒息已经没有了呼吸,老郎中探不到脉搏,便以为这女子已经死了,其实女子并未真正死去!
想要救活这个女人,只需要让她恢复呼吸便可以了,杨璟稍稍沉吟,已经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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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拘小节的抢救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用人工呼吸应该是最佳选择,但这女子喉头水肿,人工呼吸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只能做气管切开术了...”杨璟很快就定下了方案,虽然他没有做过,但作为法医,他对人体构造有着足够的了解,如今又是生死攸关,他也顾不得这么多。
杨璟本想利用勘察箱里头的工具,但又不想别人知晓他的秘密,便走到屏风后面,熟练而快速地从勘察箱里取出一柄手术刀和切口扩张器以及软管等,消毒之后又端着走了出来。
“大人,麻烦你们全部都出去,把门关起来。”杨璟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且不说一会儿家属又要闹着阻挠,单说感染了伤口可就麻烦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那白面年轻人就叫了起来:“你这淫贼又要干什么!”
杨璟见得知县也皱了眉头,当即朝那小丫鬟说道:“如果大人不放心,把这小丫头留下来好了。”
见得杨璟如此,知县便让所有人都出去,而后关上了门。
杨璟扫了一眼,这丫环也才十四五岁,怯生生的胆小模样,怕是早就六神无主,生怕一会儿手术的时候她会惊叫,便走到桌子上,拿来一个馒头,塞到丫环手里。
“一会儿叼住这个馒头,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馒头掉落在地上,你家夫人可就没救了,到时候夫人就是你害死的,明白么!”
杨璟也没空跟小丫环解释太多,他戴着面具,眸光很是严厉,那小丫环当即就被他镇住了,连忙点了点头。
杨璟将女子的衣襟解开,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而后戴上手套,用酒精进行消毒,又给小丫环戴上手套,这才精准稳重地切开了女子的皮肤,当鲜血涌出之际,那小丫头果然脸色苍白,双眼充满了惊骇,可当杨璟投来警告又鼓励的目光,小丫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杨璟的手术器械都是针对尸体的,勘察箱里的用具也不完善,其实并不具备手术的条件,但救人要紧,能用的也都用上了。
他熟练地用棉球将鲜血都吸收,而后将几个棉球塞给小丫环,拿起手术刀,吩咐道:“待会儿如果有血流出来,你就像我这样,用这个棉花将鲜血吸掉,知道吗?”
杨璟也是考虑到如果血液呛入到气管和肺部,问题也就大发了,留下这小丫头除了让家属安心之外,也有让她当一回助手的意思。
小丫环的脸上早已没有半点血色,不过一想起自己会害死夫人,也就鼓起勇气用,用力点了点头。
杨璟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始分离气管前组织,暴露甲状腺峡部,小丫环果然十分听话地用棉球吸收血迹。
杨璟见得小丫环虽然双手浑身哆嗦,却强忍着按照吩咐来做,也是安心下来,切开了气管,此时女子的胸腔膨胀起来,却并未有自主呼吸,杨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若无法救活这女子,自己的麻烦也是不小。
不过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就不再考虑那么多,用扩张器将气管切口固定住,将软管插入气管之中,松开扩张器,又进行简单的缝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璟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将手放在了女子的前胸,开始做心肺复苏。
小丫头见得杨璟如此,虽然明知道杨璟在救人,但一张小脸仍旧不禁羞红滚烫。
从开始手术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很久,门外之人早已按捺不住,杨璟做了五分钟按压,仍旧没能够恢复自主呼吸,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正要继续之时,房门却突然被撞开,那白面年轻人和老者已经带着老妇人涌了进来!
“禽兽不如的畜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他们见得杨璟双手满是鲜血,女子喉咙居然被割开了,杨璟还解开了女子胸前的衣物,又将双手压在女子胸前,当即就要跟杨璟拼命!
知县也是脸色大变,虽然他比家属要冷静,但也没想到杨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杨璟,杨璟也是暗道不妙,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如果被他们打断,必定要前功尽弃,自己还要背上禽兽不如的罪名!
“快点恢复呼吸啊!”杨璟心头朝那女子呐喊着,手下仍旧没有停止按压!
关键时刻,那小丫头从地上爬起来,吐掉馒头,将杨璟护在身后,带着哭腔朝那些人求道。
“老爷,老妇人,二少爷,这位先生确实在救大夫人,你们不要这样!他在救大夫人!在救大夫人啊!”
那白面年轻人见得小丫头竟然帮着杨璟这个禽兽,当即上前来,一巴掌将小丫头打倒在地!
“你个小贱人,是不是吃了这禽兽的**汤,竟然看着这禽兽干出伤天害理之事,还要助纣为虐!你的手上沾着你家夫人的血啊!我曹家算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小丫头颤巍巍站起来,嘴角满是血迹,大半张脸都红肿起来,但她却爬过来,跪在了这些人面前!
杨璟被这个小丫头的举止感动得一塌糊涂,想起适才自己还用害死大夫人的罪名来威胁她,心里也有些懊悔。
那冷血老者却不买账,痛心疾首地骂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眼看着白面年轻人又要冲上来,杨璟却感到手掌传来一股往上的推力,那女子陡然睁开双眸,呼吸使得软管发出嘶嘶的声音,那女子终于是恢复了自主呼吸!
因为杨璟的身子遮挡了女子,这一幕并未被发现,那白面年轻人抬脚就要将小丫头踢开,杨璟却是起身,用肘压下年轻人的脚踢,而后一脚将白面年轻人踢飞了出去!
知县此时脸色极其难看,出现这种事情,他难免要担上放纵杨璟的嫌疑,如今又见得杨璟对白面年轻人动手,心里也在犹豫要不要将杨璟先抓起来!
然而此时,小丫头却惊叫起来:“老夫人!老夫人!大夫人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她一边叫着,一边滚滚落泪,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老妇人哪里还顾得上儿子被杨璟踢飞,当即扑过来,果然见得那女子脸上的青紫色已经褪去,胸脯正有规律地起伏着!
“救活了?”那老郎中和知县等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前者颤抖着走过来,一摸脉搏,果然是活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当杨璟转过身来,他甚至下意识退了半步,仿佛杨璟是那起死回生的活神仙一般!
“什么?这不可能的!”那白面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面色狰狞地惊呼出口,但很快就闭了嘴。
杨璟见得此状,试探地问了一句:“难道这位公子不希望自家嫂嫂活过来?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知县一听杨璟如此发问,便将目光转向了白面年轻人,后者连忙心虚地涨红脸朝杨璟骂道:“你...你别血口喷人!”
这大夫人刚刚脱离了危险,还有许多手尾工作,杨璟虽然觉得这白面小叔子有些可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追究,只好朝知县拱手道。
“大人,这大夫人刚刚脱离了危险,还需要进一步诊治,大家不如还是先出去吧。”
虽然他们不知道杨璟如何能够做到起死回生,但事实就摆在眼前,那老妇人虽然万般不舍,但也知晓轻重,当即就抹干净眼泪,让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杨璟长长舒了一口气,摘掉手套,而后将小丫头给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小丫头笑着摇了摇头,嘴角的鲜血又滴落了下来,杨璟捧着她的小脸,查看了一下伤势,搽干净血迹,这才说道:“嘴角破了,没什么大碍...”
古时的女孩子都比较早熟,小丫头也是羞红了脸推开杨璟,杨璟也尴尬地笑了笑,而后问道。
“你家老夫人对大夫人可真是好,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婆婆能够这般心疼儿媳的。”
小丫头被杨璟适才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回答道:“老爷家与夫人家是世交,大少爷与大夫人青梅竹马,老夫人也是看着大夫人长大的,若不是当了儿媳,老夫人也会收了大夫人当干女儿,自然是别家比不得的...”
说起这个,小丫头倒是有些得意起来,杨璟一看是个藏不住话的,当即趁热打铁问道。
“可你家二少爷对大夫人却不怎么样啊...你家老爷也是不冷不热的...真是奇怪的一家子...”
小丫头似乎生怕杨璟对曹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当即反驳道:“二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少爷失踪之后才...有一次二少爷喝醉了,我听他说...”
“说什么?”杨璟见小丫头有些顾忌,当即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是怕你家大夫人再被人害了,这些事情还是搞清楚一些好,你说呢?”
杨璟并不想哄骗小女孩,他已经确定了曹家大夫人是因为过敏才造成这样的局面,这过敏乃是西医的理论,在中医上并没有系统的相关知识,只是针对过敏的麻疹和发热等症状进行治疗。
但如果有人事先知道大夫人会过敏,却又特意让她接触过敏原,那么就等于变相害了大夫人。
从小丫头的话里也可以知道,这两家人是世交,走得很近,不排除大夫人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若果真如此,那么有人刻意制造过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丫头是心疼大夫人的,否则也不会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成功当了杨璟一回小助手,更不会挺身而出,在关键时刻保护杨璟和大夫人。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她迟疑了一下,也就继续说道。
“我听二少爷说,大少爷本来不打算去参加那个洞庭诗会的,是...是大夫人劝了大少爷,大少爷才沉了船,到现在生死不明都是因为大夫人...”
杨璟闻言,也有些愕然,即便大夫人劝那个大少爷去参加诗会,也是为了丈夫能够结交同年,拓展人脉,这二少爷也不该这么大的怨气,更不该将责任都推给大夫人,这样实在有些牵强,无法构成他故意伤害大夫人的动机。
这二少爷会不会真的想害大夫人?还是说她过敏只是意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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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套话
对于曹家二少爷是否有伤害大夫人的动机和嫌疑,杨璟心里也不敢确定,需要进一步求证,眼前这位小丫头倒是个不错的查问对象。
“你家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杨璟救了大夫人,就是她家的恩人,小丫头既然连二少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也就没顾忌了,听杨璟问起大少爷,一脸自豪,也露出了笑容。
“我家大少爷名唤曹恩直,他性子很温和,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与大夫人很恩爱的,平时就是在家读书写字,很少出去喝花酒,也不喜欢结交朋友,虽然大夫人没能为他生儿育女,但他从来不嫌弃大夫人,大夫人和家里几次三番要为他纳妾,大少爷都不乐意,反而常常带大夫人外出踏青游玩,怕是整个巴陵都找不出这样的男人了...”
小丫头的描述虽然带着浓厚的主观看法,但听完之后,杨璟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一个几近完美的男人形象,可惜这样的男人更符合后世好男人的标准,在这个封建社会里头,这样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异类,也只有女人们觉得这样的男人是个好男人了。
而且小丫头说了,这曹恩直很少外出,也没什么朋友,那么大夫人为何一定要劝他去参加洞庭诗会?
“你家大少爷确实是个不多见的好男人,不过...他就没有一两个交心好友?”
杨璟故作随意地问起,那小丫头挠了挠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才答道。
“如果说有的话,那只能是彭家大少爷彭连城了...没成亲之前,大少爷一直跟彭少爷一起读书,两个人也经常外出踏访,不过成亲之后,来往也就少了...”
“彭连城?”杨璟终于听到一个自己想听的名字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大夫人的过敏事件因为与沉船案有关,甚至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可他如何都无法将这两件案子联系起来,如今怕是真的有关联了...
小丫头生怕杨璟误会彭连城一般,见杨璟皱了眉头,连忙解释道:“连城大少爷可不是彭连玉那种腌臜恶少,连城大少爷虽然三妻四妾,但为人还是很正直的,咱家住进衙门之后,也就连城少爷来看过老爷和老夫人,还经常让人送好吃的过来呢...”
“好吃的?”杨璟不由心头一喜,因为这房间的摆设实在太简单,也没有盆栽和花花草草,能够引发过敏的东西不多,一开始他就猜测是食物过敏,彭连城与曹恩直交好,不排除他也清楚大夫人会过敏的秘密,只是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由于线索太少,杨璟只能将重点放在过敏这桩案子上,至于与沉船案是否有关联,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连城少爷这几天有送过吃的过来吗?”杨璟满怀期待地问道。
小丫头指着桌上的一碟糕点,朝杨璟答道:“那碟桂花糕就是连城少爷送的,大少爷杳无音讯,大夫人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憔悴了,连城少爷便让人送来大夫人最爱吃的桂花糕...”
“最爱吃的?”大夫人如果喜欢吃桂花糕,那么自然不会是桂花糕引起的过敏,因为她必定经常吃。
杨璟:“那你家大夫人今早吃的是什么?”
小丫头细细一想:“也没吃什么,昨晚大夫人早早就睡了,今早起来...起来晨尿...说是饿了,奴婢就给她吃了一块桂花糕...”
杨璟猛然站起来:“你确定她只吃了桂花糕?”
见得小丫头点了点头,杨璟连忙走到桌子旁边来,捏起一块桂花糕来,细细观察了一番,又放到鼻子下嗅闻了一番。
也不知是长期的法医工作,还是天赋异禀,杨璟对气味很是敏感,不过桂花糕的清香辨识度很高,他也闻不出其他气味来,想了想,便将桂花糕捻开,细细查看。
“先生,真的有人下毒吗?你是怀疑连城少爷吗?连城少爷是不会给大夫人下毒的...”
杨璟见得这小丫头紧张的样子,也不由问道:“你怎么就这般确定?”
小丫头摸了摸鼻子,含糊地答道:“反正就是不会...”
杨璟看着小丫头,心里却知道,这丫头在说谎!
因为人在说谎的时候会紧张,心跳会加速,身体反应会比较剧烈,鼻头的毛细血管很丰富,说谎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摸鼻子来缓解紧张。
杨璟正要探究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细细一听,竟是个女人的哭声。
小丫头听得这哭声,双眼顿时一亮:“是大夫人的爹娘来了!”
嘴上如此说着,小丫头却朝杨璟投来询问的眼光,杨璟看了看,大夫人情况还算稳定,便点了点头,那小丫头面露喜色,便转身去开门。
这大夫人的父母在曹家老夫人的陪同下,进来一看女儿成了这样,当即就朝那小丫头扑了过来,死死抓住小丫头,哭喊着骂道:“你这不长耳朵的奴婢!我早跟你说过,你家夫人是不能吃胡桃的!我打死你这贱婢!”
杨璟听得此言,想起适才捻开桂花糕所见的那些杏白色小颗粒,当即恍然,原来是胡桃!
这胡桃,也就是核桃,据说是汉代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物种,但其实中华大地也算是原产地之一,起先杨璟便怀疑这曹家大夫人乃是花生过敏,因为脸部肿胀成“猪头状”是花生过敏的主要症状之一,但花生是明朝时候才引进的物种,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胡桃在作祟了!
桂花糕是彭连城让人送来的,难道说这彭连城果真想要杀死曹氏?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杨璟见得小丫头无辜被打,慌忙将那老夫人给拉住,小丫头流着委屈的泪水,不断分辨着,只说没有给夫人吃过胡桃。
杨璟的念头飞速流转,而后朝曹氏的母亲解释道:“大夫人确实没有吃过胡桃,乃中毒所致...”
曹氏有这样的毛病,怕是也不好随便泄露,除了自己的丈夫和贴身丫鬟,外人应该是无从知晓的。
也正是因此,那老郎中才无法对症施治,如果能早点发现,进行催吐处理,或许曹氏也就不会演变成这么严重了。
杨璟心里已经有了嫌疑人,但他不想打草惊蛇,反正这些人对过敏也没什么概念,不如说成中毒,如此一来,就能够趁机调查其他三家失踪者的家属,说不定就能够确定自己的身份了!
知县一听说是有人投毒,当即就慌了。
这些人都是沉船案失踪者的家属,对于调查和寻找失踪者有着不小的帮助,这才安置在内衙进行保护,如今曹氏出了事,他们保护不力,责任却是推脱不掉的!
“先生认为这是什么毒?这投毒的时间能推算得出来么?”经过杨璟起死回生的表演之后,知县对这位宋阁老的客人也信服了,自然想要从杨璟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
杨璟故作沉吟了片刻,而后朝知县说道:“知县大人,实不相瞒,这毒药有些古怪,如今在下也无法分辨,但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不知可否让在下对衙门里头的人问一问话,说不定能够早日找出下毒之人...”
张证应该早就跟知县透露过杨璟的事情,听得杨璟如此说,知县连忙答应下来,朝手下的人说道:“吩咐下去,尽量配合先生,不得怠慢和延误!”
杨璟心头一喜,但面色如常,继续开口道:“这曹氏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几天无法进食,需要用流食和汤水来饲养,我怕是走不开...”
知县摆了摆手道:“这个简单,我马上让人为先生准备一间好房!”
杨璟拱手谢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知县:“先生不必客气,这曹氏遇到先生那是她的福气,我等能做的也不多,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杨璟也只好点头故作高深,那知县却问道:“说了这么多,还未请教先生高姓?”
杨璟想了想,便打算用自己的本名:“不敢当,晚辈名唤杨璟。”
“原来是先生还是本官的本家,倒是缘分一场,忙活了半天,这天色也差不多了,不如一起用个饭吧。”
杨知县想来也有些话要交代杨璟,毕竟这事情发生在县衙里头,传出去也是笑话一场。
杨璟虽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曹氏如今还插着管子,他也不放心离开,再者,他还需要给曹氏治疗,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曹氏。
杨知县是何等的目力,当即笑道:“倒是本官考虑欠周了,稍候我让人送到房里来吧。”
“如此便谢谢杨大人了...”杨知县也不再多说,让两家父母都出了房门,而后吩咐下人到后厨去准备午饭。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小丫头的手臂上却又多了几块乌青,是刚才那曹氏的母亲给抓出来的。
杨璟从昨夜到现在没得睡觉,也是有些累了,想了想,便坐在桌子上,朝小丫头说道:“我开个方子,一会儿你让县衙的人抓药熬煮了送过来吧。”
也不等小丫头答应,杨璟便扯过纸笔,自然而然地解下了面具,而后扭头直视着小丫头。
适才他已经通过与小丫头的交谈,确定了曹家的人口,曹恩直除了弟弟曹恩荣之外,再无其他兄弟,也就是说,他并非曹家之人,但他想要看看,这小丫头认不认得自己这张脸。
小丫头虽然有些惊愕,但杨璟却能够看得出来,这是对陌生人的那种惊愕,而不是对熟悉或者认识之人的惊愕,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好在如今有了借口,又有杨知县的支持,他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去调查其他三家失踪者的情况了。
因为中医并无系统治疗过敏的方法,杨璟也只能针对性地开一些活血通气消肿止痒的方子,诸如荆芥,白芷,薄荷,蝉蜕,茵陈,金银花,黄柏,艾叶,甘草,总之算是个大杂烩。
小丫头拿了方子,这才开门,便见得一个人举着手,正打算敲门,慌忙吓退了一步,看清楚来人,不由低呼了一声:“连城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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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二叔的胡桃
或许是先前有了小丫头的描述在先,杨璟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当他看到彭连城之时,也被此人的一番风采所折服。
这彭连城也就三十出头,丰神俊逸,潇洒儒雅,一脸正气,正是一个男人最具魅力的年纪。
他先朝小丫头点了点头道:“忙你的去吧,辛苦了。”
与曹家和大夫人娘家人对自己的打骂想比,彭连城这句辛苦了,让小丫头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当即行了一礼,而后抓药去了。
彭连城走进屋内,朝杨璟拱手作揖道:“这位应该就是起死回生的杨先生了,在下彭连城,乃是恩直的至交,今日嫂嫂得脱大难,可多亏杨先生了!”
杨璟见得彭连城坦诚率真,脸上带着的惊喜也骗不了人,心里不由犯嘀咕。
若说真是彭连城让人在桂花糕里掺了胡桃,想要害死曹氏,那么此时他应该是过来确认曹氏死活的,曹氏没死,他难道不该慌乱吗?甚至于他根本就不需要出现在这里,还是说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认为没人能够抓住他的把柄?
杨璟快速想了一下,也就暂时将这心思按了下去,毕竟从昨日离开洞庭湖畔,这短短的两天一夜已经足够他忙活折腾,如今而是身心俱疲。
“彭公子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杨某虽然不是什么高人,但也不会袖手旁观...”杨璟有心想要试探彭连城,便朝他随口道:“公子且进来坐着说话,请。”
如果彭连城确实是幕后凶手,那么他看着曹氏如今的惨状,多少会心虚,怕是很难在这房间逗留。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彭连城面不改色地进来,还满是担忧地问起曹氏的情况,唉声叹气,那份关切却是做不得伪的。
“彭公子看来与曹夫人已经是旧识了...”杨璟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彭连城却没有半分遮掩,一脸坦诚,光明磊落地回答道。
“不瞒杨先生,在下与恩直、婉娘三人是一块儿长大的,如今恩直...如今恩直下落不明,在下自然要替她好好照顾婉娘了...”
说到此处,彭连城看了看仍旧昏迷着的大夫人婉娘,眼中竟然充满了柔情,这份柔情落入杨璟的眼中,可就不仅仅只是对兄弟妻的关切了。
杨璟有心试探,便直视着彭连城,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直接质问道。
“彭公子既然如此心疼婉娘,为何还要害她?”
彭连城顿时一惊,眸光也变得犀利起来:“先生所言何意,我为何要害婉娘?先生为何怀疑到我头上?”
杨璟站起身来,将那碟桂花糕端过来放在桌面上,而后轻轻推到了彭连城的面前。
“你既然与婉娘一起长大,便应该知道她吃不得胡桃,为何要在送她的桂花糕里头掺了胡桃屑!”
“这怎么可能!”彭连城身子一僵,慌忙端起桂花糕来,只是细细一看,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椅子上!
杨璟见得如此,心想彭连城要么真的对参杂胡桃之事不知情,要么就是演技太好,正要继续探究,没想到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二少爷曹恩荣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端茶的丫鬟,想来是见得彭连城来访,要过来见一下面,没想到却听到了杨璟和彭连城的对话!
他颤抖着手,指着彭连城,悲愤地质问道:“你怎么能对嫂嫂做出这等事情来!”
彭连城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却重新坐直了腰杆,面对曹恩荣的质问,反而有种不屑,冷声反问道:“你曹恩荣又是如何对待婉娘的?她可是你的嫂嫂!”
杨璟一听,这里头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家丑!如果曹恩荣对婉娘有着非分之想,那么曹恩荣是否也有着嫌疑?
“你含血喷人!你差点害死了嫂嫂,你就是凶手!来人啊!快来人!”曹恩荣有些气急败坏将门外的衙役和捕快都喊了过来。
“彭连城就是害了嫂嫂的凶手,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快抓起来!是他在桂花糕里头掺了胡桃!”
曹恩荣的大喊大叫将曹家老爷和老夫人,以及婉娘的爹娘都引了过来,他们都是婉娘的亲人,知晓婉娘爱吃桂花糕,当即就相信了。
“你!你这畜生!为何要害我家婉娘!为什么!”婉娘的母亲和曹老夫人当即就扑了上来,那些衙役和捕快慌忙拉开来,趁机将彭连城给围了起来。
杨璟本想着继续询问彭连城,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想要问一问曹恩荣,可曹恩荣这么一闹,把所有人都惊动了,连杨知县都随后赶了过来,自己却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杨知县冷着脸看着彭连城,而后质问道:“这桂花糕是不是你送的?”
“是。”
彭连城的回答让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曹老夫人和婉娘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杨知县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挥了挥手,捕快们便将彭连城给抓了起来。
杨璟坐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捕快们想要带着彭连城离开之时,他却走了过来,朝彭连城低声道:“这桂花糕是你送的,但却不是你做的,我想知道是谁做的。”
彭连城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朝杨璟说道:“自然是我做的。”
杨璟眉头一皱,他知道彭连城在说谎,彭连城虽然科考失意,但一向以读书人自居,信奉读书人高高在上的那一套,又怎么可能自己下厨去做劳什子的桂花糕!
可他又为何要主动担下这个罪责?虽然婉娘被救了过来,但谋杀未遂也是大罪,而且以彭连城对婉娘的关切,这份误解的伤害,要远比官府对他的惩罚更加的痛苦!
既然桂花糕不是他做的,那么又是谁做的?
杨璟轻叹一声,没再说话,眼睁睁看着彭连城被带走,当他发现曹恩荣想要开溜之时,也趁着杨知县在场,当即阻拦道:“曹二公子且留步,在下还有几句话要问一问。”
曹恩荣想起适才与彭连城的对话,一张脸当即就红了,心虚地说道:“凶手已经抓到,就是彭连城,你...你凭什么问我!”
杨璟走到曹恩荣的面前,充满压迫地直视着他,而后凑近了低声道:“你是想让我单独问你,还是让杨知县在公堂上问你?”
曹恩荣面色一紧,下意识往杨知县扫了一眼,正好与杨知县的目光碰触到一起,当即泄了气。
杨知县将彭连城带走之后,杨璟便示意曹恩荣坐了下来,而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适才彭连城已经跟我说过,你也别想瞒我,现在让你说,只是给你个坦白的机会,如果我发现你说假话,便只能让杨知县过堂来审你!”
曹恩荣一听过堂二字,整张脸都吓白了。
古时断案乃是口供为王,证据次之,一旦过堂,各种大刑伺候着,便是铁齿铜牙也都给撬开,虽然并非过堂都会动刑,但市井百姓以讹传讹,也就将过堂看成了龙潭虎穴一般。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作甚,直接让知县大人来抓我便是了!”曹恩荣色厉内荏地喊着,然而越是这般,就越是只能证明他的心虚。
杨璟沉吟了片刻,猛然抬起头来,逼视着曹恩荣,而后缓缓沉声道。
“桂花糕里头的胡桃是你放的对不对!”
其实从救治婉娘的时候开始,杨璟就从曹恩荣的表现之中看出一些端倪来,只是当时曹恩荣的表现太过直白,杨璟反倒认为有些不可能。
但彭连城似乎早就知道曹恩荣对婉娘有成见,而彭连城对婉娘的关切又做不得假,那么彭连城与曹恩荣自然不可能有太好的交情。
既然没有好交情,曹恩荣却带着丫鬟端茶过来,又恰好在关键时刻进房来,只能说明他一直在外头偷听!
作为婉娘的贴身侍从,小丫鬟是知道婉娘吃不得胡桃的,她也是真心对婉娘好,但凡过口的食物,她自然会小心,彭连城让人送来桂花糕,小丫头肯定会事先检查过。
可如今桂花糕里头有胡桃,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桂花糕送过来之后,才被人做了手脚,掺入了胡桃,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曹家的人,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曹恩荣的嫌疑是最大的!
杨璟只是想要诈一下曹恩荣,没想到曹恩荣脸色苍白,被杨璟如此质问,当即露了怯!
“果然是你!”
杨璟确定了之后,曹恩荣也是颓然,长叹了一声,表情却变得阴狠起来。
“我家哥哥对她千般万般的好,这女人竟然还三心二意,见得我哥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就与彭连城眉来眼去,光明正大地来往,让我曹家蒙羞,让她吃点苦头又有何不可!”
曹恩荣毫不掩饰自己对婉娘的憎恨:“那天傍晚,彭连城又亲自送了桂花糕给这个女人,两个人还毫不避嫌地待了很长一会儿,气得我爹爹旧病都要复发,要不是还要借助彭家来搜寻哥哥的消息,爹爹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我看不过眼,趁着他们离开,就偷偷在桂花糕里做了手脚,没想到却让那小丫头撞破了,我便威胁那小丫头,如果敢说出去,我就杀了她全家!”
曹恩荣言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是维护哥哥的清白,是惩戒不洁的嫂嫂,是正义而无可厚非的!
杨璟见得他那扭曲的神态,也是轻轻摇了摇头,但如果桂花糕是曹恩荣做了手脚,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如此,彭连城为何要承认桂花糕是他做的?”
曹恩荣冷笑了一声:“哼,因为他还以为是他夫人做的桂花糕,因为他夫人比我还要憎恨李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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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真正的病因
曹恩荣敢于承认自己在桂花糕上动了手脚,也敢于表达对婉娘的憎恨,也算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杨璟对他的语气也不由缓和了不少。
“你跟我说说,彭连城的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曹恩荣想着既然已经说了,也就不再隐瞒,便开口道。
“彭家是百年望族,先祖乃是荆湖大土司,后来彭家举旗反叛,被神宗皇帝诏安,仍旧掌管着地方,巴陵更是彭家的立身根本,不过这么多代过去之后,也渐渐有些家道中落的意思了。”
“到了如今,彭家也只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在朝堂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直到彭连城娶了这位大夫人,因为这位大夫人名唤阎立春,乃是当朝阎贵妃的远房堂妹!”
“哼,阎立春出身市井,没读过什么书,最是泼辣善妒,自然受不了彭连城对婉娘好,如果有人想毒死婉娘,阎立春比我曹恩荣还要心急呢。”
杨璟对历史不甚熟悉,而对南宋历史更是一知半解,不过他当初也是看过那部红透半边天的提刑官,对南宋还是有着大体的了解。
宋理宗乃是赵匡胤之子赵德昭的九世孙,到了他这一辈,日子已经过得跟庶人无异,也就是说他算是平民出身,有着底层生活的经历。
后来才被权臣史弥远接回宫里,拥立为帝,虽然荣登九五,却被史弥远把持朝政十多年,史弥远死了之后才重掌朝政,励精图治,也曾经缔造过“端平更化”这样的兴盛局面。
不过后来他又宠信了丁大全和贾似道这样的奸臣,对阎贵妃更是言听计从,为了给阎贵妃建造宫殿,甚至要砍掉杭州灵隐寺的数百年古松。
阎立春虽然只是阎贵妃的远亲,但如今阎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阎立春能够下嫁彭家,也算是彭家抱了大腿。
彭连城自诩清高,却摊上这么个媳妇,漫说是他,便是彭老太公也要好生纵容这位阎立春,相比之下,婉娘知书达理,又是发小,两人产生些许暧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璟从曹恩荣这处问清楚了阎立春的情况之后,心里也在疑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彭连城确实有理由怀疑阎立春在桂花糕里动了手脚,也确实需要替阎立春顶下这桩罪。
但这也说明,阎立春是有作案动机的!
虽然婉娘被救了过来,但曹恩荣也知道自己谋杀未遂,这官司是跑不掉的,很光棍就跟着捕快到牢房呆着去了。
这大半天忙活下来,杨璟也是饿到不行,脱下面具来,正打算吃个午饭,小丫头却已经端着药汤进来了。
婉娘的情况虽然已经稳定,但杨璟也不敢大意,放下碗筷,取了一根软管,打算给婉娘灌一些药。
小丫头似乎已经知道了曹恩荣被捕的事情,表情有些不自然,杨璟想了想,还是问起:“忙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小丫头本以为杨璟会逼问她,没想到杨璟竟然给她拉家常,想起这半天来与杨璟也算是“患难一场”,当即露出酒窝甜笑道:“奴婢叫夏至...”
杨璟也是莞尔一笑,穷苦人家的名字也不太讲究,大抵这小丫头是夏至出生的了。
“你先坐着吃些东西吧,不碍事的...”
虽然杨璟脱了面具,为人又随和,但夏至丫头也不敢造次,毕竟在曹家当奴婢很长时间了,也知道规矩,当下只是站着不答应。
杨璟是后世之人,对封建社会这一套没有太多好感,便将她按在了桌子旁,给她摆了一副碗筷,佯怒道:“是不是要我伺候你吃?”
“奴婢可不敢...”夏至丫头慌忙要起来,但肩膀被杨璟压住,虽然嘴上拒绝,但心里却甜丝丝的,连忙盛了一碗粥,猫咪一般斯文地吃了起来,教养还是不错的。
杨璟笑了笑,便将软管消了毒,从婉娘的嘴巴探进去,打算给她喂一些药汤和流食。
然而当他将温温的中药汤灌入婉娘的食道之时,婉娘却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这药汤才刚刚灌下,婉娘就剧烈地呕吐起来,若非气管处的伤口已经缝合起来,说不得又要裂开了!
杨璟停止了灌药,扶着婉娘坐起来,夏至早已放下碗筷,在一旁伺候着。
婉娘微微睁开双眸,眼中竟然绽放极其清醒的光辉,见得杨璟和夏至,婉娘张口想要说话,却如何都说不出来,张口又干呕了一番。
她流着眼泪,很是急迫,忍着伤口的疼痛,死死抓着杨璟的手,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啊啊啊地干着急。
杨璟捏住她的肩膀,想让她平复下来,婉娘却更加急躁,似乎生怕自己再度昏迷就再难醒过来一般。
这一番扭动扯动了伤口,婉娘根本坐不住,又虚弱地躺了下去,杨璟慌忙将她放平,抚着她的额头,在耳边轻轻说这话,安抚着她。
婉娘眼看着要继续沉睡,却又陡然睁大了双眸,抓住杨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下腹处!
杨璟还以为这是无意识的动作,可当他触碰到婉娘那平坦的下腹之时,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抢救婉娘之时,为了保持婉娘的呼吸顺畅,杨璟已经将婉娘腰间的束带给解开了,如今婉娘只穿着薄薄的睡袍,他的手触摸到婉娘的小腹,却摸到了一处坚硬!
婉娘再度昏睡了过去,杨璟也顾不得这许多,掀开婉娘的衣服,便看到藕色亵衣的下摆,那光滑平坦的小腹让他的指尖仿佛过电一般,那薄如蝉翼的亵裤也是让杨璟和夏至一阵脸红。
而真正让杨璟感到吃惊的是,婉娘的腰间缠着一条红色丝绳,绳子上竟然绑着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这钥匙是干什么用的?为何婉娘要藏在如此**的地方?她难得醒来,为何如此急切的要将钥匙交给自己?
更让杨璟感到疑惑的是,自己抢救婉娘之时,婉娘应该是昏迷的,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见过杨璟,为何她会如此信任自己,将如此重要的钥匙交给自己?
脑子里一堆问号的杨璟最终还是将钥匙取了下来,而后给婉娘整理好衣服。
“丫头,你见过这把钥匙吗?”
面对杨璟的提问,夏至也是轻轻摇了摇头,从她那同样迷惑的眼神之中,杨璟也看得出来,这小丫头与自己一样一无所知。
杨璟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婉娘为何如此相信他?
难道说婉娘虽然是昏迷的,但感知却并非被蒙蔽,她一直都在听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种情况在临床上也并不少见,甚至许多手术病人在重度麻醉的情况下,也能够保持神志清醒,却如何都醒不来,只能活生生忍受着手术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正当杨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婉娘的呕吐物。
夏至丫头先前也说过,婉娘最近很少进食,饮食也极其清淡,呕吐物应该不多,气味也不至于这么难闻。
刚才她剧烈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黑色的液体,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婉娘身上,杨璟也只是以为这些呕吐物都是灌下去的中药汤,此时仔细一看,却是紧张了起来!
婉娘的呕吐物中大部分确实是刚才灌下去的中药汤,但其中却有一些黑乎乎的胶状物体!
杨璟让夏至丫头退开一些,而后用筷子拨开这些胶状物体,发现这些胶状物体像一个个青蛙卵!
杨璟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戴上手套,挤破其中一个青蛙卵,里头竟然是头发丝一般的白色小虫!
“是蛊虫!她不是过敏,而是中蛊!”杨璟的脑海之中顿时掀起一阵风暴!
直觉告诉他,婉娘的事情绝对不是孤立的,起码在这个时间点上,多多少少与沉船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当彭连城出现之后,他以为彭连城就是两桩案子的连接点。
如今看来,彭连城并非这个连接点,婉娘才是,中蛊才是,甚至于这柄钥匙,都变得极其关键和至关重要!
因为彭连玉真正的死因是中蛊,宋风雅也因为调查而意外中了蛊,如今晚娘被下蛊,莫非她对沉船案是知情的,这看似意外的过敏事件,其实真的是杀人灭口么!
思绪如同暴风雨前夕的乌云一般在杨璟心头翻滚,杨璟紧皱着眉头,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而后转过头来,严肃甚至于严厉地问道。
“婉娘根本就没吃过桂花糕,对不对!”
其实根本不需要夏至回答,杨璟已经从婉娘的呕吐物中得出了结论。
按照夏至的陈述,婉娘实在晨尿之后吃的桂花糕,距离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又出现类似过敏的症状,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应该没有那么快消化掉。
但呕吐物之中除了中药汤和那些蛊虫卵之外,就只有一些青菜碎渣!
早在盘问夏至之时,杨璟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小丫头在说谎,当曹恩荣道出实情,他还以为夏至是受到了曹恩荣的威胁,才不敢吐露真相。
如今杨璟却知道,这个夏至小丫头所隐瞒的事情,怕是不仅仅只有曹恩荣这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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