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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全文阅读

作者:离人望左岸     断狱txt下载     断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灭口

    午后的阳光撒落在门前,经过青石板的折射,投入到房间之中,使人有些心烦意乱。

    杨璟居高临下地盯着夏至,这小丫头听得杨璟的质问,当即就跪了下来,抓住杨璟的腿便哭求道:“先生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欺瞒,若奴婢实言相告,家人却是要性命不保!”

    “起来说话吧。”杨璟也知这夏至丫头是个苦命女子,为奴为婢也就算了,还要遭人胁迫,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夏至却不敢起身,在她看来,杨璟乃是宋阁老门下的贵客,非但救了婉娘,展现出起死回生的手段,更是逼问出彭连城与曹恩荣的秘密,如今又看出自己的窘迫,绝对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杨璟见到如此,也不再勉强,朝她说道:“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吧,到底是谁威胁你在婉娘的饭菜里下毒!”

    夏至如何都想不到杨璟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咬了咬牙,并未回答杨璟,反而朝杨璟讨价还价道:“若奴婢说了,先生可否保下奴婢的家人?”

    杨璟如今卷入这桩案子,刚刚才有了一点眉目,若非扯着宋慈的虎皮当大旗,杨知县根本就不会给他这个面子,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弄清楚,怕是自身都难保,如何敢拍胸脯一定能保护夏至的家人?

    但案子的谜底就在眼前,只需要捅破这薄薄的窗户纸,拨开这层淡淡的迷雾,便能够看到幕后黑手,他又如何能够放过?

    念及此处,杨璟便打开了门,叫来张证,让他去与杨知县说一声,看能不能将夏至的家人接到县衙来安置。

    张证显得有些为难,设身处地想一想,他也只不过是个卑贱的仵作,若不是有着宋慈这层关系,杨知县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杨璟早料到这一层,压低了声音朝张证透露说:“这李婉娘是中蛊了,如果没错的话,下蛊之人应该与害死彭连玉的是同一个人,只要能找到这个人,便能够为宋风雅解蛊...”

    一听说关系到替宋风雅解蛊,张证果然双眸一亮,而后朝杨璟点了点头,往二堂方向去了。

    杨璟转身朝夏至说道:“如此你该放心了吧?”

    夏至丫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早知道杨璟是个心善之人,否则也不会冒着被人误解的代价来抢救李婉娘,终于还是将实情告知了杨璟。

    杨璟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毕竟只是猜测,以他如今的能力,想要亲自去证实也有些勉强,如今有了夏至的证词,应该能够说动杨知县了。

    李婉娘中的是蛊毒,那么自己的治疗方案也就没有太大的效果,想要救李婉娘和宋风雅,关键还要看能不能抓住那个神秘的蛊师。

    想到这里,杨璟便吩咐门外的捕快和衙役,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人进入房间来接触李婉娘,毕竟李婉娘能够拥有那把钥匙,对沉船案肯定是知情的,如今他起死回生救下李婉娘的消息已经传开,也不敢保证那些幕后之人会再次前来暗杀李婉娘。

    相信那幕后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李婉娘下蛊,也是知道了李婉娘是个知情人。

    交待清楚之后,杨璟便带着夏至,来到了二堂,此时杨知县正在堂上与彭连城说着话。

    彭连城好歹也是彭家的长子,虽然他将罪责担了下来,但杨璟揭发了曹恩荣之后,他的嫌疑也就洗脱了,杨知县是个外来官员,自然是不敢得罪彭家这样的地头蛇,对彭连城也要好生安抚一番。

    彭连城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本以为自己是在维护阎立春这个恶婆娘,谁想到真正的凶手是曹恩荣,这反倒暴露了阎立春对李婉娘的敌意。

    他是个自诩清高正直之人,这件事情一传开,难免会有人对他和李婉娘的关系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污了他和李婉娘的名声不说,也要让失踪的曹恩直蒙羞。

    所以虽然杨知县表现得很亲热,但彭连城也只是假意敷衍,匆匆忙忙就要离开。

    这才刚要走出二堂,杨璟却带着夏至丫头来了。

    杨璟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见得彭连城离开,当即拦下:“彭公子且留步!”

    杨知县当即就走了出来,在他看来,后衙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对他和整个县衙而言,绝对是丑闻一件,他来到巴陵还不到一年,有彭家这个庞然大物阻挡着,他也很难有什么建树,新官三把火都没敢烧,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他的政绩也就越发难看。

    好在有杨璟这个宋家门客将李婉娘抢救了下来,还揪出了曹恩荣这个凶手,这才短短两个时辰就将李婉娘被害一案给破了,有鉴于此,即便杨璟藏头露尾,也只会被当成高人风范,杨知县也很尊重杨璟的见解。

    “贤侄啊,彭公子既然已经洗刷了嫌疑,缘何还要将他留下?”

    面对杨知县的质疑,杨璟也没有卖关子,拱手禀报道:“知县大人,在下已经查清楚,李婉娘所中为何毒了。”

    杨知县也是纳闷,不是说曹恩荣在桂花糕里参杂了胡桃,才致死李婉娘差点丧命吗?虽然他不懂得过敏的机制,也不清楚为何胡桃这种寻常玩意儿能够变成毒药,但这桩事不是已经铁板钉钉了吗?

    毕竟已经有了曹恩荣的供词,这桩案子也算是告破完结了,两个时辰之内就破获一起凶案,县级官府的两个重头戏无非就是刑名和钱谷,钱谷自有彭家和诸多家族替他征收,能够增加政绩的也就剩下刑名,这桩案子无疑会给杨知县的功劳簿添上华丽的一笔。

    如今又听杨璟要推翻这桩案子,杨知县也感到有些不悦了,但他总不能给人过河拆桥的印象,毕竟杨璟是有真本事的,又是宋阁老的门客,他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应道。

    “贤侄果然慧眼如炬,只是不知这李婉娘所中何毒?”

    彭连城听说杨璟这般说,也紧张起来,抓着杨璟的肩头道:“你是说想害婉娘的还有别人?”

    杨璟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李婉娘所中者,乃是蛊毒!”

    “蛊毒!”杨知县和彭连城皆闻之而色变!

    湖广云贵等地向来是蛮族,苗疆野垌出奇人,养蛊人更是让人谈虎色变。

    这些草鬼婆阴暗怨毒,常常被人雇佣来暗害他人,而且手段极其诡异,很难侦查,而且养蛊的方法截然不同,便是同一种蛊虫,不同的养蛊人有着不同的配方和饲养方法,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想要解得别人的蛊毒,也是难于登天。

    杨知县当即震惊道:“何人如此恶毒,竟然给李婉娘下蛊!”

    杨璟只是暗中扫了一眼,但见得彭连城脸色苍白,嘴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眸光之中渐渐多了一份愤怒,便已经知道夏至丫头说的都是真话了。

    “彭公子似乎知道些许内情?”

    听得杨璟如此发问,彭连城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杨璟也不纠缠,朝夏至点了点头,吩咐道:“夏至,你且将前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知县大人。”

    “是...”夏至应了一声,而后朝杨知县跪下,低着头说道:“启禀知县老爷,前日,也就是二月十七那天,连城少爷离开之后,大夫人的贴身丫环找到了奴婢,教给奴婢一些药散,让奴婢放进婉娘夫人的饭菜里...还威胁奴婢,如果不照办,就将奴婢一家老小都杀掉...奴婢该死...辜负了婉娘夫人的好...可如果不做...”

    “好恶毒的一个泼妇!”

    杨知县震惊之时,沉默许久的彭连城却陡然开口,心里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一般,破口骂了一句,眼中早已满是怒火!

    这番表情落入旁人眼中,也难免让人有些唏嘘,要知道阎立春才是他的夫人,而婉娘却是他的兄弟妻,可在这件事上,彭连城显然更加心疼婉娘。

    “难怪杨贤侄要让本官将你的家人接入县衙来...却是有着这一层缘故...不过你身为奴仆,却给主母下毒,却是死罪一桩!”

    杨知县猛然拍案,吓得夏至也是一脸死色,当即就颤声分辨道。

    “大老爷明鉴!奴婢虽然出身卑微,却也不敢忘恩负义,昨天傍晚替婉娘夫人准备晚饭之时,奴婢确实想要趁机下毒,可念起夫人对奴婢的好,奴婢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毒药还在奴婢手里头...”

    夏至言毕,便取出一个小瓷瓶来,双手呈上来,杨知县却惧怕蛊毒之威,不敢动手去接。

    “既然不是你下的毒,那么下毒的又是何人?”杨知县继续问道。

    “奴婢实在不知...”

    杨知县:“你是李婉娘的贴身丫环,昨日傍晚到今晨,她可曾与别人见过面?”

    夏至:“奴婢除了晚饭后的洗澡,其余时间都伺候着夫人,夫人确实没有见过其他人...”

    杨知县:“难道说那凶手是在这丫头洗澡之时,才趁机接近李婉娘的?如此说来,凶手当时应该就藏在曹家的院子里啊...”

    杨知县低声喃喃着,脸色也难看起来,曹家住在后衙,而凶手就藏在县衙之中,就在官府的眼皮底下给李婉娘下毒,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更是让整个巴陵县衙蒙羞!

    想到这里,杨知县便朝杨璟问道:“贤侄有何高见?”

    杨璟心里早有打算,瞥了彭连城一眼,而后朝杨知县拱手道:“知县大人,这凶手到底藏于何处,到底是否在夏至离开这段时间给李婉娘下蛊,这些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夏至手中的蛊毒,乃出于连城公子大夫人的贴身丫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不先把人控制起来?”

    杨知县也是辗转几个县地官场的人,如此明显的问题自然能够看出来,只是这件事牵涉到阎立春,还要得罪彭家,他也难免有些迟疑。

    杨璟见得杨知县面色犹疑,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着,此时彭连城终于咬牙站出来,带着大义灭亲的痛苦和挣扎表情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彭家监管不力,彭某这就带着几位大人,回家将这恶奴给抓起来,若拙荆真有牵扯,知县大人依法办事便是了!”

    杨璟看着彭连城的神色,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一时半会儿却又琢磨不透,杨知县却是大喜,有了彭连城的表态,他也就传令下去,召集了捕快衙役十数人,打算亲自到彭家去拿人!

    而正当此时,捕头王斗却匆匆进来,见得夏至和杨璟都在,顿时面露难色。

    “有事就说!”

    “是!”

    捕头王斗瞥了夏至一眼,而后低头禀报道:“属下无能,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夏家...夏家一家五口已经...”

    “你说什么!不可能的!啊!!!”夏至整个人一懵,而后发了疯一般抓着王斗,一声惊叫,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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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菜园里的脚印

    夏至在极度的惊恐和悲痛作用之下,一声哀嚎就昏了过去,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遇到被灭门这样的事情,心理根本就无法承受。

    杨璟轻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看来,这位彭家大夫人阎立春的贴身丫环,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丫环。

    从夏至向自己坦诚,到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夏至的家人就已经遭遇厄难,这只能说明这些人早就在衙门里头安插了眼线。

    她的家人如今惨遭灭门,那人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威胁夏至,也意味着她早已做好了夏至会泄露全部秘密的准备,如今在到彭府去,多半也无法再抓住那个人。

    夏至已经失去了价值,那人却仍旧要杀死她的全家,可见是多么狠辣的角色,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人利用灭门来杀鸡儆猴,如果是这样,那么除了夏至,应该还有其他知情人。

    杨璟的心思飞快流转,想通了这一节之后,对到彭府抓人也就少了几分期待,便按掐夏至的人中合谷等穴,这小丫头一醒过来,便扑入杨璟的怀中,恸哭起来。

    杨知县也是看得眉头紧皱,暗自长吁短叹,他才上任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案子,甚至还出现了灭门惨案,无疑会为他的仕途蒙上阴影。

    杨璟见得如此,便一边安慰着夏至,一边朝杨知县请示道:“大人,如今这个情况也是棘手,我看不如让张证带着几个人,跟着我到夏家去看看现场,说不定能够找出凶手来,大人可与连城公子到彭府去抓捕那个大丫鬟。”

    杨璟并没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杨知县,那阎立春也算是皇亲国戚,彭连城适才也只敢指谪那个大丫鬟,却不敢将阎立春也拉下水,如今凶案频发,杨知县自然坐不住,阎立春这样的角色,还是让官场老油条杨知县去对付了。

    杨知县对夏家灭门一案也是感到头疼,他是见识过杨璟抢救李婉娘的,缔造起死回生之神话的,又听张证说起过杨璟在仵作行当的本事,当即就应允了下来,留下捕头王斗和张证以及几个捕快,自己却让县尉带了几个弓手到彭家去了。

    杨璟待得夏至的情绪稳定下来,让人重重看守李婉娘的房间,这才带着夏至等人,来到了夏家。

    夏家位于巴陵县城的郊区,此处有些偏僻,没有太多的人家,夏家的小院看起来很是孤单,门前是一大片菜地,想来就是夏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夏至有些触景伤情,看着家门,反倒有些不敢进去,只是缩在马车里抽泣着,杨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更当坚强,如果连你都撑不下去,那么夏家可就真的没了...”

    夏至听得杨璟如此说道,哭得更加厉害,但过得一会便猛然抬头,抹干眼泪,眼中露出悲愤之色,紧紧抓着杨璟的手道:“求先生一定抓出凶手,替我家人报仇雪恨!”

    杨璟一想到这丫头被人威胁,竟然都无法对李婉娘下毒,如此善良忠诚的一个小丫头,竟然惨遭如此剧变,也是轻叹一声,不过他已经见惯了这种事情,朝夏至点了点头,便与张证等人下了车。

    夏家门外守着两名捕快,院子里头还有两个仵作,正在搬运白布包裹着的尸体,一个身穿皂色长衣的年轻人,正在对那两个仵作指手画脚。

    杨璟跟着张证来到院子里头,见得那年轻人转过身来,一脸的不满。

    “这位是咱们县衙的刑案推吏周文房周大人...”张证朝杨璟介绍道,而后又朝周文房介绍杨璟:“周大人,这位是杨璟杨先生,是宋阁老府上的客人...知县大人让他过来帮忙看一看现场...”

    “哦,原来是宋府的客人,难怪了...”周文房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见过周大人...”杨璟也知道周文房为何会如此不满,率先朝他拱手为礼,希望能够缓和一下气氛,毕竟自己要查案子,是如何都绕不开这个周文房的,闹得太僵总归不美。

    这一路上他也听张证说起过,南宋官场是吏人的世界,吏人虽然没有实权,却把持着地方政务,而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便是钱谷和刑名。

    刑案推吏便是除了知县之外,手握一县刑名的实权胥吏,这周文房才不过二十四五,就能够当上推吏,要么家底厚实背景不俗,要么就确实有着真才实学了。

    作为推吏,周文房只能带着两名仵作在搬运尸体,而杨璟却带着张证以及捕头王斗和手下的四个捕快,排场比自己还要大,周文房心有微词也就情有可原了。

    杨璟见得周文房有些不冷不热,对自己爱理不理,也不想再拿热脸贴冷屁股,再看看那两名仵作动作极其粗鲁地搬运着尸体,又看看这位周推吏,心里已经有了揣测,这位周文房看来偏向于家底厚实有背景那一挂,对刑名侦破其实并不算内行。

    如今凶案刚刚发生,还未超过一个时辰,正是搜查线索侦破案子的最佳时机,可他却早早让人将尸体搬离,将现场破坏得面目全非。

    虽然杨璟推测凶手与阎立春那个神秘的贴身丫环脱不了干系,但终究只是他的主观推测,还需要证据的支持,如果能够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线索,追捕到凶手,那自然更好。

    反正已经扯旗了宋慈的大旗,杨璟也不再与周文房玩尔虞我诈,径直走进了院子,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门前的菜地显得很是凌乱,因为是春季,这两日又下过大雨,菜园子里的泥土很是湿润松软,留下不少清洗的脚印,而且许多菜株都被踩踏。

    菜园子的脚印很明显地展示了凶手的行进路径,方向极其明确,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凶手直奔主题,没有太多的迟疑,甚至极有可能早早就守在这里,监视着夏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杨璟本想询问一下周文房,以免他和仵作进入过菜园子,影响了他的判断,但看着周文房用香帕捂住口鼻,分明是个爱干净的人,长袍的下摆又干燥清洁,显然并未进入过菜园子,也就懒得问这位推吏大人了。

    张证已经过去帮助那两名仵作,杨璟便在菜园子里头清点和丈量那些脚印,以推测凶徒的人数和体型。

    检查完毕之后,杨璟做了一些记录,正打算检查一下尸体,却见得夏至在马车边上踟蹰,一双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畏缩着不敢往这边看多一眼。

    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若在后世,也不过在中学,虽然古时女子比较早熟,她又在曹家当了几年丫环,但横遭如此剧变,自然是没办法承受得来。

    杨璟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朝她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检查完了我会让他们将你的家人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见得杨璟如此,小丫头又要哭,可眼睛已经干涩刺痛到了极限,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朝杨璟摇了摇头,坚强地说道:“奴婢...奴婢想要见一见,过得今日,便是生死永隔,再也见不着了...”

    杨璟见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也不勉强,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头,张证和两名仵作已经将尸体搬了出来,夏至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还有一个老迈的祖母都惨遭毒手。

    周文房见杨璟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也知晓是苦主,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也没打算进房勘查,想来已经将现场看过一遍了。

    杨璟掀开白布,转头看了看,发现夏至强忍着悲伤,颤巍巍走过来,也就先回避了一下,让夏至看过了亲人,这才开口道:“你到马车上等我吧。”

    夏至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朝杨璟说道:“先生...奴婢想要亲眼看到先生将这些凶手抓住!”

    杨璟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慨和佩服,这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多么让人心疼的一个女孩子啊...

    “哼,这些凶徒蓄谋已久,来去如风,下手狠辣果决,一看就是江湖老杀手,想要抓住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杨璟一听,是那周文房在小声嘀咕,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杨璟听到,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虽说他是巴陵县衙的刑案推吏,破案缉凶是他的本分,杨璟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但身为推吏,却当着苦主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显得这个推吏周文房是个没担当的人。

    杨璟扫了一眼尸体的伤口,很快就有了计较,当即反驳道:“推吏大人此时还言之过早,凶徒确实有备而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从脚印可以判断出,凶徒一共三人,其中还有一名受伤的女子,应该是跑不远的。”

    张证早已见识过杨璟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周文房和那两名仵作便如同看到白痴一般看着杨璟,只觉得杨璟是在痴人说梦,胡言乱语!

    杨璟也懒得跟他解释脚印推断的原理,指着夏至父亲的尸体,继续分析道。

    “推吏大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这些凶徒确实狠辣果决,下刀精准,伤口直且深,一看就是老手,但这些刀口长且平滑,可见是长刀一类的利器,刺击伤口乃是尖锐的三角,应该是薄背的单刃长刀,这种长刀是受到官府管制的,县衙应该有登记造册,又怎么能说无迹可寻?”

    “凶手下刀的部位大多在脖颈心口等要害之处,可见他们在追求最大的杀伤,是为了节约时间,可能因为与他们随行的那名女子伤势已经很重,此处事了,他们必定会寻找避难疗伤之所,这里已经是郊区,人迹罕至,安身之处并不多,他们也走不快,更不会走很远,杨某还是建议推吏大人赶紧组织人手,展开缉捕吧。”

    周文房本来就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当上的推吏,知县大人政绩惨淡,他更是毫无建树,早已心灰意冷,听得杨璟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心头震撼之余,却是升起了破案的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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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追凶

    杨璟对夏家灭门一案做出了如此快速的推论,不由让刑案推吏周文房看到了缉捕凶徒的希望。

    但杨璟一扎入案子里头就会变得十分专注,说话也没有顾及到周文房的颜面,他堂堂一个刑案推吏,难道还要你这么一个藏头露尾的人来教他做事?

    直到周文房开口,杨璟才意识到这一点。

    “你是甚么身份,要你来教本官做事!这些都不过是你的推论,若有差池,动用公差,错过了追缉凶徒的时机,谁来负责!”

    杨璟本想说,你这推吏大人还在这里慢悠悠晒太阳,凶徒可就真的要逃了,现在给你指明了方向,却又担心方向不对,错过追缉的黄金时间。

    如果没有杨璟这番推论,他周文房最多就是收拾了残局,而后回到县衙去,四处张贴悬赏,但一来没有图形画影,二来这里地处偏僻,出现目击者的可能性并不大,这桩案子怕是要不了了之,成为陈年无头案。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杨璟也没时间与周文房纠缠,杨知县既然分派了捕头王斗和四名捕快,加上张证和自己,也就是七个人,而凶徒只有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伤员,只要能够找到,想要拿下应该是不难的。

    这难就难在他们从县衙赶来这里已经花了小半个时辰,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步行追赶,怕是天黑了都很难追上。

    想了想,杨璟便将主意打在了马车的身上,他们来的时候一共是两辆马车,而推吏周文房那边也有两辆马车,杨璟这边的马车都是一匹马拉车,能够提供两匹马,而周文房的马车要大一些,里头也要豪华,却是用两匹马在拉车,仵作为了拖运尸体回敛房,马车也是两匹马,加起来也就六匹马!

    有了这些马,他们就能够及时追上凶徒,问题是周文房对自己已经很有成见,怕是不肯将马匹卸下来给自己使用。

    杨璟心中有了计较,便与张证和捕头王斗商量了一番,王斗是个老捕头了,认为此事可行,张证便赔着小心与周文房提议了一番。

    岂知周文房顿时忿忿起来,杨璟也知道,如果自己带走这些马,尸体就没办法及时拉回敛房,周文房的马车自然也没办法回去,再者,捕头王斗平日里也要受到周文房的差遣,如今却让自己带着去缉凶,周文房没有怨言才是怪事。

    杨璟毕竟不是县衙的人,总不能强抢了这些马匹,虽然捕头王斗也与周文房分说清楚,说他们是杨知县只派公干,要听从杨璟吩咐,但周文房就是不买账。

    眼看着时间流逝,杨璟心里也急了,但周文房油盐不进,他想了想,便将王斗召过来,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王斗有些愕然,但还是照着吩咐,与周文房嘀咕了一阵,没想到周文房面露喜色,果然同意了下来!

    杨璟只是暗自摇头,哭笑不得,正等着王斗几个卸车解马,夏至丫头却走了过来,眼泪汪汪地说道:“先生,奴婢...奴婢想跟你一起去...”

    杨璟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不是游山玩水,对象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带着夏至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再说了,他们加起来就有七个人,六匹马勉强能用,加上夏至,必定要拖慢了速度。

    可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夏至,要让她亲眼见到凶手就擒,也就不忍开口拒绝,凶徒能动的也就两个人,还有一个伤员,必定会投鼠忌器,抓捕难度应该不大,王斗等人也都是老手。

    想了想,杨璟便决定让张证和其中一名捕快留下来,以便协助周文房的那两名仵作看守尸体和现场,这样他们也能够派人回县衙搬救兵了。

    张证脖颈上还有伤,对杨璟的提议也没有意见,杨璟便与王斗和四名捕快,加上夏至丫头,踏上了追缉凶手的路途。

    这些马儿速度虽然不快,但都是拉车的老马,耐力相当不错,夏至这小丫头身材玲珑娇小,与杨璟同乘一马倒也轻松。

    杨璟与王斗合计了一番,毕竟追缉凶手这种事情,还是王斗这样的老捕头毕竟在行一些。

    杨璟认为凶徒为了掩盖行踪,必定会选择偏僻无人的野观或者破庙之类的藏身之所。

    然而王斗却认为,这凶徒如果真的如同杨璟推测一般,其中一人已经重伤,那么绝对不会选择荒山野岭,因为山上条件恶劣,伤员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他们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附近的村落!

    村落里头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容易欺瞒和打发,只要给他们一些银钱,就能够安顿下来。

    杨璟听得王斗的分析,也是连称佩服,毕竟术业有专攻,王斗能够成为捕头,经验还是足够的。

    从昨夜偶遇宋风雅等人掘墓开棺,再到今日抢救李婉娘,又如今的凶案现场,杨璟算是马不停蹄,短短一夜一天里头,这段经历实在太过充实和紧凑。

    他的身份还没有搞清楚,沉船案已经初现端倪,却仍旧迷雾重重,案中案一环接一环,大趋势已经体现出来,幕后凶手似乎也已经开始杀人灭口。

    只要凶徒落网,就能够逼问灭口的主使,就能够知晓谁才是那个神秘的蛊师,就能够掀开沉船案的谜障!

    所以能不能抓住这些三个凶徒,既是杨璟的当务之急,也是整个沉船案目前的关键!

    杨璟正思索着这些,突然感受到怀中夏至丫头的身子在颤抖着,便低头问道:“怎么了?”

    夏至目光躲闪,也不敢抬头,只是缩在杨璟的怀中,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杨璟以为她没有骑过马,便软语安慰道:“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

    说到这里,杨璟又想起了后世现代生活的那些美好时光,他还依稀记得,自己能够学会骑马,还是有一次跟着队里的法医们,到内蒙大草原的边远之地去支援当地的法医建设。

    夏至见得杨璟突然不说话,敏感地问道:“先生怎么了?”

    杨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两人沉默了片刻,夏至又问道:“先生适才与王斗说了些什么,那周推吏竟然就同意了?”

    杨璟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没能瞒得过这个小丫头,但想了想,这个小丫头惯会服侍主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和眼力自然是有的。

    他也不想看到这个坚强的小丫头沉浸在悲痛之中,便笑着朝她解释道。

    “我让王斗跟那个推吏说了,说我的推断就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多半是故作高深胡言乱语,将马匹借给我,一旦我追捕不到凶徒,又耽误了他们的公事,回头跟杨知县报告,以后知县大人就再不敢让我这种人搅乱政务了...”

    夏至闻言,不由抬头,见得杨璟双眼满是笑意,也受到了感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想起自己死去的家人,笑容有戛然而止。

    “先生不会错的,先生一定不会错的,奴婢相信先生!”

    杨璟见她一脸严肃,也不好假惺惺的谦虚,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想起刚才夏至的笑容,便开玩笑道。

    “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以后不要叫我先生了,倒是把我叫老了,每次听你叫我先生,我都觉得胡子兹兹地往外冒...”

    夏至果然被杨璟逗乐了,掩嘴笑道:“先生与夏至有大恩,夏至又是个低贱之人,又岂能废了礼数,先生嫌奴婢嘴笨,以后就叫公子吧...”

    尊卑观念在古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杨璟也没办法改变夏至的想法,但还是笑着答道。

    “人生而平等,尊卑贵贱要看一个人所做之事,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少爷,叫公子听了肉麻,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杨大哥好了。”

    夏至闻言,似有所悟,但连忙醒悟过来,看着杨璟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又岂敢如此不敬...”

    杨璟故意板起脸来,虽然面具遮蔽了表情,但一双眼眸却会说话一般,瞪着夏至佯怒道:“你再这般生分,杨大哥可就不帮你了!”

    他佩服与夏至的忠诚和坚强,又疼惜她小小年纪就历经磨难,在大宅院里头为奴为婢却又不忘初心,仍旧保持着善良的本质,只是她毕竟是遭到了胁迫,收下了别人的蛊毒,虽然最终没有投毒,但想继续在曹家做事,怕是不容易,如今家人又惨遭灭门,杨璟倒是有心要帮她。

    夏至也是心头一暖,眯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羞涩地小声答应:“是...杨大哥...”

    此时夕阳斜下,余晖洒在脸上,为夏至那精致白皙的脸颊蒙上一层淡红的薄纱,也不知是羞涩得红了脸,还是余晖在调皮。

    杨璟低头一看,两人鼻尖几乎要触碰在一起,杨璟虽然喜欢轻熟女的类型,但水灵柔嫩的小萝莉在怀,四目相对,心里也免不了小鹿乱撞,慌忙扭过头去。

    夏至也是羞臊得低下了头,杨璟回过头来,看到小丫头那小巧白皙的耳朵,看着那粉红的耳后,任由她的青丝在眼前飘飞,嗅闻着少女的清香,说不出的惬意。

    然而此时,王斗的一声提醒,打破了杨璟短暂的沉迷。

    “先生,前面就是落霞村了!”

    杨璟放眼望去,虽然没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但那炊烟袅袅的静谧村落,在余晖之中披上红霞,也是格外迷人。

    按照王斗的推测,这里是最近的一个村子,那些凶徒极有可能就藏身于内!

    杨璟与夏至相视一眼,后者紧握粉拳,而杨璟则下意识扫了一眼腰间藏着的大号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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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挨闷棍

    杨璟是从菜园子的脚印里推断出凶徒的人数,以及凶徒带着一个受伤的女人。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个女人为何会受伤,但对于他们而言,这绝对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王斗一声提醒,也让杨璟从让人沉醉的美好夕阳之中清醒过来,到了村口附近,杨璟便让大家都下了马,毕竟落霞村静谧清幽,虽然鸡犬相闻,但马蹄声说不定会让凶徒警觉起来。

    王斗也没想到杨璟有如此强的反侦察意思,心中也是暗自佩服,便与四名捕快下了马,带着杨璟和夏至,悄悄绕过村口,从一处水田的田埂,进入了村子里头。

    落霞村并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房舍连成一片,袅袅炊烟和依稀的人声,仿佛一名娇柔的少女,抵御着即将到来的黑暗侵蚀。

    之所以选择绕过村口,杨璟也是担心凶徒会在村口放哨望风,毕竟他们需要安顿治疗一个伤员,杨璟这边人多势众,若让他们有所察觉,借着夜色逃遁开,怕是很难再追捕回来。

    杨璟人生地不熟,而王斗是本地本土之人,又经常出来公干,对县城周遭的村落很是熟悉,不多时就带着杨璟等人,偷偷来到了里正的家里。

    这里正也就相当于村长,落霞村并不是很大,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里正,更漫说这些凶徒携带利器,还有一个伤员了。

    里正一家正在吃晚饭,房子还算是不错的,后头还有一座二层小楼,正房夫人连同小妾孩子差不多十口人,正围坐在桌子边,一个粗使奶娘抱着一个孩子,与几个老妈子在另外的偏房里头吃饭。

    捕快们身穿皂衣,挎着腰刀,挂着牛皮索和镣铐捕网,一看这架势,里正当即就慌了。

    他是认得王斗这个捕头的,当即镇定下来,朝王斗笑道:“王捕头,这么晚了,有何贵干?若不嫌弃这粗茶淡饭,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杨璟见得这里正虽然强装镇定,但下意识摸着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当即就发现了异常,见得里正的小妾不声不响往后门挪动,杨璟马上拦了下来。

    “夫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小妾被杨璟这么一拦,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喏喏地支吾道:“妾身...妾身给几位差爷拿副碗筷...”

    杨璟冷笑一声,抓住小妾的手腕,沉声道:“夫人怕不是给咱们拿碗筷吧!”

    事实上从进入饭厅之时,杨璟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他天生对气味比较敏感,跌打创伤的药剂有着红花之类的草药,识别度又高,想不注意都难。

    虽然有王斗等人在场,但贸然抓住人家小妾的手,还是很不妥的一件事情,特别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之下,就逼问别人的小妾。

    这在后世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杨璟对这个时代的办案方式也有一些了解,嫌疑犯可没有太多人权可言,在刑讯逼供合法化的古代,猝不及防逼问一下,也就变得不是那么唐突了。

    那小妾被杨璟这么一抓一喝,抬头看时,眼睛戴着面具,双眸爆发严厉锋锐的寒芒,如同那判官一般让人生寒,她当即就吓住了!

    王斗趁机将里正拖过来,朝他恐吓道:“你也是县衙定下来的里正,可知窝藏凶犯是重罪,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王斗是个老狐狸,见得杨璟如此,自然知道这位宋府先生已经察觉到了端倪,当即就像要诈一诈这个里正。

    没想到这里正也是个软骨头,一家老小都在这里,若自己真栽了进去,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平日里也没少孝敬县衙的胥吏,王斗跟他还算有些交情,见得王斗如今铁面无私,知晓事情非常严峻,再看杨璟这个身份不明的狠人,当即就双脚发软,跪下交代道。

    “王捕头你可要明鉴啊,这都是这贱妇惹来的祸害,她说是她堂兄和堂嫂,小人也就没有多想...”

    杨璟一听,连忙将那小妾制住,从后头掐住她那细细的后颈,在她耳边威胁道:“人藏在哪里了,快带我们去,敢出口示警,我拧断你的脖子!”

    王斗和四名捕快纷纷抽出腰刀,杨璟一手推着那颤抖着的小妾,右手却是将腰间的手术刀攒在了手里。

    他的格斗擒拿虽然勉强能用,但对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使用的又是单刃长刀,杨璟也没有太多底气,出了饭厅之后,王斗便率先一步,抢在了杨璟的前头。

    那小妾几次想要开口示警,都被杨璟适时的威胁给逼回了肚子里,来到厨房旁边的一处下人房前面。

    杨璟将那小妾丢开,与王斗相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与四名捕快便将这房门给围了起来。

    房门紧闭,传出浓浓的药味,四周的夜色渐渐围拢过来,越发让人心惊肉跳。

    王斗挥了挥手,便有一名捕快上前来,深吸一口气便踹向那门扇!

    门扇不堪重负,竟然整个被踹倒,借着饭厅投射的光芒,杨璟果然看到房中的床上,正坐着一名女子,身上缠着纱布,正在慌乱穿着衣服,被踹门的动静一惊,露出一张惊骇而惨败的脸来!

    那捕快心头大喜,就要冲进去捉拿女子,杨璟却警兆顿生,急忙喊道:“小心!”

    话音刚落,那门旁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一刀劈在捕快的身上,也不知劈到了哪里,那捕快当即倒地!

    “啊!!!”

    那小妾一声尖叫,里正的整座房子仿佛都震动了一下,而后奶娘和老妈子以及大夫人和孩子,一个个都惊叫哭喊起来,落霞村的静谧瞬间被打破,那哭叫声实在让人烦躁到了极点!

    见得弟兄受伤,王斗与其他三个捕快便冲了上去,没想到那凶徒武功着实了得,与王斗硬拼了一记,竟然砍伤了王斗!

    杨璟手里头的手术刀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也就悄悄收回了腰带里头,快速扫了一眼,发现饭厅门边有一条扁担,便抄起扁担前去助阵。

    王斗被凶徒所伤之后,剩余的三名捕快也胆怯了,一下子就落了下风,眼看着凶徒要冲出院子,杨璟也紧张万分,手心满是汗水,正要往那凶徒身上打,心头陡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不对劲!凶徒一共有三个,现在才两个,还有一个呢!”

    杨璟陡然大惊,此时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喝,那小妾早已不见了懦弱和惊骇,抓着一把剪子,抵住夏至的脖颈,面色狰狞地朝杨璟威胁道:“别动!再动我就杀了这丫头!”

    那里正说凶徒是小妾的堂兄和堂嫂,杨璟也并未多想,更是被小妾表现出来的怯懦给骗了过去,如今看来,这小妾应该是接应那伙凶徒的,怕是早有准备了!

    夏至被制服,投鼠忌器的反而变成了杨璟这边,他心里也是懊悔不已,若非自己疏忽大意,没有想到还有人接应这些凶徒,若非他将夏至带过来,夏至也不会遭遇这等危险!

    只是这短短的片刻迟疑,杨璟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还未来得及转身,后脑便传来一阵剧痛,就好像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头上一般,整个脑子嗡一声响,视界就被黑暗吞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璟悠悠醒来,脑袋炸裂一般生疼,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而后嗅闻到一股熟悉的少女幽香,睁开眼睛一看,夏至就躺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紧贴着,虽然四下漆黑,但他能够感受到夏至的呼吸。

    他的手脚都被绑住,连嘴巴都被布团塞了起来,挣扎着要起身,脑袋却碰到了木板,又差点昏厥了过去。

    “这些凶徒竟然把我们塞在棺材里!”杨璟通过手脚小心探查了一番,总算是搞清楚状况了,他们非但被塞在棺材里,此时摇晃得厉害,应该是在车上,这些凶徒也不知要将他们转移到哪里。

    回响刚才的打斗,一定是那藏着的凶徒趁机偷袭,一下子就将他打昏了,如今也不知王斗等人是生是死,不过他和夏至也是自身难保,杨璟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感受到杨璟醒来,夏至也发出了呜呜声,杨璟知道夏至是醒着的,也就放心了一些。

    杨璟沉下心来思考了片刻,攒了一些力气,便将脸凑了过去,夏至不知道杨璟要干些什么,也屏住了呼吸,连呜呜声都不敢发出来。

    杨璟在黑暗之中摸索,脸终于贴在了夏至的脸上,而后扭头,感受到了夏至口中塞着的布团,他努力张大嘴巴,感觉下巴都要脱臼了,这才咬住了夏至口中那布团的一个小角,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用力,此时夏至也明白了杨璟的意图,从羞臊中醒悟过来,努力张大嘴巴,杨璟终于将她嘴里的布团给扯了出来。

    夏至也是个聪明的丫头,虽然羞涩,但还是照方抓药,极小声地朝杨璟说道:“杨大哥,我帮你把布团咬...咬出来...”

    她的嗅觉没有杨璟这般灵敏,毕竟是个小女孩子,也慌乱了许多,因为被塞着布团,一张小嘴湿润润的,在杨璟的脸上试探了好几次,才碰到了杨璟的唇边,顾不得羞臊,将杨璟的布团给咬了出来。

    杨璟深深呼吸,见得夏至不好意思说话,他也不往这方面谈,低声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夏至一直是清醒的,他果然被凶徒打昏,而后与夏至一起被塞进了棺材里。

    “车子走多久了?”杨璟虽然分不清方向,但只要离开棺材,应该就能够通过时间来判断出大概的路程。

    夏至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羞涩之中,过了片刻才不好意思地答道:“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

    杨璟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尝试着挣扎了一番,双脚被死死绑住不说,双手还被反绑,他与夏至则面对面侧卧着,这棺材狭窄逼仄,塞两个人已经是极限,若非夏至娇小玲珑,连侧卧都做不到,夏至只能叠在他身上了。

    想了想,杨璟便朝夏至说道:“丫头,你身子还没有长开,筋骨柔软,你试试能不能翻身,背对着我,这样说不定能够帮我解开手上的绳索...”

    其实他翻身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他身子比较硬朗,怕动作太大会挤坏了这小丫头。

    夏至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道:“好...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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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棺

    狭窄逼仄的黑暗空间之中,夏至终于背过身去,绑着的双手被身子压在下面,扭曲而痛苦,但她还是强忍着,摸索着找到了杨璟的双手。

    然而她的双手也被绑着,她又是娇柔的小女孩子,四周黑漆漆,闷热到了极点,心里也恐慌,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解开绳索,反而越发紧张,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杨璟感受到夏至的恐慌,也就让她停了下来,而后吩咐道:“我腰带里还藏着一把刀,你摸摸看还在不在...”

    杨璟说完,便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夏至那边侧了侧,手术刀并不大,藏在腰带里头,那些凶徒急着跑路,应该还没来得及搜他的身。

    “嗯...”杨璟听得夏至低声回应了一声,而后便感觉到夏至的小手在自己的腰胯间游走摸索,为了避免小丫头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也为了尽快解开绳子,杨璟也低声引导着她的动作。

    “找到了!”轻声惊喜道,杨璟闻言,也是轻轻嘘了一声,提醒夏至不要得意忘形,以免惊动了凶徒,不过确定了自己没有被搜身之后,杨璟也是心头欢喜,因为他身上还带着李婉娘交给他的那把钥匙!

    因为被反绑双手,如今两人是背对背的姿势,小丫头力气又不大,姿势又别扭,能挪动的空间也小得可怜,所以即便手术刀很是锋利,小丫头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将绳索磨断,杨璟也就默默在心里推想:“这些凶徒为何没有搜身?”

    这三名凶徒有胆藏在里正家中,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懂得灯下黑的道理,又能够用女伤员当诱饵,引诱捕快进入房中,另一名则在房门后埋伏,甚至还留着最后一名凶徒,一举打昏杨璟,可见他们保持着极其敏锐的警惕和拥有着极强的反侦察和反追捕能力。

    他们出手狠辣,一刀劈翻捕快,没有丝毫的犹豫,说明他们并没有寻常百姓的畏官思想,根本就不怕做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如此狠辣之人,为何没有像偷袭那个捕快一样一刀劈翻自己,而是选择了脑后打闷棍?

    打闷棍也就算了,他们竟然还将自己和夏至这小丫头带离里正的家,要知道杨璟和夏至可是目睹了他们对捕快行凶的!

    他们造下了夏家灭口的惨案,自然是认得夏至的,那么他们为何不把夏至也一起杀掉?

    难道夏至还有利用的价值,或者夏至还有令他们忌惮的东西,杀死夏至的家人只不过是为了震慑夏至?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为何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如今他们已经将杨璟的面具除掉,难道说他们认得杨璟这张脸?

    一想到这里,杨璟也不由精神一振,如果说这些凶徒认得自己,又留下自己的性命,那么便足以说明,无论是敌是友,自己与这些凶徒都有着不小的渊源!

    诸多谜团在脑海之中不断纠缠着,杨璟越发感到迷惑,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和夏至藏在棺材里,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杀人的心思,起码暂时是没有的。

    想通了这一点,杨璟也稍稍安心下来,此时却感受到双手传来温热的湿润感,杨璟心头不由一紧,连忙低声问道:“丫头,是不是割到手了?”

    那手术刀极其锋利,棺材里又黑漆漆一片,而且还是反手操作,夏至被割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这小丫头却一声不哼,可见其心性多么的坚韧。

    “杨大哥,我没事...”杨璟听得夏至低声回了一句,而后双手便陡然一松,绳索果然被割断了!

    杨璟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而后便小心摸着手术刀,正要将夏至的绳索割断,转念一想,又咬住手术刀,用手细细将绳结摸索清楚,替夏至将双手给解开,此时才感受到夏至的双手已经湿哒哒一片,显然被手术刀割得不轻!

    杨璟扯下一块布条,将夏至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才调整了姿势,尽量给小丫头留出多一些的空间。

    “杨大哥,现在怎么办?”夏至到底是个小丫头,虽然杨璟刻意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但惨遭灭门,又早人挟持,被藏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小丫头也是下意识躲在了杨璟的怀里。

    杨璟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用手仔细将棺材摸了一遍,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这些凶徒并没有要杀咱们的意思,这棺盖非但没有钉死,反而留了缝隙,否则咱们早就闷死了,你摸摸这里就知道了。”杨璟将夏至的左手引到棺盖的缝隙上,让她亲手摸了摸。

    “这缝隙也不算小,可为什么没有光线透进来?”听得夏至如此发问,杨璟正要回答,却又听得夏至低声地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们用毡布盖住了棺材!”

    杨璟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丫头你倒是聪明,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用马车搬运一口棺材是很显眼的,如果他们往偏僻的山野前行,倒也不需要顾虑这一点,他们既然将棺材遮盖起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要带咱们去的地方应该是热闹一些的地方!”夏至照着杨璟的思路,果断接口道。

    杨璟对这小丫头的机灵也是赞赏有加,便将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们杀伤了官府的捕快,又走得匆忙,这马车颠簸也不是很厉害,说明吃重很深,他们还需要贴身照料那个女伤员,这些综合起来看,这三名凶徒只能坐同一辆马车,也就是说,除了前面赶车的,另外一名凶徒和女伤员,应该就在车篷里,就守在棺材外头...”

    “虽然没有钉死棺盖,但棺盖上有毡布或者黑布遮挡,如果我猝然打开棺盖,根本就没有机会反击,所以咱们最好老实一些,等他们掀开了盖布,打开棺盖的那一瞬间,反击他们!”

    杨璟之所以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夏至,也是希望小丫头一会不会出现惊慌,能够尽量配合自己,避免小丫头会阻手阻脚。

    没想到夏至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些凶人很警觉也很狡猾,打开棺盖肯定会特别小心地防备着,不如我帮杨大哥绑一个虚结,等他们把大哥捞出去的时候就必须贴身,到时候杨大哥再动手就更容易一些了...”

    杨璟听得夏至的补充,也是心头惊愕,本以为这小丫头只是机灵,没想到却如此的缜密细致,杨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些,就照你说的办。”杨璟当即应了下来,夏至便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好姿势,给杨璟绑了个虚结。

    杨璟感受着她绑结,顿时想起适才自己摸索那绳结的画面,心中暗暗揣测了一番,而后将手术刀藏在了袖口里头。

    待得夏至将自己的双手反剪,藏在身下不久,棺材便停止了晃动,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杨璟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将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们长时间见不到关,一会儿凶徒来开棺,必定无法适应光线强度,会出现短暂的视觉障碍,这样的话就会影响他动手的时机,将眼睛眯起来,就能够尽量避免光线对眼睛的刺激,争取在最短时间之内适应光暗的变化。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一道光线便从棺盖的缝隙透了进来,显然是凶徒掀开了盖在外面的黑布,杨璟将眼睛凑过去,尽量适应这道光芒,只是短短时间过去,棺盖便被打开,白光充斥着他的整个视界,他只好将眼睛眯得更紧!

    那光芒被高大的身躯挡住,杨璟适应过来之后,便看到凶徒的脸了。

    这名凶徒的左眼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穿着黑布短打,应该是在女伤员房里埋伏,劈翻捕快的那一位。

    杨璟已经适应了光线,却仍旧装出不堪光线直射的痛苦样子,虽然看起来闭着眼睛,实则一直透过一丝眼缝,观察着凶徒的动作。

    那凶徒稍稍站得远了一些,果然如夏至所言,即便将杨璟藏在棺材里,他们仍旧保持着警觉,仿佛狐狸一般,是发自骨子里的谨小慎微。

    一如夏至猜测的那般,对杨璟观察了一番,那凶徒果然俯身要将杨璟从棺材里扶起来,杨璟的心头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他身手不差,但却从未做过杀人的事情,那一夜挟持张证也是无可奈何,此时手心的汗水早已将手术刀给湿透,差点就捏不稳这柄利刃!

    “起来!”刀疤脸凶徒的声音很低沉,身子贴近杨璟之时,杨璟能够嗅闻到他身上那股鱼腥味,这就更验证了杨璟的推想!

    当凶徒伸手来提杨璟肩上的衣物,想要将杨璟扯起来之时,杨璟陡然出手,手术刀便架在了凶徒的脖颈上!

    “别动!”

    杨璟长时间缩在棺材里,手脚发麻得厉害,但还是倾尽全力稳住了动作,陡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凶徒的头发,手术刀就贴着凶徒的颈动脉,那薄薄的刀刃就好像搭在琴弦上的薄片,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凶徒颈动脉的跳动!

    许是感受到杨璟对颈部血管的精准把握,想到杨璟绝非等闲之辈,那凶徒果然垂下双手,不敢再动,而杨璟也趁机扫视了车篷内的情况。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鼻而入,杨璟转头一看,那重伤的女凶徒就躺在车里,就在棺材的边上,此时靠着车厢的侧壁,一双眸子满是血丝,正死死地盯着杨璟!

    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恨,却又透出淡淡的惊喜,很是复杂,只是这深深的一眼,杨璟已经笃定,这女伤员是认得自己这张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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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反制

    杨璟手里头还挟持着刀疤凶徒,他刚从棺材出来,手脚酸麻无力,也不敢拖延,没有回头便朝夏至吩咐道:“丫头,拿上绳子,先绑了再说!”

    然而夏至却没有回应,杨璟扭头一看,这小丫头正深深埋着头,浑身轻轻颤抖着,能够看到泪水不断汇聚到她渐渐的下巴,而后啪嗒啪嗒打在棺材板上!

    “杀了他!杨大哥,杀了他!我要替爹娘报仇!”杨璟心头刚刚涌出不安,夏至已经抓住杨璟的手腕,只是这么一拖,锋利的手术刀便划破了刀疤脸的脖颈!

    “丫头!你先冷静!冷静下来!”杨璟也不敢放开刀疤脸,只能尽力往后挪,将用背部将夏至推到后面,隔开她与刀疤脸的距离。

    好在杨璟常年用到手术刀,与手术刀几乎有种骨肉相连的熟练感,一双手更是稳如磐石,这才没有割破颈动脉,饶是如此,刀疤脸脖颈也是鲜血横流,然而凶徒却面不改色!

    夏至已经泪流满面,杨璟也是心中轻叹,面对毁掉自己的家,造下灭门罪恶的凶手和仇人,试问谁又能够冷静得下来?

    杨璟也是任由夏至靠在自己的后背哭泣,这才刚刚放松警惕,陡然又警觉起来,目光转向了马车的前面去。

    按照他的推测,前面应该有个凶徒在赶车,可如今车辕上却空空如也!

    杨璟的表情变得严峻,双眼满是阴沉和凶狠,紧握手术刀,而后沉声道:“如果你想躲起来,伺机偷袭,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自信比我手里的刀子要快的话,不妨试试看!”

    杨璟道破了对方的意图,那名仅剩的凶徒也只好从车厢边上现身出来。

    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目,倒也英朗,虽然穿着短衣,但皮肤白皙,身上又没有刀疤脸那种鱼腥味,应该就是敲自己闷棍的那一位了。

    这年轻人躲在车厢边上,如果他从车窗探手进来,应该能够制住夏至,用夏至来反制杨璟!

    好在夏至丫头冲动之下扑到了杨璟这边来,不然还真让他得了手!

    “丫头,别忙着哭,先绑人!”杨璟见得这年轻人之后,突然醒悟过来,将刀疤脸推下车去,转而蹲在女凶徒的身边,将刀刃抵住了她的脖颈!

    这伙人狠辣至极,保不准会壮士断腕,虽然刀疤脸看似低贱,年轻人有种淡雅贵气,但杨璟却不敢肯定他们哪一个是主,哪一个是仆,如果刀疤脸是仆人,年轻人情急之下,说不定会放弃刀疤脸。

    虽然杨璟已经猜到这些人不会杀自己,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而他们一直带着这个女凶徒,甚至带着她去夏家灭口,还带着她逃到落霞村,说明这三个凶徒之中,女凶徒的地位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那刀疤脸和年轻人见杨璟挟持了女凶徒,果然脸色大变!

    “你想干甚么!快放了月娘!”

    刀疤脸还未开口,那俊朗年轻人已经坐不住了,指着杨璟便骂起来。

    杨璟并未从此二人的眼中看出异常,可见这两人并未认识自己这张脸,如果是相识的,起码会称呼自己的名字,如果自己与他们有渊源,无论是敌是友,称呼上应该都能够体现出来,如此看来,认识自己的应该只有这个受伤的月娘了。

    此时杨璟才低头看了月娘一眼,此女大概二十出头,虽然脸色嘴唇苍白无雪,但仍旧看得出她皮肤有些黝黑,大眼细眉鹅蛋脸,颇具英气,一身黑衣上头沾染斑斑血迹,往那雪白脖颈一看,上面隐约露出一些长条鲜红的鞭痕,这一身伤怕是刚刚经历了严刑拷打。

    见得这两名凶徒果然关切着这个月娘的安危,杨璟也有恃无恐,将绳子丢到地上,朝刀疤脸沉声下令道:“把他绑起来!”

    那年轻人听得杨璟如此说着,脸色陡然大变,满眼愤怒地吼道:“你敢!”

    杨璟将刀尖在月娘的脖颈上轻轻游走,挑了挑月娘的衣襟,而后朝刀疤脸二人邪笑道:“我有何不敢,我疯起来可是连自己都害怕的呢。”

    刀疤脸顿时弯腰,将绳子捡了起来,面向了那年轻人,年轻人顿时跳脚骂道:“你个狗杀才,怎敢对我动手!”

    刀疤脸显然对年轻人有些畏惧,但又看了看月娘这般,显得很是挣扎。

    这神色落入杨璟的眼中,杨璟心里不免生出疑惑来。

    按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不该如此婆婆妈妈,而这小白脸在里正家中之时能够设下埋伏,给了自己一记闷棍,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

    “不对!这小白脸在装疯卖傻,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杨璟陡然警觉起来,放眼往外一看,马车停在了一处破庙前面,除了一条出入的小径,周围都是绿沉沉的松柏。

    杨璟早就分析过,由于月娘身上有伤,他们不太可能隐匿在山林之中,因为他们需要及时的治疗,如此才能够保住月娘的小命,可昨夜杨璟带着王斗将里正的家里闹翻了天,他们绝不可能继续躲藏在落霞村。

    如此一来,这破庙应该是他们的暂时避难所,他们在这里等待同伴的接应,也难怪他们要拖延时间!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杨璟也就不再拖泥带水,一把抓住月娘的长发,用力往后一扯,露出白皙的脖颈来,朝刀疤脸二人喝道:“你们当我是傻子么!再拖延时间我就把她杀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刀疤脸见得杨璟表情狰狞,似乎到了忍耐的限度,也不敢再拖延,麻利地将小白脸给反绑了起来,后者只是阴沉着脸,也再没有暴躁地大骂,安静下来的小白脸便仿佛蛰伏起来的毒蛇一般,双眸让人为之发寒。

    杨璟看着刀疤脸捆绑小白脸的双手,突然眼前一亮,朝刀疤脸说道:“给他打拖船结,你莫以为我真是傻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有下次,你看我会不会手软!”

    其实早在他帮夏至解开绳结之时就发现,这是洞庭湖畔的渔夫们常用的一种绳结,平常用来拖船,越是用力,绳结就扯得越死,如今看来,自己和夏至就是被这刀疤脸给绑了的。

    刀疤脸被杨璟一语道破,也不敢再耍花样,老老实实就将小白脸的手脚都给绑了。

    杨璟知道时间紧迫,对方的接应同伴随时可能会出现,也不再迟疑,让夏至挪过来,将手术刀塞到夏至的手里头:“她敢动一下你就割开她的喉咙!”

    夏至本来还有些怯生生的,但这些都是她的仇人,适才就恨不得要杀了他们,内心的仇恨让她生出无尽的勇气来,果然代替杨璟,将月娘挟持得紧紧的!

    杨璟跳下车来,用绳子将刀疤脸也绑了,而后将小白脸和刀疤脸都扛起来,丢到了棺材里,同样将棺材盖起来,用黑布遮掩,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杨璟便蹲到月娘的面前来,朝她威喝道:“这是哪里!距离巴陵县城多远!”

    月娘微微睁开那双大眼睛,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杨璟,熟悉却又陌生,带着愧疚却又有些怨恨,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么!”杨璟故作凶狠地盯着月娘,鼻子几乎要顶着她的鼻尖,然而她却只是冷冷地偏过头去。

    杨璟直勾勾地盯着她,右手却悄无声息在她的***上用力捏了一把!

    “啊!”

    月娘惊叫一声,杨璟却是得意地笑道:“原来不是哑巴啊,你再不回答我,我就把这棺材钉死了,让那两个杀才闷死在里头,你信是不信!”

    杨璟也知道这月娘怕是跟刀疤脸二人一样,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不得不下狠招,见她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贞烈姿态,杨璟也不啰嗦,直接将卡住棺盖的木板给抽了出来!

    “嘭!”

    木片被抽走之后,棺盖彻底合缝,如果杨璟猜得没错,这口棺材应该是里正家里为老人存在家里头的,楠木所制,沉重又精良,密封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见得杨璟如此果决狠辣,月娘果然屈服了,满眼怨恨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疑惑,朝杨璟冷声道:“往北走上一个时辰就是巴陵...”

    杨璟听得她的官话有些生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恨不得马上逼问她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但眼下逃亡要紧,杨璟也就将木片重新插回棺盖,而后将月娘一并绑了起来,让夏至好生看管,自己驾车径直离开。

    山道很是难走,加上杨璟先前并不会驾车,一路上也是险象环生,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虽然心里着急,但杨璟也无可奈何。

    如此一直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马车才终于离开了山道,进入了官道!

    杨璟曾经走过官道,根据官道的砂石泥土,判断出这一段官道应该就是通往巴陵的官道,看来这月娘并不敢欺骗他,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夏至却在车篷里喊道:“杨大哥,你快看!”

    杨璟扭头一看,见得夏至食指拇指捏着一颗光润的木珠子,再低头一看,月娘被绑的双手之中还藏着半串手珠,杨璟当即明白了过来!

    这月娘果然与刀疤脸二人一般,并非省油的灯,虽然双手被绑,但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拆下木珠子,趁夏至不注意,从车厢的缝隙丢出去,给同伴留下追索的踪迹!

    这马车上面载着棺材,吃重本来就很深,想要照着车辙来追索并不困难,如今又有月娘的木珠,那些接应的同伙想要追赶上来,那是迟早的问题,怕是很难安然回到巴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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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鹿月娘

    若非夏至发现月娘沿途留下木珠子,杨璟怕是被人追上都还犹未知情,如今极有可能已经被月娘的同伴给盯上了!

    杨璟见得月娘一脸的得意和不屑,也懒得跟她打嘴仗,沉思片刻,当即停了车,在车厢里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自己的法医物证勘察箱,便让夏至背着这箱子以及车上一些吃喝补给。

    杨璟在马鞭的末端绑上一块喂马的豆饼,将马鞭绑在车辕上,使得那豆饼刚好悬在马嘴前面,而后将月娘背起来,猛踢了那马儿一记,马车顿时往前疾驰而去。

    马儿吃痛自然要跑,但一会儿疼痛消除之后,马儿就会懈怠起来,而后渐渐就停下来。

    但杨璟借鉴了后世的一个小技巧,将豆饼悬在马嘴前面,为了吃到诱人的豆饼,马儿就会继续跑下去。

    看着马车不断往前,杨璟也有种说不出的憋闷,这刀疤脸和小白脸也是极其关键的人物,但如果不丢掉他们,自己都要被他们的同伴抓住,关键时刻也只能放弃。

    他生怕有人在背后跟着,会被发现行踪,也不再犹豫,辨明了方向之后,便背着月娘,带着夏至,钻入了官道旁的山林里头,走起了山间小道。

    眼下天色将暗,行走在山林间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月娘虽然不高,但并非柔弱女流,看样子应该是个常年练武的,身子也比夏至要沉重很多,杨璟也背不了多久,所以必须要尽快找个落脚之处。

    杨璟在官道上已经辨明了方向,月娘并没有骗他,那破庙确实位于巴陵的南边,杨璟稍微估算了一下,此时他们所处位置距离巴陵也就二十余里,想要通过山间小道赶回巴陵,实在有些困难。

    但此处距离落霞村却并不远,落霞村刚刚发生了杀伤捕快的事情,相信巴陵县衙肯定会派出人手去调查,所以返回落霞村,应该是安全的。

    那辆马车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自己背着一个人,夜间又目不视物无法前行,到时候一样很危险,杨璟与夏至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走小道返回落霞村!

    夏至好歹也是巴陵本土人士,落霞村虽然贫苦,但村外有孤峰古寺,于山巅看落日晚霞,乃是一道盛景,她曾经陪着大少爷曹恩直与大夫人李婉娘去过几次,倒也渐渐认出了路线。

    这一路上闷头赶路,月娘也很是温顺,事实上她也不得不温顺,她的身上布满了各种鞭伤和烙印,动一下都牵扯伤口,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敢挣扎。

    反正赶路有时间,杨璟生怕节外生枝,终于有机会问一问这月娘了。

    “喂,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何要灭夏家满门,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月娘到底是个女人,被杨璟这般背着,胸背相贴,自己又无法动弹,早已羞愤难当,哪里肯回答杨璟的问话。

    杨璟稍稍扭头,嘴巴差点就亲在了她的脸上,与她那漆黑深邃的眸子对视了片刻,月娘没有任何羞涩,眼中却满是愤怒。

    杨璟轻笑一声,通过月娘的表情,已经有些笃定自己的想法,便试探着再次问道。

    “其实你们到夏家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提醒夏家的人,对也不对?”

    夏至小丫头一听到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眼睛死死盯着月娘。

    月娘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杨璟心头更加确定,便解释道:“姑娘已经身受重伤,如果是去灭口,那位刀疤大哥又怎么可能带着你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刚从彭家把你救出来,按理说应该今早逃走才对的...”

    杨璟之所以这么说,也并非无端的揣测,在夏家之时,他从菜园子里找到了月娘等三人的脚印,通过脚印,判断出月娘身受重伤,而菜园子里除了他们的脚印之外,却是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但杨璟进过夏家的屋子,虽然现场早已被周文房和那两个仵作破坏干净,连尸体都被搬了出来,但杨璟却在现场找到了几个血脚印!

    古时的鞋子不可能批量生产,都是手工制作,鞋底也不会千篇一律,鞋印便成了破案的捷径,杨璟可以确定,除了月娘三人之外,还有人到过夏家,而那人并没有走菜园子,而是直接进入的夏家,可见应该是夏家熟识之人。

    也只有熟识之人,才让夏家人放下了防备,而此人猝然发难,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杀掉夏家满门!

    月娘等人赶到夏家之时,极有可能已经晚了,所以他们又匆匆逃离了现场。

    虽然具体情况还有待证据的推论支持,但通过脚印这一项,杨璟便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而随后的事情也在不断验证杨璟的想法。

    如果他们真的是灭门凶手,应该会毫不犹豫杀掉夏至才对,但他们却将夏至和自己藏在了棺材里头。

    而月娘身上明显是被拷打的伤痕,那么他们应该是彭家的护院之类的,而月娘则极有可能是彭连城的大夫人阎立春的贴身女护卫!

    夏至被阎立春的贴身丫环威胁,不得不收下了毒药,最终却没有对李婉娘施毒,自己的阴谋被夏至揭露之后,阎立春愤而杀人,借以威慑夏至,阎立春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月娘同样受到了被折磨的待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与夏至一样,也是知情人之一!

    适才杨璟故意说起他们灭了夏家满门,就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而她的愤怒已经是最直接的回答,让杨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些人果然不是夏家灭口的真凶!

    见得月娘不言语,杨璟也不着急,将她放了下来,让夏至取了水,权且休息一番。

    此时月娘的愤怒已经得到了缓和,毕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提醒夏家,却被冤枉成凶手,如今杨璟消除了这种误会,她的意识之中对杨璟的恶感也就减少了几分。

    这种变化或许连月娘自己都没有感受得到,杨璟却是尽收眼底,他想要询问月娘,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但时机显然还不够成熟,在没有消除月娘的敌意之前,他无法保证月娘会告诉自己真相。

    杨璟将装水的竹筒凑到月娘嘴边,她却冷冷地别过头去,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姿态。

    杨璟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水,而后朝她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彭家夫人这般折磨你?”

    这山间树林密集,遮挡了余晖,很快就要暗下来,蚊虫蛇兽也开始蠢蠢欲动,杨璟见得月娘身子轻轻颤抖,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

    但月娘不回答,他也不打算用强,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到落霞村,找到那些在村里头调查的捕快和公人,只有安全下来,才能放心询问月娘。

    念及此处,杨璟又将竹筒递过来:“真的不喝吗?”

    月娘眉头紧皱,仍旧别过头去,杨璟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将月娘背起来,继续往前赶路。

    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山间小道弯弯曲曲,两旁密林森森,时不时传出各种奇怪的叫声,夏至丫头也下意识贴着杨璟走。

    杨璟见得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倒也开始迟疑,若想继续赶路,就必须要生火照明,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松树,那富含松脂的枯枝完全能够当火把来用,可一旦生火,就会成为最惹眼目标,大大增加了暴露的危险。

    而如果不生火,却又漆黑一片,根本就寸步难行,想要前往落霞村,只能等到天亮,不得不在林子里过夜。

    背着月娘走了这么久,杨璟的体力也消耗得很厉害,大汗淋漓,手脚发软,他很想找个隐秘之处,凑合一夜,第二天再赶路。

    但他很清楚,追兵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到时候也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便让夏至在道旁折了一些干燥的松枝,点起了火把,而后加快脚步,继续往落霞村的方向赶去。

    月娘也越来越疲惫,杨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因为月娘一直都不愿贴近杨璟的身体,即便忍着痛楚,也要往后仰着,尽量避免胸部贴上杨璟的背部,可如今她整个人都趴在杨璟的背上,渐渐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她本来就带着重伤,一路上又不肯吃喝,林子密不透风,她又出了一身的汗,水分流失很严重,状况自然也就越发恶劣了。

    杨璟知道,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比较接近催眠的状态,思想防备也是最薄弱的,虽然有些胜之不武,手段也不甚光彩,但他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问一问月娘。

    “月娘,你刚才已经认出我了对不对?”杨璟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将嗓音放得很低沉和轻柔,仿佛在月娘的耳边梦呓一般。

    月娘果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杨璟心头一喜,便趁热打铁道:“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杨璟满是期待地看着昏昏沉沉睡着的月娘,在火把的照耀之下,那苍白的脸,那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那微微张开的唇齿,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名字...名字...你是云狗儿...”

    “云狗儿?原来我叫云狗儿!”杨璟心头激荡难当,苦苦追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眉目端倪,他又岂能平复内心的激动!

    “月娘,那你跟云狗儿又是什么关系?”杨璟强行压抑内心的激动与兴奋,继续低沉着声音,在月娘的耳边柔声问道。

    月娘的眼皮不断颤抖着,眉头紧皱,咬着下唇,听得杨璟如此问话,陡然睁开双眸来,那布满血色的双眼在火光之中散发着冰寒的杀意!

    “云狗儿!我恨云狗儿!我要杀了云狗儿!”她死死抓着杨璟的手臂,尖声怒叫着,然而心血激荡翻涌,苍白的脸面仿佛瞬间充血一般潮红,而后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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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黑衣女人

    三月初的夜晚本该清爽怡人,然则天上无星无月,厚厚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将地面的温热压向地面,林子里又不透气,异常的闷热。

    似乎感受到风雨将至,林子里头的蚊虫蛇兽也显得异常躁动,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断响起,山道两旁窸窸窣窣,火光照耀之下影影绰绰如藏了野鬼。

    夏至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如今月娘又昏迷不醒,她一个人举着火把,松枝噼噼啪啪地烧着,她的脚步也变得犹豫起来。

    杨璟的心思全放在了适才月娘的话上面,也没有顾及到夏至的反应。

    虽然月娘透露的不多,但由于她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杨璟又用类似催眠的方式来诱问,得出的答案应该是真实的。

    云狗儿这样的名字,显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该有的名字,联想到自己被陈家父子从洞庭湖里救起之时的穿着,杨璟又迷惑了。

    月娘对这个云狗儿显然是充满了憎恨的,否则也不会在昏迷之前扬言要杀掉云狗儿。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即便月娘醒来,杨璟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却是相当困难的,而且如今已经确定月娘并非夏家灭门案的真凶,他也就没理由将她羁押回衙门了。

    当然了,如果杨璟的推测是对的,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继续羁押月娘,不过却是需要月娘醒来之后才能够得到证实。

    杨璟一路上反复思量着这些问题,也就变得沉默起来,直到夏至停下了脚步,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不走了?”

    “杨大哥,前面好像有一户人家!”夏至用火把朝前面指了一指,杨璟顺着她的方向往前一看,果然见得一座林中小屋,在黑色之中凸显出来,虽然夜色深沉,但仍旧棱角分明!

    眼下他们已经走了小半夜,距离落霞村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而眼看着大雨将至,月娘又昏睡了过去,若真的被大雨淋湿,月娘的伤情怕是越发恶化。

    杨璟想了想,又下意识往身后扫了一眼,自己背着月娘这么久,体能也消耗得七七八八,想了想,便朝夏至说道:“那咱们就上去看看。”

    夏至实在不想再提心吊胆走夜路,心中一喜,用力地点了点头,便带着杨璟来到了这座小屋面前。

    小屋前面有一圈木栅栏,栅栏与屋子前面的空地被开垦成一片药园,远远就能够闻到草药的芳香。

    木屋并不算很大,右边是个不起眼的草棚,也不知道是厨房还是茅厕。

    杨璟下意识摸了摸袖口里头的手术刀,正要叫门,转念一想,自己是个男人,深更半夜的,对方却是放心不下,这种事情还是让夏至来比较好。

    夏至朝杨璟点了点头,到了屋门前却又有些害怕,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有人吗?”

    “有人吗?”

    夏至一连喊了三遍,那屋里头才亮起了灯火,一道沙哑的嗓音在屋里响起,显然主人家就在门后边:“谁啊!”

    杨璟一听,应该是个老妪的声音,心头也安定了不少,夏至更是面露喜色,朝里头答道。

    “主人家,我是巴陵县城曹掌柜家的婢子,陪着我家公子和小姐来游湖的,因着小姐...小姐在山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行程,想在主人家这里逗留半宿,还请主人家行行方便...”

    杨璟闻言,心头也不由暗赞,夏至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果然是伺候惯人的玲珑角色,话里头的信息无一不在表明她和杨璟不具备任何危险性,尽量在解除主人家的警惕之心。

    她的话里头有名有姓,有男有女,又用受伤的小姐来勾起主人家的同情,短短几句话已经体现了几种技巧,实在是个机灵到了极点的丫头。

    木屋里头安静了片刻,那老妇的声音又再度传出来,却缓和了不少:“老身独居此地,不便待客,你们还是走吧,再往前面二里地就有几家猎户...”

    杨璟没想到这老人家如此的警惕,心里也有些失望,正要开口争取一番,却又见夏至在怀里摸索了一番,竟然掏出一沓会钞来,从门扇低下塞了进去。

    “婆婆,我家小姐摔得不轻,如今已然昏迷过去,怕是撑不到前面了,婆婆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们吧...”

    杨璟见得那一沓会钞,顿时想起自己这身体的主人原本也是用会钞的,不由心头一惊,他也没想到夏至丫头会这么有钱,眼见门后的光线摇晃转移,杨璟便知道那老妇在低头捡拾那一沓会钞,便朝夏至低声说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有钱...”

    “有钱?”夏至微微一愕,而后摸着小脑袋朝杨璟答道:“这才一贯的会钞啊,现在的会钞贱得很,一贯会钞也只能兑换一百多文钱而已...”

    杨璟闻言也是心头一震,一贯铜钱大概能换七百七十多文,而一贯会钞竟然只能换一百多文钱,也就是说会钞已经贬值到铜钱的七分之一了!

    “天啊,原来是这样,真的是错得离谱了!”杨璟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他本以为交子和会子这样的纸币,在南宋并没有大规模流通,却没想到在南宋后期,会钞这样的纸币其实早就已经泛滥成灾,贬值得厉害,便是寻常百姓都不太愿意使用会钞!

    这些会钞也只能在官府收缴赋税和各种摊派,官府收购民间物资之时,才强行塞给老百姓,平常人宁愿驮着沉重的铜钱甚至铁钱,都不愿意用会钞!

    他一直以为云狗儿身上带着大量的会钞,应该是富贵之人,如今看来,这云狗儿应该不是什么贵人,可他身上的华服和玉佩却是做不得假的!

    为何一个贴身带着会钞的云狗儿,落水之时会穿着华贵的衣装?

    杨璟察觉到这一点常识性的错误之后,先前关于自己身份的猜测几乎要全部推翻,从头再来过。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房门却是嘎吱一声打开了,灯火的照耀之下,那身影却并非佝偻苍老的老妪,而是一名婷婷而立的女子!

    这黑衣女子身材高挑丰腴,看模样该有二十七八,杨璟和夏至也是当场惊愕了。

    那女子细细打量了夏至丫头,又看了看杨璟,以及杨璟背着的月娘,这才彻底打开门,沙哑着声音朝杨璟二人说道:“先进来吧。”

    杨璟下意识扫了一眼,这女子肤白胜雪,眸似桃花,朱唇贝齿,果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美人儿,此时天气闷热,她又刚刚起身,匆忙间没能穿戴整齐,脖颈处露出一道伤疤,怕是先前受过伤,难怪嗓音会如此的沙哑难听了。

    与女子擦肩而过之时,杨璟也不敢直视,低头道谢,一股异香如兰似麝,扑鼻而入,让人心神激荡不已,而女子悄悄将手里的剪刀藏到身后的小动作,也没能逃得过杨璟的目光。

    木屋里摆设极其简单,一道屏风隔开,后头便是闺房,前半截则摆着桌椅,旁边是一个药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清新干净的草药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杨璟将月娘放了下来,也不好进入到女子的闺房里头,夏至也是机灵,当即扶着月娘,那女子也过来帮忙,与夏至一起,将月娘半抱半扶着就安顿在了屏风后头的床上。

    待得女子再度出来,杨璟便拱手为礼道:“多谢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

    那黑衣女子稍稍屈膝回礼道:“妾身贱名,岂能入了公子的耳,公子且稍歇,妾身去烧些热水...”

    杨璟听说她要去烧热水,连忙摆手道:“夫人能够收留我等,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劳烦夫人动手,还是我去吧。”

    这黑衣女子虽然将发髻松开,也看不出是姑娘还是妇人,但她刻意自称妾身,就是在表明自己已经是已婚妇人,杨璟自然不能再称呼她为姑娘了。

    只是扫了一眼房间右侧的灵牌,又看这女子黑衣打扮,想来该是在这里独居的寡妇,正在为丈夫守孝服丧了。

    见得杨璟如此善解人意,那妇人也是微微一喜,指着屋子右边的窝棚,略带歉意地说说那就是厨房,杨璟便退出房间,要到到厨房里头去烧水。

    杨璟来到窝棚前面,取下灯笼罩子,吹亮了火折子点上,这才挑着灯笼,推开了厨房的简陋门板。

    这才刚刚推开门板,一股便溺恶臭顿时扑鼻而来,苍蝇和蚊虫嗡一声就被惊动起来,竟然是茅房!

    杨璟心头大骇,灯笼往前面一探,那茅房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具老年男人的尸体,那尸体的血迹还未凝固!

    “不好!中计了!”

    杨璟顿时头皮发麻,他虽然不知道女子身份,更不知道她是不是与月娘一伙的,但这分明就是鹊巢鸠占,杀了木屋原来的主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就等着自己入彀!

    这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击中杨璟的心神,他下意识就要转身,然而此时后背却一阵发凉,后颈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杨璟发自本能猛然下蹲,一道寒芒嘶一声就从自己的头顶削了过去,将他头上的方巾都给劈飞,连带着削去了大片头发!

    杨璟倒抽一口凉气,见得一双尖尖绣鞋,顺势抓住女子脚踝,后背往后一靠,使了个擒拿的招式,要将女子压制在地上!

    那女子没想到杨璟如此警觉,往后仰倒的同时,膝盖顶住杨璟后腰,手上利刃却已经绕到前面来,左手抓住刀背,拼着被杨璟的后背靠倒,利刃却横着拉向了杨璟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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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坠崖

    杨璟也是一时大意,见得那房间之中纤尘不染,又有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式,见得那女子充满了迷人的魅力,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次却是自投罗网!

    好在他警觉性够高,否则早被这黑衣女子从背后一刀劈死了!

    面对女子的刀刃,杨璟只能咬紧牙关,用双手抓住了利刃,手掌被轻易割开,鲜血喷涌出来,落了杨璟一脸!

    若说正面对抗,杨璟或许不如这女子,但若说近身擒拿格斗,杨璟却还是信心十足的,抓住刀刃之后,头部猛然往后一磕,当即磕在了那女子的口鼻头面上!

    杨璟如此拼命的打法,也让女子有些无所适从,这一脑袋磕下去,女子的鼻梁都要被磕断了,她的后脑也是撞在地面上,整个人头晕目眩,手里的刀也就松开了。

    杨璟趁势用力一顶,捏住女子的手腕,低喝着一拧,女子的手腕发出沉闷的骨折咔嚓声,那长刀当啷落地!

    然而剧烈的痛楚也让她从眩晕之中清醒过来,一掌打在杨璟的耳朵上,杨璟只觉着耳朵剧痛,整个脑袋里嗡一声,仿佛全世界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了一般!

    耳朵流出来的鲜血传来温热感,杨璟浑身无力,咬破了下唇,正要蓄力,想着再次磕撞女子的面门,后腰却传来剧痛,那女子竟然用膝盖将杨璟硬生生顶飞了出去!

    杨璟滚出老远才停下来,一双手沾染了砂土,钻心地疼,然而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刚要站起来,一道黑影袭来,女子又是一脚踢来,正中杨璟的胸口!

    “嘭!”

    杨璟倒飞出去,后背撞在茅房后头的木栅栏上,砸断了好几根木栅栏,其中一根的断口从杨璟的左肋处划过,衣物被撕扯开来,连皮肉都被撕裂开一条大口子!

    此女之凶悍也让杨璟心头惊骇不已,他只是个小法医,虽然也参加过几次大比武,可终究是个外行,实战经验并不多,哪里比得上黑衣女子这般狠辣的武林高手!

    这接连被击打,也让杨璟感到痛楚难当,更要命的是适才那一脚窝心踢,让杨璟胸口憋闷,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跌落在地的灯火早已燃烧起来,那火光之中,黑衣女子满脸是血,已经捡起那柄长刀,再度冲了过来,又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

    杨璟心头大骇,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抓到半截木栅栏,慌忙格挡在身前!

    这木栅栏取材于山中,还算坚韧,又或许因为女子也受伤不轻,一刀之下竟然无法斩断,刀刃反而嵌在了木头里!

    杨璟心头一喜,猛然往前一窜,环腰抱住那黑衣女人,一头将她撞倒在地!

    长刀再度脱手,那女人也没想到杨璟竟然如此死缠烂打,而且招式古怪,却又简单粗暴,被撞倒在地之后,那柔韧的蛮腰猛然一拧,就要挣脱杨璟的压制!

    杨璟又岂能让她得逞,他知道近身肉搏,利用关节技来擒拿对手,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一旦让这女人脱身,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当即如蛇一般缠住女人的身子!

    这女人尝试了几次,竟然纹丝不动,杨璟便如同钢铁浇筑一般缠在她身上,压得她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杨璟根本就不敢大意,也顾不得这许多,此时二人相互制约僵持,手脚都被锁住,只有头能动,杨璟可不敢再用头脸去撞对方,后脑比较坚硬,用后脑撞对方的口鼻还成,正面硬碰,谁先爆头还不一定。

    身下的女人如蛇一般扭动着,拼命想要挣脱,杨璟却死死贴着对方的身子,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眼看着女子满脸鲜血,双眸之中却满是冰冷的杀意,杨璟也被激起了本能里头的残暴!

    他直勾勾盯着女子的眼眸,目光落在了她那精致的鼻子和朱唇之上!

    经过杨璟刚才后脑的磕撞,女子的口鼻都是鲜血,也不知道鼻子塌了没有,杨璟顾不得这么多,低头将女子的樱桃小嘴给吻住,脸却调整角度,堵住女子的鼻子!

    他要憋死这出手毒辣的女人!

    经过这一番打动,动静着实不小,可房中的夏至丫头和月娘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可见夏至早已被这女人给制服了。

    生死攸关,杨璟根本就顾不上什么风度,那女人从背后偷袭,想要劈死自己的时候可没讲风度!

    被杨璟用嘴脸堵住口鼻,那女子显是羞愤难当,拼命挣扎着,猛烈地摇晃脑袋,想要摆脱杨璟的强吻,可杨璟却如同章鱼一般缠绕着!

    两人脸面紧紧贴着,杨璟也看不清女人的表情,但从她剧烈抽搐的胸脯,杨璟能够感觉得到,这女子已经开始要窒息了!

    然而正当此时,这女子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大力气,竟然扭动着,与杨璟一同滚向了木栅栏的破口处!

    这木栅栏后头到底是什么地形,杨璟也没机会看过,他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后背和大腿滚过破碎的木栅栏,而后传来让人心悸的悬空感!

    “糟糕!木栅栏后头是山崖!”

    虽然离开官道选择山间小道之时,杨璟已经辨明了方向,也知晓这官道旁边并没有崇山峻岭,大不了就是一些高一些的小山和密林,可眼下他伤的不轻,便是滚下山坡,也够他吃一壶的了!

    悬空感使得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刻既漫长又短暂,杨璟却很清楚,掉下去之后,如果昏迷的是自己,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努力保持着清醒,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要撑下去!

    脑海之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从他被陈家父子救起开始,而后是关于沉船案和自己身世的各种调查经历,眼看着终于发现一些端倪,又从月娘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名字,却又横空杀出这么个黑衣母夜叉来,让他陷入生死攸关的境地!

    如果没有这个黑衣女人出现,他相信自己能够从月娘的身上,找到沉船案的突破口,更能够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因为这一路上他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而这个线索就在月娘的身上,只是可惜,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空中楼阁,一旦自己跌落昏迷,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不能!我杨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这个狠辣女人的手里!”杨璟在心里不断咆哮着,他的穿越重生才刚开始,他还想要好好看一看南宋的世界,又岂能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头!

    求生的**激发了杨璟的潜能,他早已松开了女人的口鼻,眼下却是将头缩到了女人的怀里!

    因为他知道下落的过程当中,保护头部有多么的重要,手脚断了还能活,如果磕碰到脑袋,引起脑震荡或者脑出血,甚至颅骨破碎,那就死定了!

    “咔嚓嚓!”

    树枝折断的声音不断传来,杨璟也能够感觉到下坠速度猛然一滞,显然是身下的女子砸在了树枝上,枝叶划破杨璟的手脚,却伤不到他的脸面,他仍旧将头缩在女子的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璟的头猛然撞在女子的胸前,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脑袋空白一片,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疲累和伤痛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他感觉女子的胸脯就是一团温暖的云朵,让人无法拒绝,终于还是陷入了昏迷。

    那黑暗就如同杨璟在后世翻车之后一般,这种经历他也曾经有过,当他再度睁开眼睛之时,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就仿佛他在陈家父子的渔船上醒来那般,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现在才是他重生之后的第一次醒来。

    然而当他模糊的视界渐渐变得清晰,当他看到身旁那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女人之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杨璟感觉自己被几辆坦克来回碾压了好几轮一般,浑身疼痛难忍,这是好事,能够感觉到疼痛,说明自己还是活着的,而且身子手脚并没有残缺。

    他尝试着抬了抬手,手掌的伤口又被撕裂,只是鲜血并没有大量涌出来,他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才发现这女人比他还要命硬,身上衣物都被剐成布条一般,浑身上下都是血口,却仍旧没有死!

    那柄长刀早已不知失落到了何处,杨璟拍了拍黑衣女人的脸,发现她处于深度昏迷,又扒开了眼皮检查瞳孔的反应,这才安心下来。

    杨璟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检查一番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他在下落的过程当中占据了主动,将黑衣女人当成了肉垫,所以并没有致命的伤势,虽然浑身是血口子,但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但行动能力多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确定自己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之后,杨璟才放眼观察四周的环境。

    此时他身处一处山谷之中,身后便是那处山崖,虽然不算高,但由于山崖上的树木遮掩,也无法看到山崖上面的情况,而前面是山谷的河涧,涓涓而流,清澈见底,隐约见得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弋,对岸同样是陡峭的石壁,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出口,想要出去怕是要顺流而下才能够做到。

    杨璟小心翼翼地爬到河岸边上,将整个头都沉入清澈冰凉的河水之中,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而后才小口小口地喝水,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河水入腹,使得杨璟的疼痛和疲累都有所缓解,他躺在岸边的石滩上,过得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看着那仍旧昏迷的黑衣女人,低头沉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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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脱险与求助

    温暖的阳光洒落到山谷之中,落在淙淙的水面上,泛起片片金鳞,远处山崖上林木葱翠,淡淡的晨雾还未散去,山谷之中充满了草木精华的芳香,偶尔会有散漫的小兽出没,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杨璟这个入侵者。

    如果抛开自己的状况不谈,这里确实如同那世外桃源一般美丽,然而杨璟终究是没有心情欣赏美景的。

    他曾经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一切都仿佛唾手可得,然而这个不知来历的黑衣女人横插一脚,硬生生将杨璟的美梦泡影给戳破了。

    杨璟看着眼前昏迷着的女人,想起她曾经毫不犹豫地要从背后劈死自己,仍旧心有余悸。

    他不得不细细思量其中的关节,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首先,放弃官道而进入山道,是杨璟的临时决定,进入山道之后又是夏至丫头在带路,能够撞见那座林中小屋,纯属运气,并没有其他人在刻意引导。

    但黑衣女人还是早早埋伏在了那里,如果说黑衣女人早就知道杨璟和夏至三人一定会走向那座小屋,显然有些不太现实。

    只是有一个问题是目前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从官道离开之后不久,杨璟就让这帮人给盯上了,之所以没有对他下手,应该是他们投鼠忌器,因为月娘还在杨璟的手里,所以只能用木屋这种手段来迷惑杨璟,寻找机会救回月娘,除掉杨璟和夏至。

    然而他们无法预判杨璟和夏至的走向,只知道通往落霞村的大致方向,为了确保杨璟一定会落入他们的埋伏和圈套,只怕这些人已经将杨璟和夏至可能会走的路线上,所有的人家和住户都替换成了自己人!

    一想到木屋茅房里头那具尸体,杨璟就感到非常的愤慨,虽然他已经猜到,月娘应该就是彭家的人,但却不知道彭家人为何要折磨月娘,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月娘也是受害者,但他们对木屋主人的杀戮,也彻底改变了杨璟对他们的印象和看法。

    在杨璟看来,他们同样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辣角色,与彭家里头那些披着人皮的真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想到这里,杨璟心里也就没有太多的负罪感了,虽然将黑衣女人当垫背,实在有失男人的风度,但对一个想要杀你的女人讲风度,除非脑子被摔坏了,否则谁在意?

    心里如此想着,杨璟也就释然了,他挪到黑衣女人的身边,也不管她春光外泄,在她身上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全部摸索了一番,将她身上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

    这黑衣女人显然是个老江湖,身上竟然带着创伤药,那袋子里头还有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几个拇指大的瓷瓶,杨璟想到自己对月娘的推测,再想想这黑衣女子为了救月娘而不择手段,当下也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打开这几个瓷瓶。

    除了这个袋子之外,杨璟还在女人的腰间发下了一柄带鞘的锋利小刀,也不知是何材质打造,比杨璟的手术刀还要锋锐!

    虽说杨璟已经放下了心理负担,但也不好将女人全部剥光,一些关键部位也只是隔着衣服摸,不敢扒开衣服来找东西。

    一番搜索之后,杨璟正打算罢手,却发现黑衣女子的手里头紧紧攥着一根红绳!

    这红绳的断口参差发毛,应该是被强行扯断的,这就让杨璟感到非常的不解了。

    这一路上他与黑衣女子拼死缠斗,间中没有任何的空暇,虽然惨烈又惊心动魄,但过程极其紧凑,这女人手中的红绳又是从何而来?

    杨璟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脑子顿时激灵了一下,将那红绳抓了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又看了看她的脖颈,发现有一条极其清晰的红色勒痕!

    这条勒痕验证了杨璟的猜想,于是他便试探着捏住女人的下颌,打开了她紧闭着的嘴巴!

    按照杨璟刚才的推想,打斗的过程之中根本就没有时间留给这个女人,这红绳只可能是坠落的过程之中才出现在女人手中的。

    而坠落过程之中,女人肯定也跟杨璟一样,担忧坠落之后会昏迷,最终成为杨璟的刀下亡魂,她也同样在考虑着坠落之后的不同情况和应对法子!

    这个红绳只能是她的身上之物,担心会被杨璟发现,所以才在坠落的过程之中从脖颈上扯下来的,也正是因此,她的脖颈上才留下了勒痕!

    如果不想让杨璟发现,那么她完全可以将红绳连同上面的坠子丢入深谷,但她没有这样做,足见这东西对她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而想要保留这东西,又不想让杨璟发现,那么能够藏住这东西的地方也就不多了,加上急速坠落,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含在嘴里!

    杨璟用力掰开她的嘴巴,果然发现她的嘴里含着一样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又是一把钥匙!”

    杨璟将黑衣女人口中之物取出来之后,也是吃了一惊,因为那东西是一把小巧的钥匙,样式与李晚娘缠在**之处那一把别无二致!

    杨璟连忙从身上取出李晚娘那一把钥匙,并在一处比对了一下,两把钥匙除了颜色不一样,钥匙的齿牙凹凸完全吻合!

    古时的铜锁和钥匙样式与后世并不相同,但也是有不同的齿牙,否则一把钥匙就能够打开全天下的铜锁了。

    杨璟早知道李晚娘被害的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看来,这个李晚娘也绝不是简单人物,这李晚娘的被害,是否与月娘被折磨有着相同的原因?

    杨璟细细把玩着两把钥匙,过得许久才收拾了思绪,将钥匙串在一起,贴身收了起来。

    他本想使用黑衣女人的金创药,但想起自己对女人身份的猜测,也就不敢再乱用她的药,只好在河岸边上拔了一些生草药,清洗了伤口之后,嚼烂草药敷上,用布条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杨璟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但伤口得到了措置,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如今的杨璟确实拥有了离开山谷的能力,但也仅限于自己离开,他的伤势虽然不足以致命,但那黑衣女人的伤势却不容乐观,想要将她拖出去实在很困难。

    而且他也不敢保证这个女人不会趁机对自己下手,他可不想农夫和蛇里头的农夫。

    这女人的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她既然能够半途搭救月娘,说明她与月娘一样,知道很多内幕,对于渴望得知真相的杨璟而言,确实值得一救。

    但就冲着这女人杀死木屋主人,又毫不犹豫往杨璟背后劈刀这两条,杨璟就算将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并不过分。

    再说了,杨璟已经得到了她身上的钥匙,又隐约猜测到她的身份,甚至于连她和月娘之间的关系,杨璟也都推测出一些端倪来,只是如今还缺乏证据支持罢了。

    考虑到这些,杨璟也就迟疑了起来,到底救,还是不救?

    虽然这个女人确实很漂亮,年纪是大了一些,但却是杨璟喜爱的类型,如果能够孤男寡女在深山老林制造一些旖旎的事情来,也是让人血脉喷张的,可惜杨璟并不是精虫上脑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的狠辣,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从背后捅刀子,置杨璟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杨璟也就咬了咬牙,将那布袋子挂在身上,而后用小刀砍了一段枝干当手杖,打算独自离开这里。

    只是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走回到黑衣女子的身边,蹲了下来,而后从布袋子里取出一瓶创伤药和一个干硬的炊饼,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这个女人,因为他知道如果角色对换,这女人肯定会毫不犹豫杀死自己,而不会像自己这样,给对方留下一线生机,他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心安一些,毕竟抛弃一个重伤的女人,对于杨璟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很难坦然去面对。

    他曾经是一名法医,曾经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让他无法轻易抛弃一个人,即便这个女人想要杀死自己,他也会留给她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念及此处,杨璟轻叹一声,而后站起来,正要迈开脚步,脚踝却是一紧!

    黑衣女人突然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了杨璟的脚踝,她脸上的鲜血已经凝固,那双眸子却异常的清冷!

    杨璟与之对视了一阵,此时这女人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戾气,便只剩下无助,直觉告诉杨璟,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做出这样的姿态,只不过是伪装罢了。

    于是杨璟坚定地转过头,用力挣脱女人的手,大步往前走,顺着河溪的下游而去。

    他听到女人咳血的声音,他努力不让自己回头,但终究还是没忍住,扭头看时,却见那女人正朝自己的方向,缓慢而艰难地爬着,鲜血染红了身后的石滩,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迹。

    他看到那女人仍旧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却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嘴角不断涌出鲜血,却仍旧坚毅地往前爬。

    他看到女人终于支撑不住,再度昏迷了过去。

    杨璟深深地垂着头,咬着牙根,几次想要抬腿,脚步却如同千斤重一般。

    过得片刻,杨璟终于迈开了脚步,却不是往前,而是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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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逼问

    昨夜的闷热没能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就像憋了一个喷嚏,最终没有打出来那么的不爽,好在早晨的阳光并没能够持续太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乌云又再一次汇聚到了头顶上。

    黑衣女子还在昏迷之中,杨璟只能给她灌了一些水,将她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

    她的鼻子呈现大块的青紫肿胀,鼻腔里头的血液已经凝结,费了杨璟好大的功夫才清理干净,嘴唇也已经破裂,这些都是杨璟的“功劳”。

    她的后背伤势很严重,皮肉被撕开好几道口子,脊柱好像也伤到了,只是杨璟不懂摸骨,无法诊查出是否有压缩性骨折,但她的右小腿骨折已经是显而易见,手臂和前胸、臀部等也有很多刮擦伤。

    杨璟也不敢给她接骨,只好用笔直的树枝当夹板,把她的右小腿固定起来,待得杨璟处理完伤口之后,已经接近中午,歇息了一下之后,杨璟便在附近砍了一些树枝,撑在山壁上的一个半人高凹洞的上方,搭了个棚。

    做完这一切,杨璟已经累得不行,正要歇息一番,乌云之中突然砸下一道霹雳,狂风大作,天气就任性到难以捉摸的孩童,暴雨顷刻间说来就来了。

    “哎...”杨璟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能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子,冲进瓢泼一般的大雨里,将黑衣女子抱到了凹洞里头。

    冰冷又大颗的雨水砸在脸上,黑衣女子也就清醒过来,可又被右腿疼得呲牙咧嘴。

    杨璟将黑衣女子轻轻放在了凹洞的最里面,那里头比较干燥一些,自己也不敢太过贴近这女人,半边肩膀露在外头,接受着暴雨的洗礼。

    虽然那布袋子里有油纸包着的火折子,但杨璟没有足够的时间捡拾干柴,眼下也无法升起火堆来。

    他的伤势虽然比较轻,但黑衣女子失血过多,体温丧失得很快,如果不能及时升起火堆来取暖,怕是很快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而危及生命!

    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也就只能像狗血的电视剧里头那样,用杨璟的体温来保持这女人的温度了。

    但杨璟可不敢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他坐怀不乱,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女子是沾染不得的。

    可自己既然决定要救这女人,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看了看黑衣女子,但见得黑衣女子虽然嘴唇青紫,面无血色,但一双眸子仍旧保持着毒蛇一般的寒芒。

    杨璟摇头苦笑了一番,而后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跟月娘一样,都是草鬼婆,但我也知道你想要活命,所以最好不要对我动什么卑鄙手脚,否则你我都要死在此处。”

    杨璟言毕,便转过身去,除去了自己的上衣,将并不算很宽厚,甚至有些单薄的后背,露在了黑衣女子的面前。

    他相信这黑衣女子会明白他的用意,因为种种迹象早已表明,这女人是个经验十足的老江湖,而且还是个蛊师,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能够为她带来温暖的,只有杨璟这具血气方刚的躯体。

    果不其然,安静了片刻之后,杨璟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而后便感觉到两团冰凉的柔软贴到了自己的后背上,几乎要将整个后背都黏住。

    杨璟心神一荡,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勾人心魄的画面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双腿都有些软了。

    杨璟一动也不敢动,但如此直接的亲密接触,很快就让杨璟燥热起来,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让黑衣女子感到异常滚烫,她也将身子贴得更紧,甚至从后面将杨璟抱住,仿佛杨璟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外头的暴雨越来越大,但小小的凹洞里却异常安静,仿佛整个世界的雨声都消失了一般,这种尴尬又让人心痒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杨璟便听到了女人那特别的沙哑声线。

    “你怎么知道我跟月娘是蛊师?”

    杨璟巴不得她打破僵局,当即回答道:“我背着她走了大半夜的山道,却没有任何蚊虫蛇兽敢靠近我,甚至连夏至丫头都没有被蚊子咬过...而你跟她一样,身上都有股诱人的异香...”

    蛊师是个比较神秘的职业,巴陵乃至整个湖广境内,有着很多苗寨,这些苗人最是擅长旁门左道,而其中又以蛊师最让人心悸,在常人的传闻之中,这些蛊师绝大部分都是恶毒的妇人,蛊术也是传女不传男,也叫做“草鬼婆”。

    这些蛊师擅长豢养毒虫,让毒虫相互撕咬吞噬,最终活下来的最强者,便是蛊了。

    当然了,蛊师除了豢养毒虫之外,还有其他的配方,常用的有金蚕蛊、石头蛊、青虫蛊、疳蛊等等,蛊种不同,效用也不同,但蛊师对毒虫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操控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似乎被杨璟说中了,那黑衣女子也没再发声,只是将杨璟抱得更紧一些,贪婪地汲取着杨璟的体温。

    她是个不择手段的狠辣之人,又常年行走江湖,还是个喜怒无常的蛊师,在生死关头,她是不会像寻常女子那样,宁死也不愿毁了自己的贞操清白。

    只是命运弄人,早先杨璟还跟她打生打死,如今却又抱团取暖,颇有相依为命的意思在里头,这种转换太过突兀,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她和杨璟一样,都知道如何才能够幸存下来,更知道自己为了活命能够豁出一切,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地步。

    杨璟见她默认了,便继续问道:“那彭连玉和李婉娘都是被蛊师所害,只是不知道是你还是月娘下的手?”

    彭连玉乃是沉船案的关键,搞清楚这个问题,对追查真相至关重要,杨璟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杨璟也不指望黑衣女子会乖乖听话,感受到她的双手离开自己的身体,杨璟一下就反身将这女人压在了地上!

    “不要自欺欺人,你早就应该认清楚形势,眼下你就是任我宰割的鱼,性命就捏在我手里,我劝你还是听话一些,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黑衣女子下意识将双手挡在胸前,平坦光滑的小腹却被硬物顶住,她那苍白的脸颊也瞬间羞红起来。

    杨璟见得如此,也是有些尴尬,慌忙探手下去,将腰间的刀鞘挪到了一旁,当他的手从女人的下腹滑过之时,能够明显感受到她的皮肤发紧,身子都僵硬起来。

    那光滑如丝绒一般的肌肤触觉,也让杨璟心猿意马,热血上头,场面变得更加尴尬,因为他将刀鞘挪开之后,另一个硬物又顶住了女人的下腹...

    黑衣女人见得杨璟如此,反倒没了羞涩,那张脸越发潮红起来,右腿虽然没法动,光洁笔直的左腿却缠到了杨璟的腰肢上,而后媚眼如丝地撩拨杨璟道。

    “我倒是想知道你的耐性有多强...”

    杨璟明知道这是一个不能碰的蛊师,想起彭连玉的死状,想起中蛊的宋风雅,哪里还有半分邪恶念头。

    于是他便将小刀的刀鞘顶掉,刀刃抵住黑衣女人的脸,几乎顶着她的鼻尖,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真想试试?”

    女人感受到杨璟的刀尖已经要刺入脸皮,终于知道杨璟也不是随意戏弄的愣头青,当即承认道:“这两个人都是我下的蛊,与月娘无关。”

    杨璟:“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受雇于阎立春,这婆娘嫉妒彭连城对李婉娘太好,让你给李婉娘下蛊也是情有可原,但彭连玉是彭连城的胞弟,你又有何理由下蛊毒死他?”

    黑衣女人:“彭连玉这等禽兽不如的畜生,毒死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整个巴陵谁不是日夜盼着他早死?”

    杨璟:“可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沉船的节骨眼上,这就不得不让人质疑了,你不说,我只能认为是月娘杀了彭连玉了。”

    杨璟盯着这女人,继续分析道:“也正是月娘杀了彭连玉,被彭家人知道后,才会遭受折磨,月娘被救出来之后,阎立春担心给李婉娘下蛊的事情会暴露,才派人去夏家灭口,借以警告夏至,那个刀疤脸才会带着月娘,想要抢先提醒夏家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黑衣女人无法掩饰眼中的吃惊,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由于两人身子相贴,杨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

    于是他继续诱导道:“你也应该知道彭家的势力和能量有多么的巨大,你们这么做,一定会遭到彭家疯狂的报复,今后怕是很难安生,为何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黑衣女人冷笑了一声,朝杨璟回答道;“告诉你又有何用?虽然我不知你云狗儿沉船之后经历了些什么,但你云狗儿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低贱之人,即便告诉了你,你又能做些什么?”

    杨璟早知道黑衣女人与月娘一般,清楚自己这身体主人的底细,但也知道如果主动问起,便会暴露自己其实已经失忆的弱点,听得黑衣女人主动提起,心里头也难免激动紧张起来!

    “我云狗儿虽然低贱,试问也没有对月娘和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你们却要致我于死地,别的事情我或许做不来,但就凭你想要杀我这一条,我现在就能够以牙还牙!”

    杨璟故作忿忿地试探着,然而黑衣女人却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云狗儿以前是软蛋,就一辈子都是软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云家早已死绝,若不是阿爷好心收留你,你还能活到现在?虽然你与月娘指腹为婚在先,可你云家反叛朝廷,阿爷非但冒险收留你,还仍旧愿意信守诺言,将月娘许配给你,可你都做了什么?”

    “难道你就蠢笨到了这个地步,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你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月娘,你明知道周南楚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却还仗着阿爷的古板,纠缠着月娘,如何都不肯放手,这天底下还有比你脸皮更厚的软蛋吗?”

    “一个朝廷钦犯的余孽,想要娶我苗寨的寨主女儿,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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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雨幕中的思考

    外头的暴雨还在继续,黑衣女人的声音占据了杨璟的脑海,他终于搞清楚自己的来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只是黑衣女人的一面之词,可抛开那些主观看法,杨璟还是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黑衣女人已经不再说话,杨璟从她的身上起来,又背过身子去,黑衣女人却没在贴上来。

    杨璟看着外头的大雨,却是心乱如麻。

    他已经知道,云狗儿的父亲原本是本地的官员,因为参与了土人的叛乱,而被朝廷灭门,甚至株连九族,只有云狗儿被月娘的父亲藏了起来,云狗儿也不是他的本名,至于他的本名叫什么,怕是只有月娘的父亲才知道。

    这件事情成了月娘所在的鹿家最大的秘密,只有他们这些最亲近的家人才知晓实情。

    鹿家的头人之所以收留云狗儿,那是因为云狗儿的父亲当初被逼供之时,并没有供出鹿家,因为鹿家也参与了叛乱的谋划!

    按说云狗儿乃是恩人的后代,父亲按照两家指腹为婚的约定,将月娘许配给云狗儿,也无可厚非。

    但云狗儿注定了无法恢复本姓本名,注定了一辈子只能以云狗儿的身份行走于世,月娘跟了他,又有什么前途?

    而且月娘已经跟周南楚这个公子哥暗生情愫,云狗儿却想让自己真正成为鹿家的一份子,想着今后能够衣食无忧,不愿意主动退婚,这就让月娘等人觉得他在挟恩求报了。

    这是身体前主人云狗儿的为人和故事,杨璟并没有打算继续云狗儿的生活,如今他已经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剩下的便是查清楚沉船案的幕后主使,彻底扫清危险,而后才能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既然云狗儿只不过是个吃软饭的,为何他会出现在那个文会上?月娘又为何要杀死彭连玉?她是否还杀了船上的其他人?沉船上的那些人是因为船沉意外而死,还是一个个都跟彭连玉一般,沉船之前就已经被下蛊或者被杀死了?她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受人指使?如此说来,幕后真凶应该是彭家,可彭家为何要杀船上的这些生员?

    杨璟紧紧皱着眉头,脑海之中不断在清理这些信息,如果说是月娘给彭连玉下蛊,那么沉船案发之时,她一定会在船上,可她明明就是阎立春的人,而彭连城在阎立春面前就是个受气包,两人关系一向不好,又怎么会让阎立春一同参加文会?

    再者,彭连城他自己都没有资格参加文会,阎立春又怎么可能带着月娘去参加?

    可从女人的口中,杨璟也得知这个云狗儿对月娘是如何都不肯放弃的,极有可能是因为月娘在船上,云狗儿才会追到船上去的!

    也就是说,彭连玉应该是月娘下的蛊,而月娘肯定在船上,对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最了解的,黑衣女人只不过为了保护月娘,才想扛下这些罪责!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黑衣女人或许与彭家并没有太多关联,她只不过因为妹妹有危险,才从苗寨出来解救妹妹罢了!

    “是月娘给彭连玉下的蛊,她当时就在船上对不对!到底是受谁指使的?”

    杨璟仿佛想通了一切那般,带着激动与兴奋问道,可身后的黑衣女人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杨璟扭头,却发现黑衣女子早已倒在了地上,身体已经发凉了!

    杨璟慌忙将她抱在怀中,想要搓热她的手脚和身体,但黑衣女子却仍旧痛苦地紧闭着双目。

    看着这个女人,杨璟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已经从黑衣女子的话里知道,这女人是鹿月娘的大姐鹿白鱼,家里头还有其他兄弟姐们,月娘是最小也是最任性的一个,为了这个妹妹,这个大姐不惜带着人手,冒险进入彭家救人。

    当她发现杨璟,也就是云狗儿之时,她也很是吃惊,因为他们都以为云狗儿已经死在了船上,对于她而言,杨璟这个云狗儿死掉,实在是个好消息。

    可谁能想到他杨璟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要继续纠缠下去,甚至还从夏家一路追踪,将月娘给劫走了!

    鹿白鱼与刀疤脸和周南楚好不容易才将鹿月娘救了出来,中途被杨璟坏了好事,自然不会放过杨璟,于是才有了她占据木屋,想要杀死杨璟的事情发生。

    事情似乎都能够说得通了,但杨璟心里却仍旧没有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至于具体是些什么,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有些事情就像丢了某件东西一样,越是想要找到,就越是找不到,反而将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增加寻找的难度,当你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说不定那件东西又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杨璟也只能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先考虑活命的事情。

    鹿白鱼的体温已经很低,加上失血过多,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极有可能死在这里,杨璟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杨璟就这么抱着鹿白鱼,不断揉搓她的身体手脚,她也终于渐渐暖和起来,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想要活下去,生火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如今他与鹿白鱼浑身湿透,衣服虽然就摊在旁边晾,一时半刻却是干不了的。

    杨璟沉思了片刻,只好将鹿白鱼放下来,将衣服尽量拧干甩干,而后盖在了鹿白鱼的身上,自己却用衣服包着带着防潮油布的那口袋子,冲入了雨幕之中。

    他的伤势虽然不算太重,可身上到底还是有着不少皮外伤口,被雨水不断冲刷,整个人都难受到了极点。

    可他知道,想要救鹿白鱼,就必须尽快生起火堆,经过短暂的思考,他将目标放在了河岸旁边的树木之上。

    这山谷人迹罕至,古木参天,其中肯定会有些古木会有树洞,树洞里头有干燥的枯叶和苔藓等引火之物,而且他还能够采集一些松脂之类的东西,有了这些引火之物,便能够将湿柴烧起来了,虽然这防潮布袋不是很大,防水功能也差,但被杨璟抱在怀里,又有衣服包裹着,想要保存这些干燥的引火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心挂着鹿白鱼,杨璟也只好忍痛前行,果然让他在河岸下游找到了一个树洞,获取了想要的东西之后,杨璟便急着往回赶,耽误时间太长的话,他也怕鹿白鱼撑不住。

    白茫茫的雨幕,不断砸在眼睛和脸上的硕大雨滴,已经冷得发颤的身子,所有的一切都让杨璟感到疲惫不堪,每次抬脚迈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毅力,但他一想起鹿白鱼那张脸,想起她那求助的目光,杨璟便升涌出力气,迈出坚实的步伐来。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杨璟心头不由一震,适才他想起了鹿白鱼的脸,这个想法仿佛闪电一般击中他的思绪。

    如果自己真的是云狗儿,鹿白鱼给自己讲的都是真话,那么鹿白鱼作为鹿家的一员,肯定会认得被鹿家收留的云狗儿,而且应该很熟悉才对,可她在那木屋却扮成寡居的女人来诱骗杨璟和夏至!

    这只能说明,鹿白鱼根本就不怕被杨璟识破,要么她那些关于杨璟身世的故事都是假的,要么她们一直在追查杨璟的下落,或许已经从陈家父子那里,得到了杨璟已经失去记忆的事情!

    如果是前者,那么杨璟仍旧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世,如果是后者,那么鹿白鱼就极有可能仗着他失去记忆,而编造故事来骗人!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杨璟而言,显然都不是好消息,这便如同快要爬到山顶却又重新跌落到谷底一般让人难受!

    意识到这个问题,杨璟也很是丧气,可惜南宋没有人肉搜索,他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名字都无法确定,又该如何去确认自己的身份?

    挫败感比头顶的暴雨还要让杨璟感到难受,他飞快地思考着,不断梳理和判断这些纷乱和真假难辨的信息,但他也知道,眼下只能向鹿白鱼求证,而只有鹿白鱼成功幸存下来,他才能问出真相。

    想到这里,杨璟也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脑子里的乱麻都甩出去一般,而后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山壁前那小小的凹洞前面。

    可当他穿透白茫茫的雨幕,往凹洞里头扫视之时,鹿白鱼却不见了身影!

    凹洞里头空空如也,鹿白鱼不知去向!

    杨璟下意识就往地面上看,他习惯地认为,无论鹿白鱼自己离开,还是被别人带着离开,都会在地上留下足印。

    可惜,地面上除了浸泡到脚踝的雨水,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自己离开的时候,鹿白鱼已经陷入了昏迷,她有可能是假装昏迷,用演技骗过杨璟,待得杨璟离开之后,她才自行逃离,但她的右腿已经骨折,伤势也做不得假,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杨璟与她滚落到山崖之下,那木屋也就只剩下月娘和夏至,她早早就将夏至给制服了,月娘一旦醒过来,肯定会发现杨璟和鹿白鱼落入山崖之下了。

    那么带走鹿白鱼的,也就只能是鹿家的人了!

    “糟糕了!”杨璟陡然变了脸色,抽出那柄锋利的小刀来,如同觉醒的猛虎一般扫视着四周!

    如果真的是鹿家的人发现了鹿白鱼,那么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就算他们肯放过杨璟,鹿白鱼也绝对不会放过杨璟!

    头顶上的春雷还在轰隆隆炸响,暴雨不断倾盆而下,仿佛调皮的小仙童将天幕捅了个窟窿一般,四下里白茫茫的水幕,雨水的冲击之下,杨璟努力睁大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眨眼,于是雨水很快就将他的眼睛砸得通红起来。

    他的耳中全是水声,仿佛自己置身于瀑布之中一般,脑子里同样在嗡嗡作响!

    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陡然从凹洞左侧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杨璟察觉过来却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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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被俘

    三月晚春的雨本该迷离如画,可这场暴雨却让杨璟感到震撼和惊叹,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显得如蝼蚁一般渺小。

    他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着,皮肉翻开,露出惨白的死色,丝丝血迹才刚刚渗出来,立马就会被雨水冲掉。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雨中行走,他已经筋疲力尽,虽然他努力紧握着那柄锋利的小刀,可仍旧无法让自己颤抖的双手平复下来,他的双掌都被鹿白鱼的单刀割过,伤口其实很深,如今早已开裂,这种钻心的疼痛,已经让他感到麻木了。

    当那道人影冲到自己面前之时,他看到了那人脸上的刀疤!

    果然是鹿家的人追上来了!

    杨璟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他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他的逃亡,甚至连反抗都很难起到效果,所以当刀疤脸将刀尖对着自己胸口之时,他果断地放弃了抵抗。

    刀疤脸见得杨璟垂下双手,那冷峻的脸面却没有丝毫表情,雨水砸落下来,就仿佛砸在一座石雕上一般。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旁边冲了出来,一脚就踹在杨璟的心窝上,将杨璟如沙包一般踢飞了出去!

    “哗!”

    杨璟落在没脚的水洼里,浑浊的雨水冲入他的口鼻,本就窒息的他被雨水呛入气管里头,整个脸都憋得黑红,双眼布满了血丝!

    肺部火辣辣如同火烧一般,他的视界模糊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那般。

    杨璟努力想要呼吸,可胸膛就像压着一座铜山,过得许久才缓过气来,大口呼吸,拼命咳嗽,雨水眼泪鼻涕混着粘稠的鲜血涌出来,这种感受比身上的伤痛还要来得强烈百倍!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挤出眼眶,视野也就变得清晰,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白皙的脸皮,充满女人气的明显双眼皮,赫然便是与刀疤脸同行的那个小白脸。

    如果鹿白鱼没有骗自己,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月娘的相好周南楚了。

    从周南楚对自己的痛恨,杨璟也可以看出来,或许鹿白鱼并没有骗自己,起码在云狗儿这个事情上,大部分应该都是真的,那么只能说明,他们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在沉船上之后,便开始寻找自己,或许真的是从陈家父子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失忆这个情况。

    想到这里,杨璟又想起木屋茅厕里头那具尸体,鹿白鱼等人会不会为了逼问自己的下落,而对陈家父子动了杀手?

    想起朴实善良的陈家父子极有可能因为自己而被这些人杀害,杨璟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愧疚。

    他努力抬起头来,那周南楚却指着他,愤然大骂道:“你这卑贱的狗贼,怎么能对大姐做出这等事来!简直猪狗不如!”

    杨璟知道,这周南楚估摸见到鹿白鱼身无寸缕,怕是误会自己玷污了鹿白鱼的清白了。

    可他也不想想,慢说鹿白鱼身受重伤,便是他杨璟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这样的节骨眼了,谁还有心思有体力去干那事儿?

    不过杨璟也不打算解释,这些人心狠手辣,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滥杀无辜,即便自己真的是云狗儿,杨璟也羞与为伍。

    杨璟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见得那周南楚要冲过来暴揍自己,暗暗将手术刀捏在手中,只要他敢冲过来,杨璟不介意给他留点纪念!

    然而那刀疤脸却出手拦下了周南楚,低沉着声音道:“公子,大小姐要紧,无谓跟这狗贼纠缠,还是先带回去吧。”

    杨璟总觉得这刀疤脸是面恶心善,对他也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但他知道周南楚似乎对刀疤脸很是看不上。

    果不其然,周南楚闻言,果然指着刀疤脸的鼻子骂道:“本公子做事何时要你这贱奴来指手画脚!”

    刀疤脸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周南楚训斥,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倒是周南楚冷哼一声道:“既然你这么心疼这狗贼,就由你负责带他回去好了,哼,对月娘由爱生恨不说,竟然敢对大姐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就算我周南楚不杀你,老爷子也要扒你的皮!”

    刀疤脸没有回话,只是朝杨璟走了过来,杨璟只好将手术刀又藏回腰带里头,而后浑身一疼,便被刀疤脸扛在了肩上。

    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两个人用树枝和衣服做了担架,抬着鹿白鱼,边上还有一人撑着一个竹篾编织,如同大龟壳一般的大斗笠,给鹿白鱼遮风挡雨。

    鹿白鱼身上盖着干燥的毯子,虽然仍旧颤抖着,但已经恢复了清醒。

    见得刀疤脸扛着杨璟走过来,便吃力地招了招手,杨璟虽然不愿意见她,但也身不由己。

    他的头低垂着,血都往脸上冲,太阳穴跳得厉害,微微抬起头来,便看到鹿白鱼死死盯着自己,而后用尽力气抬手就给了杨璟一巴掌!

    “啪!”

    杨璟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鼻子便有一股温热的鲜血流出来,耳朵嗡嗡直叫。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杨璟的耳朵还在鸣叫着,但还是听到了鹿白鱼充满了幽怨的指责。

    他本想解释,想告诉她并非丢弃她,而是为了寻找柴火来救她性命,可看着鹿白鱼的表情和眼神,杨璟只是冷笑了一声。

    鹿白鱼也没指望杨璟会辩解,指着刀疤脸手上提着的那只口袋,刀疤脸会意,便将口袋交给了鹿白鱼。

    杨璟吐出一口血沫来,不再去看鹿白鱼,此时旁边撑着斗笠那人才开口道:“先出了山谷,回去再好生计较。”

    鹿白鱼打了杨璟一巴掌,仿佛耗光了力气一般,只是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在雨中往谷口方向前行。

    刀疤脸沉默着,没有任何言语,他的身躯健硕如铁石,仿佛有用之不尽的力气,扛着杨璟就如同扛着一条布袋那般轻松。

    不过见得杨璟的口鼻仍旧不断流血,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杨璟能够直起身来,血液不再下行,杨璟这才止住了鼻血。

    这大雨也不知何时会停,走了小半个时辰,队伍终于出了这条山谷,前面不远出现了一座破败的野庙,这些人担心鹿白鱼的伤势,也便走进野庙,升起火堆来避雨。

    此时杨璟才发现,那两名扛着担架的,竟然是身材健硕的大龄女子,手脚粗壮,肤色黝黑,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身手了得的高手。

    这野庙供奉的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塑像早已破败,也看不出个模样来,大殿空旷且干燥,升起火堆之后格外的温暖,这两名女武者要给鹿白鱼处置伤口,男人们就被赶到了偏殿。

    刀疤脸在偏殿生了火,便将杨璟抱了过来,周南楚却一脚将杨璟踢开,仿佛在踢一条落水的癞皮狗一般!

    那名给鹿白鱼遮风挡雨的中年人也未阻拦,他摘下斗笠,露出满头花白的长发,三缕长须,面容清矍,很是儒雅。

    他凑近了火堆,烘烤着被打湿的衣袖和裤脚,蒸腾起阵阵白雾,见得刀疤脸眉头紧皱,便笑着开口道。

    “唐冲,我知道你心疼云狗儿,但你要知道,这一次连老爷子都发怒了,虽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但大小姐这番模样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事儿也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你也被云狗儿挟持过,你应该清楚他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子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杨璟听得一清二楚,想来这个名唤唐冲的刀疤脸果是对自己很维护,自己在马车上也确实对他毫不留情,只是当时形势所迫,自己又一无所知,杨璟也问心无愧。

    唐冲听得那中年儒士如此说着,只是沉默地低头,而后将杨璟抱起来,重新放在了火堆边上,解下酒囊来,递到了杨璟的面前。

    见得此状,周南楚又要发难,他涨红着脸,朝唐冲骂道:“你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傻了!秀绩先生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唐冲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提着酒囊,杨璟瞥了周南楚一眼,没有迟疑,接过酒囊就咕噜噜灌了一通。

    古时大多是酿制的米酒,度数很低,入口清淡柔和,后劲却很足,虽然烧酒技术已经很成熟,但寻常百姓还是喜欢米酒的口感。

    杨璟早已饥渴,这米酒入腹,整个人都恢复了元气,便朝唐冲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那周南楚又要发话,却听那个秀绩先生开口道:“南楚你也稍安勿躁,苏某也说句公道话,适才若非唐冲,怕是你要在云狗儿手里吃亏了...”

    杨璟闻言,不由抬起头来,看了这苏秀绩一眼,后者意味深长地淡笑着,显然看到了杨璟将手术刀藏在水里,伺机刺击周南楚的意图。

    唐冲也是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显然他也是知道了杨璟的意图,才过去扛起杨璟的。

    周南楚闻言,颇为不屑,却又不好顶撞苏秀绩,只是低声嘀咕道:“就凭他?这狗贼如今连死狗都不如,还如何伤我?”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但他鄙夷杨璟的眼神之中,还是多了一丝的警惕。

    苏秀绩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杨璟的腰带,既没有点破,也没有逼着杨璟交出那柄手术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任杨璟如何扑腾,都弄不出丝毫小水花来。

    而此时的大殿之中,两名女武者已经清理干净伤口,正打算给鹿白鱼敷上药散,鹿白鱼便吩咐道:“我的蛊袋里头有封活散,你们拿出来用上。”

    其中一名女武者点了点头,就去翻那口袋子,可当她打开袋子之时,表情却有些呆滞。

    “大小姐...里头...”

    鹿白鱼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那女武者探手进去,抓出一撮撮木绒般的干燥苔藓和木屑等引火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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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背黑锅

    破庙外的大雨终于还是停了,苏秀绩与周南楚到破庙的大殿探望了一番,确认鹿白鱼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这才决定继续赶路。

    唐冲的维护之下,周南楚也没再为难杨璟,当鹿白鱼再度见到杨璟之时,她的眼中也少了一些敌意。

    虽然她与杨璟曾经生死拼斗,杨璟也毫无风度地将她当成垫背,可当她发现自己的皮袋里头装满了引火之物,发现杨璟并未弃她而去,而是带着伤势冒雨出去,想方设法生火来救她之时,她对杨璟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这或许就是斯德哥摩尔效应吧,杨璟挟持了她,她虽然痛恨杨璟,可当杨璟对她好的时候,她就会很容易对杨璟产生改观。

    对于鹿白鱼的变化,杨璟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如今他基本上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对于沉船案也有了足够的了解,剩下的只有改变现状,跳脱这桩事情,也好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罢了。

    在近代和现代刑侦领域里头,有个“动机为王”的说法,作案动机也是破案的最关键要素,如今他已经确定对彭连玉下蛊的乃是鹿月娘,那么就必须要考虑鹿月娘下蛊的动机了。

    杨璟对蛊毒了解不多,但从宋风雅的症状来看,蛊毒有着不短的潜伏期,也就是说鹿月娘即便对彭连玉下蛊,也可以不用登上那艘画舫。

    可她最终还是登上了船,这也就说明,除了对彭连玉下蛊之外,鹿月娘应该还有别的意图,如果只是单纯给彭连玉下蛊,那么提前下蛊便是,出现在画舫反而要增加自己的嫌疑。

    那么鹿月娘上船的其他目的又是什么?是否与其他士子的死亡有牵扯?

    无论如何,鹿月娘眼下都是最关键也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而鹿白鱼虽然凶狠,但其目的显而易见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她们防备的对象却是鹿月娘的前雇主彭家,那么彭家为何要追杀鹿月娘?除了杀人灭口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动机?

    鹿月娘登上画舫,应该是受彭家的指使,那么具体是受了彭家谁人的指使?

    如果是受彭家人的指使,为何要给彭连玉下蛊?鹿月娘不听使唤,下蛊毒杀彭连玉,会不会也是彭家追杀鹿月娘的动机之一?李婉娘和鹿白鱼身上获取的两柄钥匙,又有何作用?

    许是担心鹿白鱼的伤势,出了山谷之后,他们便登上了马车,快速往鹿家的方向而去。

    千头万绪在脑海里纠缠成一团乱麻,杨璟一路上也是微微闭目,借着养神的空当,不断地抽丝剥茧,直到抵达了鹿家,杨璟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

    鹿家位于巴陵城外深山苗寨里头,家主也是寨子的寨主,湖南地域苗寨很多,规模有大有小,寨主充当领导者的角色,拥有着极其权威的话语权,收到消息之后,寨子里的人也全都守候在了寨子外头,将马车接了进去。

    杨璟扫视了一番,这寨子里头坐落着不少吊脚楼和低矮的木屋,形制外观与后世差别并不大,上层住人,下层豢养牲畜。

    若是普通的阶下囚,杨璟怕是早就被丢到兽栏里头了,不过杨璟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云狗儿也曾经是这寨子的一份子,又牵扯到这桩事情里头,苏秀绩等人也就将他一并带到了寨主鹿老爷子的面前来。

    鹿老爷子黑瘦干瘪,给人一种阴鸷凶狠的感觉,也看不出具体年纪,大概也就五十多的模样。

    他穿着黑布衣裳,包着头巾,挎着一柄腰刀,刀柄已经磨得圆润光滑,仿佛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寨子里头的人都赤着脚,便是老爷子也不例外。

    他的面前是一个火塘,里头的余炭还在忽明忽暗,映照着鹿老爷子的脸,将他衬托得更加的威严。

    火塘边上是一张竹床,上面放着杨璟的法医勘察箱,箱子上面是宋风雅赠与杨璟的那张面具,夏至丫头则缩在角落里,手脚上并没有束缚,想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为难。

    “杨大哥!”

    见得杨璟无事,夏至也是惊喜得湿了眼眶,起身就扑入了杨璟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

    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小丫头,遭了灭门,又历经苦难,此时身陷虎口,将杨璟当成了唯一的倚靠,苗寨里头民风彪悍,大多带刀而行,人人如狼似虎,她一个汉人小丫头,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见得杨璟之后,哪里还顾得男女之防。

    杨璟感受到夏至浑身都在颤抖,知道她早已失魂落魄,也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了一番。

    正当此时,隔壁房间里头走出一个人来,冲到杨璟的面前,一把扯开夏至,啪一声就给了杨璟一个大耳光!

    “你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怎可伤害了大姊!”

    这耳光打得结结实实,杨璟耳朵嗡嗡直叫,嘴角溢出温热的鲜血来。

    他看着突然冲出来打自己的鹿月娘,只是默默地擦去嘴角的鲜血,表情冰冷得吓人。

    “月娘!”

    鹿老爷子一声沉喝,鹿月娘目露凶光,却还是咬着下唇,退到了一边去。

    “你们都出去,我有些话要跟狗儿单独谈一谈。”鹿老爷子从来说一不二,众人也就退了出去。

    虽然鹿老爷子看起来很严厉,但杨璟却有种发自本能的亲近感,可见鹿白鱼没有说假话,这个鹿老爷子对云狗儿确实是百般维护的。

    “坐吧,先吃些东西。”鹿老爷子指了指火塘边上的一个小几,上面摆着一张鲜嫩的荷叶,荷叶上放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竹筒饭和不知什么动物的烤肉,以及一些野菜,无论卖相还是气味,都着实不错。

    杨璟打从离开陈家父子之后便一路涉险,环环相扣,连完整觉都没睡过,吃喝更是无从谈起,眼下也不说话,没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

    正要说些感激的话,那鹿老爷子突然一扬手,给杨璟打了一耳光,把杨璟都打得有些懵了!

    “你是我干儿子,对你好是应该的,你差点害了我女儿,我打你也是应该的,你服是不服!”

    杨璟看着鹿老爷子脸上那纠结又痛苦的神色,看着他仍旧颤抖着的手,突然产生一股浓浓的亲情来,便点了点头表示服气。

    他先给自己吃东西,而不是先打自己,先对自己好,而不是先追究自己对女儿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在他心里的地位,杨璟这个干儿子其实是比女儿要高一些的。

    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这鹿老爷子便是面相再凶狠,也无法掩饰他善良的本心。

    仿佛这一巴掌耗光了他的精力,鹿老爷子颓然坐了下来,而后朝杨璟问道:“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杨璟早就推测到鹿白鱼等人知晓自己失忆的事情,所以鹿老爷子这么问,他也没什么好隐瞒,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全都忘记了。

    鹿老爷子的目光顿时暗淡了下来,轻叹一声道:“作孽啊...”

    看着这个似乎瞬间苍老的老头子,杨璟心里也有些愧疚,虽然之前的事情都是云狗儿做下的,而不是自己,但他却仍旧有着愧对这个老头子的心理,既然自己继承了云狗儿的身体,自然要背起云狗儿欠下的债。

    沉默了片刻,他又听到老爷子问:“现在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杨璟在火塘边上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老实地答道:“给李婉娘下蛊的是月娘,灭夏家满门的应该是彭家,下蛊毒杀彭连玉应该是彭家折磨月娘的原因,只是我不知道月娘为何要杀彭连玉,如果我猜得没错,月娘应该是受彭家指使,杀掉船上的那些士子,至于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鹿老爷子似乎没想到杨璟知道这么多,表情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杨璟微微一愕,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没头绪,想了想便答道:“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船上。”

    杨璟的答案似乎在鹿老爷子的预料之中,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你爹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看你,你与月娘指腹为婚在先,但她跟周南楚也是情投意合,也怪我耳根太软,被月娘的母亲吹了枕头风,委屈了狗儿你...”

    老爷子说到这里,脸色也红了起来,显得很是愧疚,顿了顿,继续说道。

    “见我不同意悔婚,月娘便与周南楚偷跑了出去,在周南楚的介绍之下,成了彭家的供奉,给彭家大奶奶阎立春做事,打扮成富家公子,与彭连玉一道参加洞庭文会,你心里气不过,就追了上去,打扮成船工,混上了船。”

    “月娘的任务是要保护彭连玉,但上了船才知道彭连玉要杀这些读书人,想嫁祸给月娘,让月娘当替罪羊,月娘便给彭连玉下了蛊,想要借此脱身,没曾想彭连玉中毒在先,回到家里就熬不过,也就死了...”

    杨璟也是惊愕不已,当即问道:“彭连玉为何要杀这些士子?”

    鹿老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知道越多越是危险。”

    见得老爷子绝口不提,杨璟又转移话题问道:“阿爷你说狗儿我打扮成船工,可为何我醒来的时候穿的是士子的衣物?”

    老爷子皱起眉头来,迟疑了好久才答道:“都怪我这当爹的平日里太过骄纵月娘,月娘觉着我太偏心,若没有你,她和周南楚的婚事就没了阻碍…所以…”

    “所以她就打昏了我,给我换上她的士子服,让我背黑锅,她却穿着船工的衣服逃脱了!”杨璟无奈地苦笑着,人都说爱情使人盲目,苗民性子直率,民风开放,没有儒家礼教束缚,倒也真敢追求自由恋爱,他杨璟或者说云狗儿却成了鹿月娘和周南楚的牺牲品。

    彭家本想让鹿月娘背黑锅,没想到鹿月娘又将这个黑锅甩在了自己的身上,也难怪所有人都在追捕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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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爷儿们的柔情

    随着鹿老爷子的解惑,杨璟也终于搞清楚士子沉船案的来龙去脉,但对于彭连玉杀死这些士子的动机,仍旧没有头绪。

    由于鹿月娘让自己背了黑锅,杨璟又是失踪者之一,嫌疑自然也就最大,即便鹿家不计较自己伤害月娘和鹿白鱼姐妹,想要自由生活,杨璟也必须想办法给自己洗脱嫌疑才行。

    可彭连玉已经死了,所谓死无对证,彭家又是大族,又有谁会相信事实真相?

    再者,鹿月娘已经成了彭家的必杀目标,为了救月娘,唐冲和周南楚又杀伤王斗等官差,鹿月娘又受了指使,对李婉娘下蛊,这些都是铁打的罪行,鹿家麻烦也是不小。

    这样的情况下,杨璟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证明彭连玉才是真凶,就必须搞清楚彭家杀害士子的动机是什么,那么关键在哪里?

    如果鹿老爷子所言属实,彭连玉在中蛊之前就已经中了毒,也就意味着彭家人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彭连玉回来,彭连玉才是最先背黑锅的那个。

    彭连玉发现自己被人坑了,才想着要鹿月娘背下这个锅,没想到鹿月娘又把这个锅甩给了杨璟。

    那么给彭连玉下毒的人,应该就是幕后真凶了!

    彭家确实能够指使彭连玉做事,可彭家舍得杀彭连玉灭口?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推测,杀士子是彭家的主意,但杀彭连玉却另有其人?而这个杀彭连玉的人,应该对彭家的计划是知情的,而且不是彭家的人!

    杨璟本以为能够真相大白,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的要更加复杂,想要破解这一切,无论如何是绝对绕不过彭家的!

    动机,动机!

    只要搞清楚彭家那个凶手杀死士子的动机,这个案子应该就能够真相大白了!

    可是彭家的凶手为何要杀死这些士子?彭连玉是吊车尾的成绩,如果说因为嫉妒而杀死一船的同学,这动机实在太过牵强,但结合彭连玉的为人,如果他心理扭曲,倒也说得过去。

    但事实已经证明,策划这一切的还有幕后之人,彭连玉只不过是执行者,那么这个策划者的动机又是什么?

    “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他能够指使彭连玉,应该是彭家极其重要的人物...”杨璟如此推测着,面色却又凝重了起来。

    虽然情有可原,但以他如今的状况,想要在鹿家继续待下去那是不太可能的了,而他自然也不想再寄人篱下,所以当鹿老爷子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鹿家。

    可他想了想,却又无法再这个时候离开,他与鹿月娘和周南楚之间的过节可以揭过不提,甚至连挟持鹿白鱼的事情也可以抛开不追究,因为他相信鹿老爷子还是会让自己安然离开的。

    然而无债一身轻,鹿老爷子的这份恩情,他必须替云狗儿还上,所以他还不能离开鹿家!

    且不说彭家绝对放不过鹿月娘,单说她如今背着夏家灭门的嫌疑,又杀伤捕头王斗等人,鹿家便逃不过这场官司。

    虽然杨璟也是自身难保,而且鹿白鱼和周南楚等人对他都不待见,但他必须要拉鹿家一把,不能拍屁股走人,这样太不仁义。

    “阿爷,你还信得过狗儿吗?”杨璟沉思了片刻,面色冷峻地朝老爷子问道。

    鹿老爷子微微抬起头来,仿佛第一天认识印象中那个软弱的云狗儿一般,而后还是点了点头。

    “月娘他们从彭家里头逃出来,彭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咱们,所有的罪责都会推到月娘的身上,而月娘和唐冲周南楚又伤了捕头王斗几个,官司上就够寨子吃一壶…”

    杨璟也不知道王斗和那几个捕快最终有没有被唐冲杀死,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鹿老爷子看出他的担忧,便解释道:“只是伤了,没死。”

    杨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彭氏乃是名门大族,不管彭家里头谁在使坏,想要陷害咱们,都不是难事,所以…如果阿爷信得过,狗儿想找个帮手。”

    听到这里,鹿老爷子也是眼眶湿润,他本以为杨璟会就此离开,因为鹿月娘亏欠杨璟在先,就算杨璟走了,他也不会责怪杨璟,但杨璟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给他出谋划策,甚至要帮他找帮手,鹿老爷子又岂能不感动。

    云狗儿身世凄惨,为人又敏感懦弱,平日里也是软弱可欺,虽然是他鹿老汉的义子,但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为寨子做过什么实事,这也是鹿月娘等人看不起他的原因之一。

    如今他经历了这一波三折的磨砺之后,终于硬朗起来,也知道替鹿老爷子分忧,知道要报答鹿老爷子的恩情,这又让鹿老汉如何不欣慰?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以后安心住在寨子里头,我鹿老汉一天没死,谁都欺负不到你身上!”鹿老爷子显然动了情,泪光闪动地捏了捏杨璟的肩头。

    杨璟虽然颇为感动,但也知道老爷子其实并不相信自己能够请来帮手,毕竟他云狗儿只是个吃软饭的,平日里二门不出大门不迈,这次出去也是狼狈地回来,又识得什么大人物?

    但他们并不知道宋风雅中蛊的事情,只要鹿月娘替宋风雅解蛊,只要她敢出面作证,有素来正直又暗中调查沉船案的宋慈撑腰,便是彭家也奈何不了鹿家寨子了!

    宋慈虽然已经致仕养老,但眼下时局动荡,如果杨璟记得没错,不需要多久,宋慈就会被朝廷起复,彭家绝对不会不考虑这一点。

    再者,杨璟也相信杀死这些士子的幕后主使应该只是彭家的老鼠屎,彭家在湖南根深蒂固,但却呈现疲态,否则也不会想要靠阎立春来增强官场影响力,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彭家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制造惨案。

    想到这里,杨璟便朝鹿老爷子笑了笑道:“阿爷是不是看不起狗儿?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就让狗儿试一试吧。”

    鹿老爷子知道云狗儿敏感好强,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朝杨璟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摘下了自己左耳的银耳环,朝杨璟说道。

    “狗儿,并非阿爷看不起你,这些年你在寨子里受气,阿爷也是看在眼里,夜里总觉得对不起你的爹娘,但大老爷儿们如果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阿爷每次都喜欢你能拿出点爷儿们气来,谁欺负了你,就直接打回去,打伤了阿爷帮你赔,让人打伤了,阿爷就帮你治,可你每次都默默忍着,不瞒你说,阿爷也是恨铁不成钢…”

    “今次你离开之后,阿爷才晓得你也有你的考虑,也不想破坏寨子里头的安宁,你走了之后阿爷整日里为你提心吊胆,也算是看开了…”

    鹿老汉分明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能够温言软语跟杨璟说这么多心里话,也算是真情流露了。

    他将那耳环拉开,而后刺破耳垂,戴在了杨璟的左耳上,虽然有些刺痛,但杨璟却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份心意。

    “阿爷,你信狗儿一次!”

    鹿老汉拍了拍杨璟的肩头,满眼慈祥地笑了笑道:“阿爷信你!”

    杨璟满怀舒畅,当即找来纸笔,给宋风雅修书一封,又讨回那张面具,一并交给唐冲,让他务必尽快送到宋风雅的手里头。

    唐冲接过东西,扫了一眼,目光在杨璟的左耳上定格了片刻,而后点头离去。

    杨璟实在太累,身上又有伤,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之后,便缩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小木屋是云狗儿的住处,虽然不大,但很舒适,杨璟也生出熟悉的感觉来,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却发现夏至丫头不知何时睡在了自己的旁边,也没有拖鞋,半边身子还悬空在床边,想来是守在旁边照看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的。

    看着夏至丫头甜睡的样子,杨璟也不忍心吵醒她,将她的身子挪到床上,给她盖上毯子,这才走出小木屋去。

    这苗寨坐落于山腰之上,四月未央,天青气朗,放眼望去,那山下是成片的竹海,山上是苍翠的密林,微风扑面,带着淡淡的草木芳香,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杨璟伸了伸懒腰,便见得一名苗家妇人挎了个竹篮上来,原来是给杨璟送食物来了。

    杨璟不是云狗儿,不懂苗话,只是笑着朝那蓝衣黑裙的妇人点了点头,后者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这饭菜不算丰盛,但胜在量足,杨璟也是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正打算叫醒夏至吃午饭,门外却传来吵闹声。

    杨璟走出木屋一看,但见得山道上出现一支队伍,衣服颜色很是鲜艳,与苗寨里头满眼都是蓝黑色的布料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宋家的人来了。

    他也不着急,走回屋内,把夏至丫头叫了起来,这丫头发现自己睡在杨璟的床上,一张俏脸唰地就红到了耳根,还后知后觉地掀开被角,发现自己和衣而睡,衣裳都完好地系着,竟然还松了一口气。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点质疑杨璟的人品,小丫头也是尴尬不已,只是吐了吐舌头,讪讪地笑了。

    杨璟也不在意这些细节,让她留在这里吃饭,自己则出了木屋,大步往鹿老爷子的竹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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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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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679/ 第一时间欣赏断狱最新章节! 作者:离人望左岸所写的《断狱》为转载作品,断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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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介绍:
奇智破诡案,巧思昭狱冤。 现代法医穿越南宋末年,上流纸醉金迷,底层民不聊生 俗世动荡不安,凶案诡事不断,人命贱如草芥,命运似剑如刀 且来领教领教!断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断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断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