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彭府
杨璟从庄园回来之后,便带着王不留来到了宋慈的府邸,将自己的调查所得都告知了宋慈,后者沉默了许久,又不断向杨璟求证,询问了不少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咱们就往彭家走一遭吧。”宋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杨璟也看得出他的谨慎与凝重。
根据那口箱子,再加上王不留的供述,那女扮男装的妇人,应该就是阎立春本人,而身边的护卫,就是苏秀绩!
放眼整个江陵,能够让苏秀绩这个密探头子担任护卫的,怕也就只有这位阎贵妃的宝贝堂妹了!
杨璟曾怀疑苏秀绩就是杀人凶手,但他的种种举动和心理反应,又与先前的侧写有些出入,让杨璟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又牵出个阎立春来,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只要让阎立春知道这事情已经败露,为了保全声誉,她必然会弃车保帅,即便没有杜可丰的证词,相信阎立春也会把苏秀绩抛弃掉!
阎立春作为有妇之夫,竟然参加杜可丰那种浪荡的宴会,而且再往深处推测,说不定真正享受宴会的,并非杜可丰,而是阎立春!
作为一个妇人,她竟然做出这等事体,以猥亵虐待其他女人为乐,这其中值得让人深思的地方也就太多了。
宋慈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虽然已经致仕,但既然决定要掺和这件事情,也就没有迟疑的道理,当即让宋伯仁和刘汉超护卫着,来到了彭家。
李准和曹卧虎、风姨需要保护杜可丰,再说他们的外形太过惹眼,宋慈也不打算带上他们,而杨璟还带上了改成书吏打扮的王不留。
宋慈可是个享誉天下的人物,彭家再如何高张,也不敢不给宋慈面子,老太公带着一干家人,早早就在牌楼下候着。
如今彭连城入狱,虽然已经在疏通关系,案子也压在三司衙门,迟迟不做判决,就是为了留时间给彭家活动关节,而次子彭连玉也已经死了,长房面临着无人为继的尴尬局面,老太公也很难开怀。
彭连城虽然不在,但作为长房主妇,阎立春即便再尊贵,也不能失了礼数,按说应该代表长房出迎才对,可她并没有出现。
杨璟对阎立春也很是好奇,这个女人的名字从沉船案开始,就不断出现,然而直到如今,杨璟仍旧未能见得庐山真面目。
今次把宋慈的尊驾都给搬出来了,老太公竟然说阎立春身体抱恙,正在卧床,不方便见客!
杨璟本打算过来见一见阎立春,好让王不留辨认一番,可阎立春也不知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竟然选择避而不见!
宋慈也是大人物,总不能指名道姓一定要见人家的儿媳,也就只能跟着彭老太公先进了彭府。
老太公带着宋慈和杨璟等人,一路在彭府里头浏览,介绍着府邸里头那些物事的来历,那块匾额是哪一朝名臣留下,墙上的题词又是哪一位才子文豪的手笔,族谱上哪一位先辈得过什么御赐之物,这一路浏览下来,也是让人感到极其震撼。
这彭府就像一个大宗祠,每一个建筑似乎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仿佛整个府邸就是一座展览馆,让宾客处处都能感受到他彭家历朝历代的荣耀!
宋慈虽然大名鼎鼎,但起初的出身并不高,家族底蕴也没有彭氏那么深厚,但他好歹曾经叱咤朝野,自是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而杨璟对宋朝历史上的名臣和典故也不甚了解,感受自然没有那么强烈,再者,他已经怀疑到了阎立春的头上,这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若处理好了,宋慈说不定能够借此起复上位,若弄巧成拙,慢说是他,便是宋慈也讨不了好,今后怕是真的要解甲归田,再难上朝了。
心里如此想着,杨璟也就变得越发凝重起来,彭老太公将宋慈迎如宴厅之后,他便与宋伯仁守在了外头。
虽然他在巴陵也小有名声,但还不至于无人不识,今番是为了查案,自然要更加低调一些,便刻意隐瞒了身份。
彭老太公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与宋慈自然是谈笑风生,又有巴陵本土的一些乡绅大户作陪,气氛也极其热络。
杨璟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借口肚子痛,要借用茅厕,正打算到彭府里头逛一逛,最好能够到阎立春那里去探查一番,却没想到彭家也早防备着这一点,不容外人四处走动。
一名管事见得杨璟要离开,便过来询问,听说杨璟想上茅房,顿时皱了眉头,但想着杨璟也是宋慈的随从,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只是笑了笑,指使一名小厮带着杨璟往后院走去。
彭府实在太大,杨璟不熟悉地形,也不敢乱走,只能老老实实跟着那小厮前行,心里却在默记着路线,将一些标的物和辨识度比较高的建筑都熟记于心。
一路兜兜转转,路过一大片菜地,杨璟才到了一大排下人用的茅厕,装作急不可耐的模样就冲了进去,过得片刻才一脸轻松地走出来。
那小厮掩住鼻子,一脸的嫌弃,杨璟也是哭笑不得,因为他只是在茅厕里头站了一会儿,并没有真正如厕。
杨璟还想看看周围的地形,那小厮已经催着要回去了,杨璟也只好跟着离开,可走到半路那块大菜园子旁边之时,那小厮却被叫住了!
“喂!你们两个,过来帮忙抬一下花肥!”一名绿衣丫环叉着腰,指着地上的一堆草袋,便朝小厮和杨璟便吩咐起来。
“巧儿姐,咱还有事呢,这位可是…”那小厮显然是被欺负惯了,正要把杨璟抬出来推脱工作,却被那丫环扇了一耳光!
“这里是主母的菜园子,哪里有你们这等下作人说话的份,快老老实实干活,敢多说一句,小心撕了你的嘴!”
那丫环应该是仗势欺人惯了,一巴掌打得那小厮一个字不敢再说,只是满脸委屈地看着杨璟。
杨璟一听竟然是阎立春的菜园子,心头顿时一喜,朝小厮点了点头,便主动过去扛那装有花肥的草袋。
那小厮见杨璟没有分辨,反而帮自己干活,也是感激到不行,借着弯腰搬袋子的机会,朝杨璟低声道了谢。
杨璟只是笑了笑,便扛着草袋走进了菜园子。
这处菜园子很大,前头都是一些常见的蔬果瓜菜,中间是豇豆之类的藤蔓作物,爬满了架子,绿油油地将菜园子分割为内外两部分。
为了方便施肥,草袋子放在中间,自然是最方便的,可刚准备走到中间的隔离带,那丫环却让杨璟和小厮停了下来。
“放这里就可以了,快回去继续搬!”
那小厮闻言,赶忙将草袋子丢在地上,夸张地甩动着手臂,活动着肩膀,仿佛扛这一袋子就要了他老命一般。
杨璟的目光却看着那绿油油的隔离带,通过豇豆架子的空隙,能够看得出隔离带里头还有大片的作物,那万绿从中一点红,鲜艳而硕大的花朵顿时引起了杨璟的注意!
他终于知道为何周文房被抓之后,苏秀绩还能给杜可丰提供丹药了!
“巧儿姐,咱们费点力气,再往里面放一放,姐姐们施肥的时候就能够省力一些了…”为了进一步证实,杨璟必须靠近那条隔离带,再仔细看一看,不得不卖乖地讨好那绿衣丫环。
“你小子新来的吧?嘴巴倒是挺甜的,也惯会讨好,不过主母交代过,里头是不可以随便靠近的,以后你可要牢记了,要是记不住就绣在衣角,否则坏了规矩,小心被打死的!”
杨璟一听,也是心头一凛,却又越发憋不住心中的好奇,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却如何都拨不开这层迷雾,这种感觉最是让人抓狂!
不过巧儿丫头既然已经开口,杨璟又顺水推舟假扮奴仆,自然不敢再多嘴,只好唯唯诺诺继续搬草袋。
当他回头搬草袋之时,却发现那小厮脚步颤巍巍的,而肩头上的草袋已经开了个小口,绑袋口的麻绳都松了,杨璟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他加快了脚步,赶在了小厮的前头,那巧儿见得杨璟长得俊俏,力气又大,身材高瘦却健美,也是看得两眼放光,再看看那小厮,活像个瘦猴,满脸的猥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杨璟见得巧儿把气都撒在小厮的身上,紧跟着小厮的身边,不断催促,口中不断懒鬼懒鬼的骂着,也知道机会来了,稍稍停了下来,便用脚尖在松软的菜畦里刨了一个坑。
那小厮身子瘦弱,一半是装,另一半也确实力有未逮,被巧儿狗血淋头地骂着,心里更是不服气,一直在诅咒着巧儿,脑子里不知道强奸了巧儿多少遍。
这一个不留神,踩在了杨璟刨的坑里头,惊叫了一声,不堪肩上重负,踉跄着就要倒下!
“哎哟!你可别踩坏了菜苗子!”巧儿等一干丫头们负责看管菜地,如今菜苗子正翠绿,若踩踏坏了,她们可是要挨打挨骂的!
见得小厮就要倒下,巧儿也不敢迟疑,当即就扶了那小厮一把,那小厮满脑子都恨不得把巧儿强奸了,下意识就往巧儿身上抓,结果好巧不巧,正好抓到了巧儿胸前不该抓的地方!
“啊!你找死啊!”巧儿尖叫起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那小厮来不及道歉,已经被打得昏头转向,踩踏了一片菜苗子之后,踉跄着倒下,那草袋子的绳子终于散开,花肥撒了一地!
周围的丫鬟们听到巧儿的尖叫,纷纷围了过来,见得巧儿前襟已经被撕开,雪白的胸口竟然还留着那小厮污黑的指印,当即就围着那小厮,纷纷撕扯起来,巧儿甚至还摸了一块石头,往那小厮头上打去,那小厮顿时血流满面!
见得此状,杨璟终于露出笑容来,丢下草袋,钻过了隔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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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主母
因为土地比较松软,彭家后院菜园子的隔离带并非围墙,而是搭建起来的竹架子,也就一人高左右,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已经迫不及待结出青涩的果实。
巧儿带着几个丫头,还在撕扯那名领路的小厮,杨璟却果断地从隔离带钻了过去。
视野被绿色短暂地隔绝,而后便豁然开朗起来,隔离带的另一边,面积比前面还要大很多,放眼望去,杨璟顿时惊呆了!
这隔离带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壁垒一般,穿过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另一个世界,而且是个美不胜收的世界,是一个属于花朵的世界!
眼前红彤彤一片花海,除了隔离带旁边的一座农家小院,前方大概十几亩的地方全都是烈焰一般的花朵,整个花海就像被时间定格的火海一般!
“果然都是罂粟花!”杨璟早先就从隔离带的另一头,透过缝隙隐约看到这一片红色,没想到阎立春果然在这里偷偷种了这么多的罂粟!
这片花海实在太过让人震撼,眼下花期正盛,不过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看到,有些罂粟已经开始结果。
这片罂粟已经足以让杨璟感到惊奇,而那座农家小院却也同样很吸引人。
杨璟跟着宋慈一路走进来,彭家的建筑无一不是充斥着一股低调的奢华,没有金碧辉煌,却用数十上百年的家族荣耀来点缀。
也正因此,这座孤零零的农家小院,与百年荣耀的彭府相比,就显得极其不和谐了。
杨璟是偷溜进来的,巧儿与那小厮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所以他必须尽快穿回隔离带,否则让人发现了,自己有麻烦不说,连宋慈都要被拖累。
然而心中强烈的好奇,却像地底伸出来的鬼手,死死抓住杨璟的脚踝,让他不由自主地留了下来,而后一步步往农家小院那边走去。
走得近了,他便看清了农家小院的全貌,心里也就越发震惊起来。
这小院并非仿造,就像烧香请来了天上的仙人,用仙人的大手,从某个乡村里头,硬生生将一座小院挖起来,安放在了这里。
小院中间放着石磨和石舂,旁边则是好几个光滑黝黑的腌菜大瓮,一块清洗和磨得光滑温润的石板,应该放着洗菜的,旁边有只水桶,旁边则是晾衣服的竹架子,院子后头只有一间正房,左右两间偏房,旁边是低矮的厨房,后头则是草棚,应该是茅房,茅房后面用木板和烂席子盖着的应该是粪池,旁边还有一对粪桶和一根扁担。
杨璟看着这农家小院,竟然有些失神起来,直到旁边的厨房吱呀一声打开,他已经来不及躲藏了。
那厨房门一打开,便走出来一个荆钗粗布打扮的农妇,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粗手粗脚,面色黝黑,但眼睛却很有神,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浸泡着的酸菜一根根如同琥珀一般,看上一眼就让人直飚口水。
这妇人见得杨璟,也不慌乱,眉头一皱,柳眉倒竖,眼中竟然有股不可侵犯的尊威!
“你是哪一房的,如此不懂规矩,怎地闯到这里来,知不知道要打断腿的!”
妇人虽然严厉,但声音倒也甜美,杨璟适才将这妇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这女人的鞋头上,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本就已经对这妇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如今见得这鞋头上的图案,也就更加笃定,心绪飞转,很快就装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
“小人刚进府,跟着哥哥们做些杂役,今儿过来搬花肥,没想到有位哥哥冒犯了菜园里的姐姐,被巧儿姐打破了头,小人家住山里,阿爹阿娘经常上山采药,有个磕磕碰碰的就自己找些草药来措置伤口...小人以为这里面种有草药,就进来寻一寻,实在对不住,小人再也不敢了...”
杨璟心里想着,这人既然将农家小院都原本本地搬进来,铁定是怀念以前的农村生活,自己编造出身,说些山村生活的苦难,说不定能够引起共鸣,再说了,自己身上全是花肥,满身臭味,半真半假最能骗人嘛。
果不其然,听得杨璟如此一说,那妇人也舒展了眉头,将木盆放了下来,在围裙上擦干手,而后走出院子来,朝杨璟说道。
“巧儿打破了人家的头?这里确实种有草药,但你记住,万万不能再进来,让我撞见了也还好,若是其他人见着,你非给打死不可!”
杨璟见得说得真诚,也就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再放眼瞧她,那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打开左首偏房的门,一股浓烈的药味顿时弥散开来。
过了片刻,她便拿着一些晒了半干的草药出来,朝杨璟吩咐道:“走,带我去看看,巧儿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竟然敢动手打人了!”
杨璟赶忙点头,在前面带路,走到隔离带前头,正要从原来的缝隙钻出去,却听到身后的妇人笑了。
“你这小子到底是谁找来,倒也机灵,不过钻狗洞这般的事体,实在是有些丢人,还是跟我走吧。”
妇人如此一说,便往前面走了一段,而后拨开青翠的藤蔓,露出了一个柴门来,打开柴门之后,便轻易通过了隔离带。
杨璟见得她一颦一笑之中充满了亲近随和,对他这么一个下人都这般大度,倒有些出乎意料了。
巧儿和诸多丫头已经停止了撕扯,那小厮捂住额头,满脸满手都是鲜血,正坐在地上呜呜叫疼。
这小厮也才十来岁,虽然早早就给人帮工,多少沾染了一些市井气,显得市侩了一些,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被打破了头,忍不住就哭哭啼啼。
那巧儿成熟一些,但这里是主母的菜园子,菜苗被踩踏,花肥也撒了,人又被打破了头,一时间也手足无措,几个丫头挤在一处急得团团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得杨璟从隔离带走出来,早已惊慌失措的几个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你这新丁怎么可以胡乱跑,那里是你能进去的地方么!”巧儿顿时就走过来,指着杨璟的鼻子就骂,然而杨璟稍稍偏了身子,她便看到杨璟身后的妇人!
“啊!”巧儿低呼一声,正要下跪,却见得那妇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头,巧儿才不敢下跪。
杨璟悄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笃定起来,赶忙朝巧儿道歉说:“对不起啊巧儿姐,我见这位小哥哥被打破了头,想到里头去寻些草药,我不是故意的...”
杨璟还在分辨,身后的妇人却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来这里了,咱们先看看他的伤口吧。”
杨璟没想到她会这般好说话,便连连感激,那妇人却不再理会,走到小厮的面前来,那小厮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见那妇人要查看伤口,便顺从地松开了紧捂着的双手。
因为一直捂着,额头上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流出来,伤口有半指来长,翻着白皮,也是怪吓人的。
但那妇人却没有太多的惊慌,熟练地取出草药来,放到嘴里嚼碎了,就要敷在小厮的额头上。
“主...主母!这怎么使得,小人可不敢,万万不敢!”小厮见得如此,赶紧跪下来,慌忙磕头。
“主母!她果然就是阎立春!”杨璟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从小厮这里得到证实,心里多少还是震惊了一下,他没想到阎立春会是这个样子,更没想到她会如此的宅心仁厚,对待下人如此的温柔。
“主母,还是让奴婢们来吧!”巧儿等丫鬟也纷纷跪了下去,阎立春一边嚼着草药,一边扭头看,杨璟可不想跪她,当即装出惊愕又迷茫的表情来。
阎立春见得杨璟这等模样,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觉得这才是新丁该有的反应。
她也不与巧儿等人解释什么,嚼烂了草药之后,便熟练地敷在小厮的伤口上,巧儿等人早就吓傻了,杨璟扫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几个水壶,便快步过去,端来一碗凉水给阎立春漱口。
巧儿见得杨璟竟然拿这样的水给阎立春喝,当即又慌了,可此时她们都跪着,主母不发话,她们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璟这个新丁自寻死路!
阎立春看了看那碗水,又看了看一脸惊慌和拘谨的杨璟,顿时笑了笑,接过那碗水就漱了口。
“你这小子倒也机灵,巧儿,回头把他调到内院来吧。”
杨璟一听,顿时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朝阎立春说道:“谢谢主母,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阎立春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起身说道:“这日光越发猛烈,也就不要再这里逗留了,带他回去歇着吧,找个郎中给他看一看,到帐房去领五贯赏钱吧。”
那小厮听说还有赏钱,顿时磕头感恩,知道这是主母给他的补偿,心头也欢喜不已,千恩万谢地跟着巧儿几个转身离开。
杨璟自然也不能再逗留,正要跟着走,却又听阎立春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管家招进来的?”
杨璟心头一紧,生怕阎立春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也就信口胡诌道:“小人姓云名景,是孙大管家的老乡,多得大管家关照,才能够进来伺候诸位老爷太太....”
“云景?倒是个好名字,回去之后收拾一下,明儿就到内院来吧,孙老儿要是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
杨璟连忙点头感激,心里却在想,何必等到明天,今晚就到你的内院去走一遭!
城楼夹墙里发现的那三具女尸身上,搜集到了几枚指纹,这些指纹查出了王不留,顺藤摸瓜找到了杜可丰和苏秀绩,阎立春的指纹必定也会留在上面,若能证实这一点,距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更重要的是,说不定还能在阎立春那里搜出一些证据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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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男女
从菜园子出来之后,前院的宴席还在融融恰恰地继续着,杨璟满身汗酸和花肥气味,说什么也要清洗一番,总不能这样回去,否则就要露陷了。
“小哥,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洗一洗,这样回去的话,实是有碍观瞻,失礼人前,阁老虽然不会责骂,但我这个当随从的也不能太不晓事体…”
若非杨璟闯入主母的小院,把阎立春惹了出来,这小厮也不会因祸得福,非但没被责怪,还得了五贯赏银,连带巧儿等一干丫环都被骂了一通,解气得紧。
所以当杨璟提出这个要求之时,小厮自然是要投桃报李,拍着胸脯道:“这是小事一桩,若不是哥哥你要随侍阁老左右,小弟我都想请你吃顿酒了!”
杨璟见得他说得真诚,也是笑着谢道:“那就谢谢小哥了!”
那小厮老气横秋地抱拳道:“好说好说,咱在家排行老六,别个儿都唤我一声六猴儿,哥哥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小六,小哥小哥地叫着倒是生分了,今儿跟哥哥也是缘分一场不是?”
杨璟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小六哥也是彭府的老人了吧?我看你们家主母脾气是真的好,对待下人也宽厚,怎地一个人住在菜园子里?”
杨璟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太过直接,毕竟小六是个下人,而阎立春在彭家的身份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换了别个奴婢,还真不敢回答。
但小六刚刚得了好处,心情好得紧,加上杨璟又是宋慈护卫的身份,竟然还能够喊他一声小六哥,这小六心里自是更加的得意,再者杨璟又夸主母的好,小六当即就笑着答道。
“可不敢瞒哥哥,若是别人,我小六也不敢开口,但哥哥问起,小六也就说道说道吧,这主母的族姐是谁?那可是当今官家最宠爱的阎贵妃啊!”
“慢说咱们这些下人,便是彭老太公,还不得对主母客客气气的?只是嘛…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老彭家也是百年望族,据说起初的婚约是主母的一个妹妹,要嫁给咱们连城大少爷,那妹妹早已心有所属,死活不肯嫁,跟着那情郎私奔,结果被抓住,关了一阵之后气不过,竟然上吊死了,这才让姐姐顶替着嫁了过来…”
“咱主母没读过什么书,早先家里没发达的时候,每一个人看得上她,只能在家里摆弄花草和菜园,听说日子过得很不顺遂,也没什么人家愿意来问亲,只是到了彭家之后,主母整日里不言不语,只喊着要回家,老太公没奈何,只好给她造了这片园子,建了那座小家院。”
杨璟听完也是愕然不已,没想到阎立春竟然还有这等境遇,又继续问道。
“小六哥,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着你们主母倒也挺…挺可怜的…不过我看巧儿那几个小丫头,对你家主母惧怕得很,莫不是被打怕了吧?”
小六适才夸赞阎立春,就仿佛阎立春是他亲姐,如今被杨璟这么一点破,脸色也就有些尴尬,因为阎立春出现在菜园子的时候,何止巧儿,连他小六也吓得脸色煞白,却是瞒不过杨璟眼睛的。
“这个…咱主母也是直性子,有时候气恼了,是真的把人往死里打,不过你要是挺住了,主母回过头来常常会重赏,对我们这些下人是很大方的…说实话,主母的性子确实有些…有些喜怒无常…就像这六月里头的天气一个样…”
杨璟见得小六直言不讳,心里也暗暗摇头,虽然自己探听到内幕消息这是好事,但小六这等嘴巴没把门的,是迟早要祸从口出的。
“小六啊,咱是给人当随从的,凡事都想多问两句,也就心里好奇,但有些话咱还是小心些说,这话你跟哥哥说了便是风吹过耳,听了也就没了,可不能随便跟别人提起啊。”
这人际往来最忌讳交浅言深,杨璟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小六看着机灵狡黠,其实心地单纯得紧,杨璟这么提点他,那是真心为他好,小六果然感动得眼眶湿润。
“小六晓得的,谢谢哥哥提醒,咱也不是多嘴的人,这话也就敢跟哥哥说说,自打大少爷和二少爷出事之后,这府里头已经没几个人敢在私底下说话了…”
听到两位少爷,杨璟也不着痕迹地引导了一句:“据我所知,你们家大少爷的判决还没有下来,这案子要报知府报大理寺报刑部,只怕要拖到秋后,彭家那是豪门望族,主母又是贵妃娘娘的妹子,你家大少爷想来应该没什么麻烦的。”
小六一听这话,不由眼前一亮,朝杨璟低声问道:“哥哥可不是普通护卫吧?”
杨璟还以为自己露怯了,但面上却没太大波动,反问道:“何以见得?”
小六扬起头来嘿嘿笑道:“若哥哥只是寻常护卫,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咱老太公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儿放心里,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大少爷最后肯定没事人一样回来的。”
杨璟也听得心中压抑,不由叹了一声道:“这么好的家世,也很是羡煞旁人,可惜你家二爷就这么死了…倒是没办法再享福了…”
“什么狗屁享福,作威作福还差不多,咱府里头就没几个说二爷好的,照说人死为大,不该说些不敬的话,但府里头的奴婢也不知被二爷糟蹋过多少,死了倒也干净了…”
小六此话一出,杨璟也是哭笑不得,刚刚提醒他别祸从口出,这小子这么快就忘了。
小六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话不妥,赶忙讪讪笑了笑,也就闭口不谈了。
这小六也是个话唠,虽然不提主子们的私密了,又跟杨璟说起这府里形形**的小道八卦,杨璟正好将他当成向导,将府里的路径摸了个一清二楚。
曲曲绕绕兜兜转转来到奴仆们住的宅院,小六先进去收拾了一番,这才领着杨璟到了浴室。
因着仆人们大部分都到宴席上伺候贵客去了,也没人敢在宅院里偷懒,倒也没被什么人撞见。
彭府到底是低调的奢靡,便是仆人们的浴室,都是一个大澡池子,旁边放了很多大瓮,底下垒起灶头,冬天的时候可以烧热水。
不过眼下是六月酷暑,自然不需要什么热水,小六也是伺候惯了,手脚麻利给杨璟打来水,杨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畅快澡。
小六身上也是花肥臭汗和血迹,杨璟让他洗,他却扭扭捏捏不肯脱衣服,表情尴尬而为难,眼中竟然还有些许悲伤。
“怎么了?”杨璟见得他前后变化这么大,还以为他身体有什么缺陷,怕让人瞧见,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岂知小六却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膝盖低低地抽泣起来!
杨璟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六下意识就往后退缩,双手挡在胸前,这是典型的自我保护!
杨璟此时认真一看,小六也就十四五的年纪,稚嫩得很,若不是那么嬉皮笑脸,长相倒也俊俏,再一想到彭连城喜好男风,心里隐约也就推想到了些底细。
见得小六只是抽泣不说话,杨璟心里也有些难受,他对这小子其实印象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与人为仆,终究是受了委屈的。
杨璟默默地陪着,也不好宽慰什么,过得许久,才听得小六有些恶狠狠地低声道。
“哥哥,先前我说了昧心话,咱这深宅大院,腌臜事实在数不胜数,大家都等着大少爷平安回来,可…可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啊…他…他…呜呜…”
小六能把这等私密的事都告诉杨璟,这是真把杨璟不当外人了,要说这人与人也是奇怪,有些人便是朝夕相处,也是形同陌路,而有些人只消看一眼,说一会儿话,却能够掏心掏肺。
大抵因为小六年纪不大,而杨璟又给人足够的安全感,处处为小六着想,这么个无依无靠整日里供人差遣,连丫环都能欺负他的小仆人,对杨璟推心置腹的信任,也就情有可原了。
杨璟在他旁边蹲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小六啊,生活便是这个样子,谁没受过些委屈?便是彭家这样的百年大族,彭连玉还不是死于非命,彭连城不也误入歧途饱受牢狱之灾?你家主母贵为皇亲国戚,不也独守空房,只能守着那座农家小院?”
小六听得杨璟这般说,便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道:“这府里头受委屈的也不止我一个,这些姓彭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二少那已经是臭不可闻的了,大少爷也是衣冠禽兽,府里头年轻俊俏的,无论男女孩子,可都逃不过的…”
“人都说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少喜欢男人的事情也就府里的人知道,但说了你或许不信,咱家主母,对男人对女人都没兴趣,身子直到现在都还是干净的,就为了这个,老太公当初还让二少用了**,想着哥哥不行弟弟上,多少为彭家留个种,谁想到被主母的卫士察觉了,两家为了这事差点闹翻了都…”
“竟还有这等事!”杨璟也没想到小六会爆出这么个内幕来,起初彭连城对弟弟动杀心,怕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以为彭连玉把阎立春给睡了吧!
然而杨璟的思绪像突然被电击了一下,当即抓住小六的肩头急问道:“你怎地知道主母不喜欢男人却也不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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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潜入
如果小六所说的事情有证据支持,那么杨璟对于阎立春的推测,就能够进一步得到证实。
所以当他问出口之后,便在关注着小六,因为这场对话涉及彭氏的内部家事,甚至是丑闻,小六即便再不晓事,也应该知道泄露这些信息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小六的迟疑,在杨璟看来是非常合理的,如果小六毫不犹豫说出来,杨璟反倒要怀疑他不过是信口开河,可信度并不高。
然而小六并没有迟疑太久,因为水汽弥散,浴室里头开始变得清凉起来,杨璟看到小六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挣扎,最终却因为眼中的仇恨而变得坚定。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杨璟,而后缓缓地将裤子褪到了膝盖下!
屈辱,像清澈的池子里开出了一朵墨色的莲,渐渐蔓延开来,彻底将小六的尊严淹没。
杨璟的眼中有惊奇,有悲悯,有豁然,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小六,在浴室里大声地嚎哭起来,他跟杨璟说了很多,杨璟这一辈子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够脆弱成这个样子。
从浴室出来之后,杨璟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宴席上还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府邸,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美好,然而这美好的表面之下,却是肮脏腐臭和邪恶!
所有人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仿佛他们都是宴席的一份子,主人的欢乐就是他们的欢乐一般,甚至于那名老管事,都没有询问杨璟为何去一趟茅厕要那名久,因为他根本就没再注意到杨璟这么一个小护卫。
从彭府出来之后,夜色已经开始四处弥散,街道两侧纷纷掌灯,巴陵城的中心地带也开始高高挂起很多红灯笼,青楼楚馆已经响起丝竹之声,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也开始招蜂引蝶,杨璟却已经再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阁老,今夜我想进彭府再探一探...”
宋慈并没有喝太多酒,或许他早已习惯了,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当他听到杨璟此话时,显然没有太多的惊讶,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杨璟,但他一定会发现杨璟离开了一段时间。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杨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将所见所闻都告之了宋慈,末了还提议道:“阁老,这件事已经太过了,牵涉到阎立春和皇城司,怕是只能让提刑司介入了...”
宋慈似乎还在消化杨璟适才所说的情报,他微微闭着眉头,沉思了许久,而后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道。
“既然如此,我便发书到湖北提刑司吧,今夜让风丫头陪你走一遭,这彭府里头的护卫不简单,万一不成,千万不要勉强,搜查听你的,但行进和撤退必须听风丫头的。”
宋慈这般说,杨璟自然不会拒绝,他早就听宋风雅提过,这风姨早先便是妙手空空的神偷,有她带着杨璟潜入彭府,风险会减低很多。
回到宋府之后,宋慈便唤来风姨,让她与杨璟好生商议一下今夜的行动细节,自己则到书房去写了书信,让人连夜送往提刑司衙门。
宋慈这个大宋提刑官可并非浪得虚名,这几十年来早已在刑讼断狱领域独领风骚,成为了精神领袖一般的人物,便是京城六扇门的人,也都为他马首是瞻,他只是一句话,李准和宋伯仁等护卫就能抛下所有赶过来,相信这封书信不会无功而返。
杨璟将自己的任务目标和搜查重点都告知了风姨,见得风姨一改往日的轻佻,变得严肃而沉默,他还以为风姨在担忧,便回忆了今日默记的路线,结合小六的介绍,画了一幅简单的平面图。
“风姨,这是彭府的路径图,咱们可以从后门与侧面之间那段围墙进去...”
杨璟一边指点着路径图,一边朝风姨解说道,然而风姨却根本就没有看那路径图一眼,过得许久才喃喃着低声道:“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什么?什么不应该?”杨璟也没敢太靠近风姨,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眼下又是夜间,所以他也没听清风姨在嘀咕些什么。
“我说你不应该叫我风姨,我也就大你几岁,叫声风姐姐就好,实在不行就叫风若尘,风姨风姨的都把我叫老了!”
杨璟本以为风姨在为潜入计划而担忧,搞了半天原来是在纠结称呼问题,一时间也是无语得紧,若不是风姨这么说,他还不知道原来风姨的闺名这般好听,风若尘,倒也符合她这种神出鬼没的神偷形象。
“风姨...凤姐...你不看看这个图吗?”杨璟多少还是有些别扭,但风若尘白了他一眼,杨璟也只能乖乖叫她一声姐了。
风若尘扫了一眼那张路径图,而后朝杨璟媚笑道:“有姐姐照顾你,还要这图作甚,你难道怀疑姐姐的本事?”
面对风若尘如此大胆的挑逗,杨璟也是有些吃不消,不过既然宋慈要到彭府赴宴,怕是风若尘等人早就将彭府内外都探查过一遍,以确保宋慈的安全,自然就不再需要杨璟那份粗劣的平面图了。
有了风若尘这个专业人士,杨璟也就不需要担忧太多,此时还热闹,杨璟又不想尴尬地与风若尘相对,便说要先睡一会儿,子时再行动。
也不等风若尘答应,杨璟便和衣倒在了床上,不多时就传出低低的鼾声来。
风若尘痴痴一笑,坐到床边来,摸了摸杨璟的后背,发现杨璟的后颈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知道杨璟是在装睡,但她也不点破,只是扯过薄被,轻轻盖在了杨璟的身上,而后坐到了书桌边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张图纸,陷入了沉思。
有风若尘这么个熟女在房间里头,杨璟鼻子里都是她的香味,哪里可能睡得着,又不敢翻身,只能继续装睡,不过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璟实在太过困乏,终究还是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杨璟便醒了过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意识就扭头看了一眼,惺忪的睡眼顿时亮了起来。
那昏暗的灯光之下,风若尘竟然就在杨璟的房间里头换上了夜行衣!
杨璟醒来之时,她已经将夜行衣穿到了一半,只露出雪白的香肩,然而近身的黑色劲装,却将她那成熟丰腴的身体曲线,衬托得勾人心魄!
杨璟赶忙扭过头去,但呼吸还是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听到风若尘在嗤笑,过得片刻才伸了伸懒腰,装作醒来的样子。
“行了,别装了,赶紧换身衣服出发吧。”风若尘直勾勾地盯着杨璟,笑容很是暧昧。
杨璟尴尬一笑,发现风若尘已经将一套夜行衣丢了过来,他顺势接住,往房间扫了一眼,发现这个书房除了这张小床,并没有适合换衣服的地方,也难怪风若尘会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换衣服。
想了想,杨璟还是硬着头皮道:“风姐...我要换衣服了...”
风若尘明知道杨璟在暗示她,让她出去稍等,但她却朝杨璟的裤裆扫了一眼,而后掩嘴笑道:“怎么?还怕姐姐吃了你不成?准你偷看姐姐换衣服,就不准我看回来?”
杨璟被风若尘点破,越是尴尬,但成大事则不拘小节,婆婆妈妈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女流氓他也见多了,最后还不定谁更吃亏呢。
想到这里,杨璟便将薄被盖在身上,在被子底下将衣服给换了下来。
风若尘见得杨璟窘迫尴尬的样子,也不再笑了,反而有些认真地打量着杨璟。
她的目光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边从杨璟的身上扫过,仿佛温暖润滑的油脂从杨璟那血气方刚的身躯上抹过,挑逗着杨璟身体最深处的**。
杨璟只好低着头,强忍着心里的悸动,快速地换上了衣服,将腰带紧紧扎起来,而后有些仓皇狼狈地率先走出了房间。
夜色已经很深,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出发之后的风若尘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轻佻,变得专注而稳重,不多时便在夜色的掩护下,带着杨璟来到了彭府后门与侧门之间的围墙边上。
那围墙边上是一排老槐树,距离围墙大概两丈的距离,中间是一条青石路,围墙高达一丈,后头也没有树木可以借势,想要攀爬这个近乎三米多的高墙,对于杨璟而言,实在有些吃力。
不过风若尘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从腰间解下飞爪,唰一声就丢了上去,咔哒一声扣在墙头,而后如飞燕一般顺着绳索跃上了墙头!
“把绳子绑在腰上,我拉你上来!”风若尘的语气毋容置疑,杨璟顺从地将绳子绑好,便如坐上了云霄飞车一边,强烈的推背感传来,整个人已经被风若尘扯上了墙头!
杨璟站在墙头上,放目愿望,整个彭府的轮廓尽收眼底,虽然已经深夜,但府邸中还是灯火通明,甚至能够看到远处正在巡逻的护院和武士!
风若尘娴熟地将飞索收起,再放到高墙另一侧,朝杨璟吩咐道:“下去!”
杨璟没有任何犹豫就顺着绳索滑了下去,脚尖刚刚触地的那一瞬间,风若尘已经如同一团阴云般从墙头跳了下来!
她的身姿如柳絮一般轻盈,如飞鸟一般灵活,落地之时甚至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轻身功夫已经炉火纯青!
这是杨璟第一次见识到轻功,心里头也是震撼不已,不过眼下并非惊奇的好时机,因为已经进入了彭府,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能够顺利地完成目标!
这个案子进行到这里,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而且关系牵扯已经非常的大,杨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否则便要功亏一篑,能否成功拨开迷雾,揭开谜底,就看今夜这次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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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卧室
彭府规模庞大,回廊和走道相互交错,其中还有花园假山水池,将整个府邸分割出来,却又使得整个府邸仿佛**八卦阵一般,若不熟悉地形,还真要迷失其中了。
好在杨璟与风若尘事先已经计划好路线,此时两人便如同杂乱的水草中相互追逐嬉戏的两条鱼儿,在彭府的灯火和巡逻护院之间穿梭着。
他们避开了灯光,避开了巡逻的卫士,时而遁入黑暗之中,时而又越上房梁,好几次差点与护卫打了照面,却又都堪堪躲避了过去。
杨璟今次的主要目标是菜园子里的那座农家小院,那是阎立春常住的地方,又是彭府的禁地,除了阎立春无人敢踏足半步,若阎立春想要隐藏什么,农家小院绝对是首选之地。
不过在前往农家小院之前,杨璟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这件事在杨璟看来,比调查连环真凶更加的重要!
他带着风若尘来到了白天洗澡的浴室,从浴室穿过大大的院子,就是男仆们的住处。
这一排排平房虽然不算粗陋,但与彭府其他建筑相比,这些平房就像羊脂美人身上的一块带毛胎记,显得格格不入,大煞风景。
人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仆人也是分等级的,彭府的奴婢同样如此,像大管事和大丫环等能够近身伺候主人,管理府邸事务的奴仆,地位和待遇自然比其他奴仆都要更加的高级。
他们有着自己的独立居所,放在彭府里头或许不起眼,但与外头的寻常人家对比,却又好上百倍。
不过像小六这样为数众多的底层奴仆,也只能同居一室,大家如同一排挺直的咸鱼一般,睡着大通铺,一个大通铺至少能睡下七八个人。
这一排平房至少有五六个通铺,也就是说这个院子里头,最起码就住了三四十个小六这种级别的底层奴仆,这还只是打杂的男仆,丫环们的数量更加的庞大!
杨璟来到平房前面,见得房间的几扇窗户都大开着,借着外头的灯笼,能够看到通铺上酣睡的仆人们。
因为天气炎热,连丫环们都敢打开门窗睡觉,这些男仆们也就更没了忌惮。
房间里头仍旧弥散着一股艾草燃烧的气味,应该是用来驱蚊的,混合着臭脚的气味,很是闷臭,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木制马桶,旁边的窗台上还有个小香炉,袅袅地散着烟气,应该是用来掩盖马桶臭气的。
“风姐姐,帮我把窗户全部关上!”杨璟低声说着,自己却来到了那窗台边上,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膏药,投入到了香炉里面。
虽然不知道杨璟来这房间做些什么,但风若尘是个惯偷,不消多想便知道了杨璟的意图,他这是想要放迷香了!
市井街坊常有说书人添油加醋,说一些梁上君子惯用吹管来放迷烟,那些粉末放在吹管里头,在窗户纸上戳个洞眼,往里头一吹,房间里的人当即就要被迷倒。
而风若尘却知道,这种效果极难做到,除非房间极其逼仄窄小,而迷烟的药力也足够强劲才行。
以她的人生阅历,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迷香,所以说书人口中所言,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夸大其辞罢了。
她反而对杨璟的迷香发生了兴趣,她知道杨璟接管了周文房的药园子,而且杨璟这个推吏对药物似乎有着不浅的见地,但她却没有见过膏状的迷香。
不过她很快就看到了效果,杨璟投入迷香之后,房间之中顿时弥散一股极其好闻的气味,那是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仿佛并非自己主动吸入,而是那气味有着自己的灵性,主动寻找鼻孔,不断钻入人的心肺之中一般。
“你到底想干什么?”风若尘闪到杨璟身边来,压低声音问道,杨璟却没有回答,扯下蒙面巾,往窗边的水缸里一抄,浸湿了之后再捂住口鼻,稍稍打开窗户,便跳了进去。
杨璟在大通铺边上快速地走了一遭,在每个昏睡的人身上都摸了一把,空手而入,又空手而回,然而窗边的风若尘却是一脸的愕然。
杨璟见得她的表情,也并非解释太多,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来,凑近风若尘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风若尘更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可能吧?”风若尘的声音也禁不住充满了惊讶,可看着杨璟认真严肃的双眸,并不像开玩笑。
她没有伸手去接杨璟的迷香纸包,对于高明的窃贼而言,迷香不过是低劣的手段罢了。
“我去去就来。”风若尘朝杨璟说了一声,便离开了男仆的院子,身手敏捷地翻过院子,不多时便来到了女仆们的房间。
房间的门半掩着,窗户也没有打开,透过门缝的关,能够看到女仆们也睡着通铺,虽然天气很热,但她们不可能像男仆们那样光着身子睡觉。
这些女仆都穿着亵衣,双腿上盖着薄被,饶是如此,当风若尘打开房门之时,仍旧看到一片片雪白的**之色,七八个女仆就像一条条白鱼一般并排躺着,其中一些还不知不觉搂抱在一起,发出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声。
风若尘就这么自然地走了进去,就像起夜尿尿的普通女仆,就仿佛她本来就是其中一员那般。
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放在了门边的衣架上,而后走到通铺里头,躺了上去,靠着睡在最外头的那个女孩,她从后面搂着那女孩,女孩只是呢喃了一声,显然已经习惯了。
风若尘的手从女孩的纤腰往上摸,而后探入她的亵衣,女孩身上起了汗,有些粘腻,她感受到风若尘的手,但并没有反抗,而是熟练地抓着风若尘的手,任由风若尘的手在她的亵衣底下摸索,最终停在了她的胸脯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那样的清晰,然而风若尘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她终于忍不住,像杨璟那般,将大通铺上的女孩都摸了个遍,而后才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穿好自己的衣服,离开了女仆们的院子。
此时杨璟已经将男仆们的房间全都探查清楚,就在院子的阴影里蹲着,见得风若尘回来,便走了过来。
“怎么样?我说的可有错?”杨璟平静地看着风若尘,后者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过得片刻才带着愤慨低声道:“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杨璟已经从这句话得到了答案,扫了一眼这偌大的院子,而后说道:“善恶终有报,能不能让她得到该有的惩罚,就看咱们的了!”
如此说着,杨璟便离开了院子,带着风若尘往菜园子那边潜行,到了院子前头才发现,这菜园子外紧内松,守卫极其森严,非但门口有好几个看守,连菜园子周围都有人巡视!
他们可以勘察到地形,但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获取守卫的人数以及换岗和巡逻的时间间隔,眼下见得诸多守卫来来往往,看着无机可乘,杨璟心里也有些着急。
他不由看向了风若尘,后者却轻蔑一笑,而后没入黑暗之中,不多时便来到了菜园子中段的围墙,她的身手极其敏捷,扯着围墙上的藤蔓,灵猴一般就窜上了墙头!
杨璟正要追过去,却见得风若尘掰下一块瓦当,用力摔在了地上!
“啪嗒!”
瓦当碎裂的声音清脆地传开,周遭的卫士纷纷警觉起来,他们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墙头的风若尘!
“什么人!”
“好胆!”
“快抓住他!”
卫士们纷纷往风若尘的方向集中,脚步沉重而杂乱,抽出兵刃的铿锵声让人头皮发麻!
杨璟本以为风若尘是在给他探路,没想到风若尘是为了将所有卫士都引过去!
风若尘来去无踪,本事了得,应该不会轻易被抓住,杨璟自然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趁着卫士们乱成一团,果断翻了过去,跳到了菜园子里。
因为白日里来过一遭,杨璟对菜园子已经很熟悉,但他也不敢确定菜园子里头是否还有卫士,只好卧倒在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匍匐着往农家小院那边潜行。
借着菜畦的掩护,杨璟爬行了一段,终于确定菜园子果然是外紧内松,里头并没有卫士,许是阎立春信不过这些卫士。
杨璟便站起身来,猫着腰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隔离带,生怕阎立春会在那扇隐秘的柴门上做手脚,他便照着白日里的法子,拨开瓜藤,从竹架子底下钻了过去。
那片迷人的花海就像蛇蝎美人一般,在月色下轻轻摇曳,散发着极具诱惑的色彩和风姿。
杨璟也不由为之惊叹,压下心中的情绪,快步来到了农家小院。
这处农家小院他已经来过一次,但只是过门不入,里面的情况也不得而知,更不知道阎立春会不会就睡在里头。
杨璟来到房门前,耳朵贴着门板,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里头却半点动静也无,杨璟这才用细细的手术刀,插入缝隙之中,将门栓往上撩起,一点点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来。
有股熟悉的香气顿时从门缝里头涌入杨璟的鼻子,杨璟恨不得将这股香气深深吸入肺里,不过想起这烟气就像无法摆脱的美人,杨璟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冲动,扯下已经干掉的面巾,到院子里头用水沾湿,这才小心翼翼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头很是昏暗,杨璟听不到呼吸声,确认阎立春没在房里,便将窗户都关上,又用桌布将窗户遮挡起来,这才点燃了一盏油灯。
灯火驱散黑暗,房间的景物尽收眼底,这主卧并不大,前半截是厅,摆着桌椅和一些大柜子,中间隔着屏风,屏风后面应该就是卧室。
杨璟走到桌子边上,扫了一眼,见得桌上放着一柄团扇,便将扇子的木柄掰断,用布包起来,塞进了腰带里。
他本想搜查那些柜子,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看一看卧室,然而只是瞥了一眼,杨璟的汗毛便都竖了起来!
因为卧床上竟然躺着一个白花花的人,便是隔着蚊帐,都能够看出那女人的美好**的线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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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铆钉
杨璟也是吓了一跳,本以为阎立春已经离开农家小院,没想到床上竟然还有人!
不过杨璟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这里寂静无声,他却没有听到那人的呼吸声,而就算外头看不到房间里头的灯光,这睡觉的人应该也能够感受到光线,更别说杨璟的脚步声,以及适才折断扇柄的声音!
杨璟打着胆子举起油灯,光圈将床上之人笼罩进来,他果然看到了血迹!
“竟然死了!”
杨璟也是暗自心惊,若阎立春被杀死,那么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心头一紧,杨璟第一个念头就是查看一下死者的详情,但越是这种情况,他就越是要保持冷静!
杨璟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惊讶,忍住了查看尸体的冲动,他先蹲到地上,举着油灯,细细查看了地面的痕迹,果然找到了几个脚印!
这房间是完全仿照农家院来建造的,里头的地面只是夯实的泥地,而外头的人必定要经过菜园,会将菜园里黑色的泥土都带进来,脚印虽然不算太清晰,但杨璟仍旧能够辨别出来,脚印的主人是个男人!
“会是苏秀绩干的好事吗?不是他的话,谁又那么大胆子,竟然敢杀了阎立春?!!!亦或者是单纯的入室行凶?”
杨璟的心头不断寻思着,小心避过地上的脚印,查看着房间里头的情况,脚印前面是一些散落在地的女人衣物,一条亵衣已经被撕裂,灯火一照,杨璟这才发现了蚊帐上的血迹!
杨璟将灯盏放在床边的柜顶上,灯盏居高临下,照亮了整个内卧,杨璟终于看清楚了死者的脸,不是阎立春,而是白日里那个丫环,巧儿!
这张架子床并不大,鲜血四处溅射,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巧儿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捂住脖颈,凝固的鲜血已经将脖颈和双手都糊住了。
她的双腿大张着,大腿内侧和下腹都有青紫的抓掐痕迹,初步判断死前曾遭遇性侵,更让人发指的是,她的**竟然被切了下来,就盖在她的两只眼睛上!
为了方便潜行,杨璟并没有随身带着勘察箱,手上戴着的是夏至特意为他缝制的薄羊皮手套,此时杨璟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勘察。
他掰了掰巧儿的双手,尸僵已经出现,不过不是很明显,两条大腿的尸僵程度也同样,正面胸腹和肋部两侧,手臂大腿两侧都未发现尸斑,尸斑主要集中在背部和臀部,可见尸体并未经过转移,再加上明显的血迹溅射,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再结合尸温,可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前。
她的脖颈被利器切割,切口平整,颈动脉和喉管都已经被切断,动脉收缩到肌肉里,皮肉却翻着,凝固的血液之中还有一些黄白色的油脂,颈部的创伤应该就是致死的原因。
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巧儿的手腕和脚踝上都发现了捆绑的勒痕,但却并没有留下绳索之类的东西,可见凶手并不慌张,行凶之后还能有条不紊地将作案工具带走。
而让杨璟感到愤怒的是,巧儿的**乃是生前被硬生生切下来的,出血情况比较严重,鲜血顺着流到两侧和腹部,腹部的鲜血又被涂抹开来,显示出反复摩擦的迹象。
由此也可以推断,这凶手先将巧儿捆绑起来,切下**之后才进行性侵犯,最后才是割喉!
杨璟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始对尸体的下身进行检查。
他在尸体的大腿根部以及屁股下面的床单上发现了精斑,又将油灯移到近处,发现处女膜陈旧性撕裂,虽然无法检查出里面是否有新鲜的撕裂伤,但却在大腿根部发现了几根卷曲的毛发。
巧儿也才十几岁,她的体毛颜色很淡,也很稀疏,但那几根卷曲的毛发却又粗又硬,应该是凶手留下来的。
虽然没有条件做dna检测和对比试验,但这些毛发可以查验出凶手的血型,在特定的推理环境下,还是有着一定的法医价值的。
除此之外,杨璟并没有在巧儿的下身发现其他线索,沉思了片刻之后,他的心里也有了大概的想法。
因为巧儿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再根据巧儿身上的迹象,杨璟也不再期望能够从房间里头搜查出什么来,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杨璟举着油灯,在衣柜前面陷入了沉思,一只虫子飞过,被烛火一灼,掉入了灯火里头,噼啪一声爆起灯花。
“咦?”杨璟盯着油灯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衣柜,不多时又有一只虫子从那叠衣服上飞了起来!
杨璟抓起那叠衣服,嗅闻了一下,满是霉味,摸了摸衣服的周围,那衣柜里头落着一层薄薄的灰,这些衣服显然被搁置很久了。
心里疑惑顿起,杨璟又打开了另一个衣柜,却发现里头的衣服散发着一股桂花清香,虽然同样是粗布衣服,样式也一样,但这个衣柜里头的衣服显然经常换洗。
杨璟又转回到了原先那个衣柜,用手丈量了衣柜的深度,又从外部目测了一下衣柜的宽度,心头顿时激动起来,这衣柜内外深度不一致,这只能说明,衣柜里还有暗格!
将衣柜里头的衣服都取出来之后,发现衣服的后面还有一些空间,左右两侧有一些香灰。
杨璟敲了敲那衣柜的隔板,果然发出空洞的声音,杨璟找了一会也没找到开启的提钮或者机括,只好用手术刀的尖刃,插入到缝隙之中,稍稍用力一撬,衣柜内部的隔板果然松动,露出一道缝隙来!
杨璟将那隔板左右推开,这暗格里头竟然是一座小小的神龛!
神龛上供奉着一尊人首蛇身的女神,有点像传说中的女蜗娘娘,虽然没有见过,但杨璟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巴陵本土人先前一直供奉的蛇神庙。
杨璟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不过这神龛里头并没有灰尘,显然经常被祭拜。
神龛的前面有一方半掌大小的供台,如此小的供台,自然放不了三牲祭品,连烛台和香炉都只能放在衣柜里,所以才会在左右两侧留下香灰。
但供台上却放着一枚二指粗,半个手指长的硬木铆钉!
这铆钉的尖端已经变得圆润,似乎经常被拿起来把玩,而宽大的尾部已经发毛,显然被敲打使用过,或者从建筑上拔下来来,皲裂发毛的尾部,裂开几道缝隙,缝隙里头隐约还能看到一些黑红色的污迹。
“这…这就是凶器!”
杨璟不由想起在工地发现的那些骸骨,死者的左颞部可不正是被利器凿穿的么!
这里是阎立春的住处,其他人都不得随意进入,这里更是阎立春的卧室,最私密的地方,除了她之外,谁还能够在衣柜里隐藏这么一个神龛!
这个铆钉已经被把玩得圆润光滑,上面必定留有指纹,只要与阎立春的指纹相互比对,就能知道这件东西的归属!
作为心理变态的连环凶手,通常会不断地重演案发现场,眼前的迹象也表面她经常通过这件凶器,来回味凶杀时候的快感,杨璟几乎可以断定,蛇神庙的那些案子,应该就是阎立春所为!
至于城楼和王府的案子,综合一路追查下来的线索,阎立春同样脱离不了干系!
杨璟压抑心中激动,将那铆钉包起来,而后与那扇柄一并收在了腰带里头,正要继续检查痕迹,却发现灯火摇曳了一下!
此时正值酷暑之夜,杨璟又将窗户都封了起来,早已热得满身是汗,所以当灯火摇晃之时,他感受到了微微的凉风!
“有人溜进来了!”杨璟的心里顿时警惕起来,风若尘已经引着那些护卫离开,短时间内不可能来这里,再者,她对杨璟的计划很清楚,即便要进来,也会先通过暗号提醒杨璟,这只能说明,来者并非风若尘!
杨璟抽出手术刀,精神高度集中,神经绷得紧紧的,他看了看烛火,又看了看那扇纸面的屏风,突然有了注意!
杨璟取出一件衣服,抖开来,将那衣服如同撒网一边甩向屏风,灯火的照耀之下,屏风上的投影果然骗到了来人!
“嗤啦!”
半截刀刃从屏风另一次刺出,力道之大,竟然将那毫不受力的衣服给扎破了,若杨璟真的贴近屏风,怕是早被扎了个透心凉!
那人的刀刃没有刺中目标,也是大惊失色,然而此时杨璟已经闪电出手,抓住刀背,整个人撞烂屏风的架子,反手往来人的脖颈上一抹,锋利的手术刀没有沾染任何血迹,但那人的脖颈已经出现一道血痕,这血痕很快就裂开一个大口子,往外兹兹地喷着血!
来人也没想到杨璟会如此的果决狠辣,当即松开了刀柄,双手捂住脖颈,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杨璟扯下那人的面纱,却是不认得这人的样子,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又未曾见得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时间紧迫,外头也不知还有没有更多的刺杀者,杨璟也不敢逗留。
正要离开之时,杨璟却见得那人的手臂上有一处刺字,借着灯火一看,上头纹着“指挥”二字,竟然是皇城司的人!
杨璟心头顿时发冷,这一切怕又是阎立春和苏秀绩的一个圈套了!
虽然自己只是个推吏,但已经跟苏秀绩撕破脸皮,阎立春或许看不上眼,但暗中保护阎立春的那些密探,肯定会认得自己,或许白天自己闯入农家小院,就已经引起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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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逃生
如果苏秀绩的人真的认出了杨璟,那么外头必定还埋伏着密探,杨璟被困在房间里头,如何逃脱就成了当务之急了!
杨璟快速地思索着,不敢有半点分心,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外头人越来越多,他想要离开就更加的困难。
且不说阎立春会不会栽赃他杀死巧儿,单说他夜闯彭府,就是一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大麻烦!
念及此处,杨璟便扣住那人的腰带,将那尸体抱起来,权当挡箭牌,撞开了房门!
“噗嗤!”
一支短箭正中尸体的额头,巨大的力道竟然洞穿了脑壳,箭头从尸体的后脑穿出,距离杨璟的鼻尖只有半寸!
“不是弓箭,是弩箭!”
若是长距离发射,弓箭拥有尾羽,精准度比弩箭要更高一筹,但短距离射杀,威力却是弩箭的比较大!
而南宋偏安以来,大大小小的叛乱发生了不下百起,各地盗贼蜂起,官府也是严防死守,对民间武器的管制已经非常严格,弩箭是绝对禁止的,便是地方官府,也极少配备弩箭!
这也证实了杨璟的猜想,这些杀手,就是皇城司的人!
若不是他将尸体当成挡箭牌,如今早就被这弩箭给射死了!
惊魂甫定,杨璟来不及多想,将那尸体往前面一推,自己却退回房中,撞破了窗户,整个人滚落在了地上!
这才刚落地,一道寒芒便劈头盖脸地斩落下来!
对方显然也对刺杀杨璟做了严密的部署,窗户这边也安置了后手,杨璟听得刀刃破空之声,下意识就往旁边继续滚将开来,那刀尾还是扫到了他的左脸,将面纱划破不说,更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人也不等杨璟反应过来,掉转刀头,双手反握,就要往下刺,杨璟的手肘猛然一撑,又往杀手的方向滚,堪堪避过那一刀!
杀手的刀刃刺入土地,杨璟却一刀扎在他的大腿根上,往右边一划拉,割断了那人的腿部大动脉!
大动脉一断,这人迟早要流血而亡,杨璟也不需再攻击,猛然起身,肩头撞在那人的怀里,将那人顶出去老远!
此时杨璟才敢回头,但见得五六个黑衣人已经从前院绕过来,那弩手已经重新上弦,见得兄弟被杀,又瞄准了杨璟!
这窗户外头就是篱笆,杨璟才刚刚越过这篱笆,想要躲入罂粟林子里,此时罂粟花开正盛,只要遁入其中,借助花海的掩护,说不定还能够逃过一劫!
可就在此时,那弩手已经再度扣动了扳机!
杨璟心头大骇,慌忙往前一个鱼跃,但听得绷一声弦响,杨璟的左小腿传来剧痛,那短弩箭已经将他的小腿刺透!
“噗咚!”因为受伤吃痛,杨璟的姿势也就变了形,中途掉落在地,啃得满嘴都是泥土,但他来不及喊痛,挣扎着爬起来,猫着腰往前窜!
弩箭的操作比较费时费力一些,弩手见得杨璟中箭,动作也缓了下来,追在最前头的那名杀手见得杨璟受伤,心头更是大喜,狮子搏兔一般朝杨璟扑杀而来!
杨璟还未往前爬出几步,那人就扑向了杨璟后背,听到脚步声的杨璟陡然转过身来,躲闪不及,那人的短刀已经深深地扎入到了杨璟的右肩!
杨璟感觉左肩就像一个毒蛇窝,满身是刺的千百条毒蛇发散开来,不断刺激着他那脆弱而敏感的感知神经,使得他体会着前所未有的痛楚!
可此时他命悬一线,只能咬紧牙关,但有半分松懈,他随时会丢掉性命!
受伤同样激发了杨璟无限的潜能,他紧握手中的手术刀,如黄蜂的尾钉一般飞速刺出和收回,尖刃从对方的左胸肋骨间隙刺入,精准地刺破了他的心脏!
那人因为心脏骤停而瞬间丧命,杨璟却拖着他的尸体,防止弩手再偷袭!
剩余的杀手也没想到小小一个推吏竟然有着既快又狠且准的杀人手段,接连受伤却坚若磐石,冷静到了让人恐惧的地步!
但杨璟展现出来的凶狠并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那名弩手也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目光毒辣,慢说他的弟兄已经死了,便是杨璟挟持己方兄弟当人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发射弩箭!
不过杨璟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动作和位置,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瞄准,眼看着杨璟就要拖着尸体进入那片花海,杀手们终于野狼一般涌了过来!
月光下的花海美得让人窒息,可花海前面一路拖出来的血迹,惨烈的厮杀,更让这种美充满了一种无可抵挡的悲怆!
眼看着杨璟就要步入穷途末路,那弩手终于再度扣在了扳机上!
“咻!”
箭矢撕裂空气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嘶叫,然而却并非那弩手发射的箭矢,而是从侧面发射过来的箭矢!
这支箭矢从高空落下,正中弩手的顶门,可见射箭的距离极其长远!
因为如果是短距离,那么箭道必定平直,而距离越远,箭道就越是弯曲,采用抛射的方式。
若是两军交战,目标密集的情况下,这种抛射的技术含量相对会低一些,但如果是射杀单个目标,那么对弓手的箭术造诣可就要求太高太高了!
这需要弓手对自己的力道,对弓箭的力道,对箭矢的精准度,对风向,对抛射角度以及射程估算等等方面,都有着极其深厚的计算能力!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极佳的手感和运气,因为抛射之后,目标会由站着的人体,变成头顶,靶向范围更小,对于射手而言,这样的射杀,根本就是折磨自己!
然而这神来一箭,却成功了!
杨璟看着那弩手头顶的箭枝,就好像那人插了一根避雷针,有些惊喜,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右肩和左小腿的伤口不断折磨着他,流血也越发的严重,他却没有空当停下来进行紧急止血,若杀手们继续紧追,就算他没有被杀掉,也会死于失血性休克!
眼看着花海就在前面,然而杨璟却再也拖不动那具尸体,好在弩手已经被射杀,杨璟也不再需要挡箭牌,果断丢掉那具尸体,整个人如释重负。
风若尘已经引开了那些守卫,她擅长伪装、潜入和刺杀,但却并不擅长弓箭,五个护卫之中,也就李准与弓箭沾边,可人称李瞎的小首领,会是箭术超凡入圣的神射手吗?
杨璟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探究,虽然丢弃了尸体,但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接连的袭杀和受伤,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重压之下,他已经濒临崩溃!
剩下的五名杀手又都汹涌而来,杨璟便是遁入花海,怕也难逃一劫了。
杨璟能够听到自己发狂的心跳,自己粗喘的声音占据了他的耳朵,他的视野开始摇晃和模糊,那是失血过多的前兆。
而此时,又一个杀手朝他扑杀了过来!
杨璟紧握手术刀,心里却再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寻找名师,苦练武术,增强自保能力!
虽然他已经过了练武的黄金年龄,但他拥有着搏击和散打的基础,又有一套完整的体能训练方法,想要后来居上并不困难。
不过此时他也是有心无力,失血使得他再没有更多的力气,他故意示弱,就是为了引诱这个杀手主动发起攻击,以他现在的状况,也只能拼着受伤,杀死这名杀手,但剩下的那四名,却是无能为力了。
可正当此时,那名杀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反手斩出一刀,只听得叮铃一声,他的刀刃溅射火星,竟然打落了一枚暗器!
杨璟心头大喜,顿时升涌出生存的希望来!
虽然他知道风若尘不会对自己弃之不顾,但她吸引了诸多护卫的火力,想要脱身也很不容易,更不用说再返回来救杨璟。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神偷的本事,她非但成功引走了那些护卫,还及时赶了回来!
月光之下,风若尘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黑色野猫,蹲在隔离带的竹架子上,那软踏踏的竹架子竟然没有被她踩塌!
她的手里反握着两柄短刀,轻轻跃下,而后踏雪无痕一般往这边冲了过来!
杀手们没有理会风若尘,他们的目标是杨璟,而风若尘显然与他们有着不小的距离!
可就在这里,一只箭矢从天而降,就落在了为首之人的脚尖前头,也不知为了警告他,还是失手了。
无论如何,那暗藏的弓手只有一个人,他的距离也太远,风若尘也赶不及,就算拼着死伤,他们也要杀掉杨璟!
杀手们抱着死士的心态,疯狂冲击而来,杨璟也获得了信心,紧握着手术刀,打算做着最后一搏!
然而空气中再度响起破空之声,却不是箭矢的嘶嘶声,而是嗡嗡嗡的低沉声响!
一杆长枪也从花海之中投射出来,越过杨璟的头顶,撞入为首那名杀手的心胸,将他整个人都往后带飞,而后钉在了地上!
杨璟猛然回头,但见得一名男子就如同那投射出去的长枪一般,顶天立地,身姿挺拔如枪,正是宋慈曾经的护卫,刘汉超!
刘汉超站在杨璟的身后,朝杨璟伸出手来,见得杨璟没反应,便一把将杨璟搀扶了起来。
这个初次见面只是对杨璟不屑一顾的男人,此时再看杨璟,眼眸之中终于多了一份肯定和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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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牌楼
暗中潜伏的神射手以及刘汉超的突然杀出,再加上风若尘的接应,杨璟终于安然退出了彭府的菜园子,只是如今整个彭府都轰动了,数量庞大的护院队伍倾巢而出,将彭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璟的左小腿是洞穿伤,眼下情况紧急,也不敢拔出弩箭,只好将两头露出来的箭杆都削断,暂时包了起来,所以出血倒不是很严重,只是右肩的伤口被那皇城司密探假扮的杀手横向拖了一道大口子,伤及上部胸骨,虽然没有伤及肺部,但流血很多。
杨璟的脸色极其苍白,整个人变得虚弱起来,本来只是搀扶杨璟的刘汉超,不得不将杨璟背了起来。
“汉超哥哥怎地出现在此?”杨璟并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但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也不敢沉静下来。
刘汉超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六扇门老神捕,知晓杨璟的伤势不容乐观,加上对杨璟已经改观,本来沉默寡言的他,也就开口说话了。
“是宋提刑让我们来接应的,早先杨知县接到彭府的报案,说是府里出了命案,凶手还在潜逃,让杨知县率领大部分县衙公人出动,宋提刑担心这是圈套,便让我和李准过来了。”
刘汉超等人都是追随宋慈十数年的老部下了,宋慈致仕之后,他们早已成为六扇门的中流砥柱,不说大名鼎鼎,也是有名有号,然而宋慈却让他们听从杨璟的调度,刘汉超几个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服的。
但刘汉超适才见着杨璟与敌人生死拼斗,看得出杨璟是个坚韧不屈又果敢机敏的人,对杨璟的印象也就转变了不少。
杨璟听得刘汉超的回答,心里也暗道庆幸,若自己离开晚一些,杨知县就会带着公人包围农家小院,即便杨知县相信他是无辜的,但他却成了私闯民宅的侵入者,而床上躺着阎立春贴身丫环的裸尸,又有县衙和彭府数十人当场见证,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们从菜园子出来之后,果然便看到了杨知县带队的县衙公差,乱哄哄地四处搜查,整个彭府闹得鸡飞狗跳,他与风若尘早先计划好的撤退路线竟然全部被封锁了!
也多亏了半途杀出的刘汉超早早探明了路线,带着杨璟成功避过了封锁,杨璟担心苏秀绩的人会在县衙和宋府守株待兔,也不敢回去,便让刘汉超带他暂时躲在了城里。
刘汉超和风若尘都是从最底层的捕快干起来的,对搜捕的套路和心理非常了解,又擅长隐匿于市井之间,便要将杨璟带到秘密据点去。
然而杨璟却持反对意见,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留下来继续监控彭府的动静。
他们照着杨璟的意思,将他带到了前门来,杨璟看着彭府前面那一座座牌楼,朝风若尘说道:“风姐姐,你轻功如此了得,能不能爬上那座牌楼?”
彭家是百年望族,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北宋的太宗朝,府邸前面的牌楼一座叠一座,有仁宗皇帝御赐的匾额牌楼,有十几座进士牌楼,甚至还有贞洁牌楼,这些牌楼将通往府邸大门的那条路,拱卫成了一条巨大的门廊,从一座座牌楼走到彭府大门,就仿佛在走一条朝圣之路,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大家族曾经的辉煌和荣耀,极具震慑效果!
特别是其中那座仁宗皇帝御赐的牌楼,那可是御赐之物,便是蟊贼小偷都不敢爬上去藏匿,而牌楼下还有众多彭府的卫士在看守者,平日里闲杂人等也只能远远瞻仰。
彭府的仪门更是极少打开,便是宋慈,也并非因为他先前的官职,而是因为他在民间的崇高声誉,才获得了从大门进入的“殊荣”。
风若尘和刘汉超听说杨璟竟然要藏在牌楼上,也不由佩服他的胆色,更佩服他对人心的拿捏。
此时守卫牌楼的一部分卫士已经加入到搜捕刺客的行列当中,牌楼下并没有太多人,正是有机可趁。
风若尘对自己的轻功是信心十足的,当下也没有迟疑,后退了几步,疾行上前,踩着牌楼的大柱子踏踏踏便窜上了一丈有余,而后手中短刀往大柱子上一扎,稍稍借力,不消眨眼间,便登上了牌楼!
牌楼并非空中楼阁,上面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只有牌匾后面的平台,根据牌楼规模不同,平台的长短宽窄也有所不同。
杨璟选择的这座牌楼成色很新,平台长九尺,宽两尺,杨璟平躺在上面都没有问题。
彭府内的建筑保持着低调的奢华,外面看着像不起眼的山水庄园,里头却是别有洞天,而牌楼是彭家彰显荣耀的建筑,却是所有建筑物中最高的,躲在牌楼上,整座彭府的情况尽收眼底,连穿梭其中叫喊着搜捕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在看一只只老鼠在迷宫格子里四处乱撞一般。
因为担心目标过大,而且平台的空间也有限,风若尘将杨璟拉上来之后,刘汉超便躲在了前面那座牌楼上。
为了方便潜伏,风若尘和杨璟都没有带上太多的药物,风若尘只带了应急的金创药,眼下只好暂时救急,撕开杨璟肩头的衣服,将整瓶药散都倒入伤口,割下布料来紧紧绑住。
处理完伤势之后,杨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来,交给风若尘,后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大铆钉。
“风姐姐,你的腿脚利索,能不能进去看看,这铆钉是那座建筑的?”
古时并没有使用铁钉,建造大多用铆钉和楔子,这么大的铆钉,应该是用在比较高大的建筑物上的,彭府的建筑普遍低矮,所以目标并不算很多。
杨璟也相信以风若尘的能力,绝对能够避开那些搜捕人员,自己行动不便,这个任务也只好交给专业人士去办了。
风若尘将那铆钉放在掌心掂了掂,点了点头就要下去,此时一道人影却从牌楼下飞身而上,虽然没有风若尘那般飘逸出尘,却也迅猛矫捷!
“不用去了,这东西就在这里!”
杨璟顿时警觉起来,可当他看到风若尘表情轻松之时,也就安心下来,定睛一看,那黑衣人竟然是背负弓箭的李准!
李准的身材并不高,长得有些猥琐,背后的大弓极其惹眼,几乎与他的身高齐平,那大弓也并非寻常硬弓的样式,竟然是一架罕见的十字弓!
杨璟对弓箭有着不小的兴趣,因为在没有枪械的古代,弓箭的远程攻击别具优势,若箭术了得,也就不需要像今晚这样近身搏杀了。
虽然擅长近身搏击和散打,但对刀剑等白刃,杨璟却不惯用,心里也在寻思着,等时机合适了,真要好好练一练射箭,此时见得李准的别致大弓,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李准感受到杨璟的目光,也显得很是得意,朝杨璟自夸道:“听说过神臂弓吧?咱这张弓,就是根据神臂弓改造的,这可是祖传的绝活!”
“神臂弓?!!!”杨璟自然听说过神臂弓,神臂弓乃是宋朝军械上的一大创举,虽然名为弓,但实则是弩,射程极远,威力极大,制造过程繁复,便是让你得到图纸也无法复制,与孔明的诸葛连弩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后世已经见不到实物,据说清朝名臣纪晓岚曾经得到过神臂弓的图纸,召集了大批匠人,却终究无法复制出来。
杨璟也曾经听说过,神臂弓的射程可以达到五百步,而国产警用手枪的有效射杀射程只有五十米,这神臂弓有多么恐怖,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此一想,杨璟便更加笃定,适才在菜园子里救他一命的神射手,应该就是李准了!
没想到被风若尘等人喊成“李瞎”的小首领李准,竟然果真是个神射手!
能够制造弓弩,又是祖传的技艺,说明李准出身匠人世家,他能够知道铆钉用在何处,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念及此处,杨璟也就暂时压下了对神弓的兴趣,朝李准问道:“李准哥哥,你刚才说这铆钉属于这些牌楼?”
李准嘿嘿一笑道:“不错,整个彭府能够用得上这么大的铆钉的,除了大门,也就只有这些牌楼了,不过大门用的是铜制铆钉,木质铆钉只可能是这里!”
杨璟闻言也是心头大喜,正准备让风若尘拿去比对一下,看看这铆钉属于哪一座牌楼,可此时李准却沉声道。
“有人来了!”
杨璟当即警醒,从匾额边上探出半个头,往门前的石道上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但见得一队人马明火执仗,如同夜里的一条火蛇,火把如同夜里的星辰,粗略一扫,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那牌楼附近的护卫慌忙上前阻拦,但不多时却又放行了,杨璟定睛一看,那队伍前头乃是一员骑士开路,而后便是一顶绿尼官轿!
当这些人穿过重重牌楼之时,火把的烟雾都熏得杨璟浑身发热,因为担忧暴露形迹,杨璟等人也不敢冒头。
这官轿和队伍最终停在了彭府的仪门前,彭老太公不多时便从旁边的侧门迎了出来,他的身边还有阎立春等人,以及彭府的一干护院!
因为火把很亮,杨璟同样也看到了杨知县和他带来的公差,虽然看不清杨知县的脸色,但却看到他们站得比较靠后。
官轿被轻轻压下来,帘子掀开,走出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来,可不正是江陵府的知府黄政敏么!
他穿着官服,又带着诸多公差和捕快,显然是来插手这桩事情的了!
黄政敏一出现,彭老太公等人也都纷纷上前见礼,而黄政敏却先给阎立春行了礼。
简单的寒暄之后,阎立春便挥了挥手,彭府的护院从人群之中带出一个满身是血的仆人来,而后大声说着些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杨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但杨知县和巴陵县的公差都躁动起来,杨璟的心里便隐约有了猜测。
此时躲在前面牌楼的刘汉超突然一跃而下,顺着柱子飞快地落地,而后疾行到杨璟这厢来,仰头朝杨璟说道。
“快下来!阎立春说抓到了内贼,是那个仆人联合巴陵县刑案推吏,造下了奸杀案子,说那个丫环只是当了替死鬼,杨推吏你想奸杀的是她阎立春,又因为拘捕而杀死了守卫彭府的皇城司探子,眼下正要到县衙去拿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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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客栈
杨璟早就料到苏秀绩和阎立春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寻找机会除掉他,因为杨璟已经追查到他们的头上。
可杨璟并没有想到他们针对自己的手段竟然那么的粗劣,却又简单粗暴!
适才借着火光,他看不清那奴仆的脸面,但从他满身血迹和碎布条一般的衣物可以看得出来,那奴仆应该承受过严刑拷打不久,而整个彭府与自己有牵扯的奴仆,也就只有可怜的小六了!
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被严刑拷打,被迫诬陷自己,杨璟心里也是一阵阵悲愤,若非他杨璟,小六也不会被殃及池鱼,而小六不惜冒险把很多极具价值的内幕都告诉了他,这使杨璟感到更加的愧疚!
不过眼下并非自怨自艾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束手就擒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逃跑又变成了畏罪潜逃,更加说不清楚!
江陵府距离巴陵并不近,快马加鞭也要跑上半天,而知府黄政敏却带着人马赶过来,说明他们已经早有预谋!
可即便早有预谋,杨璟撞见阎立春也只是中午的事情,与巧儿和小六等人相遇,也是中午的事情。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阎立春就是要利用中午的事情来做文章,用巧儿和小六发生的不快,以及杨璟假扮府中奴婢,实则是为了进来刺探踩点来当由头。
而一个下午的时间,黄政敏想要从江陵府赶过来,是如何都做不到的,更何况他还坐着轿子。
这也就意味着,黄政敏其实早就到了巴陵,就算没有巧儿和小六的出现,他们也早就筹备好了除掉杨璟的阴谋和计划,只不过因为巧儿和小六的矛盾,让他们得到了提前动手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对杨璟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也很关键。
既然对方早就有所准备,那么巴陵县衙和宋慈的府邸都是没办法回去的了。
杨璟需要做的是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对方能够找到自己,却又合情合理,并制造不在场的证明,虽然有些耍赖,但却是应付这场危机的最好办法!
无论李准刘汉超还是风若尘,都是追随了宋慈多年的神捕,见过太多太多的案发现场,更见证着宋慈一次次的断案如神,想要伪造不在场证据,应该不难。
当一个破案高手变成了“罪犯”,想要抓住他的漏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从牌楼下来之后,杨璟便定下了策略,既然巴陵县衙和宋府都没办法回去,那么尚未竣工的庄园也同样不能去。
慢说苏秀绩早就知道那座庄园让杨璟接管了,单说杨璟让他们在庄园里抓到,不在场的证明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因为庄园里住的都是杨璟的人,他们可以为杨璟说假话做伪证。
杨璟必须要找陌生人,也只有陌生人,才更具说服力,因为他们跟杨璟没有利益的牵扯,没有作伪证的动机和必要!
时间紧迫,杨璟也就将自己的想法与刘汉超三人商量起来,广思集益,尽快做出对策。
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除了适合的场地之外,最重要的是时间上要吻合,关键的时间点要有强有力的人证,并非临时抱佛脚就能够做到的。
李准和刘汉超先前为了及时赶来支援杨璟和风若尘,是骑着马过来的,马匹就藏在彭府前面不远,他们下了牌楼之后便找到马匹,这样也能够为伪造现场争取足够的时间。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一个现场,该去哪里找?
正当此时,李准突然朝杨璟和风若尘说道:“我倒有个主意,不过要委屈一下杨璟小哥你…事情是这样的,早先…”
李准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杨璟却越听越脸红,此时风若尘与他同乘一骑,就坐在杨璟的后面,杨璟也不敢扭头看她是何表情。
李准的计划听起来极其儿戏,可细想一下却又天衣无缝,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份临场应变能力,也让杨璟很是佩服,再加上他今夜施展了五百步神射的本事,更是让杨璟对这个头领惊讶不已。
不过这个事情需要风若尘的配合,而且对风若尘并不算什么好事,杨璟也觉得有些不妥,正要询问风若尘的意见,却感受到风若尘的前胸往自己的后背紧紧贴了上来,而后在他的耳边极具魅惑地轻语道。
“放心,你风姐姐会好好疼你的,呵呵呵呵…”
杨璟知道风若尘并非表面上那么的轻浮,而且听宋风雅也说起过,风若尘有着一段不堪的过往情事,莫看她举止妖媚风骚,只不过是欺骗别人的保护色罢了,她的内心实则清澈纯净,这些年宋慈没少给她做媒,但她一个都看不上。
此时风若尘做出这等姿态,只不过是为了打消杨璟心里的疑虑罢了,杨璟自然也能够感受到她的好意,而且他知道李准对风若尘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能够把这样的主意说出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李准和风若尘对他的好意,让杨璟感到很温暖,但一想到这个计划中的另外两个人,杨璟心里也有不舒服,可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四人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很快就来到了福临客栈,撬开后门便潜了进去。
这客栈前堂每天夜里都有些艺人在卖唱,不过此时夜色已深,酒客和住客都已经歇息去了,整个客栈安安静静的。
他们从后院轻易地攀爬到二楼的露台,为了节省时间,也没打算用迷烟,因为天气炎热,里头的人也敞开着露台的小门,听到动静,里头的人突然警觉地喊了一声:“什么人!”
李准和刘汉超二话不说,撞入房中,一阵短暂的拳脚声响之后,便再度安静了下来。
风若尘帮着杨璟登上二楼,杨璟已经气喘吁吁,右肩的伤口又渗出血迹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不过眼下他也没考虑这么多,强忍着伤痛便走进了房间。
为了掩人耳目,李准和刘汉超也不敢点灯,借着清亮晴朗的月光,杨璟见得地上躺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赤条条,女的只穿着一件贴身亵衣,下身让被子缠着,显然是裹着薄被想要抵抗,却被李准和刘汉超打昏了过去。
当杨璟看清了这对男女的面容之时,也不由低呼了一声:“怎么是他们!”
李准嘿嘿一笑道:“起初咱们把杜可丰接回来,杨小哥不是想请这娘儿们帮着解毒吗?周南楚作为巴陵县衙的典史,杜可丰却是通判,按说这是一个讨好上司,借机上位的好机会,可他和这娘儿们却只是一味推搪,除了与杨小哥你的个人过节之外,怕是还有其他原因的,只是小哥你身在其中,没有想到罢了。”
“宋提刑却是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于公于私,周南楚都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但他却这么做了,背后肯定还有原因,而就在今天下午,这娘儿们竟然到县衙去探问杜可丰的情况,宋提刑便让我跟踪她…”
“于是嘛,我就跟到了这里,她跟周南楚还未成亲,却在这里做这样的腌臜勾当,就算被咱们打昏了丢出去,也是哑巴吃黄连,绝计不敢声张出去。”
杨璟听得李准如此说着,对他的计划也就更有信心了。
他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睡在床上装成偷情的野鸳鸯,来个李代桃僵!
周南楚和鹿月娘到这里是为了偷情,自然不可能让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一定会遮遮掩掩,所以即便杨璟和风若尘取而代之,也不会有人发现,而客栈的掌柜和跑堂以及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能够提供证明,证明他们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了!
鹿月娘虽然与杨璟有指腹为婚这一桩事情,但她与杨璟之间没有半点感情,先前又果断地毁了婚,与周南楚更是争锋相对,今次让他们吃个哑巴亏,用他们偷情的事情来掩护自己的行踪,杨璟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李准和刘汉超还要分头行动,一个回县衙,一个回宋府,将黄政敏的人误导到这里来,所以用被子将周南楚和鹿月娘一裹,便准备离开了。
杨璟却又似乎想起什么来,将腰间的铆钉和折扇的柄交给了李准,而后又在李准耳边说了好一阵,李准也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赏识,这才带着昏迷不醒的周南楚和鹿月娘离开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杨璟仿佛能够嗅闻到风若尘的呼吸,他对这样的轻熟女是没有太多抵抗力的,当下也有些紧张起来。
风若尘却很看得开,朝杨璟说道:“江湖救急,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我都没觉得吃亏,你又何必扭捏,莫不成你真喜欢我这个老姑子?”
杨璟见得风若尘如此说着,也是怦然心动,不过表面上却轻轻一笑,掩盖了过去。
因为先前在菜园子里博杀过,杨璟身上全是血迹和泥土,见得房中放着浴桶,应该是周南楚和鹿月娘洗鸳鸯浴的,里头全是红色的花瓣,也不知添加了一些什么药汤,呈现一股黄红的颜色。
杨璟也没有顾虑太多,这浴桶正好能够掩盖他清洗血迹,当即脱了衣服,顺便清洗了伤口,小腿的箭杆卡在肉里头,又疼得他撕心裂肺。
冷水的浸泡也缓解了伤口的疼痛,杨璟却不敢洗太久,披上周南楚的衣服从浴室隔间里出来,把带血迹的衣服全都包起来,放在炉子里烧掉了。
此时风若尘也穿上了鹿月娘的衣服,见得杨璟气色好了些,便坐到桌子边上,指着剩下的一壶酒道。
“这对野鸳鸯也是真有情调,怎么也喝两口,免得遭人怀疑。”
杨璟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默默地与风若尘喝着酒,也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找话题缓解尴尬,杨璟不由想起宋风雅跟他说过的那段故事,便朝风若尘问道:“你还会想那个人吗?”
风若尘微微一愕,从杨璟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什么,只是故作洒脱地一饮而尽,抛了个媚眼道:“有你这么俊俏的小哥哥陪着,我想那死人做甚么…”
杨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说道:“我都没说那个人是谁,你就知道是他,说明他一直住在你的心里,只要一提到,必定是他…”
风若尘低下了头,又接连喝了几杯酒,脸蛋都通红,过得许久才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湿润了,有些哽咽地对杨璟说道。
“我已经有些记不得他的脸了…”
杨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闷闷地喝了一口酒,而后轻轻地说道。
“这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么,那些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日子里头,渐渐被我们忘记了,可笑的是,到了最后,我们还固执地认为,自己并没有忘记,其实说起来却早已不像以前那般撕心裂肺了,剩下的也就那么一丁点的怀念…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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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夜歌
风若尘没想到杨璟竟然会说出感悟如此之深的话语来,不由带着迷惑看了杨璟一眼。
这段往事一直是她永远无法解开的心结,是她心里一道无法挥散的阴影,杨璟如此一说,便真真说中了她心思。
她好想说,是啊,有些事情,就在我们以为不会遗忘的过程中,渐渐就遗忘了。
可临到嘴边,她又故作妩媚地朝杨璟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的,竟然还有过这等刻骨铭心的体悟,十足的风流坯子啊,好啦,不说了,先到床上睡一会儿,像咱们这么精神,想要瞒过别人可不容易呢。”
杨璟知道刚才已经触动了她的伤心往事,她是在逃避刚才的话题,不过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经过这大半夜的搏杀,又大量失血,他实在支撑不住,便往床那边走。
风若尘见得杨璟不再追问她的故事,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她很想有个人倾诉一番,杨璟无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过她又不想再揭自己的伤疤。
她赶在杨璟的前头走到床边来,后退着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杨璟此时才想起,在古时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下,女人不能睡外面,而且上床的时候不能跨过男人的身体。
他正要上床去躺着,却又听风若尘说道:“喂,把衣服脱了啊,咱们是来偷情的,可不是柳下惠,深更半夜穿这样,谁相信你是来偷情的?”
杨璟也是尴尬一笑,虽然伤口在右肩,进门的人不一定能够看到,但他还是担心伤口会渗血,便只脱了外衣,穿着宽松的小衣,小心地躺了下去,拉过被子盖住半个身子。
过得片刻,风若尘便背对着他,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将外衣脱掉,只穿着亵衣,气氛顿时变得旖旎起来,杨璟也不觉得困乏,反而更精神,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杨璟直勾勾地盯着床棚,身子变得燥热,而风若尘也不再背对着他,同样平躺着,同样睁着明亮的眼睛,胸前的被子耸起两座高高的山峰,不断起伏着,心里显然也无法平静。
“小时候,我家很穷,没有电风扇,夏天就躺在院子里头的竹床上纳凉,一家人看着满天的星斗,总想着快点长大…”
杨璟声音有些干涩,可说起这一段,似乎回到了儿时那段回忆,思念也便占据了灵魂,整个人不再拘谨。
风若尘并不晓得电风扇是什么鬼东西,想着许是扇子一类的东西,穷到连扇子都没有,杨璟家到底有多穷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被杨璟的话带回了她的童年时光。
那床棚仿佛变幻成一片星空,两个人虽然都睁着眼,但眼中看到了,却是穿越了时空间隔的过往。
“后来,我也真的长大了,却又觉得长大得太快,恨不得回到小时候…”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错过了才懂珍惜,总会沉浸在过往之中,自怨自艾,却又不愿就此振奋起来,努力过日子,不再让以后的自己出现这样那样的遗憾…”
“总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傻,做了很多傻事,现在想起来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可笑,可现在的自己仍旧在做着傻事,因为做傻事的时候都很坚决,认为这绝不是傻事,而是自己坚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吧…”
杨璟放开了之后,也就不断说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本想着开导一下风若尘的,说着说着却让自己陷入了回忆当中,渐渐的,声音也就弱了下去,而后终于安静了,只是微微闭着眼睛,生怕床棚影响了自己的想象。
风若尘知道杨璟是在宽慰和开导她,她也从杨璟的话里得到了启发,但这种新路历经已经深入骨髓,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不过她还是感激杨璟对她说的这些。
见得杨璟不说话了,虽然两人没有了尴尬和心猿意马的旖旎激荡,但她还是转过身来,侧身对着杨璟道:“你给我唱首曲儿吧。”
杨璟没有回应,却是发出了低低的鼾声,风若尘气恼地撇了撇嘴,却又忍不住偷偷看着杨璟那高高的鼻梁。
她也是困乏了,加上喝了酒,又对杨璟放下了戒心,心结打开了不少,迷迷糊糊也就陷入了浅睡,而后便听到飘飘渺渺的一首歌,从未听过的旋律,有些古怪,却很好听。
“姑娘哟,我也曾是赤脚的少年郎,骑着竹马奔跑不需要方向,直到看见你手折青梅穿着花衣裳,于是我也想漫步江南,撑一把油纸伞,等你擦肩而过的花香…”
杨璟看着浅睡的风若尘渐渐露出甜美的笑容来,自己也感到很轻松,也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仿佛伤势也痊愈了,整个人沉浸在幸福而温暖的梦境里头。
直到楼下传来嘈杂声,整个客栈就像被落石砸中脑袋的老怪兽,房间的灯火亮了起来,乱哄哄一片,杨璟才从梦境之中惊醒过来。
风若尘显然对他解除了戒心,侧着身子,抱着杨璟的手臂,仍旧没有醒来,那硕大饱满的胸脯温热地贴着杨璟的手臂,可惜房外已经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刀剑出鞘的声音,杨璟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却品味这一刻的美好。
风若尘也被这样的动静惊醒,借着房外传来的微光,她看到杨璟那对明亮的眸子,脸顿时红了起来,不过却仍旧抱着杨璟手臂,而且还摇头示意杨璟,两人当即默契地闭上眼睛装睡。
“嘭!”
一声巨响,房门被粗暴地撞破,木屑四处溅射,被撞飞的门栓甚至将屋里的一只瓷瓶给打碎了!
杨璟和风若尘故作惊骇地坐起来,刚刚将衣服抓过来,举着火把的人群便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风若尘见得杨璟的被子滑落,露出了肩头一点点伤口,便干脆贴了上去,用身子挡住了杨璟半个身子,杨璟顺势将风若尘搂在怀里,两人都装出被惊醒而不知所措的慌张神色!
“黄大人,在这里!在这里!”
那些黑衣捕快围住架子床,明晃晃的腰刀在火光之中闪烁着寒芒,黄政敏与阎立春苏秀绩等人不多时便走进了房间来。
过得片刻,杨知县也带着客栈的掌柜,走进了房间,他见得杨璟与风若尘如此狼狈地缩在床上,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笑了。
“贤侄啊,你可是让本官一顿好找啊,没想到你却在这里厮混!难怪也不跟本官打个招呼!”
杨璟也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朝杨知县道:“知县大人,你怎么来了,黄大人怎么也在这里?这…这都是怎么了?”
杨璟一边说着,风若尘已经缩进被子里头,将鹿月娘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杨璟也正好抓过一件衣服,胡乱地套在了身上,遮盖住了肩头的伤口,为了防止伤口渗血,他也没敢做太大的动作。
这才刚穿好,就听到黄政敏冷哼一声道:“杨璟,本官接到举报,告你联合贱仆,潜入彭府内院,意图对彭夫人行不轨之事,幸好彭夫人不在屋内,你却又残忍地奸杀了彭夫人的贴身丫环,如今有贱仆小六作证,特来拿你回去问罪!”
杨璟一看,阎立春的眼里闪过惊愕之色,似乎也没想到杨璟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此时风若尘脸色羞红,像极了与杨璟****过后的潮红,而杨璟脸色则有些苍白,似乎荒唐一夜放纵过度一般,两人眼球通红,该是通宵“肉搏”,更有些真假难辨了。
杨璟不缓不急地从床上下来,朝黄政敏行了一礼,而后皱着眉头道:“黄大人,在下与…与风姑娘从下午便一直待在这里,从未离开过,中途还叫了酒菜和洗澡的香汤,这里的掌柜和小二哥都可以作证,杨某知道彭府财大气粗,有权有势,但杨某也不是平白可以诬赖陷害的,若彭府拿不出证据来,杨某少不得要反告他们恶意诬陷!”
杨璟说到最后已经义愤填膺掷地有声,摆出了弱势群体的姿态来,就这么一个小推吏,哪里像敢潜入彭府意图奸杀大房夫人的贼,分明是被彭府欺压没处说理却又色厉内荏的受害者嘛!
苏秀绩的密探早就埋伏在县衙和宋府周遭,却迟迟不见杨璟回去,黄政敏和阎立春带队到县衙拿人,也只是为了制造舆论,发现杨璟不在县衙,又追到宋慈府上,结果碰了个软钉子,不过却从宋府的门子那里得知,杨璟和宋慈的护卫风若尘下午的时候已经出门了。
那门子虽然老了,但脑子还清楚,好歹是宋府的门子,见多识广胆色也足,不卑不亢地应对着,跟他的主子一样硬气。
不过黄政敏的捕快又到街坊邻居那里进行排查,终于还是问到了线索,便跟着一路追到了福临客栈,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李准和刘汉超暗中误导的结果。
因为苏秀绩的密探并没有发现风若尘和杨璟的踪迹,苏秀绩已经加大人手在搜捕,而黄政敏和阎立春却想着,既然一定要除掉杨璟,那么干脆把声势做足了,也好师出有名。
可他们却没想到杨璟竟然真的会在福临客栈,而且从现场迹象来看,杨璟和风若尘果真是一对偷情的野鸳鸯!
然而苏秀绩的人分明就与杨璟和风若尘在菜园子搏杀过一场,苏秀绩对杨璟太过了解,杨璟手里的手术刀留下的伤痕,与别的兵刃截然不同,根本就不需要如何去辨认就能够确定!
黄政敏和阎立春确实有些束手无策,而杨知县则趁热打铁,将福临客栈的掌柜和小二哥等人都叫了上来,板着脸沉声问道。
“掌柜的,杨推吏说的可是实情?你们真的看见此二人午后入住,一直待到现在么!”
杨知县虽然听起来严厉,但刻意提起关键的信息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故作威严,实则却是在回护杨璟!
那掌柜也没想到连知府大人都亲自来了,这桩事若处理不好,这客栈也就甭想再开下去了,当即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回知县大老爷,小人以及客栈里的小厮和部分客人都可以作证,杨推吏和…和这位…姑娘,确实是下午入住,一直待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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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零章 对峙
黄政敏听得掌柜的如此确定地作证,想起自己浩浩荡荡带着大队人马来抓人,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一旁的阎立春脸色也越发难看,黄政敏当即呵斥道。
“胡说!你又如何确定入住的就是杨推吏!即便那些跑堂小厮都看见了说与你听,你又如何得知那些客人也见着了,我看你这是在信口雌黄,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那掌柜的听说要动刑,一下子就腿软了,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这福临客栈迎来送往,龙蛇混杂,也练就了他一身好胆气,此时便强装镇定地回答道。
“知府大人明鉴,小人可不敢打诳,小人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上房已经订了大半个月,登在账上的名字就是推吏大人的,订房的乃是县衙的长随郑河,说是月底了到衙门找杨推吏清算账目即可…这半月来推吏大人和这位姑娘来过五六次了,小人自然是记得的…”
掌柜的此言一出,非但黄政敏和阎立春苏秀绩,便是杨知县和杨璟都被吓了一跳!
杨璟也在想,我什么时候在这里订过房?他今夜也是第一次来这个福临客栈,若不是李准献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啊!
虽然觉得冤枉,但杨璟表面上却泰然自若云淡风轻,不过他很快就抓到了掌柜的话里的关键,郑河!
郑河可是周南楚的人!半个月前也就是郑河被捕之前,但是他为何要用杨璟的名字来记账?
杨璟稍稍寻思了一番也就有些眉目了。
这周南楚刚刚上任就被杨璟挫了威风,对杨璟恨之入骨,唯一让他生出成就感和优越感的,只有他抢了鹿月娘这一桩,他与鹿月娘幽会,却用杨璟的名字,就是为了戏弄和羞辱杨璟,就好像在说,我非但抢了你的女人,我还睡了你的女人,而且还要你帮我出房钱!
只是周南楚也没想到,自己的恶趣味,竟然会在大半个月之后,成为他替杨璟提供不在场证据的强有力证明!
杨知县是深知杨璟为人的,自然不会相信杨璟真的与风若尘有些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但听得掌柜的言之凿凿,他也是有些讶异。
黄政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是被阎立春急忙忙从江陵召过来的,只负责替她站台,给她撑腰,对内里实情实在有些不甚清楚,眼下也只好看着阎立春。
阎立春直勾勾地盯着杨璟,想起那天中午杨璟竟然冒充府里的下人,差点就骗过了她,心里更是气愤,当即就给苏秀绩使了个眼色。
苏秀绩这样的密探头子,可不像黄政敏这样的昏官那么容易糊弄,马上就指着掌柜的质问道。
“好你个信口开河的奸商!这两人无名无分,分明是偷情的野鸳鸯,哪里敢抛头露面,必定畏畏缩缩,你敢说你真真切切认得此二人的脸面么!”
苏秀绩不愧是问讯的行家里手,一言就道破了关键所在,他的密探就死在杨璟的手里,说明杨璟前半夜就在彭府,那么杨璟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果不其然,那掌柜的被苏秀绩这么一问,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喏喏着道:“这…这…小人确实没有见过…但凡偷偷摸摸,谁又会正大光明地抛头露面,不过小人认得县衙的长随郑河,他证明了这位就是推吏杨大人,而且…而且杨大人和这位姑娘的服饰,小人还是认得的…”
黄政敏见得如此,也是露出喜色,心想苏秀绩不愧是干密探的,当即朝那掌柜呵斥道。
“好你个胡说八道的狗才!据本官所知,郑河已经犯事下狱,一个罪犯的证词还有何可信,一定是你收了杨璟的钱财,替他遮掩,来人呐,给我一并拿下了!”
黄政敏此言一出,江陵府的黑衣捕快们纷纷按住刀柄,有人解下腰间牛皮索和捕网,就要上前来捉拿杨璟和风若尘!
杨璟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风若尘已经摸到了自己的短刀,若真的无法遮掩过去,也只能杀出重围再做计较了!
然而此时杨知县却朝王斗和李沐等人使了个眼色,巴陵县的捕快们也同样抽出腰刀来,却是护在了杨璟的面前!
且不说杨璟平日里待他们如何,单说杨知县为了维护部下,不惜与上锋知府对着干,这就让王斗等人热血沸腾起来!
这巴陵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任县官碌碌无为,杨知县上任伊始也是焦头烂额,可自打杨璟来了之后,杨知县变得奋发进取,县衙各方面都周转起来,大家的工作很是顺畅,待遇也比以前要好很多,更重要的是县衙的名声也好了起来,百姓们对衙役和捕快也都不再仇视,甚至生出一股敬意来,他们这些遭人白眼的衙役走在街上,街坊邻居都变得恭敬,这些改变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这几个月杨璟为了调查案子,几乎调动了县衙所有能够调动的人,这些人在工作当中相互配合,一同吃苦,凝聚力比起以前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形中已经形成了强大的团队凝聚力,让这些人生出了集体荣誉感。
今日是知府和阎立春的人刻意诬害杨璟,若他们不为杨璟出头,不护着杨璟,来日这等破事轮到他们的头上,县衙的伴当们还会不会维护他们?
“杨知县!你身为朝廷命官,难道想妨碍公务,知法犯法不成!”黄政敏也没想到杨知县会如此的硬气,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推吏,三番四次阳奉阴违地顶撞自己!
初时宋慈走访江陵府,黄政敏对杨知县那是爱理不理,甚至根本就看不上这个小知县,因为他知道杨知县因为上书弹劾阎贵妃的事情,早已被流放,阎贵妃如日中天,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倒台,杨知县也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知县小官,竟然敢为了一个小推吏,明火执仗地跟自己对着干!
他就不明白,杨璟这么一个小推吏,到底给杨知县和这些衙役捕快都灌了些什么迷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杨知县也不能再退缩,而且他知道,杨璟敢这么做,肯定还有后手,他既然出了头,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注在了杨璟的身上!
“黄大人,你同样是朝廷命官,你应该知道杨璟乃是推吏,虽然不入流,但也是从九品的经制官,此番有诸多人证,又有账目证据,你为何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要拿人!”
杨知县乃是进士出身,先前就是整日里打口水仗的言官,这番话有理有据,竟然压得黄政敏哑口无言!
苏秀绩见得此状,不由冷笑一声道:“那奸杀丫环的恶贼被彭家的护院武师打伤了,若杨推吏不是凶手,不如脱衣自证清白好了!”
苏秀绩再度点中了最为关键的问题所在,杨璟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刚才若非风若尘主动贴上来,遮掩了伤口,怕是要露陷,如今苏秀绩要求脱衣证清白,那么客栈掌柜等人的证词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杨知县也是心头大惊,但脸上却毫无表情,朝苏秀绩反驳道:“适才我等进来之时,杨推吏赤身**,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苏大人何必再自欺欺人,莫不成一定要让杨推吏脱光了,好羞辱我县衙一干官吏么!”
杨知县此言一出,衙役们又是一阵阵愤慨,苏秀绩知晓杨知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保杨璟,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当即一挥手,朝一干密探道:“给我拿人!”
然而就在此时,楼下再度传来一阵阵的骚乱,人声鼎沸起来,楼梯被踩得咯吱直响,房间里再度涌入一大波人,竟然是县尉带着吕廷安等人过来支援了!
巴陵虽小,但杨知县和县尉掌控一方,苏秀绩是皇城司密探,可以在民间刺探舆情,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插手地方政务,这就算说到官家的金殿上,道理也在他们这一边!
这是杨璟第一次见到县尉刘乃安,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有些矮壮,长得又黑,但双眸闪亮,有一股赳赳之气,带着吕廷安等一众校官,便与苏秀绩的密探对峙起来!
“苏大人,刘某忝为县尉,维护地方,缉捕盗贼,平息动乱,这是分内之事,你们若有证有据,把人抓走也就作罢,若拿不出证据却又想抓我巴陵县的推吏,刘某第一个不答应!”
黄政敏见得县尉都来横插一足,心里更是气恼,早先江陵府之时,他是见过杨璟抢救杜可丰的,对杨璟的印象其实并不差,只是他说到底也是阎立春这边的人,朝廷上的派系也偏向于阎贵妃,今次也是硬着头皮过来。
可如今见得巴陵县的地方官场竟然如同一块铁板一般团结,杨璟就像将铁板焊接起来的节点一般,就因为他这个小推吏,让巴陵这个地方的官员全都凝聚在了一起,他顿时就有些嫉妒这个小推吏了!
一个出身卑微不入流的芝麻官,为何能够得到宋慈的青睐?为何敢同彭家和阎立春为敌?为何敢不将苏秀绩当一回事?为何能够得到诸多官员的维护?甚至于整个巴陵县的地方力量,不惜以下犯上,来对抗他这个知府大人?
他黄政敏是知府,杨知县管着巴陵县,但他却管着杨知县,自己却从未得到过下官和部下们如此的推崇和爱戴!
想到这里,他也是心中暗叹,如今宋慈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手,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宋慈对杨璟是如何青睐的,宋慈还没来,知县和县尉等竟然都要翻了天,他心里也开始有些犯嘀咕,这件事只怕会很麻烦了…
黄政敏用询问的目光看了阎立春一眼,后者却面色阴沉,也不说话,旁边的苏秀绩却站了出来。
“刘乃安,你应该知道我皇城司的行事手段,你当真要保这小贼么!”
刘乃安不卑不亢地与苏秀绩对视,而后又看向杨璟,朝杨知县和巴陵的弟兄们说道。
“刘某知晓皇城司的手伸得长,但我若连自家衙门的兄弟伴当都保不了,还如何保得巴陵一方安宁,往后谁来保我刘乃安!”
刘乃安此言一出,县衙这边顿时群情激奋,人人都湿了眼眶,只感觉身边都是自家兄弟,纷纷涌出一股激荡豪迈的情绪,颇有生死共进退的意思,大家都为刘乃安叫好!
“好!”
“刘头儿好样的!”
杨知县初来乍到之时,刘乃安其实也与他没有太多交集,但自从杨璟在城楼发现女尸,与吕廷安等人成为朋友之后,知县和县尉也就开始在公务上的沟通交流。
杨知县不是这些衙役,他知道刘乃安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懂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这个知县若被扫了,县尉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但他还是感激地朝刘乃安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那一点点芥蒂也就消失无踪了!
阎立春见得如此,心中顿时暴怒,她是什么人?她是阎贵妃的妹妹!再加上一州的知府,还有人人谈之色变的皇城司探子,竟然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推吏?
这是什么道理!
苏秀绩感受到阎立春的蕴怒,这种蕴怒就仿佛乌云之中隐藏着的雷霆,时刻有可能砸落在他的头上,当即就挥手道:“都给我动手!胆敢阻拦,以同犯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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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突围
苏秀绩也是昏了头,竟然真敢下令动手,还扬言要将抵抗者以共犯论处,这更是刺激了本来就群情激愤的巴陵公人们,不过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盛怒之时也就没了任何顾虑了!
皇城司与后世锦衣卫已经很接近,虽然在临安也有诏狱,但并没有执法权和审判权,然而苏秀绩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竟然口出狂言,要将这些公人判为共犯,又如何让人不愤怒!
皇城司的密探与黄政敏的黑衣捕快早就蓄势待发,苏秀绩一声令下,他们便全都涌向了杨璟!
“孩儿们,动手!”县尉刘乃安和王斗也毫不示弱,腰刀锵锵出鞘,便在狭窄的房间之中展开了混战!
苏秀绩保护着黄政敏和阎立春,第一时间就退回了保护圈里头,被黑衣捕快和密探们护着,往楼下大堂转移。
王斗也想带着杨知县离开,毕竟知县是不懂武功的,然而杨知县却没有退缩,而是跟着捕快,来到了杨璟这边!
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分出了两个阵营来,刘乃安见得那些人要冲击杨璟,大步流星就疾行而来,抓住一人的后腰带,闷喝一声,便将那人往后摔飞了出去!
“嘭!”
那黑衣捕快的后背撞烂屏风,木屑四处溅射,虽然大家都有兵刃,但毕竟都懂得官场规矩,若真的出了人命,不管知县衙门还是知府衙门,只怕都承受不住上头的怒火和责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生死相搏,刀剑也只是震慑防备,双方其实都是拳脚往来,不过饶是如此,也打得极其惨烈!
杨璟的身上有伤,小腿里还卡着半截箭杆,生怕剧烈动作会迸裂伤口,到时候自己就暴露了,所以也不敢大开大合地施展拳脚,只依靠在床边,小心地防御着。
风若尘却没有太多的顾忌,她知道距离杨璟最近的就是她,此时也只有她能够保护杨璟!
风若尘擅长潜入刺杀和隐匿,身手柔韧矫捷,但力量不足,与敌人正面拼杀自然是要吃亏的,可为了杨璟,她也是豁出去了!
她毕竟是宋慈身边的精英护卫,与李准等人都来自于江湖,武功招式自然不是这些公门中人所能比拟的,即便力量上吃亏,但胜在轻巧,常常能够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杨璟虽然活动受限,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很容易让人看出他身上有伤,他的搏击和散打本来就不同于彼时的武功,招式简单凌厉,没有任何花哨,特别是擒拿和扭打的关节技,更是四两拨千斤!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虽说是混战,但苏秀绩的人明显落了下风,顶在前头的是黄政敏带来的江陵府黑衣捕快,杨璟看了半天才发现,苏秀绩此番带来的密探,竟然只有不足十人!
苏秀绩在江陵的时日也不短了,皇城司就是河里的食人鱼,只要给予足够的资源,就会疯狂生长和扩散,最终占据整条河流,按说此时皇城司的人早已遍布江陵,在人数上应该不至于吃亏才对。
即便昨夜在菜园子里的一番围杀,损失了好几个皇城司密探,眼下又有好几个保护着黄政敏,但也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那么苏秀绩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不好!”杨璟心头暗道不妙,本来他抽走风若尘协助自己,就减弱了防守力量,而李准和刘汉超又去接应他和风若尘,也就是说保护杜可丰的便只剩下哑巴书生宋伯仁和曹卧虎!
苏秀绩一定看出了杨璟这边守备的减弱,密探们都袭杀杜可丰去了!
甚至于他们把黄政敏都请了过来,连阎立春也都跟着过来,故意制造声势要对杨璟下手,根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王斗等一众衙役捕快和县尉刘乃安的人都抽调了过来,杜可丰那边的人手必定不够,这分明就中了苏秀绩的圈套!
难怪他并没有揪住杨璟要脱衣验伤,因为一旦脱衣验伤,杨璟就会被证实曾经在彭府与密探博杀过,如此一来他们就有足够的借口抓走杨璟,事情也就得以收场。
可苏秀绩并不想尽快收场,他故意制造混战,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把县衙和县尉的人都拖在这里,他的密探才有机会袭杀杜可丰!
对于他们而言,杨璟虽然极具威胁,但真正致命的是杜可丰这个直接人证!
若杜可丰真的被袭杀成功,所有的调查也都将功亏一篑了!
念及此处,杨璟便朝风若尘喊道:“风姐姐!快回去保护杜可丰!快!”
风若尘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得杨璟如此提醒,便知道要坏事,当即指着吕廷安道:“带着你的人,快跟我回县衙!”
吕廷安的手下都是军汉,战力比衙役和捕快都要高一些,而且他们比衙役捕快更懂相互配合,利用阵型来攻防,同样的人数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即便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风若尘都能够将这一点考虑进去,可见她是个多么心细而急智的女子了!
杨璟留在这里也是无益,反不如跟着风若尘离开,只要他能够成功脱离战场,双方的混战也就没了争夺目标,这场乱斗才能够平息下来!
杨璟可不敢再用手术刀,毕竟他的手术刀都是一击毙命,此时为了冲突出去,见得脸盆架被打烂在地,便操起脸盆当盾牌,右手捉了一根断口参差的木头,朝混乱的战场冲撞了进去!
黄政敏和阎立春的人就在楼下大堂,死死堵住了楼梯口,杨璟和风若尘率领一干军校从楼上打将下来,几番冲突竟然无法冲破!
苏秀绩显然也发现了杨璟的意图,当即朝把守楼梯口的人吼道:“给我死死堵住,但凡走脱一个,小心狗头落地!”
杨璟见得此状,也是心急如焚,被逼退到杨知县的身边之后,杨璟突然灵机一动,在房间里头快速扫视了一圈,而后撑起铜盆,挥舞着断棍就冲开了人群,来到了床头。
风若尘掩护着杨璟来到床边,却是一个个满头雾水,不知道杨璟想干些什么。
直到杨璟从床脚后面摸出一个瓷瓶,他们才恍然大悟,心头顿时欢喜起来!
因为那是盛装灯油的瓶子!
杨璟扯下布条塞入瓶口,稍稍倾斜瓶身,里头的灯油顿时将布条浸润,而后就着地面上一根火把,将布条点燃了起来!
察觉到杨璟意图的风若尘和吕廷安慌忙给杨璟开路,杨璟再度回到楼梯口,而后将那瓶子猛然砸落到人群之中!
黄政敏和阎立春站立的地方比较靠后,因为有楼梯的遮挡,杨璟无法将瓶子投掷那么远,但这个瓶子的落点还算比较靠后,见得瓶子飞过来,因为瓶子的遮挡和视角问题,苏秀绩只以为是普通的瓶子,早已飞身而上,抽出腰刀来就往瓶子上劈!
然而当他的腰刀劈碎瓶子的瞬间,油瓶也被引燃,“轰”一声闷响,便炸开大团大团的烈焰!
灯油四处溅射,火苗便随着灯油四处蔓延,其中一些溅射到黄政敏和阎立春的身上,二人顿时起了火苗!
“快救人!快!”
大堂里的人乱成一团,有扑向黄政敏的,有脱下衣服扑打阎立春身上火苗的!
然而首当其冲的苏秀绩,被灯火泼了大半个身子,上半身烈焰熊熊,惨叫连连,密探们纷纷上前扑救,然而此时,杨璟已经带领着吕廷安和风若尘等人,顺利地从楼梯口杀了下来!
杨璟与风若尘等人出得客栈,见得黄政敏等人带来的马匹,不由分说便纷纷上马,抽鞭而走!
杨璟扭头看时,苏秀绩上身被烧得一片焦黑,只剩下一口白牙,嘴唇翻着红黑色,指着杨璟这边的方向,想要大喊些什么,可胸膛起伏,终究是昏厥了过去!
密探们顿时群龙无首,围着苏秀绩团团转,七手八脚乱哄哄,阎立春的下身裙被烧掉了,露着白花花的大腿,仆人们赶紧脱了衣服来遮挡,黄政敏更是面无血色,直到杨璟等人扬鞭而去,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楼上的混战终于分开来,杨知县带着人手下了楼,见得此状也是头疼不已,黄政敏有心责备,但暴动起因也有他的责任,一时间也打起了退堂鼓,僵持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知县见得黄政敏不再威逼,便与刘乃安带着人手往县衙那边赶去!
阎立春走到苏秀绩的面前来,见得他昏厥在地,便朝那些密探道:“快去县衙,一定要把杜可丰杀掉!”
这些密探平日里主要的工作就是秘密保护阎立春,眼下苏秀绩昏迷不醒,自然对阎立春惟命是从。
黄政敏如今与阎立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只好让黑衣捕快们跟了上去。
阎立春见得黄政敏没有出去,便朝他怒道:“堂堂江陵府的人,竟然打不过小小县衙的下作人,真是丢人!还不出去!”
黄政敏乃是江陵知府,按说也算是一方大员,便是阎贵妃仗着官家恩宠,也不敢随意谩骂朝堂上的官员,更何况阎立春!
可黄政敏已经被阎立春用鸦片控制了,周文房被捕之后,他也体验过一段断药的时间,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折磨,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如今周文房入狱了,只有阎立春可以提供那种神奇的黑色丹药,他也就只好忍了。
待得黄政敏和一干密探出去之后,阎立春才走到苏秀绩的面前来,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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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扼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若皇城司的密探以及彭府的杀手们无法成功袭杀杜可丰,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将败露,阎立春也是心急如焚。
但她是个条理很分明的女人,她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要准备好退路,苏秀绩所掌握的内幕比杜可丰还要多,一旦苏秀绩落网,可就不仅仅只是连环凶杀案那么简单了!
今遭连黄政敏都被拉下水,知府和知县衙门相互火拼,完全就是一场地方暴乱,无论如何,烂摊子都很难收拾干净。
所以她必须未雨绸缪,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苏秀绩昏倒在地上,手脚无意识地抽搐着,身上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唇齿外翻着,呲牙咧嘴,胸口一些皮薄的地方已经被烈焰烧得裂开,露出红白的骨血,让人大腿发酸。
许是周围安静了下来,又许是人潮散去,空气流通了许多,又或许是密探头子日积月累的警觉,苏秀绩幽幽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努力呼吸着,嘴里发出嘻哈嘻哈的呼吸声,显得极为吃力。
“对…对不住了…淑仪夫人…苏某…终究没办成…”这淑仪夫人乃是官家御赐给阎立春的封号,苏秀绩这些年承担着保护阎立春的秘密任务,乃是阎贵妃的得力干将。
这些年来阎立春毫发无伤,便是有人稍微冒犯,苏秀绩都会暗中惩戒,此时见得阎立春蹲在自己身边,露着两条大白腿,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画面。
虽然他是个阉人,但心里对阎立春一直有着一种扭曲的迷恋,否则他也不会为阎立春做这么多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到了自己梦中的场景,但他终究还是扭过头去,不敢直视,生怕冒犯了阎立春。
阎立春也知道自己如今有些窘迫,但她并没有遮掩的意思,而是将苏秀绩的头扳了回来,露出迷人的微笑道。
“想看就看看吧…”
苏秀绩的喉头咕噜耸动了一下,双眼之中才露出贪婪的目光来,死死地盯着阎立春的双腿,仿佛他的目光就是他的男性能力,用目光就能侵入那片圣地!
然而下一刻,他的耳边却再度响起了阎立春的声音,只是话语中充满了阴冷和毒辣!
“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为我做了些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些什么,可惜了,你不是男人,况且我也不喜欢男人,不然倒是可以好好报答你一番,好好看看吧,看完了好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苏秀绩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仿佛在阎立春的面前,他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听得如此一说,眸光之中顿时亮起生机来,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苏某本就是个残缺之身,如今更成了废人,还能为夫人做些什么?”
阎立春温柔一笑,从怀中取出香帕来,轻轻盖在了苏秀绩的脸上,后者嗅闻着那带有阎立春体香的帕子,整个人都痴了,仿佛身上的痛楚也瞬间消散了。
“你确实成了废人,但并非无事可做,既然你这么在意我,那就为我去死吧!”
阎立春话音未落,已经抓住香帕的两角,死死地捂住苏秀绩的口鼻!
苏秀绩发自本能地挣扎起来,虽然他烧伤过重,整个人处于虚脱的状态,但常年与人搏杀争斗,也锻造了他过人的求生本能,挣扎的力度也越发巨大而剧烈!
阎立春见得他如上岸的鱼儿一般挣扎,眼中反而露出兴奋与激动,整个人骑在了苏秀绩的身上,趴在他的上面,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苏秀绩的双眸!
苏秀绩的双眼怒睁着,好像随时会凸出来一般,一道道血丝不断变大,眼珠很快充血,瞳孔不断收缩,手脚和身体僵直着,终于像攀上了高峰的人一样,全身紧紧地收缩,像一张紧绷着的弓!
阎立春就像在小口小口品尝最喜爱的美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秀绩死去,随着苏秀绩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阎立春的眼眸越发暧昧,脸色潮红起来,喉间忍不住发出压抑而欢愉的低吟。
当苏秀绩的瞳孔慢慢放大散开,当苏秀绩那僵直的身子终于松懈垂落,阎立春忍不住发出一声欢畅的**,而后软绵绵地趴在了苏秀绩的身上。
当她从苏秀绩的身上站起来,取走那条香帕之时,她的两腿内侧,缓缓地滑落着晶莹而粘稠的液体…
她用香帕在大腿内侧擦拭了一番,而后放在鼻子下细细嗅闻,满脸的陶醉,脸和脖颈上的潮红更加的娇艳动人。
她轻轻哼着歌,整理着自己的衣物,摸了摸发胀的胸脯,不由咬住了下唇,直到她发现手臂上那几道被苏秀绩抓出来的血痕,才将香帕塞进了苏秀绩的嘴里,将地上的衣袍绑在腰间,遮掩两条白腿,这才走出了大堂。
早在外头守候的彭家护院当即簇拥了上来,阎立春朝大堂里使了个眼色,那武师当即快步走了进去,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苏秀绩脖颈的动脉,又趴在胸口听了心跳,确认无误之后,才点了点头,见得大堂里还有火把,便捡起来,点燃了大堂的帷幕,待得火势蔓延开来,才施施然离开了大堂。
在外头等着的福临客栈掌柜等人见得大堂起火,哭着喊着就要冲进去救火,阎立春摆了摆手,便让人将他们拦了下来。
“一间破客栈,能值什么钱,自己折算好价钱,明儿到彭府帐房去领钱,这客栈我买了。”
那掌柜的是欲哭无泪,可想在巴陵立足生存,慢说阎立春,便是彭家他都得罪不起,反正经过今夜的事情,客栈损毁严重,他也就只好吃下了这哑巴亏。
见得掌柜的如此识相,并没有破坏自己的好心情,阎立春也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发生了这样的动乱,护院武师们也是战战兢兢,此时彭老太公似乎收到了消息,刚好带着彭府的护卫们赶过来支援,见得阎立春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彭老太公当即让人将阎立春护送回去,可阎立春此时内心欢乐狂躁,状态高涨,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朝老太公摆了摆手道:“咱们到县衙去看看!”
彭老太公对阎立春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说他一无所知,那么他可就妄为彭家之主了,作为本地第一望族的家主,他还未昏聩到不知情的地步。
若照着他的意思,此时阎立春就该躲在家里头,无论杨璟等人提出什么举告,一概不承认,一概不回营,一概不理会,剩下的事情便通过政治施压来达到目的,终究会不了了之,这是最惯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他也正是在用这种法子来处理彭连城的事情。
但阎立春却不乐意,彭老太公好歹是家主,不可能会让阎立春压着,就要让人强行将她带回去,想着等她清醒过来,一定会感激自己。
然而阎立春心意已决,那些护院根本就不敢上前去阻拦,阎立春不由分说就跨上骏马,往县衙方向疾驰而去,彭老太公气得直跺脚,不得不带领大队伍跟了上去。
福临客栈的人见得彭家的队伍离开,便纷纷寻找水桶,要进场救火,有人对掌柜说道:“掌柜的,反正彭家愿意折价收购,咱们还是救了这场火,多少能抢救一些物件出来,里头的钱柜总该搬出来吧!”
掌柜的一听说钱柜二字,也是怦然心动,但放眼望四处一看,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是个懂得世事人情的老人了,阎立春哪里是要买这破客栈,分明就是为了烧毁现场,如果自己再派人救火,发现里头的秘密,慢说卖客栈,能不能保住小命还两说!
他活这么老,也未曾见过知县和知府衙门械斗,这桩事情背后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能躲多远可就该赶紧躲多远了!
想到这里,掌柜的一咬牙,朝手底下的人挥手道:“都别救了,走吧!”
“可是掌柜的,那钱柜…”
“我说了!走!”
“是…”
福临客栈的人毕竟也不敢离开太远,因为担心火势蔓延会殃及街坊邻舍,便在客栈外头警戒着,防止火势继续蔓延开来,为此他们还是纷纷走动,在客栈四周的地面和民居上泼水。
而就在此时,客栈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大堂的一角,一堆木屑和杂物突然爆开,露出一个满身血迹的人来,赫然便是先前被拷打逼问的彭府小厮小六儿!
阎立春等人本想带着他来诬陷杨璟,没想到双方爆发混战,小六儿是个机灵的小子,趁乱就躲了起来,本想跟着杨璟突围出去的,半途却踩了个空,从楼梯上翻了下来,后背砸碎了一张桌子,被埋在了桌子底下。
当时杨璟放了火,整个大堂乱哄哄的,就更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六儿了。
直到人都走光了,他才醒了过来,可迷迷糊糊之中却听到了阎立春和苏秀绩的对话,更亲眼见证了阎立春捂死苏秀绩!
此时大堂里头烟雾弥漫,小六儿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冲出去,可又担心彭府的人守在外面,自己出去又会落网,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后走。
可他才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走到苏秀绩的前面,将他嘴里那块香帕给抽了出来,塞入了怀中。
他几乎没有想太多,只是顺手在苏秀绩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钱袋子和一块腰牌,拿在手里又觉得不方便,反正苏秀绩迟早要被烧成黑灰,小六儿便将苏秀绩的腰带也解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苏秀绩上身的衣物都被烧烂了,可那条腰带却完好无损,而且入手之后沉甸甸的,可惜时间紧迫,小六儿也来不及多想,将腰带绑上,挂上钱袋和腰牌,踉跄着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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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暴乱
胯下的骏马在疾驰,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杨璟肩头和小腿的伤口,尤其小腿肌肉中还卡着半截箭杆,时时刻刻在刺激着他的痛觉神经。
杨璟也很清楚,从受伤到现在已经大半夜了,若再不处理,伤口感染或者发炎,可就麻烦了。
因为担心他无法独自驾驭,风若尘便与杨璟同乘一马,此时二人听得身后的街坊间渐渐骚动起来,往后看时,却见得福临客栈方向升腾起滚滚浓烟,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杨璟也无法得知客栈为何会起火,他和风若尘等人拼命突围,只是为了赶回县衙,希望能够保住杜可丰的小命。
此时即将拂晓,街道上空无一人,马匹趁着清凉的夜风,仿佛摆脱了网眼的鱼儿一般在夜色之中穿梭着。
眼看着县衙就在前方,刘汉超和李准也赶到了前头来,毕竟杨璟身上带伤,风若尘又不擅长正面突破。
不过县衙外头静悄悄的,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之处,这也让杨璟等人感到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想错了,他们并没有过来袭杀杜可丰?
照着杨璟的推测,黄政敏和阎立春明火执仗大张旗鼓地到福临客栈围捕杨璟,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调虎离山,将县衙的守备力量全部调走。
甚至于下午阎立春刻意露出破绽,引诱杨璟潜入彭府,又杀了巧儿故布疑阵,而后通过报案将县衙的人手都调离,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袭杀杜可丰的密探杀手们制造机会!
可当杨璟等人赶回县衙,却发现整个县衙寂静无声,给人一种近乎诡异的冷清感觉。
这让杨璟非常的不安,因为经过了福临客栈的械斗混战,再加上此时大火冲天,大半个巴陵城都被轰动了,县衙和知府衙门的捕快们在街道上奔走呼喊,百姓纷纷被惊动,可县衙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反倒不正常了!
杨璟朝李准和刘汉超使了个眼色,四人率先往后门的方向走去,而吕廷安则带着随后赶到的军校们,小心翼翼地从正门进入。
衙门通常来说只有一个门,那就是正门,但掌印官必须要住在衙门的内衙里头,官员的家眷奴仆之类的总不能都从正门进出,为了方便,很多时候都会偷偷开个后门。
而那些想要私下送礼的人,想要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之时,也都常常走后门,这也就是“走后门”这个说法的由来了。
杨璟对县衙的布局已经熟悉,与刘汉超等人偷偷从后门进入衙门,这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人声骚动!
男人们的低吼和惨叫,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与前门的寂静无声仿若两个世界!
后衙是安置和护卫杜可丰的地方,那里是县衙的心脏,是守卫力量最强大的地带,可此时的情况却表明,这里正遭受着惨烈的冲击和恶战!
杨璟等人也是心头大骇,赶忙往内宅急奔,这才走到半路,已经看到一些老婆子和奴仆们的尸体!
宋时官员的待遇最好,即便是县官,朝廷也会配备各种奴役,一部分由朝廷发放工食银,一部分则由县官自己雇佣,所以县衙内的奴婢人数众多,这些居住在后衙的奴仆都已经遭了毒手,可见形势多么的严峻!
杨璟和风若尘四人穿过小花园,但见得奴婢们惊叫逃亡,场面极其混乱!
见得杨璟等人出现,那些奴仆皆以为杨璟等人也是凶徒,慌忙躲藏起来。
杨璟四人冲到后宅,便看到一群黑衣人在围攻杜可丰的院落,粗略一扫,竟然有好几十人!
这些黑衣人疯狂冲击着院落那狭窄的小门,纷纷攀爬低矮的院墙,却又被顷刻杀伤,从院墙上掉落下来!
此时他们已经从内宅各处寻来柴火和衣物被铺等,从厨房取来了菜油,倒在这些易燃物上,点燃了大火,火势已经很大,似乎想要将杜可丰的院落都烧掉!
而院门处围绕着十几个凶徒,但他们却无法寸进一步,因为曹卧虎一夫当关,如同守门金刚一般死死堵住了院门!
“嘭!”
曹卧虎抓住一条腿,将一名被打倒在地的凶徒抡了起来,掷入凶徒人群之中,左手的熟铜棍呼呼挥舞,啪嗒一声就将一名凶徒的脑袋砸开花,红的白的四处溅射!
院墙上的宋伯仁虽然无法咆哮吼叫,但一柄夺命长剑上下翻飞,剑影如同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朵银花,身上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
也不消杨璟出声,刘汉超一边往前疾行,一边解下背包,从鲨鱼皮的套子里取出白银色的枪杆和沉重的铁枪头,熟练地组装起来,到了凶徒人群背后之时,他已经长枪在手!
“你先不要冲,保护好杨兄弟,在旁边接应着便是!”李准朝风若尘丢下一句话,而后扫视四周,疾行了数步,踏踏踏便翻上了宅院对面的一棵槐树上!
刘汉超也不打话,从背后杀出,枪出如龙,瞬间就挑翻了好几个凶徒,那些个凶徒顿时反应过来,纷纷杀向刘汉超!
而此时的李准已经找好了位置,将那长弓的弓弦取下,拆掉了半截弓臂,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拉开的大弓,顿时变成了能够快捷速射的短弓!
“咻咻咻!”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三支箭矢先后激射出去,凶徒纷纷应声而倒,竟然是三箭齐射的连珠箭术!
杨璟见得刘汉超和李准火力强大,曹卧虎和宋伯仁压力顿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若晚来片刻,怕是这宅院早已被攻破了!
形势如火,杨璟也不能袖手旁观,观察了一下现场情况之后,便朝风若尘说道:“跟我来!”
他早先也在内院守护过李婉娘,对这片宅院的布局很是熟悉,当即领着风若尘离开了院门,绕过一条流水小桥,却是来到了隔壁的院落!
火光的照耀之下,那小桥下的流水竟然是红色的,这才刚走到院门,杨璟便啪嗒啪嗒踩在了一滩滩血迹上!
这个院落紧挨着杜可丰的院落,凶徒无法攻破那边的正门和院墙,肯定会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
而这里没有曹卧虎和宋伯仁抵挡,整个院子竟然都在承受着凶徒的屠戮!
杨璟还依稀记得,这里是杨知县其中一房小妾的住处,眼下院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绿衣丫环的尸体,而正房的门敞开着,摇曳的灯火就像这些人的生命,随时有可能熄灭!
一群凶徒正在攀爬院墙,因为是内宅,院墙并不高,院墙旁边已经躺着好几具凶徒的尸体!
杨璟二话不说,与风若尘从后头突然闪出,他如魅影一般来到一名凶徒的背后,这名凶徒刚刚将同伴的尸体拖到一旁来,还未起身,就被杨璟从后头割开了喉咙!
风若尘也不落人后,左右开弓双管齐下,身子如花蝶一般旋转,左右手的暗器嘶嘶激射,如出洞的毒蛇,又似判官落笔!
刚刚攀上墙头的凶徒瞬间就被射落了两三个,杨璟虽然行动不便,但只要能够近身,他就不需要担心凶徒的长兵器!
此时的他看似赤手空拳,但一柄手术刀隐藏在掌心之中,擒拿搏杀之时突然杀出,也是令人防不胜防!
眼看着这些凶徒被杨璟和风若尘两人猝然就杀了三五个,凶徒们也是大惊失色,院墙另一侧露出半截身子来,正是浴血而战的徐凤武!
“杨大哥!风姨!你们终于来了!”
见得杨璟和风若尘来援,徐凤武也是狂喜,从院墙跳了下来,与风若尘杨璟二人联手,终于将凶徒一一杀伤在地!
“你们守着这边院墙,我过去支援曹大个儿和书生!”风若尘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便跃上了墙头。
杨璟本来就有伤,适才又惊险搏杀,此时也是强弩之末,见得凶徒没有再冲击这边院子,便走进了正房。
房间里头全是鲜血,家具甚至墙壁上都留着鲜血喷射的痕迹,两个丫头和一个**上身的男子扑倒在地,后背已经被砍烂。
杨璟轻叹一声,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低低的抽泣声,掀开内室的帷幕一看,屏风下面正缩着一个女人,满脸惊恐,手里握着一柄带血的剪刀!
是杨知县的小妾!
杨璟没想到这个小妾竟然还活着,不过这小妾身上的亵衣已经不知去向,**着上身,见得是杨璟,她才哇一声哭了出来!
杨璟赶忙取来一件衣服,将那小妾包裹起来,想要拉她起来,后者却全身发软,地上还有一滩尿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杨璟也顾不得这许多,将那小妾半拖半抱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了起来,朝她说道:“婶婶千万别出声,就躲在这里等着,世叔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那小妾早已六神无主,听得杨璟如此一说,眼中顿时涌出生机来,却不愿放开杨璟,死死抱着杨璟哭求道:“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杨璟也知道这小妾被吓破了胆,可他还需要守卫这个院子,又怎么可能跟她一起躲在房间里头!
正迟疑间,外头的徐凤武却突然大喊道:“杨大哥!快走!”
杨璟心头一惊,往外头一看,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手里挥舞着木棍石头之类的器具!
“该死!这些人竟然把牢房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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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死斗
宋朝算是人口比较多的一个朝代,而古代是农业社会,人力是最为珍贵的资源,所以朝廷对户籍管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松散。
衙门三班六房之中有专门的户司,进行人口户籍管理,由于社会等级很分明,士农工商军匠皂等等,各有各的身份地位,所以每个人都有登记备案和身份识别。
而宋朝之人对个人信用和声誉很是看重,如果你犯过事,身上留有刺字或者在民间口碑不好,想要找份工作混口饭吃都很难。
想到这些,杨璟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因为如果只是寻常的囚犯,便是打开了牢门,他们也都不一定敢逃走,因为逃走就意味着从今往后都脱了良籍,没有了身份,想要在社会上混吃根本就不可能,最终只能落草为寇。
而县衙很多时候处理的都是一些争吵斗殴小偷小摸的事情,还构不上大罪,牢房里头还有一些是女尸案中等待接受排查的施工人员,这些人并没有明确的罪名,只是有嫌疑而已。
所以很大部分的囚犯,其实并不敢离开牢房,而牢房虽然也在衙门里头,但距离内宅很远,胆敢离开牢房,却又不就此离开,而是选择反方向攻击内宅的,肯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这其中也包括一些监候的死囚!
这部分人最容易受到凶徒的蛊惑,或者对县衙对杨知县有着深仇大恨,这才加入到了围攻内宅的行列来,让这些凶徒当枪使。
可这一部分人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所以杨璟很快镇定了下来,他也无暇顾及那个小妾,从房间冲出来之后,便抄起地上的一柄腰刀,与徐凤武挡住了院门!
“嘭!”
院门被人群撞开,杨璟的腰刀猛然斩落,正好砍在一个死囚的肩头,鲜血喷洒当空,可那死囚却如同脱笼的瘦虎一般,撞入杨璟的怀中,将杨璟撞倒在地!
他也不理会肩头的伤口,双手死死抓住杨璟的手腕,想要抢夺杨璟手中的刀刃,温热的鲜血喷得杨璟满脸都是!
杨璟肩头本来就有伤,此时伤口迸裂,也是疼痛难忍,只能艰难地支撑着,然而那死囚仿佛发了疯一般,见得无法夺刀,竟然张嘴就往杨璟的脖颈咬来!
杨璟横臂挡住,那死囚一口咬在杨璟的小臂上,一口就撕下一片肉来,连同衣服都一柄撕烂了,衣服勾在他的牙缝里,那人眼中却满是癫狂之色,杨璟都被吓住了!
如果这些被放出来的囚徒都像眼前这个那般疯狂,这后宅怕是真要失守了!
杨璟的手臂被咬下了一口肉,他分明能够感受到肌肉渐渐撕裂的那种痛楚,肩头的伤与之相比,便相当于用木棍和鞭子抽打屁股的区别。
这种痛楚更加的细腻,又更能勾起人的恐惧和痛楚,然而杨璟根本就无法松懈下来,遇到这种亡命凶徒,只有比他更加凶狠才能够活下来,只要你稍微露怯,那么最终被杀死的只能是自己!
徐凤武知道杨璟身上带着伤势,但眼下他一个人承受四五名死囚的围攻,也是自顾不暇!
这些死囚很多都是绿林好汉,亦或者是江湖大盗,带艺在身,武功不凡,途中又捡拾了刀剑兵刃,此时围攻徐凤武,这个小后生也是苦不堪言。
不过杨璟也无力顾及徐凤武,他猛然收缩双膝,顶在那死囚的腹部,如强有力的弹簧一般将对方顶飞了出去!
他的小腿本来就卡着半截箭杆,这一发力便听得咔嚓一声闷响,肌肉的收缩力竟然将小腿内的箭杆给崩断了!
断开的箭杆在肌肉里造成了新的创口,杨璟更是疼痛难忍,但他不敢有半分松懈,这是反败为胜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只能任人宰割!
杨璟忍着剧痛扑过去,腰刀果断地刺入了那死囚的左胸!
而正当此时,徐凤武一脚将一名凶徒踹飞了出去,那凶徒落在房门前,见得房间里头有烛火,就要冲进去放火!
杨璟心头顿时一紧,因为那人的动静肯定会惊吓到杨知县的小妾!
果不其然,内室顿时传出了那小妾的尖叫,凶徒没想到房间里头还有女人,他被困在牢房里已经很久,听得女人的声音就浑身起劲,走进内室一看,竟然有个美艳动人的女人,而且那小妾只是裹着衣服,一双细长笔直的雪白长腿即便弯曲着都能让人血脉喷张,双腿间的阴影更是勾人心魄!
杨璟知道事情不妙,当即忍痛往房间里冲,这才到了内室,便见得那衣衫褴褛的死囚已经压在了小妾的身上,将小妾的双腿扛在肩上,正在撕扯自己的裤子,此时已经扯断裤腰带,那裤头都掉在了膝盖以下,在手里吐了一口唾,就往双腿间摸!
杨璟放轻了脚步,如落地的小猫一般悄无声息,来到那死囚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长刀架在他的脖颈,用力一划,鲜血兹兹喷涌出来,床铺以及小妾的身上全是鲜血!
也是那死囚该死,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等龌蹉之事,便如战争时期那些入侵者一般,夺了城池之后便当街奸淫妇女,说到底都是兽性在作祟。
那小妾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杀戮,惊魂甫定,此时又差点被糟蹋,已然哭不出来,双眼无神,连呼吸都忘记了!
直到杨璟将那死囚的尸体丢开,她才在喷薄的血雾之中,见到了杨璟那熟悉的脸!
“哇!”
她一声惊叫着就扑入了杨璟的怀中,这完全是本能反应,哪来会想什么人伦纲常,死死抓住杨璟,如何都不肯放开了。
“婶婶!外头还有凶徒,侄儿必须出去帮忙,否则凶徒还会冲进来!”
杨璟不断解释着,可那小妾如何都不肯松手,杨璟只好强行将她抱了起来,塞进了衣柜里头!
若是往常,这种衣柜的黑暗逼仄会使人产生幽闭恐惧,但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劫难之后,这种密闭的空间反而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杨璟将手术刀取出来,塞进那小妾的手里,急促地朝她说道:“这是我的贴身兵刃,是我最宝贝的东西,有它陪着婶婶,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小妾如一条白花花的小羊一般挣扎着,如何都要跟着杨璟,杨璟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环境,他的心中充满了同情和疼惜,抱了抱那小妾,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嘴。
“婶婶,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那小妾被杨璟一抱一吻,终于不再挣扎,死死地握着那柄手术刀,然而见得杨璟转身,她猛然抬头,大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婶婶...我叫赵银珠!”
杨璟早先与杨知县的内眷见过面,对这位赵银珠也有些眼熟,此时才想起适才自己对她的作为,直以为这小妾对自己动了心,不由有些尴尬,但眼下也无心理会,朝她点头一笑,而后又冲出了房间。
杨璟刚刚冲出房门,往院子里头一扫,但见得徐凤武身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不过他手脚的衣物已经出现很多平整的口子,应该也是受伤不轻!
反观那几名凶徒却是越发疯狂起来,他们在牢房里吃尽了苦头,对县衙的公人们有着极深的憎恨,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受人蛊惑,前来冲击县衙!
他们进入县衙的唯一目的就是大肆毁灭和屠杀抢夺,可此时几人合力竟然拿不下徐凤武这么一个小后生,心里更加的发起狠来!
不过被徐凤武接连斩杀了两人之后,剩下的三个人显然也有些迟疑,毕竟在这里拖延太长时间,若将这些时间用在别处,他们早已杀光知县狗官的家眷了!
杨璟的小腿不断涌出鲜血来,早先他已经失血很多,今番更是雪上加霜,慢说伤口影响到了他的行动能力,单说失血就让他虚弱起来,视野开始模糊摇晃,注意力都无法集中起来。
可眼下县衙遭此大难,他若倒下,便再无法起来,只好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刀猛走,为了驱散伤痛和恐惧,他用力咆哮着,向其中一名死囚冲杀而来!
按说对敌之时该保持力气,特别是杨璟这样的状况,更应该节省力气,而不是将一口气随着咆哮宣泄出去。
可他必须要保持清醒,必须振奋精神,必须一鼓作气视死如归!
杨璟的吼声果然震慑了那死囚,但也吸引了这三名凶徒的注意!
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大盗,又岂会没有注意到杨璟,更不会无视杨璟身上的伤势,相对于徐凤武而言,杨璟无疑更容易对付!
杨璟也深知这一点,他之所以如此,除了振奋精神之外,何尝不是以身为饵,吸引火力,只要这些人被自己分散了注意力,徐凤武才有机会打破僵局,抓住破绽,斩杀这些凶徒!
果不其然,这些凶徒分神之时,徐凤武陡然爆发底力,将最后一丝力气都宣泄出来,长刀挥舞,又将一名凶徒斩死在地!
杨璟可不想就这么被杀死,虽然他对刀剑的招式不太精通,反应也不如往常那般敏锐,但此时也是不断挥舞着腰刀,疾风骤雨一般出刀,像疯子打架一般,那凶徒就像一条狗面对一只发怒的刺猬,根本就无处入手!
便在此时,徐凤武压力顿减,再度杀掉了另一名凶徒!
剩下的那一名凶徒见得伴当纷纷被杀死,如今孤身一人,心里也就怯了,当即往院门外逃。
可他才刚刚跨过院门,却又诡异地停下,后背噗嗤一声刺出半截刀刃来!
“噗通!”
那凶徒闷声倒地,杨璟此时才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面,赫然便是捕头王斗!
杨知县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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