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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望左岸     断狱txt下载     断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零九章 皇帝奸臣名妓

    杨璟相信皇城司的情报不会出错,既然暗察子说幕后主使是机速房的董宋臣,那么就该是董宋臣无疑。

    可牟子才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表明了自己早已知晓杨璟的密探身份,间接承认他之所以看重杨璟,其实是别有用心的。

    作为密探,最为忌惮的就是身份被识破,即便牟子才是官员,也无法让杨璟感到安心,因为皇城司有着监察百官之职,对方便是知府,也不应该如此冒犯自己。

    不过不得不承认,牟子才极具个人魅力,即便杨璟找上门来,他仍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主动提问,仍旧想要掌控着谈话的主动,甚至于主动道出自己的意图来,展现出了极高的智商和情商。

    也正是因此,当他说出幕后主使并非机速房之时,果然成功引起了杨璟的好奇!

    杨璟既然能够掏出腰牌来,也就不会担心牟子才会泄露他的身份,便朝牟子才摇了摇头道。

    “皇城司的情报不会错的,既然上头说是董宋臣,那么主使者就是董宋臣了。”

    牟子才呵呵一笑道:“董宋臣归董宋臣,机速房归机速房,在本官看开,他董宋臣根本就不配掌管机速房,所以想杀我的人是董宋臣,却不能抹黑了机速房!”

    杨璟一听此言,也笑着反问道:“牟大人如此激愤,看来这机速房本该归牟大人掌控的了。”

    牟子才并没有认为杨璟这是揶揄或者讥讽,而是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官家本来就有意让我出任机速房,董宋臣由思睿殿祗候特转为横行官的时候,我已经陪在官家身边很久了,若非董宋臣这奸宦,我牟子才又怎会沦落至此!”

    见得牟子才忿恨难当,杨璟也摆手道:“说正事吧,我对你们之间的个人恩怨不感兴趣。”

    牟子才听得杨璟这般说,脸色也有些难看,当即分辨道:“非也,这岂是个人恩怨,董宋臣乃是奸佞阉宦,人人得而诛之,这样的人掌控机速房,简直就是百姓的灾难!”

    “我牟子才自幼读书,不敢说深明大义,却从不敢忘却沧桑正道,所谓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我辈文人就该与董宋臣这般的奸佞死斗到底!”

    杨璟知道文人们总是自视甚高,这种卫道士的做派杨璟实在无感,便不再说话。

    牟子才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语有些狂傲,便压下了话头,转而说道。

    “其实董宋臣之所以能够掌管机速房,本官之所以被下放,董宋臣之所以要刺杀我,都有一个同样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一个女人!”

    牟子才见得杨璟再没有开口的念头,便只好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作为起居郎,本官对官家的脾性最是清楚不过,官家乃是赵氏宗脉,当初登基还是奸相史弥远推上去的,所以官家比谁都要珍惜这皇位,只是史弥远把持朝政十几年,官家才夺回了主动,这些年来,官家也想励精图治,端平入洛如果没有官家的支持,也无法做到,虽然最终失败了,但足以证明官家的雄心壮志!”

    “然而自打董宋臣伺奉官家之后,他便不断利用女人来消磨官家的锐气和野心,先是阎贵妃,而后因为阎立春的事情,阎贵妃稍有失宠,董宋臣生怕自己地位不保,又向官家推荐了一个美人。”

    “这董宋臣也是个卑贱的狗才,今番竟然推荐的竟然是临安名妓唐安安,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竟然成为了官家宠爱的心头肉,董宋臣这狗贼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唐安安?”杨璟脑子里反复念叨着这名字,似乎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牟子才见勾起了杨璟的兴趣,便继续说道:“没错,这唐安安虽然是个娼妓,但却又与那些个庸脂俗粉截然不同,早先本官还是起居郎,也见过几次,这唐安安俊美异常,而且...”

    “而且更让人惊艳的是,此女美艳妖娆却又不乏冷峻英气,似乎将男人和女人的所有优点都积聚于一身,不管是官家和皇子,还是宫中后妃,对她都格外的疼爱,可以说,此女有些...有些雌雄莫辨...”

    “或许也正是因此,才一下子就抓住了官家的眼睛,让官家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雌雄莫辨?!!!”杨璟这次是彻底震惊了!

    因为雌雄莫辨这四个字一出现,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人来,那就是繁花!

    照着牟子才的描述,这唐安安也算是风华绝代,而繁花却稍显稚嫩,相比之下,繁花就像含苞待放的朱红牡丹,而唐安安已艳压洛阳,但想象一番,繁花若经过蜕变,肯定会是唐安安那样的红颜祸水!

    牟子才说过,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只是因为一个唐安安,那么事情的脉络也就渐渐清晰起来了。

    杨璟一直不明白,繁花和韩洛音为何会突然逃离,如今他或许已经找到答案了。

    如果说繁花就是唐安安,那么繁花离开自己,应该就是被董宋臣安排入宫,趁着阎贵妃失宠的空当,俘获了官家的欢宠!

    可繁花或者说唐安安乃是白牛教的人,而且还是与孙二娘相提并论甚至于地位超越孙二娘这个圣教药师的人!

    杨璟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的关节,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朝牟子才问道。

    “唐安安是白牛教的人?你就是因为知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董宋臣不惜代价也要刺杀你吧?”

    牟子才听得杨璟突然开口,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因为生怕掀起朝堂的动乱,除了他最信任的那位老相公,他是谁都没透露过的!

    也正是得了那位老相公的指引,他才找到了杨璟这边来,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只说到一半,杨璟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来!

    起初他也没将这桩刺杀与董宋臣联系起来,因为他从离京赴任到现在,都相安无事,也直到出了刺杀的事情,他才后知后觉,推测董宋臣已经得到了情报,知晓他牟子才已经洞彻了唐安安的真实身份,这才狠下心要刺杀他牟子才!

    他在庆幸的同时,也陷入了担忧之中,之所以庆幸,是因为得到了老相公的指点,才找到了杨璟,因为通过试探,证明了杨璟的本事,也得到了杨璟的救助,才避免被刺杀。

    但他同样也非常的担忧,因为这个事情他只跟老相公说过,但董宋臣却知道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老相公出卖了他,要么老相公出事了!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杨璟能够说出真相,也足以说明老相公给他指点的是一条明路,因为这已经说明,杨璟这个皇城司的绣衣指使,一直在调查白牛教,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只根据自己的话,就推断出唐安安的真实身份来!

    所以他牟子才找到杨璟这个帮手,是非常明智而正确的,因为调查和剿灭白牛教,本来就是杨璟的任务!

    而只要证明唐安安是白牛教的人,董宋臣就会遭殃,打倒了董宋臣,所有的冤屈都能得到平反,他牟子才也就能够回归到官家的身边了!

    牟子才还在为杨璟的话而感到惊喜,然而杨璟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和忧虑之中。

    他不是个轻敌的人,从接下皇城司的任务开始,他就从没小看过白牛教,因为但凡与宗教牵扯上关系的农民起义,动静都不会小,无论是方腊,还是太平天国,因为民众需要信仰,而信仰的力量从来都不能小觑。

    但直到如今,杨璟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白牛教的势力,他们竟然能够将卧底安插到当今皇帝的身边!

    唐安安或者说繁花如果有心,想要刺杀皇帝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

    虽说皇帝的身边总会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影卫,形影不离地保护着皇帝,甚至在皇帝临幸妃嫔美人之时,都会守护着,可他的速度再快,也敌不过与皇帝睡在一起搞事情的刺客啊!

    虽然不知道牟子才是如何得知唐安安真实身份的,但唐安安想要刺杀官家的话,早就行动了,只能说明白牛教别有所图,或者说白牛教认为,官家还不到死的时候,或者说死的时机还没到。

    那么他们在等待什么样的时机?

    无论如何,唐安安就像一个混乱的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她何时会引爆,南宋皇帝的性命,随时有可能就此终结,南宋天下随时有可能倾塌变幻,白牛教已经准备筹划了多年,随时有可能翻身做主!

    杨璟知道南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灭亡,如果按照历史原来的轨迹,那么宋理宗肯定不会这么快被刺杀,唐安安不可能得逞,白牛教也不会出现在史书之中。

    但蝴蝶效应是非常可怕的,如果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杨璟的出现才造就的,那么就该他杨璟来解决这些麻烦!

    他并不是不在乎官家赵昀的性命,也不是不关心南宋天下的存亡,而是担心也没什么卵用。

    像牟子才这样的人,都不敢或者没有机会向官家揭露唐安安的身份,他杨璟又有什么办法?

    即便自己通过皇城司的秘密渠道向官家禀报,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因为皇城司的情报,都需要经过机速房的筛查!

    而且无论是牟子才还是杨璟,都反而要更加保守这个秘密,因为如果泄露出去,白牛教说不得要提前动手,到时候害死官家的就是他杨璟和牟子才了!

    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那就是直接面圣,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唐安安!

    可无论是哪一种方案,都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

    再者,想要推翻一个政权,想要夺取皇位,并不只是刺杀皇帝就能够完成的,白牛教还需要积蓄力量。

    想要推测唐安安刺杀皇帝的大致时间段,就必须清楚白牛教真真的实力,权衡他们的实力,当他们拥有了足够的力量那一天,便是官家被刺的那一天了!

    所以要么想办法面圣,要么想办法除掉唐安安,要么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白牛教的真正力量!

    然而哪一件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杨璟正在苦恼之时,王不留却找上门来,也没有忌讳牟子才,朝杨璟禀报道。

    “大人...柳如月那三个人死了...”

    真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船破又遭打头浪,雪上又加霜,不过杨璟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让宗云把孙二娘先看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王不留心中不由惊诧,杨璟又是如何知道,杀死柳如月的是发狂的神荼?!!!

第二百一十章 神荼归认血亲

    杨璟与牟子才密谈之后,心情有些沉重,他本以为刺杀牟子才这件事,要么是官,要么是贼,结果却是官贼勾结。

    华夏民族深受中庸思想的影响,凡事总想着以和为贵,圆润地两头讨好,左右逢源,很少会走向两个极端,但往往就是这种想要两头讨好的人和事,反而让人更加的讨厌。

    无论是官,还是贼,或许大家都能够理解和接受,但官贼勾结,会更让人感到愤慨。

    眼下也说不上形势紧迫,因为刺杀失败,牟子才肯定会加强防备,大不了深居简出便是了。

    但潜在的危机却让人坐立不安,陪伴在官家身边的唐安安,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头顶,不知何时就会夺去官家的人头!

    蒙古铁蹄渐渐逼近,南宋朝廷风雨飘摇,百姓怨声载道,眼看着就要生灵涂炭,如果这个时候官家赵昀被刺杀,南宋灭亡的进程或许会加快十几年,甚至会马上天地变幻!

    无疑无论如何,杨璟都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想要传递示警并不太可能,因为明面上的奏折会暴露白牛教的阴谋,使得他们提前刺杀的计划,而暗地里的情报传递,又必须通过董宋臣的机速房,即便想要面圣,也绝不能是杨璟,因为他同样已经成为了白牛教的监视对象。

    杨璟对白牛教的了解本来就称不上太多,眼下还要面对朝堂上不知敌我的势力,这已经不是举步维艰,而是寸步难行!

    所以当王不留前来禀报,他已经不再惊诧,因为他很清楚,似孙二娘这样的白牛教死忠,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真心臣服,他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孙二娘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竟然仍旧能够操控神荼,这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昏迷的那段经历,在昏迷的过程中,他只是身体不受控制,意识却是清醒的。

    这孙二娘并不懂武功,但神荼的反噬竟然跟宗云的金关玉锁效果相似,实在让人有些惊讶。

    杨璟离开书房之后,马上吩咐下去,加强了对牟子才的守卫力量,而后才与王不留来到了大牢。

    这段时间杨璟也不知来了大牢多少次,每一次都是棘手到让人焦头烂额的案子,刚迈入大门之时,实在让他有些感慨万千。

    狱卒和捕快们都集中在了班房里,紧握腰刀或者棍棒的双手还在颤抖着,牢房的过道里,宋风雅和徐凤武等人正呈扇状阵型,警戒着关押柳如月三人的牢房。

    徐凤武的袍子上多了几道口子,眉宇间有些无可奈何的愤怒,见得杨璟走过来,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受伤了?”

    听得杨璟发问,徐凤武只是摇了摇头,而后狠狠地往牢房里扫了一眼道:“我好想杀了他!”

    杨璟也是摇头一笑,任谁碰到这种事也要气恼,因为神荼就像个暴躁的小孩,根本就没办法讲道理,你不能伤他,他却可以随便伤你。

    如果要下死手,神荼绝不是徐凤武的对手,可若想要抓捕陷入狂暴状态的神荼,又不能伤了他,便要轮到徐凤武头疼了,因为发疯的神荼就像铁刺猬一般,那锋锐的爪牙实在让人有些忌惮。

    杨璟正想安慰徐凤武几句,此时宗云却从外头走了进来,杨璟看了他一眼,心里也算有些欣慰。

    杨璟本来吩咐了下去,让宗云去看守孙二娘,但转念一想,宗云也是出自于白牛教,万一他也只是虚以委蛇,而并非真心跟随自己,那又该如何?

    不过杨璟最终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因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宗云一直以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杨璟就不该怀疑他。

    再者说,宗云与孙二娘截然不同,这是出自南无派的天之骄子,与白牛教不过是相互利用,眼下杨璟对他的帮助更大,就算单纯从利益出发,他也不可能倒向白牛教。

    杨璟没有再怀疑宗云,宗云似乎也在避嫌,颇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反正孙二娘不懂武功,又是昏迷状态,宗云便让唐冲带人去看守,自己则来到了牢房。

    宗云对那老马夫和长随的武功和师承感兴趣,先前还审讯了他们几句,可没想到他前脚刚走,神荼后脚便混了进来,造下了这等样的血案!

    “我进去吧。”宗云话音未落,便往牢房这边走,而杨璟却摇了摇头道:“不,还是我进去吧。”

    宗云的武功是所有人里头最高的,接下来应该就是徐凤武,如果是近身搏杀,杨璟或许还有一些赢面,但要说正面冲突,未必打得过徐凤武,他要进去抓捕神荼,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此时神荼如嗜血的困兽一般,似乎仍旧没有从迷失的状态之中醒过来,四肢着地,如同奸诈凶残的矮骡子一般,就守着柳如月等三人,整个牢房全都是鲜血,弥散着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而神荼竟然示威一般,朝众人低吼一声,而后将柳如月的一只耳朵咬了下来,在嘴里嚼得咯咯作响!

    如此凶残血腥的画面,便是“久经沙场”的宋风雅,也忍不住心中恶寒,那些个捕快如见恶鬼一般,早已纷纷后退,有些年轻点的已经开始作呕了。

    杨璟却只是皱了皱眉,让徐凤武打开了牢房的铁门,一步步走了进去。

    矮骡子是领地意识极强的一种生物,他们就是丛林里的主宰,与猛虎争斗都不落下风,甚至还有矮骡子利用魅惑的臭气,驯服猛虎当坐骑。

    所以察觉到杨璟的闯入,在矮骡子群体中长大的神荼,双眸顿时凶光毕露,伏低了身子,蓄势待发,满是警惕地盯着杨璟。

    杨璟停在门口,直视着神荼的眸光,而后从腰间取出手术刀,在手掌上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很快就冒出来,从杨璟的指间滴滴答答滑落,所有人都有些匪夷所思之时,神荼眼中的凶残却突然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迷茫。

    他歪着脑袋盯住杨璟,又嗅了嗅鼻子,而后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开始有些不安,在四周来回走动着。

    宗云见得此状,也明白了杨璟的意图,不过他仍旧有些不放心,悄无声息来到了铁门边上,只要突发意外,他就能第一时间展开救援。

    他跟着杨璟也有一段日子了,两人相互教拳练拳,虽说口头上并没有太多亲热话语,但两人间的感情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

    如果一同出生入死都不能培养出兄弟感情来,那根本就是骗鬼的,说宗云一点都不了解和关心杨璟,更是不可能。

    再者说了,他们修炼同宗同源的功法,会渐渐产生一种同门情谊,毕竟人都是有着归属感的。

    也正是因为了解杨璟,宗云才能够察觉到杨璟的意图。

    孙二娘显然并没有真心臣服于杨璟,而神荼的威胁性实在太大,如果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温水煮青蛙再久,也很难彻底收服孙二娘。

    就像现在这样,孙二娘分明已经陷入昏迷,但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仍旧能够操控神荼去做各种事情。

    虽然她与杨璟有过盟约,但谁敢确定她昏迷的时候还能保持意识清醒?谁敢言之凿凿地笃定神荼就是她操控的?

    若追究起来,她只消一句“我昏迷了,又怎么可能操控神荼?”,就能够把所有质疑都挡回去。

    所以想要收服孙二娘,必须将神荼的问题先解决掉,只要将她最大的倚仗和捣鬼的手段攻破了,孙二娘才会真正去面对这个现实。

    杨璟显然就是在处理神荼的问题,与其让孙二娘控制住神荼,倒不如尝试一下,看看自己能否影响到神荼。

    因为神荼植入了童儿蛊,孙二娘其实操控的是童儿蛊的脑子,神荼的身体。

    而童儿蛊当初认主的时候,认的是杨璟和鹿白鱼的血亲,所以理论上来讲,杨璟和鹿白鱼就相当于他的父母一般。

    孙二娘想要操控神荼,就必须压制他的血脉记忆,将他对血脉的本能感应彻底屏蔽。

    而杨璟此时所做,就是要利用自己的鲜血,来唤醒神荼对于自己血脉的那种认知和熟悉!

    虽然理论上存在这样的可能性,但并不代表现实状况就一定会如你所想,杨璟心里其实也没底,他本还想着收服孙二娘之后,神荼的价值和能力将是他的一大助力,可如今形势严峻,实在无奈的话,他也不排除处决神荼的可能。

    杨璟的鲜血对神荼似乎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不断绕着圈子,口中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又不时地望着杨璟,似乎陷入了挣扎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亲眼见过神荼是多么的凶残狂暴,若他再次发疯,杨璟可就有些危险了!

    然而杨璟却仍旧任由鲜血流着,眼中充满了鼓励地盯着神荼。

    神荼终于停了下来,眼中也不再迷惘,血红的双眼显示着他并没有从疯狂的状态之中醒过来!

    他开始一步步走向杨璟,脚步非常的小心,也有些沉重,而杨璟身后的宗云背着手,已经下意识往背后的道剑摸去!

    杨璟闻到了神荼身上那股臊味,但他并没有后退,而是稍稍蹲了下来,朝神荼摊开了手掌!

    神荼终于走到了杨璟的面前,他嗅着鼻子,凑近了杨璟的手掌,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耳中只有嘭嘭嘭的心跳声!

    他们见过神荼嚼食柳如月耳朵的场面,那画面估摸着会成为他们永世难忘的噩梦!

    而杨璟却摊开手掌,让神荼嗅闻自己的鲜血,他们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神荼一口咬下杨璟半个手掌的残忍血腥画面!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感到震惊万分,因为神荼朝杨璟低下了头颅!

    “嘎嘎…嘎嘎…”

    神荼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蹭着杨璟的手背,甚至替杨璟舔去手上的血迹,含糊不清地叫唤着,如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鸭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闲时静思前路

    人类或许拥有共同的一个起源,但人类文明的发源却是不同的,各大古国的文明发源地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而人类生存至今,也衍生出了千差万别的语言和文字等等交流手段,但无论如何变化,人类终归是同一个种族,在身体构造和生理上,差别其实并不算大。

    人类的语言或许有千百种,但无论是哪个民族或者国家的人,在某些方面,却有着相同或者相似的地方。

    比如父母的称呼,无论哪个国家的人,对父亲母亲的称呼,发音都是相同或者相近的。

    爸爸,papa,阿妈,mom等等,虽然大同小异,但这是取决于种族的因素,这是身体不可抗拒的本能。

    这就是身体的记忆,就是血脉的力量。

    杨璟对童儿蛊这种生物并不算了解,甚至于一度以为童儿蛊只是个寄生在人体之内的巨型肿瘤,孙二娘之所以能够操控,或许是通过特殊的气味,认真追究起来,并没有脱离科学认知的范畴。

    虽然这只是杨璟牵强的解释,用以挽救他那渐渐被蛊术和内功等玄之又玄的东西剥夺掉的无神论信仰。

    但不管怎么说,杨璟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时代,也已经融入这个时代,很多时候他甚至不再去纠结于这些事情,他只是想要更好的解决问题!

    当神荼接近他的时候,他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他与其他人一样,对神荼有着同样的恐惧。

    虽然杨璟近身搏斗的战技术都非常出色,但神荼靠的是爪牙,他可不会跟你客气一星半点!

    真要厮杀起来,杨璟或许能够制服神荼,但也会被神荼的爪牙伤得体无完肤!

    可神荼并没有暴起,他眼中的凶残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独和委屈,就像一个失落街头的小猫一般!

    矮骡子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他们狡诈凶残,狂暴起来让人肝胆俱裂,可平静的时候又极其容易唤醒人类的同情与怜悯。

    神荼在矮骡子群体中长大,与矮骡子并无太大的区别,甚至还成为了矮骡子中魅惑能力最强的一个。

    当他如受伤的小猫一般蹭着杨璟的手背,与适才生嚼人耳朵一对比,简直就是天使和恶魔的差别!

    在他那有限的语言能力之中,嘎嘎,应该就是跟爸爸,papa,啊爸,啊大等相近的称呼,是用于自己的父亲的称呼!

    杨璟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虽然他没有当过父亲,但却也收养过不少流浪狗,这个虽然没办法相提并论,但在感受上而言,其实还是比较接近的。

    所以当神荼展现出温顺的一面之后,杨璟便忍不住摸了摸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任由他蹭着自己的手掌撒娇。

    宋风雅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杨璟却朝宗云低声道:“能不能用金关玉锁,切断孙二娘对他的操控?如真能办到,神荼往后就能跟着我了…”

    望着杨璟那满眼期待的目光,宗云却摇了摇头:“金关玉锁是以经脉为通道,封印感官乃至于神智的秘法,其理自是妙不可言,但孙二娘究竟如何能够操控神荼,我等尚未清楚,贸然封印她的感官,怕是有害无益…”

    杨璟听得此言,心里也满是失望,虽然神荼感应到血脉的亲近,此时对他还算温顺,但杨璟很清楚,只要孙二娘醒过来,神荼就会再次成为孙二娘的傀儡。

    对于孙二娘,杨璟也保持着缓和的态度,因为孙二娘掌握了太多关于白牛教的内部情况,弃之可惜,只能渐渐感化,虽然孙二娘阳奉阴违,但杨璟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时王不留朝杨璟建议道:“大人,我看还是把鹿白鱼姑娘请过来吧,有她在场,或许情况该好一些…”

    鹿白鱼与杨璟一般,也是童儿蛊所认的亲血之一,若鹿白鱼也在的话,对神荼的控制应该是更强一些的,再者,鹿白鱼在蛊术这方面有着超然的造诣,能与孙二娘抗衡的,也就只有鹿白鱼了。

    不过鹿白鱼正在鹿头垌苗寨里养伤,也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杨璟想了想,便让唐冲带了几个人,到苗寨去请鹿白鱼过来。

    柳如月和老马夫三人终究没机会被杨璟审讯,好在暗察子提供了线索,又从牟子才那处得知了内情,杨璟才避免了一无所获的尴尬局面。

    这三人都是精锐死士,身上并未留下什么标识或者线索,杨璟又让王斗带人,把吴三贵的家眷都审问了一遍,可惜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好将这些人都放了,让他们把柳如月等人的尸体也领了回去。

    这场闹剧也算是告一段落,可杨璟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因为事态已经迫在眉睫,他必须要尽快找到白牛教,狠狠打击白牛教的力量!

    只要消磨掉白牛教的有生力量,便能够延缓他们起事的进度,从而推迟唐安安刺杀官家的时间点!

    杨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一整个下午,一直到夜间都没有出来,宗云知道他在思考对策,也不去打扰,夏至丫头生怕杨璟饿着,这才送了饭食进去。

    此时杨璟正躺在书房的地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梁,四仰八叉地张开手脚,整个人似乎都在放空的状态。

    夏至见得此状也着实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道:“少爷!你没事吧?”

    杨璟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子道:“没事,想事情太累了,在地上躺会儿…”

    “旁边不是有张小榻么,睡上面多好,地上凉,会得病的…”夏至一边帮杨璟掸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带着心疼抱怨着。

    杨璟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小榻上太舒服,一沾就要睡着,还怎么思考问题…这地上虽然冰凉,但躺着不容易睡着…”

    夏至听得此言,眼眶顿时红了,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杨璟察觉到不对,当即将夏至拉过来,抚摸着她脸上的泪水道:“丫头你这又是怎么了,无端端地哭什么呀?”

    夏至抬起头来,满眼心疼地直视着杨璟道:“少爷…你何必活得这么辛苦…自打当上这个推吏,你就没着过家,整日东奔西跑,还要受死,水里来火里去的,这都是为了什么呀…”

    杨璟闻言,心头不由一暖,这夏至丫头已经成了孤儿,在她心里,杨璟的家应该就是她的家,她也一直帮杨璟整饬料理着这偌大的庄园,将这庄园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可惜杨璟每次都住不了几天。

    “为了什么?”这个问题让杨璟陷入了沉默。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法医,即便穿越到这个时代,除了那口勘察箱和还算过得去的身手,也就没太多东西能够拿得出手。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更没想过要力挽狂澜,让这个时代延续下去,即便明知道南宋会灭亡,汉人会遭遇灭顶之灾,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够拯救这一切。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么,杨璟虽然有心,但也不敢大言不惭说要为百姓做些什么。

    他想拥有自己的力量,想要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幸存下去,如果能够保护好身边的人,如果能保护更多的人,自然更好。

    所以他必须一直走下去,反正这辈子就是赚来的,不拼搏一把,又怎么对得起这从头再来的人生!

    其实他的心里也有目标,但太过遥远,这人就是这样,每时每刻念叨着自己的目标,会发现目标太过遥远,自信要受挫,人也会变得倦怠,渐渐也就放弃了。

    只有不断埋头努力,不断往前走,哪怕每天只是一小步,当你突然抬头,再往后头看一眼,会惊喜地发现,呀,原来我走了这么远。

    所以杨璟并不是没有远大的理想,只是他不想正日用这种遥远的目标来提醒自己,这样会患得患失,想要得到长足的进步会更加的困难。

    夏至见得杨璟久久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让杨璟不开心了,当即抱歉道:“少爷…对不起…”

    杨璟刮了刮她的鼻子,温柔地笑道:“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杨大哥是个闲不住的命,我呢,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就是不想闲着,跟一条咸鱼一样整日里躺尸,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夏至见杨璟说得亲切,又恢复了笑容,便也跟着笑道:“可也不能太苦了自己,外头的人都说了,连知县大人都没你忙…”

    夏至这句玩笑话倒也提醒了杨璟,自己终究只是个推吏,绣衣指使的身份又不能摆在台面上,很多时候确实需要注意一下言行,否则会给人喧宾夺主的感觉,夺了杨知县的威风。

    虽说杨知县和他都不在意这些,但处世之道不都这样么,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你做的是一回事,到了别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要更加低调才好了。

    念及此处,杨璟也摸了摸夏至的小脑袋道:“知道啦,人小鬼大,明明就是个孩子,怎地跟老妈子一样啰里啰嗦…”

    夏至早已习惯杨璟的脾性,也喜欢杨璟跟她开玩笑的方式,可听到杨璟说她是个孩子,要么就是老妈子,从来不将她当成女人来看,夏至也难免心里难受。

    不过她已经不小了,在杨璟家里做事,什么都要自己做主,已经让她变得更加的成熟稳重,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言行无忌,所以很多话也只能憋在心里。

    杨璟却好像看出了什么来,突然变得严肃,抚摸着她的脸,压低声音道:“别急,好好长大吧…”

    夏至的心思被看穿,脸色顿时滚烫起来,心里头燥热难当,抬起头来,微微嘟起的小嘴粉红湿润,仿佛在鼓励着杨璟。

    杨璟也看得有些呆了,在那昏暗的灯光之中,夏至丫头仿佛真的长大了一般。

    而正当此时,外头却响起两声干咳,王斗粗着嗓子禀报道:“咳咳…大人,唐冲带着鹿姑娘回来了…另外,上回那个陆掌柜在外头求见大人…”

    一听说鹿白鱼回来了,杨璟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仿佛适才被夏至丫头勾起的莫名冲动,都转移到了足够成熟的鹿白鱼身上,而陆长安的求见,也有种雪中送炭的感觉!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西南局势告急

    杨璟正愁着,不知该如何下手,陆长安却是雪中送炭一般将皇城司的情报送了回来,这也让杨璟感到精神为之振奋!

    “让陆掌柜进来说话吧。”

    杨璟朝王斗吩咐道,而后又朝夏至说道:“你替我去探望一下鹿姐姐,把这些饭菜都送到她那里去吧,我谈完事情再过去看看她。”

    “可是少爷…你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夏至丫头嘟着小嘴抱怨道,杨璟却捏了捏她的脸蛋道。

    “不是因为少爷没吃东西,而是这些饭菜都是你为我做的,不想给别人吃吧?”

    夏至被道破了心思,抬头见得杨璟促狭的笑容,脸色顿时羞红起来,朝杨璟跺脚道:“少爷你…尽瞎说!”

    杨璟见得她娇羞的样子,再想想适才的光景,不由抬起手来,作势要在她翘臀上拍,故意板着脸道:“快去吧,鹿姐姐大伤初愈,好生伺候点,不然少爷可要打你屁股哦!”

    夏至脸色越发通红,匆忙端起饭菜,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杨璟坐回到书桌边上,不多时便见到王斗将陆长安给领了进来。

    陆长安一身风尘,显是刚刚才回来,第一时间便赶来见杨璟,杨璟朝王斗点了点头道:“王大哥辛苦了,我还有些事情要跟陆掌柜谈一谈,大哥先下去歇息吧。”

    王斗是一路看好杨璟的,从杨璟还未进入衙门,暗中调查沉船案开始,直到如今杨璟能够与牟知府相谈甚欢,他很清楚杨璟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血汗。

    可杨璟取得了这样的成就却仍旧能够谦逊地对待他们这群衙役弟兄,足见杨璟一如既往的好人品,能让杨璟称呼一声王大哥,王斗心里也颇感欣慰,当即就退下了。

    见得王斗退下,陆长安当即半跪下来道:“卑职见过杨大人!”

    杨璟赶忙扶起来:“陆档头辛苦了,坐着说话吧。”

    陆长安还待推辞,杨璟已经将他按在了椅子上,陆长安受宠若惊,如坐针毡,但看着杨璟那坦诚而亲和的笑容,也就释怀了。

    “大人,卑职和弟兄们已经查清楚那人的底细了!”杨璟刚把茶水递过去,陆长安却率先开口禀报起来,显然跟踪调查的结果让他非常的激动。

    “先喝口茶,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杨璟不由分说地将桌上的糕点和瓜果都推了过来,陆长安不由心生感激,也不好拒绝,草草吃了一些,便开口报告道。

    “那人乃是白牛教江陵分舵的一名堂主,名唤韦丛师,负责白牛教在巴陵的活动,那日逃脱之后,便往澧州去了,而后在一个据点措置了伤口,马不停蹄又到了辰州,与白牛教的几个堂主会合,经由沅州,最终抵达了矩州!”

    难怪此人能够狠下心来杀死所有细作,更有着装死的本事,以及坚如磐石的心志,原来竟是白牛教的堂主!

    “矩州?怎么跑这么远…”杨璟也不在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在签押房里坐着无聊,也会了解一些情况。

    这矩州地处夔州路,杨璟也曾听老书吏给他说过一个典故,是以并不陌生。

    那老书吏说的是,早先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刚刚登基不久,南征北战想要一统天下,云贵地区的大土司普贵,献上他控制的矩州,以归顺朝廷。

    这普贵也不懂官话,操着西南土话就回答皇帝,说他来自矩州,因为土话“矩”和“贵”相谐,赵匡胤没听明白,下赐普贵的敕书上就将矩州写成了贵州。

    从此往后,贵州之名由是产生,直至今日,夔州路的西南蛮族虽然已经蠢蠢欲动,有些不乐意让朝廷插手管辖,但宋人仍旧称矩州为贵州城。

    至于贵州成为一省的名称,那已经是明朝永乐年设置贵州承宣布政使司的事情了。

    杨璟曾经向老书吏打听过那里的情况,综合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以及历史渊源,此时的贵州城,也就是矩州,应该相当于后世的贵阳一带。

    云贵地处西南蛮荒,不通王法教化,而且民风彪悍,不服管教,如今朝廷也渐渐失去了对这块区域的控制,大土司占地为王,与隔壁的大理眉来眼去,蠢蠢欲动。

    朝廷几次征召西南敢战士北上抗击蒙古铁骑,这些人都拒不服从,若非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早就派兵来镇压了。

    不过眼下云贵地区已经壮大起来,反倒成为了朝廷的一块心病,无法分心分力去镇压,只能采用怀柔宣抚,让内陆富庶之地与之通商,朝廷减免赋税等等手段,让云贵的百姓感受到归顺朝廷的好处。

    这样一来又加大了朝廷的消耗,使得本来就需要集中资源筹措军备的朝廷压力大增。

    打又不能打,养又养不起,还要提心吊胆,担心这地方的人与大理联合起来,在关键时刻给朝廷捅刀子。

    就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化外之地,如果白牛教想要选择总舵的根据地,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

    而且江陵府分舵的巴陵堂主韦丛师一路上与其他分堂堂主和香主等等,都赶往矩州,说明白牛教就要有大事要发生了!

    杨璟想到这里,也难怪陆长安会如此激动兴奋,便朝陆长安问道:“矩州是他们的总舵所在?”

    陆长安却摇了摇头道:“他们的总舵设在广南西路境内,具体地点还没追查出来,今遭诸多堂主齐聚矩州,却是谋划好大一桩事情!”

    陆长安也不敢卖关子,继续说道:“白牛教本来想通过岳州军指挥使赵高义,在岳州军发动叛乱,因为朝廷的军队叛乱,无论影响力还是号召力,都会大很多。”

    这也很容易理解,连自家军队都要造反,其他人造反也就再正常不过了,在这一点上,白牛教确实很会利用民心和舆论的力量,玩弄人心的手段果然不低。

    “可惜这个阴谋让杨大人您给破坏了,韦丛师只能一边将情报传递回总舵,一边赶往矩州,谋划他们的第二次起事!”

    “你是说他们要在矩州起事?”杨璟顿时激动起来,因为他早前已经做过推断,如果白牛教拥有足够的力量来起事,那么就是唐安安刺杀当今皇帝的时刻了!

    “不错,白牛教除了寻常数十万信众之外,还纠集了两三万护教法兵,这些护教军里头有许多武林中人,草莽英雄更是不计其数,各门各派三教九流所谓的有志之士,都加入其中…”

    人常说侠以武犯禁,武林中人乃是最不甘寂寞的一群人,常常渴望充当百姓的喉舌,将百姓的心声呐喊出来,当然了,这其中也是蝇营狗苟,尔虞我诈的丑恶事情也不少。

    但不管怎么说,真如陆长安所言那般从者如云的话,那南宋朝廷实在已经不得人心,也难怪这些年爆发了这么多农民起义。

    “单凭这些护教军,想要起事还有些勉强,白牛教该是联络了云贵大土司以及大理那边的势力了…”杨璟略作沉思,便开口推测道。

    陆长安不由肃容,朝杨璟抱拳道:“杨大人果真料事如神!”

    “不错,白牛教正在跟大土司接洽,据说大理那边也会来人,今次在贵州城举行白牛圣母天下水陆法会,除了商谈结盟之外,他们还会选出今次联盟的盟主!”

    难怪陆长安会如此激动!

    这些乱臣贼子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开万人会!而且竟然还公开选盟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朝廷发兵镇压,势必能够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啊!

    直到此时,杨璟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皇城司的情报网络是多么的强大,竟然连如此重要的情报都能打探得一清二楚!

    可情报是一码事,朝廷会不会发兵又是另一码事,再者说,一旦朝廷发兵,动静肯定会很大,消息很容易就走漏出去,而白牛教的细作遍布各地,朝廷的动静绝对瞒不过白牛教的耳目!

    杨璟也不太信任朝廷军队的办事能力,因为这些人极有可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怕就是打草惊蛇,白牛教的人转移了地方,或者干脆直接取消了,想要一网打尽可就时不再来了!

    而且杨璟已经通过牟子才得知了白牛教的刺杀阴谋,他们很有可能将刺杀皇帝当成一个旗号,到时候皇帝一倒,四面八方纷纷响应,整个朝廷可就塌了!

    “陆掌柜,赶紧给朝廷发六百里急报,请示如何措置此事!”

    “可是…杨大人…如此一来,会不会打草惊蛇?咱们皇城司虽然眼下归机速房统御,已经没有了先行后奏的权限,但杨大人您却有皇命在身,遇到紧急事态可便宜行事,若能够召集地方镇军,挑选一部分精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酋长都给拿了…”

    “大人…恕卑职不敬,要是等朝廷示下,这层层推诿和拖延,怕是要耽误事情,待得命令下来,西南地方早已举旗叛变了…远水解不得近渴啊…”

    陆长安也是能够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肺腑之言,杨璟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召集地方镇军和提刑司等精锐,深入敌后,一举拿下贼首,擒贼擒王,自然是最理想的方案。

    但杨璟已经知道,机速房的长官董宋臣是个奸臣,与白牛教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对西南地区的情况,他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不发急报,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再者,北方战局胶着,朝廷军队陷入泥潭不能脱身,也不可能调集大量军队来镇压,中央禁军也不可能下来,召集军队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物力,确实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镇压,最终还是要落在地方官府的头上。

    但这情报递送上去与否,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不传递,反而才会真正的打草惊蛇!

    因为现在白牛教的这条蛇,已经潜伏到了朝堂之上,就潜伏在金殿的丹陛之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筹谋应对危机

    陆长安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他的推测也是正确的,可惜他缺少了杨璟得到的那部分情报,所以对整个大局的考量,也就没有杨璟那么的全面。

    在他看来,给朝廷递交情报,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打草惊蛇,而杨璟却知道,如果不传递情报,那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于是杨璟朝陆长安吩咐道:“此次事态紧急,关乎整个南方,我皇城司责无旁贷,马上给朝廷发六百里急报,与此同时,让弟兄们停掉手头所有工作,先处理这件事情再说!”

    “一会儿本官写封密信,你交给罗晋,转告他,就说他的机会到了,能不能把握,敢不敢赌一把,就看他自己的意思。”

    “是,大人!”

    “嗯,你下去吧,让李彧把弟兄们都集中起来,今次的事情至关重要,极有可能会掉脑袋,我要先见一见他们。”

    “是,大人!”

    陆长安听得此话,心里也很是不安,不过当杨璟在书桌上写就密信,用了皇城司的火漆印章之后,陆长安也就照着杨璟的吩咐退下办事去了。

    杨璟本还想着去探望一下鹿白鱼,眼下也只好暂时搁下,先找到了杨知县,而后再次来到了牟子才的书房。

    杨璟也没办法隐瞒自己的身份,虽然杨知县或许早已知道,但此时听得杨璟亲口证实,仍旧难免有些唏嘘。

    皇城司江陵府办事已经是从五品的高官,而杨璟才多少年岁?他踏入官场才多长时间?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听得杨璟将西南的形势说了之后,二人也是大惊失色。

    西南举旗,下一步肯定会往中原地带进发,湖北湖南首当其冲,牟子才也并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杨璟能够制止这件事的发生,破坏这次起事,那么湖南湖北也就安全了。

    可如果他们毫无作为,任由事态发展,下一个目标便是他牟子才的治辖之地了!

    他们本是清高的书生,在朝堂上大言不惭要为民请命,要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能够为百姓做些实事的其实并不多。

    眼下西南百姓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杨璟作为皇城司的办事,自然要亲自前往矩州,剩下的事情必须要交给牟子才等人,包括联络地方军镇势力以及团练武装等等。

    但杨璟却又不希望闹得太大,而是尽量挑选精锐,不在乎人多,而在乎质量。

    另外,杨璟还打算以朝廷的名义招募苗、侗、水、瑶、土家等族的士兵,这件事由杨璟牵头,朝廷方面的交涉却需要牟子才来出面。

    这些少数民族与西南地区的一般无二,同样有些不服朝廷管教,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让牟子才将这些人收编招抚,肯定是大功一件,朝廷也不可能不答应!

    而杨璟也让牟子才尽可能帮这些少数民族争取福利,让朝廷优待这些少数民族群体,给他们合法的身份和地位,从赋税等各方面,给予他们优惠的政策,以此为条件,来换取这些人的出兵。

    无论是罗晋方面的岳州军,还是鹿老爷子以及龙须土司等人领导的少数民族,都与杨璟有着不小的交情,也都见识过杨璟的能力,但毕竟是要掉脑袋的生死大事,杨璟想要说服他们,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来。

    而杨璟最大的靠山是朝廷,与其让朝堂上那些奸臣挥霍民脂民膏,不如让牟子才趁机争取一些好处,用这些财富来做些正确的事情!

    除此之外,杨璟也考虑到了其他方面的一些忧虑,将宗云等人都召集了起来,一直商谈到后半夜,这才散去。

    本来还说要去看望鹿白鱼,没想到又碰上这个事情,眼下深更半夜的,便是鹿白鱼没睡,杨璟也不敢再去打扰,他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只好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溜到厨房来找些吃的。

    这才刚来到厨房前面,杨璟便见到厨房里头亮着灯火,走进了一看,里头没人,桌子上却放着一个海碗,用另一只海碗扣着,打开一看,里头是热气腾腾的疙瘩面,漂浮着翠绿的葱花,虽然没什么油水,这时代也没辣椒,但仍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杨璟四处看了一眼,以为这是哪个仆从煮的,也不敢乱吃人家东西,走出厨房找了一圈,又不见人,只好回到了厨房。

    当他再次看向那碗面之时,才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几碟酱肉和咸菜之类的小菜,其中一个碟子底下压着一个纸条。

    杨璟抽出纸条一看,上头写着:“吃吧。”

    虽然只有区区两个字,但杨璟已经看得出,竟然是鹿白鱼的字迹!

    一想到鹿白鱼大伤初愈,自己没能如约去探望也就算了,不久之后或许还要让诸多苗人陷入战争之中,难免死伤,杨璟感动之余,也有些难以下咽。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将苗人和侗家等少数民族牵扯进来,但这些人的战斗力比朝廷的士兵强大很多,如果给他们配备同等质量的武装,这些蛮兵绝对更加的锋锐!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少数民族兄弟生活很是艰苦,也正是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和生活条件,才锻造了他们彪悍的民风和铁血的性格,以及坚韧的心志。

    杨璟已经让牟子才最大程度向朝廷争取利益,这事的严重程度不言而喻,朝廷也不可能睁眼闭眼,弃之不顾,其他军队也无法调拨过来,相信肯定愿意花些钱粮来“雇佣”这些蛮兵。

    如此一来,少数民族的弟兄们也算有了保障,再者,杨璟也不希望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之所以招募这些蛮兵,同样是为了让他们增加战斗经验,为以后的乱世战争做准备!

    想到这里,杨璟心里的包袱也就放了下来,就着小菜,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

    虽然杨璟感到有些意外,但细想一下,应该是鹿月娘和周南楚被放了回去,鹿白鱼见得杨璟不计前嫌,这顿面就算是她的报答了吧。

    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杨璟风卷残云就吃得肚子圆滚,打了个饱嗝,舒畅到了极点,甚至连面汤都喝光了。

    从厨房出来之后,杨璟也没太多睡意,也就随便逛了逛,打算消消食。

    刚走到院子里,便看到宗云正在打拳,杨璟就停了下来,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起初宗云打的是太极,杨璟也没太在意,因为他已经将太极拳的招式传了一半给宗云,可宗云总是反反复复地从头再来,直到现在仍旧在打前面的十几式,杨璟都觉得枯燥无比,宗云却甘之如饴。

    宗云也看到了杨璟,打了几趟太极之后,便写意轻松地打起金关玉锁的配套掌法,杨璟正好要消化消化,便在一旁跟着练了起来。

    这一趟掌法打完,杨璟顿觉通体舒泰,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在体内游走,手脚都发热起来。

    杨璟又趁热打铁,盘膝坐下,入定冥想,行功一周天,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此时宗云早已停下,就在一旁给杨璟护法,因为他知道,运功之时最怕有人打搅。

    杨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冷月,朝宗云说道:“喂,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师父的事?”

    虽然杨璟已经提问了好几次,每次都被拒绝,但他仍旧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宗云却也如同以往那般,只是冷冷地警告了杨璟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可这一次,杨璟却说道:“虽然你不说,但我也能猜到一些...”

    宗云听得杨璟如此说着,便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仿佛时刻准备着离开一般。

    杨璟看了看宗云的背影,而后缓缓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继而说道。

    “明日咱们就出发前往贵州城,皇城司的探子说,白牛圣母天下水陆法会规模很大,诸多武林门派都会派人去观礼,其中也包括全真教呢...”

    “虽然你不肯说,但全真教乃是官家御封的山门,竟然敢偷偷派人参加白牛教的法会,本官作为皇城司的办事,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杨璟如此说着,宗云却仍旧沉默,杨璟瞥了一眼,那清冷的月光之下,宗云如深秋的寒竹一般萧索,但双手不知不觉已经握成了拳头!

    杨璟稍稍寻思了片刻,而后走到宗云的身边来,朝他说道:“我知道你想振兴王道明这一脉,这次法会其实跟武林大会没什么两样,对于你来说,可是个好机会,不如这样吧...”

    “我会带不少人前去观礼,为了隐藏身份,干脆咱们全部穿上道袍,装成你王道明这一脉的弟子,到时候顺便帮你扬名天下,宣告你师父这一脉正式回归武林,你看如何?”

    宗云终于扭过头来,朝杨璟问道:“你想要什么?”

    很显然,杨璟的计划引起了宗云的兴趣,听得宗云主动提条件,杨璟便狮子大开口一般,哈哈笑道:“这可是你自己开口的哈,这样吧,你给我磕个头,拜我为师吧,哈哈哈!”

    宗云冷哼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到杨璟的耳朵里。

    “当兄弟是不可能的了,往后不给你使绊子,即便不是朋友,也不会做你的敌人,这样你该知足了。”

    月光之下,杨璟分明看到宗云极其少见地露出笑容,因为他的腮帮子鼓起来了。

    杨璟快步追上去,搂着他的肩膀道:“口是心非了不是?想笑你就笑出来吧,憋着多难受!”

    宗云:“只是牙疼。”

    杨璟也不点破,笑了笑,又看了看天色,见得宗云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便继续勾着他的肩膀,朝他建议道。

    “别睡了,反正天快亮了,咱们到制衣铺子去把道袍给买回来吧,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道袍呢...”

    宗云下意识地答道:“好。”

    但似乎又发现哪里不对,眼中满是杀气地盯着肩膀上杨璟的手,冷声道:“手拿开。”

    杨璟撇了撇嘴道:“又不是娘儿们,碰都不给碰,你身上镶金了么!”

    虽然如此说着,但杨璟还是收了手,带着宗云出了县衙,往李婉娘绸缎庄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见曹家夫人

    杨璟在决定前往贵州城参加白牛圣母法会之后,便已经做好了计划,利用宗云的身份,乔装成南无派弟子,应该是最稳妥的法子。

    因为全真道在江湖武林之中拥有着极高的威望,真正的武林人士极少敢假冒全真弟子,也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喽啰,才不知死活地假冒全真弟子四处行骗。

    这一切皆因为全真教弟子行走江湖之时,最容易引起武林高手的挑战,没有两把刷子,很快就会被拆穿,而高手们有着自己的尊严,也不会假冒全真弟子。

    尤其在武林大会这等级别的白牛教法会之上,几乎有头有脸的宗派代表和武林高手都会参加,假冒全真弟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而宗云并非假冒,他是货真价实的全真道南无派传承人,源于正宗,无论做派还是功夫,都是顶尖的水准。

    王道明这一脉莫名其妙失去消息,本来就是江湖武林之中的一桩秘事,如今宗云重出江湖,本来就是要让王道明这一脉重归武林,只要他出手震慑,试问谁敢再怀疑?

    宗云虽然修炼了太极拳,从中得了不少领悟,突破了自己武功和境界的瓶颈,在修行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单凭他个人之力,实在难以力敌千钧,若得了杨璟以及诸多好手的帮助,这件事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他与杨璟也算是各取所需,所以非常的赞同这个计划,也知道杨璟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所以当杨璟要带他去绸缎庄量身定做道袍之时,他下意识就应承了下来。

    陆长安虽然是皇城司密探的大档头,但他的明面身份是绸缎庄的老板,杨璟也已经吩咐过他,让他手底下的师傅召集所有人手,连夜赶制一批道袍。

    而杨璟之所以要到李婉娘这处来量身定做,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宗云!

    宗云想要向全真道报仇雪恨,想要震惊天下,想要趁机开宗立派,就必须无所畏惧,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能畏首畏尾,要正大光明去夺回这一切!

    杨璟就是要给宗云制作一件只有南无派掌教真人才有资格穿的道袍和鹤氅!

    当他们来到曹家绸缎庄之时,天刚濛濛亮,因为急着要离开巴陵,杨璟就敲开了门。

    那守夜的小厮被睡得正酣,金秋天凉,睡着极其舒服,懒洋洋地仿佛整个人都融化到被铺里,也就赖了一会儿床,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开门。

    杨璟并非穿着官袍,虽然他与宗云都算气度不凡,但这小厮清梦被扰,睡眼惺忪,哪里还顾得这些,嘀嘀咕咕地开了门,便丢出一句话来。

    “二位爷抱歉了,咱们店子还没开市,二位爷不若吃过了早点再来看看吧。”

    杨璟见得小厮如此怠慢,也不由好气,眼看着小厮要关门,便用脚尖顶住了门板,指着小厮的脑门子笑骂道。

    “你这惫懒货,真不知道给东家赚钱,若让东家知道了,可不得打断你的狗腿!”

    那小厮本来就满心怨气,见得杨璟不识好歹,竟然还敢横加指责,心里更是起火,当即就反口道。

    “这位爷有心了,不过咱们东家三月半载都不曾来过店铺,大夫人心肠忒好,对咱们这些下人也心疼得紧,就不劳这位爷爷费心了!”

    见得小厮如此理直气壮,杨璟更是好气又好笑,有心戏耍道:“我是你家大夫人的表兄,你道是她对我好些,还是对你这懒货好些?若是让大夫人知晓你拒客,看你家夫人饶不饶你!”

    那小厮见得杨璟如此一说,登时就紧张起来,不过他看到杨璟一脸的笑意,突然又醒悟过来,满以为杨璟口头占他家夫人便宜,便忿忿地推开门道。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小的虽然只是个跑堂奴仆,但也是为了你好,眼下店里的大师傅都在睡觉,精神头不足,做出来的衣裳自然不算太好,好心让你过会儿再来,你这烂嘴的怎敢与我家夫人攀亲道故乱占便宜!”

    杨璟见得这小厮还知道维护李婉娘的清誉,心里也就不气了,只是觉得这小厮有趣得紧,便继续戏耍道。

    “我好歹也是个良家人,又岂会占你家夫人便宜,你若不信,让你家夫人出来见一见,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宗云也是哭笑不得,这男女有别,虽说曹家夫人是开门做生意的,免不了抛头露面,但指明了让人出来见客,未免有些唐突冒犯之意。

    果不其然,那小厮更气了,当即操起门后头的扫帚,举起来就往杨璟头上招呼!

    “好你个烂嘴的捣子,大清早敢来这里寻晦气,讨打不是!”

    这小厮刚刚要打人,便听得店里传来一声呵斥:“大清早地瞎嚷嚷个甚!”

    “掌柜的,有个捣子过来闹事,还占大夫人便宜,小的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内屋的掌柜听得如此一说,似乎也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一边披衣裳一边怒道:“那便打了出去!”

    杨璟见得掌柜的也是这般蛮不讲理,也是哭笑不得,不过听这情况,李婉娘果是贤惠善良,颇得人心,大家都想着维护她。

    那小厮得了掌柜的令,气焰大涨,当即就一扫帚打落下去!

    虽说扫帚伤不了人,但大清早的被扫帚打,可是晦气到了极点,杨璟还要出行,兆头更是不好,当即就踏前一步,将那小厮连人带扫帚推入了铺子里头!

    那小厮也是个瘦猴一样的弱鸡,被杨璟这么一退,结结实实坐了个屁股蹲,哎呦哎呦叫唤起来。

    那掌柜的听得动静,赶忙从内屋走出来,一边还大声骂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敢伤人不成!”

    然而当他走到外间来,见得杨璟之时,当场就惊住了!

    “杨...杨大人!”

    “杨大人?”那小厮也不耍赖皮叫唤了,见得掌柜的一脸冷汗,他却是一头雾水,盯着杨璟看了许久,似乎终于有了些印象,当即爬起来道:“是...是县衙的杨大人!”

    “小的该死!这大清早的,眼睛让猪油给蒙了,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则个,饶了小的一回!”

    那小厮此时终于认出了杨璟,当即就要给杨璟跪下,杨璟想起他们维护李婉娘,也是知恩图报的善良人,脾性上或许有些惫懒,但心地是不坏的,也就不跟他们计较,只是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无妨的,本官确实来得早了些,多有叨扰了。”

    见得杨璟如此说着,那小厮也松了一口气,可掌柜的却更加诚惶诚恐,人越成熟,心眼也就越多,这掌柜的还以为杨璟说反话呢,当即告罪道。

    “可不敢这般,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早不早的说法,是咱们太随意了,您大人有大量,恳请大人恕罪...”

    杨璟见得这掌柜的心有疑虑,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有道明了来意,才能打消这掌柜的顾虑,当即说道。

    “行了行了,本官又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今日来此,实在是有套衣裳需要急用,不知店里大师傅可在?”

    那掌柜的果然不出杨璟所料,见得杨璟说出正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躬身答道。

    “大人来得不凑巧,大师傅这段日子回老家省亲去了,近来都是大夫人在做衣裳...大人您少坐片刻,小的这就去请大夫人过来!”

    杨璟想了想,这时间也紧,便点了点头,那掌柜赶紧把那小厮给踢了出去:“还不快去把大夫人请来!”

    小厮哎呦一声,跌出门外去,揉着屁股便往前小跑而去,那掌柜的却是到隔壁刚开的铺子招呼了一声,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热腾腾的早点,也算是个懂伺候人又有眼力价的老手了。

    杨璟和宗云也不客气,那早点热腾喷香,二人也就随便吃了些,不多时便见到了李婉娘。

    多时不见,李婉娘越发清瘦,曹恩直虽然没有因为舞弊案而押解上京,但也被剥夺了解士的身份,眼下赋闲在家,连读书科举的资格都没有了。

    整个巴陵又都知道了他和彭连城的丑事,老曹家都抬不起头来,这店铺生意也异常冷清,也多亏李婉娘性情善良,这才勉强维持着这个铺子。

    也多亏了李婉娘,这些老帮工才没有被扫地出门,那大师傅也并非回家省亲,实在是生意太过冷清,自个儿另寻出路去了。

    这制衣行业也是一门手艺,没个大师傅坐镇,这生意也没办法做下去,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对外宣称大师傅回老家去了,其实这些日子都是李婉娘在给人做衣服。

    杨璟见得李婉娘憔悴了不少,心里也有些惋惜,毕竟李婉娘的命是他救回来的,直至今日,他仍旧铭记着当初抢救李婉娘的那些画面。

    “杨大人你怎么来了,有事让人过来吩咐一声就好,怎地亲自跑一趟...”

    李婉娘一开口,声音仍旧温柔甜美,可惜多了一股市侩之气,又陌生而见外,可见这个坚强的女人终究是向生活妥协了。

    当她走进房间之时,杨璟才看到李婉娘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李婉娘似乎也察觉到了杨璟的目光,下意识将手轻轻遮在腹部,竟然不敢直视杨璟,眼眸之中有种羞愧,仿佛她怀孕很对不起杨璟一边。

    杨璟心里不由轻叹一声,原本心里那点点小期待,顿时消失不见了。

    不过杨璟也没想过要跟李婉娘有什么发展,心中的失落只是因为李婉娘终究没能保持自己的那股子清丽的气质,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杨璟也释然了,朝李婉娘道:“本官这次过来,是想给这位道长做一身法袍,不知夫人这铺子能否在午时之前赶制得出来?”

    李婉娘听见杨璟自称本官,心里也失望透顶,仿佛杨璟与她之间已经隔了一片海一般,心中轻叹,最终挤出微笑道。

    “谢谢大人帮衬铺子的生意,若这位道长能提供个模子,或者说明有些什么样的要求,时间上应该是赶得及的...”

    杨璟闻言,便朝李婉娘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夫人了...”

    “妾身不敢当...”

    这么见外的对话也是让人极其尴尬,杨璟只好将宗云留下来,给李婉娘讲解法袍的具体要求,自己则走出了铺子。

    李婉娘看着杨璟有些落寞的背影,再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咬了咬下唇,左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刺入手掌里头都没有察觉...

    (ps:最近是过渡期,剧情可能有些平缓,但这些铺垫都是必要且有意义的,对人物塑造和剧情推动都有作用,所以希望大家多些耐性,非常感谢大家的肯定与支持,以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检阅暗察密探

    杨璟走出曹家铺子,但见得东方的金光喷薄而出,空气中弥散着炊烟中清新的柴火气,顿时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

    想起适才自己有些赌气一般的行为,杨璟也不由自嘲一笑。

    对于李婉娘,他心里确实有着一些旖旎的期待,或许这也是男人们再正常不过的想法和反应,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这也让杨璟开始考虑自己的情感问题,自打来到这个时空,他遇到过好几个女孩子或者女人了。

    对于这些女子,如果说杨璟从未往男女之情方面去想,那是骗鬼的,但直至目前为止,杨璟都只是停留在好感、欣赏和喜欢的层面上,并没有遇到真的能够让他奋不顾身去追求的女子。

    对于夏至丫头,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怜悯和疼惜,对于宋风雅,则是欣赏和喜欢,喜欢她这种率真而狭义的心肠和性格,对于鹿白鱼,则是因为她身上那成熟的韵味,说白了,杨璟对鹿白鱼充满着**的幻想,但也只是单纯的冲动,但却并非他想要的那种情感。

    至于繁花,杨璟是好奇,孙二娘则是看不透,总之杨璟可以很确定地告诉自己,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能够厮守一生的人选,如果硬要从中选一个,而再没有其他选择,或许他会选择鹿白鱼吧。

    再见李婉娘,让杨璟看清楚了自己心里的追求,他本想着三妻四妾,过些没羞没臊的美好日子,但当他看到李婉娘那微微隆起的肚皮,想象着李婉娘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就没那种**了。

    因为他知道曹恩直不喜欢女人,一个成亲了这么久,妻子却仍旧还是处子之身的男人,又岂会在自己最落魄潦倒,连大门都不敢出去的时候,让自己的妻子怀上孩子?

    所以杨璟心里不得不多了一种猜测,李婉娘确实怀孕了,但孩子不一定是曹恩直的,至于这里头还有些什么内幕故事,杨璟是根本不愿去想,因为这会破坏李婉娘留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也正是因此,他终于决定,要将这些自己欣赏或者喜欢的女子,都放在心里,而不是为了生理需要或者满足虚荣,而将她们一个个都抓在手中。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杨璟的心情自然就变得舒畅轻松之极,当宗云走出来之时,杨璟心中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他甚至展露出眼光的笑容,坦然地朝李婉娘点头告辞。

    当杨璟回到县衙之时,陆长安已经在县衙候着了,说是已经召集了皇城司的精锐,就等着杨璟来检阅和挑选了。

    早在上任之初,李彧就打算带着杨璟视察皇城司的据点,但因为一桩桩事情突如其来,杨璟一直未能成行。

    如今西南剧变,杨璟要挑选精锐同行,这件事也终于得以促成。

    因为这些人都需要乔装成南无派的弟子,所以杨璟也没有避讳,带着宗云便来到了陆长安的铺子。

    铺子里头的匠人和绣娘以及专门从其他铺子请来的姑娘们,正在铺子里赶制道袍,陆长安带着杨璟宗云进来,他们都没有察觉,仍旧埋头专注地工作着。

    杨璟和宗云在陆长安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后院,早有三十几个密探在院子里头候着了。

    杨璟朝宗云笑了笑,后者也是心领神会,陆长安还未来得及开口,杨璟和宗云已经撞入了人群之中!

    这些人因为即将要见到绣衣指使而心中忐忑,虽然都是老辣的探子,但杨璟身份实在太过超然,他们也是禁不住惴惴不安。

    正打算见礼,没想到杨璟和宗云竟然一言不发就动起手来,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只有陆长安双手交握着,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杨璟几步就冲上来,朝着对面那密探便一拳砸了过去!

    那密探自然不敢得罪杨璟,哪里敢还手,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胸脯和腹部顿时一硬,杨璟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哼!”那密探冷哼一声,倒退了三两步,还未站定,杨璟已经再度冲了过来,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猛然一拧,施展出擒拿手段来,将那密探的双手反剪到了后头!

    “还手!”

    杨璟沉声下令道,那汉子此时才知道,杨璟怕是要试探他们的功夫!

    毕竟在市井和江湖之中讨生活,这些密探也都有着自己的傲气,一个两个都是刀头舔血的狠角色,平日里遇到事情也拥有着不小的决策空间,所以他们跟其他公差可截然不同,当即就被激起了好斗的血性来!

    杨璟话音刚落,那密探已经蹲了下来,顺势一转,手腕就拧了回来,朝杨璟的下巴就是一个托掌,此人竟然也擅长近身搏杀的硬底子功夫!

    “来得好!”

    杨璟不由大声叫好,这些探子都是禁军之中的精锐,也有从民间招募的高手,身手自然非同凡响,而且他们需要执行刺杀任务,近身厮杀的本事自然是不弱的。

    不过杨璟这段时间跟着宗云练拳,金关玉锁也渐渐摸到了门径,呼吸吐纳和入定运功也都有了不小的进步,整个人只觉得耳聪目明,气息绵长,越打越是酣畅!

    杨璟偏头躲过密探的托掌,却是歪头,用腮帮夹住对方小臂,右手扣住那人的腰带,猛然一沉,用力一掷,竟然将那密探抡了出去!

    再看看宗云,此时如同一阵清风一般入得人群之中,但凡与之接触者,无一不被宗云绵软却后劲十足的掌力给推翻出去!

    杨璟心头舒畅得想要大喊,见得那些密探将被他抡出去那人给接住了,当即朝他们大声下令道:“全部一起上!”

    密探们也被激起了斗志,本来心里还有些顾忌,毕竟杨璟是江陵府办事,是他们的首脑,他们也不敢动真格。

    可杨璟和宗云如入无人之境,让他们感到被羞辱了一把,当即朝杨璟和宗云涌了上来!

    宗云身为全真道的正宗弟子,又继承了王道明一脉的道统,武艺精进,高深莫测,又领悟到了太极拳的精髓,这些人就如同撞上了礁石的大浪,谁都近不得他的身!

    然而杨璟可就狼狈了不少,虽然他已经开始摸到了内功的门槛,但到底还是修炼日短,渐渐就落了下风,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

    这些密探们也不敢真的杀伤杨璟,到了后来,只是用柔和的力道,想要将杨璟逼出战局。

    杨璟就如同铁锅里不断被翻炒的沙包一般,就像巨浪尖上飘荡的一叶扁舟,被诸多密探你一拳我一脚,很快就被打了出来!

    杨璟只好在一旁当了看客,见得宗云深陷围困,在三十几人的围攻之中,竟然轻松写意,如同闲庭信步,始知内功修炼至极,竟然强悍如斯!

    拳脚呼呼,衣袍猎猎,除了坚实的肌肉相互碰撞的声音,凌乱而又沉重的脚步声,院子里头再无半点声响,只有让人眼花缭乱的身影,在不断地移动,宗云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竟然片叶不沾身!

    杨璟见得如此,不由抚掌赞道:“好!”

    陆长安早知道杨璟有心试探,见得杨璟叫好,也知道差不多了,便朝密探们下令道:“都停下吧!”

    陆长安一声令下,密探们全都停了下来,虽然悄无声息,但很快就泾渭分明地站成了四队,可见他们虽然潜伏四处,却从未忘记过军旅的纪律!

    宗云朝这些密探抱了抱拳,而后走回到杨璟的身边,见得杨璟投来询问的目光,便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了这些密探的身手。

    杨璟点头回应了宗云,而后走到了这些密探的面前,面容严肃地朝他们说道。

    “相信尔等已经知晓今次的任务了,本官也知道你们扎根地方,各有家室老小需要抚养,因为上头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这一次算是本官的擅自行动,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想要退出的,现在就后退一步,本官不会强迫你们,也不会事后计较,权当今日没见过你们。”

    话音刚落,杨璟便背过了身子,他说的乃是实话,虽然官家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但如果这些人心不甘情不愿,命令的执行度会大打折扣,反而更加凶险。

    他需要的是一帮死心塌地能够生死相依的兄弟,而不是一群硬着头皮听命令的士兵!

    听得杨璟如此一说,有人迟疑了,有人动摇了,也有人直接退到了队列的后面,而后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也有人看着杨璟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人则是看着陆长安,仿佛想要从他们的大档头那里,得到一些指引。

    可惜陆长安只是低垂着眉头,并没有看这些密探一眼。

    杨璟并没有催促,他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心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有些庆幸。

    直到背后再没有任何动静,杨璟才转过身来,三十六个人,只剩下了二十一个。

    陆长安很快就将这二十一个人的卷宗都交到了杨璟的手上,杨璟扫了一眼,开始点名,算是检阅。

    一轮点名过后,杨璟已经将这些人都记了下来,不是他认人的眼光了得,而是这些人虽然表情淡漠,但各有特点,更重要的是,杨璟都跟他们交过手,甚至还在他们的手上吃过亏。

    让杨璟感到有趣的是,这些留下来的人,恰恰就是适才对他下手最重的人,而那些离开的人,都是忌惮于他的身份,而不敢大展拳脚的。

    或许也只有心中仍旧存留自己的傲气和自尊的人,才拥有着自己的主见和血性,也正是这样的人,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杨璟朝他们点了点头,而后沉声道:“很好,既然你们留下来,往后就是我杨璟的兄弟,说句实话,谁的命不是命?谁的命不值钱?谁乐意到贵州城去卖命?”

    “可这件事情只有咱们皇城司知道,我们不去,还有谁去?贵州城的百姓我不是很了解,所谓生灵涂炭之类的大话我也不敢说,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乱贼攻破南门,杀到巴陵来,伤害到咱们的家人和街坊...”

    “你们也已经领教过我的拳脚,真要发生些什么,只怕我也保护不了你们,但有一句话我想说一下,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活下来,请弟兄们保我活下来。”

    杨璟此言一出,密探们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连陆长安和宗云,都有些迷惑地看着杨璟。

    难道他们死士如归地留下来,他们选择跟随的这个杨璟,就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杨璟走到前头,轻轻按住一个密探的肩头,而后沉声道:“我愿意与大家同生共死,但如果必须有一个要活下来,请把机会让给我,因为我活下来,能替你们养活你们的家人,而换成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活下来,却都做不到这一点...”

    密探们相互看着彼此,而后朝齐刷刷朝杨璟半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谢谢大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辞行入住山寺

    宗云本以为杨璟会荡气回肠热血沸腾地给这些密探誓师,用言语的力量来唤醒这些密探的斗志,以为杨璟会激昂地宣扬家国大义。

    可没想到的是,杨璟的致辞竟然这般市侩,甚至有些无耻,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坦诚,也很现实,甚至有些功利。

    但不得不说,杨璟的训话却异常的奏效!

    这些暗察子都已经潜伏在民间多年,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有着妻妾子女,有着自己的产业,甚至能够通过皇城司的资源,来为自己攫取财富。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暴露了身份,他们连睡觉都不敢让妻妾躺在身边,生怕梦呓之时会泄露情报。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族群,即便胜利了,他们也无法享受民众的夹道欢迎,他们只能默默的付出和牺牲。

    他们中的许多人渐渐迷失了,对于命令阳奉阴违,甚至干脆改名换姓,改头换面,真正地融入到了民间,再不回应上线的召唤。

    虽然皇城司对逃兵的惩罚很严厉,因为每一个暗察子,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资源来培养,他们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的,身上还带着各种情报,逃离组织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但仍旧有很多人忍受不住生活的诱惑,承受不住不知何时就会掉脑袋的危险任务。

    他们只能生活在阳光的背面,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唯一的期盼,就是回到家的时候,儿女的叫唤,和妻子的温存。

    家人,成为了他们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连接点,如果连家人都没有了,他们就成了游魂野鬼,成了杀人机器,再没有半点存在的意义。

    杨璟的现实却是让人不齿,但却戳中了他们最关心也是最柔弱的一处。

    他们的使命本来就包括了誓死保卫他们的长官,为杨璟卖命也是理所当然。

    而杨璟坦率到极点的表态,除了获得了他们的信任,更多的则是让他们知道,杨璟是理解他们的,他们也相信,如果真如杨璟所言那般,杨璟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那么他们也就死而无憾了。

    无论是杨璟,宗云,还是陆长安,亦或是这些暗察子,他们不是牟子才,不是朝堂上那些文官。

    他们不会整日将家国天下大仁大义挂在嘴边,他们的目光甚至有些狭隘和短浅,但为国家卖命的,永远是这些人。

    杨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正是将自己当成了这些人的一份子,让这些暗察子感受到,这位新任的长官,似乎并非横空出世,而是经历过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是从他们之中走出去的一员!

    他没有官僚主义,他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和顾虑,看似贪生怕死的表面之下,是他那颗想要跟大家做兄弟的心!

    甚至于大家也有些明白,为何杨璟要先跟大家打一架,因为只有动过手,吃过痛,才能记得更清楚,记得更牢固!

    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头,他们对杨璟已经不再陌生,仿佛认识杨璟已经很久,这种感觉很怪异,却又很贴切而真实。

    杨璟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告别,出发的时间则定在了下午。

    杨璟跟着也回到了别院,因为他也需要跟家人告别。

    夏至听说杨璟又要走,脸上充满了幽怨,不过她的心里又充满了不安,因为先前杨璟说走就走,最多也只是让王斗或者其他捕快来通知一声,今次却有些刻意地来辞行。

    他甚至还叮嘱陈水生好好办事,与衙门的司户打好关系,说他已经跟杨知县打过招呼,会尽量安排陈水生参加开荒和推广地瓜的事情。

    陈潮虽然只是洞庭湖畔的老渔夫,但大半生走过来,也见过太多太多事情,自然看得出杨璟的异常。

    只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朝杨璟说道:“放心去,平安回来!”

    杨璟故作轻松地离开别院,又见了杨知县和牟子才,商议了后续的一些计划和事情,又将皇城司的联络方式告诉了他们,以便及时沟通,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曹家铺子的掌柜已经亲自将道袍送了过来,宗云却没有穿上,只是放在行囊里,仍旧穿着那身旧袍子。

    皇城司的密探们已经归队,一个个都领到了道袍,同样放在行囊里,不过他们却都将头发松开,挽了道髻,挎着乾坤袋,或者衣袖上绣着个八卦,亦或者身后背柄道剑,也有人举个幡旗等等。

    虽然他们没有统一着装,但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人看出他们的道士身份。

    在这一点上,皇城司的密探们比杨璟更加的老道,如果他们穿着崭新的道袍,齐刷刷走出去,不引起怀疑那才叫怪事。

    见得密探们如此上道,一个个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手,杨璟也就放心了。

    他已经让陆长安给李彧发信,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皇城司的后方便由李彧全权负责,陆长安则负责中转和接应。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杨璟才来到了鹿白鱼的房间。

    鹿白鱼昨夜才刚到,因为事情繁忙,杨璟一直没有机会来探望,如今终于空闲下来,却是来通知她,要她一同离开。

    不过杨璟没想到的是,鹿白鱼竟然没有半点迟疑,欣然答应了杨璟的请托,而且很快就收拾好了行囊。

    这让杨璟有些诧异,因为鹿白鱼的转变实在来得太突然,这里头到底又有些什么缘由或者故事?

    可惜杨璟毫无头绪,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因为时间紧迫,准备也略显仓促,但也只能是这样了。

    他本想借口向宋慈报信,让宋风雅回到宋慈的身边,毕竟这次凶险之极,若宋风雅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也会愧疚一生。

    可宋风雅却异常坚定,在她看来,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江湖武林,这才是真正的冒险!

    宋风雅既然这样表态,杨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至于王不留,他的年纪大了,但江湖阅历却比所有人都丰富,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杨璟也同意将他给带上。

    到了午后,天气渐渐阴凉,杨璟等人终于出发了。

    他们选择了分头行动,因为这么多人一同出行,目标实在太大,只能分批,甚至各自为战,大家春风入夜一般悄无声息地出了城,而后才集合起来。

    这也符合杨璟的计划,赶路的时候为了避免和应对山贼剪径,他们必须一同赶路,但进城或者到了人多的地方,则需要分开行动,避免引起怀疑。

    贵州城距离巴陵很远,而距离白牛圣母水陆法会只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到了贵州城之后,他们还必须留下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和筹谋,所以这一路上必须马不停蹄。

    不过这一次的旅行似乎有些出师不利,到了夜间他们仍旧没能找到落脚点,偏偏又下起了大雨,冒雨前行了大半夜,浑身湿透,才找到了一座小庙,让人尴尬的是,那是一座寺庙。

    佛道相争由来已久,秃驴和贫道似乎很难和谐相处,当他们去敲击破败的山门之时,里头鸦雀无声。

    直到一名暗察子翻墙而入之时,才发现门后头七八个大和尚,一个个都拎着棍棒,战战兢兢地盯着他。

    暗察子赶忙打开门栓,将杨璟等人都放了进来。

    这些大和尚显然经常被山贼抢劫,见得杨璟等人都是武林人士的行走劲装,为首的主持赶忙颤抖着声音道。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且退出去吧,小庙里再没粮食了,诸位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走了吧...”

    杨璟看得出这些人被抢怕了,当即上前道:“大和尚有礼了,咱们只是过路的,并非盗贼,只因误了路程,错过了打尖住店,眼下又是大雨,想借住一宿,还望大和尚行个方便...”

    那大和尚听得杨璟言语有礼又恭谦,也放心了不少,但还是摇头道。

    “这位施主,咱们小庙地方太小,你们人太多,怕是容不下...”这大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朝宗云上下打量,许是宗云身上穿着道袍,让他感到不自在。

    杨璟扫视了一眼,这寺庙说大不大,但绝对是能够安顿他们,起码足够他们避一避雨的,当即劝说道。

    “大和尚,这方圆地方也没了其他落脚的地儿,咱们只需要一个避雨的地方即可,再者,咱们自己带有粮食,可以借你们的厨房用一用,作为酬谢,咱们可以留些粮食供奉佛祖爷爷,这佛祖不也说过么,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不是?”

    听杨璟如此说着,大和尚不由眼前一亮,身后那些和尚们一个个两眼放光,显然是饿了很久,那大和尚想了想,便点头道。

    “好吧,不过你们不能到正殿来,往那边过去有一座偏殿,因着寺中弟子凋零,香火不济,那偏殿也年久失修了,你们权且在那里歇一夜吧。”

    杨璟一听,赶忙道谢,而后让人送上粮袋,朝大和尚说道:“大师,咱们身上脏污,也不好扰了佛祖清净,不如让大和尚们做好了饭,送过来给咱们,这剩下的粮食,就权且当是功德钱吧...”

    大和尚一看,暗察子从马车上扛下几袋沉甸甸的粮食,不由心头大喜,便应承道:“难得施主如此善解人意,这山中也没什么吃食,我等倒是在后院栽种了一些青菜,胡乱做些斋素,一并送与诸位吧。”

    杨璟也是笑道:“那就多谢大和尚了。”

    虽然这些和尚多少有些不爽利,但有了避雨安身之地,大家的心情也就好了起来,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座寺庙,这个夜晚,也因为杨璟等人的到来,变得不再平静!

第二百一十七章 米饭青苗腌菜

    小和尚们自顾抬着米去做饭,那主持大和尚便领着杨璟等人来到了这处偏殿。

    此处果真如主持和尚所言,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好在没有漏雨,很是干燥,倒也暖和。

    大殿两侧有好几间厢房,后头还有一个天井,天井三面则是七八间精舍,倒也足够杨璟等人居住,因为长途旅行,大家都带有毯子,凑合一夜是不成问题的。

    宗云等人都是老江湖,见得旁边就是柴房,也老实不客气,与主持和尚打了声招呼,塞给他一些银钱,便搬来了柴火,在大殿中间烧起了火堆来。

    火光大亮,众人也终于看清楚了整个大殿的全貌,中间供奉的佛祖像已经斑驳,一只眼睛裂开了,泥塑掉落,眼珠是个空洞,看起来总有种阴森的怪异。

    因为冒雨走了大半夜,大家也都困乏了,再加上做饭也需要时间,众人便围着火堆烤衣服,大殿之中顿时弥散着一股潮湿的白汽。

    住持大和尚见得杨璟等人又是给米粮,又是塞银钱,也放心了不少,反而期望杨璟等人多住几天,便有些得意地介绍起这座小庙的渊源。

    据他所言,这小庙名叫龙宝寺,早在北宋时期就已经建成,而且建寺的主人来头还不小。

    杨璟一听这小庙竟然还有故事,便起了兴趣,才知这小庙原来竟是宋朝大将“面涅将军”狄青狄汉臣下令建造的!

    狄青在西夏和宋朝边境屡战屡胜,因为他是最卑微的军伍出身,脸上有刺字,每次与党项人作战都会戴着铜面具,披头散发,冲突沙场而无人能敌,威震西北,甚至还是北宋朝极其罕见以武将身份担任枢密使的人!

    无论南宋北宋,纵观整个大宋朝,每个皇帝都遵循太祖皇帝的教条,对武将提防和打压,以致于武将的地位很低,能够以武将的出身当上使相,狄青堪称第一人。

    彼时广南西路爆发了叛乱,叛军为了对抗朝廷,甚至还将交趾的军队都引入了宋朝国境!

    狄青临危受命,南下广西平叛,大破昆仑关,杀敌无数,得胜而归。

    可押送着敌酋和俘虏班师回朝,到了湖南境内,路过这一片地区之时,那些俘虏中的黑衣鬼巫却发现此地乃至阴至邪的古墓地,便施展了鬼巫祝祷之法,召唤了阴兵,以致于狄青的部队发生营啸,士兵自相残杀,死伤不计其数!

    将军们镇压不住,便求救于狄青将军,狄青见得士兵们都被阴兵附身,生怕殃及无辜,便想忍痛将这些中邪的士兵全部杀死。

    可关键时刻,一位在深山隐居的老僧却找到了狄青,称其有办法驱逐阴兵的邪魂,狄青不由大喜。

    那老僧扎了一尊佛像,而后让狄青割血浇撒,那些佛像顿时转生,驱逐了阴兵,士兵们由是得救。

    狄青叹为观止,便问起缘由,那老僧却说佛门有菩萨低眉,也有金刚怒目,这些阴兵出来搅乱人世,祸害生人,乱了轮回因果,自然要受到佛法的惩戒。

    其时许多人不明所以,为何狄青的热血能够让佛像转生,便问起那老僧。

    老僧沉默了许久,才回答说狄青半生戎马,杀伐果决,身上每个毛孔都渗透着杀气,鬼怪邪魔不得近身,气血最是阳刚光明,他还说狄青是不动明王座下罗汉转世,阴兵自然望风而逃云云。

    士兵们听说狄青乃是罗汉转世,越发崇拜狄青,此后誓死追随着狄青南征北战,无往不利。

    狄青便让士兵们在此地修建了一座寺庙,一来用佛门法力镇压古墓地的阴兵,二来也是为了感谢这位老僧,便是这座龙宝寺了。

    众人听说这小庙竟然还有这等渊源,不由大为惊奇,想起庙宇的地底便是古墓地,眼下寺庙已经年久失修,连不动明王塑像都已经破败不堪,香火凋零,怕是镇压不住那些阴兵,心里越发觉得阴森起来。

    杨璟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妖魔鬼怪的说法,但古人却非常的迷信,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对鬼怪之说也是深信不疑。

    暗察子们一个个都是机警精灵之人,生性多疑,对神神鬼鬼的事情更是有些忌惮,连忙将主持和尚给打发出去了。

    因为宋风雅鹿白鱼和孙二娘等女流也都湿了身子,与男人们同处一室都有不便,她们便在旁边小一些的偏殿另起火堆。

    几个女人听得外头静悄悄的,便竖起耳朵来聆听,那老和尚低沉沙哑的嗓音,配上色彩浓郁的故事,使得三个女子心里都起了凉意,四处一看,总觉得那黑暗之处有着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好在老和尚走了,外头的男人们也热闹了起来,有人取出肉干和酒葫芦,在火堆上烤起肉,喝起了酒。

    虽然这是佛门清静之地,喝酒吃肉多有冒犯,但这庙宇已经破败,佛祖和明王的神灵说不定已经不在了,众人也为了壮胆子和御寒,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过得小半个时辰,寺内的诸多和尚便抬着一桶桶白米饭,走进了大殿来。

    香喷喷热腾腾的米饭,里头竟然还掺着一半的红豆,红白相间,软糯香甜,看着就食欲大增,装在干净的木桶里头,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再配上和尚们新摘的青菜,众人顿时食指大动!

    那些个和尚又抬过来一坛咸菜,坛子里头都是乌黑的卤水,还有不少黑色的植物根须,但捞起来的腌菜梗子却是琥珀一般,暗察子们虽然饥肠辘辘,但毕竟都是老江湖了,先用银针试了毒,又将饭菜喂给打猎用的鹰隼,确定饭菜无毒,这才安心地大快朵颐。

    当然了,暗察子们都是经验老道的好手,这种事也不可能当着老和尚的面来操作,当那名试毒的弟兄从外头走进来,朝大家点了点头之后,众人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开始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起来。

    杨璟正要用饭,旁边的宗云却递过来一碗酒,朝杨璟说道:“陪我喝碗酒吧。”

    杨璟知道宗云并不好酒,心里多少有些奇怪,但寻思了片刻,杨璟还是干了那碗酒,见得宗云端起饭碗,他也若无其事地大口吃饭了。

    许是大家太过困乏,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伙儿纷纷找了干燥的地儿,裹着毯子就睡了过去,整个大殿很快就响起了交织的鼾声,便是女孩子们住的偏殿,也传来了均匀而沉重的呼吸。

    杨璟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许是淋雨感冒了,用力晃了晃脑袋,仍旧无法保持清醒,再往大殿里头一看,周围的事物都出现了模糊的重影,杨璟紧皱着眉头,最终还是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大殿便只剩下雨水打在屋顶上的噼里啪啦声,柴火突然爆起的火花声,以及众人相互交织的鼾声。

    而正是这个时候,主持和尚带着几个小和尚,手里握着短刀,颤抖着腿脚便走了进来!

    这些和尚们显然都不懂武功,否则宗云和王不留乃至于诸多暗察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老和尚毕竟胆大一些,走在前头,蹲了下来,摇了摇靠着门框的暗察子,轻声道:“施主...施主...”

    叫唤了几声,又用力摇了摇,那暗察子竟然顺着门槛滑到在地,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那暗察子完全睡死了一般,只是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砸吧砸吧嘴,便又继续睡了过去!

    老和尚顿时松了一口气,诸多小和尚战战兢兢走进大殿,分散开来,挨个儿摇晃那些暗察子,确定大家都陷入昏睡了,这才朝老和尚点头道。

    “大哥,成了!”

    老和尚仍旧不放心,走到杨璟这边来,朝杨璟叫唤了两声,又摇了摇杨璟,甚至还在杨璟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发现杨璟没醒过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些可都是老江湖,一个个都是人精,弟兄们都不会武功,今番也是侥幸,快去叫醒圣女吧!”

    老和尚如此说着,便带头走进了偏殿,但见得孙二娘、宋风雅和鹿白鱼都围绕着火堆,正在沉睡。

    虽然她们都是没有脱下衣服来烤火,但玉体横陈,那起伏的惊人曲线,仍旧让人血脉喷张!

    老和尚身后的几个小和尚顿时心猿意马,眼中都露出了贪恋和淫邪的光芒来。

    其中一个瘦猴一般的小和尚终于忍不住,搓着双手就走了过去,见得鹿白鱼胸前最是傲岸,张开魔爪就要抓下去!

    眼看着就要美事成真,角落的草铺里却突然窜起一道黑影来!

    “鬼啊!”

    那小和尚猛然转头,借着火光一看,当即就吓得瘫坐在地!

    但见得一个面相极其丑陋的孩童,正双眸呆滞地站在草铺上,死死地盯着这些和尚!

    老和尚见得那和尚这般模样,当即走上前去,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这都甚么时候了!色迷心窍的狗东西!先把圣女救活了,先怎么玩儿不行啊!”

    那和尚颤抖着双手,指着站起来的神荼,颤声道:“可是...可是大哥...这东西...”

    老和尚哼哼一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圣女的灵童神荼,大护法果然未卜先知啊!”

    几个和尚听说这丑陋到几点的孩童竟然是圣女的灵童,心中也不由释然,后头的小和尚递过早已准备好的浓甘草汁,由老和尚轻轻扶起孙二娘,小心翼翼地将甘草汁都灌入了孙二娘的口中。

    一碗甘草汁灌进去之后,孙二娘被呛了一下,猛然咳嗽着,竟然醒了过来!

    老和尚见得此状,赶忙松开手,仿佛孙二娘身上全是毒,沾之必死一般,所有人退开三步,而后朝孙二娘拜道:“属下拜见圣女殿下,白牛圣母,降世普渡,万千痛苦,皆化尘土!”

    孙二娘伸出猩红的舌头来,将朱唇上残留的甘草汁都舔了一圈,和尚们一个个顿时觉得浑身燥热,裤裆都禁不住隆起来了!

    孙二娘看着丑态百出的这些和尚,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肩膀上竟然有个脏手印,眸光顿时一冷,扫视了一圈道:“刚才谁碰我,站出来吧。”

    老和尚心头一紧,心头一颤,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圣女赏罚分明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可损毁,虽然他范白信只是九流中人,但为了执行圣教的任务,解救药师圣女,不惜与弟兄们剃光了脑瓢子,又狠心将龙宝寺的僧人全都杀死,来个鹊巢鸠占,提前埋伏在此,眼下成功完成任务,那可是大大的一桩功劳了。

    药师圣女虽然只在三大圣女之中排行最末,但说到底还是圣女,圣教里头,除了教主之外,谁敢碰这三位圣女一根毫毛!

    也是范白信活该,为了救醒药师圣女,下意识就扶了圣女一把,本以为圣女会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谁想到圣女还是怒了!

    面对孙二娘那冰冷的眸光,范白信能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牙齿在格格打架,即便跪着,身子都颤抖得厉害!

    孙二娘的眸光仿佛一柄锋锐的刀子,在他的身上不断游移,范白信根本就不敢抬头!

    正当此时,那瘦猴一般的小和尚颤巍巍地举起污黑的右手,结结巴巴地朝孙二娘承认道。

    “启禀圣女殿下,是小的...是小的救人心切...扶了圣女一把...”

    见得自家兄弟挺身而出为自己顶缸,再想想自己适才还在呵斥这个兄弟,范白信心头一暖,咬了咬牙,朝那瘦猴喝道:“小四,欺瞒圣女可是死罪,还不退下去!”

    “大哥!”

    “闭嘴!”

    范白信将那瘦猴喝退之后,便抬起头来,朝孙二娘道:“我这个小兄弟刚入教不久,不懂规矩,还望圣女殿下大人大量,适才是范某扶了圣女...”

    孙二娘看了看范白信,而后妖媚一笑道:“手足情深啊,不错嘛,本圣女就饶了你们一回吧...”

    范白信闻言,顿时欣喜若狂,兄弟几个相视而笑,又赶忙跪下来磕头。

    可就在这个时候,孙二娘的脸色顿时一冷,众人只闻到一股异香,草铺上呆站着的神荼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双眸一亮,黑风一般袭来!

    范白信只觉眼前一黑,腥风扑鼻,右手已经被神荼一口咬住,喀嚓喀嚓几声,右手的五指已经被神荼全部咬掉!

    所谓十指连心,那钻心的痛楚让范白信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咬碎钢牙,硬是死撑了过来!

    小四等六七个弟兄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可反应过来之后却又怒不可遏,纷纷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范白信和这些弟兄都是三教九流之中的九流人士,没有太高深的武功,行走江湖完全靠着坑蒙拐骗偷,虽然痛楚难当,但范白信很清楚,一旦弟兄们动手,死的只能是他们!

    “你...你们想干什么!还不把刀放下!快...快给圣女赔罪!”范白信面无血色,嘴唇都咬出了鲜血,此时双眼通红,朝弟兄们咆哮着。

    那些弟兄是敢怒不敢言,只好一个个放下短刀,跪了下来,趴伏在地,不敢再看孙二娘一眼!

    神荼已经退了回来,就守在孙二娘的身边,喀嚓嚓嚼着那五截手指头,就好像在嚼着鸡鸭的脆骨,尝到鲜血的滋味后,他变得更加的凶残,范白信等人何尝见过这等怪物!

    孙二娘摸了摸神荼的脑袋,似乎非常赞赏他的表现,而后走到了范白信的面前,从怀中取出伤药来,亲自给范白信包扎伤口。

    一边包扎一边安慰道:“范白信,你们是外门弟子,能够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但规矩就是规矩,圣教素来赏罚分明,你沾碰了本圣女的身子,这五根手指头并不冤枉,但你们圆满地执行了任务,本圣女就要赏你们!”

    “回去之后,我会禀明功德长老,破格让你们进入内门,往后就跟着本圣女做事吧。”

    范白信见得孙二娘亲自给他包扎伤口,本来就惊怕得要命,这可是药师圣女,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毒死的啊!

    可当他听到孙二娘的许诺之后,他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罪恶感和自豪感来!

    这种情绪很复杂,因为孙二娘所言确实是道理,赏罚分明,一码换一码,虽然是为了救圣女,但他确实没有必要碰触圣女,可他终究还是碰了,这就是他活该。

    圣女没有按照教规杀了他,而只是让他失去了五个手指头,已经是法外开恩,如今又让他们进入内门,甚至往后就是圣女座下的护法,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谢圣女恩赏,我等弟兄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范白信重重地叩头,身后的弟兄们见得如此,竟然也忘记了适才的愤怒,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一边磕头一边齐声道:“白牛圣母,降世普渡,万千痛苦,皆化尘土!”

    孙二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到玩弄人心,让这些愚民死心塌地地追随圣教,她们这三位圣女可是标杆,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是行走于人间的女神!

    “好了,都起来吧。”孙二娘竟然露出了圣洁的笑容,七八个和尚轻飘飘地,只觉得骨头都轻了半斤八两,迷迷糊糊就站了起来,殊不知孙二娘除了恩威并施,言语诱导之外,还用了自己特有的魅惑香气,这些人想不追随都难!

    孙二娘见得目的达到,便走出了偏殿,来到了大殿之中,见得二三十人全部睡倒一片,便是雷打都不动,也是满意地笑了笑,而后走到了杨璟的面前来。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杨璟,心中冷笑道:“任你奸似鬼,最终还不得喝老娘的洗脚水!”

    她孙二娘是谁?

    是能够为了圣教的事业,不惜潜藏在岳东驿养矮骡子,用人肉熏制腊肉的人物啊!

    如果说只凭着一两句誓言,就能够约束她三年,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若非受制于杨璟,又有龙红燕在一旁指点,迫不得已交出了九眼凤雏灵惑之种,她早就脱离杨璟的掌控了。

    其实她跟着杨璟也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起码能够随时监控杨璟的一举一动。

    可眼下的形势却已经不允许她在玩耍下去,水陆法会开幕在即,杨璟却将她这个药师圣女当成俘虏,要带到贵州城去,甚至想要破坏法会,她不得不做点什么,来阻止杨璟的计划。

    而且她也不能老让杨璟捏住自己的命脉,这灵惑之种必须要拿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控制神荼而损伤了她的内功,如果不是杨璟服用宗云的凝神丹,她早就打算用魅惑的手段来对付杨璟,取回灵惑而后逃之夭夭了。

    不过眼下也不晚,这龙宝寺正好成为杨璟等人的葬身之所,能够死在狄青狄汉臣主持建造的庙宇之中,也算是对杨璟以及身边这些狗官们的一种恩惠了!

    孙二娘如此想着,便轻轻拉开了杨璟的衣襟,果然见得那琥珀吊坠封印着的九眼凤雏灵惑之种,心中涌出久违的欣喜,伸手就要将吊坠给扯下来!

    然而她的手刚刚伸出去,微微闭着双眸的杨璟却轻轻地开口,仿佛适才只是在假寐一般!

    “二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想对我用强咯?其实你吩咐一声就可以了,本官别的本事没有,这件事上嘛,包你飘飘若仙呢...”

    孙二娘的手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那般,猛然缩了回来,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范白信等人也是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杨璟竟然没有昏迷,而是装出来的!

    范白信等人刚刚成为孙二娘的亲信,眼下见得杨璟慢慢坐了起来,当即举起手中短刃,随时准备围杀杨璟!

    然而杨璟却泰然自若地伸了伸懒腰,而后推了推旁边的宗云道:“喂,起来做事了。”

    宗云同样坐了起来,眼神清澈无比,哪里见得半点昏迷的迹象!

    孙二娘见得此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口中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我分明亲眼见得你吃了饭菜的!”

    孙二娘知晓杨璟身边都是奇人异士,尤其王不留和宗云,眼光毒辣,如果用圣教之中的高手,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察觉,所以她才刻意让范白信这些不懂武功,却善于演戏和蒙骗的九流人士。

    满以为能够骗得过杨璟,可谁想杨璟和宗云竟然没有上当,这是她如何都无法想象的!

    杨璟见得孙二娘如此惊讶,心里也是得意,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孙二娘顿时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因为只要杨璟稍微一用力,琥珀就会被捏碎,九眼凤雏灵惑之种一旦被毁,她的本命灵惑也会随之死去,她也会遭到反噬,千万蛊虫会从内而外慢慢噬咬,直到七天之后,她才会死去!

    灵惑释放出来的蛊虫比头发丝还小,却能够喷吐毒液,会将她手脚身体的肉都给啃光,人却不会死!

    这种死法比凌迟处死还要恐怖千百倍,若非如此,孙二娘也不会如此忌惮,一定要取回这灵惑之种!

    杨璟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孙二娘,而后朝她说道:“这几位兄台的演技确实不错,本官还真将他们都当成了和尚,不过嘛...破绽还是大了些...”

    范白信在九流人士之中也是有名有好的人物,精心策划之下,竟然瞒不过杨璟的眼睛,自信心大受打击,眼下听得杨璟如此说着,当即高声道。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会识破!只不过运气好一些罢了!”

    杨璟呵呵一笑,指着范白信道:“如果我说最大的破绽就是你,你会作何感想?”

    范白信那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硬着脖颈道:“你这是攻心之计!你只不过是朝廷的狗官,怎么可能识破我范白信的局!”

    杨璟不由笑了,活动了一下肩头,用手揉着肩膀,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你不信,那本官只好跟你分解分解了。”

    杨璟如此说着,左手边火堆旁的王不留也缓缓坐了起来,范白信等人就更加惊讶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没想到非但没骗过杨璟和宗云,竟然连王不留这糟老头子,也识破了他的设局!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教九流功夫

    所谓三教九流,指的是古时对人的地位和职业的一些划分等级,三教指的是儒教、道教和佛教,而九流则是指法家、墨家、纵横家、阴阳家和杂家等等。

    不过后来这种说法传开之后,渐渐也有了不同的解释和用法,在庙堂,在江湖,都有不同的划分。

    三教的说法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因为儒道佛已经深入人心,地位无可撼动,九流却又分为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

    江湖人士常常挂在嘴边的下九流的说法,便来源于此。

    一般来说,上九流指的是佛祖神仙皇帝官吏商人武士隐士文人乃至于种田的农夫,算是社会上常见的等级制度,而中九流则指举子医师风水先生画家相师僧道尼姑等旁门左道,下九流则是巫师娼妓大神戏子等等贱人。

    而三教九流只是个笼统的说法,随着时代的不断变迁,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歧视,所以很多时候,各个行业和领域对三教九流的划分也各有不同。

    但在江湖武林和平民百姓眼中,上三流一般指帝王相、官军将和绅贾商,中三流则是派教帮、工塾匠和医地农,而下三流则是巫乞奴、盗骗抢和耍艺娼。

    从这个分类可以看出,范白信等一帮坑蒙拐骗的行当,属于下三流之中的盗骗抢,算起来就是九流之中的第八流,只比戏子和娼妓高那么一丢丢。

    虽然他们饱受歧视,甚至连武林中人都看不起他们,但蛇有蛇路蚁有蚁路,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也有他们的得意手段。

    没有高超的武艺,没有尊贵的身份,他们却仍旧能够纵横江湖武林,靠脑子和嘴巴吃饭的他们,绝非简单之辈,而能够从中脱颖而出,甚至混出莫大名堂来,范白信绝对是个值得骄傲的。

    他是如何都想不到,杨璟竟然能够看穿他的骗局,甚至于从杨璟的话语之中,他能够听得出来,杨璟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

    他范白信能够以下九流的身份,进入到白牛教,如今甚至还得到药师圣女的肯定和垂青,即将要进入护法团,这是何等的荣耀!

    也难怪孙二娘要赏赐他们护法身份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手上的伤痛了!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连杨璟这个狗官都骗不过,他范白信又如何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杨璟似乎也捏到了他的这种心理,故意吊足他的胃口,从根本上打击他的自尊心,势必要将他们的心推入绝望的深渊,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们不再抱有幻想,不再追随白牛教!

    杨璟见得范白信仍旧有些孤傲的表情,也不再卖关子,看了看孙二娘,便解释道。

    “你们选择李代桃僵鹊巢鸠占,确实是不错的策略,而且你们也已经提早准备,头上剃得光亮滑溜,也看不到毛茬子,从扮相来说,你们几乎骗过了我。”

    一个“几乎”便让范白信憋屈到了极点,“几乎”看似赞赏,实则表示最终还是没能成功,但范白信更加的迷惑和焦急,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没骗过杨璟,恨不得捏住杨璟的双脚,将他倒吊过来,将他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全都抖出来!

    杨璟呵呵一笑,指着范白信的光脑袋说道:“我说你是最大的破绽,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寻常僧人确实不需要点戒疤,只有高级僧人才会点,在这个方面,你们做得不错,其他人都没有,只有你点了戒疤,但也正是这个戒疤,出卖了你!”

    杨璟点了点范白信的光头,而后继续说道:“你努力伪装成这里的老主持,甚至对龙宝寺的来历渊源如数家珍,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是老主持,那么头上的戒疤应该已经平滑,随着年岁的推移,疤痕会渐渐淡化,可你的戒疤显然点上去不久,疤痕太过新鲜太过突兀,只从这一点,我便能确定,你或许真的是僧人,但绝对不是想要塑造的那种老主持!”

    范白信没想到破绽竟然在一个疤痕上,当他看到杨璟的目光之时,才陡然想起任务开始之前,圣教交给他的那些卷宗,才想起杨璟乃是仵作出身,本身还是屡破奇案的刑案推吏,对身体疤痕之类的,自然有着超人的识别能力!

    杨璟看到了范白信眼中的气馁,当即继续道:“识破了这一点之后,本官还无法确定你们的图谋,对你们的僧人身份,其实也并没有怀疑太深,直到你们端上饭菜,我才知道你们的真正阴谋!”

    “我们来到山门求宿,你们来了个欲擒故纵,拒绝收留我们,好让我们放下戒心,这一点确实很高明,而且你们还装出没有粮食,饿了很久的萎靡姿态,让我们知道你们并没有任何的危险性,再度让我们放下了戒心。”

    “可当你们将那些青菜端上了,本官心里就有疑问了,如果你们真的没有粮食,完全可以吃菜园子里的青菜啊,为何还有这么多青菜留给我们?”

    “所以只能说明你们并不缺粮,而本官再看了看那些青菜,青菜都是一些水嫩的苗子,甚至很多都没有长开,如果真的是你们栽种的青菜,必定会等到青菜成熟,才舍得采摘,绝不会将苗子煮出来给我们吃!”

    “只有真正种过菜的人,才会心疼这些青菜苗子,这就足以说明,这些青菜根本就不是你们栽种的,甚至于你们根本就不是龙宝寺的僧人!”

    杨璟说到这里,范白信等人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傲气和光彩,似乎杨璟说的每一点,都正中他们的破绽!

    “推理到此,我已经有十成的把握,你们是另有图谋的,只是到底在图谋些什么呢?是谋财,还是害命,亦或者是别的原因?”

    “这荒山野庙的,谋财和害命都有可能,但咱们的人多啊,如果只谋财不害命,等咱们都解脱出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可当我看到那桶红豆饭和腌菜,就知道你们并没有杀人的意思,只是想要迷倒我们,那么你们的意图就很容易推测出来了。”

    “不谋财也不害命,那只能是为了人了,而在本官的队伍里,能够值得你们冒险的,也就只有你们的药师圣女孙二娘了!”

    杨璟说到这里,孙二娘不由冷哼了一声,因为她作为圣教药师,对药理有着极深的研究,迷倒杨璟等人的配方,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虽然杨璟也粗通医药,但她绝不相信杨璟能够看出她的配方!

    杨璟似乎也感受到了孙二娘的鄙夷,也不隐瞒,看着孙二娘道:“二娘你想的没错,我确实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啊...”

    “尔等自视有些太高了,便是九流之中的人物,难道我杨璟身边就没有么?”

    杨璟如此一说,孙二娘和范白信便将目光转向了宗云和王不留。

    宗云是三教中人,而王不留,应该就是九流中人了。

    王不留算是九流之中的杂家,他的武功也不算太高深,涉猎极广,精通百家,也曾游历天下,行走江湖更是极少吃亏。

    杨璟之所以能够看穿红豆饭和腌菜的秘密,便是多亏了王不留和宗云的提醒!

    此时杨璟朝王不留笑了笑,朝他说道:“王老先生,还是由你来说一说,也好让咱们的药师圣女输得心服口服吧。”

    王不留朝杨璟拱了拱手,也不看孙二娘,仿佛他的眼中只有杨璟,只对杨璟唯命是从一般,缓缓开口道。

    “九流人物卑鄙下作,但武功不行,为了达到目的,常常不择手段,蒙汗药和迷香就是最常用的一种法门,起初老朽也以为你们会在饭菜里下蒙汗药,但弟兄们试过,却没能试出来。”

    “这蒙汗药乃是用白花曼陀罗制成的,若果真是蒙汗药,那鹰隼就该受不了,可鹰隼却没事,老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老朽吃了那碗红豆饭...”

    说到此处,王不留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孙二娘,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和佩服。

    “姑娘不愧为药师圣女,竟然连这种配伍都想得出来,老朽本以为那是普通的红豆饭,吃了之后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红豆,而是精刺豆!”

    “精刺豆本身没有毒性,掺在白米里头也无伤大雅,可老朽看到了那坛子腌菜!”

    “确切来说是腌菜坛子里头的老虎须!”

    王不留变得有些亢奋,仿佛又回味起识破这个配方之时那种喜悦,他紧握拳头继续说道。

    “这老虎须也叫威灵仙,味咸性温,在这种偏远地方,没有盐巴可用,倒是可以用老虎须来腌菜,这也说得过去,但既然你们不缺粮,自然也不会缺盐,因为青菜里头的盐分很地道纯正,同样说明你们并不缺盐,那么只能说明,你们是事先故意用老虎须来腌制咸菜!”

    “老虎须虽然有小毒,但不会产生太大的不良后果,精刺豆也没有毒性,可当这两样东西合用之时,却能够产生蒙汗药的效果!”

    王不留解释到此处,孙二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终于能够体会得到范白信那种阴谋被揭穿的失落感。

    她一直将杨璟当成最大的敌人来防范,来算计,并且非常谨慎地评估着杨璟身边这些人的实力和作用。

    她对宗云的武功感到忌惮,认为鹿白鱼的蛊术也不可小觑,她几乎将每个人都纳入了考虑和对比的范围,却偏偏低估了杨璟身边这个老头子,王不留!

    范白信听得王不留的解释,也是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他终于有了认输的觉悟,朝王不留抱拳道:“前辈果是高人,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王不留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范白信,而是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宗云的背后,仿佛一点都不想抢年轻人的风头一般。

    范白信也是自嘲地摇头苦笑,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那个瘦猴小四却猛然一拍脑门子,低声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他是下九流大门子,王不留行!是王不留行啊!”

    那瘦猴此言一出,范白信等人顿时大惊失色,再看低眉顺眼毫不出众的王不留,顿时肃然起敬,真正的高人,都是大隐隐于市啊!

    杨璟也没想到王不留竟然还是下九流之中的大拿,朝宗云看了一眼,发现宗云的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惊讶来,心里再度庆幸,自己当初将王不留收为班底,可算是赚大了,真是家有一宝如有一老啊!

    杨璟看了看王不留,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孙二娘,露出标志性的眼光笑容来,朝孙二娘道:“二娘,你不遵守誓言啊,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呢...”

    孙二娘见得杨璟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心头顿时冷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章 灵种火堆把戏

    外头仍旧风雨交加,大殿内的火堆也渐渐暗淡,宗云缓缓站起身来,在火堆里头加了几根新柴。

    杨璟展露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其实他早就觉得范白信等人有问题,除了他识破的那些破绽之外,最大的破绽就是,这夜雨这么大,深居精舍的他们,为何能够这么快就听到敲门声?

    即便有人守着山门,为何暗察子翻墙而入之时,却看到所有僧人都在门后头警戒?

    这些都是让杨璟起疑的地方,虽然他并不认得精刺豆和威灵仙,但宗云从不好酒,却坚持要跟他喝一碗,杨璟顿时就醒悟过来,宗云许是看出了问题,所以在酒里头偷偷放了解毒的丹药了。

    直到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杨璟与宗云三人才装模作样地躺下,从而将孙二娘和范白信等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杨璟本来想着倾尽全力也要阻止白牛教的水陆法会,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无论从头上的戒疤,还是提前腌制的咸菜,所有这些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范白信等人已经在龙宝寺等很久了!

    这也意味着,孙二娘早应该知道杨璟会前往贵州城,可杨璟才刚从暗察子那里得知情报,一切都是临时决定的啊!

    这是不是能够说明,孙二娘其实早已预测到了杨璟的下一步计划和行动,或者说杨璟根本就是在被白牛教牵着鼻子走,所有的情报都是白牛教刻意泄漏出来,为的就是要将杨璟引诱到贵州城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让弟兄们伪装成南无派道士,与宗云等人的所有谋划,应该都逃不出白牛教的预判,在白牛教的眼中,杨璟便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甚至于柳如月等人刺杀牟子才,都是白牛教的人故意送上门,为的就是让杨璟知晓唐安安潜伏在官家的身边,董宋臣是他们的人?

    人都说艺高人胆大,白牛教难道已经猖獗到了这种地步?

    不!

    凡事皆有因,白牛教绝不可能无的放矢,更不可能自大到将这些情报主动泄露给杨璟!

    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杨璟离开巴陵,难道就为了半途救走孙二娘?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找个理由都能够将杨璟引开,又何必将唐安安和董宋臣都暴露出来?

    若果他们只为了将杨璟引诱到贵州城,那么杨璟对他们又有什么作用?

    对此杨璟也是毫无头绪,不过一想到自己竟然让白牛教的人牵着鼻子走,杨璟心里就极其不舒服,没想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却全在白牛教的算计之中!

    由此可见,孙二娘之所以没有逃走,除了控制神荼消耗了她极大精力,使得她无法轻易施展魅惑邪术之外,更重要的目的是让她留在杨璟身边,影响杨璟对时局的判断了!

    白牛教竟然如此自信地操控着这一切,实在让杨璟有些意外,到底还是低估了白牛教的庞大势力。

    只是杨璟也并没有因此而妄自菲薄,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杨璟要么将计就计,顺着他们的路子来来,要么来个出其不意,彻底摆脱白牛教的布局。

    沉思了片刻之后,杨璟还是决定继续前往贵州城,虽然明知道有危险,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们终究会暴露出破绽来,就比如这一次龙宝寺的事情。

    念及此处,杨璟的情绪也就安稳了下来,抚摸着胸前的琥珀吊坠,朝孙二娘道。

    “二娘,你知道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么?”

    孙二娘听得杨璟有些莫名其妙,这位问题有些没头没脑,也就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杨璟。

    杨璟却洒然一笑,将吊坠摘了下来,就捏在手里,时不时在手杖的铜质杖头上轻轻敲着节奏。

    孙二娘脸色终于有些难看,此时的杨璟就像将她的心脏捏在手里,只要一用力,孙二娘的一切都会瞬间被毁掉一般!

    杨璟对此却不以为然,只是慢悠悠地说道:“这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懂得语言,而动物却不能。”

    “所以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语言,是说话,在没有文字之前,人类就开始用语言来进行交流,语言也是人类传承的根本,是人类交流的最主要手段,可以说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所以说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言而有信啊,尤其是许下的誓言,若食言而肥,即便没有遭受天谴,也该受到应有的报应或者惩罚,二娘你说呢?”

    孙二娘终于明白过来,杨璟啰嗦了一大堆,原来是要惩罚她孙二娘!

    作为阶下之囚,九眼凤雏灵惑之种又落到了杨璟的手里头,孙二娘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好不容易设下这个局,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还是让杨璟识破了,她哪里还有与杨璟讨价还价的余地和筹码!

    “哼,少来这套,要杀要剐随你,别在老娘眼前假惺惺地做戏,只会令人作呕罢了!”

    杨璟停止了敲击,将琥珀拈起来,放在眼睛前面,对着火堆细细观赏,通过琥珀的折射,火光在杨璟的眼睛留下了绚烂的黄色光芒。

    面对孙二娘的强硬,杨璟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不看孙二娘,只是自言自语一般道。

    “这女人就是奇怪的生物,软的时候软到让人蚀骨**,硬的时候又硬得让人咬牙切齿,难怪圣人都说小人和女人难养,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养了吧!”

    说到最后,杨璟的语气陡然变得凶狠,而后猛然挥袖,手中之物便被他投进了火堆里!

    “不!!!”

    孙二娘心头大骇,大惊失色,便疯狂地扑向了火堆,也顾不得烈焰燃烧,一下子便将火堆推到,想要抢救被杨璟丢进火堆里的灵惑之种!

    她是如何都想不到,杨璟竟然真的会放弃她!

    在她看来,杨璟的心目之中,她作为圣教的药师圣女,无论地位还是价值都毋庸置疑,而且杨璟又是满口仁义道德的朝廷狗官,即便自己毁约在先,想要暗算杨璟,但杨璟也绝舍不得放弃她这个圣女!

    然而包括宗云和王不留在内,谁都没想到杨璟竟然真的将灵惑之种丢入了火堆之中!

    灵惑的反噬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千万倍,孙二娘一想起自家师父惨死的画面,想起师父那千疮百孔,内脏和骨血全都被蛊虫啃噬干净,几乎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可神智却仍旧清醒着,如同长了人头的骷髅白骨一般,她就坠入了恐惧的深渊!

    烈焰如同恶魔的舌头,很快就点燃了她的衣衫,甚至将她的长发都燎烧,她的头上很快就出现一团熊熊烈火!

    范白信等人也惊呆了,慌忙将孙二娘死死拉住,而宗云也有些于心不忍,提起屋檐下接着雨水的一只木桶,噗通便从孙二娘的头上浇了下去。

    孙二娘身上的火苗灭掉了,浑身冒着缕缕青烟,头发已经被烧掉,只剩下一团团弯曲纠缠在一处的灰烬,身上的衣服被烧掉,露出里面或雪白或通红或焦黑的皮肤。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机,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烧伤所带来的痛楚,她的口中喃喃自语着些什么,虽然面无表情,但惊恐的眼泪却不断的滚落下来,如同黑色的灰尘里头一个个晶莹的珍珠。

    她的衣服已经被烧掉,眼下衣不蔽体,胸前虽然大开,却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她便如同枝头掉落的掉毛凤凰,再不见圣女的风姿,如同落魄街头的疯婆子!

    她的身子在颤抖,她将双臂抱在胸前,仿佛感觉全身都在发痒,似乎体内的灵惑已经开始失控,开始吐出千千万万细小的蛊虫,这些蛊虫开始啃噬她的内脏和血肉,会让她变成师父那样的活死人!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觉悟,杨璟并不是她或者圣教高手们所想象的那种狗官,杨璟比他们这些圣教中人还要果决狠辣,还要敢作敢为!

    恐惧和懊悔的情绪将她的灵魂彻底吞没,她的精神陷入了崩溃的状态,她抬起头来,看着仍旧保持笑容的杨璟,心里却下意识想要退缩,仿佛杨璟就是个活脱脱的阎王和行走于人间的恶魔!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老虎嘴边拔须,太岁头上动土,她简直悔青了肠子,如果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绝不会再挑衅杨璟的权威,也绝不敢在杨璟的面前耍花样了!

    杨璟看着失魂落魄的孙二娘,也有些于心不忍,可如果不狠狠震慑一番,这个女人必定会再次给自己带来麻烦!

    莫看孙二娘如今可怜楚楚,要知道她可不是什么圣洁博爱的圣女,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甚至将人肉熏制成腊肉,再喂给别人吃的女魔头!

    此时孙二娘为了自救而扑入火堆,被烧得衣衫破烂遍体鳞伤,连头发都烧没了,如同街头的女疯子一般,可她为了设计夺回灵惑之种,却让范白信等人杀掉龙宝寺所有的僧人,再取而代之,为了一己之私,她会毫不犹豫地夺走别人的生命!

    杨璟固然也有同情心,但同情心却不能太过泛滥,同情坏人就是害了好人,如果他不能控制住孙二娘,非但他自己要遭殃,这些抛家弃子跟着自己来执行任务的暗察子弟兄们也要无辜死去,宋风雅鹿白鱼等一干追随者也要遭遇横祸!

    杨璟决不能看着身边的人,因为一个杀人不眨眼,将人肉当肉菜的孙二娘,而陷入生死凶险之中!

    杨璟走到了孙二娘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一文不值的奴仆一般,而后慢慢地摊开了手掌。

    他的手心之中,赫然便是那枚琥珀吊坠!

    原来杨璟适才只不过使了个小把戏,早早便在手心里藏了一个大小相似的石子,趁着孙二娘不注意,其实丢入火堆的只是那小石子,真正的琥珀,一直都捏在他的手里!

    原来她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被杨璟给欺骗了!

    宗云等人都会以为,以孙二娘的脾性,她一定会怒不可遏,一定会狠狠地谩骂和报复杨璟!

    然而想象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精神崩溃的孙二娘再次见到琥珀,心中除了庆幸和欢喜,便再也装不下任何的愤怒!

    杨璟将琥珀握在手心,而后一步步往后退,如同疯子一般的孙二娘,眼中满是渴望,中了魔怔一般跪着,张开手掌,就像追逐着梦中的幻影,一步步跟了杨璟,在爬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放肆践踏尊严

    正如前番所言,语言乃是人类沟通和表达的最古老也是最主要的方式,而聆听则是接收信息的最主要方式之一。

    人类是群体性动物,会受到社会关系的影响,许多人会利用这种影响,来左右某些人的心理活动,从而改变他们对事物的看法。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的力量,看似匪夷所思却又常常立竿见影,这也是为何许多人会被骗入某些邪恶宗教或者传销组织的原因之一。

    作为白牛教的三大圣女之一,孙二娘对玩弄人心有着极深的研究,这也是为何她让神荼咬掉了范白信的五根指头,可范白信等人却又对她死心塌地的原因。

    她擅长揣摩人心,更擅长操纵人的想法念头,但也正是因为她对这种把戏深信不疑,才更加容易受到影响。

    就好像溺死的人往往都是懂得游泳的人,因为不懂游泳的,会很小心很谨慎,会远离水源,而懂游泳的却以为自己会游泳,绝不可能会被淹死,结果偏偏就被淹死了,这就是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的意思。

    西方的经文典故上也有说,手持刀剑之人必被刀剑所伤,善于玩弄人心的孙二娘,终于也被杨璟玩弄了一次,而且杨璟还用她最珍视的一样东西,来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使她最终陷入了精神崩溃,从而彻底颠覆了她的心理认知,真正地让她臣服了!

    这种臣服充满了死亡和恐惧,带着强势的威胁和压迫,有些不太人道,但对于孙二娘这种罪不容诛的女人,杨璟即便于心不忍,也不得不动用这样的手段。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于杨璟而言,龙宝寺这一夜的经历,让他知道自己确实在被白牛教牵着鼻子走,前往贵州城还有许多未知的凶险在等着他,甚至于这根本就是白牛教的一个圈套!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又使得杨璟看穿了孙二娘的心思,用一个简单到了极点的小把戏,成功征服了孙二娘,这又是意外的收获了。

    在别人看来,或许这显得有些儿戏,也显得有些不真实,甚至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但真正起作用的并非杨璟的小手段小把戏,而是在孙二娘眼里看得比命还重要的那枚琥珀!

    这枚灵种对她实在太过重要,当她经历了得与失,等同于她经历了一次生与死,而这种体验比死亡的体验还要让人恐惧,这是从天堂坠入地狱,又被人拉扯上来的感觉!

    如此大起大落之中,她的精神陷入崩溃的边缘,却又被杨璟修补过来,使得她对杨璟产生了一种既恐惧又依赖的情愫,这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表现!

    杨璟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就是为了让孙二娘在往后的相处之中,温水煮青蛙一般,渐渐对自己产生好感,产生共鸣,从而最终臣服于杨璟。

    如今多亏了孙二娘制造的这场陷阱,让杨璟抓住了机会,加速了这个进程,在众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让孙二娘终于死心塌地臣服于他杨璟!

    宗云并不懂得杨璟这一套心理学的运用,但他也体验过这种人生的大起大落,所以他对孙二娘的转变也有着一些理解和体谅。

    所以当他看到孙二娘跪在地上,跟在杨璟身后不断爬行,说得难听一些就像一条狗一般之时,他感受到了震撼之余,也感受到了无奈。

    孙二娘确实是个死不足惜的女魔头,但宗云也由此看到了杨璟那让人惊恐的心机和城府!

    只是宗云并不知道,感到无奈甚至于痛苦的,并非只有他一个,杨璟才是真正难受的那个人!

    不可否认,孙二娘确实十恶不赦,杨璟操纵的只是她孙二娘一个人,而孙二娘和其他两位圣女,蒙骗的却是数十万数百万计的白牛教信徒,那些可都是蒙昧却淳朴的老百姓!

    杨璟对孙二娘的做法却是有些不太人道,当孙二娘如同母狗一般跟在杨璟身后爬行,画面上确实让人感到极其不舒服,会有些物化了孙二娘这个女人,会让人反感和厌恶。

    但与此同时,杨璟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是将孙二娘用在无辜老百姓身上的手段和方法,用在了她自己的身上,也让她尝一尝,被人操控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这种感觉和体验是非常微妙的,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明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深渊,却又无法说服自己停下脚步,反而乐在其中,反而因为自己的不断堕落而感到激动兴奋与刺激!

    因为人都会渐渐趋于麻木,会在艰难的生活之中莫灭掉自己对梦想的追求,变得平淡而麻木不仁,当出现了另一种生活的选择,当你尝试和体验到这种刺激而又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之时,就会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说白了其实就是你在这种生活方式当中,找到了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一直想要的那份归属感和存在感!

    杨璟不是学哲学的,并不想深究这些原理,他只是想通过分析,来说服自己,这般对待孙二娘,并非物化女性,也不是精神奴役,只是为了守护自己身边心爱的人,只是为了拯救那些被白牛教洗脑的老百姓!

    杨璟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孙二娘的身上,而后将她扶了起来,轻柔地朝她说道:“放心,灵种放在我的身上,是最安全的,你放心让我保管吗?”

    孙二娘发自本能地将杨璟的衣服拉紧,裹住自己丰满的身子,而后满眼感激又带着一丝丝敬畏,朝杨璟点了点头。

    杨璟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在她的注视之下,将琥珀重新绑在绳子上,戴回了脖子上,贴身放进了胸膛。

    范白信等人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见得孙二娘对杨璟如此服帖,甚至像百依百顺的奴婢,跟适才时而圣洁无上,时而凶威逼人的圣女完全判若两人,当即便朝孙二娘道。

    “圣女殿下...您...您这是怎了么...您快醒醒啊!”

    孙二娘闻言,陡然扭过头来,眼眸之中顿时显露出凶残狠辣的目光,朝范白信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们跟本圣女说话该有的态度么!圣训上就是这么写的么!都跪下!”

    范白信等人心头一震,当即再度跪倒在地,此刻的孙二娘又仿佛恢复了正常一般!

    对于孙二娘的这种转变,宗云等人又有些不解了,本以为孙二娘经过适才的变故,已经转了性子,谁知道此时的她,对待范白信等下属,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而杨璟对此却并不意外,因为孙二娘在杨璟面前失去了最底限的尊严,更失去了反抗杨璟的勇气,她就必须在别的地方或者别人的身上,找回这种权威感,这就是典型的补偿心理。

    她越是对杨璟恭敬,对自己的下属就越是苛刻,想要通过这种苛刻来彰显自己的尊贵,以弥补自己在杨璟面前的那种卑微。

    范白信等人被孙二娘如此一呵斥,果真不敢再放肆,杨璟满意地点了点头,孙二娘竟然朝杨璟露出一个稍显羞涩的微笑,如同受到父母夸奖的孩子一般!

    杨璟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势吧。”

    孙二娘更是羞涩,只是低头不语,却默默地跟着杨璟走到了偏殿的一间精舍里头。

    宗云和王不留相视一眼,神色也都有些复杂,虽然有些明白杨璟为何能够做到这一点,但又有些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新鲜又让人惊奇。

    不过他们也不打算深究,至于会不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也就不得而知了。

    杨璟和孙二娘离开之后,他们便让范白信取出解药来,开始挨个唤醒暗察子们。

    而精舍里头,杨璟已经开始除去孙二娘的衣物,用干净的手帕沾了清水,帮她清洗身上的污迹和烧伤。

    其实杨璟完全可以让宋风雅或者鹿白鱼来做这件事,但为了巩固自己对孙二娘的震慑,他必须要让孙二娘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也只有这样,才能加深孙二娘对他的敬畏。

    孙二娘果然变得很听话,也变得有些羞涩起来,对杨璟更是言听计从。

    杨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努力了这么久,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孙二娘,如今终于成功收服了这个白牛教的三号圣女,再也不用担心她对自己不利了。

    而有了孙二娘之后,杨璟便能够对白牛教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够知晓白牛教为何要将自己引诱到贵州城去!

    得到这些情报之后,杨璟的贵州城之行,便又多了一重保障,也终于不需要再被白牛教牵着鼻子走了!

    心里如此想着,杨璟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再看孙二娘,也就多了一些感慨和唏嘘。

    虽然孙二娘看起来被烧得很惨,但因为宗云及时浇灭了明火,并未伤及到真皮,经过清洗之后,孙二娘的身上除了手臂和前胸以及脸上的一些烧伤之外,其他地方并未受损。

    孙二娘本身就是圣教药师,身上也带着不少药物,当即取出一种绿色的油膏,让杨璟帮她涂抹。

    这绿色的油膏也不知用何种草药制成,芳香扑鼻,触之冰凉滑腻,就好像芦荟或者仙人掌捣烂之后那种状态。

    虽然孙二娘杀人不眨眼,甚至还用人肉来当肉菜,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女人对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她的身材成熟丰满,堪称完美,杨璟好几次都压不住心中的邪念,只好快速帮她涂抹了药膏,而后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当他们走出精舍之时,诸人已经让宗云和范白信等都救醒了过来,鹿白鱼和宋风雅显然也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见得孙二娘低眉顺眼服服帖帖地跟在杨璟的后头,也是一脸的愕然。

    杨璟也没跟她们作太多的解释,眼看着外头差不多天亮了,也没有再补觉,大家伙儿靠着火堆小憩了一会儿,暗察子们又去做了早饭,草草填了肚子,便继续往贵州城的方向赶路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进入贵州地界

    人常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杨璟也经历了这样一种体验。

    先是发现自己被白牛教有预谋地暗算了一把,差点全军覆没,还差点让孙二娘夺回了灵惑之种。

    但又因祸得福,得到了机会,只用了一个简单的小把戏,就成功收服了孙二娘,也顺利得到了孙二娘的情报。

    可事情一波三折,又来了一个让杨璟哭笑不得的转变。

    他本以为通过孙二娘的情报,能够弄清楚白牛教为何要将他引诱到贵州城,能够知晓白牛教对他所率领的这支队伍有多少的了解。

    直到孙二娘道出实情,他才知道自己白开心了一场。

    白牛教并没有引诱杨璟到贵州城的计划,对暗察子们伪装成南无派弟子也没有知情,因为传递情报的网络都已经掌控在了李彧的手里。

    范白信等人之所以埋伏在龙宝寺,其实是为了伏击另一个大宗派的弟子,直到孙二娘确定了杨璟要前往贵州城的计划,才动用了魅惑的手段,让县衙的一个捕快,将自己的密信传递了出去。

    而范白信等人只好将那些大宗派的弟子放了过去,专心在龙宝寺等待杨璟等人的到来,想要借此机会将孙二娘这个圣女给救回来。

    可谁都没想到杨璟竟然识破了他们的骗局,并因祸得福,使得孙二娘这个圣女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杨璟。

    剩下的情报与杨璟的推测也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今次水陆法会,白牛教就是打算凝聚江湖武林各大宗派的力量,与贵州大土司以及大理方面的人商议举旗大事。

    但让杨璟感到吃惊的是,他们将唐安安放在宋理宗赵昀的身边,并不是为了刺杀皇帝,至于背后还有什么大阴谋和深层的用意,也只有圣教主才知道,当然了,连孙二娘也不敢确定唐安安真的就不会刺杀当今皇帝。

    既然孙二娘已经诚心归顺,杨璟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该问的不该问的,关于白牛教内部的情况,外部又有哪些联盟成员等等,以及诸多分舵的分布,他都问了个清楚明白。

    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杨璟也问了孙二娘,白牛教对他杨璟到底有多少了解。

    孙二娘的回答也让杨璟感到有些意外和吃惊,没想到自己一直没有去碰触的身世之谜,竟然在孙二娘的身上,找到了一些答案!

    自打进入这个时空之后,杨璟便打着坠湖失忆的幌子,重新开始生活,要享受属于他杨璟的人生,对云狗儿的身世,他其实并不太想去调查,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甚至只知道云狗儿这个绰号,对云狗儿的本名都不清楚。

    他也曾问过鹿白鱼,但对于杨璟的身世,鹿老爷子讳莫如深,似乎除了鹿老爷子,鹿白鱼和其他苗人,都只知道杨璟叫云狗儿,只知道他是被鹿老爷子收养的汉家小孩,云狗儿也是鹿老爷子给他起的小名。

    直到杨璟开始使用自己的本名,用杨璟的名号来生活,众人也只以为这是杨璟为自己取的名字。

    孙二娘道出了真相之后,杨璟才明白过来,为何鹿老爷子对自己取名杨璟为何没有任何的意见。

    因为云狗儿的本名,果真就叫杨璟!

    也就是说,他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云狗儿的身体,顶替了云狗儿接下来的人生,却是因为云狗儿跟他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杨璟!

    或许也正是因为云狗儿的本名也叫杨璟,所以他杨璟才穿越九百年,成为了云狗儿。

    杨璟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而鹿老爷子之所以不反对他用杨璟这个本名,或许认为杨璟在失忆之后对自己的身世进行过调查,以杨璟的破案本事,能够查到自己的本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鹿老爷子也曾经好几次试探过杨璟,可惜杨璟只是巧合,并没有查清楚身世,老爷子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想到这里,杨璟也难免有些唏嘘,这个本该早早弄清楚的问题,杨璟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才从孙二娘的口中得知,实在让人有些感慨。

    而根据孙二娘的供述,云狗儿,也就是杨璟的父亲,曾经是朝廷的一名大官,至于官职有多大,白牛教方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个大官与宁宗朝的杨太后有着不小的关系,也就是说,杨璟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的后人。

    杨璟对宁宗的故事并不了解,对这个杨太后更是不清楚,反正白牛教并没有将他列为重点人物,认为杨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大业,也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杨璟也就没有去追问太多。

    而关于杨璟的父母和家族的情报,孙二娘和白牛教也都没有知晓具体的情况,杨璟也只好作罢,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向宋慈讨教讨教。

    因为宋慈肯定掌握着不少秘密,当然了,也可以向皇城司的人打听,毕竟皇城司才是知晓秘密最多的一个衙门机构。

    想到这里,杨璟不由有些担忧,他是官家钦点的绣衣指使,是官家特准他进入皇城司,统领江陵府的暗察子们办事,也就是说,官家对他的身世肯定调查得一清二楚!

    如果自己真的是皇亲国戚,为何会闹到家破人亡,便只剩下杨璟一人,流落民间,最终让鹿老爷子收养?

    官家若果真的知道这一切,还敢用自己来统御皇城司密探,是否可以说明,当初的家破人亡是一桩冤案,而官家则是用这些来补偿他?

    由于相关的情报信息太少,杨璟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眼看着已经离开巴陵地界,进入到了澧州,杨璟也就没再考虑这些事情了。

    照着孙二娘的解释,范白信等人只是临时改变了任务对象,本来埋伏的并非杨璟这伙人,所以杨璟等人应该是没有暴露的,所以杨璟决定仍旧以南无派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

    而有了孙二娘和范白信等人打先锋,他们这一路可谓顺风顺水,沿途都有白牛教的人接待,旅途上也是相安无事,众人也放轻松了不少。

    杨璟又开始了与宗云练拳的日子,那白牛圣母水陆法会上肯定会发生争斗,自己还是抓紧时间提高自保能力为好。

    而他也没有隐瞒宗云和王不留,甚至让鹿白鱼宋风雅和徐凤武等人都加入了探讨,商量着该如何从中作梗,破坏这一次法会,破坏白牛教与贵州大土司和大理的结盟,粉碎白牛教的阴谋。

    因为有着孙二娘的大量情报,他们渐渐也理出了个头绪,商议出一个大概的计划雏形,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具体情况需要具体分析,杨璟也不敢将这个计划做得太死。

    这一路上也不断与牟子才和罗晋等各方面保持通信,相互交换进展情况,以备各方面能够互相呼应,首尾相顾。

    得益于孙二娘和范白信等人,在十月初的这一天,杨璟等人终于进入了贵州城地界,为了掩人耳目,照着原先的计划,大家便展开了分头入城的计划。

    暗察子们一个个都是伪装潜伏的好手,对此自然是轻车熟路,杨璟却有些头疼。

    因为要假扮南无派的弟子,而且还是神秘失去消息的王道明一脉,所以宗云必须要跟他走一起。

    而孙二娘掌握着白牛教的情况,本身又是三号圣女,虽然对杨璟已经心悦诚服,但杨璟还是不放心让她单独行动,也只能带在身边。

    鹿白鱼和宋风雅都是女流之辈,贵州城又汇聚了江南海北大武林的奇人异士,杨璟自然不放心让她们的安全,而王不留已经老了,也需要带在身边。

    如此一来,杨璟身边统共就已经是五个人,加上他就是六个,人数上倒也不算太过惹眼,问题就处在鹿白鱼等三个女孩子的身上。

    无论是鹿白鱼还是宋风雅孙二娘,她们都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丰满,身材很是出众,又别具英气,没有女孩子的娇羞柔弱,按说装扮成男装应该不容易被认出来。

    可正是因为她们的身材太过出众,以致于很多女性化的地方,都没办法用衣服遮掩起来,所以干脆就装扮成了道姑。

    而三姑六婆无论在市井还是在武林,都是惹是生非的源头,如今贵州城汇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样的货色都有,杨璟也担心麻烦上身。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做墨菲定律,主要的内容是指,任何事情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会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通俗来说,就是你越担心的事情,就越会发生,比如你骑着自行车,前面有个坑,那个坑虽然很小,两旁都有很大的空间,你心里不断想着,千万不要撞到那个坑,结果轮胎就刚好轧到那个坑。

    这个定律在生活中经常出现,比如吐司面包掉到地上,总是涂了黄油的那一面朝下,想要躲避迎面而来的人,结果两人都下意识往同样的方向躲,最终还是会撞到一起。

    杨璟似乎也中了这个定律的魔咒,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在刚刚进入贵州城不久,便真的惹上了麻烦。

    此时的贵州城人满为患,天南海北的武夫和好汉齐聚于此,不同的装扮,各异的口音,一言不合动辄厮斗,将整个贵州城搅得鸡犬不宁。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当地官府根本就不顶事,本地民风彪悍,实际掌权的是大土司,便是每年的赋税,想要按时按量收缴上来,也都必须看大土司的脸色。

    而当地人也是野蛮彪悍,经常发生各部族集体械斗的事情,官府生怕引起叛乱,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武林豪杰齐聚,官府更是不敢出面,街头小巷和酒楼茶庄,每日里都有人寻衅滋事,横尸街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要命的是,无论是酒店还是客栈,都已经人满为患,想要住店非但要看你腰包有没有钱,还要看你腰带上有没有刀!

    而杨璟等人正是在住店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道一鸣惊人

    矩州,也就是贵州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雄伟和繁华,虽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但城中建筑大多都是低矮的土楼,充满着一股野蛮气息,地面坑洼泥泞,还有驴马的粪便,空气中满是劣酒和便溺的气味。

    各门各派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背负各式兵刃随处行走,人人的眼中都带着凶狠和警惕,开门做生意的商户大多是当地的土人,穿着黑衣黑裙或者蓝衣黑裙,抱着头巾,腰刀从不离身。

    也有不少汉人在城中开铺子做买卖,虽然仍旧保持着汉人的谦谦有礼,但古井不波的笑容之下,却也透露着不容欺负的惊醒。

    这里虽然被城墙和建筑包围着,但没有太多文明的气息,反而更像外头的丛林,弱肉强食的规则主宰着这座本该讲理的城市。

    因为人满为患,也为了熟悉地形,杨璟等人几乎将整个城镇都逛了一遍,才决定在城西的一处客栈落脚。

    这里已经远离中心地带,但人客仍旧很热闹,外头迎风招展的破烂酒旗上,是黑得并不明显的招牌:“三碗倒。”

    见得这个招牌,杨璟不由笑了,虽然彼时已经有了烧酒技术,但烧酒技术比较繁复,需要的成本也高,像西南这种穷苦地方,所用仍旧是古典的曲种酿酒,当然了,贵州接壤川蜀,而川蜀的烧酒名声可是非常大的,也不排除这里的人懂得烧酒技术。

    杨璟之所以发笑,是因为此时正有一个满脸虬须的高头汉子,正在跟娇小的老板娘较劲,那汉子粗声粗气,拍桌子便骂道:“不是说三碗倒么,老子都喝了十八碗,半点反应没有,看你还是这等丑样,也没见你变得天仙儿似的!”

    那莽汉如此一说,周围的酒客哄堂大笑,再看那老板娘,身子娇小,脸膛红黑,虽然年轻,但确实不算漂亮。

    那汉子见得众人声援,也满脸得意,继续调笑道:“人别处的老板娘可都风骚带劲儿得很,这么丑也敢出来卖酒,你这也算是独一家了!”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只是杨璟等人渐渐也看出了些眉目,宗云竟然少有地露出笑容来,朝杨璟说道:“那汉子要倒了。”

    杨璟听得此言,不由往老板娘身上大量了一番,王不留也眯起眼睛来,上下看了一眼,却摇了摇头道:“这姑娘武功不如汉子,她身边那几个跑堂和小厮也不是对手…”

    宗云却不以为然,只是笑而不语。

    杨璟等人虽然刚进门,就在柜台边上,但由于他们穿着道袍,再加上几个人都是身材颀长,气魄不凡,所以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宗云虽然声音不大,但众人却听得真切,老板娘朝宗云这边看过来,脸上有种被知音赏识的感激和喜悦,那汉子却不乐意了,朝宗云和杨璟这边指着便骂道:“哪里来的牛鼻子,眼瞎了可抓紧去治吧,在这里烂嘴的乱嚼舌头!”

    汉子话音未落,已经咚咚咚踏出三四步,他的脚步沉重有力,听着脚步声就能想象他的体重,身上并非虚胖的肥肉,而都是腱子肉!

    这汉子也懂得江湖规矩,若真把这小店给砸了,热闹当地商户不说,这些酒客也会不乐意,看看热闹,斗斗嘴皮子还成,真要把店子给砸了,谁来伺候他们这帮大爷?

    好在宗云这个不识好歹的臭道士,关键时刻竟敢揶揄那汉子,汉子也算找到了个台阶,又岂能放过宗云!

    胆敢孤身闯荡江湖,而且还能安然无恙,甚至还敢在店铺里头寻麻烦的,身手肯定了得,汉子也有这等自信,即便杨璟这边人多,他也根本不放在眼中!

    杨璟往宗云这边一看,宗云仍旧云淡风轻地垂手而立,但眼中却充满了兴奋,他便如同一条上岸的鱼重新又回到了水里,江湖武林才是他该呆的地方,那种熟悉的久违感让宗云跃跃欲试,似乎在回味当初闯荡江湖的荡气回肠!

    那汉子一拳砸过来,便夹裹风雷之势,如同推金山倒玉柱,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关外的野路子,讲究蛮力,大开大合,起手就拼命,难怪敢孤身闯荡了!

    宗云虽然也不矮,但论身形气质缺如清瘦的寒竹,而那汉子却魁梧得如同扎根深厚的参天大树!

    大堂里头的酒客们纷纷轻叹,不由为宗云感到惋惜,也有人只是沉默着,意味深长地盯着宗云。

    面对这汉子的猝然出手,宗云只是轻笑一声,如同螳臂当车一般,张手便抓向了那汉子的拳头!

    “太轻敌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竟然单手!”

    “这道士是何门何派?竟敢如此托大,那汉子这一拳少说也有一牛之力,他竟然想单手去抓?简直找死啊!”

    “这牛鼻子小道必败无疑!”

    众人尽皆议论纷纷,并不看好宗云,那汉子仿佛被羞辱了一般,力气如潮水一般往拳头里猛灌,若说先前他还留了几成力气,只是想教训教训宗云,那么现在被宗云鄙夷之后,他已经倾尽全力,便是要当场打死这杂毛小道!

    那老板娘也朝宗云投来担忧之色,毕竟自己容貌并不出众,难道有男人为自己出头,而且宗云面相俊朗,气质非凡,处处透着一股贵公子的姿态和气度!

    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宗云猛然一震袖袍,轻轻巧巧便捏着了那壮汉沙煲大的拳头,顺势往后一拉,却往汉子肋下穿了过去!

    那汉子手臂被反扭,半旋身子,左臂神龙摆尾,猛然横扫,若打结实了,说不得要把宗云的脖颈都给扫断!

    然而宗云却轻笑一声,双脚如扎根一边沉稳,顺着力道一拖,那汉子便被宗云抡了出去!

    “啊!”

    壮汉忍不住惊呼一声,整个身子如滚筒一边旋转着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大堂一桌人客的席面上!

    那桌子顿时四分五裂,杯碟盘盏和碎木屑四处溅射,那汉子躺倒在地,已经昏迷了过去!

    大堂里死一般寂静!

    这一手来得太过突然,那汉子来势汹汹,结果宗云借力大力,四两拨千斤,在旁人看来,就如同一头发疯狂奔的犀牛,却被一直狐狸抓住了前蹄,旋转了一圈,借着冲势就将他摔了回去!

    这一来一往实在太过突兀,太具戏剧性,武林人士可不就好这一口么!

    杨璟也是满脸惊愕,因为他刚刚看得非常清楚,宗云并没有动用全真道的功夫,所用的只是太极拳的两招!

    一招是拖手,用来借力,一招是野马分鬃,顺势就将力道给转了回去!

    与其说是宗云打倒了那壮汉,倒不如说是壮汉自己打倒了自己,宗云只不过是以彼之力还施彼身罢了!

    宗云面不改色,还一改冰冷的气态,朝那老板娘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道:“我就说他会倒吧?”

    那老板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璟此时也明白过来,原来宗云说那汉子会倒,说的并非老板娘,而是他自己要出手!

    王不留也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是老江湖,也知道想要避免麻烦,不是一味的退怕,适时出手,一鸣惊人,震慑群雄,别人才会知难而退,不敢再过来自找麻烦,但宗云这一手也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

    而杨璟却知道,宗云今次并非完全给他这个朝廷狗官助阵,他还抱着重振山门的心,还想借着这次法会,让南无派王道明一脉,重出江湖,并向整个天下武林宣告,南无派的正宗已经王者归来!

    这世间从不缺马后炮,宗云一鸣惊人之后,这些人开始纷纷注意到宗云和杨璟等人的装扮,也不知是谁突然惊呼道:“是…是南无派的人!”

    “不可能!南无派与全真教的诸位真人正在大总督府上做客,又怎么可能回到咱们这种小店来!”

    “可你看那鹤氅,你看那道袍,这分明就是南无派的袍子!”

    “我看真的是南无派的道长,若非师出名门,源自正宗,又何来如此高深精妙的武功!”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也充满了崇敬,此时却无人再关注昏迷在地的汉子,任由店里的小厮将那汉子架回客房,却始终无人问津,甚至无法让人看一眼,这就是武林之中的规矩,成王败寇,热血豪气却又现实而无奈!

    酒客中有一位老者走到前面来,朝宗云抱拳道:“在下乃是淮南胜拳馆的庞正元,敢问道长与南无派王真人是何渊源?”

    这庞正元一现身,在场的酒客都不敢议论,可见淮南胜拳馆也是小有名气,这位庞正元步履沉稳中气十足,武功也是不可小觑。

    当众人听得他的问题,内心也不由惊诧万分,因为王道明这一脉已经失去音讯十几年,其中更是牵扯到南无派的内部斗争,更重要的是,南无派现任掌教真人董尚志,眼下正在大总督府里头做客呢!

    此时宗云倒是有些万众期待的架势,他微微拱手,朝庞正元道:“原来是十二路南拳庞师傅,久仰了。”

    众人听得宗云竟然能叫出庞正元的名号来,而且气度泰然,虽然言语谦虚,但并未以小辈自称,不由大为惊奇,而更让他惊奇的是,宗云接下来所说的话!

    “我乃王真人门下首徒张本灵,过得几日要往总督府去见一见全真道的同门,庞师傅和诸位若有闲暇,可去做个见证。”

    “是张本灵!他竟然是王道明的大弟子张本灵!”

    “不能吧?不是说张本灵往全真道斗法,意外身故了么!这里头大有文章啊…”

    “人都说这张本灵天赋异禀,灵根深种,可是最接近吕祖的小辈啊!”

    “他要请咱们去当见证,这是要去找董尚志真人的麻烦了!”

    “管他的,赶紧通知其他人,到时候一同去看看热闹啊,这可是神仙打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今遭可算是来对了!哈哈哈!”

    整个酒店顿时沸腾起来,而宗云却气定神闲,庞正元满脸肃容,虽然年纪上占了便宜,却也不敢无礼,朝宗云抱拳道:“张道长客气了,老朽届时必定带着诸多弟子到场为道长作见证!”

    宗云拱手道谢,回头看时,杨璟却皱着眉头,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说什么。

    杨璟也没想到宗云瞒了自己这么长时间,更没想到宗云会是张本灵!

    谭处端一生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王道明,另一个就是现任的掌教真人董尚志。

    杨璟对此二人或许并不了解,但他却记得张本灵这个名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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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介绍:
奇智破诡案,巧思昭狱冤。 现代法医穿越南宋末年,上流纸醉金迷,底层民不聊生 俗世动荡不安,凶案诡事不断,人命贱如草芥,命运似剑如刀 且来领教领教!断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断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断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