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深夜造访洛阳统制
义军接连数日对洛阳城进行疯狂攻击,就如同一群群掉毛的瘦狼,拼命扑咬着一头犀牛!
夜色降临,义军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汉军统制郭东甲这才走上城头,此时城墙已经伤痕累累,弗朗机大炮短小精悍,机动性却不错,炮车将城墙轰塌了好几处口子,更是杀伤了无数的守军!
城头上的守军断手残足,哀嚎遍地,辅兵和民夫正在清理尸体,将守城器械搬运到城头上,军匠正在修缮城墙,幸存的守军已经退下前线,军中的医士四处奔走,忙得焦头烂额,围裙上全是血迹,与市井间的屠夫没什么两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郭东甲也是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
他是汉将,能够做到统制的位置,已经着实不易,蒙古人非但让他管理新附军,连汉军都交到了他手里,这也是不多见的。
可惜他无法掌控城防,因为他的上头还有个蒙古守军的万户也忽盖。
也忽盖参加过西征,而且立下不少军功,是蒙古青壮将领之中极其骁勇的悍将,为人极其自负,性子又是残暴,这几日处决了不少守城不利的汉军,城内挂着的人头,比任何督军队都要更具威慑力。
郭东甲本是辽东军户,早在金国之时,便帮着女真人镇守国门,投降蒙古之后,得了重用,因其出色的管理能力,先镇守奉圣州,而后调到了洛阳来。
他是个体惜军民的人,当初投降蒙古,也是担忧蒙古人破城之后会屠城,才出城投降,保得一方百姓的性命。
如今义军势大,一天发动三四次猛攻,也忽盖不断驱赶汉军和新附军登上城头送死也就罢了,还让蒙古赤军担任督军队,但有临阵脱逃者,一律当场格杀。
如此高压的威慑之下,相对于城外的义军,守军更害怕这些蒙古督军,军心士气跌落谷底,人心惶惶,继续这般压迫,只怕不等义军破城,洛阳内部就先垮了。
郭东甲几次三番谏言,都被也忽盖霸蛮地按压了下来,甚至当着军官将士的面,狠狠羞辱了郭东甲一番。
郭东甲与其他辽东军户一样,心中没有太多的忠诚,谁给饭吃,就给谁卖命,但他实在无法容忍也忽盖的残暴不仁,这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督军队的行径,已经与屠杀无异,他们根本不在乎守军的生死,只在乎胜负。
郭东甲是个汉人,知道君子晓之以义,小人晓之以利,激励军心士气,绝不是粗暴的杀伐就能够做到的。
蒙古人制胜法宝一般的督军队,或许能驱赶这些守军,顶着恐惧,去面对无数的敌人,但军士面临双重恐惧,很多都无法坚持到最后,没有被敌人打倒,最终被督军队杀掉。
郭东甲面对着城头的满目疮痍,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也忽盖一直在防备着他,不让他接触核心城防,这也是蒙古人的通病。
在攻城掠地之时,他们希望你投降,可当你投降之后,他们又不会真正信任和重用你,或者说,这是所有投降者,都必须要面临的一个问题。
或许早在投降蒙古人之时,郭东甲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也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可事实上,他却无法眼睁睁看着洛阳的军民就这么死在督军队的手里!
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难道又像以前那样,打开城门来,迎接敌人入城?
他是汉人,又是镇守洛阳的统制官,对宗云的义军也是熟悉,这支义军如横空出世一般,横扫淮北,几乎完成了宋人数十年无法完成的洪业。
可这支义军在百姓之中拥有着极高的声望,口碑更不用说,连洛阳城中的汉人,都在传唱这支义军的事迹和故事。
若说郭东甲心里没有开城投降的想法,那是坐在坟头说相声,骗鬼。
可也忽盖不是愚昧昏聩的武夫,他残暴如狼,狡猾如狐,谨慎如鼠,却又毒辣如蛇,他就是典型的蒙古屠夫!
郭东甲早先投降,本意就是为了少些杀戮,保护本地百姓,如今想要故技重施,却又有心无力。
也忽盖能够让他登上城头,就已经算是宽松了。
此时义军的民兵正在城下收敛尸体,他们将守军的尸体整齐地摆在城下,甚至用葛布遮盖尸体,给了这些守军最后的体面。
可洛阳城头的守军呢?
他们在也忽盖的授意之下,将义军的尸体随意丢下城头,就如同丢弃肮脏的垃圾一般。
郭东甲心中很是不齿,此时身后却传来一个雄壮又蛮横的声音!
“放箭,把那些收尸的都给我射杀了!”
也忽盖下身穿着灯笼大侉裤,腰间勒着一条宽皮带,皮带上悬挂双刀,寒冬腊月,却精赤着上身,却浑身冒着热气。
蒙古的弓弩好手纷纷登上城头来,对着城下收尸的义军民兵,便泼洒出漫天的箭雨!
这些人本是督军队,白日里躲在后头砍杀守城的军士,夜里却来射杀收尸人,并以此为傲,引为军功,仿佛在战场上杀的人越多,自己就越勇猛一般。
可在郭东甲的心中,这才是最懦弱的表现!
“万户,这些人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收尸者,他们将咱们军士的尸体送了回来,还给了死者最后的体面,万户还是放过他们吧。”
郭东甲好生劝慰,也忽盖却哼哼阴笑,朝郭东甲道:“郭统制若同情他们,干脆打开城门,让这些叛军入城算了,谁不知道郭统制一向仁善,对咱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蒙古人,怕是早就看不惯了吧?”
郭东甲脸色大变,赶忙低头行礼,连称不敢。
也忽盖只是冷哼一声道:“既然郭统制没这个胆子,就不要在城头闲逛了,这城头是为勇士拼死杀敌准备的,统制大人还是回府衙喝喝茶的好。”
郭东甲心头一滞,脸色铁青,漫提有多难受,只是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闷闷地下了城。
这才刚走下去,便听得也忽盖下令道:“浇上油,把尸体都烧了,省些力气明日杀敌。”
郭东甲脚步一滞,咬紧了牙关,至于心中想着些什么,可就不为人知了。
回到府衙之后,郭东甲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往书房走去,途中有妈子过来,询问他要到哪个姨娘房中安歇,让郭东甲给骂了回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想着这些?
有鉴于叛军围城,府中守备自是森严,只是郭东甲心灰意冷,便将守卫都赶回去睡觉了。
他在辽东之时,好歹也是马上战将,眼下城防水泼不进,又有谁会在城中作乱?
即便义军之中有不少好手,想要行刺杀之事,要刺杀的也是也忽盖,而不是他这个无足轻重,有名无实的郭统制。
他年轻之时也是个好酒之人,只是投降之后,日子过得谨小慎微,便开始滴酒不沾。
今夜心情浮动起来,便独自一人,取了窖藏的辽东烈酒,可刚回到书房,他的身子却有些发凉!
仆人们还留着灯烛,所以他一开门,便看到了独坐在书房中那个年轻人。
此人丰神俊逸,身穿玄色道袍,脸面轮廓很是分明,眼眸深邃如海,气度沉稳似岳,一看便绝非池中之物。
郭东甲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慌乱,只是悄悄扫视了一圈,他身上没有佩剑,书房的刀架上倒是有一柄当年缴获的倭刀,可惜无法靠近那边。
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他的书房,又给自己如此强大的威胁感,郭东甲自然也知道其人来历不凡。
“喝一杯?”
郭东甲将手中窖藏的烈酒举起来,朝那人问了一句,那人却只是轻轻一笑,朝郭东甲道。
“郭统制果然好雅兴,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郭东甲提着酒坛,又取了两个海碗,轻轻放在桌面上,年轻人轻轻在桌面上拍了拍,酒坛上的封泥竟然噗一声飞了起来!
“好强的内力!”
郭东甲心头震惊,再看那年轻人,已经提起酒坛,斟了一碗,轻轻放在了郭东甲的面前,这才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郭东甲端起酒碗来,看着那淡黄透明的烈酒,不由轻叹了一声。
“难怪义军能够打到洛阳来,张宗主果是人中龙凤啊...”
他不是无眼之人,经历了这么多事,眼力自然比别人要更加毒辣,结合传闻之中的义军宗主张本灵,再加上自己的推想,也就试探着感叹了一句。
见得对面年轻人云淡风轻,他第一时间便确认,自己的推断并没有错,此人便是义军领袖张本灵!
此时能够安然入城,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而义军能够在一两年时间内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首领又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他郭东甲的价值,但也忽盖却看得出,所以才对他加以堤防,不让他沾碰城防。
而作为义军首领,如果宗云看不出他郭东甲的价值,义军也不可能走到现在,所以郭东甲能够猜出宗云的身份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洛阳城虽然早早便守卫得似铁桶一般,好似苍蝇蚊子都放不进一只半只,事实上不少神行飞符营的高手,就潜伏在城中。
宗云乃是武学奇才,又是道门世家贵公子,从小就修炼内功,轻功更是不必去提的,洛阳又是大城,守备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想要潜入城中,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宗云听得郭东甲的夸赞,也没有谦虚,而是接口道:“既然郭统制也知道小道是人中龙凤,又何不从龙而起,却要遭受这些个蛮子的欺辱,作那遗臭万年的汉奸?”
宗云开门见山,话语之间也并不留任何情面,郭东甲面色自是难看,尤其听得汉奸二字,更是让他心生愤怒。
只是宗云能够坐在他面前,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对于郭东甲而言,这就是个最大的问题了。
或许对于其他事情,郭东甲没有发言权,但对于汉奸二字,他却有话要说。
“我郭东甲是汉人,为了保护北地的汉儿,宁可投降敌酋,甘愿受人辱骂,更没有害过一个汉人,汉奸二字,我不认!”
宗云闻言,只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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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两碗烈酒劝降汉奸
诚如郭东甲自我辩解那般,他是汉人,为了保护当地的汉人,而选择了投降,并没有让更多的人死在抵抗之中,所以他如何都不认同别人将他视为汉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在宗云看来,这种说法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他确实保护了不少汉人,可这些汉人没有死在抵抗战争之中,却死在了蒙古统治者的压迫之下!
非但如此,投降之后,这些汉军和新附军,还为虎作伥,受蒙古人指挥,四处烧杀掠夺,残害了更多的汉人。
而献城投降之后,相当于打开了国门,引狼入室,更是罪孽深重!
如果当初他选择死守,或许麾下弟兄们会一个个被蒙古人杀死,但守住了国门,却保全了南方数百万平民百姓!
即便他们无法守住国门,这种悍不畏死,誓死也要保家卫国的精神,也能激励更多的人,为保卫家园付出自己的英勇和不屈,南宋的军队也不至于风气糜烂,以致于废弛军纪,无人能战!
汉奸总是以仁慈来伪装自己的懦弱,大慈大悲与胆小如鼠,便只有那么一线之隔。
宗云本就不是伪善之人,为了给师父昭雪冤屈,他可以加入白牛教,可以做很多称不上好事的事情,而后又创立义军,攻城掠地,连厌胜军这种杀戮之师也锻造得出来,无论见识还心性,都已经硬如钢铁。
他见过太多似郭东甲这样的蒙古汉官汉将,他们总是粉饰自己的懦弱,一边卑微地保护自己,一边又渴望得到别人的原谅,说到底他们还是有羞耻之心的。
最怕就是那种可以当着天下人的面,坦然说自己就是汉奸,他就是要投降,有本事就来杀他的人。
那种人已经毫无羞耻之心,也不需做什么争取,更不奢望他们能够回头是岸,直接杀掉就是除害!
好在郭东甲还有廉耻可言,只要他还知道羞耻,哪怕只剩下一点点,起码说明他知道自己是不对的。
这种人只要晓之以利,便能够让他们像墙头草一般摆过来,至于他们会不会再摆回去,宗云并不去考虑,因为宗云需要的,只是他这一次摆向自己罢了。
似当年的红袄军,还不是在南宋和蒙古之间左右摇摆?
可最终的结局又是如何?
民族大义之前,只能坚定地站在一边,容不得左右摇摆,这种摇摆不定的人,注定了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宗云也不想跟他辩驳,听得他为汉奸之名辩解,宗云心中只是感到可笑,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宗云只是看着郭东甲,后者的后背很快就冒出冷汗,额头上渗出一颗颗米粒般大小的汗珠来!
“郭统制,你是不是汉奸,自有天下人公判,小道也懒得管,今夜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天下人对汉奸只是骂骂就算了,但撞在我张本灵的面前,绝不会活下去一个!”
“所以我给你两条路,要么现在就死,要么领着你的人,帮我夺下洛阳!”
郭东甲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宗云冒着危险进城,绝不可能为了杀他,因为他无法接触城防核心,杀掉他也不会撼动局势。
可他郭东甲手底下还是有兵的,只要他领兵从内部发动冲击,趁机打开城门,那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
这也是他的底气,是他能够在宗云面前保持镇定的筹码。
宗云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郭东甲也不需扭扭捏捏,当即提条件道。
“若我帮你夺下洛阳城,能有什么好处?你会接收我的兵马加入义军?会让我继续保护麾下的弟兄?”
宗云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你想加入义军,还不够格,你的人给义军提鞋都不配,只要攻下洛阳,我便会将你的人与蒙古蛮子一样,挂在城头示众!”
郭东甲不由怒了,他好歹也是辽东枭雄,便是蒙古人的羞辱,他也就忍了,可宗云的人苦苦攻城,没有内应,三两个月别想攻陷洛阳,却又在他面前说这等大话!
“既是如此,本将又为何要帮你攻陷洛阳,这不等于给自己挖坑,把自己给葬了吗?”
宗云将酒碗放下,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拔了塞子,手指轻轻一磕,一颗丸子便掉到郭东甲的酒里,不多时便化开,如同一团活着的浓墨一般,过得一会儿,酒水又变得澄黄。
“这是本门的秘药九阳淬骨丹,要么吃,要么死。”
宗云并没有威胁的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这也确实是事实,他看透了郭东甲这样的人,若他现在就死了,其他什么都没得谈了,他宗云给他两个选择,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郭东甲看着那酒碗,手脚开始有些颤抖,只是仍旧心虚地冷哼道:“没想到,全真道堂堂名门,竟然还有毒药,实在让人有些意外啊。”
宗云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朝他解释道:“这不是毒药,而是补药,九阳淬骨丹乃是祖师爷爷炼制的秘药,能够洗髓伐毛,淬骨炼气,若是内功高深者,化开药力,便能够生涌内力,生生不息,是武林高手求之不得的灵丹。”
“只是,想你这样的武夫,若是服了九阳淬骨丹,没有强大的内功化开药力,九日之内,就会气血翻涌,血肉相融,最终化为一滩黄水罢了!”
“也就是说,我只有九日的时间?”郭东甲终于有些怕了。
“是,只有九日,九日之内,要么死,要么打开城门。”宗云端起酒碗来,咕噜喝了一口,不由开口赞道:“看不出来啊,郭统制竟然喝的状元红,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
郭东甲哪里还有心思谈论自己的窖藏美酒,只是朝宗云问道:“九日之后,若我打开了城门,你就会把解药给我,对吗?”
宗云放下酒碗,轻轻摇头道:“这又不是毒药,哪里什么解药。”
郭东甲满脸愤怒道:“既是如此,九日之后也是死,你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宗云轻哼一声,朝郭东甲说道:“这不是毒药,但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要你不断厮杀,将力气使出去,药力自然会随着力气和汗水化掉,以你现在的武功底子,厮杀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该是能够化去药力,倒是筋骨得了淬炼,你便是感谢小道都还来不及呢!”
郭东甲略略沉吟,也觉着有理,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仰起头来,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药丸的效力,这刚刚入腹,郭东甲便觉得浑身燥热,只觉着骨子里都痒了起来,有种要打人杀人的冲动了。
宗云放下酒碗,站了起来,朝郭东甲道:“用力厮杀,给我打开城门吧,如果你想不眠不休,练武发汗,以此来挥发药力,那也是不能的,因为这是内家秘药,需要沾染血腥,发泄心中杀气,单纯练武是没法子发掉药力的。”
“若你仍想着当蒙古蛮子的走狗,也不是没办法,把你家弟兄都关起来,杀个三天三夜,直到你那些个走狗都杀光了,药力想必就该挥发完了。”
听得宗云如此说着,郭东甲也是心头发凉,难怪宗云能够降服和镇压厌胜军这样的邪魔,义军之中形形**的亡命之徒,都不敢对他有半点忤逆!
“言尽于此,还望郭统制好自为之吧。”宗云将碗里的酒喝干,而后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之时,又朝郭东甲道:“哦对了,谢谢郭统制的状元红,若当年你没有投降蒙古人,说不得这状元红就能用上了。”
古人若生了儿子,会将好酒埋在桂花树下,待得儿子长大成人,参加科举高中状元,便会将地下的酒挖出来,这便是状元红。
若是生了女人,埋在地底的酒就会在女儿出嫁之时挖出来,与亲朋好友分享,那酒唤作女儿红。
宗云的话,让郭东甲心头一震,比喝下九阳淬骨丹,还要更加难受。
是啊,如果他当初没有投降,或许他的儿子眼下就不会混迹在军伍之中,努力巴结蒙古人,即便没有考上南宋的状元,靠着父荫,或许还能混个出身,又岂会如此的苟且?
他当初投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差点一夜白头,在蒙古人的统治下,连一些将官都深受其辱,一些将官的妻女,因为貌美,让蒙古人强占,自己却敢怒不敢言,这种罪比鞭打炮烙还要难受,当汉奸的痛苦,也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眼下宗云给了他这个无从选择的选择,郭东甲该何去何从,确实要好好思量。
宗云从府衙离开,并没有马上出城,他知道郭东甲这样的人,他是没有勇气去死的,否则早在当年,就该选择去死,而不是投降。
这样的人或许更容易适应这个世道,也比别人活得更久,但他们心中的罪恶感会越来越淡,羞耻心也越来越少,往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必须要在关键时刻,推他们一把!
想到这里,宗云便往城头方向走去,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全都是搬运军械或者运送尸体或者物资的军士,但却没有人阻拦宗云。
一来城中已经宵禁,寻常市井百姓不敢随处走动,但凡走在街上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二者,宗云穿着道袍,街上不少僧侣和道人,都是给守军祈福或者超度的,自然没有人阻拦。
因为蒙古人很是迷信,即便行军打仗,都带着神职人员,便是成吉思汗出征,遇到难题,第一个询问的不是军师,而是天师,他们敬畏天意和天命。
这种传统也就流传了下来,加上宗云气度非凡,一看就是道门之中有真本事的人,他又走得光明正大,没有半点心虚,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试问谁敢拦他?
想要推郭东甲一把,让他有信心造反,充当内应打开城门,宗云却是知道该找谁,更清楚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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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宗云首领的大野望
宗云心里很清楚,似郭东甲这等见风使舵的软骨头,没有人推一把,想要做出生死抉择并非易事,既然想让他转舵,就必须给他吹一口风,而且还是狂风!
洛阳由古至今都是名都名城,史上也发生过许多战役,而洛阳等大城,但凡将名字留在史书上的大战役,几乎都与围困二字挂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是因为城中粮食充足,人口又多,可调配的资源并不缺乏,城高池深,想要一蹴而就地攻陷,并不太可能,也就只能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地围困起来。
宗云的义军虽然有弗朗机炮,但这十几门炮的射程有限,若是县城府城那样的小要塞,摧枯拉朽地拿下,也是情理之中,可面对洛阳这样的大城,想要靠着十几门小炮就攻破,实在有些困难。
别的不说,寻常小城四面也就各置一个城门,可洛阳和长安等古都,一面就有三座城门,城头上楼垛箭塔不计其数,各种防守军械又齐备,就算是南宋的临安城,也有大大小小十数座城门,而且这些都是旱门,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的水门,专门防备战船从水路攻击,炮火想要轰塌洛阳的城墙,必须拥有极大的威力。
似弗朗机炮这样的,只怕要在城下开炮,才能发挥足够的威力,而无法在守军射程外射击,如此一来,就需要大量的步卒来护卫炮车,需要弓手来压制守军的箭雨,作为掩护,才能让弗朗机炮靠近了再射击。
这也就是义军遭遇到的困境了。
他们毕竟没有深厚的底蕴,全仗着一股子冲劲儿,以战养战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补给,朝廷方面已经开始施压,任何能够为义军提供补给的渠道,都让朝廷给切断了。
这是他们在逼迫义军,想要宗云接受诏安,也借此削弱义军的实力,以免义军造反起来,朝廷打不过。
没有大后方的支援,义军只能靠掠夺蒙古人来搜集补给,数量上虽然提升很快,质量也跟得上,但补给却成为了大问题。
河南府让蒙古人统治了十几年,地方经济也在汉人官员的管理下,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早已不是战后那种贫困空白的状况。
洛阳作为重镇大城,城中物资堆积如山,本来就是蒙古军队四处征战的后勤补给基地,宗云虽然压得洛阳守军抬不起头,可他们像缩头龟一般死守不出,义军是如何都耗不过的。
在加上洛阳的战略地位,与开封府互为犄角,义军攻打洛阳的消息,很快就会引来开封的援军,到时候两面夹击,义军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义军能够势如破竹,屡战屡胜,靠的就是这一股连胜的士气,若在洛阳折了戟,对义军的打击可就大了。
衡量一支军队的真正素质,不是看他们打胜仗的能力,而要看他们能否承受败仗。
只有那些吃了败仗却仍旧能够绝地反击的,才是真正强悍的军队,似宗云的义军这般,成军不久,还很年轻,很有斗志,很有冲劲,打连胜的顺风仗,肯定气势如虹。
他们可以做到屡战屡胜,却无法做到一支真正铁血之师才能做到的,即便屡战屡败,也要屡败屡战,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
宗云身为主帅,这支义军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即便到了如今,那些加入义军的人,他都必须亲自筛查,绝不容许有人滥竽充数,更由不得细作在自己的军队里浑水摸鱼。
所以他对这支义军的优缺点,也是非常清楚,正是清楚义军无法承受败仗,所以宗云才冒险入城,一旦拖下去,义军只能铩羽而归!
虽然演绎和戏文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节,古时作战,有无双勇将,于乱军之中横冲直撞,四处冲杀,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但现实之中,匹夫之勇在军中是行不通的。
想要凭借一个人,改变正常战役,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
宗云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义军也跟宋军,或者蒙古军都截然不同,他们甚至采用杨璟的军纪管理法子,推行很是前卫的练兵方式,但这样做也直接导致宗云的战略观念,比其他将领看得更远。
他跟杨璟一眼,心里很清楚,刺杀敌将确实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付出的代价太高,尤其是主帅亲自出手去刺杀敌将。
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蒙古军队的管理制度,确立了将帅毋庸置疑的权威,以及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杀敌将,价值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者,也忽盖是个自大狂,又以残暴冷酷的铁腕治军,为了压制郭东甲等汉军以及新附军的将领,更是将军权捏得死死的。
眼下宗云已经搞定了郭东甲,刺杀也忽盖,也就值得去冒险一试了。
街道上的守军行色匆匆,他们根本就没心思理会宗云这样一个道人,即便有人拦下盘问,宗云也早早做足了准备。
早先他北上哈尔和林,听得杨璟懂说蒙古话,回来的路上便抓了一个汉人通译,回到两淮之时,蒙古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
作为主帅,他必须懂得蒙古话,如此才能够做到知己知彼,盘问的士兵见得他说起蒙古话,自然不会再深究。
后世满清的康熙皇帝,非但精通满蒙汉等各族语言,连拉丁语之类的外国语言,也都通晓。
有人说康熙学习外文,通过外国传教士来学习外国的文化,即便是天文地理,都有涉猎,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是皇帝,是全才。
可归根结底来说,他学习这些知识,何尝不是想要了解自己的国家,了解这个世界?
这是作为掌权者所必需具备的素质和才能,非但要对自家做到知根知底,也要有本事去了解别人。
也亏得刘汉超等人一心想着打仗,其他人更是沉浸在连战连捷的喜悦当中,并没有人深究这个问题。
若杨璟在场,他肯定能够看得出来,宗云的志向,已经远远不是义军首领,他努力提升自己,将自己当成皇帝来锻造!
义军之中或许也就只有心思深沉,即便厌胜军已经扩张到八千人的规模,仍旧能够将厌胜军牢牢捏在手中的郑公禹,能够看出宗云的野心。
野心并不是一个贬义词,野心催发野望,野望跟理想字面不同,意思却差不多,有了野心,才有动力,而正是这种动力,让宗云不断变强,不是一味提升自己的武功,而是用各种才能,来充实自己!
如果说之前他的个人提升,是在建造一座高楼,以武功作为根基和栋梁,不断往高处堆积提拔,眼下他却是在这座高楼的四周,不断建造碉堡和城墙,用各种知识,来扩展自己的广度和深度,而不知是一味寻求高度上的提升!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思想觉悟,他才信心满满智珠在握,将刺杀也忽盖,视为下一步必须做到的事情!
也忽盖还在城头上指手画脚,他的性情极其粗暴,人人畏之如虎狼,当新补充的守军都就位,各种守城器械都搬上了城头,又调集大量人手,防止义军夜袭洛阳之后,也忽盖终于从城头退了下来,回到了他的总督府。
他是西征的猛将,但他是拔都和蒙哥一系的人,乃马真为了推儿子贵由上位,将阿里不哥等人都调离了皇城,也忽盖也受到波及。
早先他还不情不愿,可见识了南方天下的花花绿绿之后,他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有打仗和杀戮,更有无边的享乐!
酒池肉林虽然谈不上,但夜夜笙歌那也是必须的,总督府里光是色目人以及西方的女奴,从各处巧取豪夺的汉人女子,就有数百,也忽盖无法在战场上施展本事,便将旺盛的精力全都发泄在这些可怜女人的身上。
今夜虽然义军围城,但他并没有像郭东甲那样忧心忡忡,在他看来,小小义军又能成什么气候,他连立国建朝上百年的西方王朝都毁灭过,又怎么可能在意这支成立不超过三年的义军,而且还是南宋这边的义军?
也忽盖还未回到总督府,府邸的人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让人目不暇接,府邸之中的灯火,比白日里城头的大火,还要明亮。
歌舞声乐在占地庞大的府邸之中回荡,外头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因为府邸实在太大了!
蒙古人在自己的占领区内,根本就是土皇帝一般为所欲为,渐渐也觉着这些享乐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宗云身为武道宗师,甚至已经超越了武道宗师,心中想要冲击的下一个目标,是皇帝,是圣人,洛阳的城墙都挡不住他,更何况一个漏洞百出的总督府。
也忽盖虽然是个猛将,但根本不可能是宗云的对手,没有刀马弓弩铠甲和亲兵团的拱卫,他在宗云面前便如三岁稚童一般孱弱,即便让他全副武装,三个也忽盖加起来,也不可能是宗云的对手!
也忽盖从城头下来,先跳进浴池里泡起了热水澡,那池子如同小池塘一般,热气蒸腾,底下铺设火龙,池子里却是白花花十几个美人。
他是游牧民族,又是马上的骁将,征战之时很少洗澡,平素里也没有洗澡的习惯,在他看来,只有那些细皮嫩肉的南人,才会经常洗澡。
他在西征之时,也曾见过,有些民族一辈子就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成亲洗一次,死了洗一次。
可当他成了河南府的土皇帝,享受着无边的权势财富和女人,他却爱上了洗澡。
在他看来,洗澡绝不是简单的清洗身子,甚至目的不再是为了清洗身子,而是彰显权势,追求玩乐享受的一种方式,也是他最喜欢的方式!
一个人缺少什么,当他有了足够条件和能力之后,便会疯狂补偿回来,这就是也忽盖的写照了。
可当他与那些个美人在浴池里胡天胡帝之时,浴池边上,却出现了一个清瘦的道人!
也忽盖只与那道人对视了一眼,便觉着热气蒸腾的浴池,就在那么一瞬间,全都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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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双鱼山宗正副双宗
也忽盖如何都想不到,宗云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总督府守备森严,卫兵清一色都是蒙古悍卒,即便是家奴也全都是色目人,因为他从来就信不过汉人!
他可不是郭东甲,认为自己在大战之中可有可无,他是一军主帅,万万是受不得一丝损伤的!
别人或许会认为,敌人不可能刺杀得了主帅,可也忽盖乃是云都赤出身,年轻时候为了刺杀别国的将帅,也是出生入死,轮到自己当了主帅,自是严防死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总督府虽然很大,但外紧内松,里头布局繁复,没有熟悉门径的人带路,很难找到他这里来,除非这道人…从外头便一直跟着他也忽盖!
也忽盖从城头回来之时,身边带着上百卫兵,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死卫,其中更是不乏军中好手。
他是不可能招募汉人的武林高手,但蒙古部族之中也有云都赤这样的精锐,更有擅长摔角和近身搏击的力士,他们都是部族的巴图鲁,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宗云跟着他们!
他早知汉人的武林高手飞檐走壁,如同鬼魅一般,更擅长于内功,杀人于无形,眼下见得宗云气定神闲,知道对方有备而来,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自己本打算荒唐享乐,是以没有让那么多卫兵在外头把守,即便有卫兵,此时也该是被宗云给杀了。
大呼小叫那是不可能的,也忽盖猛然从浴池之中跃起来,那十几个美人儿已经惊叫连连,她们都是异族女子,可不是视清白如生死的汉人女子,临危之际根本就顾不上这许多,一个个光着屁股就四处逃走。
宗云自然不会为难这些女人,他身形一闪,便在乱糟糟的人群之中穿梭,那些个女人但凡撞到宗云身上,便如被无形的气墙挡开了一般。
也忽盖想要利用这些女人来缠住宗云,却是打错了算盘,眼见宗云堵住了他的去路,便抓过一个酒桶,猛力掷向了宗云!
宗云只是挥袖一抹,那酒桶便被卷飞出去,砸在墙上,嘭一声炸开,酒香与蒸腾的热气夹在一处,弥散整个浴室。
也忽盖的衣甲早在外室就除了,刀剑也都挂在外头,此时丢出酒桶,也不奢望能够伤到宗云,只求拖延片刻,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那浴室和外间还隔着一堵木墙,他若绕到门边,势必赶不及,当即暴喝一声,猛然轰出一拳,整个身子跟着往前撞击,硬生生将木墙给撞烂!
木刺在他精赤的身上刮出一道道血痕,但他却没有任何痛觉一般,往地上一滚,便将马刀抓在手中,唰一声抽将出来,并非回头,而是直接往外头跑!
他是个不服输的人,但并不是傻子,明知道与宗云有着天地之别,留下来只能让宗云杀掉,他又岂能不跑!
然而只冲到门口,他便见到死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心中不由升涌出浓浓的绝望来!
虽然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但这些死卫就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毫无察觉便让人给杀了,而且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连衣帽都是整齐的!
这些人都是他从云都赤里头调出来的,随便放一个出去,都能在那达慕大会上拔得头筹,却被宗云毫无声息杀了个干净!
他能够感受到宗云的武艺有多么高深,可从未想过高深到了这等地步!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扭头看时,宗云只是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后头,可速度竟然一点都没落下!
也忽盖在死卫的身上摸索了一把,摸出一个冲天炮来,又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引信,那冲天炮便咻咻往屋顶上飞!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如大鸟一般飞起,竟然将那冲天炮给捞了回来!
也忽盖从未见识过如此恐怖的武功,见得宗云落地,不由心头大骇,握刀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宗云捏着那冲天炮,炮尾仍旧喷着焰火,仿佛在卖力挣脱宗云的束缚,可宗云却面不改色地走到了也忽盖这边来!
也忽盖用蒙古话大声骂着,不是骂宗云,而是骂自己没用!
他挥舞手中马刀,便朝宗云砍了过来,可宗云却不躲不避,两根手指劈在刀面上,那柄刀便被打飞出去,钉在了墙上,而也忽盖的虎口都撕裂了,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宗云并未收手,手腕一拧,便捏住了也忽盖的下颌,也不知捏到了他的穴位,还是宗云有着独门秘术,也忽盖竟然手脚无法动弹,只能惊骇地怒睁着双眸,大张着嘴巴!
“往常都是你给别人制造恐惧,此时也让你尝一尝恐惧的滋味吧。”
宗云用流利的蒙古话如此说着,而后将那冲天炮塞进了也忽盖的口中!
“不!不!不!”
也忽盖含糊地哀嚎,那丑陋萎缩的下身,终于淌下黄尿,顺着毛茸茸的大腿往下流,丑态百出,再没有一丝尊严可说!
“噗!”
冲天炮在他的口中炸响,虽然声音有些沉闷,却将他的嘴巴炸开,如同一朵盛开的食人花!
炸弹的原理本来就是将火药封闭在狭窄密闭的空间之中,火药瞬间剧烈燃烧,会产生大量的气体和热量,靠着强大的气压,产生爆炸。
那冲天炮的威力自然不是很大,可爆炸在也忽盖的嘴里,便直接将他的大嘴给炸豁了!
也忽盖的下巴就剩下一丝皮肉连着,在胸口前面晃荡,上颚和牙槽都露了出来,形同恶鬼一般,爆炸的气压使得他耳膜破裂,不断留下,鼻孔眼睛也都在冒血,偏生却又要不了他的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恐惧的滋味,若是死神在他耳边呢喃也就罢了,来的却是一群冒着黑烟的无形无状的痛苦恶魔,就在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想哀求宗云杀了他,可他却没了嘴巴,喉咙也给炸坏了,一出气就冒血沫,手脚又不能动弹,只能木桩般站着,如同被人绑在耻辱柱上一般!
也忽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烧杀抢夺无所不作,他也知道自己无恶不作,自认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凶残,也在军队和朝堂见识过太多邪恶,自己也炮制了不少令人发指的恶事。
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邪恶到这等地步,可以残忍到这等程度!
宗云看着也忽盖,甚至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他的面前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头野兽,是一只恶鬼。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也忽台的胸膛,内力催吐出去,后者便倒退而出,他的大袖一挥,那地上的刀剑如同被巨大的磁石吸引一般,纷纷飞起来,虽然不是以气御刀,仍旧用袖子卷起,但内功已然超凡脱俗!
这些个长短刀剑嘶嘶飞出去,便全数钉入也忽盖的身躯,将他钉在了墙上!
也忽盖大口大口吐着血,因为没有了嘴巴,血沫从崩掉的血口之中倾泻出来,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却偏生死不了,也喊不得!
宗云见得此状,也没有再停留,朝阴影之中说了一句:“等他断气了,将脑袋送到郭东甲手里,该怎么做,由着他便是。”
宗云干完这桩大事,却仍旧没有离开,而城外的军营之中,义军们已经严阵以待,整装待发,厌胜军和太乙军仍旧打头阵,弗朗机炮已经准备妥当,今夜如何都要将城门轰出个豁口来!
他们知道宗云不在中军,也知道他已经进城,更知道宗云是为了他们能够发动夜袭,而入城搞事情。
虽然宗云只带走了几个神行飞符营的精锐,但没有人哪怕有一丝怀疑!
他们知道宗主一定会成功,因为宗云说过的话,从未食言,只要他说出口的,总是能够办到!
到得子时末,洛阳城头果然起了骚乱,城内火光四起,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义军不由激动起来,他们攻打洛阳,也是苦战多日,死伤自是惨重的。
不过宗主从北方回来之后,带回来一样新鲜事物,说是副宗主杨本初研制的本教秘药,战场上断手断脚的弟兄们,只要用了那种秘药,便能够减缓疼痛,堪称神奇无比!
战场上的伤员,小部分死于伤势,大部分却是因为忍受不了伤痛和那种恐惧。
当伤痛减缓甚至消失之后,他们就感受不到生命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快速流失,他们会稳定下来,会配合救治,会有着生机。
副宗主杨本初虽然仍旧如往常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这种秘药,却拯救了无数的弟兄们!
而神行飞符营的人,每个三五日便要陆续往内陆去,据说是去取副宗主的秘药。
许多人都很迷惑,因为据说副宗主此时潜伏在蒙古人的皇都哈尔和林,实在不明白神行飞符营的人为何要往南跑。
只有罗道宁和甘露师太等人才知晓内幕,知道神行飞符营的目的地是巴陵,他们要找的,是个帮杨璟看家的老太婆,而这个老太婆,却又是葛长庚的妻子!
这就是他的宗主,这就是他们的副宗主,一个总能亲冒箭矢,做出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来,另一个虽然从未露面,却如幕后的保护神一般,渗透到方方面面,落下属于他的烙印!
有了这两个人,试问义军又如何能失败?
厌胜军和太乙军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宗主的信号。
只要宗主发出号令,便是洛阳城破之时!
所有人都在等待宗主,只是谁也都不知道,那个从未露面的副宗主,已经来到了洛阳城的北面!
若没有收到杨璟的情报,宗云又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入城去刺杀也忽盖,他是顾全大局的主帅,而不是凭借个人勇猛的莽夫!
他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数万义军兄弟的生死,这份责任很沉重,每个义军弟兄死去,他心中的愧疚就会增加一分,只是他会把这份愧疚,化为勇气和力量,用在蒙古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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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金虎的最后一口气
夜色如粘稠干涸的血液,处处透着死气,洛阳城那冲天的大火,如同恶魔的触手,将这死寂的夜空,搅得一塌糊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苍穹之上想必该是静谧的,众神高坐在星海之巅的神座上,冷漠地围观着人间的杀戮。
而人间的战士,却仍旧在厮杀着,或许心中有不灭的信仰和意志,或者只是蒙昧无知,求财求权,也或许只知道当兵,除此之外,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生活。
人人都有战斗的理由,人人都面临着时刻死去的危险,可又人人都没有退缩。
无论是宗云的义军,还是洛阳城的蒙古守军,亦或者是郭东甲的叛乱弟兄们。
每个人都不敢确定自己会活下去,但每个人都努力想要活下去,而想要活下去,最好却是拼命去搏杀,如同一个咬住尾巴的蛇,根本就是个悖论。
这就是人类的有趣之处,这些悖论听起来没有存在的理由,却又不能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只不过没有人会去想这些,在战场上,只有一个念头,要么想着杀死敌人,要么想着活下去,寻常士兵毕竟是多数,他们有时候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金虎就是其中的一员,虽然他的武功不错,但一直冲在最前头,仿佛在向阎王叫板挑衅一般!
他的刀已经劈砍得卷了口子,可他仍旧不要命地往城头的敌军里头撞!
他的眼中仿佛没有焦点,又或者眼中根本没有敌人的影子,在他眼中的一切,都将成为阻碍,都必须除去!
“银虎...银虎...银虎...”他的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如同中了魔怔,手中的直刀却仿佛融入了血肉里,再难分离一般!
城头的守军可谓腹背受敌,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但不知谁将主帅也忽盖的脑袋给砍了下来,用长枪挑着,就这么送到了城头来!
这颗脑袋如同油锅里的炸弹一般爆开,将整座洛阳城都推入了混乱和灭亡的深渊!
守军方面,尤其是蒙古人,被这个噩耗和难以置信的场景所震慑,他们真的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窘迫境地,将军们趁机争夺掌控权,争吵得不亦乐乎,许多人已经开始召集私兵,要械斗夺权!
他们并没有将洛阳城内的汉军或者新附军放在眼里,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卑贱的奴婢是没有胆色趁机造反的,城头的防务也已经布置妥当,短时间内不需要担心。
若无法选出暂时接管和署理事务的人选,洛阳可就更加乱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郭东甲这个唯唯诺诺,平日里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老儿,竟然造起反来了!
虽然他无法接触城防,没法子到城头去搞事情,却指使了色目人汉军,潜入到军备营之中,将回回炮的火药库给点了!
为了守城,守军早早将物资都搬入了城中,洛阳人口密集,建筑鳞次栉比,火头一旦烧起来,想要熄灭可就难了!
蒙古将领们还在争执之时,郭东甲已经展开行动,而城外的贼军不多时便发动了突袭!
金虎本不是先锋营的人,先锋营和厌胜军太乙军,从来都是拼杀在第一前线,乃是义军之中最骁勇的三个营团。
今遭攻打洛阳,先锋营和厌胜军太乙军,更是从未下过火线,蚁附登城之时都是他们在打头阵。
此时宗云早先定下的规矩,就显出效果来了。
厌胜军和太乙军俘虏的那些蒙古奴隶,经过了这么久的训练,早已死心塌地,由他们当炮灰,冒死登城,也是有着一定的优势的。
若城头上是汉军和新附军,当他们看到攻城的竟然是蒙古人,一定会大吃一惊,下手也就多少有些顾忌,起码心里头,潜意识是无法拒绝这一点的。
同样的,如果城头上是蒙古人,当他们发现来攻打洛阳的竟然也是蒙古人,心中该是何等的惊讶!
这种惊讶也让义军在心理上取得了优势,洛阳守军虽然统共十几万人,而义军只有三五万,但也忽盖还没来得及主动出城反击,就已经遭遇弗朗机炮的轰击。
眼看着就要适应炮火狂轰滥炸的强度,此时又被宗云偷入城中,举手投足间便杀了这位蒙古万户!
义军弟兄们对宗云这位宗主是深信不疑的,竟然宗主说今夜要搞突袭,那便一定会突袭。
当洛阳城中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药库被郭东甲的人给点了之后,义军便趁着守军惊慌失措的空当,发动了登城作战的夜袭!
银虎死了之后,金虎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营团指挥使也有心将他送回家乡,可金虎如何都不愿意。
夜袭的号角一吹响,金虎便混入先锋营之中,与先锋营的人,一道登上了城头!
他满脑子都是银虎死时的场景,挥舞着直刀,没命价地往上攀爬,砲石打落下来,他用大盾死死护着身子,仿佛银虎在护佑着他一般,果真让他率先登上了城头!
蛮子们的长枪刺过来,一下便洞穿了金虎的肩头,可他却握住那枪杆,强行往前冲,一刀便将那蛮子枭了首!
他也不敢拔出长枪,胸膛如烈火在烧一般,身后一名厌胜军挥刀帮他把枪杆给削掉,金虎又拼杀起来!
金虎强忍着剧痛,刚刚站起来,便有守军扑杀过来,盾牌顶在他的身上,要将他们直接推下去!
这城高几近三丈,若坠落下去,即便没有当场摔死,也活不长,金虎和厌胜军的弟兄自是死死抵抗。
然而守军的长枪手却在盾阵后头,从缝隙之间刺出长枪来,金虎肩头受伤,有些站立不稳,当即就被推到了城墙边,好在他的后背是个城垛,将他推下去不太可能,但却有可能将他压成肉泥,或者用长枪将他钉死在墙垛上!
“银虎...银虎...你看着我...看着哥哥!”金虎心头呐喊着,爆发出无穷的力气来,咬碎钢牙,猛然咆哮,双脚撑住墙垛,身子便如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突然松开了一般,将那面大盾顶开,盾阵霎时被崩开了一个口子!
金虎撞入盾阵之中,逼近长枪手,由于距离太近,长枪手无法自如地掉转,金虎挥舞大刀,一下子就砍杀了七八人!
刀牌手让金虎给破开口子之后,厌胜军们压力大减,反击之下,竟然在城头开辟了一个防护圈,靠着这个防护圈,城下的弟兄们终于可以源源不断地登上城头!
金虎的眼中除了敌人,便在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刀锋,麻木而机械地躲闪格挡,到了最后甚至彻底放弃了防御,任由刀剑劈砍在身上,完全就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义军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宁愿到宗主跟前讲荤话,也不敢招惹厌胜军的人。
在他们看来,厌胜军的人只是单纯的杀人狂魔,只是战争机器,没有任何人性,他们对待麾下奴兵的残暴,更是让人诟病,许多人就是因为厌胜军,才不愿加入宗云的义军。
可此时的厌胜军,攻上城头之后,眼睛之中却多了一种充满光辉的情感。
谁都知道,如果没有宗主潜伏入城,没有宗主成功制造了内乱,他们是没有任何夜袭的机会的。
可厌胜军的人今次并非第一个登城,似乎打破了厌胜军总是第一个登城的惯例和规矩,因为第一个登上城头的那个人,是金虎!
也正是因为有了金虎的奋力向前,他们才得以在城头上站稳脚根,才得以开辟登城区,才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可此时他们放眼望去,金虎已经陷入守军的重重包围之中,那个失去了胞弟的男儿,就像迷失在杀戮和痛苦之中的亡灵,血肉仍热,心却已冷,即便活着,也不似在人间了。
厌胜军虽然杀人不眨眼,虽然被人看成毫无人性,但他们从未愧对过自己的兄弟。
他们看着金虎陷入围杀之中,便一窝蜂冲了上去,硬生生用肉身,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就在此时,敌阵之中的金虎却被七八杆长枪扎透了身子!
金虎的视野已经模糊,他感受不到身躯的存在,只剩下倔强的执念,用最后的力气,咆哮道。
“银虎啊,你在哪儿呢!”
空气之中有种悲伤和愤怒在肆意弥散,如同凄厉的风,在纠缠着众人的心头,仿佛城头被隔绝起来,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之中,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但渗入一种让人动容的情绪。
厌胜军们眼眶一热,这些早已默契十足的杀人军团弟兄,此时不约而同地朝金虎那个方向,齐声答道。
“哥,我在这儿呢!”
金虎身躯一震,嘴角露出笑容来,可惜气息已尽,再没能回答,只是眼角流淌着热泪,最后的一丝残念,在他心中缭绕着,仿佛在提醒他,他的身后,还有数百个银虎呢!
“拦住他们!”
守将见得厌胜军人人眼红,即将陷入疯狂,心头大骇,当即指挥督军队,将守将往城头上驱赶!
也忽盖死了,郭东甲的人在城内四处作乱,各大千户和军长都在争夺军权,督军队仿佛也变得不再让人恐惧了。
纵使如此,仍旧有着无数的守军,往城头上汹涌,与厌胜军和太乙军等,涌上城头的义军,展开了殊死的肉搏!
鲜血顺着城墙的砖缝,不断流淌着,汇聚成小溪,从城墙上滑落下来,就像洛阳这位母亲,因为杀戮而留下的血泪!
厌胜军和太乙军的弟兄受到金虎的激励,热血沸腾杀心满满,城头的守军终于是受不住,潮水一般溃退了下去!
然而诸多弟兄们站在城头,放眼一看,城内大火冲天,火光之中,黑压压的人潮人海不断从城内四处,不断往城门这边涌来,乌泱泱的也不知多少,竟然全都是守军!
郭东甲的人虽然举旗反叛,可根本就无法靠近城门,更漫提打开城门了!
这么多的守军,便是木桩一般傻站着,让义军来砍头,只怕一夜时间也无法砍完,数量上的压制实在太过悬殊,这该叫做血肉长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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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城门虽破却陷僵局
繁华的洛阳陷入了战乱之中,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封门闭户,一家人抱成一团,听着隐隐的炮声和厮杀声,瑟瑟地等候着天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街小巷上尽是蒙古守军,此时便是汉军和新附军,也都加入了队列之中,有人投靠了郭东甲,有人依附早早便有心归顺的千户,也有人选择脱掉该死的军装,从此逃得远远的,再不愿吃这碗杀头的饭。
一个简单的乱字,已经无法形容此时的洛阳,郭东甲虽是汉人,但早年一直在辽东打拼,也没太多文化素养,既然要制造混乱,便让麾下弟兄专门挑那些有名气的建筑来烧,许多名胜古迹都被付之一炬,不得不让人惋惜。
蒙古守军的诸多将领也反应了过来,此时也暂时放弃了争斗,选择了同仇敌忾,以致于数万守军陆续往城门方向汹涌而去,汇聚成黑色的洪流!
义军已经彻底占领了城头,可这也给蒙古人反击的机会!
弗朗机炮安置在城外,是不大可能吊上城头,用处也不大,可蒙古人的回回炮,却有很多没有搬运到城头上面去。
郭东甲虽然点了火药库,可城下还有不少储备!
此时守将们果断放弃了城头,却在城门后方堆累沙袋拒马鹿寨等路障,并将回回炮全部搬运出来,架设到前头,很快就建立了一道新的防线!
登城的义军太过显眼,瞬间便成了回回炮的首选目标!
“点火!点火!”
虽然回回炮极有可能将城门轰烂,但守将们已经顾不得这些,城门和城墙已经失去了防守的价值和意义,真正的防线,是他们此时构筑出来的这条!
随着守将一声令下,传令兵挥舞旗帜,又吹响号角,擂起战鼓来,鼓点一响,炮手们便纷纷点燃了炮尾的引线!
“轰轰轰轰!”
石头打磨的炮弹从炮膛里炸出来,承受不住强压,会炸成漫天的碎片,流弹的威力虽然不算很大,但杀伤范围却极广,很多义军的眼睛当场被射瞎,也有人关键部位中弹,闷头倒地死去!
更有人被炮弹直接轰中,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却仍旧在地上苟延残喘,受尽了痛苦折磨!
守军的家底很是深厚,即便火药库被炸了,城下还有几十门回回炮,其他七八座城门的火炮和床弩等防守器械,大部分也都往这边搬运!
义军在城头根本就是活靶子,加上义军奋不顾身,人流实在太过密集,回回炮和飞天枪突火枪,乃至于震天雷等等火器,根本就不需要瞄准,便能够制造大范围和大规模的杀伤效果!
本以为攻破了城门,就等同于攻破了洛阳,此时义军才发现,攻破城门,就仿佛打开了猛虎的笼子!
早先也忽盖就想着主动出城迎敌,不接受义军的围困,毕竟他就是如此自大的蒙古骁将。
可因为弗朗机炮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出战计划,到了后来,又被宗云给杀了,守军自然也就只能窝在洛阳城之中,眼下却是让义军给开了一条路子!
若是打开城门,义军大量涌进来,或许还有胜算,可守军死死看着城门,用回回炮来拱卫城门,义军无法接近,只能从城墙上面通过,外头倒是已经开始布置撞车,可一时半刻也没能撞开洛阳城那固若金汤的城门!
义军是只能进而不能退,一旦退下城头,守军就会重新占领,今夜的所有牺牲也就彻底白费了!
随着守军不断增援,形势变得更加的严峻,守军发现义军在撞击城门,当即在炮火的掩护下,让汉军和新附军冒死来守卫城门,搬运沙袋等所有能够用得上的重物,几乎将整个城门都给堵了!
城门分为外城门和内城门,两重城门之间便是门洞,门洞上方就是城墙了。
义军在撞击外城门之时,守军便疯狂发炮,而后掩护那些炮灰汉军和新附军,让他们打开内城门,用沙袋等物,将整个门洞都给堵死了!
如此一来,义军想要入城,只能不断架设大量的云梯,甚至在城外用敌人的尸体和沙土等,堆累一条鱼梁道斜坡。
只是守军有炮火攻击,登上城头的义军死伤惨重,不得不暂时减缓了攻势。
守军将领们从惊慌之中平静下来,一条条应对措施也就开始发布下来,城门后头那条防线越筑越坚固,守军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义军攻陷洛阳的可能性也在不断减小!
为了构筑这道防线,守将们开始组织人手,清洗城中的叛军和细作,而后让汉军和新附军等,从其他三面的九座城门,调集防御器械和物资,将南城门的新防线打造得密不透风!
怎么办?宗主还在城中,此时僵持不下,若等到天亮,守军的反击必定会更加猛烈,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刘汉超和郑公禹等人自是身先士卒,他们登上了城头,冒着敌人的炮火,借着冲天的火光,将敌人的布局看的一清二楚,可应对的手段实在是有限得很。
即便是探头出去查看一下敌情,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因为守军人数太多,他们弓弩齐发,整个城头都在炮火和箭雨的洗礼之中,但凡冒头的义军,无一不被射杀,只能龟缩在城垛后头。
而内墙的城垛比外墙要矮,也不如外墙坚固,炮火的轰击之下,能够作为掩体之物是越来越少,再这般下去,义军只能暴露在守军的炮火和箭矢之中,漫说夺城,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如何是好?”郑公禹等人不由朝刘汉超问道,因为宗云离开之时,已经将指挥权交给了刘汉超。
刘汉超本来就是将门之后,家学渊源颇深,熟知兵法,又跟着宋慈历练了十几年,而后便是跟着杨璟到西南和大理打了几场胜仗。
后来与安丰军等人的战役,以及宗云义军大大小小数十战,刘汉超都有着赫赫战功,既有足够的本事,也有着足够的威望,便是厌胜军,都对刘汉超服服帖帖。
刘汉超入了军伍,便如鱼得水一般,自在得不行,平素里的木讷和沉默也不见了,只是变得更加的沉着稳重。
他扫视了战场,目光集中在了守军的回回炮和弓手方阵上,远程打击眼下便是守军最重要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他们绝不可能放弃远程射杀,而自大地冲上来肉搏。
弗朗机炮等大型军械却无法搬运到城头来,早先调集上来的弓弩好手,也都经受不住炮火和箭矢的清洗。
因为弓弩手需要用三段式攻击,才能够保证攻击频率,而且弓手的臂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干站着不断射箭,还需要躲避守军的攻击。
是以弓弩手忙活了一阵,非但没能射杀守军的炮手和弓手,反而折了不少人。
刘汉超也曾让膂力惊人的力士,将震天雷等炸弹,点燃了投掷到城内,想要炸掉那些回回炮,驱散守军的弓手方阵。
可守将并不是蠢货,在设置第二防线之时,早已算好了射程,这种射程之下,寻常硬弓根本就无法造成有效伤害,可对方的回回炮却能够做到!
想要将震天雷之类的炸药,投掷到敌阵之中,也只有刘汉超和常神岳这等天生神力之人,或者宗云和董尚志之类的武道宗师,才能够做到。
只是光靠刘汉超一个人,又能够扔出去多少个震天雷?
有了回回炮的掩护,守军的弓手方阵就可以安心地在射程范围内,对城头进行攒射。
而义军的弓弩手让火炮压得头都抬不起来,想要收拾守军的弓手,也不太可能。
面对如此僵局,刘汉超终于咬了咬牙,朝于成下令道:“把神火营那十几个狙击手调上来,再让大盾方阵保护好他们!”
“狙击手?可是副宗主授意林爵几个,从朝廷神火营偷过来那十几个鸟枪手?”
郑公禹等人也有些迟疑,那几个枪手,在义军里头被称为狙杀枪手教头,是过来给义军培养火枪手的。
只是眼下义军的火枪营还没有成立建制,火枪的制造也是刚刚起步,并没有成品出来,自然就没有装备到义军手里头。
那十几个鸟枪教头是副宗主杨本初,从朝廷那边偷过来的,在义军之中颇受礼待,他们身上的枪,也都是自己带过来的,只是他们愿意为义军登城赴死吗?
面对敌人的火炮和箭雨,这十几个狙击手,又有什么大的作为?
虽然心中很是质疑,但眼下形势僵持不下,若不能尽快打破僵局,失败的只能是义军!
所以于成也就不再犹豫,当即让人安排了下去。
过不得多时,那十几个狙击手果真登上了城头,就躲在大盾方阵的后头,人人背着一杆光滑结实的铁管木柄火枪。
据说这就是副宗主的宗师匠人团,给朝廷进献的自来火枪,叫什么老套筒。
此时的火枪全部都是前填式的火绳枪,哑火和炸膛的几率极高,精度很低,威力不大,威慑作用大于杀伤作用,当然了,如果是近距离轰击,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
可此时火枪刚刚起步,还没有人懂得在火枪上安装刺刀,安装刺刀的概念还要许多许多年以后才会出现。
所以肉搏起来,枪手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这也是为何朝廷会如此不待见火枪的原因了。
可因为副宗主进献的新式自来火枪,朝廷已经开始组建神火营,大批量生产这种火枪,并培养了大批的火枪手,那便说明,副宗主的这种新式火枪,绝对是好东西!
自来火枪便是燧发枪,不需要用火绳来点燃击发,当然了,他们并没有想到,杨璟的老套筒,并非用燧石,而是用底火,却是更加高级的东西,简直就是划时代的产物!
郑公禹等人仍旧质疑,可那十几名狙击枪手却临危不乱,气定神闲,很快就各就各位了。
“诸位兄弟,将那些炮手都干掉!”刘汉超指着操作回回炮的守军,朝狙击手们如此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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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步枪建功士气大振
狙击枪手的出现,多少让义军们有些期待,却又有些失望,期待的是新式自来火枪的威力,失望的是,枪手只有十几个人,而城下守军防线后面,光回回炮就有二十几门,更别提上千人的弓弩手方阵了。
然而刘汉超却信心满满,向狙击枪手们下达射杀指令之时,更是近乎目中无人的狂妄!
这些枪手除了摆弄火枪,别的本事也没有,身上虽然带着短刀,可当火枪失去作用,让敌人近身,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带着短刀也没太大用处。
见得刀牌手们寸步不离地保护着这些枪手,义军心中更是失望了。
不过这些枪手可都是杨璟特意交代杜可丰,从神火营里头精挑细选的精锐,非但能够熟练使用老套筒,而且目力过人,枪法奇准无比,甚至掌握了枪械的原理,能够完成拆卸和组装,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人才了!
杨璟当初走得太过仓促,北上之后又断了消息,也是与宗云重逢之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让林爵传信回南方来,秘密调集了这十几个南宋最拔尖的枪手。
杨璟是宗师匠人团的恩人和精神领袖,没有杨璟,就没有神火营,身为枪手,每个人都知道,是杨璟创造了火枪的时代,让他们掌握了这个时代最具杀伤性的力量!
也只有这些枪手们,才能最深刻地体会到老套筒是多么恐怖的一种枪械,他们认知之中的任何火枪,都无法与之比拟媲美!
今番登上城头,他们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身为狙击枪手,他们便是泰山崩于前,也要做到面不改色,即便没有刀牌手的保护,敌人的猛烈攻击,也无法撼动他们坚定的内心和意志!
不需繁复地填装火药,用通条来舂结实火药,也不需要打火来点燃火绳,这些狙击枪手们找好了掩体,枪口从刀牌手的盾牌缝隙探出来,便开启了自由射击的模式!
“砰砰砰!”
“砰砰砰砰!”
火枪的声音并不算很大,淹没在厮杀声之中,就更是微不足道,可枪声却极其有节奏,虽然刘汉超下令自由射击,但十几名枪手还是进行了轮流射击。
他们的射击稳定,精准,快速,枪托抵住肩窝,后坐力虽然大了些,但他们的身形几乎没有太大的走样。
这种步枪当成狙击枪来使用,实在有些勉强,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城下的守军炮手一个个闷头倒地,不少竟然都是直接爆头,回回炮防线顿时哑火了一片!
义军本就已经失望透顶,此时见得十几个狙击枪手竟然轻而易举干掉了好几座炮的炮手,不由欢呼起来,士气顿时大振!
而守军如白日见鬼一般,他们身为炮手,对火器自然是不陌生的,许多人眼睛都是眯着的,那是常年瞄准造成的,许多人眼睛有伤,甚至影响到视力,那是火枪炸膛所致。
那时候的火枪并没有办法精确计算火药的威力,质量也得不到保证,以致于炸膛率极高,火枪造成的误伤,比敌人的威胁还要更大。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南宋朝廷才没有大力推广火枪,而蒙古人有汉军和新附军等异族军队,误伤对于他们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损失。
也有人手臂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烧伤疤痕,那是火绳燃烧之时,留下来的痕迹。
从这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这些炮手绝对是经验老道,可纵使如此,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自来火器!
这些炮手可是蒙古部族里头最精通火器的人群,早先的回回炮,也叫西域炮,或者巨石炮,乃是一种配重式的大型抛石机,能够发射重大一百五十公斤的巨石,摧枯拉朽,威力惊天。
不过在《明史·兵志》中却记载,古所谓炮,皆以机发石,元初得西域炮,攻金蔡州城,始用火。
中国在公元七世纪就发明了火药,可到了十三世纪,也就是宋朝的时候,才制造出了发射铁弹丸的管形火铳,到了十三世纪后期,才出现了像样一些的火炮。
可这些蒙古人炮手此时就已经懂得用回回炮的载具,发射能够爆炸的炮弹,或者包括了铁片等内容物的空心弹,足见他们的匠心独运了。
只是便是这些炮手,也都被枪手们的自来火枪给震慑住了!
当第一支老套筒研制出来之时,杜可丰和宗师匠人们,无一不是目瞪口呆,心中只有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杜可丰自己是制造过燧发枪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杨璟设计的这种新式自来火枪,绝对是引领时代,绝对是举世无双的!
枪手们最直接感受到步枪带来的震撼,这也是他们对杨璟唯命是从,敢于冒着反叛朝廷的危险,加入义军,敢于冒着生命危险,登城狙杀守军的炮手!
守军的回回炮体型巨大,需要很多人协同合作,才能发射,操作也很麻烦,本来是攻城的神器,却用如此笨重的军械来守城,此时自然也就无法再用了,双方军士因为震撼,也都安静下来,战场上竟然出现了虽然短暂却诡异到了极点的一幕!
所有人都看着那些炮手,不知道哪一个会突然倒下,他们看着城头上的狙击枪手,便如同看着夺命的阎王!
“都给我精神起来!把这些人给我射死!射死!”守将也是吓得脸色煞白,仍旧色厉内荏地大声吼着,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好远。
炮手已经死伤过半,回回炮已经无法完成封锁,弓弩方阵如果压制不住,义军可就要在狙击枪手的掩护下,全都冲进来了!
蒙古守军的弓弩虽然厉害,可厌胜军为了攻坚,早早就做足了准备,他们的力气大,盾牌都镶上铁皮,顶在前头,根本就不怕弓弩!
那些弓弩手被守将这么一呼喝,也是醒悟过来,纷纷弯弓射箭,又是一**箭雨往城头上泼洒。
只是弓箭这种军械,尤其是在攻城战或者两军对垒之时,都有很多讲究,尤其是方阵作战,不讲技术,而讲战术!
若是居高临下,弓箭的威力自然是增加不少的,可眼下守军处于下方低处,义军却在三丈高的城头上,守军防线距离城门也有一定的距离,弓弩箭射到城头,已经威力大减。
如今又被狙击枪手震慑,士气低迷,几乎到了谷底,许多人心中早已萌生退意,让恐惧占据了心房,弓弩的威胁也就没有先前那般猛烈了。
十几个狙击枪手终于解除了回回炮的危机,厌胜军们顶着大盾,便从城头上扑杀了下来!
他们如狼群一般扑入守军的弓弩手方阵之中,便如同恶狼撞入了羊羔窝里,守军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
“刀牌手都给我调到前头来!快!快!”
守将也是害怕了,他根本就没有让弓弩手撤退,宁可他们死在第一线,也绝不轻易退到防线后头,否则摇摇欲灭的军心士气,可就要彻底垮掉了!
回回炮和弓弩都失去了威慑和镇压,若不能将刀牌手和盾枪兵调到前军来,只怕厌胜军很快就会杀透他们的方阵了!
可大半个洛阳的守军都集中在了城门后头,人流极其拥挤,加上也忽盖之死,诸多将领争夺军权,早已使得守军内部大乱,甚至到了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地步,有人在拼命摇旗,召唤自己的本部人马,也有士兵不断穿梭在人流之中,想要找到组织。
就在这种乱哄哄的局势之下,许多人又都认为,靠着回回炮和弓弩手,绝对不会让义军再往前一步,是故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亦或者刀牌手和盾枪兵们都认为不会有甚么意外发生。
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终究还是害了他们
当守将要调动刀牌手和枪盾兵之时,这些臃肿的队伍想要短时间穿过人流,除非将自己人的方阵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很难及时支援城头那边!
刀牌手和枪盾兵还在乱哄哄往前面挤之时,厌胜军的弟兄们已经在刘汉超和郑公禹的带领下,冲下了城头!
刘汉超仍旧身先士卒,眼看着守军在防线积压得乌泱泱一片,当即取了一个震天雷,奋力便掷了出去!
这震天雷的引信太短,才飞到守军头顶,便爆炸开来!
虽说如此,却增加了碎片的覆盖面积,杀伤范围更是覆盖开来,流弹和碎片四处激射,拥挤的人堆顿时空了一大块!
见得震天雷奏效,刘汉超又投出去一颗,这一次同样觑准了回回炮的火药车,这颗震天雷的引线并没有提前烧尽,终于是引爆了火药车!
那火药车上装载的可都是炮弹,可爆炸或不可爆炸的都有,也有最原始的圆形石弹,被震天雷引爆之后,溅射伤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几乎将整条防线摧毁,那些往前线拥挤的刀牌手和盾枪兵,顿时被割麦子一般大片大片炸飞炸死!
一口回回炮甚至被炸裂开来,无数碎片四处溅射,防线崩溃之后,破口又被爆炸撑大,守军终于潮水一般退去!
守军大乱,被践踏成肉泥的不可计数,丢盔弃甲四处乱窜的更是数不胜数,义军的士气却如滔天烈焰一般,在刘汉超和厌胜军的带领下,越来越多义军杀入城中,不断冲击着守军,大肆掩杀,真真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郑公禹趁着这个机会,领着数十个弟兄,卖力转动绞盘,城门轰隆隆被吊起来,义军喊杀震天,终于杀了进来!
守军心头大骇,早已斗志全无,被义军大肆掩杀,从深夜一直到天亮,满城都是尸体,鲜血流入城中的河渠,将河水都染红,整座城市都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郭东甲的叛军在手臂上缠上红巾,从东门围杀过来,蒙古守军更是雪上加霜,没了命一般往北门而去。
此时已经天亮,本该是对守军最为有利的时候,可惜守军大势已去,天亮了反而又成了他们的致命劣势,因为他们连躲都没法子躲!
义军杀得酣畅淋漓,城门打开之后,二万先锋军入城绞杀,洛阳城一片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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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传说之中的副宗主
宗云的义军打开城门之后,仅剩的几个蒙古守将,领着残部,往北门逃窜,身后义军紧追不舍,他们只好沿途放火,焚烧民居,以阻挡义军的追击。
虽然他们仍旧展现出狠辣果决来,可惜这种方式已经昭示了他们走向穷途末路,是要彻底放弃洛阳了!
义军秉承宗云的起事宗旨,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城掠地,而是赶走蒙古蛮子。
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占领和统治这些地盘,所以才有意无意让南宋朝廷捡便宜,实际上南宋朝廷来接管这些地方,虽然不断压缩了义军的生存空间,但同时也减轻了义军的负担,又能够迫使义军不断北上!
用宗云的话来说,他们打仗不是为了占领地盘,而是为了赶走甚至杀光蒙古人!
他们只能不断前进,而没有回头路,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南宋的军队,而南宋朝廷,一面乐滋滋地接受他们攻下的地盘,一面又宣告天下,将义军视为反贼!
无论如何,义军的弟兄们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只是遵从着宗云的起事宗旨,将这些蒙古人都赶出长城,赶回北方的草原深处,若他们赖着不走,那边统统杀光!
面对势如破竹的义军,蒙古守军全线溃败,以色目人和北地汉儿为主的汉军,多少会帮着蒙古人抵抗,新附军却是吓破了胆子,纷纷缴械投降了。
因为全天下都知道,宗云的这支义军,从来不收那些投降蒙古人的新附军,在战争之中,对待那些投降蒙古人的汉奸,义军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这也是为何郭东甲在与宗云谈条件的时候,宗云并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要么马上死,要么帮我打完仗再死!
有鉴于此,新附军自然是要逃的,他们没有奋死抵抗,即便跟着蒙古人逃走,也会被蒙古人以军法处置,新附军又对他们恨之入骨,逃跑也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事实上此时的郭东甲,就带着自己的兵马,往西城门方向逃之夭夭了。
义军的主要目标是蒙古兵,双方的人数差距毕竟太大,若非洛阳乱成一锅粥,义军又岂能趁胜追击,此时若分兵去掩杀郭东甲,只能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刘汉超领着义军从南城门往北追击,一路上大肆掩杀,蒙古兵死伤无数!
守将见得此状,更是心头大骇,让人骑上快马,抢先一步,要将北城门打开,否则残余部队可就要被困死在洛阳里头了!
蒙古大军的特色便是屠城,今番撞到宗云的义军,若出不去,只怕要被义军屠戮一次了!
那传令兵领着上百护兵,便快马赶到了北城门,却见得北城门一片死寂!
原本南城门告急,其他城门都纷纷支援,冷清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可此时却冷静得太过分了!
护兵们也是心头不安,毕竟屁股后面就是蒙古余部,虽然没经过清点统计,但今番死伤惨重,再加上有些走失和逃亡的,七零八落,即便人数还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更何况还有义军紧咬不放,意图一鼓作气将他们全部都剿杀在洛阳城内!
传令兵来到北城门城下,还未开口,城头便射下一枝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不好,城门让人给夺了!”
护兵们心头大骇,赶忙掉头,北城门的城头却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玄色道袍,颇有空城计之时,焚香抚琴的诸葛孔明的风范!
“那...那是什么人!”
蒙古护兵们扭头看得这一幕,不由惊讶又迷惑,其中一名斥候当即惊呼出声道:“是...是他!贼军的首领张本灵道人!”
“怎么可能!难道他一个人就将北城门数百弟兄给杀光了么?不可能的!”
“快回去禀报千户!”
众多护兵也不敢多做停留,当即往回赶,到得半途,蒙古余部已经赶上来,听得如此奇怪的事情,也是难以置信。
守将们领着七零八落的队伍,来到北城门,却又见得更加惊奇的一幕,北城门竟然打开了!
那个贼军首脑张本灵,仍旧云淡风轻地站在城头,仿佛下一刻就要飘然升仙了一般!
“这是他在故弄玄虚!咱们冲过去!”
“不!他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早已潜伏于城内,做足了准备,城外指不定就是伏兵,出去就是个死!”
“蠢货!咱们不出去也是个死!”
“你才蠢!整顿队伍,回头厮杀一番,说不定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早先我就不同意撤退,你们这群胆小如鼠的蠢物!”
“整顿队伍?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这些贼军会给你整顿队伍的时间么,不想死就跟着我冲出去!”
众将议论纷纷,听到最后,不由往后军扫了一眼,这人群乌泱泱的,也看不见后面追兵的情况,只知道后军已经开始往前汹涌而来,想必追兵也到了城下,开始掩杀后军了!
“快冲吧,不冲就来不及了!”
“是啊!他们追到了后军,肯定能够见到城头的首领,贼军士气必定大振,再不走咱们就全死在这里了!”
“汉人不是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咱们就是让该死的汉狗给害成这样的,你还一口一句汉人的俗语,我先杀了你这个内奸!”
“都什么时候了,还内讧,都给我冲出去!”
这就是群龙无首的致命之处,即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们仍旧谁都不服谁,越发让自己陷入必死之地!
正当这些蒙古余部要一同冲出去之时,城头又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这个人虽然穿着道袍,却戴了一张鬼面!
蒙古诸将对这鬼面实在太熟悉不过了,这可是萨满祭司才有资格戴的鬼面,而且还必须在大忽里台等重大仪式上才能戴,若是平时,便只有大萨满和部分高阶祭司才能够随意佩戴!
“这人又是谁啊!”
蒙古人自然认不得此人,但已经追上来的义军,却气势如虹,那滔天气势几乎要将整个人间都烧得沸腾起来!
因为能够如此站在宗主身边的,在这种时刻,敢于站在城头,面对蒙古大军的,只能是活在他们传说之中的,副宗主杨本初!
“是副宗主!”
“那就是副宗主!蒙古蛮子要死绝了!”
“大家冲啊!”
诸多义军见得城头之上,两位宗主竟然负手而立,就这么拦下了蒙古人的余部,不由心神激荡,拍起惊涛骇浪,豪气冲天,恨不得跪下膜拜!
这是他们见证副宗主回归的时刻,这个副宗主在他们的心目中,实在太过神秘。
义军之中处处透着他的影子,他的思想和创意,影响着每一位义军兄弟,所有人都享受着他带来的好处和改变,可绝大部分的人,却从未见过他。
此时两位宗主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夺下了北城门,还震慑得这些蒙古余部不敢出城,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场景!
然而蒙古余部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往城门外头冲锋,可就在这个时候,城头却又冒出一个又一个红发的恶鬼!
这些恶鬼开始往城下丢尸体,把守城门那数百守军的尸体!
眼看着一具具尸体被丢下来,蒙古人的心都要沉入谷底,而城门外头,突然响起轰隆隆的齐整脚步声!
蒙古逃兵放眼望去,但见得一个个马木留克佣兵,举着大盾,将整个城门都封堵了起来!
“这是贵由大王的马木留克佣兵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蒙古守将之中也有不少贵族,自然是认得贵由的佣兵团的,也有消息灵通的人,收到了皇庭那边传来的消息,脸色顿时就煞白了!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就是大萨满带到哈尔和林的那个宗维先生!”
“不!他不是宗维,他应该就是贼军口中那个神人,副酋长杨本初道人!”
“竟然是他!难道说...”
“没错,他们该是同一个人!此人混入我皇庭,挑动皇权争斗,实在是该死!”
“都什么时候了,管他什么人,还是逃命要紧!”
他们是很清楚马木留克佣兵团的实力的,这上千的马木留克佣兵,便是用大规模骑兵来冲锋,也未必能够冲破他们的封锁,更何况城门窄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又是散兵游勇,哪里能冲出去!
难怪城头那两个人如此镇定了!
“往东城门走!”
诸多蒙古守将领着兵马就要往东城门逃亡,因为东边能够到开封府去求救,开封府的防御比洛阳可不弱,能够逃到开封府,便是得救,说不定还能领兵打回来呢!
或许郭东甲就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往西城门逃走,若他也往东,只怕要落入蒙古人手里,到时候可就生不如死了!
而郭东甲能够想到的,杨璟自然也能够想到!
这些蒙古余部才刚刚出发,北城门往东的要道之上,已经出现了二百多戴着牛头盔的野人,可不正是埋伏在此处的维京铁骨者么!
义军见得如此,气血沸腾,皆因为杨璟的出现,而燃烧着无尽的斗志,仿佛体内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来,利刃一般撞入蒙古逃军的阵型之中,迅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便只是人头满地滚!
城头之上,杨璟缓缓摘下鬼面,看着城下的杀戮地狱,长长吁了一口气,轻声道:“终于回来了,再也不用戴着这个鬼面了...”
宗云却没有半点轻松,他不合时宜地接话道:“在北面戴这个鬼东西,到了南面又换成什么样儿的?”
杨璟微微一滞,刚刚才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是啊,他终究不是宗云,这里绝非最南的地方,更不是他的终点,他还要继续南返,回到那个朝廷,因为他是朝廷命官,是忠勇伯爵,有着一大堆头衔挂着呢。
面对南宋的皇帝陛下以及官员和将领,杨璟又该以何种姿态和面目,去迎接这些挑战?
或许宗云的担忧一点都没错,南边的朝廷,比哈尔和林要更加危险,而杨璟却又不得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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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建国称帝的可能性
似洛阳这种地方,曾经是汉人的都城,百姓天生优越,归属感也比寻常百姓要强,收复之后,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宗云的义军那是有口皆碑,每过一处,于百姓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便是义军欺负百姓,拿个包子不给钱这种事情,也会受到军纪的严惩。
而每个加入义军之人,都经过了严格的筛查,做大事的意识比较强,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犯浑。
当然了,私底下做些恶事的也不是没有,只是神行飞符营除了刺探军情之外,也负责义军的内部监察。
黑狐军和红旗墰之类的营团,曾经都是刺探和暗杀为主的组织,真要调查内部人员,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再加上宗云的威望无人能及,义军之中人人俯首帖耳,从不敢有半分冒犯,类似的事情也就很少发生了。
洛阳的百姓亲身感受和体验过之后,对义军更是拥戴。
而洛阳城中可不仅仅只是寻常百姓,里头更多的是百年望族或者世家豪门。
得到这些本土势力的认可,有这些士族和豪绅大户帮着平息,整个洛阳也就安稳下来,很快步入了正轨,而这些望族和豪阀的势力遍布各地,一番宣传之下,义军的声望也就更是如日中天了。
至于那些隐藏在民间的细作或者汉奸,早已被城头挂着示众的一排排尸体给吓坏了,恨不得赶忙逃离洛阳,又岂敢作恶。
这洛阳城外还用蒙古人的脑袋,筑着好几座大京观,无论谁看了,都觉得内心震撼惊骇,局面自然也就安定了下来。
洛阳有多么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对于整个天下的布局而言,都是分量极重。
打下了洛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宗云的义军已经有了与南宋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格。
就算宗云现在建国称帝,也已经在情理之中了。
纵观历朝历代,许多举旗造反的农民军,都会占领一个曾经作为国都的地方,以此来作为根据地,更可以名正言顺当皇帝,可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数来数去,却不是很多。
涉及到建国称帝这种事情,义军的人心思也就活络起来,可以说是各怀鬼胎了。
所谓利益熏心,财富和权势,都会腐蚀人的心灵,使人变得贪婪,甚至邪恶。
这些人跟随宗云,难道只是驱逐蒙古蛮子这么单纯?
不。
虽然他们不愿承认,但最终的目的,谁没奢望过能够当从龙有功的开国元老?
义军的人都懂得作此等想法,试问天下人又该如何想?南宋朝廷又该如何想?
朝廷的军队原本就在义军屁股后头,但他们终究不可能满足于一直拾人牙慧,跟在义军后头捡便宜。
似淮南的一些小军镇,以及淮北的一些州府,或许他们会甘之如饴地收入囊中。
或许他们会乐于见得义军高歌猛进,或许他们就在后头,将义军当成先锋和炮灰。
可眼下义军打下洛阳,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掌控,如果再不遏制,宗云极有可能就建国称帝了!
消息传开之后,自然是震惊天下,有志之士疯狂往洛阳涌来,试问谁会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
南宋虽然经济和文化再一次攀上高峰,可资本主义萌芽,贫富分化越发严重,朝廷**,贪官污吏肆无忌惮地搜刮和压榨,社会矛盾也日益激化,也不是没出现过造反叛乱的事情。
义军如此高张的口碑和实力,与羸弱无用却又鱼肉百姓的南宋朝廷,两相对比之下,谁都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些对朝廷有怨气的,自然要投靠到洛阳来,而那些拥护朝廷的既得利益者,已经开始在朝堂上危言耸听,请奏赵昀,一俟发兵洛阳,剿灭叛军!
朝廷对义军的称谓上,就足以说明问题,他们已经知道无法诏安义军,但忌惮于义军的强大,他们迟迟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如今义军占领了洛阳,他们若昭告天下,将义军定义为叛军,那么就必须出兵围剿了。
朝廷的文武百官为了这件事情,也陷入了连日的争辩之中,有人仍旧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愿意看着义军去挑战蒙古汗国这个庞然大物。
从目今的形势来看,义军是极有可能成就大事的,而朝廷坐镇后方,睥睨天下,也比较符合汉人的军事思想。
当然了,朝堂上更多的是反对的声音,武将们倒是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回到家中说不得要大喝三碗来偷偷庆祝,毕竟这是岳飞爷爷之后,就在没有出现过的丰功伟绩。
当初南宋联合蒙古人,灭了金国,南宋就发动了端平入洛,可惜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也就是说,宋理宗赵昀发动全国,力排众议,最终未能拿下的洛阳,竟然让宗云这支短短两年间疯狂崛起的义军,给做到了!
赵昀为端平入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承受了不小的后果,为了洛阳,可谓灰头土脸。
可到了宗云这边,却是从者如云,仿佛天下民心都开始往洛阳这边流了!
历史上疯狂崛起的农民军,也不是没有,远的不去说,单说后世满清的太平天国,便是其中的一个。
太平天国也是短短一两年便疯狂崛起,从广西金田,一路打到南京,而南京也曾经是古时的国都,洪秀全正是在南京,建立了天朝!
但这种政权通常都是烈火烹油,来得也快,散得更快,从最开始的一呼百应,到最后的众叛亲离,也就几年的时间。
因为这种政权没有根基,没有王朝的底蕴,当时的社会形式也没有给他们成长的土壤,加上领导者丧失了雄心壮志,只有冲锋陷阵的勇气,却没有治理国家的雄才伟略。
无论如何,南宋朝廷方面已经将宗云视为最大的威胁,甚至比蒙古人的威胁还要大!
蒙古人要西征,要争权夺位,或许还会跟南宋议和,划江而治,互开边事,共同发展,让南宋继续苟延残喘。
可如今义军疯狂崛起,对蒙古人穷追猛打,南宋朝廷也深受其害,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只是若真的昭告天下,将义军定义为叛军,那么就是一种宣战,到时候朝廷就不得不真的发兵围剿义军了。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都在议论争辩,持久不下。
他们也不断派天使来接触义军,甚至让李庭芝和杜庶等人,来探听宗云的意思,劝说宗云接受朝廷的招安,甚至抛出了要封宗云为王的诱惑!
这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宗云眼下已经拥有了建国称帝的资格,你丢个郡王的条件出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只是这些都是寻常人的看法罢了,在朝臣们的眼中,这是最为妥当,也是对宗云最大的忍让。
不过结果跟他们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或者说是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
宗云自然是不会接受郡王册封的,他也没有自己当皇帝的意思,或者说暂时没有这个心思。
在别人看来,洛阳是块福地,甚至是龙兴之地,最适合用来建国称帝。
但宗云却并不这样认为,即便他要当皇帝,也不会在洛阳,而是要等他打下开封!
汴梁乃是北宋国都,若宗云能够收复汴梁,到时候再建国称帝,即便没有名正言顺,也足以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因为南宋是让外敌从汴梁赶出去的,这一百多年都能够收复回来,岳飞爷爷眼看着有希望打下开封,将这座都城给夺回来,却又让自家皇帝给坑了。
许多人都骂秦桧是千古奸臣,可秦桧难道不是给宋高宗赵构背黑锅的吗?
若不是皇帝忌惮功高盖主的岳飞,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发出十八道金牌?
你们既然保不住自己的国都,又无法收复回来,还被蒙古人打得节节败退,已经被赶到淮河以南了,仍旧不断往南边驱逐。
南宋朝廷没本事夺回来的开封汴梁,让两年间便横空出世,疯狂崛起的宗云义军给夺回来了,到时候宗云要在开封汴梁称帝,试问谁还敢说三道四?
宗云不是不想当皇帝,他就是看到了南宋朝廷的无能,才组建义军,才自己动手打天下。
他只是觉得洛阳,还远远不是能够暂时歇息的地方,还不足以让他放慢脚步,更不足以让他满足于现状。
若此时在洛阳建国称帝,义军就会松懈下来,人人都想着得到更高的职位,想要谋求更大的利益,无论对义军,还是对百姓,都是大祸,而非大福。
远的也不看了,只消看看方腊建立的那个昙花一现的永乐朝,就能够知道,在不合适的时候当皇帝,会带来多么可悲的下场。
相反,宗云没有称帝,这些义军就会继续战斗下去,而且心中这股渴望会越发积攒,化为征战的动力,爆发起来就越是疯狂!
洛阳你不当皇帝,那么开封呢?或者在幽州?
只要宗云没有操之过急,义军就能够继续保持生命力,保持那种征战天下的野心和动力,一旦称帝,义军会认为大功告成,忙于争权夺利,就再没可能将蒙古人赶汉人的河山了!
宗云清楚这一点,朝廷却不会给他时间,这也是宗云的心头隐患,而杨璟自然也能够看清楚这一点。
所以杨璟才知道,洛阳不是宗云的终点,更不是他杨璟的终点。
他必须继续南下,回到朝廷,回到那个他一直逃避,不愿回去的朝廷。
他要为宗云争取时间,缓和朝廷和义军之间的关系,掐灭朝廷要围剿义军的那点火头。
否则宗云又会给岳飞爷爷那样,事到临头,却又功亏一篑,没有败给蒙古人,却败给了身后那个软弱的庞然大物,只能引来千古遗憾和唏嘘。
至于义军占领洛阳,攻陷河南府,不断收复河南府的地界,为攻打开封做准备,这些都不是杨璟能考虑的,他要做的只是继续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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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零章 交出家底一路往南
杨璟将维京铁骨者和马木留克佣兵团,留给了宗云,至于宗云能否降服这两支队伍,杨璟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只消看看厌胜军,便该知道,宗云对这种事情,是没有半点压力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杨璟很清楚自己不是领兵打仗的料,但在思想指导和后勤补给上,杨璟却对义军造成了深刻的影响。
无论是练兵和军纪,亦或者步枪和弗朗机炮等等,杨璟为义军所做的贡献,已经太多太多。
虽然他没有身先士卒,领着义军弟兄们攻城掠地,但这沉甸甸的军功章,有宗云的一半,也有杨璟的一半。
若没有杨璟所做的这些付出,义军想要打到洛阳,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够做到。
可朝廷对义军并非一无所知,义军用的都是杨璟的练兵理论,同样的事情,南宋朝廷也在做,他们也接受着杨璟带来的改变。
义军所用的火枪,弗朗机炮,朝廷也都在紧锣密鼓地赶造,甚至于赵昀也同样野心勃勃,想要不断往北征战。
但所有这一切,都让宗云抢了先。
那么问题来了。
杨璟是朝廷的重臣,是钦封的伯爵,还是从三品云麾将军,却帮着义军,给义军带去了这么多好处,只要脑袋不坏,谁会想不出朝廷对杨璟的态度?
许多人当初都认为杨璟已经死了,只有少数人知道,杨璟到了北方,潜伏在蒙古汗国的心脏里头。
若杨璟当初趁机销声匿迹,以杨本初的名字复出,跟宗云一同搞革命,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杨璟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义军和朝廷之间的联系桥梁和纽带,因为必须有一个人,在义军和朝廷之间斡旋,否则双方很快就会内斗,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来,将胜利的果实再次毁于一旦。
杨璟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南宋他是必须要回去的。
可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杨璟还没有想清楚对策。
赵昀不是个善茬,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哄骗的,义军的理论和装备,随便哪一样,都刻着杨璟的烙印,这是毋庸置疑的。
自己最信任的人,甚至想要将唯一的女儿,瑞国公主嫁给他的年轻人,却在资助叛军,让宗云占领了先机,一步步打下了洛阳,你让赵昀心里如何想杨璟?
当初在矩州之时,赵昀派了内等子虞侯胡命桥去考察杨璟,当时胡命桥就曾经想过要杀死杨璟,可惜阴差阳错,非但没杀成,还传授了大黄庭内功给杨璟,而后杨璟又救了罗道宁和甘露师太,结下了不清不楚的情谊。
当时胡命桥就代表赵昀,警告过杨璟,让杨璟与宗云划清界限,撇清干系,想要在朝廷立足,就决不能沾碰江湖势力,那个双鱼山宗,更是不能开宗立派,拉拢力量。
义军乃至于天下人,都在传颂义军的大功业,都在赞颂宗云这个宗主,也同样流传着杨副宗主的事迹。
赵昀即便再昏庸,即便住在深宫的最深处,也不可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杨璟的动向,因为杨璟是暗察子的主事,但暗察子最终还是徐佛在统领着!
林爵和李彧陈密等人,或许对杨璟死心塌地,但手底下的暗察子,不可能每一个都忠于杨璟!
这些暗察子是干什么的?
是捍卫皇城,是监察百官,是刺探军情,是收集民间舆论的!
所以杨璟所经历的这一切,赵昀又岂会不知?
平心而论,若赵昀站在杨璟的立场,经历着杨璟所经历的一切,或许他也会做出跟杨璟一样的决定。
但问题是,他不是杨璟,他永远也不可能是杨璟,他是皇帝,他考虑问题的角度跟杨璟宗云是不同的,大大地不同。
或许他不会认为杨璟背叛了他,背叛了朝廷,他只是感到遗憾,杨璟并没有选择他和朝廷,而是选择了宗云和义军。
这种愤怒并非来源于杨璟的背叛,而是来自于杨璟的鄙夷!
他是皇帝陛下,本该是这个天下最完美的男人,可无论杨璟是否承认,杨璟所做的这些,都在告诉赵昀,宗云比他更适合征伐天下!
这才是赵昀无法容忍的,试问哪个皇帝能够容忍一个臣子超过自己?
赵构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杀了岳飞爷爷么?
而由此也可以看出,杨璟回到南宋朝廷,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则伏尸百万,杨璟能不能承受赵昀的怒火,那是一回事,赵昀的怒火会掀起双方战争,致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杨璟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或许有人不明白,或许有人深以为然,无论如何,义军在城头见到杨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以这种形象存在于义军的心目当中,似乎永不磨灭一般。
城头那一幕太过热血沸腾,以致于所有人都无法忘怀。
杨璟也参与了洛阳的一些战后事宜,见过了义军大大小小主要的将领和佐官,甚至成为了大战略的主要策划人之一。
只是在洛阳待了几天,他终究还是要离开了,还是要继续往南而去了。
他也在义军之中见到了葛长庚和董尚志等人,他们跟着义军,日子过得也不错。
葛长庚等人为杨璟疗伤之后,也为自己的修行打开了全新的境界,和更高的追求,他们在武道上的修炼,已经到了极致,却发现境界上的修炼,有着更高远的天空。
当他们发现杨璟玄功大成,凝聚出了独一无二的灵惑内丹之时,也是赞叹不已。
杨璟仿佛又回到了一清二白的状态,辛苦打拼来的力量,全都交给了宗云,仿佛为他人做了嫁衣,一夜回到了解放前,不得不再次面对南宋朝廷,就如同他从大理回来那样。
只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他的身边仍旧有风若尘和鹿白鱼,却又多了个姒锦,以及姒锦越来越明显的肚子。
当然了,即便在大理,姒锦其实也一直暗中跟着杨璟,此时看来,姒锦跟随杨璟的时间,比风若尘还要长。
至于她私底下为杨璟挡下了多少次危险,又为杨璟默默付出了多少,她不愿说,但杨璟或多或少都能够知道,更清楚她完全有资格在杨璟面前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
除了她们的誓死追随,杨璟还带着阿什莉伯爵夫人和妮茉,以及忠心耿耿的林爵陆长安以及李彧,陈密则在朝廷与杨璟之间周旋。
而今次回京,葛长庚和董尚志也会跟着回去,毕竟他们已经老了,而且他们都是名望厚重到连赵昀都必须尊敬的地步,有他们维护着,杨璟的风险也就小一些了。
历经了一年多时间,杨璟终于再次踏上了南方大地,只是无论是眼界还是心境之上,杨璟都已经脱胎换骨。
别人或许认为今次南行,会是杨璟最凶险的一次,但他却有着不同的见解。
他也知道很危险,但他必须回去,他必须为义军再争取一些时间,如果他失败了,那么汉人民族将再度迎来危机,朝廷和义军若真打起来,所有的一切努力,也就付之东流了。
他必须从中斡旋,找到解决的办法,保住胜利的果实,无论宗云最后是否要当皇帝,他都必须先打败蒙古人,然后再来考虑其他事情。
为了这个目标,杨璟必须说服赵昀,必须挫败朝堂上那些肮脏的尔虞我诈。
朝堂和军事,都是杨璟不擅长的领域,也都是他最为厌恶的事情之一。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去面对其中的一个,如果无法说服这些人,那么他就必须打败这些人,而连杨璟自己都认为,想要说服这些顽固的文官,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到了二月间,春暖花开,杨璟终于回到了安丰军,见了李庭芝和杜庶,由李庭芝和杜庶向朝廷发奏折,请示了赵昀。
到了二月底,朝廷方面终于有了回信,同意了杨璟回归朝堂复命述职的请示。
李庭芝和杜庶是致力于恢复汉人河山的,若非王命在身,他们恨不得亲自加入义军,因为义军的胜利,实在太过振奋人心,洛阳之战,堪称这大大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胜利,试问哪个汉人不热血沸腾?
杨璟又跟他们交托了不少事情,才心情凝重地踏上了回归临安的旅途。
这一路同样是坐船,同样是走水路,不由让杨璟回想起当初自己在洞庭湖畔,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回忆。
要想起仁春医馆,想起初见宋风雅,想起宋慈,一幕幕在脑海之中回放,实在是恍如隔世。
而此时的宋慈也不知道是否健在,宋风雅又在做些什么,李准和宋伯仁曹卧虎,是否仍旧陪伴着宋慈,护着宋慈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途。
还有远在大理的高采芝等人,以及西南的布局,苗疆的建设,牟子才和杨敬亭等人的地方建设,赵宗昌被册封为荣王之后,又有些什么样的举措,是否为南宋朝廷带来了新风气等等。
这一路上,杨璟看起来很悠闲,与姒锦和风若尘等人游山玩水,从未见识过南宋繁华的阿什莉伯爵夫人和妮茉,更是大开眼界。
可杨璟的脑子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很多时候他甚至停止了夜间的练功,只是一夜夜枯坐在船舱里,思考着未来,预想着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变数,以及即将要面对的危险,提前思考着各种对策。
而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往日里觉着漫长的旅途,却在不知不觉之中结束了。
他们终究还是回到了江南腹地,回到了春暖花开,满堤烟雨的临安皇城。
这里远离了硝烟和战火,却让人更加的小心谨慎,杨璟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因为稍有不慎,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杨璟遥望着烟雨之中的雄城,轻声喃喃道:“人人只道江南好,这烟雨之中,又何尝不是弥散着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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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一章 心神松懈享受生活
有诗云: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
这诗道不尽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无奈和哀叹,便如同杨璟再度踏入杭州地界的心情。
这一路南下,不断有皇城司的人沿途接洽,早早便将消息传回了朝廷,地方官员们也纷纷出来为杨璟接风洗尘。
杨璟也不急着赶路,毕竟要等待朝廷方面的反应,若一切如常,风平浪静,只怕杨璟要早早打消回去的念头,因为这意味着,赵昀已经有心杀他。
而朝廷如果及时作出反应,无论是好是坏,起码赵昀还是希望能够跟杨璟好好谈一谈的。
所以杨璟这一路南行,便一面思考对策,一面接受地方官府的接待,等着朝廷方面作出回应。
自打过了淮河,到淮南地界之后,皇城司的人便将杨璟的行踪报回了朝廷,可直到杨璟快要抵达杭州境内,朝廷方面都没有任何的正式文书,杨璟便在太湖停留了两日。
若仍旧没有消息的话,杨璟可就要考虑是不是原路返回,加入宗云的义军也就罢了。
西方有句谚语,说的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到了杨璟这厢,朝廷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只能说明赵昀真心要放弃杨璟,或者仍旧在考虑迟疑,不知该如何处置杨璟的问题,才耽搁了下来。
反正阿什莉伯爵夫人几个女子,也没能好好游山玩水,这两日干脆也就放开了胸怀,在太湖周边开开心心玩耍了两日。
杨璟心中对此行也多少有了些计划,便也不再闷在船舱里头,而是跟着这几个女儿家,上岸好好玩耍,品尝美食,购买土产等等,也是不亦乐乎,流连忘返。
到了夜里,也不需要入城,就在船上,泛舟太湖,那一艘艘夜游太湖的画舫,传来丝竹管弦之乐,或婉约或清扬或幽转的歌声,画舫上花灯通亮,荷香月色伴着美人清影,将湖面都映照得美轮美奂。
阿什莉伯爵夫人对中国大地的文化艺术很感兴趣,杨璟干脆让李彧等人,拦住了路过的一艘画舫,将画舫都给包了下来。
众人转移到了画舫上,船娘艺伎,歌姬舞女,各色美食,琼浆玉液,也漫提多惬意,便是平素里冷若冰山的姒锦,也都极其难得地露出笑容来。
杨璟一时兴起,便与诸多乐伎讨论了一会儿,见得众人安静下来,他便趺坐下来,轻轻靠在了姒锦的身上,拿着令筹,敲着红牙板,轻轻唱了起来。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该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红颜唤不回;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杨璟也是受到气氛的感染,加上心里彻底放下了思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不去筹谋,可以无所顾忌。
看着姒锦和鹿白鱼风若尘等人,杨璟突然觉得赵昀没有任何回应也好,反正以他现在的武功境界,加上风若尘等十几个人,便是赵昀派了胡命桥和内等子过来,也杀不了杨璟。
除非朝廷为了一个杨璟,派来一支军队,可如果有军队过来围杀,林爵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想要杀杨璟,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
在那么一瞬间,杨璟也有些心灰意冷,好像突然看开了所有的一切。
若能够抛开这些,与姒锦和风若尘等人逍遥地过日子,不也挺好么?
于是,他便哼着歌,当阿什莉伯爵夫人大胆献唱之后,她那迥异的外国唱腔和风格,竟然也让众人气氛高涨,连姒锦都开心起来。
杨璟心说,她们连阿什莉伯爵夫人的都能够接受,自己唱些现代歌,而且还是中国风的,应该是不错的了。
许是自己一头白发,又许是杨璟让众女勾起了心中爱怜,他选择了《发如雪》。
杨璟的音色不算很清亮,唱功也就马马虎虎,甚至于连歌词都记得不太完整。
可当他将歌儿哼给乐伎们听过之后,乐伎们都很吃惊,这些乐伎都是专业人士,记性极好,只听过一遍,就能够给杨璟伴奏。
当然了,中国民族音乐,尤其是古代的音乐,都是宫商角羽徽,而中国风的歌曲,为了还原那个味道,通常也会写五阶音而已。
相对于古时的音乐,现代的中国风自然要简单很多,乐伎们很快就行云流水一般伴奏起来。
杨璟随意洒然地唱着,记不得歌词了就哼着拉过去,或者含含糊糊,似带着醉意的梦呓。
而歌词却又让人沉醉,词句长长短短,不是词,也不是诗,但押韵方面还凑合,虽然杨璟没有记完整,但他反复哼唱着,众人最终还是拼凑出完整的歌词来。
看着杨璟这一头发如雪,看着他趺坐着,提着酒壶,背靠着姒锦,众人都有些漠然,而后感到心酸,而后为杨璟感到不值。
虽然杨璟微微闭目,似乎在享受这一刻,可风若尘等人都感受得出他那种孤独感。
不是她们无法陪伴杨璟,这种孤独感并非来自于她们,而是来自于朝堂,他想要为这个世道奋斗,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同与信任。
理性得太久太久的杨璟,这一夜终于醉了。
自打接触了内功之后,他便开始拼命修炼,渐渐用打坐入定来代替了睡眠,这两三年之中,除了受伤昏迷,他几乎没有彻底放空心神,好好睡上一觉。
他不是文人,记得的古诗词也不多,虽然也很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地风流生活下去。
可惜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他原本只是想继续干着老行当,若能够一直当个县府的推吏,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不止何时开始,他却再也无法漠视心中那份责任感,对这个世道,对这个时代的责任感,对华夏民族的责任感!
这份责任感让他无法过着小日子,让他没日没夜紧绷着神经,防备着别人的算计和刺杀,过着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的日子。
而今夜的醉酒,让他感到无比的畅快,仿佛终于放下了所有,暂时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不多想,甚至不想,只是用心去感受这醉人的夜晚。
他知道有人睡在自己的旁边,也度过了一个极其美妙的夜晚,只是想不起那个她究竟是谁。
即便在美梦之中,他仍旧在想,或许赵昀的人没有来找自己,未尝不是好事,自己终于不需要这么累,也不需要不被理解,能够快意恩仇,与宗云一样。
既然关心这个世道,关心这些汉人,那就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他们,为了这个民族的延续,抛头颅洒热血,总比在那些尔虞我诈的朝臣之间周游,小心翼翼听着皇帝陛下的训诫,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再美的梦境,终究也有天亮的时候,舷窗外河风阵阵,吹来一舱荷香,杨璟舒舒爽爽地醒来,发现姒锦正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杨璟的头有些昏昏沉沉地,朝姒锦微微一笑,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端来漱口水,给杨璟漱了口,而后又端来热腾腾的醒酒茶。
杨璟也是口渴得紧,一饮而尽,长长舒了一口气,朝姒锦道:“谢谢。”
姒锦又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要离开,杨璟拉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拉回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她在怀里,轻声道:“陪我坐一会,就一会儿。”
姒锦这次没有反抗,只是沉默许久,才朝杨璟问了句:“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杨璟一时竟然答不上来,良久才说道:“好,只是...”
姒锦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杨璟,仿佛早已料到杨璟的答案,临出去之前,只是留下了一句话:“随你。”
杨璟微微一愕,不由满怀感激,他知道姒锦经常乱杀人,却不会乱说话,这随你二字,可以解释为由着杨璟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解释为他愿意跟随杨璟,又或许,二者皆是。
杨璟正在回味,林爵却在外头道:“爵爷,有个人...有个人需要您亲自去见一见...”
杨璟眉头一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难怪姒锦会问自己,原来是朝廷方面终于还是来人了!
而且这个人在朝廷之中该是位高权重,否则林爵也不会忌惮于此人的名讳。
杨璟想了想,便朝林爵道:“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出去,好生招待着吧。”
林爵应声而出,杨璟赶忙起身来,却觉着腰眼子发酸,手脚都有些发软,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
回想昨夜的荒唐,杨璟也不由回味无穷,迷迷糊糊之中,只觉着一直处于美妙的感觉之中,仿佛一夜都未得休息,只是如何都记不起来,到底是谁在自己舱房里过夜。
他的内功深厚,但身子骨到底是瘦弱了不少,醉酒之后又沉迷于旖旎之中,内功又能顶什么屁用,修炼内功之人最忌讳的可不就是女色么。
杨璟也不及多想,穿戴整齐之后,便走出了船舱。
此时晨光从舷窗外投射进来,那凌乱的床上,枕头和被子,乃至于床单,都留有不少发丝,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其中还有不少金色和火红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是晶莹...
或许也只有收拾床铺的船娘,才会偷笑着杨璟与那几个姑娘有多么的让人羞臊吧。
至于杨璟,或许只是模糊记得,又或者瞎子吃饺子,只是得了便宜又装傻罢了。
他抖擞了精神,运了一转内功,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这才走到了甲板上。
只是让他有些讶异的是,来者并非一人,而是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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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二章 四大重臣联袂相迎
河风清爽,送来阵阵芙蓉香,温暖的阳光使人慵懒得不像话,杨璟从船舱走出来,便觉得沁人心脾,浑身舒泰。
可当他看到甲板上那几个人,这份轻松却又荡然无存了。
皇城司头子徐佛、内等子虞侯胡命桥,中官董宋臣,以及国舅爷贾似道!
这个组合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徐佛乃是皇城司的提举公事,也就是一把手,他出现在这里,说明情报网络已经被他封锁,也难怪林爵和李彧等人没法提前得到消息。
而内等子虞侯胡命桥乃是赵昀身边的死卫,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保护赵昀,除了西南传旨那一次,其余时间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赵昀。
胡命桥出现在这里,那二十四名内等子,估摸着也已经埋伏在河岸附近了吧。
至于中官董宋臣嘛,也自不必说了,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虽然自打丁大全事发之后,他也有所收敛,只是将近一年时间过去,他估摸着也低调不起来了。
进入江南地界之后,林爵等人陆陆续续也能收集到不少情报,去年的年尾,贾贵妃已经因病薨逝。
贾贵妃便是贾似道的姐姐,瑞国公主的生母,她本来就是个美人,比皇后谢道清要漂亮太多,赵昀也有意册立她为皇后,可杨太后却说:“谢女(也就是谢道清)端重有福,宜正中宫。”
宫里头的人也都在议论说:“不立真皇后,乃立假皇后邪?”
于是赵昀最终还是将谢道清立为皇后,但贾似道的姐姐初时只是才人,而后快速升到了贵妃。
她本来就比皇后漂亮,虽然后来又有阎妃和唐安安这个唐妃,但赵昀与她始终是恩爱有加,尤其她为赵昀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女儿,瑞国公主,就更是得宠了。
也正是因为赵昀对贾贵妃的宠爱,贾似道这个国舅爷才得了如此的恩宠。
贾贵妃也才三十二三岁的年纪,久居宫中,养尊处优,保养极好,远未到人老色衰的地步,与官家私情甚笃,如今薨逝,官家自是悲痛不已,为此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谥号惠顺,可谓极尽荣哀了。
按说贾贵妃死了之后,贾似道就该失宠了,可事实却截然相反,为了补偿贾贵妃,赵昀更加宠信贾似道!
杨璟朝贾似道等人打了招呼,徐佛和董宋臣郑重还礼,可胡命桥和贾似道却有些不冷不热。
杨璟这才朝贾似道拱手道:“杨某年前遇险,游离域外,许久不曾踏足中原,幸赖天恩眷顾,得以回归南方,早几日惊闻贵妃娘娘已经仙逝,也是心头惊凉,还望国舅爷节哀才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明面上的客套还是要有的,贾似道虽然已经位极人臣,但终究是简在帝心,这四个人,哪一个都是深谙赵昀心思的,他又岂敢给杨璟难看。
“多谢杨爵爷了。”
贾似道的表现仍旧不冷不淡,这就让杨璟有些疑惑了。
按说四人都深知赵昀脾性,也该知道赵昀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可眼下情况却分了两边。
徐佛和董宋臣对杨璟和颜悦色,胡命桥和贾似道却有些不温不火,难道说赵昀心思未定,或者说他们都不敢确定?
如此想来,只怕赵昀今日派他们前来,就是为了试探杨璟,全看杨璟今日的表现,来决定自己的前途了。
赵昀对杨璟的猜忌,无非跟宗云有关,那么这道选择题也就呼之欲出了。
若与宗云和义军撇清关系,赵昀或许对自己既往不咎,若杨璟不愿抽身离开,只怕今日难得善了矣!
胡命桥是官家的贴身护卫,无论对哪个朝臣,都是一张刻板的脸面,即便他对杨璟有授艺救命之恩,但杨璟在罗道宁和甘露师太的事情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两人的交情也算是扯平。
胡命桥对杨璟不冷不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董宋臣,是个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人,保持着阴阴的微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么主要的分歧也就集中在徐佛和贾似道两人的身上了。
徐佛掌管皇城司,负责宫禁之外的事情,算是主外,而贾似道则深入内宫,为赵昀鞍前马后地驱使,算是主内,这两人的态度,才是杨璟真正需要考虑的。
徐佛对杨璟示好,或许是对杨璟有信心,知晓杨璟不是默守陈规之人,想来该是清楚这其中的利害,肯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而贾似道与董宋臣狼狈为奸,董宋臣虽然已经退出了机速房,但只怕手里还捏着不少情报。
通过这些情报,贾似道或许认为杨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所以绝不会背叛宗云和义军,是故觉得杨璟难以割舍,只怕要让赵昀失望了。
杨璟思绪飞转,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便朝贾似道问起:“劳烦几位尊驾莅临,杨某实在惶恐,不知官家有何圣谕?”
杨璟如此一说,无非是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的去留只有赵昀能够决定,贾似道等人都是传话之人罢了,犯不着在他杨璟面前摆谱。
眼下义军已经要围攻开封府,杨璟这一路走来九死一生,武功境界也已经提升到了超越宗师的地步,便是胡命桥也未必奈何得了杨璟,再加上重管左轮这样的杀器,若真要拼命,他绝不可能会吃亏!
至于徐佛的皇城司和那些内等子,杨璟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且不说姒锦和风若尘等人,单说船舱里闭目养神的葛长庚和董尚志,就绝不会让这四人活着下船!
岸上那些暗察子和内等子,根本就不够看,除非他们能够飞檐走壁水上漂,否则根本拦不住杨璟的船。
当然了,杨璟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人敢上船来,是已经吃定了杨璟不会翻脸,这河道前后,肯定也设下了阻挡和埋伏,只是杨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因为船舱里还有杨璟留下的大杀器,关键时刻使唤出来,那些船只根本拦不了下自己。
贾似道见得杨璟如此气定神闲,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
“官家因着贵妃的薨逝,整日里郁郁寡欢,很是挂念爵爷,今番爵爷回来,官家也很是惊喜,今日就是让我等来恭迎爵爷回朝的。”
谁不知道贾似道权倾朝野,无论官职还是爵位权柄,都比杨璟要尊贵太多太多,可眼下他却如此尊称杨璟,也是讽刺多于真心了。
杨璟却并不以为然,面临安而拜道:“官家挂怀,臣诚惶诚恐,劳烦诸位相迎,更是消受不起,其实只消一日半日,某也就回到临安了,实在不愿劳烦诸位大人尊驾。”
贾似道只觉得杨璟想要含糊过去,当即开门见山道:“爵爷有所不知,官家让我等前来,是因为有件事情,需要爵爷去办,也只有爵爷能办。”
杨璟心说,正戏终于要来了,当即呵呵一笑道:“官家但有所命,臣不敢忤逆,请国舅爷示下便是...”
贾似道见得杨璟态度恭谦,反而有些不舒服,而徐佛却是频频点头,似乎对杨璟的表现很是满意。
贾似道也懒得与杨璟说话,朝董宋臣道:“你是官家的近侍,最是清楚,还是你来说吧。”
董宋臣点了点头,接口朝杨璟道:“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段妃顺利产下龙子,官家龙颜大悦,本想着普天同庆,可眼下正值惠顺娘娘服丧之期,举国悲恸,不宜操办庆典...”
“段妃!”杨璟不由心头一紧,段妃可不就是段初荷么!
杨璟心思飞转,计算着日子,心跳也不觉越跳越快!
可他到底是个经历过太多危机的人,内功境界也已经超凡脱俗,早已练就宠辱不惊的地步,心中虽然惊愕,但面上却是全无表情的。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虽然不能操办,但段妃也是贤惠之人,对惠顺娘娘也该是恭敬尊崇,段妃想是不会委屈的。”
杨璟这话可就说得有些僭越了,毕竟这是内宫之事,董宋臣说得,贾似道说得,就是他杨璟这个外臣说不得。
更何况还牵涉到刚刚死去的贾贵妃,这礼仪上的事情,杨璟是不能插嘴的,红白事冲突到一起,贾贵妃固然让赵昀悲痛难当,可段初荷生了儿子,又是意外之喜,该如何处置这些祭奠和庆祝的事情,那是礼部官员的活儿,绝不是杨璟能指手画脚的。
再者说了,段初荷是官家的妃子,杨璟以己度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无论这话中不中听,都有些不太合适。
贾似道闻言,脸色果然不太好看,董宋臣却只是笑笑道:“这些事情,可就不是奴婢们能揣摩的了...”
杨璟点了点头,朝董宋臣道:“是杨某失言了,官家得了龙子,臣也是得意忘形,实是罪过。”
杨璟往临安方向拜了拜,眼观鼻,鼻观心,却是在偷偷观察着几个人的反应和神色。
抬起头来,才朝董宋臣继续问道:“不知官家要臣做些什么?”
董宋臣道:“唉...这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虽说段妃诞下龙子,但却得了一种怪病,眼下也是...也是麻烦得紧...”
“段妃得了病?”
“正是。御医官们都看过了,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官家说了,杨爵爷也是妙手圣医,又是官家最信得过的人,也不需避嫌,若爵爷能够入宫给段妃诊治,那是再好不过了。”
“有鉴于段妃的病症又急又重,是以让臣等四人,过来请爵爷回京入宫,给段妃看病去呢。”
杨璟终于明白过来,赵昀肯定是掌握了杨璟所有的作为,知道杨璟身边高手众多。
如今宣召杨璟,为了避嫌,只能孤身入宫,落单的杨璟可不就任他宰割了么!
至于杨璟敢不敢入宫,便是今日这道选择题了。
姒锦等人藏在船里,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也是绷紧了心弦,她们都希望杨璟拒绝这个要求,带着她们离开这个地方,即便往后跟着宗云义军,四处杀伐,也不愿杨璟给这个薄情多疑的赵昀卖命了!
然而杨璟只是短暂沉默了片刻,而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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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三章 左右权衡决意进宫
身为皇城司的提举公事,徐佛死忠于官家赵昀,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与杨璟到底还是有些交情的,暗察子们都是刀头舔血过日子,都是多疑多变的性子,可他们却信任杨璟,这也使得徐佛很看好杨璟。
徐佛在朝中既被巴结,也被孤立,因为皇城司的职责实在太敏感,监察文武百官,自然有许多人想要巴结他。
但也因为他是天子的耳目,官员们又要疏远他,以免引起官家的猜忌,听起来有些矛盾,但事实却是如此的纠结。
有鉴于此,徐佛也想招拢一些信得过的得力助手,而杨璟已经用行动证实,他绝对有能力胜任,所以徐佛到底还是希望杨璟能够做出明智选择的。
林爵等人的眼线已经被切断,整个河岸上下方圆十里之内,全都是皇城司和殿前司的精锐,弓弩手和刀牌手剑拔弩张,杨璟但凡表现出不臣之心,绝无可能离开这条船!
当然了,这也只是徐佛等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起码胡命桥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拦下杨璟。
他们得到的情报已经太落后,徐佛的皇城司无法像宗云等人那样,得知杨璟已经凝结内丹,脱胎换骨,超凡入圣!
他们还以为杨璟当初受了重伤,毁了内功,如今还是废人一个,底气全都来自于葛长庚和董尚志,而这两个老古董,单打独斗确实无人能敌,但又如何抵挡得住数百的禁军?
他们根本不知道,杨璟在大萨满的指引下,用两头灵惑,凝聚出举世无双的奇葩内丹,不调动内功之时,便与废人无异,可一旦调动内功,内力排山倒海,蛮力摧枯拉朽,宗云都要退避三舍!
可胡命桥乃是武道宗师,对杨璟又是知根知底,他虽然已经感觉不到杨璟体内的大黄庭,但杨璟给他足够危险的压制,以往他对杨璟是居高临下,如今却是平起平坐,甚至要稍稍仰望杨璟!
至于贾似道和董宋臣,半点武功也无,自然以为杨璟任人拿捏,是以才如此的张扬跋扈。
他们都以为杨璟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屈服,可胡命桥却知道,杨璟想要杀光他们,都易如反掌!
这也就是无知者无畏了。
杨璟在迟疑,胡命桥的手却下意识摸着左右腰侧的盘龙棍,额头上竟然渗出密密麻麻的米粒汗来!
杨璟也感受到了胡命桥的紧张,对于一无所知的人而言,甲板上只是风平浪静,可对于船上的几位宗师,却是暗流涌动,葛长庚和董尚志都微微睁开双眸,姒锦和风若尘也做好了战斗准备,鹿白鱼已经捏着她的蛊袋!
所有人都在等待杨璟的答复,这也决定了他接下来的方向,是继续往南,还是返身向北?
杨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因为这一路上,这个问题他思考过无数次,权衡了其中利弊,几乎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算了进去。
可世间之事,千变万化,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预演。
因为他知道,是自己胆怯了,退缩了,才会考虑这些,只是为了寻找退路。
一个人一旦想要寻找退路,那么他就距离失败不远了。
所以杨璟干脆抛却了心中所有的忧虑,昨夜的放浪,便是他放下心结的明证,他要勇敢去面对这一切,无论前方有多么凶险。
就是因为前路充满了未知,才让人感到恐惧,但同时也让人感到刺激,让人有所期待,让人跃跃欲试。
若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和掌控之中,平淡无奇,波澜不惊,试问还有何乐趣可言?
杨璟终于抬起头来,朝贾似道答复说:“段妃尊贵,乃是官家的挚爱,能够为官家排忧解难,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杨某万不敢辞,这就随国舅爷回京便是。”
胡命桥终于松了一口气,徐佛也松了一口气,董宋臣没有太大的反应,暗地里也不知作何想法,贾似道却表现出鄙夷,认为杨璟最终不还是得向官家低头?
董宋臣呵呵一笑道:“官家说爵爷听闻消息,一定会马不停蹄赶回去,看来还是官家英明,知人善用,官家还说了,早先若不是杨爵爷,段妃也不可能来到大宋,他也就不会得了这龙子,说起来,这小皇子降世,也有杨爵爷的大功劳呢...”
虽然董宋臣只是客套话,可听到杨璟耳中,意思就全然大变了,这小龙子何尝是大功劳,只怕全部的功劳都是杨璟的,更赵昀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了,至于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杨璟也只是猜测,毕竟段初荷与那大理邪僧给自己使手段之时,杨璟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段初荷与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就好事,他也没办法确定。
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是因为他知道,赵昀除了瑞国公主,再无所出,直到死去,都没能再生下一儿半女来,眼下突然生了个皇子,谁的可能性大一些,也就很明显了。
若没有这个消息,杨璟完全可以抽身离开,可董宋臣和贾似道以此为借口,哪怕明知道是借口,杨璟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只是不知道董宋臣这句话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在暗示什么,难不成他知晓这小皇子跟杨璟有关系?亦或者说,段初荷在杨璟这厢没有得手,为了能够在宫中立足,又找了别的男人,却让董宋臣抓住了把柄?
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猫腻,不回临安是没法子知晓和确认的,无论如何,杨璟都只能答应下来。
胡命桥知道,杨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他答应下来,这场危机也就算是解除了,当即放松了双手,感觉骨头都轻了几斤。
船舱里头的葛长庚和董尚志,以及风若尘和姒锦等人,自然是为杨璟担忧的。
帝王之心深似海,这才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赵昀虽然郑重其事地让四名重臣来迎接杨璟,但谁敢拍胸脯保证,他将杨璟诱入宫中,不会趁机围杀杨璟?
可杨璟做事从来都智珠在握,没有自信的事情,他很少回去做,更知道杨璟言出必行,众人也就没有劝阻了。
贾似道等人得了杨璟答复,便让船家靠了岸,而后通过陆路,乘坐又大又快的马车,将杨璟等人迎接到了都城临安。
再度回到临安,杨璟也是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这一路上,他也跟徐佛悄悄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徐佛给他透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阎淑妃死了!
没错,就是那个曾经权倾后宫,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恃宠而骄,恣意妄为的阎妃!
当初因为丁大全的事情,阎妃被打入冷宫,没过多久便想要重新邀宠。
段妃与人无争,又是个文静性子,出身大理皇族,雍容华贵又知书达理,人情往来也很是玲珑,很快就得到了谢皇后的青睐,宫中之人对她也是交口称赞。
阎妃施展浑身魅术,赵昀也有些余情未了的意思,可段妃虽然无所谓,并不代表所有嫔妃都坐得住。
可别忘了,宫中还有一个同样宠冠三千的唐妃!
唐安安可不是什么善茬,贾贵妃一死,她就成了唐贵妃,想要重新上位的阎妃,竟然被逼死在了冷宫里,而赵昀对此却无动于衷!
眼下段妃诞下龙子,又得谢皇后撑腰,只怕威胁到唐安安的贵妃位置,谁敢说她得的怪病跟唐安安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谢皇后为何会如此支持段初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为谢道清的皇后之位稳如泰山,连贾贵妃都撼动不得,无论是唐安安还是段初荷,都不可能取代她的位置。
身为皇后,段初荷生下的皇子,必须尊谢道清为母后,段初荷只是生母,即便谢道清想要亲自抚养这个皇子,段初荷也只能拱手送出去。
段初荷又是个与人无争的性子,谢道请自然要维护她,唐安安也就变得有些势单力孤了。
董宋臣虽然只是稍微透露了阎妃身死的消息,杨璟就已经分析出了宫中的形势来,这个消息杨璟迟早会知道,但此时知道,却有备无患,免得进宫之后手忙脚乱。
这也算是一份人情,只是对于董宋臣的示好,杨璟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这个大奸宦的为人,杨璟早已看透,虽然他已经巴结了贾似道,却又不愿得罪杨璟,所以在船上才言笑晏晏,没有太大的反感,如今又卖了这个人情给杨璟,就是为了两头讨好。
只是他并不知道,杨璟早已将他列入必杀的黑名单,上一次走得急忙,没能将这一窝奸佞给端掉,今次正好一网打尽!
当然了,想要惩恶锄奸,必须先过了赵昀这一关再说,而且唐安安也在暗中虎视眈眈,杨璟的状况也不可能太好。
到了临安之后,姒锦和葛长庚等人,没法子跟着进宫,只能暂时到伯爵府安顿下来。
杨璟虽然离开了,但这府邸却运作如常,陈密虽然终究还是站在了徐佛这边,对杨璟却没有任何的敌意,反而有些愧疚,于是帮着杨璟大理伯爵府。
杨璟名下的田产等,也都是皇城司的人在周转着,这大半年下来,收成也是相当可观,再加上杨璟的俸禄等等,伯爵府也就丰实起来了。
杨璟跟着贾似道等人前往宫城,到了皇宫外头,竟然是瑞国公主亲自出来迎接!
这小丫头已经十六,身段拔高了一大截,清瘦的身材也渐渐丰腴起来,天家女儿又比寻常女子要早熟,人都十四而嫁,十六正当妙龄,风姿洋溢,青春无敌。
“杨哥哥!”瑞国公主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大胆,与杨璟也有了些生分,但到底是一如既往,像高采芝那样,称呼杨璟为杨哥哥。
这一声杨哥哥,可勾起了不少往日回忆呢…
“公主殿下亲自出迎,臣实在惶恐...”瑞国公主可以不拘小节,杨璟却不能大不敬。
听得杨璟如此,瑞国公主果然有些不悦,只是见得杨璟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才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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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四章 内等子虞侯的试探
瑞国公主旧居深宫,也甚少玩伴,大理来的郡主高采芝,曾经给她带来了人生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这份回忆之中,很大一部分都跟杨璟有关系。
因为高采芝就是倾慕于杨璟,才从大理不远千里,来到了国都临安,两人之间的私密话题,也都三句不离杨璟。
瑞国公主不似高采芝,她接受的是传统的礼教,是以如何都不会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但其实她心底已经对杨璟产生了足够的好感,
在情窦初开的年岁里,遇到杨璟这样既神秘又强大,人生经历跌宕起伏足以书写一部演义的男人,试问夜里偷看美人爱英雄话本杂说的少女,又如何抵挡杨璟的魅力?
当宫廷里传开消息,说赵昀有心要招杨璟为乘龙快婿之时,瑞国公主自是心头暗喜的。
可接着杨璟便领旨北上公干,不多时便传回杨璟失踪的消息,瑞国公主几乎天天往勤政殿里跑,就是为了探听关于杨璟的消息。
她是赵昀最疼爱的女儿,即便如今赵昀有了个儿子,却仍旧没有减少对这个女儿的溺爱。
按说瑞国公主该是最了解赵昀的人,因为赵昀亲自抚养这个女儿长大成人。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赵昀将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瑞国公主,甚至不愿让她看到朝堂上的阴暗,是以常常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愤怒。
那些朝堂上的阴暗手段,以及赵昀下朝之后的发泄怒气,从不会让瑞国公主看到。
这世界满是泥泞,他却让瑞国公主仰头看着白云,即便世道崩坏,瑞国公主内心之中还是纯净如蓝湖。
但单纯不代表无知,瑞国公主即便再如何单纯,随着她一天天长大,不少风声也就吹进她的耳中,当她听说官家认为杨璟想要背叛朝廷,决意要对杨璟下手之时,她整个人都慌乱了!
她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思,在父亲面前也藏不住心思,第一时间便进宫面圣,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她的杨哥哥绝不会背叛朝廷,更不会背叛父亲,恳求父亲放过杨璟。
赵昀面对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女儿,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打趣瑞国公主说,这还没将杨璟招为驸马,天孙儿就急着维护杨璟了。
见得女人红着脸没有争辩,赵昀的心都要碎了。
他恨不得将整座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这个女儿,可女大不中留,女儿的心却向着杨璟,甚至下意识认为,自己的父亲就是个偏听偏信,残害忠良的昏君!
他真的很愤怒,却习惯了对她的疼溺,只是笑着埋怨了几句,却感觉瞬间苍老了许多。
瑞国公主见得父亲一身疲累,也知道自己言语太过分,当即给父亲揉捏肩膀,撒撒娇耍耍泼,又说这天底下没谁能比得过自家父亲,她不要嫁人,只愿一生陪伴父亲云云。
赵昀可以冷眼旁观那些朝臣们的争斗,可以冷漠地摆弄权衡的帝王之术,即便蒙古人兵临边境,他也安坐若素,可面对女儿的撒娇,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就算女儿不说,他也不会真的对杨璟下杀手,别的不去说,单说杨璟对他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如今段妃怀孕,若不是杨璟暗中保护着段妃来到临安,他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得到自己的子嗣,整个帝国的继承人?
他本已求子无望,江山帝国将要旁落宗亲,他自己也都无心朝政,暮气沉沉,是杨璟,给了他希望,让他重新振作,让他励精图治,火枪兵和炮兵为主的神火营,将所有朝臣狠狠震慑了一番,主和派也闭了嘴,李庭芝等人不断北上,收复了不少失地。
这里头虽然有些拾人牙慧的嫌疑,但试问如果没有杨璟与宗云,他们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些土地?
许多人会认为,得到这些土地的最大利益,来源于战争时期的掠夺,事实上却大错特错,战后的重建,统治和管理这些地方,所带来的利益才是最大的!
而对于帝王而言,治国安民乃是文治,开疆拓土才是最大的武功,试问哪个皇帝不想着开疆拓土,名垂青史?
南宋军事积弱,开疆拓土是不太可能,但收复失地不也相当于开疆拓土的功绩么?
无论这些土地是如何得到的,眼下都已经算入了他赵昀的功绩里头,这些实惠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即便面子上不太好看,但不需要打仗,不需要将士们去送死,而只是在义军尾巴后头坐享其成,不要脸的说一句,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谁嫌太多?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杨璟带给他的,在他看来,将段妃带来临安,与杨璟其他功劳一样巨大!
他本已经觉得自己不复当年的精神,可有了这个新生的皇子,他认为自己还能再好好活个二三十年,还能好好打理这个江山,等着这个儿子长大,将一个偌大江山交给他!
这思前想后,加上瑞国公主的影响,赵昀也就顺水推舟,愿意再给杨璟一个机会。
瑞国公主听完之后,自然是欢喜不已的,此时出宫门来迎接杨璟,还不忘问起杨璟这将近一年来的经历。
在对待瑞国公主的态度上,杨璟与赵昀其实想法是一致的,他们都不愿意沾污了这个少女的天真烂漫,是以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并不会跟她说起,只是挑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说,又跟她描述天高地阔的北国风光和风土人情。
瑞国公主却不再是以往那个简单的少女,即便杨璟有意隐瞒,她仍旧能够从这只言片语之间,感受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只是她也知道杨璟用心良苦,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就如同享受父亲的溺爱一般,默默享受着杨璟的这份善意。
再度进入这深宫大内,杨璟却没有了如履薄冰的那种压迫感,或许是他的境界提升了,又或许是他对赵昀这件事已经看淡了,他的心中只有谨慎,而没有了惶恐。
瑞国公主将杨璟带到御书房,便悄悄退了出去,杨璟仍旧记得当初面圣的情景,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
赵昀并未露面,胡命桥却没离开过半步,到得书房之中,待得瑞国公主一走,胡命桥便突然抽出盘龙棍,当头盖脸劈落下来!
杨璟似乎早有防备,虽然入宫之前已经将所有武器都卸下,但杨璟却浑然无惧。
他运动内功,灵惑内丹如阴阳鱼一般头尾相衔,飞速旋转,磅礴的内力怒海狂潮一般汹涌而出!
他竟然硬生生用手臂来格挡盘龙棍,胡命桥惊诧之时,杨璟已经劈手夺了一根盘龙棍,也没有任何花招,只是快速却大力地劈打!
胡命桥有千百精妙招式,可如何都使唤不出来,只要变招,脑袋就会被杨璟敲烂,这才是真正的一力降十慧!
“笃!笃!笃!”
盘龙棍不断敲下来,胡命桥只能举起棍来格挡,那盘龙棍一节节粉碎,最后两人手中便都只剩下手里捏着的棍头!
杨璟只是闲庭信步,将手臂当成盘龙棍,一巴掌一巴掌拍下来,胡命桥竟然步步飞退,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书房四周开始窜出一个又一个内等子,他们如同影子一般,就仿佛无中生有,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每一个的境遇都相差无几,但凡挨近杨璟的,都会被杨璟一巴掌一巴掌扇飞出去,胆敢再上前,就会被一巴掌拍倒在地,不伤性命,却再也起不来!
胡命桥心头大骇,这才短短一年不见,杨璟竟然强大到了这等地步!
早在船上之时,胡命桥便感受到了这股极其隐匿的力量,仿佛整艘船都被一个仙人的气息给笼罩起来了一般,他本以为那是葛长庚的气息,毕竟葛长庚俨然地仙一般的存在。
他也不敢小视杨璟,知道此时,他才发现,杨璟竟然变得如此强悍,自己和二十四个内等子围攻,竟然没有丝毫的效果!
当最后一名内等子被打倒之后,胡命桥只能无奈地举起了手来。
身为内等子虞侯,胡命桥举手,自然不是为了投降,左右厢房轰隆隆涌进来二十多名火枪手,手里清一色都是老套筒步枪!
杨璟武功再高,左轮手枪不在身上,又没有刀枪不入的宝甲,便是插翅也难飞,这二十多杆老套筒齐发,杨璟只怕要被打成筛子!
这些步枪可都是杨璟带来的产物,他们竟然用杨璟带来的好处,来对付杨璟!
或许这也是赵昀的心态,也是他抱怨的事情。
在他看来,自己培养了杨璟,赐予高官厚禄,甚至想着将女儿都嫁给他,可杨璟却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用赵昀赐予他的头衔恩爵,来为反贼做事!
杨璟的行径,可不就跟这些枪手一样么?
这赵昀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还不忘在这件事情上恶心一下杨璟。
胡命桥本以为这些枪手能够镇住杨璟,然而杨璟却仍旧云淡风轻,这些枪手还没定住阵型之时,杨璟突然闪身而出,劈手夺过一支步枪来,却是退到了屏风前面!
“咔嚓!”
杨璟干脆利索地上膛,步枪却调转枪头,抵住了屏风!
胡命桥脸色大变,赶忙举起手来,那些个枪手也一阵慌乱,纷纷端起步枪,瞄准了杨璟!
胡命桥见得此状,隐忍了许久,才冷着脸喝道:“还不快把枪都放下!”
枪手们只好齐刷刷放下步枪,而杨璟却只是笑了笑,将手中的步枪放下,双手咔嗒咔嗒,片刻就将步枪拆得七零八落,而后朝屏风行礼道。
“臣杨璟,拜见皇帝陛下,躬请陛下万安。”
屏风后头端坐着的赵昀脸色煞白,嘴角有些微微抽搐,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惮,深深吸一口气,才冷哼道:“杨卿,你可把朕吓了一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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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五章 维系之道帝王之心
赵昀虽然出生庶民,但并非后世朱元璋之类的开国皇帝,他虽然出身民间,但继承皇位之时,大宋已经偏安南隅,又有权臣把持朝政,自己也没法做到真正的当家做主。
大宋朝确实出了不少昏君,但细看一番,这些皇帝在位之时,也都干过不少事实,绝不会像明朝有些皇帝,十几二十几年未上朝议事,当个甩手掌柜,只知道藏起来炼丹或者玩自己的。
赵昀也是从多事之秋走过来的,他比其他皇帝要多了一份历练,再加上他出身民间的人生经历,是以还算比较淡定。
可他坐在屏风后头,看着内等子和枪手们试探杨璟,到了最后却是被杨璟吓住了!
杨璟夺了火枪,抵住屏风之时,枪口不偏不倚,正对着赵昀,那薄薄的屏风是根本挡不住子弹的,若杨璟扣动扳机,他这个大宋皇帝陛下可就玩完了!
虽然杨璟三下五除二就把步枪拆成一堆零部件,可赵昀也是后怕不已的。
杨璟通过此举来表明自己的忠心,但未免太过孟浪和自大!
“杨卿,你可着实把朕吓了一跳啊...”赵昀带着略微的调侃,却又有些震怒地说着。
杨璟听得屏风后头的赵昀发话,却并没有下跪,而只是站着行礼道:“臣惶恐,往陛下恕罪。”
惶恐?枪口都顶住当今皇帝陛下了,还有什么好惶恐的?
杨璟心里也很清楚,内等子根本奈何不了他,至于那些枪手,杨璟完全有信心在他们开枪之前,杀了赵昀!
相信赵昀也非常清楚这一点,经过试探之后,便再也不敢贸然再试了。
他虽然他故作玩笑,但心中必定是愤怒的,毕竟他乃堂堂一国之君,然而生死却曾经一度捏在杨璟的手中,本想着试探和震慑一下杨璟,谁知道弄巧成拙,反倒让杨璟给震慑了一番。
古时帝王最注重威严,在臣子前面落了下风,出现了自己都无法操控和镇压的臣子,这意味着自己不再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人,无论这个臣子有没有当皇帝的野心,都必须要除掉!
杨璟也知道帝王最忌讳就是这一点,但他确实没有太多的办法,若自己选择隐忍,只怕赵昀更想杀他!
赵昀听得杨璟平平淡淡的告罪,只是冷哼了一声,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朝那些枪手和内等子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内等子和枪手们一脸惊骇,纷纷向胡命桥投去询问的目光,见得胡命桥微微点头,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昀走到杨璟的面前来,朝杨璟道:“杨卿,你好大的胆子,早在你从大理回来之时,朕就与你说过,若继续与那些人搅和在一处,朕就废了你,可你却暗中资敌,让他们在北面为所欲为!”
杨璟平视着赵昀,既然都说开了,也就不需要再装腔作势了,他挺直了腰杆,甚至比赵昀还要高半个头!
“陛下请慎言,张本灵出身道家正统,心系百姓,征讨蒙古蛮子之时也与民秋毫无犯,蒙古蛮子才是敌人,张本灵的义军...不是。”
“好!好你个杨璟!翅膀果然硬了,连朕的话都如此不以为然,你心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陛下!”
赵昀暴喝一声,气冲冲地挥舞着龙袍,哗啦啦就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出去,哐哐当当四处乱飞!
杨璟却气度如常,待得赵昀撒完气,才慢慢开口道:“陛下,臣只是想告诉你,张本灵并非咱们的敌人,咱们的敌人是蒙古蛮子,若你不将义军当成敌人,义军便是我大宋的开路先锋,收复失地,建立千古功业,指日可待!”
“若陛下一定要将义军当成敌人,那么...”
杨璟已经不再以一个臣子的姿态来说话,这几句与其说是劝告,不如说更像是威胁,虽然他口口声声咱们长咱们短,可在赵昀的眼中,杨璟是站在义军那一边的了!
“杨璟啊杨璟,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也不放眼看看,这古往今来,似张本灵...似这些大逆不道的反贼举动,又有哪次有好下场?”
“为人君者,谁不希望江山永固?与外敌相比,家贼才更让人痛恨,这并非没有道理的,莫看这些叛军眼下得势,可那只是烈火烹油,不过昙花一现,又如何能长久?”
“朕如此看重你,甚至想过要把天孙儿都嫁给你,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坦诚,还不够好?”
身为一国之君,赵昀能够如此推心置腹,说到这个地步,也确实已经是底限,难怪他要将内等子和枪手都屏退。
杨璟也知道,这已经是赵昀的底限,心头多少有些感叹,仿佛赵昀一下子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凡间了一般。
“陛下...”面对这样的赵昀,杨璟早已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这次回来,是为了给张本灵的叛军当说客的吧?”
赵昀长叹了一声,坐倒在椅子上,脸上满是落寞和无奈。
“臣不敢欺君罔上,臣信得过张本灵,在臣看来,义军北上,于我大宋而言,并非危机,而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杨璟看了赵昀一眼,发现他情绪稳定,当即趁机继续说道。
“恕臣斗胆,我大宋虽然财力丰沛,然则军队羸弱,外强中干,无异于三岁孩童坐拥宝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无法保护的财富,只能招引强敌环饲,如之奈何?”
“我大宋空有财帑,却无精兵,咱们有钱,却没有可战之师,而义军锋锐难当,却后续乏力,若陛下能够信得过他们,为他们提供后援,漫说开封汴梁,便是燕云十六州都能拿回来,彼时陛下定能传颂千古!”
“可若陛下此时将他们视为反贼叛军,只怕祸起萧墙之内,仇者快而亲者痛,徒劳让蒙古蛮子给占了便宜,届时受损的到底是我大宋和臣民百姓啊!”
“荒唐!你竟然让我资助他们?眼下贼军势大,若他们执意要反,朕拿什么去镇压,让朕资助一群反贼,杨璟你是太过天真,还是脑子糊涂了,亦或者你认为朕已经老得瞎了眼?”
杨璟也知道,他信得过宗云,但赵昀却不可能相信,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就像是空中楼阁,一厢情愿,太过理想化。
可若真能达成,以大宋的财力来援助义军,让义军没有后顾之忧,试问蒙古人哪里还有生存的机会?
“杨璟,朕不得不说,你不是当说客的料子,即便你信得过张本灵,你信得过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即便朕信得过你,满朝文武能信得过你?”
“即便朕答应了你,户部和兵部的人,满朝堂的官员,能尽心戮力去帮助张本灵?”
“朝堂里头的事情,有着太多利益牵扯,他们连朕的诏安都不愿接受,又岂是你的一厢情愿,所想的那般简单,若这事情果真如此简单,朕也就不用为此而头疼了。”
赵昀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甚至说出了实情,即便他不与义军为难,不出兵平叛,即便他退一万步,愿意支援义军,这件事情也太过复杂,需要考虑的实在太多太多,绝非杨璟这般异想天开。
“你以为张本灵这几万人势若破竹,便无敌于天下了?你以为你在哈尔和林大闹一场,蒙古人就能偃旗息鼓了?你以为蒙古人都如你所想那般无用?”
赵昀话锋一转,又提到了杨璟在哈尔和林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对此一清二楚!
“朕实话告诉你,即便张本灵没有反意,为了江山永固,朕迟早是要出兵平剿的,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你放心便是了。”
赵昀如此一说,到让杨璟感到有些不同寻常,当即问道:“陛下,这又是为何?”
赵昀看了看杨璟,不由叹了口气,朝胡命桥道:“把董槐给我叫进来。”
胡命桥点了点头,便走出去,不多时便带着右相兼枢密使董槐,走进了御书房。
“董槐,你给他说说,咱们都有些什么难处吧。”
赵昀也懒得看杨璟,扶住额头,轻轻揉捏着太阳穴,而董槐则躬身行礼,这才朝杨璟道。
“杨大人在北面确实做了不少事情,可有一道密报,或许杨大人想要看看...”
董槐从袖笼里取出一封书来,递给了杨璟,杨璟迟疑了一番,摊开看时,不由脸色大变!
“你现在终于知道朕为何苦恼了吧?朕掌管偌大江山,难道真不如两年内崛起的贼军?若真是这般,朕这皇帝也不要做了。”
“张本灵这些人,看起来确实有些振奋人心,但始终是成不了气候的,朕这朝堂上,确实有些乌烟瘴气,这些个官员们,也确实人人心怀各异,但他们却有治国之才,朕养了上万的官员,几十万的军队,坐拥千万臣民,难道就不如张本灵这几个人?”
“朕没有在他们势弱之时就掐断苗头,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们却不知好歹,连诏安都不接受,你让朕如何能释怀?”
杨璟也没想到,赵昀对这一切竟然了若指掌,只怕安丰军一直跟在义军后头捡便宜,也是赵昀的意思了!
见得杨璟脸色发白,赵昀终于有些得意起来,朝杨璟道:“你的所作所为,朕一清二楚,若非知道你确实忠于百姓,朕又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只是这家国天下的大事,绝非你所想那般简单,你以为朕的那些官员全都是废物?他们在朝堂上争争吵吵,确实有些拖沓,可都是为了寻求更加稳妥的方略,难道朕这满朝文武,即便没有一个比得上你杨璟,可集思广益,三个臭裨将还能顶个诸葛亮,大家合议出来的,就不如你杨璟突发奇想的?”
赵昀说到此处,也是一脸疲累,朝杨璟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与董槐说一说,想通了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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