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夜
“小子,今天这顿打让你长长记性,以后再敢得罪纪苏,我打断你的腿!明白吗?”
温谅只觉脸上一痛,迷糊着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张俊秀至极的脸,斜飞入鬓的双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紧紧的抿成一线,黑亮的眼睛在昏黄的街灯下烁烁生辉。www.uu234.com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虽然他的表情在努力的装成熟,可柔和的脸型和稚嫩的嗓音都表明,这不过是个孩子。
他是谁?
温谅微微动了一下,小腿,下腹和胸口一阵剧痛传来,刹那间如同触电般沿着脊椎尾梢蔓延而上,直入最敏感的大脑皮层。饶是温谅二十**岁的人了,还很早就开始练习跆拳道,心智磨练的坚定无比,也被这一下痛的闷哼一声,浑身酸软无力。
这是怎么了?
记忆像电影般在脑海飞快闪过,谈羽,道馆,许瑶,黄色的裙裾,腾挪的身影,那一起腿一旋转的风情……对了,自己下班后和死党谈羽到公司附近的跆拳道馆做日常运动,那个快十年没见,去年才又凑巧碰到的高中美女同学许瑶,继三次战败后第四次来挑战。两人比试时自己脚下一滑,最后刻在脑海的,只有许瑶美眉那凌厉中饱含美感的后旋踢……
温谅心下苦笑,这美眉也太狠了,大家不过口头上戏谑了几句,就要死要活的打了这几场。这次马失前蹄,还不被谈羽那牲口笑死啊……
“啪!”
脸上突然被抽了一大耳光,温谅口边应声流下一缕血丝,方才那个稚嫩的声音恶狠狠的说:“妈的,还笑?当爷爷放屁呢是吧?”
温谅终于清醒过来,眼前这人不是谈羽,扭头看了下四周,顿时愣住了。
一条狭小的街巷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是两堆半人高的建筑垃圾,不时有恶臭随着微风扑鼻而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头顶上一座斑驳的街灯发散出淡淡的光芒。温谅这一愣神,肚子上又挨了一脚,这次打人的是俊秀男孩旁边的一人,高高大大的个子,蓬松杂乱的头发,唇上是茂密的胡子,但脸庞却是同样的稚嫩。
“顾文远,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不服?打服了!”
顾文远?
这个名字,温谅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了。
十几年前,温谅远不是现在这样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瘦小,软弱,还带点小男生样的自卑,成绩在班级不上不下,长相不丑不帅,没有任何特长,也没有任何特色,不出彩,也不惹麻烦。这种人,通俗点讲叫大众脸,深刻了讲是打肿了脸也当不了胖子,属于别人看我像空气,我看谁都笑眯眯的宅男一党。
温谅抬头看了看两人,再看看自己,脸上终于变色。
瘦小的身体,细弱的手臂,一件土的掉渣的格子短袖和一条墨绿色的薄裤,脚上是一双十几元钱的双星运动鞋,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高个子还要动手,顾文远伸手挡住,低声说:“好了,这小子一声不吭,别被打傻了。他爸好歹也是市里的干部,可看那没出息的样子?呵,打也脏了咱们的手,走了!”
顾文远掉头离开,高个子不屑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温谅,呸的一下吐口吐沫,跟着离去。
这一切,温谅都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四周,一动不动。
许久。
温谅强忍着疼痛挣扎着爬起,靠坐在灯柱上。好半天,才喃喃的说:“原来……原来我回到了从前。”
十几年前,温谅初中毕业,领高中通知书那天,因为过于高兴,拿着一根果仁脆皮在教室门口撞到了纪苏,好死不死的,一大根冰棍正好插在美女同学的胸前。
夏天衣服的防御力就如同21世纪女人们的腰带,脆弱的不值一提,加上班里同学们刺耳的爆笑,纪苏又羞又恼,甩手给了温谅一个耳光,哭着跑掉了。
不料事情还不算完,当天晚上,同班一个平日交情还过的去,名叫周小昌的男同学约他出来玩,却不想是被骗到这条小巷子里,被顾文远和穆山山一顿暴捶。
穆山山,很难想象,那个高大粗狂,不修边幅的人有这么可爱的名字。
这一天一夜的屈辱,深深刺痛了16岁小少男可怜的自尊心,之后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温谅更加的胆小畏缩,性格也变得古怪孤僻,除了谈羽,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要不是工作后碰到了一个善良的女孩柳雁,温谅的人生可以说几乎毁灭。柳雁用3年的时间将温谅彻底改变,以至于曾经的同学许瑶,多么眼高过顶的一个女孩子,也在重逢后莫名的喜欢上了温谅。
要知道,美女愿意找你麻烦,就说明对你感兴趣,不然的话,你以为人家空闲时间多的可以用来打架?温谅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已经有了柳雁,只能委婉的拒绝了许瑶,却不想被人家死命报复,非要在竞技场上狠揍他一顿,也算无妄之灾。
想起这些往事,温谅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的心跳,缓缓擦去唇角的血迹。上一世顾文远远远的走在他的前面,先是高中毕业考上了清华,后又回到省会城市进了发改委,不到30岁已经到了副处级,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更是温谅可望而不可及。
哪怕他付出了十二倍的努力,可也比不上顾文远有个好出身。
青州顾时同,是江东省的首富。
温谅扶着灯柱慢慢站起,有一道流星划过星空,暗黑的夜幕被这道光华劈成两半,却又转瞬合拢,一如这似黑似白、颠倒错乱的人生。
既然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不分对错,无论黑白,这一世,但求逍遥自在,快意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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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此时
夏日的夜风带着恼人的闷热,顺着口鼻钻进胸膛,让人从皮肤到骨髓都觉得压抑。www.uu234.com温谅扶着墙壁缓步走出巷子,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大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身上挨揍的地方虽然还疼,但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此时的温谅自然比之十六岁的少年要坚韧许多,他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成扇形按在伤口处,时而三分力、时而五分力的做顺时针、逆时针按摩,不消片刻,痛感就减轻了几分。
这是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道馆,偶遇的一位中年老师教他的法子,对消肿去淤有奇效。后来温谅才知道这个中年大汉是内家拳出身,为了糊口却只能混到跆拳道馆来上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内家拳学习条件苛刻,见效极慢,没有多年持之以恒的决心,根本不可能学有所成。温谅跟老师学了一年多,也只懂了点皮毛,真功夫没学多少,但有些实用的小手段却用的纯熟极了。
站在95年的青州街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温谅仍然有点不敢相信。低矮的楼房,残破的街道,在夜色下依旧锃明发亮的白色瓷砖墙,没有后世里灯火通明的喧闹,没有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嘈杂,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哑哑的低吟,偶尔几个光着膀子的老爷们喝着青工啤酒吆五喝六的走过,站在路边街灯下花枝招展的小妹妹顿时发出放肆的大笑声。
青州,依然是那样的美。
默默辨认下方向,温谅朝家里走去,这个时候父亲应该窝在沙发上抱着最新的文件研究国内政策动向,一个市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党组排名最后还备受排挤,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老妈肯定一边看电视一边训斥他应该多去老板那里走动走动。想起父母,温谅微微一笑,蹒跚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拐了几条小巷子,经过东街胡同时,突然看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靠在路边,一个身穿黑色套裙的女人俯在后车盖上弯腰呕吐,飘散的长发垂在耳侧,做工精致的制服将身材包裹的玲珑剔透,裙下一双细长白嫩的**紧并在一起,将高高隆起的那团浑圆衬托的触目惊心。
温谅悄悄吹了声口哨,从女人旁边走过,她低着头,看不到长相,不过应该不会超过30岁。这时,从前面十几米处的另一个小巷子走出一个小青年,1米7几的身高,军绿色短裤,人字拖,白背心搭在肩上,嘴上叼着根香烟,留着时下小混混们最喜欢的“伊面头”——95年《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上映,经过内地漫山遍野的录像厅的传播,引起了巨大轰动,据说青州道上的人还组团观影,大大凝聚了战斗力和向心力。
温谅不想惹麻烦,现在这小身板也没能力惹麻烦,这条路不是主干道,已经没有行人,他微低着头,跟小青年擦肩而过,右手放进裤袋,摸着仅有的5元钱,心中做好了被敲诈的准备。
可奇怪的是,小青年毫不停留的走了过去,眼光都没瞄过来一下,更让温谅感到的惊讶的,是他感觉到小青年似乎在紧张的颤抖。
紧张?
青州有句顺口溜流传甚广:白天人模狗样,背后男盗女娼,大老爷是青州的君王,小混混是夜晚的蟑螂。像刚才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不顺便开展一下工作,简直是对混混这项事业的侮辱啊。
温谅按捺不住好奇心,扭头看了一眼,以他后世磨练的毒辣无比的眼光,立刻看出小青年走路的样子十分僵硬,甚至还有几下顺拐。
嗯?温谅疑惑的走前二十几米,脸上突然变色。他终于想起,就是今夜,就是此地,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案。青州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市教育局副局长左雨溪参加某接待酒宴归家途中,被一社会青年**,后有群众路过发现并报警,**犯被当场抓住。以左雨溪的背景,此案本可以压缩在最小范围内,之所以在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据说是因为过路群众中正好有一位业余摄影爱好者,拍下了几张照片,后来照片成为警方定罪的得力证据,再后来照片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流传了出来,清晰度竟然还挺高……
结果可想而知,青州一夜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各种版本在机关和市井间流传,左雨溪先是辞去行政职务,后脱离教育系统,最终还是没有顶住压力一死了之。而那个**犯,也在看守所里畏罪自杀。
上一世的温谅少不更事,哪里会去关注社会新闻?能记得这件事,纯粹是因为第二天父亲就警告他晚上别出门,他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在同样的夜晚,相隔几条街的地方,有一个女人承受了比他更残酷的耻辱。
他不过被剥夺了一个小男孩的自尊,而那个人却被剥夺了生存下去的权利。
温谅停住脚步,猛的握紧了拳头,16岁的瘦弱身体根本没有一点充盈力量的感觉,想阻止一个在市面上摸爬滚打的专业人员,无疑痴心妄想。
报警?
没有电话,没有手机,连201充值卡都没有的年代,报警实在是一项技术活。温谅在青州生活了二十年,从没麻烦过警察,连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都不知道。
找人?
整条路除了自己、那女人和小青年,就只有头顶的星辰,灯下的倒影。真不知道报纸上说的过路群众在哪里?温谅要不是刚刚重生,有点晕头转向摸错了路,也不会经过东街胡同。
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惊呼,温谅猛然回头,只看到车子的旁边,一双美丽的长腿不停的踢着,高跟鞋在地上拉出两道浅浅的印痕,消失在男孩的目光中。
那里,有一个狭小的死胡同!
温谅终于下定决心,看了下四周,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大堆的建筑垃圾。这个温谅倒是有点了解,95年正是青州大搞城市改造的初期,有些建筑公司为了节约成本,夜里偷偷的把建筑垃圾装在小皮卡或三轮车里,在市区找个偏僻的地方倾倒。往往有居民一大早出门,就发现在自家门口或者不远处,堆着大堆的水泥灰、砖屑、碎钢筋等垃圾,几乎和小广告一样成了青州的牛皮癣。刚才顾文远和穆山山打温谅的那个巷子,也有两堆这样的垃圾山。后来青州市委、市政府下令五个职能部门联合治理了许久,直到96年才略有改观。
现在,这些垃圾在温谅的眼里,简直是盗贼的蛋刀一样的存在,他再不迟疑,急步跑了过去,从里面拣了两根半米长的钢筋,手紧紧一握,掉头回去。
上一世的今夜,我失去了未来,而你,却失去了璀璨夺目的人生。
这一世的此刻,我有了书写未来的权利,那便让我,给你本该有的荣光!
第三章 杀人如草不闻声
左雨溪几乎就要绝望。www.uu234.com
今天青州一中新办公大楼奠基,三月刚上任的市长周远庭、副市长刘盛、市政府秘书长黄维、教育局长李定国以及一中的校领导出席了剪彩仪式,散会后一中校长邀请众领导到福庆楼吃工作餐。左雨溪本不愿参加,无奈经不住李定国再三要求,只好过来陪领导用餐,在这个敏感时刻,她不能也不敢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
三月人代会后,父亲左敬从青州市委书记调任灵阳市委书记,完成了正厅到副省的艰难跨越,期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几大派系你争我抢,斗了个你死我活,惊心动魄。尤其左敬的死对头,竞争灵阳一把手的最强力人选、青州原市长方明堂,更是在竞争失败后,欲退一步也不可得,不仅灵阳成了泡影,连本来是鸡肋的青州市委书记也失去了,直接被赶到人大当了主任。
左敬虽然跟方明堂不合,却也不想赶尽杀绝,毕竟如此一来,方明堂可说前程尽毁,两人算是结下了死仇。官场本是公器,结下这样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对左敬来说得不偿失。可事情推进到这一步,多少人事纠缠其中,早就不是左敬一人所能掌控。
因此,俗话说人走茶凉,尤其官场这种地方,更是人情冷暖一夜之间,灵阳虽然是除了省会关山市外江东省最大的城市,左敬的级别更是到了副省,可这一走,对青州的影响力很快就降到最低。左雨溪要还是我行我素,不仅说明在政治上极其幼稚,甚至会自找难堪。
酒席上的一切充分说明了问题,左雨溪是青州有名的“三杯干部”,一杯敬领导,一杯敬主办单位,一杯敬各位同事,几年来一直如此,别说李定国总是帮她挡酒,就是周远庭也常常说工作上我们一视同仁,可酒桌上要保护女同志,小左少喝一点。
周远庭之前是主管教育的常务副市长,左雨溪跟他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今天却变得不同,虽然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周远庭笑眯眯的跟她谈着工作上的事,询问有没有困难,可左雨溪知道,以前那个和蔼可亲关怀有加的周副市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州市长、方明堂的死忠,青州事实上的绝对权力拥有者——周远庭。
几个市府的工作人员开始敬酒,李定国习惯性的起身帮左雨溪挡酒,一不留神却看到周市长正扭头跟刘盛说话,没像往常那样含笑看着左雨溪,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手下人的举动。李定国心里咯噔一下,找个上厕所的借口溜了出去,等他回来,左雨溪已经喝的有点高了。李定国阴冷的暗笑一下:没了老子撑腰,看你还装什么清高!
有左雨溪这样一个属下,李局长高兴中也有点恼怒,高兴的是有了跟左敬直接联系的纽带,可左小姐的脾气总是让他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如今这青州换了天,虽然他不会落井下石,但能看到一贯高傲的左大美人吃瘪,也是很快意的事。
一直到宴席结束,周远庭似乎才注意到左雨溪喝多了酒,骂了那几个起哄灌酒的几句,也就不了了之,谁知在左雨溪回家途中,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左雨溪觉得自己的力气就要耗尽,嘴里塞着一件满是酸臭味的背心,任她喊破喉咙,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上那个人越来越大力的撕扯着她的衣服,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左雨溪虽然未经人事,可毕竟在大学里交过男朋友,知道那粗重的喘息意味着什么,两行泪悄然流下,一种心丧若死的感觉弥漫在身体里。
她已经绝望!
突然,那个男人发出一声惨叫,翻身倒在地上,还不等左雨溪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小男孩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狠狠的砸在那人的膝盖处,跟着一脚踢在他的下体。那个几乎夺去她一切的男人连第二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痛的晕倒过去。
左雨溪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大悲到大喜的冲击在心田里来回激荡,一股死而复生的莫大惊喜让她绝美的脸都变得扭曲。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小男孩,这是她的天使么?
温谅轻呼了一口气,他一到巷子口就看到小混混扑在左雨溪身上,疯狂的撕扯着衣服,立刻轻手轻脚的挪了过来,趁他起身解皮带的当口,用尽力气打在他的腰眼。那里是人身精气汇聚之处,一旦受到重击,就会立刻丧失战斗力,温谅还不放心,跟着朝对方膝盖又来一棍,不打个粉碎性骨折,也让这小子再爬不起来。
至于最后那一脚,纯粹是泄愤而已。
温谅一直最厌恶的三种行为,强迫女性发生XO行为,排在第一!
“你还好么?”
温谅弯下腰,凝视着这个薄命的妖媚女人,是的,妖媚!
路边的灯光隐隐照射进来,黑如缎子的长发将洁白如玉的容颜衬托的更加明艳,修长淡扫的娥眉下,是一双点漆如墨的大眼,轻轻一动,似有水光波纹在流转,左雨溪微扬着头,眼泪冲淡了腮边的嫣红,迷人的双唇略略张开,如泣如诉。
黑色的衬衣被撕开,露出胸前那一团白腻的丰润,深深的沟壑顺着掉落的扣子一览无遗,温谅微叹口气,脱下自己的短袖披在女人身上,柔声道:“先起来吧,没事了,没事了……”
左雨溪只觉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耳边传来似遥远似低沉的声音,如同寒冬里亮起的一点火光,温暖,安心并带点妖异的魅惑。直到多年以后,想起这一晚,深刻在左雨溪内心深处的,永远是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和那股让人迷恋的温柔。
左雨溪好歹在官场浸淫多年,若是别的事,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毕竟今晚的遭遇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最可怕的经历。等温谅为她披上衣服,左雨溪已经恢复了镇定,顺势站了起来,盯着温谅年轻又青涩的脸,低声说:“谢谢!”
温谅摇摇头,指着晕倒在地的小混混:“不用谢……他怎么办?”
左雨溪扫也不扫混混一眼,整理一下衣裙,亲近的拉着温谅的手来到轿车旁,打开车窗取出一部手机。温谅一看,好家伙,银灰色的爱立信GH337,这款1月份刚上市的G**手机仅220克,是一代天骄“大哥大”的终结者,这时节算是真正有身份的象征。
“110吗?我是……”
“别!”
温谅劈手夺过了手机,见左雨溪一脸惊愕的表情,才明白自己突兀了。左雨溪刚经过一番折磨,肯定十分敏感,别误会自己见财起意……
赶忙将已经挂掉的手机递了过去,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害怕,我没恶意……”
一番话说的左雨溪扑哧笑了起来,她落落大方的摸了摸温谅脑袋,眼睛里全是温和,语气十分的真挚:“我怎么会害怕呢?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只是惊讶为什么不能报警……”
也许是刚才绝望中温谅的突然出现,也许是他打人时恶狠狠的表情,也许是温谅瘦小的身躯与动手时的决绝之间强烈的反差,都让左雨溪心里有股莫名的亲切,似乎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没有猜忌和疑心,可以信任,可以依靠。
女人,总是感性的,尤其在经逢大难之后。
温谅感受到美女的真诚,心想帮人就帮到底吧。“姐姐,你毕竟是女孩子,”他扭身指了指身后,“这样的事,还是不要报警的好,宣扬出去的话……”
聪明人一点就透,左雨溪“呀”了一声,更是感激的轻抱了下温谅:“我有点乱了,弟弟你真聪明!是,不能报警!一定不能!”
左雨溪重复了一遍,几乎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也许有些女孩子可以报警,毕竟没真正受到伤害,可对她来说却不能,不仅因为她是官场中人,更因为她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
如果报警,用脚趾头想也明白,这件事肯定会暴露出去,也肯定会变得跟事实大相径庭,这个官场,有心人太多了!更何况此次换届父亲树了多少敌人,又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一旦有人拿这事来恶意中伤,父亲在灵阳将颜面扫地,威信尽失,一念至此,左雨溪搂着温谅的手下意识的紧了一紧。
温谅的短袖披在美女身上,**的上身紧贴着左雨溪柔软的胸部,隔着薄薄的衣服几乎能感触到那两点微微的凸起,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沁人肺腑。
闲暇时救个人,似乎也不错。温谅伏在左雨溪肩头,咧嘴一笑。
松开怀中的小男孩,左雨溪抬手顺了下耳边的发丝,容颜突然变冷,满是恨意的目光扫了一下巷子深处,走到一旁按了一个号码:“老九吗?恩,东街胡同中间……一个死巷子,带几个人……对……废了他……”
温谅吓了一跳,忙走开几步,以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心下不由感慨:比得罪漂亮女人更可怕的是,得罪一位官场里的漂亮女人。感慨之余也有几分疑惑,左雨溪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手段倒是不差,可官场中人这么肆无忌惮,岂不是太张扬了?
后来温谅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青州风格。
见左雨溪打完电话后若无其事的样子,温谅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虽然左雨溪的报复理直气壮,可仍然让他暗生警惕。
官场里都是什么人?
杀人如草不闻声啊!
有了这个认识,温谅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看法告诉左雨溪。
因为他认为,今晚的这件事,是一个阴谋。
第四章 挥手不再见
温谅虽然不知道左雨溪的背景,可看她年纪轻轻就能混到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身后没人肯定不行。www.uu234.com但上一世左雨溪依然被逼得香消玉殒,得罪的人一定十分强大,并且结下的还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那个小混混明显不是偶然路过见色起意,而是有备而来冲着左雨溪去的,不然也不会紧张到身体僵硬。还有那所谓的过路群众,怎么那么巧就有人拍下了左雨溪被强暴的照片,然后又那么巧的流传了出来?
温谅早注意过东街胡同的前后两头,鬼影子也没有一个,虽然无巧不成书,可过多的巧合碰到一起,就是偶然中的必然。要说背后没人操纵,真是打死他也不相信。
现在可虑的是,自己要不要警告左雨溪,或者她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温谅对双方的实力一无所知,贸然牵扯进去,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沉吟片刻,温谅决定先不说话,左雨溪经过今晚的遭遇,以后行事自然会加倍小心,她的对头想再找机会出手,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还是看看再说。
“姐姐,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走了,太晚了得赶紧回家。”温谅转身就要离开,左雨溪一把拉住他,没好气道:“你就这个样子回家么?”
温谅低头看看自己**的上身,不由笑了起来。短袖给了左雨溪,加上被顾文远按在地上揍了半天,头发搞的乱糟糟的,裤子上全是泥渍和脚印,身上的汗夹杂着灰尘,整个看起来跟泥猴一样。
温谅苦笑道:“也真亏你胆子大,我这样子怕比那人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像个坏人吧?”
左雨溪摸摸他的头发,纤细的手指掠过头皮,有种淡醉的**从心头悄然升起,她抿嘴一笑,更显风情万种。
“走吧,姐姐家离这里不远,我帮你把衣服洗了,烘干一下几分钟就可以穿。恩……或者你还可以洗个澡,看这一身脏的……”
温谅两世为人,眼光毒辣的堪比军事卫星,一看左雨溪的表情就知道她有点迟疑。其实可以理解,温谅虽然瘦小,可也是一个16岁的少年,左雨溪刚经过之前的事,对带男人回家自然有几分犹豫。
温谅笑了笑,拍拍胸口做了个OK的手势:“我这人是放养着长大的,不搞成这样根本就不回家,妈妈早习惯了,没事!你也赶紧开车离开吧,我走了!”
说完掉头就走,还潇洒的朝后摆了摆手,左雨溪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迟疑感到内疚,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搞成那样还不是为了救自己?而自己却对他抱有戒心,他那么聪明,肯定感觉到了。
想到这里,左雨溪急忙抬头,长长的胡同冷清清的,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左雨溪开着车离开十分钟后,两辆面包呼啸着开了过来,到了桑塔纳刚才停靠的地方吱溜一声停住,车上下来一群彪型大汉,冲进死胡同里,把还在昏迷的小混混拖了出来,扔到车上带走了。
温谅推开房门,小小的三居室似乎没什么变化,简单大方的白色地砖,温馨柔和的明黄吊灯,一张大理石餐桌夹在厨房和客厅间的隔断里,爸爸还窝在沙发上翻看着乏味的政策文件,听到推门的声音,连头没抬起来一下。温谅明白,自己有点懦弱的性格一直不讨爸爸喜欢,上一世还经常因为被管教的过于严厉,跟爸爸打冷战,反正父子俩谁看谁都不顺眼,一直到温谅工作后,两人的关系才变得缓和。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溜到房间换身衣服,正蹑手蹑脚往卧室挪动,突然听到
身后老爸威严的声音:“温谅!”
左脚高高抬起,就立刻如同时间停止般滞留在半空中,温谅苦着脸转过身来,老爸温怀明端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我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你的上衣呢,身上是怎么回事?温谅,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别总是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说,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要换做重生前的温谅,肯定特反感温怀明的说话方式,对这个问题要不软抵抗,一言不发,要不就硬抵抗,顶嘴,结果只能是老的更怒,小的更烦。现在温谅知道,其实老温心里是盼望他能惹点事的,不要总是一副胆小畏缩的样子。所以此时来处理父子关系,他就会采取第三种方式:胡扯!
“爸,我没惹事,刚才在外面小公园乘凉,不小心睡着了,醒了一看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把我的短袖给顺走了。青州的治安也太差了,你们政研室管不管这些?不如老爸你搞个课题研究一下?”
这番话连消带打,以守为攻,把老温搞的一愣愣的,他从没听儿子跟自己这么说过话。不过青州的治安也确实太差了,乘个凉都能把衣服给弄丢了,夏天这么多人在外乘凉,不知一晚得丢多少东西?拿这个开课题自然是玩笑话,但明天见了孟主任提一句还是可以的。
转念间,温怀明的思路已经被温谅成功的转移了,看儿子一身脏兮兮的,也不觉得那么生气,但还是告诫说:“虽然中考你考的不错,以你平时的成绩能考上青一中,爸爸知道这半年你很努力。不过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上了高中就是大孩子了,要专心致志、戒骄戒躁,考上好大学才能……”
“知道了知道了,”温谅扑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搭在老温肩膀,嬉笑道:“考上好大学才能有好出路,爸爸你放心,我都明白。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二十年内当上您的领导,哈。”
温怀明噗嗤一笑,又立刻把脸一板,哼了一声。
温谅大大咧咧的摇摇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唱道:“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哼哼哈嘿,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哼哼嘿哈……”
温怀明呆呆的看着温谅的背影,一股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眼前的温谅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但这种感觉,还真的不错!
第五章 背叛与友情无关
夜里温谅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似乎变成了时空旅行者,在二十九年的平凡人生里一次次的穿越,婴儿时蹒跚学步,两岁时呀呀嘶鸣,七岁初入学堂,十一岁翩翩年少,十六岁那屈辱的一夜,直至高中的低谷,大学的沉寂,往事一幕幕在梦境里电闪而过,他时而悲伤时而欢笑,时而从时间的隧道里探出头去,告诉那一年垂头丧气的自己:好好笑吧,小子,未来在你手中。www.uu234.com
清晨醒来,枕巾边一团湿润的痕迹,温谅微笑着轻拍下脸:“没出息!”走到客厅,妈妈丁枚刚好买了油条豆浆回来,边走边抱怨说:“偶尔偷次懒不做饭,出去买个早点还得跑的老远,太不方便了。”
温谅赶忙过去接过油条,问道:“今天不去上班?快八点了吧?”
丁枚在市农机厂做出纳,单位这些年效益不好,又赶上国企改革,最近正人心惶惶,有点关系门路的全在跑调动,没关系的四处上访串联,据说短短一个月农机厂厂长张长庆同志就被逼的血压飙升180,住院休养去了。
“还上什么班,厂长都倒了,这厂子啊,我看迟早得黄。”丁枚提起农机厂就来气,她高中毕业,文化水平不高,早年温怀明还是一个普通小科员,自然没能力为她跑个好单位,后来虽然级别上去了,可一直在冷衙门里打转,手里从没握过一点实权。张长庆还是给面子的,让丁枚做了出纳,好歹也是国有大厂不是?日子久了也就这么过来了。不想去年开始国家大力推进国有体制改革,如同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大到整个社会,小到温谅一家,全部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黄就黄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温谅知道,农机厂挺不过明年了,厂子破产结算后产生了不少问题,但都被市里强行压了下来。温怀明实力不足,没能在国企分流的二次大就业中为丁枚找到一个好地方,丁枚一气之下拿着补偿金开了家服装店,生意还不错,虽然没能大富大贵,但比起农机厂那点工资是强太多了。
“大不了?”丁枚眼睛猛的一瞪,“你个屁大孩子懂什么,厂子倒了谁给你妈开工资?靠你爸那没出息的,一家老小早饿死了!”这倒是实话,她的工资比温怀明确实高了不少,油水也多。
温谅翻翻白眼十分无语,干脆不再理她,利索的干掉三根油条两碗豆浆,拍拍肚子拿着早准备好的塑料袋出门而去。
塑料袋里装着一把小水果刀和一根尼龙绳。
今天,他要教训一下周小昌,就是昨晚打电话把他骗出来,然后被顾文远羞辱的罪魁祸首。温谅在班级没几个朋友,周小昌算是一个,他爸爸是市第一食品公司的普通职工,长的人高马大,平时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跟穆山山一样可以说是学校里的两霸,不过一个被誉为周大侠,一个却是穆恶少。温谅被同学欺负时,周小昌还常常帮着说话,温谅一直把他当成好朋友,却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一身侠气的周小昌竟然会出卖他。
所以还是有句话说的好:能伤害你的都是你所爱的,能背叛你的都是你坚信的!
这跟顾文远完全不同,那一夜,顾文远的每一句刻薄话,每一个趾高气扬的动作,甚至每一个带着戏谑和不屑的表情,都深深刺痛了温谅的自尊。他憎恨顾文远,却毫无办法,他不止一次想要把顾文远狠狠的踩在脚下,却总是抬起脚才发现,哪怕他跳起来也摸不到人家站立的台阶,这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无奈,以及无奈下那越来越深的自卑。但这种无奈和自卑只会让他觉得愤怒,却不会伤心。可对周小昌,年轻的温谅却是感到极度的伤心,事情发生后他甚至没有勇气去质问周小昌,为什么帮顾文远欺负自己?之后两人高中在不同的学校,从此没有见过面。
对前世的他来说,朋友的出卖是雪上加霜的又一次重击!
可既然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么,无论谁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
来到食品公司家属楼下,温谅在路旁的小卖店买了瓶汽水,坐在屋檐下喝了起来。以他对周小昌的了解,这家伙今天肯定要去工人体育场溜冰,昨晚也是以这个为借口把自己约了出来。现在不到九点,应该没有出门。
果然一瓶汽水还没喝完,就看到周小昌穿着红短袖黑短裤晃悠悠的走出大门,温谅放下瓶子,保持一两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拐了几条街道,周小昌沿着小公园抄上了一条小路,看四下无人,温谅加快脚步猛的冲了过去,抬起一脚踹在他背上,周小昌踉跄几步趴到了地上,温谅上前对着**又是一脚,然后翻他过来,骑在身上一拳正中鼻梁。
温谅现在的身板虽然不行,跟周小昌比更是天上地下。可他知道怎么阴着人打,腰眼和鼻梁是街头打架的死**,尤其对付周小昌这样的少年,那是一打一个准。
两行血迹顺着鼻孔流下,周小昌痛的嗷嗷大叫,眼泪顿时飚飞而出,倒不是他辜负了大侠的名声,主要因为鼻子连着泪腺,谁挨谁流。
看他已经丧失斗志,温谅掏出尼龙绳麻利的把他双手背后捆了活结,在**上踢一下,讥嘲道:“起来,让哥们欣赏下叛徒的脸,是不是还那么的英俊不凡?”
周小昌身材很好,比温谅高了半个头,长相虽然没有顾文远帅的那么妖孽,但比起温谅的大众脸,就是Iphone跟“大哥大”的区别。所以两人在一起时,周小昌总会搂着温谅的肩膀说:来欣赏下哥们的脸,是不是还那么的英俊不凡?
这时候再听到这句话,饶是周小昌痛的涕泪齐流,也不禁刹那间有些失神,他坐在地上没再大呼小叫,好一会才抬起头,低声说:“对不起……真的,我惹不起顾文远……”
对不起?
呵,温谅突然觉得好笑,他今天来本就是吓唬为主,其实事情过去了十几年,以他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来看,周小昌的背叛小到不值一提,他也早不在意。不过昨晚回去后,突然想起当年竟软弱到不敢来找周小昌质问,心中对自己大感鄙夷,为了弥补遗憾,这才准备了水果刀和尼龙绳等道具,打算好好吓唬他一下。
可事到临头,温谅又觉得这事办的实在太无趣了,自己用了十几年都没找到机会报复顾文远,重生一次竟然先来找周小昌的麻烦,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种软弱。
欺软怕硬的软弱!
掏出水果刀插在土地上,周小昌吓的脸色苍白,温谅不想再玩下去了,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五条指印立刻浮现在男孩白嫩的脸上。
“周同学,这一巴掌,代表咱们的恩怨和交情一笔勾销。这把水果刀送给你,本来我想用它在你身上开个洞,现在看来却没必要了。希望以后再要出卖朋友时,看看这把刀,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人!”
顾文远,等着吧,我也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人!
温谅离开好一会,周小昌才从地上爬起,他出卖朋友,固然有惧怕顾文远的成分,可还有一层意思藏在他的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去揭开。那就是,他觉得以温谅胆小懦弱的性子,出卖他一次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难道他还敢宣扬出去甚至来找自己麻烦?可今天的温谅却将他以往的认知彻底摧毁,果断,冷静,甚至带点阴冷的凶狠。
如果早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自己还会不会打那个电话呢?
他用水果刀割断绳子,将断绳和刀子放进口袋,拍拍**上的灰,慢慢的朝家走去。
自己还是会打电话,因为……他惹不起顾文远!
这个答案,让周小昌意兴阑珊!
第六章 曾经与未来的交汇点
折腾完十六岁少年的恩怨情仇,温谅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身体锻炼上来。www.uu234.com上一世虽然碰到了内家拳的高手,但那是大学毕业二十五六岁的事了,骨架和身形早已定格,跟着师傅苦练一年,成果几乎没有,虽然这个师傅是用两只烧鸡几顿大餐换来的,但性价比依然低的令人发指。师傅曾经不无遗憾的说,要是能从十五六岁开始练起,十年后肯定能有小成,现如今,还是以娱乐为主吧……一番话说的温谅泪流满面。
现在既然有了机会,温谅自然不愿意错过,他没什么武林高手的梦想,也知道拳头不能解决问题,但如果可以在锻炼身体的基础上,避免那一夜被羞辱的事情再发生,又何乐而不为?
温谅按照记忆里师傅的教导,制定了详细的时间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长跑一个小时,扎半小时马步,然后下腰劈腿,再练一小时拳,鉴于内家拳见效太慢,每天下午还要练习跆拳道,这玩意看着花拳绣腿,可应付一般人也足够了。
这些东西前世的温谅已经很纯熟了,不过现在的身体素质太差,许多动作做不出来,所以有一个逐渐锻炼和熟悉的过程。按照这个强度,温谅估计,暑假两个月内应该能初步告别豆芽菜的外型,虽然不像穆山山那么猛男,可至少站在顾文远面前,不会再显得那么瘦小猥琐。
这样,也许能拉近一些彼此间的距离吧?
想到这里,温谅猛然一惊,这才明白原来顾文远留给他的阴影,纵然穿越了两个时空,经历了十几年的岁月,还是深深的印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曾消散,不曾减弱。
温谅家住在市委7号家属楼,户型和地段都很一般,唯一的优点是在家属院的西侧有一个小型的运动场,小跑道、篮球场、单双杠应有尽有,还有一个长方形的沙池,官方说是应某位喜爱三级跳的领导要求挖的。领导喜欢运动的不少,可喜欢这么偏门的运动,连十六岁的温谅都是不信的。而路边社的说法就比较靠谱了:某领导看了风水,据说没事跳一跳,官职涨三级。事实证明领导被忽悠了,沙池挖了没多久,领导就下马双规了事,这个地方成了大院里孩子们过家家的乐园。
温谅找了六个竹竿,插在池子的六个角围成一圈,然后买了六个铃铛挂在上面,站在中心位置,前踢、后踢、侧踢、后悬踢、**,以恰到好处且不碰响铃铛为标准,先锻炼身体的灵敏度、协调性和控制力。至于力度和强度,他有内家拳的心法在,就不用再踢寸板了。
开始第一天,温谅跑完一个小时立马累趴在地,休息了好久才能勉强站好马步,到了下午别说做动作了,就连踢腿也是一手拽着完成的,什么协调控制都成了笑话,铃铛响个不停,颇有些风中凌乱的气势。
晚上回家,一向不太管温谅、大大咧咧的丁枚竟然破天荒的拉着儿子摸脑袋、量温度嘘寒问暖,好半天才担心的问:“没事吧儿子?今天好几个邻居跟我说,你家谅谅有心事了,平时多老实一孩子,今天在小操场上又踢又跳折腾个没完,别是出啥事了……”
温谅翻个白眼,摆摆手瘫倒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说:“妈,明个起早餐加个鸡蛋,这营养跟不上,再好的动作也出不来啊……”
丁枚目瞪口呆,不知所谓。
如此一个月下来,温谅风雨无阻,以过人的毅力坚持下来,本来蜡黄的脸晒的黑黑的,透着股健康的味道,柔弱温顺的脸型带了点沉稳和刚毅,侧面看去不再是孩子般的稚嫩,黑色的眼眸深深的沉淀下去,映射着整个世界的倒影,似乎深邃,又似乎神秘。他的身子略有些长高,虽然没有鼓鼓的肌肉充实门面,可宽宽的肩,长长的腿,将整个身形衬的修长适度。
温谅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年,却变得更加沉稳和冷静;温谅还是十几年后的那个男人,却多了点年少的飞扬和轻狂。此时的他,更像将前后两个自己融合到了一起,无分彼此。
这一日中午,烈日炎炎,温谅仍然坚持在沙池里踢腿,竹竿上的铃铛早换成了寸许厚的木板,木板只有一面系在竿子上,无法受力,练到功力深时,可以借助力度和速度直接将其踢成两截。温谅现在还不能掌握好瞬间发力的时机,常常只能将木板高高踢飞,却无法踢断。
刚刚做完一**作,突然听旁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你练的这是什么?武术吗?”
温谅扭头看去,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孩俏立在不远处,长长的黑发系成马尾状,明亮的眼睛如有一层水雾笼罩其上,微微一眨,便有波光流动,清澈可见。她的肤色很白,鼻子挺直,瓜子脸虽然算不上极美,却在柔和中带了点英姿飒爽。
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可这个女孩站立的地方,似乎随着微风,送来了阵阵清凉。
“哦,这其实不是武术,是舞蹈!”
白衣女孩“呵”的一声轻笑,眼睛里明显带点不屑,“是吗?你该不是想用这样子的舞蹈去英雄救美吧?”
嗯?
温谅被女孩的直接吓了一跳,这个时代应该很少会有女孩子主动找人搭讪,并且开口就深入到这个层次的主题,真是人不可貌相,罩杯一定要用手量啊……
可奇怪的是,怎么这句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温谅举手搭在额头前,仔细看了下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似乎毫无印象,纠结了一会就放弃了。也许在每个男人的心中,美女应该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你该不是想用这样子的舞蹈去英雄救美吧?
这话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见温谅傻乎乎的盯着自己,女孩也不生气,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中竟然带点讽刺:“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有个武侠梦,希望有一天可以仗剑狂歌,行侠仗义,说不定还想有个红颜知己。我无意伤害你那小男孩的梦想,可是,”她一提裙裾,跳了下来,白嫩的小腿在眼前一闪而过,晃的夏日的空气更加的闷热,“就像这样插几根竹竿,挂几块木板,然后青蛙一样的跳来跳去,就能练成绝世武功了吗?”
女孩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住木板,轻飘飘的荡了两下,她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你会以为她在讲一件很神圣的事,可她的语气却充满了揶揄、讽刺和不屑一顾的讥笑,配合她美丽的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如果温谅真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这时候就要疯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样挺傻的。可像电视和小说里那样去找个悬崖跳一跳,会不会更傻一点?”温谅一脸的呆滞,如果嘴角再恰好流下点口水,就更像某位传说中的智障高手了。
女孩呆看温谅半响,突然抬手轻拍了一下额头,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刚才辛苦装出来的高手风范顿时垮掉,看上去可爱极了。她嘴中喃喃道:“我错了,我应该想到,天热的要死还蹦蹦跳跳这么欢乐,除了性格坚毅的人之外,还有白痴……”
温谅差点没笑喷出来,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试探的问道:“听同学口气,您会武术,还是个高手?”
女孩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微抬起头,一脸傲气的说:“高手不敢当,收拾你这样的,”她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一根手指就够了!”
温谅肃然起敬,成年大叔的猥琐性格占据上风,悄悄喵了眼女孩的裙子,这美女要是来个后旋踢,那风光……立即一拱手说:“那就来一局?谁输谁请吃冰淇淋……”
女孩撇撇嘴咕嘟一句“幼稚”,然后以十分清澈的声音道:“十根冰欺凌!”
“成交!”
头顶的太阳愈发的热,一如这懵懂的青春。
两人在沙池里左右站好,女孩最后强调一次规则:谁先倒地算谁输,温谅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这个规则他基本无视,当然啊,谁推到谁,不还是推么?这种事就不必讲究了哈。
温谅抬手,错步,重心前移下坠,目光牢牢锁定对手。
白衣女孩左脚轻抬,脚尖点地,右脚后撤三寸,腰身用力,右手握拳抬至胸前,左手负后,伸掌,曲指,然后……
偷偷的抓了下**!
温谅脑海一道电光闪过,消失在记忆里的残片猛然拼接到一起,重生前在北京,在跆拳道馆,那一起腿、一转身的风情,那一张似嗔似怒的俏脸,隔了多少光年之后,在眼前,在此刻,悄然重现。
“许瑶?”
女孩一愣,脸上错愕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温谅答案。
许瑶,这就是高中时候的许瑶。
你打架前先抓**的毛病,原来是从小就落下的啊!温谅木然站立,感慨万千。
第七章 美而悍
温谅其实跟许瑶并不熟悉,高中时只是听说青一中有三个女孩最出众,三班的纪苏苏,七班的宁小凝,还有就是一班的这个许瑶,除了跟纪苏苏有过节外,其他两个连见都没有见过。那时的温谅在学校就窝在自己位置一声不响,在家里就抱着武侠小说看个没完,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当然也没人邀请他参加。高中三年了还有女同学不知道班级里有这么一个人,更别说老师了,除了班主任,知道他叫什么的就只有化学老师了。
这还要拜托一次实验课上,温谅烧掉了化学老师的裙子,人家想不认识他都难。
真正认识许瑶,还是多年后在北京一次偶遇。温谅和谈羽勾肩搭背的出没在西单,谈羽那牲口嘴贱,指着前面一MM从耳后的一点黑痣谈起,沿着香肩玉背延伸到翘臀之上,当说道一双羊脂白玉般的长腿时,悲剧发生鸟。美女直接一个后转,一个侧踢,谈羽那张猥琐的脸上就印了一个大大的脚印。
这是许瑶给温谅的第一印象,美而悍!
经过这混乱又搞笑的初见,三人的生活逐渐有了交集,当知道对方是高中的校友时,许瑶对温谅伸出修长精致的小手,美丽的脸上带点浅浅的羞红:
认识一下吧,我叫许瑶,许仙的许,瑶池的瑶!
之后慢慢的熟识,慢慢的相知,但最终温谅拒绝了许瑶的爱,那个美而悍的女孩,在爱情面前,依然脆弱。
时光回到十几年前的现在,正在做打架前例行准备,即挠**的白衣女孩震呆当场,疑惑的问:“你怎么认识我的?”
温谅戏虐的心态顿时发生了变化,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的奇妙,他认知中的许瑶,是十几年后那个一身OL制服,精明干练的都市丽人,是那个敢爱敢恨,倔强任性的骄傲女孩,是那个风情万种、妩媚动人的典雅女人,他从没想到,许瑶会有眼前的这一面。
很天真,也很可爱!
不等温谅回答,许瑶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小脑袋晃悠悠的点了点,自语道:“你住这里,家中应该有市委的人,认识我也不奇怪……好了,还打不打?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会死么?”
温谅还处在那种时空错乱的奇怪感觉中,没有在意小姑娘前面的话,微微笑道:“打啊,怎么不打?等着吃免费的冰淇淋呢……”
“呵,”许瑶仰头一笑,几缕青丝在秀气的额头前轻轻摇晃,“小心风大,闪了……”话没说完,脚下突然一挑,一团沙子扑向温谅,跟着脚下用力,身子猛的前冲,伸手拿向温谅左肩。
这是军队中不外传的擒拿手,跟大众化的军体拳不可同日而语,讲究一个快、准、狠,尤其适合女孩子以小博大,以弱胜强。只要被拿住一处关节,跟着就是锁、扣、扭、提、削,任你壮如泰森,也使不上一点力来,生生得憋屈死。
温谅自然不了解这些,可既然知道女孩就是许瑶,对她的习性早有防备。这小妞看起来挺老实,打起架来什么无耻的招数都敢用,曾经让他伤透了脑筋。
当下也不惊慌,左手顺势挡在眼前,上身微微后仰,躲过她这一下,同时一个转身来到侧面,抬脚,伸手,就要摔她一个四脚朝天。
小样,十年后怎么打的你,今天还得怎么着!
许瑶冷笑一声,硬生生的止住前仆的去势,双脚在地上重重一顿,重心跟着偏移,曲起左肘狠狠撞向温谅胸口,这一下虎虎生风,尽显彪悍本色。
温谅吓了一跳,好啊,小妞你来真的啊?这一下要是打着了,不说骨折,起码要痛个好几天。他双手交错竖在胸前,“砰!”的一声,小臂竟然被撞的生疼,身为男人没女人挺也就算了,可竟然还没女人硬,这不是奇耻大辱么?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许瑶顺势握住温谅脉门,一反一扭,把他的手臂扣到了身后,然后向上轻轻一提,完成了警察抓小偷的经典动作,跟着对着腿弯就是一脚,将温谅踢的半跪在地。
这摆明了要赶尽杀绝啊,温谅心中郁闷,要不是重生后身体反应跟不上,怎么也不会三两下就俯首称臣,至少也要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再赤膊上阵肉搏一番才算么……
俗话说人之将死,能拉一个是一个,温谅曲腿向后勾住了许瑶的双腿,无视强行转身时被扭在身后的那条胳膊传来的剧烈疼痛,一个旋转变成了向上的姿势,整个身体悬空缠到了许瑶身上,然后借助旋转的力道和自身的体重,用肩膀狠狠一撞。
伴随着女孩的惊叫声,毫无悬念,两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柔软温润的唇印在脸侧,轻薄的喘息若有若无,如馨似兰的清香缠绕在鼻端,身下女孩那含苞欲放的隆起,玲玲曼妙的曲线,在夏日薄薄的衣衫间纤毫毕现。那一瞬间,温谅将女孩压在身下,却没有十六岁男孩的羞涩与幻想,没有三十岁大叔的猥琐与好色,在心口轻轻回荡的,是一句淡淡的问候,它迟来许久,却不曾褪色:
认识一下吧,我叫温谅,温暖的温,原谅的谅!
时间似乎凝固在这一刻,温谅玩闹般盯着许瑶的脸,直到她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明眸一瞪将要发火的刹那,翻身站起,轻笑道:“你输了!”
许瑶起身整了下裙边,秀美的脸上虽然带了点红晕,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而发火,她跟着哥哥训练多年,打架的时候从不把自己当女人看。今天本是过来找一个阿姨,却看到一个傻小子顶着38度的高温,在池子里极其认真的弹跳、踢腿,心下一动,才有了这番偶遇。
不管这傻小子耍诈也好,无耻也罢,毕竟是她先倒地,输了就是输了,她哼了一声,双手拍了拍裙子,无赖的说:“今天没带钱,想吃冰淇淋,下次吧!”
温谅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鄙视道:“下次?别是下辈子吧?我说,输了赖账可不是淑女应该做的事哦?”
“呵,看你小鼻子小眼睛小身板似的,没想到还是个小心眼……”许瑶又是那副经典的不屑表情,“明天,这里,咱们再打一次,我输了请你吃二十根冰淇淋,你要输了,就趴在地上学狗叫!”
温谅被震惊鸟,实在没忍住反驳道:“这赌注太不公平了吧?”
“嗯,确实,二十根冰淇淋要二十块,你学狗叫一文不值。要不这样吧,你边学狗叫边在操场爬三圈?”
看着许瑶打商量的样子,温谅痛苦的低下了头,那个古灵精怪、折腾死人不偿命的小丫头又回来了。
负责任的讲,许瑶的身手要比现在的温谅强上许多,但少女的力气终究还是不成,加上她没有狠心死死锁住温谅的胳膊,毕竟那样的话,会搞成骨折也说不定。
打架,不仅要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要狠。
许瑶也是被男孩那一刹那的果敢和凶狠吓到,心中不由的有点佩服,才没有追究被男人压在身上的羞辱。十几岁的少女春潮初动,再被异性这样子来了个全方面的接触,任她再大方,也要先逃跑再说。
挥挥手告别温谅,直到走出家属楼,许瑶强压住的心才砰砰跳了起来,脸上浮现一团动人的羞涩,偷偷回头,依稀看到那小子还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的背影,悄悄的呸了一声,迤逦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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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悲喜剧
回到家,丁枚正跟温怀明在客厅里唠叨,儿子回来也懒得问一句。www.uu234.com温谅很有被无视的自觉,跑到厨房找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坐到一旁听父母说话。
“要我说,李胜利就不是个男人,老婆跑了怎么了,越是这样越是要活出个样子来,让那对狗男女好好看看。整天就知道喝酒喝酒,喝死拉倒!”丁枚一脸的懊恼,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温谅想起以前考试不好被狂揍的往事。
温怀明看着青州日报,漫不经心的说:“人各有命,那是没法子的事。胜利自己看不住老婆,也怪不了别人,我怎么说,赵亚青那样的女人,李胜利根本就不应该娶。”
丁枚不知想起什么来,眼睛变的红红的,伸手擦了擦眼角:“就是可怜暖暖这孩子,多伶俐的小女孩啊,现在……”
温怀明叹了一口气,“明天你送二百块过去,这事咱们也有责任,总不能看着人活活饿死。”
“嗯,”丁枚点点头,想起那个正在深圳快活的美艳女人,恨在心头:“真是我瞎了眼,把她当成好姐妹,还帮她做媒介绍给李胜利。早知道有今日……”
温谅听了七七八八,想起是怎么回事了。赵亚青这个女人,可以说是前世里温谅喜欢上的第一个女人,一般性格懦弱且有点宅的小男孩,性意识初次觉醒的时候,往往会喜欢容貌秀丽、体态妖艳的少妇熟女。赵亚青有农机厂厂花的美誉,身材样貌都是一等一的诱人,尤其是胸部坚挺,臀线浑圆,小腰却盈盈一握,走起路来弱柳扶风,摇摆多姿,农机厂不知有多少男人瞧着她的背影大吞口水。丁枚跟赵亚青同一批进厂,一个做出纳,一个做会计,同进同出很快成了好姐妹。
赵亚青父母都是郊区的农民,在青州没什么朋友,职工食堂伙食不好,常常来温谅家里蹭饭,年少的小宅男很快就被这位漂亮到极致的阿姨俘获,第一次遗精的那个夜里,压在身下的那个女人依稀就是赵亚青的模样。
李胜利是第三车间的技术员,为人敦厚老实,不喝酒不抽烟,长相英俊却从不跟厂里的女职工调笑,是农机厂有名的正人君子,经过丁枚介绍牵线,跟赵亚青最终走到了一起,成为一时美谈。
但可惜的是,爱情终究只是一张中了大奖的彩票,过了领奖期连废纸都不如,还会让你痛悔莫及。
1993年,厂里曾经的二流子曾五成从南边回来,穿着体面,出手豪放,虽然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猥琐,可人家已经是传说中的大款了,厂里人成群结队的去曾家串门,回来都只有一句话:曾五成这流氓现在成款爷了,这世道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啊。
说起曾五成有今日,还是拜赵亚青所赐。曾五成虽然是农机厂子弟,但不学无术,初中毕业就在街上胡混,也时常在厂里调戏女青年,可他在外面认识青皮,大家都是居家过日子的人,吃了亏也就认了。曾五成一见到赵亚青,就惊为天人,几次求爱被赵亚青严词拒绝,这家伙贼心不死,一天夜里趁赵亚青独自一人从温谅家回厂时意图**,正好被路过的李胜利碰见救下。
事后,曾五成多次扬言要找李胜利麻烦,还是丁枚托温怀明出面请派出所的朋友整治他几次,曾五成才消停下来,但也在农机厂无容身之地,一咬牙去了南方。不成想短短几年功夫,这小子就衣锦还乡了。
农机厂从90年代初就每况愈下,许多人都在另谋出路,李胜利也算有魄力的人,在92年的时候毅然辞去铁饭碗,下海开了一家小饭馆,他祖上是厨师出身,做菜方面有家传秘法,本来应该不错,可做生意实在要看人品,才一年功夫就把辛辛苦苦存下的积蓄赔了一干二净,厂里人都笑话他傻帽,有公家的铁饭碗不端,这下好了,怕是连给媳妇买内裤的钱都没有了。
种种状况碰到一起,93年曾五成一回来,仅仅三个月的功夫,赵亚青就抛弃了结婚九年的丈夫和九岁的女儿,跟着这个曾经想**他的前流氓、现大款去了深圳。
爱情,在现实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
回想起这一切,温谅轻叹了口气。前世里他无数次的怨恨过赵亚青,只觉天下的坏女人以此为罪,可经过两世为人,想法自然会有些改变,也许脏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这个世界。
丁枚从自责恢复过来,才发现儿子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黑黑的脸上带着少年人不曾有的哀伤,心下突地一颤,坐到他身边伸手轻抚着头发,低声问:“温谅,怎么了,在学校不开心?”
温怀明最见不得丁枚这个样子,慈母多败儿,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去了卧室。丁枚懒的理他,拉着温谅的手笑道:“好儿子,什么事跟妈妈说,是不是没零钱了,妈妈给你!”
“妈,你刚才说李思青怎么了?她不好么?”李思青就是李胜利的女儿,以前叫李怡,小名暖暖,赵亚青走后,李胜利给她改了这个名字。
“唉,今天我去他家,李胜利还是酗酒,醉的跟头猪一样,家里事什么也不管。思青告诉我上学期的学费还没交,眼看就开学升初中了,学校通知她如果还交不上钱,就不要来上学了……做孽啊,小姑娘才十一岁,穿的衣服还是七八岁的,上衣盖不住肚脐,裤子连小腿都不到,黑黑瘦瘦的,小手上全是茧子……”
前世里赵亚青走后,两家的来往也就断了,丁枚时常稍点钱过去,温谅却再不曾见过李家父女——他自己还处在悲惨的自我封闭中,哪里有闲暇关注别人的死活。
温谅依稀记得那个拉着自己衣角叫哥哥的可爱女孩,完美继承父母优秀基因的李思青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吹弹可破,长长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笑起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起来如同一个小精灵。
却没想到,她现在过的这么难!
“妈,能帮就帮他们一把,赵阿姨虽然走了,可思青毕竟没有错……”
“还用你说?可你爸不成器,我才这么点工资,又能帮多久啊,唉。”
温谅站起身,窗外已经暗了下来,几缕月光顺着墙壁爬进阳台,在一边的角落里打出几个斑驳月影。
天愈暗,月愈明。
重来一次,不就是要这世间的悲剧少一点,喜剧多一点,哀怒少一点,喜乐多一点?
没关系,一切终会改变!
第九章 暖暖
晚上躺在床上,温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记忆里李思青的模样虽然已经模糊,可他还记得多年后,丁枚有次突然提起李思青流了许多眼泪。前世里,李思青小学毕业后没有上学,捡垃圾,吃残饭,卖花卖烟卖酒,甚至还到建筑工地上搬砖头,艰难的维持生计。长大后李思青出落的比她妈妈赵亚青更美貌动人,厮混在社会上坑蒙拐骗什么都做,十五岁跟了道上混的疤子哥,疤子犯事吃枪子后又傍上了大款,大款后来生意失败,李思青没了依靠独自南下去了,温谅大学毕业后,才从母亲口中得知,有农机厂的子弟在南边见过李思青,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都市里,一个小学毕业的美丽女孩还能做什么?
最后一次听到李思青的消息,是她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抓进了派出所,有青州的姐妹过去保她,被告知查无此人,二十五岁的李思青从此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也许,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丁枚念着两家的恩情,能帮的也都帮了,也不止一次想把李思青带回家来,可李思青小小年纪,却绝不愿拖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很少跟丁枚照面,每次碰到也是远远的躲开。可让人动容的是,无论她是捡垃圾吃残饭的时候,还是做混混傍大款的时候,从她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失踪,十五年间,每年春节温家都会收到一份炒年糕,年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好人一生平安!
每年看到这个,丁枚都会捏着字条默默的流泪。
一想到这些,温谅觉得自己再不能迟疑,人世间多数的悲剧,归根结底是钱的问题。只要有了钱,许多人的人生就可以被彻底改变。
他猛的一砸床沿,在喃喃中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破天荒的没有去跑步,温谅骑着老爸那辆凤凰自行车往李思青家赶去。农机厂1985年成立,在以重工业为中心的青州算不上大厂,跟青州重工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一比更是不值一提,但国企的盘子再小,那也是铁铸的,丁枚能进这个厂,完全是温怀明脱光了衣服拼命的缘故。李胜利是接了母亲的班,以前的退休接班制度规定:工厂的工人退休后,可以由一个子女接替他空出的编制成为工人。而赵亚青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通过什么途径进了农机厂,一直是个谜。
农机厂1989年扩建后,在厂子外新圈了一片地盖了几间门面,1992年李胜利辞职后,厂里的房子不能住了,便住到了父母那里,拿着补偿金租了一间门面开起了饭店,他是祖传的手艺,刚开始还算不错,但之后一年内急转直下,先是父母先后去世,生意也每况愈下,不久就赔光了积蓄,接着赵亚青抛夫弃女而去,李胜利再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痴迷上了酗酒,每天都在酒精的世界里麻醉自己,再没有一天清醒过的。
谁也不知道,这两年李思青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胜利父母的家在北郊,远离市中心,是一个带院子的独家小院,面积不大,三间平房一字排开,青河从门前缓缓流过,少了都市里的噪杂,多了几许难得的宁静。
推开半掩着的门,温谅一眼就看见了李思青,她坐在小木凳上,瘦小的身体弯成了弓状,手里拿着一把比她手臂细不了多少的斧头,艰难的一下一下劈着柴火。院子里空荡无物,堆在墙角的灶火冷冰冰的,边上的木案上放着一堆切碎的黑色菜叶,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从外面采回来的野菜,几只小鸡从西北角的鸡窝里跑了出来,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给这死气沉沉的院子添了一点点生机。听见开门声,小女孩抬起头来,凌乱的头发遮盖了她的前额,蜡黄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干涩的嘴唇上隐隐可见蜿蜒的血丝,清澈的黑眸圆圆的睁开,却再见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和灵趣。
这还是印象中那个灵秀动人的可爱小女孩吗?
温谅悄然一叹,走前几步温和的笑道:“暖暖,还认得哥哥吗?”
小女孩站了起来,不合体的粗布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却掩不住女孩的羞涩和局促不安,她怯生生的唤了声:“温哥哥……”
温谅站在女孩面前,看着这个曾经打扮的小公主一样的可爱女孩,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这对成年后早已习惯口若悬河的温谅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李思青低垂着头,一手还握着斧头不放,另一只小手紧紧的捏住自己的衣角往下拉,想要盖住露出的那点肌肤。一阵沉默后,女孩突然想起什么,忙说:“温哥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温谅心中剧痛,那个梳着麻花辫穿着公主衫的小丫头,什么时候已经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了……从她手中取出斧头,轻轻的放到地上,然后按着肩膀让她坐下,温谅蹲在小女孩面前,握住她的小手柔声说:“没关系,哥哥不喝水。暖暖,是哥哥不好,好久没来看你了。”
小孩子的手本应该是胖嘟嘟的柔若无骨,可李思青的手瘦骨嶙峋,握上去竟然顶的有些生疼。
李思青摇摇头,很认真的说:“哥哥你要上学很忙的,丁阿姨经常来看我,已经很好了。”
温谅两世为人心肠其实已经极硬,听了这句话依然无法保持冷静。他双臂一展,将小女孩轻轻的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暖暖,你受苦了。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李思青这两年受尽白眼和磨难,小朋友指着骂她是没娘养的孩子,大人们唏嘘之余也往往会加上一句都怪那坏女人,可那个坏女人,却是自己的妈妈啊。
有多久了,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感觉到温谅的真诚和关爱,两年未见的生疏瞬间消失,儿时在一起玩闹的记忆重回脑海。李思青一直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举起,在温谅腰身后合拢,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怯怯的声音柔软却坚定:“暖暖不苦,暖暖不怕!”
哥哥已经不是那个整日捉弄自己的讨厌鬼,自己也不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暖暖了,可是不知为什么,经过这两年的折磨,自己冰冷的心,却轻易的被温谅这样简单的温柔弄的融化。
开门声再次响起,两个四十多岁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长着国字脸,面相气派的男人看都不看温谅一眼,说:“暖暖,你爸今天清醒点没?这个协议还是赶紧签了吧,我没时间跟你们拖……”
另一个下巴很尖,眼睛细长的男人接话说:“暖暖,这事我听你叔叔说了,其实是好事啊。你也别犟了,让你爸签了就好,也省的我天天来讨酒钱。”
温谅不知缘故,起身站在一边,上下打量两人。
从两人进来,小女孩就冷着脸不说话,任凭他们说的天花乱坠,就是一言不发。国字脸急了,指着李思青的鼻子骂道:“要不是看你们可怜,你以为我稀罕你们这破房子。真是给脸不要脸,爸是个酒鬼,妈是个婊子,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货!”
李思青骤逢大难,心智早已成熟,听他这么一骂,低垂着的脸猛然抬起,双手紧紧的握住衣服,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温谅眼睛一眯,将李思青拉到身边,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对国字脸笑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不知道是什么事,把您气成这样?”
国字脸诧异的看了温谅一眼,对十六七岁的娃娃他可没有好脾气,大手一挥烦躁的说:“关你屁事,一边呆着去。”
尖下巴的男人见事情闹僵,出来打圆场说:“向前你别冲动,什么好商量嘛,大家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没什么谈不拢的。”
国字脸气呼呼的说:“还怎么谈,我好话说尽,来了有七八趟了,好不容易上次赶在李胜利清醒的时候谈好了,签协议了,这小丫头出来大闹,笔摔了不说,连合同都撕了……要不是看你可怜,早大耳光抽你了。妈的,长大了也跟你妈一样,什么玩意!”
这句话是对着李思青说的,凶神恶煞,好不威风。
第九章 最暖不过是人心
温谅听的糊涂,将李思青拉到一边问了问,这才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www.uu234.com国字脸叫李向前,是李胜利的表弟,两家出了三服,关系不算远也不算近,李胜利父母死后,留下的唯一财产就是这家小院。后来赵亚青离开,李胜利酗酒,撑门架户的竟然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这就引起了别人的觊觎。李向前是出名的小混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长的人模狗样,也在外面糊弄了不少人。不知怎么他看中了李胜利这家小院落,前后来了多次要买下来,李胜利虽然酗酒却并不脑残,这院子是他和女儿立身的最后所在,一旦卖了那就是飘零无依,无处可去了,就回绝了李向前。但李向前并不死心,依然想办法要搞定这笔买卖。
尖下巴叫尤川子,在附近开了一家副食品商店,李胜利做生意赔光了钱,仅剩的一些也都用来买酒,后来没钱了就开始赊欠,起先还有两三家愿意赊给他,可后来欠账越来越多,除了尤川子再也没人肯了。李向前打听到这个消息,就找上尤川子,许给他一些好处,让他上门去逼债,等逼的急的,自己再去找李胜利谈买房子的事,不愁他不答应。
这些李胜利自然不知道,只是从李向前来过几次后,一直很好说话的尤川子也突然上门催逼酒账。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完了,仅剩的一件汉白玉罐,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熬制秘方调料的器具,也被李胜利抵押给了尤川子。后来被逼不过,李向前再上门的时候,李胜利终于松口答应卖了房子。正准备签的时候,李思青冲了进去,将协议撕的粉碎,小小年纪竟然拿着斧头驾到了脖子上,要是李胜利敢签协议,就死给他看。
最后当然没有签成,李向前也被小女孩的疯狂吓到,他毕竟只想求财,便消失了一段时间,不想今天又找上门了。听完这一切,温谅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拉着李思青走回来,笑道:“好了,事情我都清楚了。暖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既然我胜利叔都同意了……李哥把协议给我看看,这事情暖暖都听我的。”
看到李向前询问的眼光,李思青点了点头,她相信温谅,正如她一直坚信妈妈一定会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看了协议,温谅忍不住眉头一跳,什么是欺负人,这就是欺负人!什么叫无耻之极,这就是无耻之极!其他的都不论,就说这三房一院的院子,竟然只卖1000块钱,这哪里是抢钱?简直是把人杀了,然后再剔骨割肉,一点渣都不剩的。
温谅笑了笑,对李思青说:“上次你做的对,这种东西多看一下,也是脏了咱们的眼!”将协议高高举起,“唰”的一下从中间撕开,然后折叠再撕一次。
李思青蜡黄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哥哥没有让自己失望。
李向前这才发应过来,国字脸气的铁青,抬手指着温谅说:“好你个小崽子,耍我呢是吧?爷爷抽死你……”
不等他抬手抽人,温谅闪电般出手,握住他伸出的手指用力向下一掰,伴随着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一拳砸在李向前的脸上,鼻梁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不说粉碎性骨折,轻微性挫伤是肯定的了。
李思青惊叫着捂住了嘴巴,吃惊的看着温谅,瞪得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曾几何时,这个从小就很喜欢的温哥哥,已经这么厉害了!她讨厌极了李向前这个人,无数次想要把他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一顿,今天终于实现了。
李向前捂着脸倒在地上,眼泪和鼻血溅得到处都是,痛苦的叫声几乎让人不忍猝听,温谅拿起斧头,冷笑着向他走去。尤川子开店就是迎来送往的活,为人虽然不咋滴,但眼睛却一等一的毒,本来看温谅年纪轻轻,说话时性子柔和,还以为是个普通的小孩,现在才知道看走眼了——他虽然在社会上厮混多年,但接触的都是些底层的小人物,几时见过一言不合就出手这么狠的年轻人?吓得立刻狂摆手说:“别……别,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这位兄弟,先冷静一下,冷静。”他的人根子一样扎在地上,生怕让温谅误会他有什么举动。
温谅懒的搭理他,走过去一脚踩在李向前脸上,斧头嗵的一声掉在他面前,铮亮的斧刃擦着鼻梁一闪而过,李向前吓的魂飞魄散,连惨叫声都戛然而止,摒住呼吸,生怕惹怒了温谅。
“这话我只说一遍,”温谅回忆着电影里反派的说话风格,阴森森的说:“滚的远远的,不要让我在这里看到你,否则,我不保证斧头会劈在哪里!”
李向前没命的点头,他几乎能感觉到男孩身上那种凌厉的气息。温谅笑了笑,一个只会欺负弱小的混混,不要指望他有多大胆量,这种程度的威吓应该足够了。
搞定李向前,温谅倒拉着斧头向尤川子走去,尤川子僵在当场,双腿随着斧头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不停的打颤,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腰身弯下了一大截:“兄弟你知道的,我纯粹是被李向前强拉过来的……胜利打的都是散酒,值不了几个钱,我就是过来看看,没有别……别的意思……”看着温谅越来越近,尤川子的嘴都开始结巴。
温谅在他面前停下,似笑非笑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慌,他微微一笑,明亮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欠你多少钱?”
“三……三百……”
温谅眉头一皱,六毛钱一斤的散装酒,竟然欠了三百,这还是一家的账,MBD这两年李胜利喝了多少酒啊?
“其实这账缓一缓也是可以的,”尤川子见温谅眉头一皱,心跳立刻加速,“大半年了别家都不赊他的酒钱,我是看他可怜,一天没酒就要死要活的,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思青走过来拉住温谅的衣角,低声说:“尤叔是好人,哥哥……”
温谅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嗯,既然暖暖说他是好人,哥哥就不为难他了。”李思青仰着脸,眼中满是被肯定和呵护的幸福,羞涩的一笑,隐约可见往日的可爱动人。
温谅盯着尤川子,眼中的嘲讽清晰无比,说:“尤老板,李向前既然不买这院子了,只怕承诺你的好处也泡了汤,还请不要见怪哦。”
尤川子知道这少年看穿了自己同来,肯定是李向前许下了好处,借逼还酒账来给李胜利施加压力,好让他能痛快的买下房子,心中也是大惊,温谅给他的感觉除了彪悍之外,也带了点高深莫测,讪笑道:“哪里哪里!”
温谅想了想,让李思青去房间拿了纸笔出来,唰唰唰写了几行字递给尤川子。尤川子接过一看,是一张欠条,上写:今欠尤川子酒钱五百元整,此据!温谅。
“这是……”
温谅哈哈大笑:“尤老板有情有义,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胜利叔欠下的钱我给了,不过得到两个月后,多给你两百元的利息。尤老板,这买卖不亏吧?”说完又将纸笔递了过去。
“不亏不亏,”尤川子苦笑着收好欠条,心想我认识你是谁啊,你拍拍**走人,我拿张白条去哪里要账?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别无选择,接过笔在纸上写到:今与李胜利酒钱两讫,此据,尤川子!
温谅在旁边大赞:“尤老板好笔迹!”看着他苦的要滴水的样子,笑道:“尤老板,我父亲是市委温怀明,一打听就打听的到,等两月就能翻一倍的买卖,这笔账你是绝对不吃亏的!”
这话也是说给地上的李向前听的,这种小混混,听了市委的名头不敢再做出什么事来。
尤川子一听市委,二话不说收起了纸条,他眼睛毒辣,看的出温谅没有说谎,打声招呼扶起还在地上哀嚎的李向前出门而去。
温谅两世为人,处理事情来手段很是圆滑,李向前作为亲戚却起了歹心,自然要严惩不殆,尤川子虽然是从犯,但只是贪图一点小便宜,并且肯赊酒给李胜利,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李思青还要在这边生活,自然不能太过为难。然后温谅担下了欠账,尤川子信不信再说,但温谅有雷霆手段在前,欠钱就还在后,这事处理的有理有节,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李思青自然不懂这些,她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温谅处理这一切,眼中的温馨和泪光同时闪烁。自赵亚青走后,李胜利整日酗酒,什么事都压在李思青瘦小的身上,要上学,要做饭,要捡破烂卖垃圾还酒账,还要应付李向前这样的恶人,小女孩早就不堪重负,之所以能强撑着没有倒下,是在她心中仅存的念头:要好好的活着,直到有一天能亲口问问妈妈,为什么抛弃父亲和自己?知道吗,没有妈妈的暖暖,手脚从来都很冰凉……
温谅突然伸出舌头做个鬼脸,然后十分威武的拍拍胸脯说:“有哥哥在,暖暖别怕!”
小女孩扑哧一笑,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缓缓走上前去,将脑袋埋进温谅的怀中,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李思青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今天,忘不了此刻,忘不了有一个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用轻柔的害怕吹散云烟的声音说:有哥哥在,暖暖别怕。
“嗯”李思青摇了摇脑袋,将小脸埋的更深,喃喃道:“暖暖不怕!”
第十章 胳臂与大腿的战争
温谅在李思青家吃了一顿饭,新鲜的野菜,刚下的鸡蛋,伴着碎碎的面汤熬成一锅他从未吃过的美味。www.uu234.com温谅喝了满满一大碗,李思青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的眉开眼笑,仿佛温谅喝了她做的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一样。
温谅问起,才知道李思青早在李胜利开饭店的时候,就跟着爸爸学做饭,这两年更是天天要做,虽然没有什么食材,可她依然将最简单的饭菜做的十分好吃,可见干什么事都是要天赋的,李胜利要有女儿现在的水平,想必饭店也不会倒闭的那么快。
温谅大大夸奖她一下,然后将丁枚让他带的200元钱留给了李思青,有了这钱最近两个月的生活基本有了保证,也免得他担心。
走的时候,李思青将他送出大门,温谅啪的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初中开学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哥哥去办。”李思青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了刚才的经历,在她年幼的心里,哥哥无所不能。
“哥哥,你还来看我吗?”
李思青眼中满是期盼,却又怕自己的要求让温谅为难,头低垂着都快碰到胸口了。
温谅摸了摸她的头发,少年的眼睛璀璨的如同头顶的星辰,“哥哥有空就会来看你,暖暖做的饭好吃到我想不来都不成啊,哈哈。”
李思青看着温谅远去的背影,娇小的身躯斜靠在门柱上。哥哥,我知道的,其实野菜做的饭怎么会好吃呢?暖暖知道的……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刚一进门温怀明就拍起了桌子,怒道:“让你给暖暖送钱,跑哪里去了,这么晚才知道回家?”
“爸,您是政策研究室的,请问管不管理论研究?”
温怀明愣了下,不明所以的说:“自然是要管的……”
“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总是知道的吧?我不仅送了钱,还跟暖暖聊了聊天,你们做事官僚主义严重,真以为她一个小孩子只给点钱就行了?这里,”温谅指指胸口,“才是最重要的,心病不医早晚会跨掉的。”
温怀明竟然没有发火,叹了口气,轻声说:“嗯,这次是我的作风简单粗暴,下不为例。”
温谅得寸进尺,一**坐到沙发扶手上,搂住温怀明肩膀说:“爸,暖暖上初中的事怎么办,要不你找人帮帮忙?”
温怀明也没计较儿子的没大没小,说:“我问过了,她这种情况不符合希望工程资助标准,并且暖暖的成绩不太好,小升初考的很差,别说没有学校要,就是有的话,学费生活费哪里来?爸爸不是小气,一次两次还好说,可要真的天长日久下去,我的意思是不行的。”
温谅也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两人的工资刚够应付日常开销,温怀明虽然权力不大,但在市委也少不了应酬,逢年过节婚嫁丧事,礼金更是一样都不能少,长久下来日子就过的紧巴巴的。何况如今农机厂说不定就要倒闭,那时候就温怀明一个人的工资,要再加上李思青一家,可真的是同甘苦共患难了。
温谅抓抓脑袋,也不能跟父亲说咱是重生的,很快就能赚到钱了,您先照顾她一次。思来想去,还是抓瞎在钱的问题上,其实今天温谅已经有了思路,但缺少启动资金,是个大问题。
虽然前世里丁枚在农机厂倒闭后做了服装生意,还做的不错,但现在要是温谅过去说,妈你去做生意吧,农机厂那活咱不要了。不说被丁枚打死,打个半死不活是肯定的,不是那个年代的人,不知道人们对铁饭碗的重视程度。
尤其最重要的一点,丁枚开服装店的资金,还是农机厂的散伙补贴啊!
温谅苦思冥想,温怀明似乎也有心事,靠在沙发上闭眼沉思,一老一小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把开门进来的丁枚吓了一跳。
“爷俩吵架了?不对啊,吵架不会坐这么近,怎么了这是?”丁枚太了解温怀明了,在家不看报纸或电视新闻,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温怀明睁开眼,等丁枚在对面沙发上坐好,说:“还不是市里那点破事,今天常委会上周远庭又开炮了。”
“怎么了?”丁枚对政治没有兴趣,但她充分做到了妻子的职责,丈夫有了苦闷不跟老婆说还能跟谁说?
“还不是前几天许复延去青化厂视察,厂长老元安排的不错,许书记夸了青化厂班子几句,特别点名说元厂长劳苦功高,为青州经济建设是出了力的……”
丁枚撇撇嘴,不屑道:“就青化厂那摊子,比农机厂强不到哪去,还劳苦功高!”
“问题就在这,”温怀明苦笑道:“今天常委会周远庭竟然含沙射影的说,我们有些领导在外要谨慎表态,不要轻易改变市里的战略决策。还说市委和市府要事先要做好沟通,避免党政不统一,让下面做事的同志难以适从……”
温谅听的目瞪口呆,早就知道周远庭强势,也知道许复延“举手书记”的雅号,却再没想到他竟然在常委会上就这样**裸的打许复延的脸啊……这比后世论坛上那些毒蛇NB多了……
听到这里温谅要还不明白,真是白瞎了这个重生的名额。青化厂在前世里的命运比农机厂更惨,农机厂破产重组后改名农修厂,好歹还半死不活的赖着,退休职工的退休金一直开到了2007年。而青化厂却是彻底被割掉了,三千多职工不予安置,自主择业,整整闹腾了青州五年,到下个世纪才基本画上句话。
这样看来,明显是市里想对青化厂下手了,厂长元大柱不知怎么走通了许复延的关系,忽悠许书记公开表了态,或者说许书记太想在青州发出自己的声音了,半推半就也就上了船。
温谅明白,元大柱也不一定是想保青化厂,肯定是周远庭给他换的位置太不令人满意,这老油子立刻找上了许复延,想要借力打力,让周远庭改变主意。
这才是真的找死!温谅心中冷笑,凭你一个小小的正处就想在书记和市长之间找平衡?周远庭是什么人,把你吃了吐的都是骨头渣,还敢拿许复延这个举手书记来给他施压,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温怀明苦恼的抓抓头,没好气的说:“真不知许书记怎么想的,这样的事错综复杂,怎么能轻易表态?这下在常委会上被周远庭占了理,逼到死角,场面真是难看。”
“不是吧?”丁枚也难以置信,“都这样了,许书记还能忍着?”
“许复延就笑了笑,说自己确实有些草率,接受周市长的意见,这事也就结了。不过常委会后,风声一传出来,市里各种话说的那个难听……”
“常委会不是要保密的吗?怎么你们知道的这么清楚,老温,你的级别什么时候混到常委会上去吧?”丁枚见气氛凝重,特意开了个玩笑。
温怀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温谅倒是笑着插嘴:“现在市委和政府两条心,常委会上哪还有秘密,无论那方吃了鳖,对方的都会千方百计的把消息传出去。”
温怀明指指丁枚,说:“几十岁的人了,还没一个小孩子看的明白。儿子不错,有几分爸爸的政治敏感度,奖励十块钱,拿去!”老温其实蛮开明的,市里那些破事也不忌讳当着儿子的面说,甚至会有意识的引导他见识一些。
温室里的花朵长不大,温怀明一直坚信这一点,所以也对温谅的懦弱性格十分不满。不过这一个暑假儿子似乎开窍了,说话做事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说来说去还是我教育方法对头啊!老温沾沾自喜,颇有些人民教育家的自得。
“可是爸,这些跟你一个小副主任有什么关系呢?”温谅迷惑不解。
“咳咳,”一句话差点把温怀明气死,什么叫小副主任,眼睛一瞪:“你小子皮痒了吧?”
温谅笑嘻嘻的求饶,温怀明才长叹一声说:“要不怎么说人倒霉有鬼催呢?许书记在会上受了气,下来就要政研室做个青化厂的研究,看彻底裁撤青化厂是否科学,后续的影响能否可控?最主要的,是要看看有没有可行性的办法,让青化厂起死回生。”
“然后呢?”丁枚准确的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捧哏的,她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捧场啊。
“然后孟主任就把这烫手差事交给我了。”温怀明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
“这个孟山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逢年过节,哪个环节咱们没走到?平日见了笑眯眯的,一遇到事就下黑手、扣屎盆子!”
温怀明示意她噤声,却并没反驳,可见心里对老婆的话是很认同的。
温谅也没有说话,这个政研室的孟山水主任确实太无耻了,这明显是个两头不讨好的活。一边是强势的周远庭,一边是市委的老板许复延,老爸说裁撤好,那是在许老板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下场可想而知;可要说起死回生好,周远庭的威名可不是吓孩子吓出来的;这还不算难,最为难的是,你要想两头都讨好,说其实裁撤并不是最完美的方案,但要想把青化厂起死回生,办法有很多,但行不行就得摸着石头过河了,所以裁撤也是有效的办法之一,诸如此类的话,在平时是行得通的——你们上面掐架,哥谁也不得罪,来打酱油总成了吧?
可问题在于,这不是平时啊!
市长在常委会上抽了书记一耳光,书记跟着派下这个任务,明显是要找个理由抽回去啊,不仅理由,连巴掌都是现找的。所以这个研究结论是就理由,而研究的这个人就是那巴掌啊。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大了好几级?好嘛,什么事都是温怀明做了,倒时候许复延要顶不住,把老温一交就行了,屁也牵扯不到他身上。当然,温谅估计许复延不会这样做,出事了下面人来顶缸,他这个书记还有谁敢投靠?最可能的结果是,只要周远庭当权,温怀明就再没有出头之日,被彻底边缘化是题中应有之意,虽然温怀明在市委地位本就不高,但好歹是个副处,逢迎拍马的人是有的,一旦被彻底边缘化,对年纪正轻的温怀明来说,无疑是比死还难过的事。
妈的,这个孟山水只会找软柿子捏,早晚要跟你算账。温谅暗暗的腹诽着,他用**想也明白,政研室三个副主任里,老爸最没有根基和后台,偏偏又是实打实的副处,份量和地位十足,这么好的替死鬼,要是温谅来找,也不会放过啊。
最重要的是,温谅依稀记得,前世里就是在95年底96年初的时候,老温被调整到质监局做了一个副处级助理调研员,政治生命彻底结束。也许根子就在这次两强对撞中,温怀明站错了队。
事情大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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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投名状
温谅大学学的经济,对改革30年来的得得失失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尤其针对国企改革这一块,就目前来讲,他的认识比之这个时代的多数人,更加的深刻和前瞻。他清楚的记的1995年9月十四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计划和2010年远景目标的建议》,这个《建议》之所以让温谅记得,是因为它对国企改革提出了新思路,在漫长的国改三十年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毫不夸张的说,《建议》直接引领了后20年的国企发展和改革方向。
国企改革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78—1986年,中央放宽了企业的自主决策权;第二个是1987—1992年,进行经营权向所有权的过度;而1993年起,重点在于推进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改革,直至温谅重生的时候,这项改革还在艰难的行进中。而青州化工厂始建于1968年,是全国化工行业22家重点氯碱生产企业之一,也是江东省最大的一家氯碱生产企业,作为青州的老牌支柱产业,在整个青州的经济生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鼎盛时期固定资产约有3亿,总资产超过7亿,年销售额8000多万,老青州人提起青化厂,总是满脸的自豪和骄傲。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大型企业,随着市场经济的强力推进,改革的逐渐深入,原有计划经济时代建立起来的经营机制和管理模式把企业带入了举步维艰的境地,到1993年已经负债2.5亿,严重资不抵债,年年都靠政府补贴和资助,成为青州市委市政府的心头之痛。所以无论从大势还是现状来说,大力推进青化厂重组和改制是顺应历史潮流的必然之事,但周远庭却意图用行政手段强行割掉这个沉重的包袱,不仅手法简单粗暴,也肯定会伤害青州人民的情感,至于青化厂的职工更不要提,不骂上30年的娘,都不算完。
不管周远庭此举,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威之用,还是大刀阔斧锐意改革之心,温谅都不看好,更重要的是,他清晰记得1996年青化厂破产后,数百工人到市委市政府讨说法的壮观场面,成为当年青州最有生命力的谈资。虽然最终将事情压了下去,但周远庭三年后不仅没有在青州更进一步,更是平调到省会凤城做了一个没进常委的副市长,不能不说与青化厂事件无关。
所以温谅这几天结合前世的经验教训,以《**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计划和2010年远景目标的建议》的基本要点为理论依据,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关于青化厂重组和改制的可行性研究及国企改革未来方向的几点意见》,他确信,只要这篇文章交上去,等九月五中全会一开,青州的官场立刻会引起很大震动,温怀明的名字必然被许复延和周远庭牢牢的记在心里,甚至引起更高级别的领导关注也说不定。他现在需要斟酌的,就是如何说服温怀明彻底倒到许复延一边,并且采纳自己手中的这个文章。
在官场上想骑墙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活活在墙头上冻死。
但结合前世温怀明的结局来看,温谅知道,老爸肯定是活了稀泥,两边都不想得罪,结果周远庭对他不屑一顾,许复延又看他不顺眼,生生的骑在墙头下不来了。
在温谅呆在客厅抓耳挠腮的时候,书房里的温怀明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闭眼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明天就要给许书记审阅,他的内心极度不安。按程序这样的论题都要在政研室班子上讨论,拿出意见后由一个或两个副主任牵头,带着手下人出去调研,有一两个月的搜集整理,写成大纲报领导审批,最后才形成文字。可此次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没人来趟这浑水,孟山水是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他说一切老温你看着办,争取三天内拿个结论出来,温怀明还能怎么办?孟山水的意思很明白,老温你活下稀泥,在最短时间内给许书记一个台阶下,周市长那边也别得罪,大家开开心心继续混。至于因此可能对温怀明造成的后果,孟主任是不屑考虑的,你本来就站在队伍的最边缘了,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啊。
温怀明苦笑一下,跟所有人猜的一样,他还是选择两边都不得罪,只希望许书记念着下面人实在不易,周市长不屑跟他这小人物较劲,熬过这一关就好。他站起身将文件放入公文包中,关上台灯走出书房,心思重重之下,竟然没有看到客厅里的温谅。
饶是温谅素有急智,也想不到可行的办法说服温怀明采用自己写的东西,百般无奈下只好铤而走险。等温怀明进了卧室,蹑手蹑脚的溜进书房,打开公文包掏出来粗略一看,果然是稀泥活的天花乱坠,两头马屁拍的不分高低,老爸你糊涂啊!
温谅猛一咬牙,将自己写的放了进去,他跟温怀明练的都是柳体,本来差别很大,但温谅有了后世三十年的功底,猛一看去几乎以假乱真。尽管如此,明天依然要赌赌各人的人品了。要是温怀明没有发现直接递了上去,那就一切OK;要是发现了掉包,自己就实话实说把他的稿子毁了,至于事后是被揍的半死,还是打成脑残,就再考虑吧。
温谅对温怀明的某些习惯还是了解的,写东西时千斟万酌,写完后几易其稿,但只要最后定稿,一般都不会再审视。万事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第二天出门时,温怀明被温谅一把拉住,儿子少见的一脸严肃:“爸,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有疑问的话回来咱们商量,千万要沉住气!”
温怀明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说这样的话,心中一酸,在官场奋斗多年,非但一事无成,甚至害得性子一向懦弱的儿子都为自己担心。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伸手将温谅的头发揉的杂乱,哈哈笑道:“屁大点事,放心吧。”
这是温谅第一次听到温怀明说脏话,他也哈哈一笑。父子间血脉相连,生死与共,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必怕!
刚进市委,孟山水急冲冲的迎了过来,说:“许书记在办公室等着,叫你赶紧过去。”立即带头走前两步,又转身问道:“老温,稿子没什么问题吧?”
温怀明看懂他的眼神,静静的说:“我明白,没问题!”
孟山水也没计较温怀明敢给他脸色看,都把人家逼到这份上了,还不能让人家有点情绪?到了书记办公室,孟山水简单交待了两句转身离开,温怀明矜持的敲了敲门,秘书杨凡开门出来,一见温怀明忙说:“温主任来了,许书记拦了几拨客人,就等着您呢。”
领导的权势,从一大早等在门口的来人数量就一目了然,旁边秘书一科接待室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这场面跟当年左敬在的时候是天壤之别。
许复延正低头看文件,见温怀明进来头都没抬,杨凡带他坐到对面沙发上就悄然离开,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这不是温怀明第一次见许复延,平日里碰到许复延总是会笑咪咪的打声招呼,甚至能开几句玩笑。可一看今天这气氛温怀明知道,是雨露君恩,还是雷霆之怒,就看自己这结论合不合许书记的意思了。
“嗯,温主任来了,”好一会许复延才看完文件,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老孟说青化厂的事由你全权负责,结论出来了吗?”
温怀明立刻起身,打开公文包拿出文件,双手递了过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卑不亢的说:“结论出来了,这是详细的论证,请许书记过目。”
许复延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接过稿件,伸手示意温怀明坐回去,自顾自的翻看起来。温怀明半边**挨着沙发,双手平放在腿上,身子挺的笔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复延的脸色。可惜的是,副处跟正厅间的差距,不仅仅是职务,还有城府。
他竟然无法从许复延脸上看到任何情绪,好像这是一块万年花岗岩,任你风水雨打,自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温怀明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浸湿裤子了,许复延才慢悠悠的放开稿子,身子靠在老板椅背上,手指在光滑明亮的红木桌上敲了几下。温怀明心里一沉,桌面上发出的那几下轻微响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自己耳边,他几乎肯定,自己完了!
“不错!”
“嗯?”温怀明脑中乱糟糟的,没听清楚,下意识的抬起头,眼中满是迷惑的反问了一声。话一出口才察觉到不对,赶紧站起支吾着解释说:“许书记,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许复延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啼笑皆非的说:“坐坐,你也是市委的老人,不用这么紧张。嗯,老温你先去忙,顺便把孟秘书长叫过来。”
温怀明走出办公室后出了一身大汗,却仍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就完了?究竟是好是坏,好歹给句话吧?他没听清许复延那句不错,更没注意到刚进门时,许复延叫他温主任,称孟山水为老孟,而出门时两者完全来了个颠倒。
直到进了办公室,还是心中忐忑,十分不安。政研室一正三副四个主任,孟山水是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室在书记那一层楼,另两个副主任办公室在隔壁,只有温怀明的办公室跟政研室办公室是里外套间。所以他一进屋,正说话的几个人立刻安静下来,偷偷的打量他的脸色,看到的却跟平日毫无两样。温怀明走进里间,嘴角浮起阴沉的冷笑:就凭你们也想揣摩我的心思?
不的不说,科员跟副处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我看是不成了,这根本是死套,谁解开谁是神仙。”说话这个叫毛正永,小三十了还是个小科员,嘴巴碎的人见人烦。
“不是我说,这事要放在孟主任身上还可能搞的定,温主任……哈。”李泉去年刚进市委,有什么关系不清楚,但说话的口气总是很大,在政研室除了孟山水就似乎他最有能力,而他尤其看不起的是温怀明——老实蛋子一个,平日就有事没事呛老温几句,偏偏温怀明不分管办公室,对他一点办法没有。
“李泉你给我闭嘴,领导的事是你能乱说的。温主任人挺好,肯定吉人天相,哼。”梳着马尾辫的白薇猛的一拍桌子,气鼓鼓的瞪着李泉。李泉在办公室唯一犯怵的就是白薇,悻悻然嘟囔道:“他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了……”
听着外面乱七八糟的议论,温怀明听在耳中,却没心思跟他们计较。政府里这点事,你要发达了,不用计较,小人自然都是狗脸来拍马逢迎,你要是倒霉了,计较也是自取其辱。他用食指压着眉骨来回顺着,脑海里依然一片空白。
此时孟山水正汗流浃背的翻看着温怀明的稿子,好一会才有点结巴的说:“许……许书记,这稿子我……我还没看……”
“呵,你们政研室的人今天都一个毛病啊,结结巴巴的还怎么开展工作?”
“是,许书记批评的是!嗯,这个事情呢,一直由温主任负责,他完稿后我还没来得及看,今天就直接送到领导这来了,这是我工作失误,我检讨。”
孟山水已经被温怀明大胆的言论吓到了,心中那个嫉恨啊,你自己要死也别拉着大家下水啊?真没看出来,温怀明那性子也敢这样撩周市长的虎须……
许复延找他来的意思自然是想他表态,但孟山水打定主意坚决不趟这浑水,不管许复延是什么态度,他都要避重就轻,先把自个捡出来——这个黑锅温怀明背定了。
许复延依然笑呵呵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嗯,我看温怀明这个同志不错,理论水平扎实,无论对政策解读还是企业管理都很有一套,尤其对青化厂的建议鞭辟入里,可操作性很高嘛。我的意见呢,是你们下去把这份稿子整理一下,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市直各单位,让大家一起来讨论一下青化厂的问题,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嘛,多听点意见是好事!”
孟山水强忍着提出反对意见的冲动,要是以文件形式下发,就彻底将党委和政府的矛盾公开化了,这在政治上十分的不成熟。他却不想想,人家许复延能在左敬走后,力压方明堂,抢了青州这个一把手的位置,岂是简单的?许复延其实也是有苦难言,青州这个地方官场文化十分粗暴,大家似乎都懒得绕圈子拼心计,一有事发生脱光了就上,周远庭咄咄逼人,他就是泥菩萨也被陶冶了三分火气,再不反击,就要彻底失去对青州进一步掌控的可能性,这完全不符合他背后圈子的整体利益。
所以,本来想慢慢渗透,逐步蚕食来树立自己影响力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温怀明只是一尊开门炮,目的就是说我许复延拉杆子扎旗子了,对周远庭不满的,有仇的,还没找到靠山的,这里的大门对你们敞开着。他本来担心温怀明会活稀泥,也想好了对策,却不料这门炮知情识趣,不仅上道,而且弹药十足。许复延对温怀明大为满意,这份投名状杀气凛然,有去无回,从今而后,温怀明的头上算是死死刻下了一个许字。话说回来,要不是事赶事挤兑了这个地步,你一个小副处想刻上人家书记的商标,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孟山水拿着稿子来到办公室,随手扔到桌子上,说:“上午把这个整理一下打印出来,上红头下午发到所有的市直单位组织学习。温主任呢?”
温怀明应声从里间出来,孟山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拉住温怀明的手说:“老温啊,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稿子我看了,字是写的越来越好了,哈哈。不过,这件事你一定要跟许书记沟通好了,我就不插手了……”
温怀明一头雾水,李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盯着手里的东西,黑呦呦的脸上竟然瞬间变得苍白。毛正永叱他一声:“领导在呢,咋呼什么!”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稿子,只看了一个开头,就跟着傻在当场,满眼的不敢置信,看向温怀明的眼神,就如同看到一个史莱克。
“怎么了这是?”温怀明早就看出那是自己的稿子,疑惑着拿了过来,看了开头小吃了一惊:题目不对啊!赶紧往下看,没几行就看到一句话:裁撤青化厂绝不可行!眼前顿时一黑,身子微微有些摇晃。
这是谁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活稀泥虽然不好,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两边不会太记恨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可好歹还能混下去。可这样一来,就是把周远庭死死的得罪了,以目前周远庭在青州的绝对强势,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温怀明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要害自己,连字迹都模仿的这么相似,现在就是说这不是自己写的,也没有人会相信。可转念一想,从家到市委,连办公室都没有进直接去见许复延,要掉包是绝无可能的。
那就只能是在家里,可谁会……温怀明突然想起出门时温谅说的那句话: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有疑问的话回来咱们商量……千万要沉住气。
温怀明勉强浮上一丝笑容,说:“孟秘书长,我突然有点事得出去一会,跟您请个假。”
孟山水沉吟一下说:“也好!不过下午要赶过来,我怕许书记还会找你问些问题……”
“是是,一定不会耽误。”
温怀明死死压住脚步,向往常一样慢腾腾的走出办公室,刚一下楼就小跑着冲了出去。
他要问问温谅,是谁给了这份文件,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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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露锋芒
当温怀明看到稳稳坐在沙发上的温谅时,不知怎滴烦躁激怒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问道:“是你做的?”
温谅点点头。www.uu234.com
“东西哪来的?谁给你的?”
温谅突然笑了起来,说:“老爸你先别生气,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没有人指使。”
温怀明盯着温谅的眼睛,想要从中发现点什么,可惜的是温谅表情平静,双目清澈,看不到一丝撒谎的痕迹。他摇了摇头,沉声说:“温谅,此事非同小可,我先表态,不管事实如何,绝不会因此责怪你的……儿子,你一定要跟爸爸说实话!”
这话可算温怀明十几年来对温谅说的最有感情的一次,温谅再顾不得引起老爸的疑心,苦笑道:“真的,我没骗你。老爸,你的稿子我看了,那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许复延和周远庭都要得罪,你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样做的下场?”
温怀明虽然有些奇怪温谅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洞察力,但也没有太在意,平日在家谈论官场时没有避忌过他,有这样的见识不是不能理解。他长叹一声,一脸的无奈:“我不是不知道……可现在局势错杂复杂,前景不明,周远庭虽然跋扈强势,但许复延是名义上的一把手,谁敢说东风就能压倒西风?既然不知谁胜谁负,除了和稀泥,还能有什么法子?”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续追问道:“温谅,真的没人指使你这样干?那样的文章,你怎么写出来的?”
温谅知道要是不能给老爸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搪塞道:“我最近对经济特感兴趣,在市图书馆看了许多这方面的书。其实青化厂这样的情况在国内其他地方有许多例子,照搬过来就可以了,其他理论上的东西是我结合各方意见总结出来的一点意见。”
温怀明被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温谅不知说什么好。小小年纪就敢偷换生死攸关的文件,小小年纪竟然敢说这是我综合各家所长总结出来的个人意见,小小年纪就敢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写这样的文章,你还真是我温怀明的好儿子!
嗯?
温怀明脸色剧变,腾的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突然欣喜若狂: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他坐下来,仔细想了想各种可能性,猛的一拍大腿,叫道:“不错!”
是不错!既然是温谅自己写的,漏洞百出是肯定的了,让其他专家一看,好嘛,你说青化厂不能裁撤,可提出的方案可操作性为零,这不是打完老婆打孩子——自娱自乐吗?这样一来,文件就是废纸一张,既给了许复延台阶,也不算抽了周远庭的脸。懂货的会以为自己是有意为之,既照许复延的意思表了态,又没有真正得罪周远庭,顶多许复延会拍桌子骂一句办事不靠谱,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那都不算什么;不懂货的会以为自己腆着脸去捧许复延的大腿,却把自己捧成了棒槌……肚里没货、嘴里没牙还敢冲到前面咬人?对棒槌,周远庭这样的领导是不屑搭理的。而温怀明要的,就是不要在领导心里留下任何印象,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官场之事,微妙在方寸之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温谅误打误撞,这样的效果甚至比自己一味的和稀泥更好!一念至此,温怀明急不可耐的说:“把你写的东西给我说一下,刚才走的急还没看……”
温谅哪里知道老温在片刻间心态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好将自己对青化厂的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一道来,结合国内国企改革的大形势,层次分明、逻辑清晰的勾勒出一个大的宏图,温怀明本来还抱着挑刺的心态,想象着不定弱智到什么地步呢!却不料一条条听下来,渐渐入神,甚至有了拿笔记下来的冲动。
不等温谅说完,温怀明已经完全明白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他在政研室多年搞的就是经济理论工作,尤其重视对国内重大决策的解读和预判,听了温谅详细的解说,虽然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有一点他却不再怀疑:这东西确实是出自温谅之手,不是作者本人,不可能对文章做这么详尽的解读。
“啪!”温怀明一拍桌子,起身来到温谅旁边,摸着他脑袋大笑道:“古人说圣人生而知之,难道我家温谅也是个小圣人不成?哈哈哈!”
温谅翻了翻白眼,悄悄松了口气。父母对孩子的爱没有一点杂质,出了事自然会回护着往好处想,要是别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一个16岁的高中生能有这样的才华,而父母却能很快的接受这一点,并为之沾沾自喜!
“哦……”
大笑过后,温怀明的脸色又突然变得僵硬,温谅被老爸今天的一惊一炸搞的发毛,低声问:“又怎么了?”
温怀明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真是祸福难料啊,既然温谅这篇文章做的如此扎实,先前的如意算盘自然落空。从今往后,自己的脑门上算是刻了一个大大的许字,周远庭在青州一天,都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小人物的悲哀也在于此,没后台时如无根之萍,随时可能被诡变的官场吞噬,等抱上了粗大腿,又怕狡兔死走狗烹,随时被扔出去当炮灰。真是进亦难,退亦难,永远踩在生死之间的红线上,不敢丝毫逾越。
等接到市委秘书处的电话,说许书记要见他,温怀明已经完全调整了心态,既然到了这一步,除了奋力一博再无其他选择。尤其是自己投名状递了,可要想成为许复延的心腹,还得看青化厂的事能不能办的漂亮。
温怀明知道,许复延再次召见自己,肯定是在上午的冲动过后心中起了反复,他不能确定文章里所说的那些能不能具体实现,就算能又有多少把握?毕竟青化厂的问题十分严重,涉及许多层面的关系,不是区区一篇文章就可以解决的。而许复延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性格柔和,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要不然也不会被周远庭逼到这步境地。孟山水也是了解他的性格,才特意叮嘱温怀明下午最好赶回市委,等候书记召见。可他俩都没想到的是,连下午都没等到,许复延就想后悔了。
温怀明呸了一口,整了整衣服出门而去,他要做的,就是说服许复延坚定信心跟周远庭开战。不然,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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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惊回首
不管温怀明怎样说服许复延,也不管这件事在青州官场引起了多大的轰动,温谅知道,眼前这些不过是疥鳞小疾。www.uu234.com等9月五中全会一开,“抓大放小”的宏观战略出台,市里这些起哄的声音立刻哑巴,只要承受两个月的压力就能在政治上捞取莫大的资本,这样的买卖不做的是白痴!
之后两三天市委市政府热闹非凡,市府“青化厂破产清算办公室”的牌子都挂了出来,市委那边却在组织学习温怀明的那篇文章。周远庭勃然大怒,前后三次来许复延办公室商量工作,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具体说了些什么不清楚,据市府那边的人透露,最后一次回去后,周市长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台玉狮子镇纸摔了个粉碎。
既然许复延不识抬举,周远庭彻底抛开了市委,以他在常委会上的绝对票数强行推进青化厂破产事宜。当所有人都等着看许复延的反击时,许书记却带着温怀明跑起了省城,一干人等心领神会,静等省城的逆袭。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整整半个月过去了,眼看青化厂的破产已成定局,许书记那传言中在省里硬的跟花岗岩般的关系,却没有了下文。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大战前的平静,青州,已风雨满城!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温谅,却像没事人般恢复到日常的锻炼中。早上跑步的时间逐渐缩短,练习拳法和跆拳道的时间逐渐持平。也许是方法得当,或者重生后身体素质有了变化,短短几十天的时间,温谅似乎就已经初窥内家拳的门径,身体的灵敏和对力量的控制都有了明显提高。
这一日下午,温谅练完拳,翻看日历的时候才发觉暑假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了,重生后自己很少出门去看看这个宛若婴儿的城市,看看它跟记忆中有些什么不同。想到这里,那种故地重游的新鲜感和陌生感涌上心头,怎么也压不下来,温谅回家冲了个冷水澡,换上白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穿上运动鞋出门而去。
夏日的青州永远是那么的热闹和浮躁,似乎从没停过的101路公交车沿着清河路、新川路慢悠悠的出现在行人的视野中,然后人群上上下下,或走或站。无数人拥挤在这座城市里,又无数次擦肩而过,既显得幸福,也孕育着悲凉。
温谅靠窗而坐,右手伏在窗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车行中的风呼呼的响,将树叶的清凉,泥土的醇厚夹杂在夕阳的晚照中,轻轻吹散在脸上。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温谅猛然惊醒,回头就看到了许瑶,她穿着一条牛仔裤,白色的上衣在腰身处打了一个结,偶一扭动,能看到一抹洁白的肌肤,脚上是双淡粉色的水晶凉鞋,均匀白皙的脚趾露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简单大方,满是少女的清凉和美妙。
“哈,”温谅夸张的笑道:“欠债的见了债主不跑,说明有了还债的觉悟。同学,十几天不见,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
许瑶撇撇嘴,眉间立刻浮现几道可爱的小皱纹,她满脸的不屑,“十根冰淇淋而已,我说你一个男同学,要不要这么大妈啊?有本事,明天再比一次!”
要说跟许瑶斗嘴,上辈子温谅从无败绩,心理上有优势,立刻接话说:“看你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纯粹败家子一个,十根冰淇淋不是钱啊?同学,你的资产阶级思想蛮严重的嘛!”
坐在温谅身后的一个清秀女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许瑶气的要死,狠狠的盯着温谅,眼神十分不善。温谅好整以暇的扭过头去,看着后面那女孩,她一头齐肩的碎发,皮肤不像许瑶那样的白,却透着健康的粉红色,一身黑蓝色的制服套裙,左胸前淡金色的工作牌上印着“凤凰钻石”四个大字。温谅黑黝黝的脸上一副奇怪的表情,直把人家看的不好意思,怯生生的说了句:“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姐姐你是懂得幽默的人,比那些笨头笨脑的人聪明多了。姐姐在哪里工作?多大了,男朋友有我黑么?”
清秀女孩颇为惊讶的看着温谅,似乎从没想到能碰上这么小的男孩搭讪,脸红红的一句话不说,温谅又盯着女孩看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姓谈?”
“色狼!”许瑶看向温谅的眼神除了不屑,终于多了点其他东西——鄙视!这家伙当着自己面勾搭其他女孩子,还用这么老套的法子,当真是无耻之极。
清秀女孩微张开嘴巴,细碎的玉齿似有亮光在闪烁,她诧异的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谈?”
谈雪,果然是她。
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这是认识谈羽后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诗,“羽”指他自己,而“雪”却是他姐姐,谈雪。
高二那年跟谈羽结识,两人一起度过了高中大学的六年时光,那些挥洒笑与泪的日子,那些追逐风和雪的年代,两个同样孤独的人,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熬过了那段无比黯淡的青春。之后一起毕业,一起北上,一起工作,一起成长,温谅无比庆幸,能在此生里拥有谈羽的友情。
那个时空里,谈羽说起最多的就是他的姐姐,那张出事前刚拍的照片,更是一刻都不曾离身。温谅听过许多次谈雪的事,也见过无数次那张照片,脑海里对谈雪的感觉,像极了熟识的朋友。
谈雪在青州很有名气的“凤凰珠宝店”工作,在温谅初中毕业的暑假里的某一天,她到总店交付工作后返回分店,被一个持刀抢劫的匪徒砍了十几刀,在医院抢救七天后不治身亡。谈羽父亲早死,是妈妈单独抚养他和姐姐长大,谈雪成绩优异,却在初中毕业后辍学打工养家,供弟弟上学。可以说,谈羽对他姐姐,不仅仅是姐弟亲情,更有一份尊重和崇拜。在姐姐死后,小谈羽几乎淹没在无尽的痛苦中,要不是高二认识了温谅这个朋友,他的精神会崩溃也说不定。
所以说每个人都会被需要,每个人也都需要人,不要妄自菲薄,熬过去,苦难就是承载你通天的捷径。
温谅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活在亲人回忆里的女孩,她并不绝美,清秀而已,她也不张扬,被温谅询问了这么久,也不过脸红红的不多话。她更像平凡生活里那些平凡的女孩子,安静,温和,默默的挣扎,努力的生活。
也许是猛然间见到故事和照片的原主人,还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温谅一时间有些发呆,谈雪见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问,随着人群在站点下车。
许瑶本能的察觉这里面有点古怪,却看不惯温谅见到美女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恶狠狠的跺了他一脚,讽刺道:“人都走了,还做什么美梦呢?”
“什么?”温谅脚上一痛,这才反应过来谈雪下车了。他刚才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重生以来只顾锻炼身体,竟然忘了这件大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前世他并不认识谈雪本人,虽然看到了谈羽的痛苦,但并不能感同身受,况且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好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要不是今天突然看到谈雪,被她的容貌和制服吓了一跳——跟那张照片简直一摸一样,也不会想起在这个暑假里,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温谅猛的站起,推开许瑶,看也不看她一眼,飞快的跳下车,追着谈雪的背影而去。他不知道事情发生在哪一天,也不知道追过去该说些什么,但脑海里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保护她!
不为了她,也为了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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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瞬间
许瑶愕然看着温谅近乎粗暴的推开自己,追逐那个女孩而去,一股莫名的愤怒充塞心胸。www.uu234.com她自然不会对傻乎乎的温谅有什么感觉,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众人呵护宠爱的公主,对同龄那些幼稚的男孩子表现的不屑一顾,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对方对她这样的侮辱。
毕竟,今天在公车上偶遇,许瑶表现的一直很友好。针对美女的善意,你不必感激涕零,但至少也要表现出相应的礼貌。
很好,傻小子,你惹到我了!
许瑶狠狠的顿了下足,咬了咬下唇,赶在车门关上的刹那,从门缝里侧身跳下,引得车上众人阵阵惊呼,司机后怕的擦了擦额头,探出窗外怒骂道:“谁家小孩这么皮的?草,还是个女娃子……MD还挺漂亮,算了!”
车内嘘声一片。
温谅跟着谈雪走进凤凰珠宝店,虽然是明都路上一家小分店,营业面积50平米上下,可装修的十分豪华,富贵气扑面而来,要是您兜比脸干净,进门前怕是要吃几颗蓝色的小药丸。店内另一边一个女孩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后,见人进来连头都没抬一下。
谈雪回头看见温谅,更觉好奇,但仍然十分客气的说:“先生,我们还有五分钟就要打烊了,如有需要请明天再来。”
温谅张了张嘴,却不知怎样开口,难道说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有血光之灾?不被打出去就是好的了……
谈雪身子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温谅挠挠脑袋,心想既然要打烊了,那肯定不会是今天出的事,等明个再来,也许就会有办法了。
转身就要离开,许瑶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围着温谅转了两圈,冷笑连连。温谅无奈的摊开双手,调笑道:“现如今欠债的都是大爷,您那冰淇淋我不吃了还不成?用的着这样围追堵截么?”
“呸!”许瑶直接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我看你尾随这位姐姐,行迹十分可疑,跟来看看有没有活动下手脚的机会!我跟你说,一码归一码,冰淇淋你不吃还真不成。二十根,我要看着你一口吃下去!”
温谅真的无语了,我说输了二十根冰淇淋还面不改色的,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走,这就去买!怕你我就白长了二十四根肋骨!”
这番话说的豪气干云,许瑶本懒的搭理他,可看他那嚣张的模样,忍不住讥讽道:“圣经说女人才是二十四根肋骨,男人正好比女人少一根,莫非你是要做女人?”
谈雪又是扑哧一笑,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她没忘记今天这奇奇怪怪的一幕,起因不就是自己在车上笑的那一下吗?
“好家伙,还是个文化人!”温谅捋了捋衣袖,露出光溜溜的肩膀,“不光膀子还真说不过你……圣经说上帝抽了亚当一跟肋骨造了夏娃,那只能说明亚当比夏娃少了一根骨头。圣经有说他们的后代,也要生生世世如此吗?同学,尽信书不如无书,你这样读书会读傻的……”
以温谅两世为人的经历,哪里会有兴趣真的跟一个小女生在大庭广众下斗嘴?他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消磨掉谈雪说的那五分钟,看着她关门走人,自己才能略微放心。
许瑶被温谅的诡辩说的哑口无言,皱起鼻子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温谅刚要跟上,一个身穿绿色帆布衣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跟许瑶擦肩而过。
这个人三十岁上下,长长的脸型,面白无须,眼睛虽小却很有神,衣服整齐但依稀可见洗的有点发白。但也不能说这样的人不会来买珠宝,这年月无论是女孩的生理周期,还是央台的天气预报,小到幼儿的尿床次数,大到人生的长远目标,根本就没有一个靠谱的,说不定人家是个挖煤的大老板呢?
恩?温谅眼光突然一凝,在那人宽松的帆布衣服下,胳肢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突起,尖尖的头,弯弯的身。
谈雪挡在那人面前,礼貌的说:“先生,我们就要打烊了,请您明天再来!”
那人扫了一眼温谅和许瑶,嘶哑着声音说:“这不是还有人吗?怎么,不做我们穷人的生意?”
谈雪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先生说笑了,这两个朋友也是刚来的客人,正要离开呢……”温谅似乎印证着谈雪的话,一把拉住许瑶的手,不等她发怒,附到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危险!你快走!”
抬手用力将许瑶推到门外,温谅大声骂道:“人家都要打烊了,还非吵着买项链,女人真TMD麻烦!”转身走到男人跟前,一手指着柜台后一款项链,一边对谈雪使着眼色说:“就刚才看这款了,去拿来给我,MD,贵也得买了。”
男人的手在刚才温谅接近时就已悄悄探到了怀中,听他这样一说,明显松了口气,右手从怀中滑出。温谅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几乎肯定,谈雪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砍了十几刀不治身亡。今天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他根本没做一点准备,更糟糕的是,外面还有一个不明真相的许瑶,要是连累她出点意外,那简直不敢想像……现在只盼谈雪能听懂他的话,先离开这个极度危险的距离再说。
谈雪呆了一呆,温谅暗叫要糟,正要上前推她到柜台去,谈雪开口道:“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啊……”
接下来的一幕,让从被推出门到现在还处于迷糊状态的许瑶大惊失色,谈雪的这句话似乎是暗语般,刚一出口,温谅就揉身而上,一拳打向男人的左太阳**。只看速度和拳风,许瑶就知道,要是这一下打着了,男人不死也得重度昏迷。
男人从怀中抽出一把三尺长的剔骨尖刀,也不躲闪,对着温谅当胸就是一刀!
“啊!”
“小心!”
许瑶,谈雪,还有刚刚抬起头来的那个女营业员,齐齐发出惊呼。
这是温谅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危险,虽然比之他今后即将展开的人生中所遇到的风浪,这一次是最没技术含量,也最微不足道的一次,可这是重生后的少年,在没有关系没有资本,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势力时,所遭遇到的最直接,最迅猛一次考验。
那只是一瞬间,生死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