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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婆是军阀全文阅读

作者:录事参军     我的老婆是军阀txt下载     我的老婆是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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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不醉人人自醉(上)

    房外阵阵丝竹婉转飘扬,叶昭则低头闷闷饮酒。

    这是京城寒葭潭燕春院西楼大房,燕春院姑娘多为江南苏浙绝色,艳名满京城,其院两进,四面皆二层楼,南侧扶梯蜿蜒而上,院内各房门槛儿上披红挂绿的彩绸,有那熟客便可知香闺的主人。

    叶昭所在的房间外堂内室,芬香阵阵,室内那阵阵喷香的高枕软卧华贵鲜艳,令人不自觉生出风流快活之意。

    紫檀木雕灵芝卷草桌,京城官宦家族最流行的酸枝木软椅,据说坐上两三时辰也不会腰酸背痛。厅内家?摆设皆显大气不凡。这间房本就是内城一位黄带子偷偷包下的,那位黄带子叫达春,在步兵统领衙门谋了个差事,却只知狎妓吃烟,二十不到,就弱不禁风,瘦得如痨病鬼一般。叶昭幼时同达春相识,同年进觉罗学,几乎可以说光屁股一起长大,却终究劝诫不得。

    今日叶昭气闷,黄带子达春又在衙门当值,陪不得他。是以达春一再劝说叶昭来了燕春院,更说有一位清倌人本来他下了银子开苞的,今天就送与哥哥解闷。叶昭也就不知不觉来了燕春院。

    “爷,闷酒伤身。”侧立在叶昭身边的是一位青袍花褂瘦猴似的马脸汉子,狡黠的三角眼转呀转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

    他唤作瑞吉,排行老四,外面的人都喊他瑞四爷,在街面儿上也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角色,郑王府的包衣,王爷独子的长随,说不得将来小主人袭了爵,他瑞四就是王府三品顶戴的管事,是以谁见了他不得规规矩矩喊声瑞四爷?

    瑞四知道小主人今日心下烦闷,这才附和达六爷的馊主意,将小主人领来了燕春院,要知道宗室子弟规矩森严,若是被人知道他撺掇幼主狎妓,只怕会被打折腿发配关外,但瑞四鬼点子多,就算被人告发怕也有法子应对。

    见小主人一口口喝闷酒,瑞四不得不出声劝了句。小主人虽然年纪老大不小了,按理说早该成家,可他好像对男女之事不开窍,从来没听说过府里丫头有被他得手的,而且这个主子奇就奇在留身边伺候的人全是公公,是以外面有传言说小主人有龙阳之癖,也不知道真假。

    要解闷,水灵灵的大姑娘搂在怀里可不比现在强百倍么?

    瑞四心里嘀咕,嘴上自不敢说。

    叶昭喝着酒,心里却轻轻叹息,天下之大,谁又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前世是孤儿的自己蒙上天眷顾,这辈子从孩童起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虽然曾经对身为满洲贵族觉得别扭,但时间长了,也就释然了,何况母亲叶氏本就是汉军旗,父亲身上血脉也早就不甚纯正,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身体算是有一半多汉族血脉吧,而父亲对自己宠爱有加,母亲更是称得上溺爱,这二老真真是将自己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自己襁褓之中却是享尽了前世未有的父疼母爱。

    自己对骑射满语都不感兴趣,父亲却也听之由之,甚至昨日考封之后,听闻父亲还同恭亲王因为自己吵了起来,起因不过听闻恭亲王背后说了自己一句“不求上进”而已。

    本来近年考封不过走过场而已,尤其是自己王府独苗,自己这一枝又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不出意外早晚要袭爵的,谁知道宗人府怎么就突然大张旗鼓的请了许多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观礼,结果自己文艺骑射三项皆劣,大大出了个丑。

    二十岁了,父亲原本指望这次考评后自己可被封为世子,那是同郡王一等的爵位,按照宗室的规矩是有资格分府的。可现下倒好,如果是寻常宗室子弟,考试三项皆劣是要停封的,自己这个铁帽子家的黄带子与众不同,被封了个一等奉国将军,比之父亲二十岁时的封爵尚低了一等,可父亲当时兄弟数人,谁袭爵还不一定呢,自己却是独苗啊。

    要说奉国将军乃是三品爵位,放在后世就差不多是副省级待遇养的闲人了,而世子也好,将军也好,对于自己这个现代人都不甚在意。

    重生以来,自己也没想过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在闲暇时用学会的繁体字写了许多关于政党、政治体制的见识,却从来没有跟人畅谈当今欧亚大势以及西方文明种种,更没跟人讲过自己通晓西方语言,在当今之世,从皇上到臣工,对西方诸国都满是鄙夷轻蔑,更不认为十年前的战争自己是输掉了,西学这些东西是没人感兴趣的。

    现在闷闷不乐,不过是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心疼父母因为自己同旁人大动肝火而已。

    或许,自己真该做些什么了?叶昭闷闷的想,难道真的这样混吃等死,任由后世史书写上第十四代郑亲王庸碌无奇四字评语?

    何况现今是咸丰三年,本来自己也不大清楚确切的年份,但太平军刚刚在天京定都,那今年就是1853年了。

    任由历史按照原本轨迹发展的话,再过几年咸丰帝去世,东太后将会伙同六王爷发动辛酉之变,八大顾命大臣不是被杀就是被革职充军,而被杀的顾命大臣里就有父亲,也是有清一代唯一一个被赐死的铁帽子王。

    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到现在为止影响了几分历史的发展,想来首先受影响的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历史上郑亲王端华本儿女众多,而因为自己的降生,却变成一子二女的局面。

    又因为自己不争气使得父亲多和人发生争执,更不惜触犯天颜私下婉拒了皇上属意的一次指婚,是以父亲同咸丰帝的关系也远没历史上来的好,倒是恭亲王远比历史上同期的他要活跃,并不是无所事事闷在王府避嫌。

    如果按照这个架势,或许父亲不会遭飞来横祸,毕竟可能进不得顾命大臣之列。不过这些谁又说得准?

    若想彻底改变家族可能随之而来的厄运,自己真的需要做些什么了。更莫说难道华夏大地就真的要任由西风东进,靠人家枪炮欺压才被迫一步步走向现代社会么?一次次战争赔款,又将多少国人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掠夺?

第二章 花不醉人人自醉(下)

    “哒哒”,传来了敲门声,瑞四麻溜儿的去开了门,和门外的老鸨不知道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挤眉弄眼的道:“爷,姑娘等的害相思了,您今晚就宽心住下,我就说您留在德贝子府上了。”说完瑞四就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叶昭想着心事,也没大理会瑞四,直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敲响后推开,叶昭才抬起头,却是一怔。

    却见门傍俏生生一位国色天香的古典大美女,粉黛轻描,眉目如画,一袭火红的蝴蝶刺绣纱裙,袖口镶白底全彩绣牡丹阔边,天生媚骨,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波光流动之韵,白生生的小手,芊芊十指尽染蔻丹,勾得人心猿意马。

    叶昭呆呆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来到这个世界,见过的粉黛不知凡几,却第一次有惊艳的感觉,想不到真正的古典美女风情给人的视觉冲击这般震撼,比之银幕上明星们搔首弄姿的装扮要风情万倍。

    而冰肌雪肤的她一袭红裙,更显得娇媚火辣,艳美无方。

    “爷,您看行吗?”若不是老鸨搭声,叶昭根本就注意不到她的存在。老鸨现在也算放了心,本来嘛,清倌人,哪有穿扮这般艳丽的?水嫩嫩的稚气些才招人疼嘛!可这位清倌人坚持要穿红裙老鸨也拿她没办法,见到叶昭被迷得掉了魂儿,老鸨这才放心,心下大喜,看来从此我百花谱中又多了棵摇钱树。

    “行,行。”叶昭忙不迭的回答,接着才发现自己失态,心下苦笑,什么时候自己成色狼了?

    老鸨谄笑道:“爷,那您和红娘歇着。”说完觉得不妥,忙解释:“您喊她红儿就成,爷放心,她成的是冥婚,和公鸡拜的堂,保证是清倌人。”又叹口气道:“红娘命苦,为了公婆干这行当,遇到爷算她福气,爷您多怜惜,疼她的时候轻些儿。”说到后面就是赤裸裸调情了,令叶昭心里为之一荡。

    老鸨自懂见好就收,将红娘轻轻推进来,慢慢带上了门。

    叶昭心下就盘算开了,本来来这里就是想寻个人喝酒聊天,却是从没想过男女之事,而听老鸨的话红娘正经人家苦命出身,自己要不要坏了她的身子?若真要了她?第一次?自己可就不能不负责了。说起来,前世自己交过几个女朋友,却哪里遇到过处女了,更不要说这般勾人的美女了,竟然是第一次?

    越琢磨心里却越是一团火热,这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竟然要被自己破了身子,任由自己疼爱,想到这儿叶昭心里禁不住微微发颤。

    转身去倒茶,准备缓冲下激动的心情,嘴里道:“姑娘,你坐,别怕,我,我不是坏人,你要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咱可以慢慢来,我每天都来看你。”怎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叶昭心下虽激动莫名,但要他舔着脸和刚刚认识的女子欢好,还真觉得别扭。

    突然就觉得脖子一阵刺痛,鼻端却是清香萦绕,沁人心脾。

    “不许出声!”绵软动听的桂林官话就在耳边,销魂荡魄,令人骨头为之一酥。

    可转过头,叶昭才愕然发现脖子上架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接着后脑剧痛,他情不自禁想张嘴呼痛,嘴里却猛地被塞了一团布,接着后脑又是钻心剧痛,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昭忽然一激灵,慢慢睁开眼睛,“哗”一盆冷水兜头兜面的浇过来,叶昭口鼻呛水,不禁大声咳嗽起来。

    “看你他娘还装死!”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将木盆嘭一声摔在叶昭身侧。

    叶昭只觉全身酸痛,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绳索缚到了身后,自己平躺在地砖上,四下看了眼,厅内点了红灯笼,两旁影影绰绰的也不知道有几人,正对自己的主座上,看到叠叠裙裾下隐隐露出的一抹红色,看起来是一双精美脱俗的绣花鞋,不用再向上看,也知道是谁了。

    “你们是甚么人?”叶昭这个火大啊,不管你们是作什么的,不能好好说么?愣把人打晕,你知道多疼吗?

    “噌”脖子边就架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五短身材的汉子不怀好意的看着叶昭,嘿嘿的道:“大师姐,既然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干脆杀了这个小清妖祭旗!”

    叶昭就一激灵,这才想起了自己身处的年代。莫说生生把人打晕了,清军同太平军之间又岂是你死我活那般简单?抓到的战俘,那可是经常开肠破肚点天灯啊,更甚者凌迟处死,想想都头皮发麻。

    看样子自己落在反清组织手里了?可是抓自己作什么?难道因为自己是亲王之子?随即叶昭就想到刚才五短汉子说了句抓错了人,恩?敢情是设局抓达春啊?

    叶昭心思细密,短短一瞬间就猜想出前因后果,心里这个气啊,达春这小子,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叶昭冤枉极了,可怜巴巴的看向端坐主位的丽人,看来这小丫头是管事的,虽说丽人盘了头,绝美少妇装扮,但年纪想来是真的,老鸨说十八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才十八岁就成了土匪头儿?心里更是苦笑,还以为飞来艳福呢,谁知是横祸临门。

    两世为人,第一次起了做色狼的念头,不想就吃了大亏,人啊,看来还是要安分些好。

    见叶昭可怜巴巴的模样,本来高高在上打量的叶昭的丽人似乎忍不住微露笑意:“别怕,我不会杀了你,今天不会。”声音轻软,说不出的动听。想来叶昭和她刚见面的那番话令她对叶昭没有太多恶感,竟然用叶昭说过的话调侃起他来。

    叶昭脸一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想想,和前世一般,自己哄女孩子也实在拙嘴笨腮的,可不知道本是来绑人的她当时是不是听得笑破了肚皮。

    “我叫苏红娘,广西人。”丽人的自报家门。

    叶昭就吃了一惊,苏红娘?广西?莫不是那个桂西梧州苏红娘?

    “你听过我的名字?”苏红娘盯着叶昭,她好似是问话,实则下了定论。

    叶昭心里骇然,好厉害好聪慧的姑娘,自己的神情变化竟然丝毫逃不过她的眼睛,看来想骗倒她从她手里逃脱难上加难。

    虽然不知道她绑达春想做什么,但以自己的身份,可是比达春尊贵许多,如果身份败露,自己可就危险了,那还不马上被这帮人利用完砍了脑袋?

    幸好老鸨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轻车简从只带了瑞四去的,而瑞四想来回了王府替自己圆谎。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就算自己几天不回府,瑞四怕也定会以为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呢,定然会继续帮自己圆谎。以亲王福晋对自己的疼爱,又会以为自己郁闷散心,断不会逼迫自己回府。

    也就是说就算这帮人将自己带出北京城,怕都来得及。

    这帮人来京城又做什么?苏红娘的名头叶昭当然听说过,现今两粤洪门响应太平军起事者此起彼伏,而“粤东凌十八、桂西苏红娘”是威势最盛的两枝武装。

    据传苏红娘为天地会红花堂香主,武艺精湛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她乃天地会豪杰薛三刀的遗孀,只不过两人尚未拜堂薛三刀就被官府捕获杀害,而那一天苏红娘就盘起了发髻,以薛夫人自居,而当时的苏红娘刚刚十四岁,那是四年前的事了,现今苏红娘可不正是十八岁?

    关于苏红娘的八卦都是达春跟叶昭讲的,达春这人最为好事,对于这类话题孜孜不倦,而叶昭以前不过当江湖故事听,但现在看,这些传闻却显然不假了。只是她怎么突然来了京师?也不怕身陷囚笼么?

    这些念头在叶昭脑里一闪而过,听苏红娘问,他只好老实承认:“是,听人提起过。”

    苏红娘轻颔粉腮,又打量了叶昭几眼,说道:“你给达春写封信,约他去聚仙楼听戏。”

    叶昭自马上猜出她的用意,连连摇头,“达六爷怎么会听我的?您又不知道他这人多横?”虽然被达春这小子害苦了,但叶昭可不会出卖自己这个光屁股就认识的朋友。

    苏红娘秀眉微蹙,“他能将……让给你,岂会跟你是泛泛之交?”

    叶昭道:“姑娘明鉴,那是我立了功,达六爷才将姑娘赏给我,再说了,若是早见到姑娘花容月貌,达六爷就是烧糊了脑子,也不会将姑娘拱手相让啊。”

    听叶昭这话,旁边几个汉子都大声喝骂,更有一名汉子气势汹汹走上来,看样子要一刀砍了叶昭的脑袋,苏红娘做了个手势,大家虽均愤愤不平,却也无人敢再鼓噪了。

    苏红娘清澈如水的星眸却是眨呀眨的盯着叶昭,轻笑道:“你不老实呦?放心,写了信,过两日就放你回家,我苏红娘说到做到。”

    叶昭只管摇头,“我讲的是实情,姑娘不信就算了。”

    苏红娘目光渐渐凌厉起来,轻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第三章 忽悠吧,大少

    声音虽娇媚动听,叶昭头皮却微微发麻,直觉告诉他,这位艳美脱俗的大美女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此刻可不是开玩笑,说不得念头一转就要了自己的命。

    可叶昭别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在王府好像整天稀里糊涂的没一点本事,真真是典型的黄带子作风,一代不如一代。实则前世叶昭就骄傲的紧呢,虽然是孤儿,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到了英国剑桥大学的奖学金,每日刻苦钻研学问,几乎头悬梁锥刺股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孤儿,一切都要靠自己。想成功就要比别人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

    可是重生以后,叶昭懒散了,实在觉得在这个世界没什么追求,可不是,有什么可追求的,帮满洲人多苟延残喘几年么?又有什么用,毕竟现今中华文明同西方文明的差距不在于科技,而是社会制度。西方已经渐渐迈向现代文明社会,而中华大地还在闭关锁国,视科技为鬼神之术,更不要说制度上的极度落后了。至于欺凌中华的坚船利炮,不过是西方文明制度下小小的副产品而已。

    不过懒散是懒散,叶昭前世骨子里的骄傲还在,被人用性命威胁,叶昭也上了牛脾气,冷声道:“要杀就杀!不必多言。”死亡,好像叶昭真的不怕,已经死过一次了,也确实不值得害怕。

    苏红娘倒是微微一怔,自是想不到这个小滑头还会发横?

    “娘的,老子宰了你!”那五短身材的汉子好像就是看叶昭不顺眼,有机会就跳出来,不把叶昭剁了好像他就不甘心。

    叶昭这时候也看清厅内情形了,除了苏红娘和矮小汉子,两旁的椅子上坐了三两个人,没一个慈眉善目的主儿,这时候他们也都跳下来鼓噪,更有人大声道:“大师姐,挖了这小清妖的心祭老祖,保佑苏大哥平安!”

    矮个汉子拎起叶昭脖颈上下打量叶昭,好似在盘算从哪里下刀子,那阴恻恻的目光令叶昭周身不自在,死不可怕,可真要被活着开肠破肚,那也太渗人了。

    “阿九,算了,先把他关起来。”苏红娘终于发话,叶昭心这才一宽,方察觉湿冷的身子却是又出了一身冷汗。

    ……

    叶昭被关在东厢的时候远方刚刚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这一晚上他遭的罪就别提了,衣服湿漉漉的,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火辣辣的疼,想来也蹭破了皮,后脑更是裂开似的痛,不知道到底是起了包还是被打了个窟窿。

    鱼肚泛白时分叶昭又被提到了正厅,叶昭这个无奈啊,真不知道这帮人是不是铁打的,怎么不睡觉么?

    被唤作阿九的汉子在苏红娘吩咐下解开了捆绑叶昭的绳索,叶昭双臂发木,好一会儿才能动,揉着红肿的手腕,又摸了摸脑后,可不是,明显起了个包,一摸钻心的疼。

    “嘶”刚摸到脑后的包叶昭就疼的吸了口凉气,却瞥到苏红娘正抿嘴笑呢,想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娇生惯养的主儿吧。

    厅内只留下了苏红娘和叶昭二人,叶昭却更自警醒,这位苏姑娘可真不好相与,不知道又打的什么算盘,自己可千万留心,别着了她的道。不过见到丽人红唇轻轻抿在白玉茶碗上的诱人姿态,心下又是一跳。

    叶昭心下无奈,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色狼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苏红娘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放下了茶杯。

    “叶昭。”不假思索的回答,叶昭心下更是一畅,二十年了,却是第一次理直气壮的吐出自己前世的名字,以前虽也用过,不过是同达春去宗室子弟禁忌场所游玩时的化名,而在今生,自己却是爱新觉罗?景祥。

    “汉人?入旗了么?”

    叶昭老实的点头,“恩,汉军镶蓝旗。”他委实是镶蓝旗,不过是满洲镶蓝旗。

    苏红娘又问:“达春的跟班?”

    这可不好回答了,叶昭硬着头皮点点头:“勉强算是吧。”也不算完全说假话,遛鸟赛鹰,出入风月场所可不都是达春带去的?还进过一次大烟馆呢。

    “那好吧,我信你说的是实话,我也不瞒你,我这次来北京城,是为了我哥哥,他现在被关在刑部大牢。”

    叶昭苦笑道:“这,这达春也帮不到你吧,刑部大牢关押的重犯,他也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啊?”

    苏红娘摇摇头:“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因为与人斗殴被城卫所捕,带头拿人的就是达春。”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倒是知道达春在步兵统领衙门捞了个城门领的从四品差事,却不想这小子还能干点正事?真是令人吃了一惊。

    不过这么一说这事找达春倒是正主儿,他拿了人扔在刑部大牢,只要找个缘由提出来就是。

    苏红娘又道:“事情来龙去脉你也听了,你既然不肯给达春写信出卖朋友,也由得你,那怎么救我哥哥脱难就着落在你身上,我哥哥在京城化名苏培林,广西商人,想来这个小忙对你是举手之劳吧?”

    叶昭又是一怔,心说怎么还带这么赖皮的,刚想说话,却见苏红娘将几张银票和一个翠绿的玉扳指慢慢放在桌上,亮晶晶的星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叶昭就知道,完了,还是露底了。

    银票且不说了,大概一百多两而已,虽说普通人拿不出,却也最多证明自己出身高门大户,何况做黄带子的跟班,身上又岂能不带银子?而这玉扳指却是稀罕物,据说吴三桂戴过,平三藩后抄出来的,辗转进了郑王府,开始叶昭戴上它的时候心里还嘀咕,可不自己也成汉奸了么?

    眼见苏红娘轻轻捧起茶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叶昭无奈,只好点头,说:“能帮到姑娘是我的荣幸。”

第四章 我们是纨绔,我们是纨绔

    蒙着眼上了雇来的马车,等解开蒙眼黑布下了马车时叶昭不由得苦笑,又到了燕春院。

    朝日之下,院中荫荫绿树,四面楼栏杆掩映,一座座香闺玉阁竟是说不出的美艳。

    姑娘客人大多未起身,苏红娘、叶昭二人直上西楼大房,罗阿九成了新跟班跟在后面,扶梯遇上大茶壶,见到叶昭大茶壶站一旁规规矩矩问安,目中微有诧异,想来却是不知几时这位爷和姑娘出去了。

    进了房走在最后的罗阿九掩了门,苏红娘看了几眼叶昭,说道:“要给什么人写信都由你,阿九帮你跑腿。要不要给府上写封信报平安?”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公子哥的身份,这小滑头的话更不尽不实,又身处险地,自要处处谨慎。

    叶昭忙摇头,心说算了,信送到了,自己小命怕也没了。

    眼看苏红娘定是要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了,想也是,哥哥的身份都跟自己讲了,万一自己逃脱,她哥这条命就算送了。

    至于罗阿九给自己嘴里塞的丸药,说是七日后不服独门解药就会毒发,想来苏红娘见自己神色也知道自己不信,没有丝毫的威慑力,这才亲自跟了来。

    叶昭倒委实不信有这样的毒药,就算真是中了毒,如果太医都医治不得,他又哪里有解药?不过这江湖法子在这个年代或许颇有市场。

    在苏红娘眼皮底下,叶昭实在有些无计可施,其实救个把洪门弟子倒无所谓,虽说太平军、洪门、清军等等都不会带给华夏大地光明的前景,叶昭对这几枝力量也均无好感,但若不考虑其历史局限性,这些人群中总是有些为了自己理想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这种人还是颇值得尊重的。

    最起码。苏家兄妹应该是这种人,据说他们乃是广西客家豪族出身,可不是因为吃不上饭造反的灾民,更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伤了人命才走上反抗官府之路的亡命之徒。

    叶昭比较郁闷的是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被迫,是被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丫头玩弄在股掌之间,尤其自己还是有一百多年后知识的现代人,叶昭懒散归懒散,可不会任由人欺负,更别说是个小丫头了。

    不过叶昭也知道,苏红娘虽说年纪小,但说实话其阅历见识之广,经历之波澜起伏惊心动魄,自己与之相比委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苏红娘肩上担着的可是数千条人命,若放一百多年后,十七周岁,不过是懵懂无知的学生呢。

    想想叶昭也不由得不感慨,一则敬佩,一则怜惜,这是何苦来哉。

    “苏姑娘,君子约法三章,你看依得不?从现在开始,不管我给谁写信同谁会面,就算是你的大仇家,你也不许发作,等救出你哥哥,咱们两清,你以后再见到我要杀要剐,那时候都由得你。”

    苏红娘略一思索,微微点头:“这是自然。”

    叶昭这才要罗阿九去叫大茶壶准备文房四宝,虽然靠窗摆了张红木窗楹踏脚书桌,但叶昭想也知道达春的地儿,是断然不会同书墨纸张结缘的。

    “不许写满文。”在叶昭动笔前,苏红娘却也来到了书桌前,自是不放心叶昭,怕这个小滑头捣鬼。

    叶昭就笑:“姑娘识字?”

    苏红娘心说这小滑头脑筋转得倒快,微颔粉腮:“识得几个。”

    叶昭却不再说,毛笔轻落,唰唰唰看似笔走龙蛇,实则写出来歪歪扭扭,没办法,驾驭毛笔的功夫叶昭实在没天分。

    简简单单的便笺:“达春:速来燕春院,事急。兄:叶昭。”写完叶昭讪讪递给苏红娘过目,刚才还说写信喊不来达春呢。

    苏红娘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叶昭将便签折了递给罗阿九,又道:“不知现时他在哪里,是不是在当值,你可先去前门卫所,若不在便去东高房胡同辅国公府。”

    达春乃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礼亲王代善三子毅亲王萨哈磷后人,不过早与世袭罔替的本家没什么来往,毕竟已经相隔两百年十数代人,虽是同宗,却生分的不能再生分了。

    达春这一脉祖上还被夺过爵,到达春爷爷这一辈总算恢复了元气,靠已过世的老郑亲王保举为嘉庆帝办过差,颇得帝心,这才恩封辅国公,乃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后的第六等爵位。北京城数千上万黄带子,宗室爵位共十二等,而没有爵位的闲散宗室实在数不胜数,达春还算长进的,知道谋个差事,自有被上边恩眷的希望,大多数黄带子都混吃等死吃那供给闲散宗室的四品钱粮而已。

    罗阿九走后,房内沉寂了一会儿,叶昭突然问道:“苏姑娘,你的脚还疼吧?”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大耳刮子,本来人家就当你色鬼呢,偏还就不省事,说出这混帐话。怎么你一直盯着人家的脚看么?

    叶昭早发现了,按照广西客家习俗,苏红娘并没有缠足,可是第一次见她之时为了瞒过老鸨想来她硬是穿了双小巧弓鞋,到叶昭被打晕苏醒后就意识到这一点。想和苏红娘唠唠嗑,叶昭也不知道怎么就问出这么句话。

    其实也怨不得叶昭,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他还真没怎么和这个时代的年轻女子接触过,府里丫鬟婆子各个唯唯诺诺宛如木头人,他又没有妻妾,说亲的不少,但他一概婉拒,至于嫡福晋,却是要宗人府甚或皇上指婚的。

    亲王福晋一向都由得他,不过这一两年才渐渐在叶昭耳边吹风,想也开始有了抱孙子的念头。二十岁未婚,又是宗室子弟,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龄了。

    一直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叶昭算是第一次和陌生女子相处,言语间不由得有前世的习惯,被人当淫贼色鬼那是免不了的。

    果然,苏红娘俏脸微微一沉,捧起碧绿茶杯品茶,给了叶昭一个软钉子。想来若不是叶昭尚有“利用价值”,身上多几个透明窟窿也不是没可能。

    叶昭揉了揉鼻子,讪讪的也端起了茶杯。

    两人就这样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叶昭越坐浑身越难受的当口,救星总算到了。

    “他妈的敢跟老子拔横的人还在娘肚子里呢,可四九城打听打听,六爷我是什么人?仗义的人!可有一点,谁也甭想骑我脖颈子上撒尿!”还没进屋呢,就听达春扯着嗓门喊开了,接着就有老鸨子低声在劝解什么,想来是要达六爷消气。

    叶昭苦笑,达春每次要不弄出点动静来好像就周身不自在。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痨病鬼似的年轻人,衣衫倒是光鲜的紧,可面色焦黄,一脸烟气,张哇流泪永远睡不醒的样子,走路迈外八步,大刺刺的一副天王老子派头。

    刚刚在外面六爷又打人了,不过让路慢了一步,就被一脚踹了个跟头,还不依不饶的照着人家脸上来了几脚,踹的人满脸是血,可常来燕春院的谁不认识达六爷?谁又敢吭气?老鸨好说歹说的劝六爷进了房,更一个劲儿的说:“六爷您先歇着,回头我叫那不开眼的小兔崽子来给六爷磕头,他就是孙猴子,还能跳出您六爷的五指山吗?您跟他置气?不值!”

    达春却根本不领情,翻了个白眼儿:“滚出去!别他妈?嗦败了爷的兴!”

    吃了骂老鸨却放了心,知道事儿算揭过去了,泛着油光的大胖脸赔着笑,忙不迭又道了几句歉然后喜滋滋退了出去。

    “阿哥,您吉祥。”对着叶昭,达春可就亲热的紧了,虚头八脑的还要执手礼,被叶昭甩开只是干笑。

    随即他目光就瞥到了娇媚照人的苏红娘,微微一怔,眼睛就有点拔不出来,不过旋即想到了什么,硬生生转过头,却不再嬉皮笑脸了,说道:“哥哥,您这是准备在外面置宅子吧,安心交给我达春,保管帮您办的漂漂亮亮利利索索的,保管嫂夫人满意。”虽也猜出了这位丽人是昨晚自己转送给阿哥的清倌人,心下甚至有点后悔,但木已成舟,现下人家已经是阿哥的女人,自不能再存一丝丝妄念,更不能有些许不敬。

    见达春会错了意,叶昭心下苦笑,伸手作势:“老六,你先喝口茶提提神,我找你,有别的事儿。”

    达春仰着脖子道:“哥哥,您就甭叫我打卦了,有事您吩咐,我六子皱皱眉头不是爷们!”

    叶昭沉吟着,缓声道:“有这么档子事儿,大上个月你拿了个人,广西的,叫苏培林,还记得不?”

    “有这事儿?”达春皱着眉头,显然是想不起来了。

    这在叶昭意料之中,他要是记得,那可就真不是达春了,“甭管你记得不记得吧,这个人现在在刑部大牢,你帮我捞出来。”

    “成,苏培林是吧?”达春念叨着,就站起了身,他却是霹雳急性子,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这就去要人!这他妈什么世道,巡捕营报起爷的名号拿人了!”想来觉得自己抓了叶昭的熟人脸上挂不住,大呼小叫的也不知道在喊什么,倒是引得叶昭微笑不已。

第六章 要劫狱吗?

    “苏姑娘,咱要点果子充饥吧?”虽然还没到晌午头,但昨晚被折磨的够呛,早上更是稀粥都没喝几口,这些年来都养尊处优,叶昭早就饥肠辘辘。

    “放心吧,人既然是达春弄进去的,他就有办法捞出来。”叶昭能理解现在苏红娘的心情,哥哥能不能脱难就在这一刻,想来是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的。

    见苏红娘不置可否,叶昭对罗阿九使个眼色,罗阿九翻着白眼,但也无可奈何的出去喊大茶壶,委实他肚子也早就咕噜噜叫了。

    豌豆黄、芸豆卷、驴打滚、萨其马等各色满汉点心摆了满满一桌,甜香扑鼻,色泽诱人,令人看一眼都垂涎欲滴。

    叶昭赏了大茶壶碎银子,大茶壶却咧着一嘴黄牙干笑,说道:“爷,帮您张罗一份前门外八仙居的炒肝?雇马车麻溜儿的!我抱怀里,保准吹不到凉风。”

    叶昭摇头,挥了挥手,大茶壶忙告退。

    叶昭帮苏红娘吃碟里夹了几块点心,说道:“再着急也得吃东西不是?身体是造反的本钱,您说是吧?”

    苏红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昭,渐渐看得叶昭心里发毛,可知道这个娇媚火辣的大美女杀人不眨眼的,油嘴滑舌的怕是更不招她待见,忙老老实实闭了嘴。

    ……

    达春这次回来倒没弄出什么动静,叶昭心下就是一沉,怕是事情办砸了。

    果然进了屋,达春脸色有些难看,骂咧咧道:“这帮孙子也不知道仗了谁的势,给脸不要!”

    “老六,怎么回事?”叶昭问话的当口,苏红娘几乎屏住了呼吸,俏脸第一次露出紧张的神态。

    达春坐下,仰脖子将一碗茶咕咚咚灌下去,抹了把嘴,骂道:“妈的那帮兔崽子说了,苏老大是广西惯匪,查实了的,他自己都招了,属国家重犯,咱爷们没权提人,现下人被下到死囚牢了。”

    说着话达春又疑惑的看向叶昭:“阿哥,这事儿谁托您办的?莫不是想害您吧?”

    叶昭苦笑摇头,看来苏老大不知道怎么的被人坐实了身份,这条小命算是交代到里边了。

    达春事情没办成,自己拿起酒壶一杯杯倒酒滋滋的一口一个,显然有些气闷。

    苏红娘默默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轻声道:“妾身告退。”

    叶昭一怔,忙跟着站起,随苏红娘来到门前,低声问:“苏姑娘,你这是?”

    苏红娘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悲愤,淡淡道:“如你所说,两清了,事情办不成不怨你,不过你转告那位六爷,以后再见到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二话。”

    叶昭心下一凛,却也佩服苏红娘说话算话,虽说看起来达春是陷他哥哥于绝境的罪魁祸首,但还是依照跟自己订的约,没有马上翻脸算账。

    “苏姑娘,你可别起劫狱的念头,那可没活路,也成不了事儿。”叶昭影视剧看多了,还真有点担心苏红娘脑袋一热,想去劫刑部大牢。

    苏红娘没吱声,看来这个睿智聪慧的姑娘,遇到胞兄生死存亡,脑子里怕是多半转起了疯狂的念头。

    叶昭长叹口气,罢了罢了,看来从今儿开始遛鸟架鹰的安稳日子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苏姑娘,别起糊涂念想,这事儿啊,我帮你办了,成不成的总比你横冲直撞的把自己搭进去强。”

    苏红娘诧异的看着他,自是在揣摩这小鞑子在转什么花花肠子。

    叶昭却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坐回桌旁伸手按住达春的酒杯,一瞬不瞬盯着达春,低声缓缓道:“苏老大的事儿,还是得办。”

    达春整天脑子也没个清醒时候,正又盘算一会儿去哪里嚼两口烟泡儿呢,叶昭的话当时就令他一激灵,不过他更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什么发匪贼逆?在他心里全无概念,不就是捞个死刑犯吗?总不如砸统领衙门威风。嘉庆爷那会儿,三舅爷那一脉不就有个老祖儿把步兵统领衙门砸了?

    “那我去约跷骑营的爷们!妈的把这帮汉家奴才打个落花流水,再请七太爷给皇上过话,参他们个不识尊卑,拿好人当贼办!”

    看达春卷袖子捋胳膊的跃跃欲试,叶昭哭笑不得,忙伸手拉他坐下,说道:“你呀,别胡闹,这事儿闹起来咱没理,闹不好别说咱哥俩,老爷子们也担不住。这事儿不能明来,咱这么办,找一具尸体给送进去偷龙转凤,回头就报个狱中暴毙,神不知鬼不觉。具体怎么办找什么人来办你跟瑞四儿商量着来。”

    叶昭知道达春的脾性,这种精细活儿他可办不来,有瑞四儿照应这就不一样了,保管办的麻麻利利的。如果不是达春在几个衙门人头熟,倒真不想把他掺和进去。

    达春晃着膀子,连连点头,从小到大,他最信服叶昭,也最听叶昭的话,唯有一点,抽大烟这事儿叶昭唠叨的他耳朵都起泡了,可他就是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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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极品父子

    穿过一座四柱三间冲天式牌楼,远远就可看见郑王府气派的台阶下那两头耀武扬威的石狮子,牌楼书“瞻云”二字,是为西单牌楼。

    郑王府坐北朝南,三路三进,东路第一进广场后耸立着气派森严的正殿,四下观望,雕梁画栋,碧瓦青檐,柳荫绿树中,更见层层叠叠的屋脊,宛若波浪,一波波向远处荡去,不能极目,各个跨院大小房间累计数百间,正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王府西路的后花园唤作“惠园”,乃是京城花园之最,奇石嶙峋,假山清泉,亭榭掩映,美不可言。叶昭就居于惠园后的雏凤楼中,楼前绿木映照下有碧水一池,清冽幽远。

    小王爷回府,整个郑王府立时没了规矩,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太监奴婢踮着脚在内宫中穿行,给大福晋送信的有之,给众位侧福晋妾侍送信的也有之。

    叶昭之后有两个弟弟都夭折了,又有一姐一妹,姐姐被指婚给蒙古王公,妹妹则嫁与大学士赛尚阿之子崇绮,不过妹妹运道不好,前年节塞尚阿作为钦差大臣督师广西,却不想太平军越闹越凶,势如破竹般进入湖南,塞尚阿被革职拿办,家产亦被充公,直到今年年头崇绮才被保举为督练旗兵处文案,算是有了个前程。

    总之姐妹两个都嫁了出去,整个王府,就剩了叶昭这一个小祖宗,那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不是叶昭的亲娘,众福晋对之也极近笼络,虽说王爷还未到天命之年,但这几年再不见福晋妾侍有孕,怕是再生一个小王爷的希望极为渺茫,说不得也只能靠这根独苗来承袭王统了。

    叶昭回雏凤楼换了衣衫,先去内宫见母亲,少不得被福晋问寒问暖,生怕御前考评委屈了儿子,伤了儿子的自尊。接着又给两位侧福晋请了安,叶昭这才去见亲王,直奔书房所在的观月园,却不想在月门前同亲王撞了个对脸。

    “请阿玛安。”眼见叶昭这个千就要打下去,却被亲王挽着胳膊搀了起来,“免了免了,孩儿啊,委屈你了,咱回头就给他们现眼报!谁在背后给咱爷俩捅刀子,我都记着呢!”

    看着眼前慈祥的笑脸,叶昭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按史书记载,这位郑王府的第十三位主人才智平庸优柔寡断,虽后贵为顾命八大臣之首,却不过是个摆设,军机大事一向由其弟也就是自己的六叔肃顺作主的。

    不过在叶昭眼里,他却只是一个极端溺爱自己儿子、为了儿子敢把天捅个窟窿的父亲。

    就说考封吧,本来是自己不争气令门庭受辱,偏偏他老人家不问青红皂白就迁怒到了六王爷奕?身上,反而担心宝贝儿子这张小脸挂不住,自尊心受伤,想想也是好笑。

    “来来来,看我给你找着了甚么好玩的玩意儿。”亲王不由分说,抓着叶昭的手就进了书房。

    却见书案之上,一只金黄又宛如翠绿的小鸟在鸟笼里跳跃,亲王哈哈笑道:“贵州送来的极品三黄雀,怎样?带出去神气吧?这鸟笼手上这么一拿呀,精气神儿就不一样!”

    叶昭哭笑不得,哪有这么教儿子的?若不是自己二世为人,真真的要被他惯坏了,可心里又暖暖的,难为他老人家了。

    “阿玛,我想谋个差事,总不能天天游手好闲的吃干饭。”

    亲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了叶昭老半天,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啊,“祖宗开眼啊,祖宗开眼啊,景祥他长进了,长进了啊,老祖儿,老祖儿,你们都听到了吧?听到景祥说甚么了吧?”

    看着他老人家狂喜的疯疯癫癫样子,叶昭这个惭愧啊,自己没这么不争气吧?不过说找份工作,用得着乐成这样子吗?

    “明天我就进宫见皇上。”亲王脸上放光,心下打定主意,舍了一张老脸也要保举儿子个散秩大臣的名份。

    “阿玛,您先看看这个。”叶昭从袖里抽出了一纸文笺,双手送到老爷子面前。

    文是叶昭早写好的,同他历年来写的文章一样,一直放在西四牌楼王家胡同自己的小四合院书房,四合院是叶昭十五岁时置办的,多年来比比划划写的那点东西都搬了过去,毕竟有些文字如果挑字眼可说大逆不道,放在王府被人发现的话颇多不便。

    叶昭刚刚将苏红娘安置在四合院,又告诉了瑞六,事情办妥后人送去那里即可,不过这不是一半天能办妥的事情,也只能要苏红娘候在那儿。

    叶昭本来担心苏红娘未见得信任自己,不怕自己人走了转头就领人捕她么?是以开始是准备和苏红娘约三天后在八仙居碰头的,谁知道苏红娘却没说半个不字,大大方方的同意了在四合院等消息,倒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想来她也不会真的对自己放心,自己走了之后她又布置了什么,万一自己领人去捕她她又怎么应对这却是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了。

    从四合院回来时叶昭在书房抽出了这篇文,分析的是东北封禁解禁利弊以及与沙俄的关系。

    文里言道,沙俄对我龙兴之地一直虎视眈眈,近年渐渐蚕食我北疆国土,实在概因北疆人稀地广,这才被沙俄移民捡了便宜,而要想根除隐患,保我龙兴之地万载平安,只有开禁,如顺治爷时一般召民开垦,则燕鲁穷氓必欢欣而至,则不但北疆有了屏障,直隶山东等地饥民又不致因天灾滋生事端,一举去两患,乃固国之良策。

    文里还言道现今罗刹国正在西方与英法奥等国大动刀兵,而观其形势战败已成必然,其国民野蛮好斗,扩张成性,西进受阻之后势必将目光转向东方,时不我待,若不未雨绸缪,只怕悔之晚矣。

    亲王捧着文笺上下看着,越看越是吃惊,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抬头问道:“这篇文章出自你的手笔?你说这个俄罗斯国在跟英吉利法兰西开战?是不是真的?”

    叶昭早就知道有此一问,回道:“阿玛,景祥怎敢妄言国事?这些事儿真真的,全是泰安先生听耶稣教的朋友说的。”

    泰安先生就是叶昭的汉语教师,唤作杜文全,字泰安,老夫子清高,儿子又滥赌,前些年搞得家徒四壁,这些年叶昭一直对之多方照顾,更将他的滥赌鬼儿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就算叶昭说谎赖到他身上,想来他也不好意思揭破。

    亲王这才点点头,还是知道那老夫子有几分学问的,转而就想到这篇锦绣文章怕也是老夫子代做,宝贝儿子誊写了一遍而已。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原来他俄罗斯和英法结了仇儿,这倒好办了,日后他若真的起衅,我们可以请英法夷人助阵,那还打不过它么?”

    叶昭苦笑,英法?过不两年,人家和俄罗斯这仗干完了,转头就来收拾咱了。

    “阿玛,这怕是指望不上,他们夷人之间分分和和,但对我大清,却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这复杂的世界政治形势,只好将“夷人”一股脑推到了对立面。

    亲王就叹口气,说道:“这些蛮子,通通不识礼节,难怪蛇鼠一窝的扎堆儿。”

    叶昭只能点头附和。

    亲王又摇摇头道:“不过开禁一事事关重大啊,莫说皇上不答应,就我看着都渗得慌。要全天下的汉人都去了关外,咱们旗人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失了势,咱们可就连退路都没了。你没看吗?长毛这眼看就打过来了,听说皇上昨个还咳了血,唉。”说着话亲王眉头越皱越深,深以眼前局势为虑。

    叶昭自然知道,北伐的太平军却是离天津不远了,叶昭知道其成不了事,自己的蝴蝶翅膀还没扇动呢,这些国家大事却不会改变,是以叶昭心下笃定。但其北伐对京师的震动可想而知。

    “阿玛,正因为我大清遇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才不可拘泥前朝圣祖爷的法制,若圣祖爷在世,也断然不会墨守成规的。”

    亲王再次诧异的看向叶昭,自是想不到儿子对政见几时有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诧异之余却不禁老来安慰,儿子才不是不生性呢,文艺骑射不过雕虫小技,而景祥却是胸中有乾坤呢。

    “好吧,折子我斟酌斟酌,寻个机会递上去。”亲王看着叶昭抚须微笑,看得叶昭头皮发毛。

    “景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真就不想成家么?”

    叶昭心下苦笑,该来的总会来,却是躲不过去了。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回话:“阿玛,孩儿听闻原安徽徽宁池广太道道台惠征有一女,贤德聪慧,坊间多有传言。”

    亲王就咧嘴笑了,“有属意的就好,不过耳闻为虚,这人哪,还得仔细打听打听。”说着就一皱眉:“惠征?他是不是有个闺女在宫里?好像前两年册封了贵人?”

    其时兰贵人声名不显,不过刚刚蒙咸丰帝宠幸,也难怪亲王对她的事不怎么清楚。

    叶昭点头道:“就是这个惠征。”其时叶昭也是鬼使神差突然间就起了这么个念头,既然是包办婚姻,那么对方是谁又何妨?能和兰贵人攀上些关系也好,虽说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到京师局势,此兰贵人未必再是彼兰贵人,但来到这个时代,却不能不提防这个日后统治了大清半个世纪的女人啊!

    也算某种和亲吧?和亲就和亲,从准备开始做事那一刻起,个人荣辱得失就再不在叶昭的心上。[(m)無彈窗閱讀]

第七章 启蒙

    去杜家走了趟,闻知杜文全尚未从山东回来,叶昭留下了一封银子,又教训了杜家少爷一通,言道再敢去赌打折他的腿,这才被杜家众人千恩万谢下送出来。

    山东蝗灾,杜文全却是去青州办粥厂救济灾民,这几年直隶、山东时常可见杜文全的身影放粮救灾,士绅们都称其为杜大善人,只是谁也不知道杜大善人不过替人跑腿,真正做善事的却是京城一位黄带子。

    其实叶昭也知道自己的努力杯水车薪,被自己救济到了又怎样?只要制度不发生变革,悲惨的流民图发生的一幕幕就永不会改变,自己现在所做,也不过但求心安。

    在青色围墙环绕的王府夹道,瑞四却是早就候着呢,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的车把式扯动缰绳,马车缓缓减速。

    叶昭撩起车窗上的小红布帘,瑞四凑过来,低声道:“爷,事儿办妥了,人也送过去了。”

    叶昭微微点头,放下了窗帘。

    ……

    西四牌楼顾名思义就是十字路口四方各有一座油漆彩画、气势恢宏的牌楼,同东四牌楼一般,是皇城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以及繁华商业区。

    叶昭置办的小四合院在西四牌楼王家胡同,青墙乌巷,垂柳自碧,端得是一处好去处。

    叶昭来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是把苏老大救出的第二天,想也知道人刚捞出来兄妹之间定然有许多话叙说,叶昭也就没来打扰他们。

    而见到叶昭,腿肉被打得稀烂的苏老大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这位昔日生龙活虎般的汉子被折磨的形容枯槁,只剩了半条人命。

    叶昭遇到这种感恩场面倒颇不好意思,忙谦逊了几句,就急着退了出来。

    院中天井旁,有一棵勃勃生机的槐树,绿意盎然。

    “叶公子,多谢了。”跟在叶昭身后,苏红娘也到了院中。

    叶昭转头,却见轻风拂来,丽人红裙飘飘、娇媚无方,再想象万马丛中,她横枪立马,美人如画、烈马似云的英武风情,不由得痴了。

    苏红娘有些无奈,刚刚对之升起的几分敬重感激却不由得烟消云散,但有句憋在心里的话却不得不问:“叶公子,请问你为什么帮我们?”

    这句话却不好回答了,叶昭滞了下,随口胡诌,叹口气道:“不瞒姑娘,我母亲本是汉人,却,却被强抢进府,我小时候她,她受的苦……”说到这儿又长吁短叹,再说不下去。

    苏红娘轻轻叹口气,也就不再追问。

    东厢突然有丝竹声响起,从支开的镂花窗看进去,却是罗阿九操着一把二胡,边拉边唱,“白螺矶,白天鸡,一声报晓天下梯。玉皇的帝下圣旨,太平天国定天地!嘿呦!”又唱“左手盾,右手刀,专砍马腿杀清妖!凤城快马李,京东旋风张,不及我梧州苏红娘呀!咦咿呀嘿!”

    曲调沧桑略带激亢,嗓音嘶哑却正合音律,回味悠长。

    却不想罗阿九还有这等本事,叶昭有些吃惊,但却又马上脸上变色,因为客家方言唱调,回味了好半天叶昭才醒过神他在唱什么,这可是京师重地,万余兵勇日夜巡逻,内外城栅栏数千处,这要被人出首,却是逃都逃不掉。

    不等叶昭说话,苏红娘早已经斥责了罗阿九几句,罗阿九吐个舌头,讪讪放下二胡,挺凶狠的汉子在苏红娘面前却如孩子一般。

    “草莽出身,公子莫见怪。”苏红娘第一次对叶昭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叶昭微微一笑:“阿九哥传唱的都是一时豪杰吧,梧州苏红娘,原来苏姑娘是梧州人,想来人杰地灵才能有姑娘这般出色的人物儿,日后若有机缘,倒要去梧州沾沾灵气儿。”

    苏红娘笑笑不语。丽人沉吟了一会儿,好似心中有个难题,终于她星眸看向叶昭,说道:“叶公子,我翻阅公子藏书,却发现了几本惊世奇书,尤其是那本唤作农民战争之书,不知是何人所作?”

    叶昭一愣,却不想那几本玩笑之作却被她看到了,所谓《农民战争》,不过叶昭以某位伟人的斗争实践为纲,胡乱写了通现今之世农村包围城市之论,无非是不争一时一地之失,团结士绅,减租减息发动农民等等,但首要条件自然是要在起义队伍中散播信仰,一种可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信仰,。一枝武装若没有坚定的信仰,则处于逆势时,崩溃只在旦夕间。

    叶昭诧异的道:“姑娘看得懂?”

    苏红娘轻轻撩起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难得的秀气文静,说:“好多字不认识,但意思能明白。”

    欣赏着丽人风姿,叶昭问道:“姑娘觉得哪几本书能入法眼?”

    苏红娘却是由衷的道:“红娘不懂这些治国的道理,又哪敢评判,只敢说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叶昭就得意起来,笑嘻嘻道:“不瞒苏姑娘,几本书都是在下的玩笑之作。”

    “啊?”苏红娘不敢相信的看过来,再见叶昭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泄气,本以为有这等世之高人,若能请出而为军师耳提面授,何愁大事不成?却不想是这个小色鬼的文章,难道他真有偌大学问?可要说请这小色鬼作军师,不说他有没有这本事吧,他却是决计不会干的。

    虽然和叶昭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但也知道他贪图享受,绝不是可以刀口舔血的英雄。

    叶昭却旋即叹口气:“农民战争,就算成了事又如何,也不过改朝换代换个人当主子而已。”

    “何况现今之世,被你等得了天下又如何?满洲退出关外,西北西南离心,只怕顷刻间华夏疆土分崩离析,若百年前或者尚有转机,现今洋夷却巴不得我中华四分五裂,只怕会趁机兴风作浪,则千百年后,后人又该如何评说?”

    苏红娘却是一笑,说道:“若农民战争辅以政体论呢?”

    叶昭却是一惊,怔怔看着苏红娘,没吱声。

    苏红娘又问道:“公子的政体政党论里言道,花旗国的首脑是可以全国人选举的,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

    叶昭笑道:“可偏偏又是真的。”

    苏红娘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出神,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

第八章 皇上吉祥

    叶昭倒也没想到,上午刚刚跟苏红娘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回府就被亲王召进暖凤阁,却是有了信儿,咸丰爷要见一见这位通晓西洋虚实的宗室子弟。

    “通晓西洋虚实”,自是亲王胡乱帮儿子在皇上面前吹了大气,本来想为儿子谋个散秩大臣的差事,却不想咸丰帝当了真。

    郑亲王自然担心儿子在皇上面前露了怯,好一通的嘱咐,福晋更是抓着叶昭的手直落泪,就怕儿子一个应对不周犯了天家的忌讳,当着叶昭就埋怨起亲王的不是,儿子平平安安做富贵王爷不好么?偏要去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地儿伺候人。

    说到后来亲王火了,拍桌子骂了声“不可理喻”拂袖而去,叶昭只得劝慰母亲,更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心说我这顶纨绔的帽子什么时候才能摘下去呢。

    ……

    叶昭在襁褓之时就被赏了三品顶戴,十六岁时又被赏头品顶戴,只是极少穿朝服,现今穿起五爪九蟒的蟒服,挂了朝珠,冠上红宝石顶珠的红缨官帽,穿戴起来,倒是英挺威风的很。

    在乾清宫南书房跟亲王一起,打马蹄袖规规矩矩给咸丰帝磕头请安,堂内檀香阵阵,皇家气派,眼角瞅着,满屋子仿佛都荡溢着金色光晕。

    “给王爷看座。”清朗的声音,倒是给了亲王几分面子,毕竟是道光爷驾崩时的顾命。而按照规矩,叶昭只能一直跪在地上作答,浑不似影视作品里皇上接见臣子时的情形。

    但叶昭还是忍不住好奇,眼角余光偷偷瞥去,却见软榻之上,端坐着一位削瘦的年轻人,人倒是俊秀,可是面色青白,隐隐有些斑点,乃是他少年时出天花所留,这就是“智识远不及六阿哥,却已孺慕之诚打动道光帝”得继大统的咸丰了。

    “前儿几日才见了你,还说呢,我宗室子弟怎就不能出个周培公?怎么就骑射文艺样样不能了呢?”

    郑亲王脸色阵红阵白,也不好插嘴。

    叶昭只好一个劲儿磕头:“奴才该死,奴才不争气!有负圣恩,罪该万死!”心里苦笑,这个下马威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咸丰语气就缓和下来:“看你的折子,有几句话倒也合朕的心意,我泱泱天朝,总不会怕了几个不识礼数的蛮子,这蛮子和蛮子,还打着架呢?”

    叶昭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主子话,奴才的老师在香港岛住过几年,倒是清楚那边的事儿……”叶昭就字斟字酌的将现今英法美俄等国形势讲述了一遍,当然,政治制度、工商业体制、勃勃发展的蜘蛛网般的铁路,开始横贯大洋架设的电报等等等等,那是提也不要提的,甚至已经被国人见识过的巨炮船舰犀利火器,叶昭也只是简单说了两句。

    这时节就算说购置火器,那都显得不合时宜。从主剿派咸丰帝开始,一干王公大臣对西洋诸国都极为强硬,更不认为输掉了十年前的战争。学习蛮夷?只怕说出来能被唾液星子喷死。

    尽管如此,这番话倒也说了有半个多时辰,期间咸丰插嘴问了几句,虽有的话问得可笑,叶昭还是顺着他的意解答,是以才听得咸丰连连点头。

    “想不到,想不到,原来蛮子那儿也乱的很,以前怎么就没有明白人讲与朕听呢。”咸丰说着话,揭开了茶盖。

    叶昭忙道:“皇上宽政爱民,周行天下,四方蛮夷臣服乃是早晚的事儿。”该说肉麻话儿的时候,只管灌迷汤,越肉麻越好。

    咸丰轻轻饮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老在家里晃悠,说说吧,想去哪个衙门口儿当差?”

    叶昭忙又磕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主子恩典,奴才全凭主子吩咐,若说奴才的志向,自然是上战场杀长毛,保主子江山永固。”若说叶昭心里,自是希望东北解禁,去东北练兵和老毛子争长短。但一来没有根基,现在就算去了又能有什么作为?靠一腔热血就能阻止老毛子东进么?二来皇上开口问你,你就更不能透露自己的心事。

    咸丰倒是没想到叶昭会这样说,呆了下,轻轻叹口气,“倒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识大体,我一直就盼着有个满洲子弟说的,却不想被你说了出来,咱们满人的江山,总不能一直依仗外人。”

    叶昭伏地,静静听着咸丰感慨。日后曾国藩、李鸿章等汉人重臣的崛起,实在是因为满洲亲贵无人可用,八旗兵更在同太平军的较量中露了底,已经腐化到不堪一击。而从大清入关起,实则满洲宗室才一直是真正统治这片土地的主人,汉臣官做的再大,在宗室贵族眼里,也不过是走狗而已。

    “既然你通晓洋务,不能荒废了,这样吧,你走一趟上海,传谕给各方蛮夷,将关税之事办一办。”

    咸丰说的风轻云淡,叶昭却差点一口气被噎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传谕给各方蛮夷?把关税的事办一办?这各路蛮夷有一个将咱的圣喻当回事的吗?

    叶昭懂咸丰的意思,小刀会作乱,刚刚攻克了上海县城,江海关监督吴健彰逃入租界设立临时海关,可各国商人却是鸟都不鸟你,临时海关形同虚设,而上海关税收入可是江南大营军饷的主要来源,也就难怪咸丰帝着急上火了。

    叶昭其实倒很想去上海走一遭看一看,同各路“蛮夷”接触接触,毕竟现时的西方正是现代文明萌芽阶段,也更接近自己前世的世界,想来和这些蛮夷可能共同话语反而多一些。

    可叶昭却不想挂着这个劳什子钦差大臣的名头去上海,有清一代,这钦差大臣是最难做的,大赏大罚,如李鸿章僧格林沁等都曾经作为钦差大臣多次被处罚,。

    但再怎么不愿意,叶昭也只能一脸感激涕零的磕头谢恩:“皇上栽培,是奴才终生之幸,奴才定不负主子厚望,将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咸丰微微点头:“你这番出去,不要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

    回去的路上,概因依仗森严,前有顶马香炉开路,后有数骑亲兵戈什哈环伺,亲王和叶昭各坐了一顶轿子,是以叙话不便。

    但进了王府东阿斯门,亲王下了轿,就招手叫叶昭过来,低声问:“这趟差不好办吧?”

    叶昭却不想他担忧,笑着道:“事在人为,谁说的准儿呢。”

    亲王用力捏了捏他肩膀,看样子倒是松了口气。

    而过不多久,内廷就传了旨出来,钦命一等奉国将军爱新觉罗?景祥为办理苏松太仓道江海北关事务大臣,赴上海与洋夷交涉。

    而只等关防印玺一到,叶昭就要即刻动身了。

第九章 咱是文明人

    西四牌楼北口店铺节比鳞次,北口第一家福和楼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去处,金漆的招牌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福和楼以扒鸡闻名,卤汤锅十几代传下来,那鲜灵味儿直渗到鸡骨头里,但凡吃过的,无不挑大拇指叫声好。

    二楼东一号房,此刻却是鲍参翅肚流水价的上,进出的店伙计大气都不敢喘,可不是嘛,就看房内侍立伺候的下人吧,以瑞四爷为首哪一个不是在这片儿跺跺脚地方乱颤的主儿,就更不要说他们的这些主子了。

    叶昭明天离京,达春等一干与他相熟的黄带子为他摆酒饯行,若照达春的意思,那是要找三庆班热热闹闹唱三天堂会的,可叶昭喜欢一切从简,这干黄带子以叶昭马首是瞻,也只好都忍下了那番闹腾心思。

    不过叶昭跟他们坐一起也实在无奈,就看这些爷的作派,达春还算好的,最起码身边陪的是他在燕春班的相好荷花,妖妖娆娆的可不管怎么说是个女人啊?

    再看七叔公一脉的常三爷、睿亲王七儿子德斌,却是一人身边坐一个兔相公,面相虽清秀可人,但拿腔作势的媚态,实在令叶昭起一身鸡皮疙瘩。

    常三在众人中年级最长,性子却是最浮,逗弄着伶人,又笑着举起酒杯:“常三敬小王爷一杯,我家祖爷爷说了,咱下五旗总算出了个能为皇上分忧的宗家,以后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郑亲王只有一子,这些人当面大多恭维叶昭一句“小王爷”。

    叶昭忙举杯干了,说:“谢三阿哥。”

    德斌虽是睿亲王之子,但上面有三个哥哥,又不甚得睿亲王喜爱,加之天生口疾,想也袭爵无望,他整日厮混在堂子里,身子骨早淘空了,看架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结结巴巴道:“阿、阿哥,德、德斌也敬您一杯,祝、祝您马到功成。”只怕他连叶昭到底去哪里、办什么差都不清楚,吉祥话却是发自肺腑,因为他虽愚钝,心里却清楚,郑亲王家的阿哥对他最为亲厚。

    叶昭看着他倒是一阵心酸,后世史书上,大多数宗室子弟自是寄生虫,可又怨谁呢?按他们祖宗传下的规矩,宗室子弟既不能随便离开北京城,更不能从事工商等营生,若不能从仕途军旅谋得差事,那一辈子也只能靠饷银混吃等死,说起来,这样过生活若能像正常人倒怪了。

    就好像德斌,看样子怕也活不到三十岁,就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一样体会不到,又何苦来世间走一遭?

    “老七啊,我的话你要放心上,我走了之后,多保重身子。”叶昭叹着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我、我、我知道。”德斌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憋得脸一阵红,更咳嗽起来,那兔相公忙翘着兰花指拿浅红丝巾帮德斌抹嘴,看得叶昭这个无奈啊。

    达春斜眼瞥着德斌,实在忍不住道:“老七,你他娘身子板不行就少喝点酒,回头再憋死你。”又转头对叶昭道:“阿哥,那帮洋鬼子不听说的话,您也甭跟他们客气,抄家伙跟他们干就是。”

    叶昭苦笑点头。

    说着话慢慢就风花雪月起来,常三笑得也没个正形,就问叶昭:“敢情听说您收了一房?亲王他老人家不知道这事儿吧?”

    叶昭就瞪了达春一眼,达春马上喊起了撞天屈:“这可不是我说的,喂,三阿哥,你话说清楚,是不是我跟你说的,别冤枉了好人!”

    常三挤眉弄眼的道:“就你小子跟我说的,怎么在景祥这儿就想赖账啊!”

    叶昭知道达春混账是混账,但不会多嘴,自己在王家胡同的四合院不是什么秘密,有女子进出想来被有心人撞见了。

    叶昭就笑道:“也不过是眼巴前的事儿,三哥的鼻子还真好使,我这次出去准备带上她。”

    早就同苏红娘说好了,刚好可以顺路送她和苏老大去上海,而到了上海,她径直奔天京投奔太平军也好,取道广州回她的地盘也好,都极为方便,少了许多风险。等自己回来,只说她跑掉了就是。

    坐在叶昭身边眉翠含颦、俏丽可人的美人乃是燕春院的红姑娘翠仙,前阵子刚刚从直沽调头过来的。她心思灵巧,早就想攀上燕春院第一等尊贵的客人达六爷,可是达六爷却被荷花个小蹄子迷得迷迷瞪瞪,荷花手段也不一般,想从她嘴里夺食儿,实在不是件易事。

    今日听闻达六爷摆酒打茶围,第一个点的就是翠仙,当时把翠仙可给乐坏了,心说达六爷原来早就打我主意呢。

    却不想出局来到福和楼才晓得蛮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要陪的却是另一人,虽说清清秀秀文雅的很,可翠仙还是有些泄气。但见到荷花又嫉又恨的模样翠仙就留了心,再听大家一口一个“小王爷”的叫着,又渐渐从话头听出来了,这可是满屋子的黄带子,翠仙头晕晕的,知道自己捡到宝了,怪不得荷花脸色那般难看了。

    不过见叶昭规规矩矩的,翠仙也不敢造次,只是帮叶昭斟酒布菜,偶尔轻轻用酥胸碰碰叶昭的胳膊,却好似都是无意为之。

    但眼见谈起风花雪月,就那两个带了兔相公的爷手脚都开始不老实,这位公子却还是自顾自的眼都不瞥自己一下,翠仙未免有些急,见叶昭酒杯空了,忙给倒满,娇声道:“爷,酒是穿肠毒药,少喝两口。”

    达春就哈哈大笑起来,对叶昭道:“看,有人心疼了不是?今晚哥哥就别回去了。”喊翠仙来出局自是因为达春未曾沾过她,“朋友妻不可欺”,现时在春楼也有不成文的规矩,朋友招呼的姑娘,不可再行招呼,不然就没有道义,而如果有人看中了朋友认识的姑娘,愿意招呼她,这个姑娘也要表示拒绝,当然,经过一番周折,玩弄一些花样,也就可以对这个姑娘上盘子,行话就叫割靴腰子。

    达春是讲究人,自然不会找自己沾过身的姑娘来陪叶昭。

    翠仙心中一喜,却羞答答的低头不语。

    就在这时节儿,忽听西厢一阵哄笑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的声音:“那小白屁股,真叫个滑溜,奶奶的老子都想下手去摸了!”

    两间雅座只用一道薄薄的木板隔起来,隔音效果自然不好,本也是极寻常的事。谁知道偏偏那边男人明显喝高了,说话越来越大声,哄笑声也越来越响。

    叶昭听得分明,那男子是在炫耀他怎么整治乡间对头,听话语他来自湖南乡下,一位农把式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却是设计陷害人家,告官言道农把式的妻子偷汉,知县好像都惧他几分,于是判了那少妇杖刑。

    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女子以通奸获杖刑,是要去衣受杖的,也就是说要除掉裤子亵裤打屁股。

    对于受杖刑的女子来说,大庭广众脱光下身,那无异于比死还难受,尤其是在这个礼教时代,这种侮辱简直令人发指。

    却听那男子还在得意洋洋的炫耀:“老子不打他,打他算什么能耐,老子就看他女人的屁股,叫大夥一起看他老婆的屁股!早知道老子也去当几天差,娘的行刑的小子还跟老子说呢,他娘的他还正大光明的摸了几把!”

    那边又一阵哄笑。

    叶昭就哼了一声:“妈的不是个东西!”

    达春眉毛早就竖了起来,见叶昭都骂起了大街,那还用说,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常三和几个黄带子跟在他身后一拥而出,那些杂役长随紧随在后。只有德斌醉眼朦胧的左右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就听隔壁桌椅倒地碟碗摔碎以及惊叫声,那男子嘶声喊:“娘的老子是衡州团练曾伯涵的本家,你们……,啊”惨叫声,想来又挨了打。

    叶昭倒是心下一动,衡州团练?曾伯涵?文正公?却不想隔壁的竟然会是曾文正的宗亲,可人品也未免太过低劣。

    不过莫说现在曾国藩名声不显了,就算日后官拜大学士、一等侯,这些黄带子又哪会真的将他放在眼里了?

    惨叫声不绝,叶昭慢慢品了口酒,却是想不到跟曾文正的第一次交集由此开始,不管孰是孰非,看来,倒是先结了怨了。

    那边厢达春似乎打累了,大声喊:“妈的都送顺天府,今天爷非办办你们!”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就算是远亲,可这案子真走公堂办起来会令曾国藩脸上大大无光。

    叶昭却没有去劝阻达春,同这位未来举足轻重的人物结怨又怎样?会影响自己振兴国运的计划又如何?人,总要能过得了自己的良心。

第十章 我不是色狼

    叶昭这个钦差大臣真个叫轻车简从,只带了顶马一人,戈什哈六名,瑞四等随身伺候的五名包衣奴才,老夫子杜文全前几日从山东回来,就成了叶昭的师爷,此外倒是有苏红娘苏老大以及罗阿九等天地会众共七人。时下各地动荡,倒是走海路最为安全。

    骄阳之下,碧波万里,沙船扬起的巨大风帆猎猎作响,叶昭站在船头眺望远方,虽然不知身处方位,但想来已经出了渤海湾。

    “大人,船头风大,不能久待。”船老大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卷着舌头跟叶昭说官话,他姓李,也是这艘沙船的主人,乃是崇明人。崇明帮是上海海运三大帮之一,当然,这个所谓的三大帮只是一种商人对同乡的认同,联合起来同异乡人互相之间争生意而已。

    李老大刚刚从南方载了一船白米,本准备去牛庄采购大豆再回上海,却不想遇到官家征用雇船载客,自是欣然同意。

    叶昭虽是一袭便衣打扮,征用船只事务都有瑞四办理,但那戴着红缨子、披挂整齐威风凛凛的戈什哈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一眼就知道这位才是正主儿。叶昭虽然年纪轻轻,但历代京城满洲亲贵少年得志的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这位少年官员也没几个随从,想来不是什么高官贵胄。

    “李大哥,这条船置办下来要数千两银子吧?”叶昭笑着问他。

    李老大面上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从十来岁进商行做小力笨,到今日能与人合股买下一条船安身立命,却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可望而不可及。

    不过他回话自然谦逊的很,“回大人,小的是跟人合夥买的旧船,让大人见笑了。小的跟伙伴准备过几年,托人借些银钱,再购置一条。”

    叶昭微微点头,眺望远方,却又轻轻叹口气:“总不如火轮船快捷。”

    李老大笑道:“看来大人去过上海,见识过洋人的火轮船,不瞒大人,小人也曾经有这心思,可一来银钱不济,二来火轮船操控繁琐,没有现成的伙计,后来心思也就淡了。”

    叶昭道:“银钱不济可以多方筹备,没有伙计可以跟洋人学习嘛,又不是多么高深的手艺,你们运输这一行当,总要讲究个吐故纳新,若一直墨守成规,总是要被淘汰的。”

    见李老大赔着笑,但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叶昭就道:“现时大夥靠什么赚银子?无非依靠南北输运,而洋人的火轮船是禁止北上贸易的,可说不准儿哪天就没了这规矩,你再想想,火轮船一样可以去牛庄采购豆谷,北上南下再无禁区,咱们的沙船到时候何以为生?”

    李老大就笑道:“不是我不信大人的话,可朝廷总会给咱们活路吧?上海滩外,可是有上万条沙船呢,可不独独我这一家儿。”

    叶昭笑笑,道:“商业竞争,又何尝不是你死我亡?很多事朝廷也是无奈为之,十几年前,洋人还只准在广州城同十三行贸易呢?可现在呢?五口通商,自由贸易。想要有活路,总要变,总要改,总要自强!”

    老夫子杜文全不知道几时来到了船头,听着叶昭的话抚须微笑。

    李老大脸色难看起来,想是闻叶昭所说宛如看到了世界末日,心情抑郁的回了舵楼,耳边却一直在回响着叶昭的话。

    “老夫子,这外边风大,您还是回舱吧。”叶昭看着瘦骨嶙峋的杜文全,还真怕一阵风把他吹海里去。

    老夫子笑道:“爷,您都不怕,我这进了半截棺材的身子怕什么?”

    叶昭莞尔,说实话身边认识的人当中,也就老夫子能算得上正人君子,其他人对自己虽好,但转身对别人就不知道是一副什么面孔了。

    “爷,我有问题想讨教,那英吉利国既然与咱们相隔万里,来我邦漂洋过海要半年之久,他们又为甚么非要跟咱们过不去呢?”

    看到老夫子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叶昭就一阵头疼,也怪自己,要将那几本书送给苏红娘,就请老夫子誊写一份,搞得老夫子现在成了问题先生。

    其实大儒立命的老夫子对于蛮夷制度想来是不屑一顾的,但对书里描绘种种却颇为好奇,倒经常和叶昭探讨起来。

    “为了银子吧。”叶昭只好将这错综复杂的东西方制度碰撞简而略之。

    老夫人抚须点头,深以为然,就道:“爷,您歇着,我那儿怕再有个七八天也抄不完。”现在老夫子日以继夜的就是干这誊写的行当。

    叶昭笑道:“不急。”

    就算一路顺风顺水,到上海最少也要十几天吧?

    ……

    虽然靠近通风干爽的舯楼,但狭窄的舱房还是有些湿湿的闷。叶昭进入房间的时候苏红娘正坐在木板床上捧卷阅读那本《农民战争》。

    她乃是千军万马的巾帼领袖,自然看得出这本书的价值。

    叶昭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匣,笑道:“送你的。”

    苏红娘见叶昭进了船舱,就放下书本站起来拱手为礼,倒把叶昭搞得很不习惯。

    苏红娘委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叶昭,这个小滑头贪污享受、十句话里怕有九句是假的,更谈不上什么英雄豪杰,更是旗人,看他轻轻松松能从死囚大牢救出哥哥,十九就是分量不轻的宗室贵族。

    但说一千到一万他都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更一路护持送大夥离开京城险地。

    苏红娘江湖作派,重义轻生、豪气干云,是以这个救命恩人可就令她有些伤脑筋,现在只希望早日想办法报答叶昭,同这小鬼两清,再无瓜葛。

    不然每日听他轻浮语言,真怕有一朝忍耐不住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叶昭的礼物,苏红娘自然要婉拒。

    叶昭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把花旗国造转轮手枪,以款式构造论,实在与后世的左轮手枪没有太大差异,只是更为厚重。

    这是当初英国人送给天朝贵胄的西洋火器之一,不过这批西洋火器早就被道光帝束之高阁,这把转轮枪倒是辗转流落到郑亲王府,被亲王锁在了书房角落,若不是叶昭无意发现,亲王早就忘了这码子事,见叶昭喜欢,自然送与了他。

    叶昭将木匣递过来,笑道:“西洋火器,这个叫手枪,射程威力不及长枪,但胜在方便,只是子弹没有几颗,等到了上海,帮你多购置一些。”

    苏红娘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你用来防身吧,我用不到。”

    叶昭却不由分说塞了过去,“我知道你骄傲,身手了得,可人总有没力气的时候,再说了,你身手再厉害,能比得过火器。”

    苏红娘不接,说道:“清妖的火器我也见识过,也没什么了不起。”

    叶昭叹口气,“西洋火器又岂是鸟枪可比?这么和你说吧,若是鸟枪能连续不断的发射,射程更远,威力巨大,你能躲得开么?”

    苏红娘俏脸微微变色,显然马上想到了这种火器的可怕,她黛眉微蹙,问道:“西洋火器这般犀利?”

    叶昭道:“现时还达不到,但随着科技进步,半自动的毛瑟枪时代马上就会来临。”

    “科技?”苏红娘有些不解。

    叶昭笑道:“送你的书里有一本提及西洋科技的,看来你不感兴趣。”

    “这么和你说吧,西洋人发明了一种物事叫做电报,用线相连两地,你说的一句话,转眼间就可以传到千里万里之外;又有火车,用钢铁机器为车头动力,力气比牛马大万倍百万倍,拉货物在路上疾奔;又有照相机,可将你在镜中的影子瞬间拍下,留作纪念。”

    “这些都是科技,而非巫术,在将来,更有可以在天空飞翔的机器,可搭乘数十人数百人。”

    “你想得天下,可你得了天下作了娘娘又怎样?西洋人打过来了,你怎么和他抗衡?”

    听叶昭说到后面又胡言乱语,苏红娘本来惊讶这小鬼见闻之广的佩服又烟消云散。

    叶昭却不知苏红娘心里想什么,他将木匣塞过来,笑嘻嘻道:“给,可以接着了吧,我教你怎么用火器,总之想战无不胜,火器,您最佳的选择。”

    遇到这么惫懒的人,苏红娘一阵无力,却也只好接过了木匣,但却正色道:“叶公子,我话说在头里,你的大恩大德红娘感激,但还请叶公子不要以为红娘是水性杨花之人。

    要说苏红娘那真正是天生媚骨娇艳动人,一颦一笑无不勾人魂魄,就算千军万马中也是红唇含笑,来去如风,银铃般的笑声中敌将已经授首,两粤绿营常传她的威名,呼之为俏罗刹。

    可面对叶昭,苏红娘却不得不整日板起面孔,免得叶昭借坡上驴,又不知道说出什么混帐话,更不要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好感。

    实在因为叶昭是救命恩人,不能施颜色令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叶昭自然明白苏红娘的意思,微微点头,也正色道:“当然,苏姑娘冥婚守节,我是打心里佩服的。”这却是心里话。

    苏红娘这才释然。

    叶昭就开始给苏红娘讲解,怎么装弹,怎么瞄准,“三点一线,对,对,就这样。”说着说着,突然房间猛的一颤,苏红娘就向床上仰去,叶昭一个趔趄,也直面摔了过去。

    “啊”叶昭惊叫,眼见自己就要摔在苏红娘身上,却觉得胸前腰间腿上一疼,就这样身子悬空平浮在半空。

    叶昭微微回神,才发现原来是苏红娘左手托在自己胸前,右手转轮枪顶在自己腰间,更屈膝顶住了自己双腿,自己这才没摔在她身上。

    只是现在这个姿势未免太过暧昧,叶昭向下望去,心猛的就是一跳,娇美绝伦的俏脸就在眼前,那鲜红诱人的樱唇,仿佛一低头就能狠狠吸吮,白皙无暇的粉颈,小巧的耳珠尽收眼底,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抚在自己胸前,而身下人红裙中酥胸随轻喘微颤,竟令叶昭想到了欲拒还迎这四字成语,脑袋轰一声,一时间叶昭身子都要炸了。

    更令叶昭骨头酥软的是他虽然半分也没沾到人家身子,但被屈膝顶在半空,感受着那力度弹性,就能想象到身下胴体那天生媚骨妙不可言的香软滑腻。

    正是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短短一瞬间,头晕脑胀的叶昭马上就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飞起,又被力道一带,稳稳站在了床前。

    好一会儿叶昭才回过神,却见那水灵灵的俏影正开门走出,叶昭急忙追上去,问了句“去哪里?”苏红娘沉着脸,理也不理他。

    叶昭知道,苏红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自己的色鬼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又何况苏红娘?在苏红娘的世界里,大概自己就是淫贼那一种人了,如果自己和她刚刚认识的话,只怕二话不说就刺自己几个透明窟窿了。

    唉,其实又怎么能怪自己,叶昭摇头叹息。

    二十年前就尝过鱼水之妙,而自己身份使然在这个世界更是充满了诱惑,却又实在不想做个好色之徒,只能硬憋着。就说达春等人饯行那晚,虽然自己面色冷淡,但翠仙到后来几乎赤裸裸的挑逗,正常男人都会欲火焚身,可自己却愣能无动于衷,怕是柳下惠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怎么这二十年的苦熬都报应到今晚?报应在苏姑娘身上?

    而且刚刚说了佩服人家守节,转眼自己就在人家面前成了色鬼,这叫人情何以堪?

    叶昭一个头两个大,也只剩下了满心郁闷。

    只是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苏红娘最后拉了自己一把而没将自己硬生生摔在地上呢?当时发生的一切电光火石,莫非是下意识之举?难道在她内心深处,却不见得多么厌恶自己?

    想着叶昭又苦笑,就别自我安慰了,这怎么可能?[(m)無彈窗閱讀]

第十一章 潮人!契约夫妻?

    晚饭之后,叶昭左思右想,又来到了苏红娘的舱房,没办法,苏红娘是这个世界第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初恋。叶昭实在不想到最后在她心目中自己只剩个色狼的形象。

    想想也怨达春,想来第一次见苏姑娘时若不是真的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女人,那也不至于见到她的时候这么喜欢想入非非,更不至于二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在她面前就好像色鬼附身一般。

    不想苏红娘却并没有脸若寒霜的对他,甚至帮他斟了一杯茶。

    “苏姑娘……”叶昭刚想说话,苏红娘却摆手制止了他,淡然的道:“叶公子,您先听我说吧。”

    叶昭只好咽下肚子里的话,捧着茶杯看着她,见她一脸肃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和自己绝交。

    “叶公子对妾身有天高地厚之恩,甘冒奇险救出红娘的哥哥,说不得以后就会累公子抄家灭族。公子又对红娘百般眷顾,呵护备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按理说不管公子是汉人满人,红娘都该报答公子高义,但这般大恩大德,红娘又实在无以为报,只有柳絮之躯,不是红娘矜持,红娘有何金贵?以公子家世,不知多少名门望族千金贵胄翘首以盼,红娘却不能补报公子以万一。但若公子真的喜爱,红娘自无话说。”

    叶昭愣了又愣,见苏红娘一脸严肃,却显然不是在说笑。

    苏红娘又轻轻叹口气:“只是对不起薛大哥了,不能为他守身孤老,九泉之下也没面目再见他。”

    看了眼叶昭,又道:“红娘现在就可以给公子!”

    苏红娘面色平静,实则心下已经有了决断,他对自己确实恩比天高,但只怕也不过是公子哥欲擒故纵的手段。

    而苏红娘乃当世豪杰,杀伐决断,快意恩仇。何曾受过被男人险些压在身上的羞辱,更别说这个家伙当时丑态毕露了!现在却因受了他的大恩,受此侮辱,更要屡次被他调笑,又如何对的起薛大哥?

    苏红娘当下打定主意,与其再这样下去受制与这个小鬼怕是薛大哥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偏生又受这小鬼大恩。也罢,心里清清白白就是,身子脏了又如何?既然小鬼所作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给他就是,任他开心几日,待到了上海,兄长和一干兄弟安全,自己一刀宰了这小鬼,再自刎还这小鬼一命就是。

    这样,也算对的起这个小鬼了吧?只是对不起薛大哥,可那也没法子,从今而后,自己再不是薛夫人就是,宁可自己被人认作水性杨花,也不能累薛大哥在九泉之下受辱。

    叶昭自不知苏红娘所想,却是好半天说不出话,这古代女子的思想实在古怪,令他一时跟不上人家的思维跳跃,好半天后才终于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以身相报?

    叶昭心里就是一动,眼见苏红娘雪白小手慢慢移向束腰锦带,红色绫罗裹着销魂蚀骨的身子,更显冰肌雪肤,高贵不可侵犯,可偏又做出这般令人流鼻血的动作,叶昭喉咙发干,眼睛都有些冒光,可他随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八丈高。

    “慢来!慢!”叶昭两只手乱摆,嘴里大叫,“慢,苏姑娘,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苏红娘微微一怔,星眸不解的看过来。

    叶昭心扑通扑通乱跳,压抑着不知道从哪儿冒起的邪火,叶昭苦笑道:“苏姑娘,是,既然话说开了,老实不客气,我确实倾慕你。但怎么说呢,感情,要慢慢培养,你若不喜欢我,这是何苦来哉?”

    顿了下叶昭又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吧,既然姑娘不弃,那从今以后,姑娘就算是我叶家的人了,算是,算是订亲吧,这样姑娘就算报了恩了。要我说,姑娘对薛大哥怕只是尊敬,绝不是男女之情,挂了叶家媳妇的名,说起来也算为姑娘去了心头一道魔障,日后姑娘若真遇到了心上人,咱这婚约就不作数,姑娘你看可好?”

    又笑道:“既然姑娘不作声,那就这么定了!”

    苏红娘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鬼有这么一答,东拉西扯的就成了什么婚约?叶家的人?更被他胡言乱语一通,什么魔障啊,心上人啊,简直莫名其妙。

    叶昭又笑道:“再说了,说不定日后姑娘会倾心我叶昭,那时节啊咱就假戏真做了,若姑娘肯和天地会一刀两段,我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若不然,就只能偷偷摸摸了。”

    眼见苏红娘秀眉又蹙了起来,叶昭忙道:“我那儿还有事要办,告辞了!”

    看着叶昭脚底抹油,苏红娘一时无言。这人不但油盐不进,甚至自己抱着必死之心的决绝都被他嬉皮笑脸的一通胡扯给搞成不尴不尬的局面,遇到这么个惫懒货色,又叫人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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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忽悠帝在上海第一弹

    外滩洋行鳞次栉比,道路宽阔,中旺街洋房小楼、中西合璧的瓦楼建筑一栋紧挨一栋,此时的上海却已经初见繁华。

    小刀会占领上海县城,署理江苏按察使吉尔杭阿调集精锐在城郊盘营以拒,加之乡勇团练,不下两万人,真可谓营垒相望,旌旗蔽天。

    而美英法三国更组织洋枪队守护租界平安,叶昭等人下船,就有几名荷枪实弹的洋人过来盘查,当瑞四倨傲的告诉他们这是大清朝钦差时,他们却也听不懂,只是见叶昭随从披甲,就驱枪来赶。

    “唰”,几名戈什哈钢刀出鞘和洋兵对峙。

    跟在洋人身边跑前跑后的有一名中年华人,看来是为租界道路码头委员会服务的华人雇员,穿着硬领燕尾服,却偏偏脑后带了根辫子,他却是鼻孔朝天大模大样的对瑞四道:“洋大人说了,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都不许进入租界,我们对大清国和反抗者一视同仁、保持中立!你们是钦差?那绕道南门去城郊你们的大营!”

    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现今国人头上的辫子大多顶习惯了,就算接触西洋后看不起自己的祖国,却是跟辫子跟满洲无关的。

    “啪”一声脆响,穿洋装的辫子捂着脸连连后退,一脸错愕的看着瑞四。

    抽了他个大耳刮子,瑞四却还是不依不饶,大骂道:“小王八蛋,瞎了你的眼!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作死!”久居京师,区区几个蛮子又岂会被瑞四爷看在眼里?

    眼见瑞四又过去追打那“清奸”,被洋人拦下,叽里呱啦沟通不便就要动手开打,瑞四却是对顶在胸口的火枪全不在乎,想来觉得借洋人几个胆子也不敢对大清钦差亲王阿哥的随从动粗。

    叶昭哭笑不得,忙走上几步,用英文对洋人老几位朗声道:“各位,我是大清朝官员,我也了解各国中立的态度,但我这次是来同英法美三国使节谈判的。还请各位通报一声,谢谢!”

    洋兵们怔怔看着叶昭,瑞四、老夫子等人也吃惊的看着他,任谁也想不到小王爷几时会讲一口蛮子话了。

    几个洋兵叽里呱啦商量了一会儿,有一位去报信,其余几位还是端着步枪警惕的看着这伙儿傲慢的中国人。

    十几分钟后,一辆豪华马车飞奔而至,从马车下跳下一个高大肥胖的白人,四十多岁年纪,灰褐色的眼瞳好似天生就带着几分狡诈。

    他略带怀疑的看着叶昭一行,大步走过来,脱帽致礼,用生硬的中文道:“您好,鄙人是大不列颠王国领事阿礼国,请问各位从哪里来?”

    想来听说有自称大清官员的人会讲英文,惊动了这位领事大人。

    叶昭微笑走上两步,却是用英文道:“领事大人,你好,我是北京派来处理海关事务的官员,爱新觉罗·景祥。”好久没用英文了,开始尚显生硬,渐渐就流利起来。

    阿礼国吃惊的看着叶昭,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会说英文的大清国官员,别说大清国官员了,整个大清国民,也就有那么几个活跃于通商口岸的买办以及教会学校的学生尚能说上几句英文,而且不可避免的夹带地方腔调,又怎有咬字这般清晰的?开始听人送信,还以为夸大其词呢。

    “领事大人,我准备将行辕设在租界区,这也不违背贵国严守中立的原则吧?因为我不是武官,而是来和贵国交涉海关关务的外交使臣。而且根据《南京条约》《五口通商章程》《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租界乃是我国租给贵国使用之土地,贵国无权驱逐前往租界避难之官员,贵国前些日子的行径已经违反了条约精神,损害了条约的合法性,我大清会正式照会贵国表示抗议。”

    叶昭一脸的严肃,阿礼国脑子却有些懵,因为他对这个腐朽帝国的高级官员们印象极坏,他们一个个是那么高傲自大,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就说两广总督叶名琛,对各国使者完全一副不予理睬的架势。如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自去年被任命为驻广州领事,在澳门等候十几个月,屡次请求拜见,却到现在还不知道总督衙门口儿冲哪边开;又如美国代办伯驾,四年两次任期内都没有获得接见;美国公使马沙利去年到广州上任,要求与两广总督叶名琛会见。总督大人的回复总是,日理万机,一俟有闲,当选定吉日相见。一年多过去了,总督大人的黄历里好像还未出现吉庆日子。

    对这个帝国的官员作派,各国使节既无奈又郁闷,闲谈起来更都恨得牙根痒痒,但阿礼国却从没想过突然会有一位来自帝国首都的年轻官员主动跟他接触,更能说一口尚算流利的英文,而言谈之间,更一副外交辞令,令阿礼国既新鲜又吃惊,进而怀疑起这个年轻官员的身份真伪。

    怎么可能?大清国这个愚昧落后的官僚集团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年轻人?

    要知道大清国早就将十年前签订的条约当废纸一般对待了,各地方官员对中央政府与各国签订的条约内容均闻所未闻。大清国皇帝第一个带头不守约,下面各级官员更不消说,就说广州城这个通商口岸,十年过去了,各国商人还是不能进城。偶尔偷偷溜进广州城的,几乎都会遭到大清国国民的辱骂甚至群殴,生命安全是没有一丁点保障的。

    可突然冒出这么一位青年官员,竟然破天荒提起了多年前签订的几个条约,而且用这几个条约驳斥自己。若他的钦差身份是真实的,虽然可能在同大清的外交谈判中多了一位强有力的对手,却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最起码终于有了一位不再那么不可理喻的清国官员作为沟通对象了,要知道以前,就算想谈判,可没人跟你谈啊!

    只是这青年官员的身份未免令人生疑!

    怀疑归怀疑,阿礼国做事何等老道,微笑点头道:“景祥大人请放心,我会一力帮助大人安排行署事宜。”先监视起来,确认身份后再做对策。

    ……

    就这样,中旺路上一座花园般的洋房别墅成了钦差大臣的行辕。

    而大夥安顿好之后,叶昭吩咐一名戈什哈携盖了关防大印的手谕出城,去南门军营传令,请苏松太道道员、江海关监督吴健彰来行辕叙话。

    又传令,在见到道台之前,西洋诸国使者一律回避,如有人来拜访,只说等钦差大人同地方官员相见之后再与各国领事会晤。

    玻璃罩、煤油灯,到了租界叶昭也就入乡随俗,用起了西洋的玩意儿,在小楼二楼辟了一间房为书房,叶昭却是怔怔出神,茶早就冰凉,他兀自不觉。

    咸丰帝说的轻松,但叶昭却知道,这差事从头到尾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西洋诸国好不容易有了将关税权拿到手里的机会,岂会轻轻放过?

    不过想想也可笑,据后世史书记载,英法美三国成立委员会实际控制上海海关事务之初,收缴的税款反而要大大高于原来由大清国官员管事的时期,概因大清国官员对经济一道本就不明不白,又贪污成风,这才闹出了令史书官都尴尬的这么一个局面。

    正因为洋人控制了海关之后收缴的银钱反而日增,使得后来背地作主将海关利益出卖的两江总督怡良、苏松太道道台吴健彰等可以上折子时含糊其辞,大清国又没几个真正明白这种事儿如果按照国际惯例多么“有辱国体”,咸丰帝也就没有深究。海关权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人家拿走了,再到后来明白人多了,那时候大清国却早被欺负得不成样子了,再想拿回海关权?那真是难如登天了。

    可现在皮球却被踢到了自己手里,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差事儿,难办啊。

    还想维持小刀会起事前海关的状态怕是不可能,也只能尽量争取最大利益,尽人事而已,若民智开化,国家强盛之日,这些问题就统统不是问题了。

    最大的难题反而是怎么忽悠咸丰帝以及京师那帮强硬的大臣,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被人上个折子,扣个“交好蛮夷”的帽子,那可就成了汉奸了,换了别人,罪过再夸张些,如果在北京城被凌迟老百姓还会拍手叫好,说不定还会拣你的肉吃。

    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无奈的时代。

    开启民智,又如何着手,又何其难也?

    叶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灯芯突然一跳,叶昭猛然见窗帘上有条窈窕人影,啊了一声,转身看去,可不是,一袭红纱高贵娇媚,宛如神仙妃子下凡,苏红娘俏生生就站在书桌前。

    “红娘?几时来的?”叶昭笑着问。

    苏红娘来了有一会儿了,却是诧异的发现小色鬼皱着眉头琢磨事情呢,站了好一会儿,小色鬼都没注意到她,看小色鬼皱起眉头认真思索的模样,简直和平时换了个人,却不知道他聚精会神的在想什么?

    但听到叶昭喊自己“红娘”,还一副很亲热的样子,苏红娘实在无奈,在这家伙面前好像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厚颜无耻到极点了,可偏偏他却好像占着天大的道理一般。

    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苏红娘思及也头疼,莫名其妙的被这家伙胡搅蛮缠为与他订了鸳盟,可偏偏说要将身子交与他又是自己先开的口,现在却又如何收场?

    本来已经到了上海,该当马上辞行的,可现在告辞,又好似欠了人家天大的恩情,毕竟今日别过后,未必有再见之日。

    “公子真名可否见示?”不能临了儿还不知道人家是什么人不是?虽然一路同行,但天地会众小心谨慎,又怎会和这帮清妖混在一起?

    叶昭笑道:“叶昭就是我的本名。”

    苏红娘星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却没再说什么。

    叶昭正了正脸色,问道:“红娘,你对上海局势怎么看?”

    苏红娘就轻轻叹了口气:“怕是凶多吉少,上海孤城,被清妖重兵包围,太平军自顾不暇,又怎能指望天王来救援?”

    说起小刀会境况,苏红娘心情就沉重起来,小刀会、三合会、天地会等等其实皆是洪门一脉,不过因地域领袖不同是以叫法不同而已,所以才有天下洪门是一家的说法。而小刀会则多是苏宁、广东、福建等堂口的天地会众,首领刘丽川本是天地会香港堂口的话事人,和苏红娘怎么都算同门师兄弟。

    叶昭斟酌着,缓声道:“这样吧,过几日我寻个渠道,可以着人混入上海城,你写封信也好,派人去面见刘丽川也好,劝说他突围去天京。他呢,是指望跟太平军联成一片儿做大,未免把天下事情看的轻了!你要人跟他讲,上海地位何等重要,若能和发匪的地盘连成一气那大清国岂不危在旦夕?就算倾举国之力大清国也会首攻上海,再转头去对付长毛。”

    叶昭对双方谁胜谁负并不放在心上,但思及一年后上海县城被攻破,清军对小刀会众、对女兵的凌辱虐杀,心下终究不忍。

    苏红娘本来正盘算哥哥腿伤养的七七八八了,若不然干脆和哥哥混入上海县城,助刘丽川一臂之力,只是这话却不好同叶昭讲,突然辞别,倒好像不守信义一般。

    没想到叶昭会说出这么番话,苏红娘诧异的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小滑头到底是哪一边的,心里又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只怕,只怕清军围城,插翅难飞吧?”苏红娘秀眉蹙了起来。

    叶昭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办法,不过啊,还要等等看,不能急,慢慢来,我总能救得咱娘家人平安就是。”

    娘家人?苏红娘却没在意,只是默默点头,深深凝视叶昭,心里却越发迷糊。[(m)無彈窗閱讀]

第十三章 别对我撒谎

    洋楼高耸,四面铁窗洞开,青漆铁栅栏圈着一片绿云细草,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点缀其中,清雅幽致。

    坐着凉伞下的西洋木椅,吴健彰怎么都觉得别扭,同钦差大人会晤,他穿戴整齐,朝服官靴顶戴,来之前更焚香以示隆重。

    不过对这位亲王家的阿哥,宗室贵胄,吴健彰却佩服的五体投地,怎么也没想到钦差大人能将行辕设在租界。要知道,就在前不久,他就是从租界被人家以“中立”之名赶出去的。

    他随即在陆家嘴弄了两条船作临时行署收税,又被人赶到了苏州河,而自从法国人首先宣布法国商人可免税出入后,英国美国立即效仿,取消了领事代征制,英国美国商人也均自出自入上海码头,再没有税款可征了。

    吴健彰心里这份着急就不说了,和洋人打交道比较多,他却是深知洋人的倨傲和不好惹,早几天就接到京里快马急报,钦命宗室子弟景祥办理上海关税事务。对这位少年贵胄他所知不多,只知道是郑亲王的独子,刚刚考封为一等奉国将军。

    本来心里还打鼓呢,朝廷里派出来这么一位少不更事的亲王阿哥同洋人打交道,那还不搞得一塌糊涂,回头差事办砸了,他是铁帽子世袭罔替,罪过全栽我身上,这冤不冤哪?

    这两天吴健彰都觉得没精神头,就琢磨怎么脱了干系,却不想钦差大人先声夺人,竟然到了上海就打破洋人禁令,大张旗鼓的将行辕设在了租界。

    吴健彰这个佩服啊,又心说看来洋人也是拣软柿子捏,怎么不见他们把亲王阿哥给赶出租界呢?

    同钦差大人见面,将小刀会作乱攻克上海后的事情拣着要紧的讲了,更述说了三国领事对我国朝之态度。例如花旗国人最讲道理,海关没了,他却率先实行领事代征,主动帮助我朝从该国商人处征税,英国次之,只有法国人最为横蛮,法兰西商人挑头抗税,使得英国花旗国起而效之。

    叶昭静静的听着,不时抿一口茶水,心里却不得不感慨,经常和洋人打交道,自然也就睁眼看世界了,这个吴健彰倒也算有些才具,可惜啊,现时同洋人打交道多了,对于仕途却是极为危险,这位道台大人可不就是几年后中英法战事一起,就被冠了个“通夷养夷”的罪名被革职拿问了么。

    不过他本商人出身,又做过买办,更贩卖过烟土,何况虽因种种原因但也说得上是出卖海关利益,革职拿问倒也不算冤枉。

    “道台大人,你的话不尽不实吧?”叶昭轻轻放下了茶杯。

    吴健彰就是一呆,忙道:“小公爷,这话怎么说的?下官可不敢欺瞒小公爷。”怎么称呼这位钦差大人吴健彰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本就比人家品级低,又是皇亲贵胄,自不能好像汉官般老兄老弟的乱叫,喊“将军”“大人”好像都不够恭敬,“世子”“小王爷”偏偏钦差大人爵位不高,这么称呼有媚上更令钦差大人僭越之嫌。思来想去干脆喊“小公爷”,即透着恭敬恭祝钦差大人早日进爵封公,既然是王爷独子,公爵确也指日可待,加个小字又不会显得太谄媚。

    可突然听小公爷用了“欺瞒”二字,吴健彰脑袋上就好像响了声炸雷,欺瞒钦差,闹不好,那可等同欺君了。

    叶昭微微一笑,道:“道台大人曾被贼兵俘获,怎不见告?”

    吴健彰又是一呆,这事儿可没人知道,不过在逃跑时遇到贼兵,被关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自己偷偷溜了,概因那小夥贼兵里无人识得自己而已。

    “这,这……”吴健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突然就哆哆嗦嗦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小公爷,小公爷明鉴,卑职、卑职一时被困,可贼兵里并没人认得卑职,卑职是自己逃走的,断然不是与贼勾结,为求活命将官印拱手奉贼啊!小公爷,您,您明鉴啊!”

    叶昭倒是一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会惹来吴健彰这么大反应,本来从邸报见不到吴健彰曾被俘的说辞,叶昭就随口问一句,毕竟前世时吴健彰曾经被小刀会俘虏,关了七八日之久,险些小命不保,是靠洋商救出来的。

    而脱难后,他更加起劲儿鼓吹要杀尽小刀会众,究其原因,也是担心因为被俘的经历影响他的仕途而已。

    难道今世他被俘竟然一直隐瞒?可七八天不见人,又怎么自圆其说?叶昭看着伏在地上簌簌发抖的吴健彰,皱眉道:“你胆子也忒大了!”

    吴健彰连连磕头,鼻涕眼泪满脸:“小公爷,卑职落入贼手不过盏茶时间,贼人中又无人识得卑职,卑职侥幸逃脱后,为了免脱干系才隐瞒不报,小公爷,小公爷您明鉴啊!”

    盏茶时间?叶昭心里微微一动,看吴健彰神态不似说谎,何况如果真被小刀会俘获七八天之久,他也瞒不住人,也不敢瞒。

    为什么呢?自己在京城的活动却是影响不到上海吧?不过叶昭渐渐明白,人这一生,却不知道有多少选择可以影响命运,就好比吴健彰,在他从公署逃跑时遇到胡同,或许向左拐是一种命运,向右拐又是另一种命运。

    叶昭默默想着心事,却苦了吴健彰,实在不知道小公爷心思如何,算盘几许?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你起来吧。”叶昭突然笑了,他愕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握有可以牢牢操控这位道台大人的把柄,倒真是无心栽柳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吴健彰动也不敢动。

    “叫你起来就起来!还是跟我说说洋商的事儿吧!”叶昭笑容温和,轻轻放下了茶杯。

    慢慢抬起头的吴健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实在不知道这位小祖儿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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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忽悠帝在上海第二弹

    蒙了波斯粗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面前写字台上,有碧绿玉钗一枚,钗头夜明珠流光溢彩,极为华美;又有金光闪闪的怀表一颗,钻石挂链熠熠生辉;又有几只小匣子,里面珠光宝气;小匣子之旁,则有厚厚一叠亨通庄的银票,叶昭刚刚数过,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

    这些物事全是吴健彰送来的,玩弄着万花筒叶昭就轻笑,看来这个吴健彰下血本了,更花了不少心思,就说桌上这些小玩意吧,却是本地宝贝与舶来品俱全,不管自己性情如何想来终有喜欢的。

    听闻乾隆朝时为求能将片子送到福康安这位显贵面前,所费就要万两之巨,而自己拿捏了吴健彰这么大把柄,他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哄得自己开心。加之他大概又存了巴结自己的心思吧?对他来说,和未来的铁帽子王能攀上关系,这机会自是千载难逢。

    就算叶昭郑王府一脉出身,这一万两银子也委实不少了。郑王府家业自是极为吓人的庞然大物,郑亲王一年的俸银就有万两之巨,至于王府的各种进项,就更是个天文数字,关内关外数十上百万亩的土地、牧场、林子,就赁出去的土地每年收租也总有数万两,加之关外更有几处金矿、煤矿,要细算下来其产业实在庞大的吓人。

    不过郑王府开销数目却也惊人,历代主人更少有积蓄银钱的,就说京城第一后花园惠园吧,就是前几代的亲王见到府库存了数万两银子,认为钱财招祸,是以全部拿出来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王府花园。

    是以叶昭虽花钱如流水,但凭空得了一万两巨款,却绝对谈不上无欲无求的淡然,倒颇为欣喜了一阵子。

    “爷,有洋人递片子。”敲响门后,瑞四削瘦的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拿了张滚金烫边的名片。

    叶昭接过来瞄了一眼,“胜和行麦克·威尔斯”。

    “请他花厅叙话。”叶昭满脑子搜索着有关这个麦克威尔斯的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今时靠鸦片贸易在中国大发横财的洋商不知凡几,最出名的莫过于花旗国也就是美国驻沪领事金能亨,在中国很是赚了惊人的身家,但也概因其久居中国才这般闻名,比其捞得更狠的鸦片贩子各种商人实则大有人在。

    而这位威尔斯先生能抢在各国领事之前来拜会自己,倒是不能小窥。

    ……

    花厅淡雅洁净,脚下的法兰西地毯,软软的足有两寸多厚,四壁挂着油画,一派西土风情。

    威尔斯先生一副贵族派头,蓄了短短的胡须,更修剪成夸张的两撇,讲话时喜欢在桌上磕手里浮雕华贵的烟斗。

    因为见叶昭英文流利,他随身带来的通译也就被留在了外面,花厅里只有他同叶昭两人。

    威尔斯却是极为直接,开始寒暄之后他就满脸微笑的问道:“不知道特使大人对火器有没有兴趣?”

    叶昭端着茶品了口,心说原来是军火贩子,不过没摸清对方底细,叶昭就打起了哈哈:“威尔斯先生,对火器感兴趣的又岂止我一人?”

    现时的上海,租界和县城是完全两个世界,和后来民国时大上海的格局完全不同。

    清军围困小刀会占领的上海县城,英美法等国虽然通传本国商人严守中立,不过实际上租界同小刀会叛军之间一直有贸易渠道,小刀会众的供给就靠洋商们的渠道维持,当然,要以高出市价数倍的银钱购买粮食火药等物资。

    商人逐利,同小刀会做生意,也同样和清军做生意,却是在其中大发战争财。

    可要找上自己这个钦差,那显然是笔大生意了。

    果然威尔斯磕了磕烟斗,狡诈的小眼睛露出笑意,说道:“特使大人,一千枝步枪,难道特使大人希望我卖给对抗贵国中央政府的叛军吗?”

    一千枝?叶昭的眉心就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问道:“威尔斯先生是军火商?还是鸦片商?这军火鸦片生意,一来害人少有福报,二来常年海上颠簸艰难危险,威尔斯先生就没想过做其它投资么?”

    威尔斯一怔,随即失笑道:“特使大人懂商业投资?”显然对大清国官员突然跟自己谈商业,觉得有些滑稽。

    叶昭身子向前靠了靠,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称为金融投机吧。举个例子,就说现今贵国联合法兰西与沙皇之间的战争,据说已经架设了电报通传情报,如果电报员失误呢?一个月的时间传来的都是战败的消息,那么与奥斯曼帝国利益攸关的各个公司的股价会不会直线下跌?甚至贵国国债都难免出现大的波动吧?而一个月后,真正的战况才传递到伦敦,又是什么样的境况?”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就算贵国现今金融监管不严,可电报员又怎么可能出现这般低级的失误?”叶昭神秘的笑着。

    威尔斯却是眼睛越来越亮,烟斗也不吸了,只是怔怔的出神。

    这时瑞四从厅外进来,来到叶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退了下去。

    叶昭东拉西扯的本就是等瑞四回报呢,瑞四和威尔斯带来的通译都候在偏厅,叶昭早吩咐了要瑞四通过通译盘盘威尔斯的底。

    而瑞四果然不负所望,刚才回信将威尔斯的情况讲了,威尔斯先生本是破败贵族,十几年前就来到中国开始经营鸦片生意,现今竟然积累了据说近百万英镑的财富,虽然在英伦本土名声不显,却俨然已经是英国最有钱的商人之一。

    叶昭却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要知道除了具有大清特色曾经垄断中外贸易的十三行华商,这个世界的富豪大多出自英伦,资产过百万英镑的商人在英伦屈指可数,而现在,一英镑大概兑换三两多的银子,自己刚刚收下的那笔大额贿赂也不过区区三千英镑而已。

    而华人富商,十三行在走下坡路,更说不定哪个满洲亲贵打个哈欠就能将之财产充公治罪,其财产得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靠当时朝廷禁制贸易,只允许广州的十三行商人与洋人交易而已。

    而现今有百万英镑身价的英伦商人若是眼光敏锐,却是大有可为了。

    “威尔斯先生,威尔斯先生”叶昭喊了两声威尔斯好像才回过神。

    “威尔斯先生,不知道能否允许我先看一看你准备售卖的步枪。”叶昭笑着问。

    “好,好”威尔斯答应着,却失魂落魄的,显然还在思索叶昭忽悠他的言语。

    ……

    叶昭只带了瑞四儿,他上了威尔斯的马车,瑞四儿则一路小跑跟随,一直向东,直奔码头。

    威尔斯的船是一艘三桅飞剪船,巨大的船体,一块块巨大的帆布垂落,气势不凡。

    甲板上金发碧眼的武装水手都好奇的远远望着登船的叶昭与瑞四儿,船舷之旁,碧海青天,海鸥翱翔,极目远眺,令人心旷神怡。

    威尔斯吩咐下,很快几名坦胸精壮水手从下层船舱搬来一只木箱,一位英俊的白人青年麻利的打开木箱,木箱内有稻草铺垫,一枝枝崭新的步枪整齐的排列着。

    白人青年从木箱里拿出步枪递给叶昭,却掩不住嘴角的一丝鄙夷,显然在他眼里,这个梳着辫子的古怪国度又有什么人懂得枪械了?

    虽然叶昭对枪械是外行,但却也一眼看得出,这些步枪不要看擦得锃亮,却实在是拿破仑时期淘汰的型号,拿起几枝看了看,甚至有的步枪还是不带膛线的滑膛枪,虽然比起清军常备的鸟枪强了太多,但却实在是西方世界被淘汰的军火。

    想也正常,几年后的湘军淮军还大批量装备人家的淘汰款呢,虽也有真正的先进步枪,却委实是少数。

    叶昭就笑着看向威尔斯,说道:“威尔斯先生,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定价?”

    威尔斯目光敏锐,本来是鸦片商人,但见大清国闹起了太平军,当下用鸦片船顺带捎了一批枪械。船只刚刚到上海,小刀会购买能力有限,本来他正准备赴天京将这批枪械高价卖给太平军,但突然闻听上海来了位会说洋文的清国官员,威尔斯自然乐得来撞撞运气,看能不能从政府军手里多刮些钱财。

    谁知道见了叶昭才感觉蛮不是那么回事儿,刚刚叶昭关于伦敦股票的那袭话却令他深思良久,他未必会按照叶昭暗示的办法来赚钱,但无疑给了他许多启迪。

    本来是准备一枝步枪开价三十两银子的,但叶昭笑眯眯的问,威尔斯却不好回答了,略一迟疑,说道:“一枝,一枝二十两……”

    正接过叶昭手中步枪放回原位的白人青年吃惊的抬头看过来,他可是知道威尔斯先生是多么精明,又是多么吝啬。

    叶昭心中一晒,够黑的,按照现时西方军火市场行情,最先进的步枪也不过几英镑,十余两银子。

    见叶昭似笑非笑的神情,威尔斯就确信这个青年官员很清楚行市,但不管怎么说,要说贱价卖与他,那可万万不行,另一个大买主太平军怕是三十两银子也舍得出的。。

    “看来我们的交易达不成共识。”威尔斯笑眯眯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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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代理人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买卖不成友情在,对吧?威尔斯先生。”

    威尔斯哈哈大笑:“对,对,我是很想同特使大人交朋友的。”虽然不可能贱价将军火售予叶昭,但对这个青年官员,威尔斯却极有兴趣。

    叶昭又道:“就算贵国最先进的m1853步枪,二十年之内,也必被淘汰,带弹仓的后装步枪才是未来的趋势呢。”

    威尔斯不明所以,但只能礼貌的微笑点头,那旁边的白人青年眼睛却是一亮,他嘴唇动了动,实在忍不住问道:“特使大人,您,您说的这种后装枪,有没有草图?”威尔斯先生瞪他他也顾不得了。他在小兵工厂作过学徒,早就想到过给后装枪嵌入弹仓,但实验过几次全以失败结束,更引起工厂火灾被赶了出来。

    叶昭目光在白人青年脸上扫过,微微一笑:“先行者总要百折不挠,我这不过是个人的浅见,还希望你能印证啊!”说着话轻轻拍了拍白人青年的肩膀。

    此时白人青年早前的倨傲早就飞到了爪哇国,被叶昭捏了捏肩膀却莫名感觉身体内有一股动力,更有些腼腆的道:“先生,谢谢您的鼓励。”

    和叶昭并肩走向船舷,威尔斯心中盘算好久,终于微笑道:“原来特使大人对鄙国的步枪深有研究,不瞒特使大人,我另一艘船马上就会到上海,船上有二百枝m1853步枪,倒是可以二十两银子一枝售予大人,铜帽二十箱,每箱二十两银子。特使大人,我是诚心想跟您做朋友,这个价钱可不能再低了。”

    威尔斯的另一艘商船确实携带了国内新鲜出炉的恩菲尔德1853步枪,但等真正接触大清国军火市场威尔斯才发现这种新型武器反而利润不高,远不如那些被淘汰的次品,比之次品多卖不了几两银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卖与叶昭拿个人情。

    m1853?这老狐狸,看来终于下血本了。叶昭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船到了再说吧。”

    威尔斯笑眯眯道:“船在香港,等施工的火药卸下来就会来上海。”

    叶昭倒是知道此时的香港岛正在西营盘东部一带开山填海、修建码头。施工火药?叶昭心下突然一动。

    现时可是还没有真正的工业用安全火药**呢,自己前世学的化工,本以为今世派不上用场,可现在看,将会在十年后诞生的安全炸药,自己完全可以利用现时的条件制造出来,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二十年前自己不就动手制造过**炸药吗?

    叶昭慢慢停下了脚步,笑道:“威尔斯先生,我对开荒破矿的工业炸药略有研究,有一方子,不知道威尔斯先生能否帮我在贵国、花旗国以及西方诸国申请专利。”

    威尔斯一怔,实在不知道这青年官员到底还有什么不懂的,但也全没在意,点头笑道:“当然,很荣幸能帮到特使大人。”

    ……

    在会晤江苏布政使吉尔杭阿时叶昭还在琢磨威尔斯这个人,已经将用雷汞药帽引爆的**安全**的配方及详细步骤写给了他,其实原料不过水银、硫酸、硝酸、甘油、苏打、木炭粉等,再加之一些小技巧,制作极为简单。这些原料就算上海不齐备,在香港也寻得到,香港造船厂、教会、工程委员会等等机构要备齐这些原料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起来也亏生在这个时代,若是同西方文明没有接触,就算想造工业炸药,又哪里去寻材料?

    叶昭绞尽脑汁就琢磨自己还能有什么发明,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最后不得不放弃,心说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天之功,自己也莫要太贪得无厌了。

    现在问题就在于威尔斯会不会老老实实去帮自己申请专利,叶昭有九成的把握,首先,如果是有远见的商人,多半就会考虑和自己长远合作,更莫说他不知道自己根底,一个大清国官员又怎会懂得这许多?谁知道这个大清官员在英伦有没有势力极大的朋友?若贸然贪图专利权,会不会闹得身败名裂?

    只是好像有些对不住诺贝尔他老人家,早十年盗窃了他老人家的发明,不过却也顾不得了。

    同吉尔杭阿倒也只是官场的客套,叶昭是来办海关关务的,同吉尔杭阿关系不大,但叶昭是黄带子,郑亲王独子,这位镶黄旗满洲的藩台大人是定要前来拜会问安的。

    在同吉尔杭阿花厅叙话的当口,门房来报,英国领事阿礼国到了。

    吉尔杭阿忙即告辞,叶昭自礼送他出花厅,笑着叮嘱了一句:“静待大人破贼佳音。”

    吉尔杭阿连说不敢,他同吴健彰这个道台又自不同,他虽然出身上三旗,但郑亲王这一脉可一直是镶蓝旗旗主,只是自康熙朝起,到雍正、乾隆二朝渐渐夺了众旗主的权,任命都统实际管理八旗,旗主渐渐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许多旗也早就没了旗主。

    尽管如此,吉尔杭阿对镶蓝旗名义上的下任主人又怎敢以同僚自居?

    送走了吉尔杭阿,叶昭亲自将阿礼国迎进了花厅,又叫人奉上从京城带来的碧螺春,倒是亲热的紧。

    闲叙几句,阿礼国就正了正脸色,说道:“钦使大人,我代表英、法、美三国正式向贵国提出成立关税管理委员会的建议,这是相关文函,请钦使大人过目。”

    叶昭心下一笑,看来他们也没闲着,背地儿里早就商量好了,同声同气的向自己施压。

    在叶昭翻看他递上的文函时,阿礼国又道:“只要贵国同意我们的要求,上海江海关的税收制度将马上恢复正常,缴纳的税银我们会按月交割。”

    阿礼国面含笑意,说道:“当然,大人也需考虑几日,我们会给大人充足的时间。”

    阿礼国话里有话,自然是说你晚一天决定,白花花的税银就一天天流失,损失的是你们大清国。

    在阿礼国递来的书函里,同后世一般,三国要求成立关税委员会,由三国各派一名代表为司税,共同管理海关事务。

    叶昭放下书函,笑道:“领事大人,关于关税事务,我想贵国也好,任何一个国家也好,都没有权力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领事先生请回吧,等众位领事大人有诚意时咱们再谈。”

    阿礼国面色严肃的站起来,强硬的道:“钦使大人,如果贵国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那谈判的基础就不会存在。”

    叶昭微微一笑,“就算损失一年的税银我也不会答应阁下的条件,莫非阁下真以为小刀会的反抗能支撑下去么?等上海县城被攻破之日,我国会对所有逃避过税务的商人实行惩罚措施,这一点,还请领事大人转告贵国商人,到了那一天,一切责任由领事大人承担。”

    阿礼国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

    叶昭知道,谈判才刚刚开始,两人倒是都摆起了强硬架子,自是为后面的谈判定调子,自己可不能显出半分急躁的样子。

    现在公历是十月份,如果能在来年年初达成一份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就算不错了。

    ……

    深更半夜的三更天,钦差大人的行辕却高高挂起了红灯笼。

    叶昭也未想到,威尔斯会大半夜十一点就急切的找上门,这可不是一个精明商人的作派,而且他还带来了一名律师,叫做威廉·霍尔。此外威尔斯还带了一堆文件,有要叶昭授权威尔斯申请专利的协议书,也有合伙人契约。

    按照威尔斯提供的合伙人契约,如果新炸药专利申请成功,这份契约即时生效,威尔斯将会拿出十万英镑在英、法、美、德四国建厂,叶昭则以专利权折价入股,威尔斯投资十万英镑占八成的股份,叶昭的股份则占百分之二十。

    黄昏时分叶昭倒是隐隐听到了海滩上似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倒是没想到是威尔斯在按照配方试验新式工业**。

    而显然威尔斯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是以才雷厉风行的准备好各种文件,更迫不及待的在深夜来访。

    确实,虽然在试验过程中炸伤了两名雇工,其中一名雇工伤势还挺严重,估计要赔一笔数额不菲的医药费,威尔斯却全不在意,他现在只担心这项发明被人捷足先登,要知道**虽在几年前就已经出现,但怎么作为炸药安全引爆却一直是个难题,也很少有人将之视作新型炸药的出现。而这个大清国官员带来的新发明简直就是无价的金矿,现今在欧洲,在北美大陆,铁路的长度正以几何倍数增长,建设铁路,少不得开山破石,更莫说这种炸药在其它领域的应用了。

    不说其它,就现在澳洲正兴起采金热,仅仅供应这澳洲一地的工业**所能赚到的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叶昭翻看着那份合伙人契约,威尔斯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丝毫不掩饰期待的心情。

    “威尔斯先生,对于您的慷慨我极为感谢,但我宁可您仅仅投资一万英镑和我共享股份,也不想做一个小股东。”

    威尔斯听到叶昭只是对股份方面提出异议马上就松了口气,略一考虑,就道:“时间就是金钱,就算我不说,特使大人也该知道现在在多国建设分厂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特使大人,我愿意在原有投资额十万英镑不发生变动的前提下给予特使大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不知道特使大人接受不接受!”

    在这里威尔斯玩了个小花招,要说股权,就算给叶昭六成怕是他都能接受,别看好似叶昭平白无故就拥有了几万英镑的资产,威尔斯看重的是这项投资自己能赚多少,而不是合伙人是不是比自己更为受益。

    开始提出的20%的股权不过是障眼法,现在突然从20%提到40%,会令人觉得大大占了便宜,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作为成功商人,威尔斯运用的炉火纯青。

    如果叶昭不上当,那么威尔斯是不介意真的同他分享股权的。

    叶昭却是微笑道:“威尔斯先生,不知道我要您八成的股份您会不会同意?”

    威尔斯一怔,却不想这年轻人狮子大开口,正不知如何回答,叶昭就笑道:“四成就四成吧,合作愉快。”说着伸出一只手,微笑看着威尔斯。

    威尔斯大喜过望,急忙伸手紧紧和叶昭相握,愉快的笑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又转头对霍尔律师道:“准备新合约。”笔墨纸张都带足了,显然有备而来。

    过了一会儿威尔斯才猛地醒悟,敢情自己被这年轻人暗示了一把,不由得心里一阵苦笑,这个新合伙人,不简单啊!

    其实叶昭倒并没有想赚多少钱,只是需要有个通畅的渠道能和西方接触而已,而能和一名极具实力的英国商人合作,那无疑自己以后做事会更加得心应手。

    或许,威尔斯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在欧洲的代理人吧。

    叶昭都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

    威尔斯这位英伦新贵百万富翁自不知道自己在新合伙人心目中的地位归结于代理人之类的角色,却是急切的站在霍尔律师身边,指示他新契约要怎么写怎么写,却是忙得不亦乐乎。

    等看到叶昭签下的名字,威尔斯微微一怔。

    叶昭就笑道:“威尔斯先生以后可以称呼我叶昭。”

    威尔斯旋即释然,听说过,这个国家商人地位极低,好似很多种群是不许经商的,想来这位年青人也在此列,更别说他还是官员了。

    威尔斯就了解似的微笑,给叶昭了一个拥抱:“亲爱的叶,祝我们合作愉快。”他又回身打了个响指,那位霍尔律师就变戏法般的拿出了一瓶红酒,三只高脚杯,放在檀木桌上,倒了三杯酒。

    威尔斯同叶昭碰杯的时候又道:“叶,为了表示诚意,我这次带来东方的火器可以全部低价卖给你,一千枝老式步枪,二百枝新式步枪,两百箱铜帽,共计一万五千两银子,我仅仅收取了一点廉价的运费。”

    叶昭就笑:“一万五千两?这我可拿不出,欠着行不行啊?”

    威尔斯大笑:“当然可以,没问题。”但见叶昭神色不像说笑,他渐渐诧异起来,本来他是准备低价将军火卖给叶昭,而这个新合伙人想来可以在转售中央政府的过程中大大的赚上一笔,但看起来新合伙人却是另有心思。

    不过他自然不理会这些,而叶昭肯将专利技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在股权分配上也显得极为慷慨,他自然也需投桃报李。

    微微一笑,威尔斯道:“亲爱的叶,这批军火就当做我送你的抵押吧,如果专利申请失败,就作为赔偿送给你,专利申请成功的话,这笔欠款从你的收益里面扣除。”顿了下又道:“我过几天就会离开上海,有什么事需要办,你可以放心交代威廉,他是咱们的自己人,而且会说简单的中国话。”

    霍尔律师微笑举杯示意。

    叶昭举杯轻轻和威尔斯碰杯,由衷的道:“谢谢,看来我们的合作真正开始了。”

    ……

    怀揣威尔斯写的凭条,跟威尔斯说好了,火器弹药将会暂时保管在胜和行的仓库,而只要持有威尔斯写下的凭条,就可以通过霍尔律师从仓库领取军火。

    踩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走在二楼长廊里,在一间房间前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是苏红娘的房间。

    作为挂名夫妻,苏红娘被安排在了二楼,其他随从以及天地会众则住一楼或者院中供工人仆役居住的平房。对此苏红娘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她在瑞四儿等人眼里的身份是小主人来自燕春院的小妾,而且因为是汉人,要秘而不宣。

    叶昭站在门口,就琢磨到底要不要敲门之际,精致的西洋木门突然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正出神的叶昭吓了一跳,不由得连退两步。

    随即就见到了门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一袭轻柔红纱似火,肌若凝脂,樱唇娇艳若滴,一身高不可攀的神仙妃子风情,却偏又媚骨天生,柔若无骨入艳三分,撩的人不能自己,只想狠狠抱住她怜爱一番。

    见到叶昭神态,丽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却更是百媚横生,望其态已令人骨软筋酥。

    叶昭这个无奈啊,好像每次同她在一起自己都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在各路洋人各方官员面前的干练理智全然不见,只怕她心里一直叫自己小鬼呢。

    “有事吗?”还是那么轻柔动听的声音。

    叶昭讪讪的将怀里的凭条递过去,说道:“送你的新礼物。”

    苏红娘莫名其妙的接过来,说:“什么呀?”上面是洋文,却是看不懂。

    叶昭笑道:“一千二百枝洋枪,两百万铜帽,随时可以去点收。”

    苏红娘吃惊的樱唇再合不拢,看着叶昭,一时说不出话。

    叶昭知道苏红娘是早晚要离开自己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叶昭都不希望苏红娘在粤西的武装被很快剿灭,但又没办法,只有尽自己绵薄之力提供些帮助。

    而自己不是不需要这批军火,只是现在不需要而已。

    在离京前,叶昭已经渐渐对自己的路有了个粗略的计划,眼下就是办好这趟差,办好了这趟差,咸丰帝定然“龙颜大悦”,再由亲王从中调停,东北或许真的开禁也不一定,就算不开禁,自己去东北的希望也会大增。

    只要能去东北,到时在同俄罗斯人的冲突中自己才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武装,以练军之名也好,在幕后组织乡团也好,总会锻炼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支力量,至于到时购置火器等等军费,自然要想法子由大清国掏腰包,这就叫借鸡生蛋。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当今咸丰帝的身子比之前世还要羸弱,如果搞不好提前翘辫子,兰贵人又没怀他的龙种,那时节可就热闹了,没有子嗣继承皇统,众亲王怕是都会跃跃欲试了吧?却更便于自己浑水摸鱼。

    当然,种种想法也只能说是想法,实则却半点由不得自己,就说自己差事办好了,咸丰帝一高兴,赏自己个领侍卫大臣或者六部侍郎之类的差事,那计划的一切都得泡汤,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昭脑袋里胡乱琢磨,嘴上又道:“把大哥留上海吧,许多事我需要他张罗,你以后购买洋枪弹丸也方便。”

    在上海自然要留一个代理人,想想身遭的人却都不合适,瑞四虽然忠心耿耿,根深蒂固的奴才思想,就算自己造反做皇帝怕是他也没二话,但终究是满人,暂时一些事还是瞒着他的好。

    至于老夫子杜文全,自己身边却缺不得他。思来想去,叶昭就想到了苏老大,那是条重义轻生的汉子,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上海历练历练也好,就算开始对自己心存戒备,但想来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红娘吃惊的看着叶昭,如果说以前还能说叶昭所作所为只是贪恋美色的话,那现在他的作为也实在太出格了,怎么都不能自圆其说。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反清不行吗?我不但反清,还反太平军,反你们天地会,因为你们都代表不了先进的生产力。”

    苏红娘怔怔的看着他,虽然听不大懂,但隐隐猜到了,这个家伙好似心中有着宏大的志向。

    叶昭又笑着掏出五千两银票递给苏红娘,说道:“可没办法,你是我老婆,我不帮你谁帮你?你说是不是?”剩下的五千两叶昭准备交给霍尔律师,要他在教会学校选些聪慧的少年,送出去留学的。

    说起来吴健彰这一万两银子倒也得其所哉。

    “老婆,我好吧?”清香袭人,叶昭又有些兴奋,嬉皮笑脸的说完才见苏红娘柳眉又竖了起来。

    叶昭吓得赶紧银票一塞脚底抹油,虽然丽人那染着蔻丹的芊芊十指是那般诱人,叶昭口花花,却是绝不借机会揩油,碰也未碰到。

    他溜得快,自看不到苏红娘星眸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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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有事,一起更了,还是那句话,票票……[(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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