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舅哥万福
小刀会叛乱占领上海县城,华人纷纷涌入租界,人口随之激增,而且好像一夜之间,中旺路上就多了许多挂着招牌的中式商铺,人流也熙熙攘攘,倒是多了几分繁华。
叶昭和苏老大坐在茶楼的一楼大堂饮茶,也在观察着街上涌入租界的各色人等。
早上起儿叶昭就带苏老大去霍尔律师居所喝了杯咖啡,威尔斯先生已经离开了上海,商行一应事务都交给霍尔打理。
转头看到苏老大脸上裹着的纱布,叶昭心里就无奈的叹口气,昨晚和苏老大闲聊了几句,不过提了嘴“大哥在广西威名甚盛,在上海时间久了,怕被人认出来,赶明儿我帮您想个招儿。”
谁知道当晚苏老大就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刀,苏红娘虽不知道叶昭要哥哥留在上海做甚么,但听叶昭话语,想来对于反清大业颇有助益,是以苏老大这条铁汉,竟为了叶昭一句话不惜自残身体。
“大哥,和你们这些当代豪杰比起来,我真是惭愧啊!”叶昭是有感而发,可不是,这些人说的好是豪杰,说的不好就是亡命之徒,但在这个时代,却大有用武之地,比起他们,自己可就真成娘们了,划个小口子怕都痛得大叫。
苏老大却是憨厚一笑,摸了摸脸上纱布,说道:“洋人的药倒管用。”刚刚在霍尔律师处,请了西医重新帮他缝针包扎了一番。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西洋文明,却颇有可取之处,大哥留在上海,一切当心。”刚刚也跟霍尔律师谈了,将苏老大荐入胜和行做买办,待熟悉了这个圈子,就成立一家货轮商行,赁一艘火轮船做运输生意。霍尔倒是大为赞成,现时洋行不许北上贸易,而华商第一艘火轮船北上,定然赚的盆满钵圆。
苏老大呵呵的笑着点头,看了眼叶昭,说道:“叶公子,我是个粗人,有话不会拐弯抹角。叶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承您看得起,觉得我苏老大有那么一点儿微末用处,这儿的事我一定帮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叶昭就笑:“什么大志向,大哥太看得起我了,不过大哥我倒是有几句话叮嘱您。”
“您说。”苏老大放下了青瓷茶碗。
叶昭琢磨着,缓声低语:“我知道大哥和太平军、小刀会同仇敌忾,但希望大哥从现在起,忘掉新仇旧恨,专心在上海历练,这么跟您说吧,就算现在大街上有绿营兵追杀天地会众,大哥也只需旁观,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老大缓缓点头,道:“我懂的。”却又突然咧嘴一笑:“公子,我很喜欢听您喊我大哥呢,红娘能遇到公子,是她的福气。”
叶昭微微一怔,却没想到苏老大竟然赞成自己同苏红娘这档子事,却是提前做起了大舅哥。
苏老大却轻轻叹口气,说道:“红娘是个要强的孩子,命也苦,都怪我,累得她打小就四海漂泊,风里来雨里去的,没一天安生日子,好好的女孩儿家,却整天和一帮粗人混在一起,过那刀口舔血的营生,我对不起这个妹子!九泉之下见到我娘,她老人家问我一句,你是怎生照顾妹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儿。”
不想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苏大哥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看着她,定不让她被人欺负。”
苏老大欣慰的笑了,举起茶碗道:“今儿喝不得酒,就用高沫敬您一碗!望公子莫负了小妹!
叶昭也举起茶杯和他相碰,见苏老大咕咚咕咚喝茶的模样,胸中莫名升起一股豪气。
两人正叙话,突然旁边一阵丝竹声起,转头看去,茶楼内不知道何时来了一老一少,衣衫褴褛,老人总有七十多岁年纪,操着一把二胡,边拉边唱,唱的是:“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著书都为稻梁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曲声沧桑,令人倍生悲怆。
能唱得出这曲子,可知老人乃饱学之士,却不得志之至,晚年落得这般凄凉;再看那四五岁大的幼童,满脸黑泥,可怜巴巴的伸手挨桌讨赏,客人却只管厌恶的驱赶他。
看着这一老一小,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默默念叨着“万重恩怨数风流,万重恩怨数风流”,渐渐的痴了。
苏老大扔给幼童几分碎银,也是默然不语。
……
下午时节,英国领事阿礼国来到钦差行辕提出严正抗议,抗议清军在租界的劫掠行为。
因租界并无城墙与租界外清军军营相隔,不时有清军兵勇混入租界,是以纠纷不断,前几日有兵勇偷码头木料与洋商发生冲突,兵勇打伤洋商,扬长而去;昨日晚又有兵勇在涨滩与洋商互殴,后洋枪队赶至,击伤清军数人,击毙一人,兵勇这才鸟兽散。
叶昭知道,几个月后历史上有名的泥城之战就因双方矛盾不断加深引起的,导火索乃是一位洋商同妻子在跑马厅散步时遇到清军兵勇,双方火并,洋商被重伤。这一系列的冲突使得英法美三国领事决心给清军一个教训,是以组织英美联军水手陆战队三百余人向清军发起攻击,又请小刀会合同作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区区三百洋枪队就将万余名清军击败,并且火烧了清军大营。
泥城之战也使得大清的虚弱不堪进一步暴露在西方诸国面前,西方诸国开始注重用武力保护租界。而这一战事以后,两江一地官员对西洋各国更为敬畏,开始了同西洋各国一起剿灭小刀会太平军的军事合作,不过京城强硬派还是稀里糊涂瞧不起蛮夷的。当然,这些所谓的强硬派并不是说有什么民族气节,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高自大而已,就算第一次鸦片战争打输了,他们却认为洋夷远隔重洋,签了约快快送走就是,就算是几个条约,也莫不是一副大清国可怜众洋夷不易,恩赏几个口岸通商,又赏赐香港岛给英国之类的口气。
是以前些年签的约在咸丰帝等人眼里,不过是糊弄洋人要洋人军队赶紧离开天朝的权宜之计,是没人想认真遵守的。当时英国人提出的条件,本是狮子大开口,等中国人讨价还价,谁知道就被大清国一口气答应了,当时英国人自是欣喜若狂,却绝想不到大清国压根就没把这条约当回事。
而十年之后的现在,大清国庙堂之上,对于那场战争更觉得输的不服气,那种自高自大旧态复萌。
到几年后的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竟然兵临北京城火烧圆明园,以咸丰帝为首的强硬派才算真正被打疼了,咸丰猝死,架子最大对洋人不理不睬的两广总督叶名琛被俘虏去印度,客死异乡,这位封疆大吏的遭遇对大清朝所有官员的震慑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大清政府对于西方诸国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洋务运动兴起,并开始同西方全面合作剿灭叛军。
泥城之战虽然在国内史书极少提及,实际其影响却极为深远。
而看眼前这架势,现时租界洋人与清军的冲突怕也不可避免,对于阿礼国的抗议,叶昭只是回话不在自己权责之内,但理解各国的愤慨之情并表示遗憾。
当晚,叶昭兴致忽起,就要去看一看这个引起历史上泥城之战的跑马厅,实则引起泥城之战的跑马厅是即将破土的第二跑马场,并不是叶昭所去之所,只是叶昭不大清楚而已。
第十七章 火枪手的诞生
月色撩人。
黄埔滩上的跑马厅实则颇为简陋,赛马路围了一圈绿草而已,四下甚至没什么遮挡,只在东面有一处简陋的看台。
走在跑马厅旁的泥石路上,概因洋人赛马时因场地狭小时常冲上跑马场边的这条泥石路,是以这条路又被人称为“马路”,国内公路称为马路据说即由此而来。
不远处即可见深邃大海,波浪起伏,月色朦胧,颇有“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
叶昭精气神十足的阔步前行,身侧,苏红娘一袭黑色燕尾服、锃亮的黑皮鞋,古典大美女乔装打扮,活脱脱一俊美小生,偏偏一颦一笑间妩媚动人心魄,令人升起万般遐思。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红娘早就在府里憋的闷极,小滑头忽然来约她出府“办事”,她自然满口答应,欣然换了男装,却是令叶昭本来想好的说辞全没了用场。
瞥着身侧的苏红娘,叶昭笑道:“穿男装真漂亮,我看呀,你以后就男装打扮吧,出出入入也方便,就算回了粤西,也裁一身军装,女将军嘛!再说你的部下,也要有统一的制服,可以汇聚人心,松松垮垮的农民军是没前途的。”
“你的天书里都写着呢!”苏红娘抢白了他一句,穿了一袭男装,走在这个小滑头身边好像自然多了。
“讽刺我是吧?回头休了你!”叶昭本来准备瞪她一眼,可话却是越说越没有底气,越说越小声。
对叶昭的口不择言苏红娘既无奈,又有些麻木,而在知道小滑头并不是鞑子一夥之后,对他这些小毛病却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以前的厌恶之感。
何况?苏红娘突然就瞪着叶昭,问道:“喂,你跟我哥说甚么了?”
晚饭的当节儿,苏老大却是将她叫过去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长兄如父的道理,就在苏红娘莫名其妙的时候苏老大才说了,他已经作主正式将她许给了那个小滑头,而且是聘书聘礼都收下了。虽然是侧室,却也算明媒正娶,你不管怎么都是寡居,叶公子又是大本事的人,做侧室也不委屈了你。而且婚期都给定了,就在十天之后。
苏红娘气得够呛,差点和哥哥当场翻脸,还正想找叶昭算账呢,他却先提起了这茬儿。
叶昭早有对策,笑道:“就好像我说的呀,挂名夫妻,可总得有个仪式,好吧,仪式不要也行,但要有个说法,也就是说十天之后,你就算有了个名份。放心吧,咱俩的关系一准儿像现在这般维持不变,可要说没这么个过头,你怎么算我叶家的人,又怎么算报恩了?嫁我的话可是你先说的,总不会反悔吧?媒人我都找好了,就老夫子了。”
苏红娘冷哼一声:“我当时本想杀了你的。”
叶昭心下一凛,却满不在乎的道:“随便,伸脖子给你杀!”
苏红娘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就沉默下来,沿着泥石路在海边缓步而行。
夜色渐深,路上早没了行人,远方沙滩上影影绰绰有几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我是郑王府的阿哥,不过你只要记得我叫叶昭就可以了。”走了几步,叶昭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她早晚会有知道的一日,还不如自己亲口讲呢。
苏红娘虽早隐隐猜到叶昭是满洲贵胄,但听他亲口承认,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原来,原来他终究是个鞑子。
突然叶昭就一笑:“虽然我是个鞑子,可我是个好鞑子,而且啊,我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满洲人看。”倒好似知道苏红娘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好鞑子?苏红娘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说这个家伙什么好。
叶昭又叹口气,说道:“人之一生,总有许多无奈……”正想再说下去,却被苏红娘拉了拉衣袖,努了努嘴,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去,却见沙滩上走过来六七名身影,渐渐近了,才见到是团勇打扮,想来是围困上海县城的团练一枝。
“啧啧,这兔相公长得真俏!”走在最前面的胖子团勇盯着苏红娘,眼里就有些欲火。
而其他几名团勇贪婪的目光却是盯在了叶昭手上,那几枚翠绿的玉扳指,一看就不是凡品。
“大胆,我是朝廷钦差,你们谁的治下?速速让路,若不然定将你们几人送到吉尔杭阿帐前治罪!”叶昭知道清军军纪败坏,团勇就更不消说了,和部分军纪败坏的太平军一般,都是烧杀劫掠惯了的,是以他上来就报明了身份。
“什么他妈钦差,老子怎么没听说来了钦差?你吓唬谁家爷爷呢?”胖子笑呵呵走在最前,其他几人则呈扇面围上来。
就算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叶昭也知道不好,不由得暗悔没有带戈什哈戒卫,可话又说回来,这一来是租界治安尚好;二来带了戈什哈许多话却不好同苏红娘讲了。谁又会想到这般倒霉遇到几个亡命之徒。
走在最后的乡勇突然举起了鸟枪,“嘭”一声,叶昭就觉身子被大力推开,正是身侧的苏红娘推开了他,绕是如此,胳膊上还是一麻,转头看去,血淋淋的想来是被弹丸扫到了。
电光火石间,这一刻叶昭真是目不暇接,就见苏红娘一步就到了胖子乡勇面前,手腕一抬,就击在胖子喉咙之间,胖子闷哼倒地,手中的钢刀已经落在了苏红娘手上,接着就见刀光闪动,噗噗噗几名乡勇喉间鲜血狂喷,向外跌出,离得远的两名乡勇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叶昭不假思索的道:“别留活口!”
苏红娘倒是微微一怔,随即手一抬,已经多了一柄转轮手枪,叶昭送她的,却不想她带在了身上。
“砰砰砰”几声枪响,两名狂奔而出的乡勇栽倒在地,苏红娘又追上去,显然是检查他们有没有咽气。
“快走!”叶昭站起身,也不管胳膊上还在冒血,只想快些离开此地,若被洋人见到自己杀了团练乡勇,成何体统?何况短短时间,叶昭就知道此事大有可为。
苏红娘不知叶昭心思,她略一迟疑,用钢刀从乡勇尸体衣服上割了一条布,快步追上叶昭,帮叶昭扎住伤口。
……
侧门进的行辕,门房旁的戈什哈急忙躬身行礼,倒没注意钦差大人受了伤。
回到二楼卧房,坐在紫檀木五足嵌玉圆凳上,苏红娘却是很快拿来了刀伤药帮叶昭处理伤口,看到叶昭龇牙咧嘴的模样,苏红娘就忍不住好笑。
“今天的事跟谁也不要讲!”叶昭刚说完就呀了一声,却是苏红娘绑紧布带时触动了伤口。
“跟大哥也不能说吗?”苏红娘小心的慢慢放下叶昭卷起的衣袖,就怕这位大少再呲牙咧嘴的喊痛,一边不解的问。
“能不说就不说吧。”叶昭沉吟着道,“多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随即心下一怔,这一刻,倒感觉苏红娘好像和自己一条心呢?反而跟她自己哥哥成了外人。
再见苏红娘点头,显然是依了,叶昭心下就更有些畅快。
“这是照相机吧?”苏红娘破天荒第一次来到叶昭的卧房,却是发现了那红漆描金彩绘的镜台旁,一个怪怪的三根架子架着的小木箱。
叶昭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大小姐也突然间穿越过来了呢,随即想起自己书里曾经对现时西洋科技的介绍,看来这段时间她看了不少。
“对,照相机,回头咱俩拍张结婚照。”叶昭就笑,照相机是他从霍尔律师那儿借来的,却是想空暇拍几张照片留念。
苏红娘也没听清他说什么,转身瞄了叶昭一眼道:“今天受了惊吓吧,早点歇着,我走啦。”
叶昭笑道:“好,我怕了就喊你。”
苏红娘却是点点头,虽然她男装打扮,穿了皮鞋,但却不免莲步婀娜,燕尾服下,似乎能感受到她轻柔的腰肢摆动,这种古典美和现代碰撞的惊人风情,险些令叶昭拔不出眼睛来,直到丽人背影消失,他才无奈的摇摇头,心说自己就一直这么没出息吧。
琢磨着今天晚上的事儿,想来会被算到洋人头上,更加激化清军和租界洋人的矛盾吧。
而自己又如何从中取利?
怔怔的想着,突然一丝浓香飘入鼻端,转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红娘又进了来,端了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汤盘,白玉似的官窑烧瓷盖碗里,是一盏香气浓郁的鲫鱼汤,乳白的汤底,鱼身上飘着几丝绿叶,观之即令人食指大动。
“喝吧,见了血,鲫鱼汤最补。胳膊用的上劲儿吧?”苏红娘将汤盘放在了叶昭身旁的檀木桌上。
“啊,没事,我不是左撇子。”叶昭伤的是左手,倒不影响他进食,拿起白玉小勺,就急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随即啊一声,被烫得直吸冷气。
苏红娘水汪汪勾魂摄魄的大眼睛无奈的看着他,说道:“还说自己是亲王阿哥呢,怎么没一点儿稳当劲儿?跟个小猴崽子似的。”
叶昭在苏红娘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却也炼就了一副铁面皮,全然不在乎,讪笑道:“黄带子嘛,那定然是没个正形儿的,有这么帮纨绔子弟,老婆的反清大业才必定马到成功呢!”
苏红娘就瞪了他一眼,“看,就不能好好说话?”
叶昭无奈的叹口气,“行,那以后不喊你老婆了。”
苏红娘赞许的点头:“这就最好。”
“十天后再喊!”叶昭的话却是令苏红娘气结,伸出雪白滑腻的小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
叶昭一呆,苏红娘也怔住,这动作实在显得太过亲昵。
叶昭随即就幽幽叹口气,“动手打你家夫君,看来要罚你回娘家学三从四德了!”
苏红娘轻笑道:“我管教弟弟不行么?”
叶昭点点头,说道:“好吧,今天姑且饶了你,以后可不许再犯。”
对答之间,倒好象苏红娘默认了是他的老婆,说“管教弟弟”是为了刚刚动手打夫君一下而辩解。
苏红娘知道和这个口花花的大少多说几句就注定自己吃亏,可她却少有能这般轻松闲聊的朋友,天地会众各个尊她重她,见了她就是一丝不恭的神情都不敢有,就更莫说和她谈笑了。
偏生就这个恨的人牙根痒痒的家伙,嘴里没一句正经话,轻浮的厉害,但和他在一起好像很轻松,就好像自己换了个人,再不是金戈铁马叱咤粤西令千军万马胆寒的俏罗刹,而是有人疼有人怜的普通女子。
这家伙,好像真的不怕自己呢。
“老婆,我喂你一口?”果然,看他现在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又哪里将自己的名头有半分看在眼里了?
“不喝拉倒,老婆,今天咱们去的地儿叫跑马场,就是赛马用的,我听说法国领事有一匹好马,等我寻机会给你弄来,这天下的骏马,只有我老婆才配骑,给他们用那叫暴敛天物。”
叶昭唠唠叨叨的,苏红娘虽不理他,却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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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萌芽
如同叶昭料想的一样,跑马厅事件之后的第三天,英国领事阿礼国、法国代理领事艾棠、美国领事沃科特(又译吴利国)一起来到了钦差行辕,态度强硬的要求清国特使大人约束兵勇,不然决不甘休。
接连两日发生清军兵勇袭击洋商事件,显然跑马厅乡勇被杀一事引起了连锁反应,团练乡勇大多出自一地,同气连枝,同乡被洋人残杀,自然会引起其部敌忾之心,何况乡勇团练,军纪本就不好约束。
叶昭稳坐钓鱼台,只是一再的表示遗憾,而等打发走三位洋大人,叶昭立即修书一封,乃是写给江苏巡抚许乃钊、按察使吉尔杭阿,要二人严密戒备,防止洋人偷袭。
担心二人全不当一回事,叶昭措词极为严厉,言道警讯已传,若不恪尽职守,致军务有失,定然参他二人玩忽职守之罪。
要亲兵将信秘密送往清军大营之后,叶昭又来到二楼,敲响了苏红娘的房门。
苏红娘换了件玫瑰红小对襟梅花烙印修身旗袍,显得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叶昭就笑:“怎么也穿上鞑子装了?是不是觉得鞑子也有好人了?”
苏红娘也不理他,侧身道:“进来说。”
红烛之下,香闺流华溢彩,银屏秀阁,流苏饰账,而靠窗漂亮的西式梳妆台又带来别样的风情。
在软墩坐下,接过苏红娘送上的香茗,吟了一口,齿颊留香。
叶昭不再说笑,而是极严肃的道:“写封信吧,给小刀会刘丽川,我估摸着超不过半月,洋人就会攻击清军大营,怕到时也会请小刀会协助,你告诉刘丽川,不能答应。”顿了下又道:“若不然就答应下来,但等洋人攻势一起,要他趁机率众突围,小刀会生死存亡,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若不当机立断,定然全军覆灭。”
本以为还要跟苏红娘解释为什么小刀会不能同洋人联合攻击清军,谁知道苏红娘蹙眉道:“这消息确实么?我也正发愁呢,别看洋商卖刘大哥他们武器,可要说在洋人政府眼里,我们终归是乱军,早晚洋人和鞑子会沆瀣一气联手对付刘大哥,到时候刘大哥可就连个退路都没了。”
叶昭一挑大拇指,笑道:“老婆真是越来越聪明。”
苏红娘心下无奈,才正经了多一会儿?就又开始露出本色了。
“放心吧,这信儿保管错不了,不过老婆,你要找个能说会道的兄弟,一定要说服刘丽川,如果他实在不听,那也没办法,咱们不过尽人事,听天命。”
苏红娘默默点头,自没感觉不知不觉间“老婆”一称渐渐被小滑头在谈正事中确定下来。
“就叫阿九去吧。”苏红娘略一琢磨,有了人选。
叶昭点头:“那明儿一早叫大哥带阿九去找霍尔,他会帮阿九安排进上海县城的事儿。”自己和天地会交往帮小刀会通声气只要苏红娘和苏老大知道即可,如罗阿九之流,是断然不能令他们知晓内中详情的。
苏红娘点头,却又看向叶昭,正色道:“我真不懂了,你是亲王阿哥,为什么反叛族人这么帮我们?”
叶昭神秘一笑:“帮老婆是应该的,不过说反叛族人嘛,那倒也未必。”
其实要说当今之世,满汉之分远不如几十年后,更不像后世网络上那般描述的你死我活,大清入关二百多年,忠君思想早已深入民心,曾国藩的湘军就是以“忠君尊上”为信仰同太平军展开了殊死搏斗,而士绅阶层,就更普遍存在忠君心理,早就心安理得做满洲人的治下之民了。
而太平军也好,天地会也好,投身其中的大多为吃不上饭的农民亦或亡命之徒,又或妄图从中取得荣华富贵,他们起事虽提出反清的口号,却实在和满汉之争扯不上关系。
甚至辛亥革命后,又有多少所谓的汉族大儒成为保皇派不肯剪掉辫子?
满清之亡,实在不是因为满汉之争,而是几十年后首先甲午惨败于日本,洋务运动失败,接着八国联军进北京,义和拳乱天下,慈禧离世,主少国疑,而羞答答搞出来的君主立宪却是换汤不换药,皇室根本没有放弃权力的意图,这才引起士绅阶层强烈不满,大清执政根基也不复存在。
可是叶昭知道,不管从哪个角度讲,自己最后终究要恢复汉人名字的,不能由自己带来的改变是大清江山铁桶永固。只是,那可能是十几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现在自己只管积蓄力量,若手里有一枝异常强悍的武装,再能在江南两粤等临海之地守疆,则可进行真正的洋务运动,团结士绅、改善民生,与西方平等往来,使自己所守之域富强昌盛。
若真能走到这一步,实则就算自己顶着满洲贵族的头衔,也断不会有人为自己血统困扰,说不定还会拥护自己做第一任君主立宪制下的国王呢,不过是自己不甘愿一辈子顶着个满洲贵族的名头而已。
当然,现在说起来这些也只敢做梦想想,实在太过遥远,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到来断不会按部就班的发展,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向梦想的目标努力而已。
至于八旗子弟,如果这个国家真由自己来改变,那可说是他们的福气了,最起码他们会安安稳稳的去过自力更生的日子,背叛族人,那更是断然谈不上。
这些话叶昭当然不会同苏红娘讲,只是嬉皮笑脸的告辞而去,完全符合他在苏红娘心目中神叨叨故作神秘的形象。
……
典型的十九世纪洋楼,彩色奢华的玻璃,类似教堂的尖阁结构,绿草茵茵的花园,就好像一座浓缩的小宫殿。前厅处那尊洁白无暇的大理石少女雕像惟妙惟肖,宛如随时会活转一般。
这里就是霍尔律师的住所,在红地毯铺地的大厅里,叶昭见到了霍尔律师从上海、香港二地教会学校选的十名准备送去英伦留学的少年,全是男童,一个个梳着辫子,亮晶晶的眼睛都好奇的看着叶昭。
他们全部是教会孤儿院收养的孤儿,虽然大清民间对这些孤儿院的描述极为恐怖,有说是拐卖孩童挖了心来做药引的,有说是剜了双眼给洋妖作法的。但不管流言如何匪夷所思,这些幼童却各个精神着呢,脸上也没有乡下孩童常见的菜色。
“辫子,到了英格兰后,想不留就不留吧!”在霍尔律师介绍给幼童们这就是资助你们留学的叶昭先生之后,叶昭的开场白就令这些幼童迷惑起来。
叶昭挨个问了他们的名字,就微微一笑,说道:“出洋求学,和家乡远隔万水千山,你们以后的生活会遇到很多挑战,我只有一句话告诉大家,那就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剽窃了某位伟人的名言,但此刻说出来却觉得倍儿合适。
“大家一起跟我念一遍,来,举手,这样。”叶昭右手握拳做宣誓状在胸前,又叫孩童都学他的姿势,大声道:“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幼童们稀稀拉拉的跟着叶昭喊。
“再大声一点!”叶昭大喊。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幼童们一起大声喊,整齐而幼稚的声音,虽然他们脸上多少有些迷茫,叶昭不知道怎么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好,就这样,这句话你们终究有一天会明白它的意思。”叶昭笑着,轻轻拍了拍离他最近个子最高的少年的肩,刚刚少年报了名字,叫做沈成龙,字万升。
“先生,我会努力求学,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回国后为先生效命!”这个少年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知道这位叶昭先生实则改变了他的命运。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为我效命,这个道理啊你以后会懂的。”
“是,一切都听先生的!”不敢和叶昭对视,少年恭谨的垂下了头。
看着这几名少年,叶昭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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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早上八点的现在更了吧,刚看了几条评论,也顺便说几句。
汗汗汗,看到有几位朋友说迷惑,就是纠结于主角的身份,所以没办法,在这章略微提了提猪脚可能发展的方向,其实本来不该现在写的,是我临时加进去了几句。
主角当然不会打出反清的口号,哈哈,估计也有朋友为这点迷惑吧,那怎么可能,主角跑出去造反喊驱除鞑虏?汗死,也太恶搞了。而且在那个时代,这个口号也没有一丁点吸引力。
不反清而反清,是为最高境界,这本书吧,就算真到了翻天覆地那一天,也不会有多少满洲人觉得主角在反清,最后可能大多数满洲人汉人都会视主角为英雄甚至英主,这样能写的合理才是本书的乐趣。呵呵。
说到底,这本书想写的是官道里没法触及的一些变革,满汉完全不是重点。
如果说的明确点,主角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个类似欧洲一些国家的君主立宪制国家,第一任国王叫做叶昭。其实说不上是主角的目标,算是这本书的目标吧,要靠历史发展各种人各种事的推动,叶昭要的是民主体制国家富强,就算做了立宪制君主也是奈何黄袍加身,非本人意愿。当然,他也可能做总统,也可能失败流亡……,呵呵,看增添了叶昭这个元素历史一步步怎么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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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上掉馅饼
红烛摇曳,今天是苏红娘和叶昭的“大喜之日”。
在罗阿九从刘丽川处返回的第二天,他就和天地会众兄弟搭船去了香港,免得日久,被满洲鞑子识破。
而不管是叶昭的身份也好,叶昭和苏红娘的关系也好,他们大多懵懵懂懂,却也不敢往深里去猜。
苏老大也早搬了出去,就算叶昭想与他相见,也极为隐秘。何况瑞四儿老夫子等人,并不知道苏红娘和苏老大乃同胞兄妹,是以叶昭这个大喜的日子,只能和瑞四儿老夫子喝了几杯,老夫子顶了个媒人的头衔,至于瑞四,自然觉得这是小少奶奶讨了主子欢心,虽不能明媒正娶,但也私下给个名份。
瑞四儿甚至琢磨着,看小少奶奶这般得宠,说不得办完这趟差,回京之后她老人家就会入了旗,正八儿经成为主子的偏房,说不定日后就是正宗的郑王府侧福晋呢?
和瑞四老夫子喝了几杯酒,吉祥话自然是听了一箩筐,等叶昭醉醺醺上了二楼之时,估摸着也快三更天了。
“怎么喝酒了?”叶昭敲开门,苏红娘见到叶昭就不由得蹙起了秀眉,很少见这个小滑头喝酒,好似就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喝了闷酒,但也只是微有酒意。
叶昭脑子却是清醒的很,笑道:“今天咱俩大喜日子,喝了两杯,好了,您歇着,我也回房孤枕独眠!”
说着话就转身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间,苏红娘无奈的看着他,咬着红唇,好似一直难下决断,直到叶昭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准备进屋的时候差点被绊个跟头,苏红娘终于忍不住喊道:“你等会儿,站住!”
叶昭愕然回头,有些不明所以。
苏红娘就走过去,扶着他埋怨道:“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再说了,身边就没个人伺候你呀,你不是亲王家的阿哥吗?”
被苏红娘雪白滑腻的小手抓着胳膊,叶昭就觉得半边身子有点酥,全然不知自己怎么迈步进了房。
“先坐下,靠好,我帮你弄醒酒汤去。”苏红娘扶他到了软榻上,轻柔腰肢摆动出了房间。
叶昭晃晃头,倒是觉得没那么晕了。
突然,就听外面轰天动地般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几颤。
叶昭一呆,随即就站起身,苏红娘也快步走进来,说道:“好像是洋炮。”
叶昭微微点头,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就听外面枪炮声轰鸣,喊杀声震天,远方,火光好像一霎间映红了半边天。
“洋鬼子忍不住了!”叶昭眺望远方,笑呵呵的说。
苏红娘担忧的道:“不知道刘大哥他们怎样?”
“明儿一早就知道了。”叶昭自没有切肤之痛,也实在不太关心小刀会众的命运。
“希望万云龙大哥保佑!”苏红娘芊芊柔荑合十,倒是极为虔诚。
叶昭就笑:“那还不如求我保佑呢,你们的万云龙大哥要真的有灵,鞑子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红娘瞪了他一眼,但对这家伙不敬神佛的作派早就熟知,却也懒得理他。
“大喜的日子,倒送了份好礼。回房睡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叶昭笑呵呵的说,伸手关上了窗子。
……
外面喧闹声直到鱼肚泛白才渐渐平息下去,而叶昭呼哈呼哈的睡的那叫一个踏实,早上从清军大营赶来的信差求见,却是苏红娘叫门才把叶昭唤醒,苏红娘一夜无眠,见叶昭睡眼朦胧的开门,苏红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花厅叶昭见了信差,听信差将战局讲了,因为清军各部一直警惕祸起萧墙,是以洋人商团展开的第一波攻击并没有令各部混乱,反而血战之下打退了洋枪队的进攻,后来商团又试探性进攻了几次,但终究因为上海县城方向小刀会叛军不见动静,几次攻击无功而返。
信差带来的是江苏巡抚许乃钊的亲笔信,请钦差大人斡旋,与洋人和谈。
叶昭当下就回了一封信,要许乃钊和吉尔杭阿放心来自己的行辕就是。虽说大清国确实作过扣押人家和谈使者领事官等等不可思议的举动,而且几十年后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但想来阿礼国等人断不敢这么做,不说这种行为在西方人眼里恰当不恰当,就租界这么片地儿,他们那么几个人,现在想也不愿再起争端。
叶昭又给英国领事阿礼国写了一封信,请他和参与战事的各国领事来行辕和谈,并且一再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没办法,谁叫咱在人家眼里不守约而野蛮呢?
……
阿礼国和美国领事沃科特倒是先到的,还没寒暄几句,就听外面人喧马嘶的那叫一个热闹,把阿礼国和沃科特都吓的脸上变色。
无他,许乃钊和吉尔杭阿到了,一位抚院大人,一位藩台大人,带了有三五百兵勇,把钦差行署院门围得水泄不通,园外几个洋兵不安的看着对面的兵勇人海,面上也有惧意。
叶昭迎了出去,许乃钊看起来心情甚好,和叶昭携手进院的时候低声在叶昭耳侧道:“大人,有喜信儿,击退洋人挑衅后我军乘胜追击,一举破小刀会贼兵,收复上海县城。”
叶昭肚里暗笑,自知道小刀会众弃城突围终被发现,但大清国官员在军功上自是当仁不让,一转眼这个破贼兵收复上海城的功劳就落到了他抚院大人头上。
进了正厅,英美领事坐右侧,许乃钊、吉尔杭阿和叶昭坐左侧,倒是泾渭分明。
叶昭这时节儿也不说英文了,和许乃钊、吉尔杭阿一样,说一句,要通译翻译一句。
阿礼国首先怒气冲冲的抱怨清军对租界的掠夺,许乃钊和吉尔杭阿都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应对,而且昨晚在同洋枪队交手时虽然有备而战,但却委实吃了大亏,其中团勇不记,仅仅绿营兵就有两名把总数十名官兵在昨日的冲突中丧命,又有一名把总不知所踪。
吉尔杭阿还算比较从容,许乃钊面对洋人,可就真的有些惧怕了。
“领事大人,您所申诉之事我们定会详查,如领事所言属实,对于败坏军纪之军卒,我们绝不容情。可领事大人悍然偷袭我大清军营,不知该作何解释?”
听到叶昭的话许乃钊和吉尔杭阿都抚须点头,许乃钊是老官油子,见少年钦差开声,心下就是一喜,就叫他谈去,谈得成谈不成也有个回旋的余地,和上面也好说话,少担些干系。
阿礼国沉着脸道:“钦使大人说错了吧,昨晚明明是贵国士兵侵扰租界,我们才奋起还击,还抓到了几名冲进租界的俘虏,其中一位是军官。”
叶昭就有些无奈,谈判桌上果然可以信口雌黄,不过又怎么被人抓了俘虏?
许乃钊端着茶杯,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断无此事,领事大人怕是抓错了人!”
等通译翻译出来,这下可就轮到阿礼国惊讶了,明明有战俘,怎么还能不认账呢?看着许乃钊,一时无话可说。
叶昭不失时机的打圆场:“领事大人,我认为不管此事纷争对错,事已至此,希望止刀兵,停干戈。”又转头对许乃钊道:“抚台大人也定会约束士卒,不遗余力,是吧?”
上海县城已经收复,自然没有再驻扎大量兵勇的道理,和租界的冲突也不会再起。许乃钊笑呵呵的道:“那是自然,这一点请领事大人放心。”
叶昭又对阿礼国和沃科特道:“二位领事大人,关于海关事务一谈,就定于明日上午,不知道二位有没有时间?”
两位领事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就在许乃钊和吉尔杭阿以为谈妥了大功告成之际,阿礼国却是又道:“关于租界的安全,我希望能用条例的方式确定下来。”
许乃钊和吉尔杭阿就都心下叫苦,现下最容易捅娄子的差事莫过于和洋人签什么条约了。
叶昭一笑,说道:“领事大人想也知道,我们没有这个权责。”
阿礼国知道这三人中就这位钦差大人还有些担当有些见识,看向叶昭道:“放心,不过是一些小条文,和海关关务有关,晚点我把条文送过来,你看了便知。”
叶昭轻轻点头,许乃钊和吉尔杭阿见没有自己的干系,就更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
许乃钊却是心下在想如何写捷报,说起来昨晚没有大败亏输多亏了这位京城来的阿哥,虽然捷报之上不需提与洋人冲突一事,最多含糊其辞而已,而昨日阵亡军兵自是要记入与小刀会党的血战,是以这份功劳上倒要有钦差大人大大的一份,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种顺水人情何苦不作,如此钦差大人回京才会替自己美言,更不会揭破自己的牛皮。
叶昭却是不知一份大功劳从天而降,只是在思索明日和几国商讨关务时该如何应对。
第二十章 韩字营当家
第二天的谈判同样在钦差行辕的宴客厅,只不过在宴客厅中间摆了一条长长的檀木桌,叶昭、吴健彰坐一边,三国领事坐另一边,却是显得更正规些。
因为有钦差叶昭总理关务,许乃钊乐得清闲,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能不沾就不沾,是以他虽为抚院,却借口剿除小刀会余党做了甩手掌柜。
谈判还未开始,阿礼国就瞪着灰蒙蒙的眼珠子问叶昭:“钦使大人,贵国被俘虏的军官军人如何处置?”
叶昭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说,笑道:“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阿礼国气得鼓鼓的,但对这个国度的官员真是没有办法,只能讽刺的道:“在鄙国国民眼里,人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我极为钦佩贵国被俘虏的军官,他很勇敢,我现在更为他的命运遗憾。”
其实叶昭又岂和许乃钊一般浑不将自己治下军官当一回事?虽说叶昭对大清军官的命运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毕竟是同洋夷作战被俘,总不能让人做个孤魂野鬼。只是谈判就是这样,你若表现的极为看重这个俘虏,反而对方会漫天要价,你表现的不在乎,再考虑你大清官员的历史记录,考虑到这个国度的价值观,对方还真就不能把这重要的筹码当筹码了。
叶昭首先抛出了昨晚阿礼国遣人送来的几份文件,其实就是各国商人筹备成立工部局的计划书。
这个工部局大体上职能相当于一个自治政府,在前世也确实成为租界的管理机构,国中之国。如果按照它的职能,大概叫市政委员会或者市政厅更恰当些,只不过毕竟是在他国土地上,名义上为租界,并不是美洲或者非洲的殖民地,堂而皇之的成立一个类似市政府的机构未免于理不合,是以才有了工部局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在前世,洋商们成立工部局却根本未同大清中央政府打招呼,只不过成立之后才照会了地方官员。
而现时,不管出于哪种考虑,洋商们的计划书送到了大清钦差案头,却是令叶昭微觉惊诧。
不过凭空得了一个筹码,叶昭又岂会轻轻放过,用手敲打着厚厚的文件蹙眉道:“各位领事大人,租界租界,何为租界?乃是租给各国之土地,我也知道西方各国侨民有着极强烈的自治精神,也尊重各国侨民对社区的权利诉求,但我看工部局这个章程,实在有越俎代庖之嫌,有凌驾我地方政府管理之嫌。”
阿礼国一滞,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反对,本来就准备在对方反对后用一通民间自治的道理含糊过去,谁知道却被叶昭抢先说了,倒令他无言以对。
叶昭就将那些章程推到了一旁,一副完全没商量的架势,又道:“我大清天军兵临之处,宵小授首,现已攻破上海城,如我所言,海关恢复旧务,并将对各国逃税商人课以重罚!”
叶昭是极有底气的,狮子大张嘴呗,新泥城之战已经告诉你们,上海租界是没有绝对力量对抗大清国的,就算你想调舰队开战,那得经过多少时日?书信往来,加之你那个上议院下议院的争吵,总之不是眼前的事儿,何况你英法两国还在土耳其和老毛子打的不亦乐乎,现在又哪里能腾出手来教训我这个狂妄的钦差?
阿礼国脸色铁青,昨日就知道了小刀会众弃城突围,上海县城已经被清军攻克,关税权谈判中最要紧的筹码突然间就不翼而飞。
叶昭又道:“当然,本官并不是不讲人情,十日之内补足税款者概不追究,若过了十天期限,就莫怪本官严苛了!”
吴健彰恭恭敬敬坐在一旁,只管捧着青瓷茶碗出神,听着小公爷和洋人唇枪舌剑,那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只是越听小公爷的言语,心下越是忐忑,这,这要是激怒了洋人,可没法收场啊。
见气氛僵硬,一副绅士派头的美国领事艾棠微笑插言,话却极有分量:“钦差大人,贵国如果想收到十足的税款,没有我们的协助很难办到,相信钦差大人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还希望钦差大人平心静气,我们共同研讨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章程。”
叶昭端起了茶杯喝茶,大家的目光全看在他脸上,各人心思不同,但都在揣摩这位钦差大人心里到底是什么章程,又有什么底线。
终于,叶昭放下了茶杯,笑着道:“你们希望介入关税事务,我能理解,但若成立什么三国委员会,由贵几国来衡定我大清海关税率,实在令人无法接受,如果谈判的基础就为此,那不谈也罢。”
其实昨晚阿礼国等几位领事以及十几位颇有分量的商人也合议过此事,上海城已经被清军收复,凭借小刀会要挟大清国的筹码不复存在,若再执意同大清国争夺关务管理权,似乎颇有些异想天开。何况来自大清国京师的那位钦差,好像对诸国之事清楚着呢,可不那么好糊弄。其实在前世,因为小刀会占领上海县城而临时拼凑的三国委员会又何尝想到最终会真的能掌控上海海关?
是以昨晚连夜合议下,三国领事和商人代表又草拟了一个新章程,这时阿礼国就拿了出来,递给了旁边的书办,又由书办恭恭敬敬送到叶昭面前。
叶昭翻看几眼,无非换了个名目,但仍要求江海关司税由英美法三国代表和大清官员共同担任,“江海关事务,各国与大清政府话语权均等”,叶昭心中就是一晒,这又怎么谈得上均等啊?换言之,不与各国协商海关事务就无法办理,这与三国委员会并没有质的不同,不过大清面子上好看而已。
叶昭就将章程放在了一旁,笑道:“容我等商议后再回复诸国领事。”
三国领事欣然同意,虽然上海县城被攻克了,但租界内的江海关衙门可是在他们手里,还是有最后的筹码讨价还价的。
这时叶昭摆了摆手,两旁的通译就退了下去,叶昭微笑对阿礼国道:“对于诸国侨民准备在租界成立工部局一事,并不在我的权责之内,只能给阁下提供私人见解以供参考,我认为吧,侨民自治,首要之务自然是取得地方政府的同意。”自是暗示阿礼国,你去糊弄地方官就得了,要我明明白白表态同意你成立工部局,就算了吧。
阿礼国开始不解,继而恍然,随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说道:“钦差大人高见。”
叶昭又笑道:“听闻昨日商团在租界抓到几名不法之徒,不知可否遣送地方,严惩以儆效尤。”给了颗糖,自然要拿回几粒枣子。
阿礼国侧头和艾棠商议了几句,都觉得这个国家草菅人命之至,扣着几个俘虏实在不知如何处置,昨晚多次拷打那位军官,可那条硬汉却是吭都不吭一声,更别说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一直关着这么个小角色也没什么助益,倒不如送给这位钦差拿个人情。
商议已毕,阿礼国对叶昭微笑点头。
……
送走几国领事,在花厅叶昭留下了吴健彰叙话。。
在吴健彰阅过阿礼国拿出的新条款后,叶昭问了几句关于海关事务的问题,吴健彰却只是异常恭敬的道:“一切听小公爷训示。”
叶昭最后就火了,一瞪眼睛:“道台大人以为我年少好欺么?那我明日就回话,答应了洋人的章程,回京只说是你的主意!”
吴健彰吓了一跳,本来就坐得不是很安稳,听了叶昭之言屁股就好像着了火,噌一下站起来,“卑职,卑职不敢。”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回京堵住那帮人的嘴。”叶昭虽然心中已有计议,但若论上欺下瞒,吴健彰这类个中老手怕是更为圆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听叶昭这么讲,吴健彰一颗心嗖的就放回了肚子,小公爷这分明就拿自己当自己人了,顿时浑身骨头就觉得轻了几两,沉吟了片刻,吴健彰道:“洋人横蛮,小公爷也以横蛮对之,我观新章程洋人实则以大大让步,小公爷不妨答应下来,回京的折子上,只说因江海关衙门位于租界之内,雇洋人雇员效命而已。当然,这章程还是要抚院大人签押的,抚院大人新晋军功,在这上面担些干系也是应该的。”
叶昭颇有些瞠目结舌,“雇佣洋人雇员”,这也行?这些官员推脱干系的花招也实在匪夷所思了,再想想也就释然,实在因现今信息不通,虚报天灾的封疆大吏尚且大有人在,又何况这小小的花招?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微笑端起了茶杯,说道:“道普老哥多来我这儿走动才是。”喊起了他的字,那更是当他自己人了。
吴健彰脸上马上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啪的甩马蹄袖一个千打了下来,“卑职遵命,卑职惶恐。”
叶昭笑道:“得,您也甭跟我客气了,起来吧。”
“卑职告退。”吴健彰恭恭敬敬的倒着身退出了花厅。
叶昭又在花厅翻看了一会儿洋人的新章程,正准备再找老夫子商议的时候,一名戈什哈急步进厅,打千禀道:“爷,洋鬼子把人送来了。”跟在叶昭身边,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喊洋人“洋鬼子”。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带进来吧!”
低头将章程收起,就听噔噔噔脚步声响,一抬头,叶昭吃了一惊,嗬!好一条大汉!
就见花厅外走进一虎背熊腰的汉子,肌肉虬结,就好像黑塔一般,虽然他蓬头垢面,脸有伤痕,却掩不住那股子好似会冲天而起的彪悍之气。
“卑职河镇营把总韩进春见过大人!”大汉推金山倒玉柱就跪了下去,一脸羞惭,在这个时代,被敌酋俘虏带来的耻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洗刷。
见他雄姿,叶昭倒有了几分喜欢,笑道:“起来吧,委屈韩将军了!”
“卑职不敢,卑职有负朝廷圣恩,请大人治罪!”大汉嗓门洪钟一般,却清朗响亮,显然不是那种真正的粗人,又道:“大人称卑职将军,卑职实在不敢当!”
叶昭就笑,说道:“失手被擒,非战之罪,韩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明儿个咱再赢回来就是。”
“是!是!”大汉虽然口中称是,但脸上的悲愤羞惭却不能稍减。
“你知道我是谁吧?”叶昭品口茶,慢条斯理的问。
“卑职知道,大人乃是京城来的钦差!”大汉还是这么直挺挺跪着。
叶昭点点头,说道:“知道就好,和镇营你也甭回了,也回不去了。赶明儿我给抚院写封信,算是要你来帮我办差吧?你可愿意?”实在这大汉也无处可去,怕是已经上了许乃钊拟定的阵亡名册了。
大汉不是粗人,自然明白叶昭的意思,嘭嘭嘭就给叶昭磕了几个头,“谢大人抬举!小的只有舍命办差!”
叶昭就笑,温言道:“起来吧,我这儿啊,也没那些个血淋淋的差事。”
大汉这才慢慢起身。
叶昭打量着他,又问道:“韩老弟台甫怎么称呼,甚么出身啊?”
大汉连说不敢,又恭谨的道:“小人草字万生,道光爷三十年武进士。”
叶昭自不知道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威震江南,乃是剿灭太平军的绿营第一悍将,是以全无感觉,只是听说他是武进士出身,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对于武科出身还是颇觉得新鲜。
“瑞四儿,瑞四儿”叶昭喊了两嗓子,声音也不算大,但马上,厅外就窜进来一只瘦猴儿,瑞四儿打千请安:“爷,瑞四儿候着呢!”
叶昭指了指大汉,说道:“带韩将军去沐浴更衣,好生休养几日,再把老夫子喊来。”
“喳!”瑞四儿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韩爷,请吧!”[(m)無彈窗閱讀]
第二十一章 小冲突
刚刚进花厅见到坐在叶昭身侧的苏红娘时,老夫子险些没认出来,以为哪来的俊俏小生呢,也太俊俏太妖媚了吧?可不是,俏丽的黑色洋装,还戴了顶礼帽,英气勃勃中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待等认出了是小王爷唯一的妾侍,老夫子可就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多看一眼了,话说回来,要老夫子的儿媳妇打扮成男人,而且还是鬼佬男人,老夫子说不定把儿子腿打瘸了再叫儿子休了她。
可在小王爷这儿,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少奶奶怎么打扮都令人觉得理所当然,感觉不出半分逾越之处。
叶昭写了封信,准备派亲兵赶回京城报平安,可不是,出来多长时间了?亲王福晋不知道多惦记自己呢。
此外就是写给京城的折子,却是要老夫子参详一番,叶昭这二十年也算不学无术了,对于这种古句连篇的折子实在不知道如何着手。
苏红娘一直憋着笑,看着老夫子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叶昭落笔。
“老夫子,算了算了,你来写吧。”叶昭握着毛笔实在觉得遭罪,赌气就撩了挑子。
老夫子抚须微笑,虽然说起来不敬,但对叶昭,他却总有一种对小辈的疼爱之情,概因这位小爷从来不摆架子吧。
“爷,爷,不好了!”瑞四突然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他在叶昭面前,可从来没有这般不成体统的时候。
“韩进春他,韩进春他跑去海关衙门了!”瑞四脸色有些苍白,也怪他多嘴,和韩进春唠叨了几句洋人占着海关衙门,里面的账册拿不出,爷心焦着呢。谁知道韩进春却是二话不说,夺了戈什哈的腰刀就冲了出去。
叶昭蹙眉道:“他去那儿作甚?”
瑞四儿扑通就跪下了,噼里啪啦掌自己的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怪奴才多嘴,说爷为了海关的事儿烦,他就说拼了这条命也要帮爷把关务账本抢回来,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也都着了魔,跟他一块儿去了!”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乃是卫护叶昭的戈什哈,从王府带出来的亲兵,均是镶蓝旗有名的勇士,那也是骄傲的很,倒是瑞四,渐渐见识到洋人的厉害,知道这个祸可闯大了。
瑞四追出去劝说半天,却终究劝不得他们回头,只好飞奔回来报信。
“胡闹!”叶昭真生气了,啪一声拍得桌上笔墨乱溅。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瑞四儿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抽自己的嘴巴。
叶昭也来不及理他,急得团团乱转,却一时无计,去清军大营调兵一来来不及,二来许乃钊怕是不会痛痛快快施援。自己这儿又不是郑王府,身边就几名亲兵,瑞四几名包衣那是见不得刀阵的。
“好了!起来,去备马!”现在只有希望自己赶得及,韩进春三人没遭洋人毒手。而后院中,早就从许乃钊的军营征用了几匹军马。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瑞四慌慌张张跑出去。
叶昭一转头,才发现刚刚还坐在书案旁看自己笑话的苏红娘不见了,不由得诧异道:“她呢?”
老夫子摇摇头,一脸茫然,刚刚也只顾心急,却没注意少奶奶去了哪里。
……
西洋风格的铁栅栏门洞开,叶昭虽骑射皆劣,但多少还有些骑术,蹬上高头大马,几名戈什哈也都披挂整齐,一脸肃杀,瑞四等几名包衣杂役聚在叶昭马旁,这时节儿自没人敢惜命,若小主人出什么差池,只怕他们的亲眷都会受到牵连。
远方传来“砰砰砰”的火枪巨响,叶昭一皱眉,挥动缰绳,胯下马飞奔而出。
枪声一起,租界的马路上就不见了人影,这几天租界也是乱的很,人心惶惶。
“哒哒哒”几匹马飞奔,瑞四等奴才一溜烟跟在后面,行辕距离海关衙门不远,拐过一个路口,就见海关衙门的铁栅栏门前影影绰绰围着二三十名洋兵,各个占据了射击位置嘭嘭的向里面开枪,而这个旧日的海关衙门,却在二楼窗口伸出了一面虎豹旗,那是清军标营旗帜。
叶昭心下一松,虽不知道战况,但显见几人还未遭毒手。
“停火!停火!”叶昭大声用英文喊,谁知道靠近这边街巷的几名洋兵扭过身,马上瞄准了火枪,“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声,叶昭未及反应,已经被一名亲兵猛的从马上扑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一阵混乱,几名亲兵动作快捷,很快就护着叶昭钻进了旁边小巷,钢刀出鞘,守在巷口,刚刚扑叶昭下马的亲兵腿上血淋淋一片,也被拽了进来,接着瑞四等奴才大呼小叫的也都跑进了巷子。
“爷,咱们先回去,这巷子口拐个弯就通行辕。”瑞四见叶昭额头摔得青了一块,脸都吓白了。这些日子租界的巷子,倒是被他摸了个门儿清。
叶昭知道,自己现在再喊什么全无用处,再留这里莫名其妙被抓了俘虏,回头变成自己大清钦差带领兵勇武力进攻租界商团,却真是有理说不清了。也只有回去从长计议,出来时已经派人去清军大营送信,看许乃钊是什么算盘吧。
当下点点头,“走!”
瑞四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簇拥着叶昭一路狂奔,等洋枪队冲进巷子时,早就人影不见。
……
许乃钊的援军迟迟不到,等了一个时辰,叶昭实在坐不住,心说也只能求苏红娘了,有她护卫想来遇到商团散兵游勇也能对付,现在只有去见霍尔律师,要他斡旋此事。
若不是必要,叶昭不想令阿礼国等政治人物知晓自己同威尔斯同霍尔的密切关系,想来威尔斯也是同样的心思吧。而不管威尔斯会不会侵吞自己的专利权,至少暂时两人之间还算是合伙人。
可是上了二楼,转了一圈也未找到苏红娘,叶昭正无奈之际,亲兵跑来报信,说是英国领事阿礼国到了。
叶昭心下就咯噔一声,看来韩进春等人不是遭了毒手就是失手被擒,不然阿礼国也不会找上门来,而现在人家有理有据有节,甚或手里还有俘虏,可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戏该怎么唱。
不过叶昭倒真希望租界商团只是俘虏了几人,尤其是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二人,对自己何等忠心,若两人鲜血淋漓的尸体摆在眼前,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狂。
一心担忧,叶昭匆匆来到花厅,谁知道阿礼国脸色好像比他的还难看。
“景祥大人,我希望你立即命令部下离开海关衙门,释放我国侨民,不然我将会视大人的行径为向我大英帝国宣战!”见到叶昭,阿礼国就怒气冲冲的喊了起来。
叶昭一怔,什么?离开海关衙门?释放侨民?敢情这一个多时辰了,洋枪队不但没攻进海关衙门,还有人被抓了俘虏?
阿礼国现在真可说满腔郁闷,突然有清军冲入海关衙门悬挂起清军旗帜,这还可以说迫不及防,毕竟海关衙门只留了两名卫兵看守。可接下来巡逻的商团马上发起攻击,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个莫名其妙不知道来头的煞星,一身欧洲贵族打扮,等到了跟前突然夺了一名火枪手的步枪,轮着枪托打晕数人也冲进了海关衙门。
接下来二三十名武装人员,却怎么也攻不进衙门大院,对方不但箭矢精准,还有个极厉害的火枪手,七八名士兵被对方火器所伤,后来几名武装人员翻后墙进了院准备偷袭,谁知道全部被活捉成了俘虏,被绑在窗户前作人质。
无奈之下,阿礼国只好打消了武力夺取衙门的念头,带了十几名武装人员直奔钦差行辕,若翻了脸皮,只管将大清钦差抓起来就是。
阿礼国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叶昭莫名其妙占了上风,心情大好,无辜的指了指自己额头的淤青,说道:“领事大人,我当时可曾在现场大喊停火,却遭到贵国暴民袭击,我一个亲卫,被贵国暴民伤了性命!这又怎么说?”叶昭说着话脸就沉了下来,其实救护他的亲兵只是腿伤,倒无性命之忧。
随即叶昭就话锋一转,说道:“算了,不管谁是谁非,总之以和为贵,我本意只想着人取回海关衙门几份旧文件参考,或许言语不通才酿成了这场悲剧,在此我个人深表歉意。请领事大人下令撤去围攻海关衙门的武装,我保证贵国侨民毫发无损。”
阿礼国哼了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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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数钱数到手软
等叶昭见到亲兵去传令停火接回的人众才恍然大悟,占领江海关衙门并抗拒洋枪队进攻达两个小时,除了韩进春、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却还有第四人,正是穿了燕尾服英挺帅气散发着别样诱人妩媚的苏红娘。
“我没事儿。”苏红娘淡淡回了句,转身走向洋楼,自要先回房洗漱。
韩进春此时惊佩惶恐,实在想不到突然杀出来救助自己等人的竟然是小王爷的夫人,刚才还想呢,谁家小哥这般俊俏,简直可说妖艳了,而且那身功夫叫一个俊,十个八个大汉根本就到不了她近前,偏偏又拿了把短火枪,其准头更令韩进春惊骇。西洋火器,若操作得当,原来这般犀利。
可万没想到,这救命恩人竟然是少奶奶,韩进春呆了半晌,猛地跪了下去,大声道:“卑职该死,卑职累夫人身陷险境,万死难赎其咎,卑职罪无可恕,请大人治罪!”
至于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早就跪着趴在那儿自己掌嘴了,他俩刚刚还真未认出救援三人的大高手竟然是主子的妾侍,平时他俩自不会和苏红娘有什么照面的机会,就算见了,也早就打千问安,又哪敢偷偷瞄上半眼了?
叶昭此时心情不错,笑道:“她喜欢舞刀弄枪,倒也怨不得你们。”顿了下,笑容也渐渐淡下来,“不过你们也忒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在你们眼里,可还有规矩?”
韩进春垂下头,不敢作答,两名戈什哈就更只顾自己掌嘴了。
目光扫了一圈,叶昭道:“好了,你们也停了吧,这时节儿是给谁看呢?”说着甩手就进了院。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讪讪停了手,脸蛋都已经又红又肿,三人大眼瞪小眼对望着,只能乖乖跪在院门前等发落。
半个时辰后,一队清军才匆匆赶来,钦差行署处于租界边缘,商团对这队清军倒也没有阻拦。带队的是一名游击,姓陈,言道抚院大人和藩台大人昨日晚就去了苏州,军营调度繁琐,是以援军才来晚了。
叶昭自不会难为这些卒子,老官油子一向明哲保身,许乃钊就算不驰援也在意料之中,至于是不是去了苏州倒也不必深究。
说起来自己也算因祸得福,韩进春几人莽撞行事,却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想来阿礼国等人对清军的实力又要重新估算了。
……
晚饭时分叶昭才要瑞四去传话要跪着的三人起来吃饭,“日后再犯,双罪并罚。”
杂役早就拎着红檀木的食盒将饭菜送上了二楼餐厅。
西洋油画,雪白蕾丝窗帘,长长的餐桌铺着白绿格的餐布,两张梅花镂空椅背的木椅,餐厅内一派西土风情。
当苏红娘见到一盘盘肉和菜泾渭分明的食物,俏脸微有诧异之色,但也没多说什么,却见叶昭笑着将自己惯常坐的那张木椅向后移了一格,说道:“老婆大人请坐。”
苏红娘对“老婆”这个称谓已经麻木,但叶昭的动作却令她吃惊不小,莲步轻摆来到木椅前,却觉背后一动,椅子碰到了腿弯,却是叶昭又木椅向前略微推了进来。
“你干甚么呢?”苏红娘坐下,诧异的看着叶昭。
叶昭回到自己位置坐好,笑呵呵道:“男人风度嘛,唉,我都快忘了,遇到你这些天,我才想起来男人该怎么疼女人。”
苏红娘忍不住好笑:“这叫甚么风度?”
叶昭正色道:“疼女人的风度,男人本就该让着女人。”
苏红娘轻笑道:“兔相公才讲究这种风度呢?要我说呀,男人大丈夫就该有男人大丈夫的样儿,驰骋疆场建功立业,那才是大英雄大豪杰,再不济在家里也该有个威严吧?整天围着女人转,给女人端茶倒水,又是什么男人了?”
叶昭心中一晒,也罢,自己算是一轮明月照沟渠了,这个世界的女子思想古怪,就算苏红娘这等巾帼,却也对大男子主义习惯了的。
“好了,吃饭吧。”不管怎么说,叶昭未免觉得有些无趣,也没精神去介绍各种菜式了,只淡淡道:“西餐,洋鬼子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怎么,生气啦?”苏红娘笑孜孜看着他。
“不敢。”叶昭确实有些赌气,随即就好笑,也难怪苏红娘看不起自己,自己也太孩子气了。
“好啦,给你这个,别生气。”苏红娘虽不知道怎么用刀叉,但将鹅肝削下一片来自然轻而易举,用亮闪闪的小叉子叉到了叶昭的吃碟里。
叶昭哼了一声道:“这就想赎罪啊?怕是差点劲儿吧?”
“你还想怎样?”苏红娘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家伙,说他孩子气吧,但有些话的见识气度,能令人深思良久,而和西洋诸国、和那些朝廷大臣打交道,可是老练着呢。可要说他本事吧,偏偏整天没个正形儿。
叶昭瞄着苏红娘娇媚含嗔的诱人神态,心脏又跳的厉害起来,顺嘴道:“喊声老公,那我就不生气了!”
苏红娘啐了他一口,“想得美!”说完就呆住,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在跟这个家伙打情骂俏,怎么这般不知羞耻,又,又如何对的起九泉之下的薛大哥?
叶昭不知苏红娘心里想什么,却是笑着一手持刀一手持叉,说道:“来,我教你怎么用刀叉,学我这样拿着用起来才方便。”
苏红娘看了眼叶昭,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低下头,默默去割盘中那黑乎乎的烤肉。自己,自己委实早就对不起薛大哥了,从阴差阳错和这个家伙成了挂名夫妻那一天起,自己就背叛了薛大哥。
或许,自己就是个轻贱的女人吧,不配薛夫人这个名份。可是回到桂西,又如何面对薛大哥的亲人?
“红娘,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救韩进春他们几个?他们可都是吃的大清国的粮饷。”看得出苏红娘心情忽然低落,叶昭也就不再开口老婆闭口老婆了。
苏红娘割着盘子里的肉,不流露丝毫感情的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要帮你一次。算不了甚么。”
叶昭看了她几眼,委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挠了挠头,只好也低头去吃自己碟里半生不熟的牛排。
……
接下来的半个月,叶昭差事办得顺风顺水,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感觉到苏红娘一直在躲避自己,就算吃饭时都比自己晚半个时辰进餐厅。
这十几天,倒是和各国领事磕磕绊绊的议好了章程,对方又让了一步,江海关衙门一体事务仍由大清国官员署理,但衙门设顾问三名,分别由英法美三国侨民出任,“凡涉关税纷争,均交由江海关监督与各国顾问合同办理。”
想来因为“钦差四亲兵”占领海关衙门一事,令各国领事也感到了紧迫感,这次小冲突更完全可以说是商团失利,大清国钦差的四名亲兵就将商团三十余名火枪手压制的死死的,最后更不得不毫发无伤的任由人家离开,怎么说都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各国领事自然担心这类冲突多了,怕是租界的安全都不得保障。毕竟上海租界并没有西方诸国正规驻军保护,而租界之畔,就是旗帜遮天蔽日的清军大营。
“钦差四亲兵闹租界”的威风,倒令清军大营也变得唬人了。
章程拟定,看似比历史上争来了好大的面子,但一个主体国家的海关事务,却要同各国争论谈判月余,又岂能称为胜利?更不要说还要加入不伦不类的所谓顾问之说了。
不过叶昭可没有贸贸然就签押坐实新海关条款,而是同阿礼国等人拟定了个试用条约,就是从今儿起正式向进出上海码头的货物收取关税,但仅仅为试用期,正式签约要等自己送入京城的折子收到准信儿再说。
在晚清历史上,同洋人打交道最为危险,同洋人签约更甚,前脚签完约送走洋人,后脚说不定你就成为替罪羊被治罪,以平息朝廷强硬派以及民间义愤的反对声。至于被后世骂为卖国贼的,那就更不知凡几。
叶昭不想重蹈这些大人的覆辙,是以同阿礼国等人商议搞了这么个试用条款,即可以很快开始收取关税,免得白花花的银子流走,又有回旋余地,条约章程我一字不差的发回京里,你们同意不同意和我没干系,以后翻旧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阿礼国等人倒理解钦差大人的顾虑,虽然无奈,但也想这事儿早点平息下来,是以答应了叶昭的要求。
而叶昭这一手显然比吴健彰那欺上瞒下的手段高明多了,就算江苏巡抚许乃钊这位抚院大人,也是自愧不如,心说这位小阿哥年纪不大,办事情却是滴水不漏,可比咱们老辣多了。以前怎么就不懂签约还可以签草约,还可以有什么“暂行期”呢?
而在江苏大小官员宴请叶昭的酒宴上,许乃钊就不免提及此事,大赞叶昭为“少年国士”,将来必为大清依仗股肱重臣。而大小官员自齐声附和,谀辞如潮。
这里是苏州留园涵碧山房,招待钦差大人,园林主人自乐得蓬荜生辉。留园景色极佳,数不尽迷离掩映的漏窗、洞门,湖光山色若隐若现,而从涵碧山房二层观去,园内美景美不胜收,阁楼旁一汪碧水,山峦林木在池中倒映,正是一水方涵碧,千林已变红。
宴桌上菜肴精美,金杯玉盏,一派奢华。
江苏大小官员,自巡抚许乃钊起依次而坐,什么抚院道台府台,什么藩司臬司县太爷,三席酒宴总有三四十名官员。
听着满耳的奉承之词,叶昭只是微笑品酒,虽然不易察觉,但叶昭知道,许乃钊对自己的态度委实和以前又自不同。
想来曾经在他眼里肚皮空空的草包阿哥一跃成了或许前途无量的权贵子弟。
酒宴之后,众官员纷纷告辞,而叶昭则留宿涵碧山房,待明日再回上海。
卧房内弥漫着华贵的气息,画着黄莺鸣枝的锦绣屏风后,是垂着丝薄帐幔的锦被高卧,那层层叠叠构造奇巧的木床,就更令后人叹为观止。
“爷,您歇着还是出去走走?”瑞四送上清水,等叶昭漱了口又端来水盆毛巾,伺候叶昭洗漱后瑞四就问。
“歇会儿,这喝点酒啊,身子就乏。”叶昭擦干手,将毛巾扔给瑞四,又道:“你也别在外面伺候了,去旁边那屋眯一觉。”
“是,是,主子真是比奴才的亲生爹妈对奴才都好,跟了主子,瑞四儿也成了大福气的奴才。”瑞四儿一脸的感激涕零,却被叶昭轻轻在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道:“马屁精,滚你的蛋吧!”
这一脚却是踢得瑞四儿那叫一个舒坦,连声道:“奴才这就滚,这就滚!”弓着身子倒退了出去。
……
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清香萦鼻,叶昭就不由得想起了苏红娘,眼看这趟差事就办完了,和她分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自己回京之日,就是与她分手之时吧?
从此天各一方,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朦朦胧胧中,叶昭好似听到外面有人吵闹,不由得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是做梦,窗外确实传来吵闹声。
“瑞四儿,瑞四儿。”叶昭叫了两声,这才想起他刚刚要瑞四去歇了,不由得一晒,自己却是习惯他在身边了。
谁知道门咯吱一声就被推开,瑞四的猴脸从门缝冒出来,“爷,我刚去看了,是一个疯老婆子,说要告什么御状,疯疯癫癫的,我叫人赶她走了!”
叶昭微微点头,这个瑞四儿,可比谁都机灵。
见瑞四正要缩回身子,叶昭就招招手:“四儿,进来吧,跟爷说说话。”
“好嘞!”瑞四儿屁颠屁颠进了屋,掩上门,虽然叶昭醒着,他还是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到了床边,半跪下身子,免得主子要仰视他。
“爷,您想跟奴才唠什么?要不然奴才给爷唱个小曲儿吧。”瑞四儿一脸的小心翼翼。
叶昭就笑骂道:“你还会唱曲儿呢,那赶明儿送你去东泰班老杨那儿,出了师再回来。”
瑞四儿就磕了一个头,“爷叫奴才干甚么,奴才就干甚么,爷觉得奴才是旦角的料子,那是爷的恩典,就算爷叫奴才做一辈子戏子,奴才也全听爷吩咐!”
叶昭凝视他,淡淡道:“真心的么?”
瑞四儿吓了一跳,偶尔小主子会露出这份神态,令他后脊梁发凉,更令他知道小主子绝不是看上去这般简单。
“嘭嘭嘭”瑞四儿连连磕头,“奴才对主子的忠心,天日可鉴!”
叶昭坐起了半截身子靠在深檀木床头,说道:“你起来吧。”
“是。”瑞四儿也缓缓起身,但还是弓着腰,见叶昭姿势,又忙拿了软枕帮叶昭垫在背上。
“四儿啊,你知道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吧?”问完叶昭就摇头,这不对牛弹琴吗?可是身边真是没一个能说体己话的朋友。
“爷有心上人了?”瑞四倒是一怔,但见主子模样,也知道未曾得手,当下就咬牙切齿道:“爷,是谁家丫头让您老这么惦记?您交给奴才,就算是在册的秀女,奴才也保管给爷弄到手!”竟然有主子惦记不能得手的女人,瑞四儿可就发了狠,这还了得?主子要为女人害相思病,那还要我这奴才干嘛?
叶昭哭笑不得,训斥道:“两情相悦,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少在这儿胡搅!”
“是,是,爷说得对。”瑞四干笑着,却留了心了,定要打听出主子看上了谁家的丫头,帮主子把心愿了了。
“爷,您看看今天的进项吧。”瑞四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记下了今天众官员的孝敬。
叶昭瞄了一眼,嗬,好家伙,又是一万多两,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许乃钊,两千两,其后大小官员名讳官职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京官都喜欢外放呢,自己这个钦差,不过是个办海关关务的钦差,还没怎么着呢,一万多两银子就到手了,这可比做什么生意来钱都快。
当然,叶昭也知道,若不是自己顶了个亲王阿哥的名头,也断然不会令他们如此破费。
“收了吧。”叶昭摆了摆手,正想再说什么,窗外本来沉寂下去的吵闹声又响了起来,兵勇训斥声也越来越大。
叶昭微微蹙眉:“去,看看怎么回事。”
瑞四儿也来了火气,心说你们这不给脸不要吗?许乃钊也是,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儿安顿我家主子。答应一声,就快步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吵闹声就平息下来,交给瑞四儿办的事,那从来是手到擒来。
估摸着又过了盏茶时间,瑞四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外面的吵闹声早就不见,见叶昭作势起身,瑞四忙快走几步扶叶昭坐起,又道:“主子,那疯婆子是本园主人的姨娘,死了儿子,吵着和钦差大人告状,告苏州府害死她儿子,我把状子接了,她也就不吵闹了。还有本园主人姓刘,想给主子磕头。”
叶昭摆摆手:“磕头就免了,今儿这事儿不怪他,你回了他。”又不解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状子?”
瑞四倒是打听了个明白,说道:“状子是疯婆子找别人早写好的,本园主人并不知情。半年前的事儿了,据说疯婆子的病时好时坏,今儿听说府里住了钦差,不知道怎么就清醒了,偷溜过来告状。”
叶昭就摇摇头,心说自己这钦差是根本管不到这些事儿的,找自己告状又有何用?不过终究好奇,说道:“给我看看。”
瑞四儿从袖子里摸出状子,双手奉上。
状子告的是苏州知府乔松年,说他“贪赃枉法、诬陷良民。”再看下去,叶昭渐渐看明白了,敢情苦主的儿子姓郑,名金石,是苏州有名的士绅,并在嘉定一带组织团练,曾经剿灭响应太平军的贼众赵四海一枝,斩贼党一百三十八名,生擒贼首赵四海,旋即收赵四海为己用,并奏称赵四海党“自非积恶,请予宽贷”。
谁知道今年年初,小刀会起事,赵四海复反,苏州知府乔松年随即办郑金石了一个潜通匪党之罪,砍了郑金石的脑袋。
叶昭看到最后才知道,怕是私怨所致。虽说听起来告状的老婆子其情可悯,但其儿子手上又何尝不沾满了鲜血?
何况,这案子自己却也插不上手。
“将状子还给园主人吧。”叶昭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爷,苏州府求见。”
瑞四儿就嘟囔了一句:“来的倒快。”想也是,虽然本园主人和老婆子是亲戚,但断然不会帮老婆子和苏州府作对的,出了这等事,还不第一个派人去禀告苏州府?免得吃老婆子挂落,而事后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来安抚苏州府了。
“请他偏厅叙话。”叶昭下床的工夫儿,瑞四忙跪下去帮主子换鞋,又去打水给主子洗漱。
乔松年不到四十岁年纪,生得方脸浓眉,倒是忠直人的面相。不过同叶昭叙话时乔松年可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可不是,剿灭了小刀会,乔松年作为苏州知府那也是要在功劳簿上大大提上一笔的,眼见加官进爵在即,谁知道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钦差大人回京非议几句,那好好的前程可就要付诸流水了。
在同叶昭闲聊时乔松年倒提也未提郑金石的事儿,却只是向叶昭请教西方诸国情形,席间许乃钊大赞叶昭“通敌先机”,令江苏大小官员都知道了这位钦差大人对西方诸国极为了解。
不管乔松年喜不喜欢这话题吧,但他觉得少年权贵,定然喜欢卖弄,投其所好听他夸夸其谈就是。
谁知道叶昭只简略说了几句,就笑道:“乔大人,我这可乏了!”说着就端茶送客。
乔松年讶然,但自不敢再叨扰,忙躬身道:“下官告退。”
叶昭回到寝室不一会儿,瑞四儿就谄笑着敲门进来,“爷,乔松年送了五千两银子,收不收?若不然奴才给他还回去?”
叶昭就笑:“还回去干嘛?他们这在地方的,捞钱有道,贴补贴补咱们也是应该的。”
“是,是,爷肯收他们的银子,那是他们的福气。”瑞四儿又道:“本园主人孝敬两千两,奴才也大胆帮爷收了。”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苏州这一趟倒是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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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花钱花到手疼
在等上谕决断期间,叶昭狂购了一堆西洋物事,以备带回京城使用,甚至霍尔律师的照相机,也被叶昭折价买了下来。
在霍尔律师雅致的客厅,喝着浓香的咖啡,叶昭就饶有兴趣的同霍尔讨论起建一家罐头厂的可能性。
这些天的接触,霍尔对于叶昭已经拜服的五体投地,这位钦差大人知识也未免太渊博了,用中国话说简直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霍尔在国内是天文爱好者,叶昭就同他谈天文,说是太阳系并非银河系之中心,待观测效果更佳的天文望远镜诞生就可证明他的观点。
霍尔大为吃惊,太阳系为银河系中心为西方天文学界的共识,他又凭什么言之凿凿的推翻这一共识?
争辩了几句,叶昭就笑道:“中国有句俗话,人为万物之灵,西方自古也有类似的看法,可要知道,茫茫宇宙,本就不是为人类而生,数百年前东西文明都认为万物星辰围绕地球而动,百年前又都以为天上星辰以太阳为中心,到了今日,才知道太阳也不过茫茫宇宙中一颗普通星辰,又何必牵强附会一定以为太阳系为银河系之中心呢?霍尔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令霍尔默默点头,颇觉叶昭此言不假。
前几日叶昭又拿出了一份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商业策划书”,却是借工业火药厂之势在美洲大陆建立兵工厂的企划,策划书里详尽分析了美利坚南北利益集团的尖锐矛盾,并预言南北之间爆发战争不可避免,而在美利坚建立兵工厂,可以近水楼台,大发战争财,当然,这却要等火药厂能在美利坚扎根以后再说了。
这份企划书叶昭要霍尔托人密封带回英伦给威尔斯参阅。
而今天呢叶昭谈到罐头厂,更指出食物腐败是因为微生物所致,而高温下却可以杀死这类导致食物腐败的细菌。
虽然在欧洲大陆罐头生产一直采用沸水烹煮而后密封的工艺,但人们只知道这可以使得食物保存更久,其原理却谁也说不清楚。
霍尔听得惊讶连连,心说回国后定要请皇家科学院的生物学家论证。
企划书也好,叶昭在霍尔面前夸夸其谈也好,目的无非是一个,要威尔斯知道,同自己合作前景是多么美妙,若不然商人见利忘义,又同英伦远隔重洋,现今苏伊士运河未开,一来一回若风向不顺,怕要走小一年的时间,怕威尔斯一个念头上来,就把自己踢到了一边,自己手里的两份所谓授权文件,那和废纸也没什么区别。
而叶昭同样知道,自己现时或许能剽窃一些小技术小发明,但若不将其置于欧洲大陆,就永远无法获得最大利益,更无法使其为自己将来的发展提供最大助力。将专利权交与威尔斯,实在是一场豪赌而已。赢则前路通畅,就算输了,自己也不过剽窃他人技术,又有什么可惜了?权当此路不通,还于人家就是。若这点世情都看不透,却也枉自重生一场。
不过现在谈论的罐头厂,叶昭倒确实希望在上海建一家,手里也有了闲钱,想来建一家小工厂,所费不过万余两银子。
叶昭也没指望罐头厂会赚什么钱,虽说提供给上海码头来来去去的商船倒也颇有市场,但这一万两银子,若置办些货物,在上海和伦敦间走这么一遭,利润何等丰厚?谁又会将银钱投到这种短期内前景不明的投资上?
叶昭不怎么懂军事,但却也知道罐头食品装备军队在军需史上是一个里程碑,对于减轻军队辎重对于军队补给具有重要的意义。
是以虽然霍尔律师劝说,叶昭还是笑呵呵的坚持己见,而霍尔律师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就开始帮助叶昭分析罐头厂的可行性,最后却沮丧的发现不得不随之配置一家小玻璃厂,以生产盛装罐头食品的器皿。
叶昭倒不在意,就请霍尔律师写信也好派人回英伦也好,购置在国内采买不到的器械。
霍尔律师却微微一笑,说道:“叶先生放心,工厂所需的器械设备倒也不必一定在欧洲大陆置办,只需从加尔各答购置就是。”
叶昭微微点头,可不是,印度孟买第一条铁路已经通车,而大清帝国却在二十年后用雪花花的银子将英商在上海修建的华夏大地上第一条铁路赎回,尔后铁路拆毁,路基填平。
这片土地,又岂是区区一个一切官办主导的洋务运动就能改变的?
……
咸丰三年十二月二十四,实则已经是1854年1月23日。
数道上谕终于到了上海,其中“内阁奉上谕”,对许乃钊等官员数月内剿灭小刀会贼党颇多嘉许,称“卿等鞠躬尽瘁,昼夜剿办,得以扫数歼擒,皆卿等力也,览奏深慰朕怀。”,又称“贼屡败势孤,得策在以剿行抚,正宜乘机迅扫,熟计绸缪。”
而上谕中对一众官员尽皆封赏,如许乃钊加兵部右侍郎衔,下部优叙。苏州府乔松年擢为道员,奖赐花翎,同时授常镇通海道等等。
在这道上谕中又提到了江海关交涉事务,称“海境昼平,蛮夷顿首”,又称叶昭“事竣勤劳,剿贼提策,少年老成,多解朕忧”,封一等镇国将军,回京叙用。
显然叶昭军功加办夷务之功,连升三级,镇国将军爵位一品,但对于宗室子弟,也不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封号,襁褓之中封国公封贝子、贝勒的都大有人在,不过郑亲王正在盛年,叶昭又显然回京后要派下差事,和那些不过靠爵位养着的黄带子又自不同。
吴健彰自然也沾了光,以苏松太道道员兼署江苏布政使,由道台大人变成了藩台大人。
回思来到上海之后的一幕幕,叶昭也只能叹息自己鸿运当头了,原来可是以为这趟差千难万难,谁知道一次次阴差阳错令自己占尽了便宜,先是因为苏红娘的关系和小刀会接上头,又利用苏红娘的名头劝说小刀会放弃了上海县城,使得泥城之战完全没有按照历史轨迹发展,收复了上海城,更使得自己在同阿礼国等人的谈判中不落下风,加之自己审时度势,按照西方思维来同他们交涉,又有亲兵闹租界等一系列意外,终于使得这趟差事功德圆满。
叶昭自嘲自己运气好到爆,实则一步步又有哪一步不是他精心构想了?或许只有亲兵闹租界算是个意外的插曲吧。
接到上谕的同时,叶昭也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亲王写来的,也没什么正事,只是盼爱子早日返京。
而另一封信就令叶昭吃惊了,却是刚刚授了户部左侍郎的肃顺写来的,也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叔叔。要知道以前叶昭可是极少跟他有什么交集,而肃顺这人也委实精明强干,虽然今世哥哥郑亲王和咸丰帝关系不是那么融洽,他却仍然仕途通畅,咸丰帝在位短短三年,他就渐渐冒出了头。
不过要说爵位,肃顺倒委实不能跟承继王统的哥哥一脉比,他爵不过辅国将军,而叶昭小小年纪,却比他高出了一个品阶。
在写给叶昭的信中,肃顺提到了朝廷可能开禁关外,而肃顺这个户部左侍郎,就是为此得来,若圣意决断,肃顺怕是会总理迁民事宜。
说起来东北可能提早几年开禁也因为郑亲王的折子,就在叶昭离京不久,关外吉林将军景淳上折子,称哈吉湾一带发现俄人踪迹。
在历史上,因东北实行虚边政策,东西伯利亚一带人迹罕至,俄国人对库页岛一带的蚕食清政府根本无从得知,更少有人前往库页岛和黑龙江口。甚至在俄国人完成了实际占领并派出陆军中将穆拉维约夫就重新划定远东地区的边界问题与清政府谈判时,大清也完全不知道后花园已经被人家占领了,还以为是讨论久悬未决的乌第河边界问题。
但现今得到叶昭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接到吉林将军的密报,朝堂上那是定然会有一番激烈的讨论,从肃顺的信来看,开禁关外的声音好像得到了咸丰帝的支持,只是如何开禁,何处土地开禁,又如何迁入汉民,如何管理汉民,迁入汉民规模如何?等等诸多头绪怕是要经过这些个大臣们好好争辩一番了。
在信里,肃顺着实夸奖了叶昭几句,又言道待侄子回京,他这个叔叔定要与叶昭彻夜详谈。
叶昭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才具是很有些的,只是太过高傲,政治斗争上手腕不多,又和东太后结了怨,使得他命运悲惨,咸丰帝刚去世,就被东太后和恭亲王发动政变砍了脑袋。
而这一世,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
叶昭不知道,也猜不出,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
聚仙楼的金漆招牌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品着茶,叶昭从雕花的朱红木窗向外看去,心里轻轻叹口气,长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不远处菜档成排的菜贩,似乎人人都精神不振,神色萎靡,时下的国人面貌,实在同影视作品上所见大为不同。
这是一家刚刚开业的茶楼二楼阁间,叶昭同苏老大坐的是紫檀木五足嵌玉圆凳,红木茶桌上,摆着二龙戏珠花式雕漆的小茶盘,白玉似的官窑烧瓷盖碗,茶香清雅,一应用具,皆为上品,也难怪这二楼阁间茶价七厘银了。
苏老大脸上蒙了薄薄的纱布,看起来伤口愈合很快。
上海一行,才令叶昭感觉到人手不足,而回京之时,老夫子怕是要留在上海多待一段时间了,罐头厂有霍尔一手办理,管理人员以及技术员都由霍尔想办法从欧洲大陆或者印度招募,而老夫子却是需要招募中方工人和学徒,总不能一个简简单单的罐头厂还要一直雇佣洋工。
而且,叶昭希望能通过这个罐头厂,成功的向上海的华商推销出一种理念,那就是西洋科技并没有想象那么神秘,不用掌握理论的技术工人也并不难培养。
开化民智非一朝一夕之事,技术工人的出现会暂时成为某种形式上的启蒙。
叶昭也想过办报,但看了霍尔律师要人从香港带来的几份华文报纸,皆为洋商所办,无非是洋商抨击港英政府的工具,就好比英商德伦就正通过报纸《中国之友》长篇累牍攻击香港总督包令,对香港岛的供水设施不足发泄不满。
而若自己不在上海,怕也很难办出一份有新意的报纸来养成华商看报的习惯,叶昭只能和霍尔谈了谈这方面的想法,令他帮自己物色办报人才,余事以后再谈。
老夫子留在上海要办的另一个差事就是在霍尔帮助下办学,香港和上海的教会学校实则都是启蒙教育,叶昭则希望在上海办两所学校,一所男学,一所女学,中等教育水平,当然,主要还是学习浅显的科学知识。生源的潜在目标自然是各通商口岸以及香港岛中与西洋诸国多有接触的商人家庭,不然谁又肯送孩子去鬼佬教学的私塾?而这两所学校,叶昭是准备收费的,当然,能维持学校支出即可,而且收费还会令这些华商觉得这两所学校门槛很高,能送孩子进去求学自也面上有光。
师资方面霍尔同教会方谈好了,由教会方提供教师,但校方要付给教师一定的薪酬,而且校方要开设课程由牧师传诵基督教教义,每周一课时。
看来老夫子要在上海留一段日子了,而叶昭刚刚到手的近两万两银子的孝敬左手进右手出,全交给了老夫子,等两桩差事办妥了,想来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盘算着这点事,叶昭颇觉上海一行顺风顺水,自己没怎么掏腰包,办成的事还真不少。
“叶公子要离开上海了吧?”苏老大穿洋装,戴了顶礼帽,现在的他怕就是遇到同乡,也没人能认出来。
叶昭微笑点点头,说:“初二走吧,总不能在水面上过年,不吉利,再说了,也不好雇船。”
“那也没几天了。”苏老大掐算了一下日子,明天除夕夜,那就是大后天启程了。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那红娘她?”
叶昭强笑道:“红娘也该回广西了。”
苏老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幽幽道:“我这个妹子啊,我真希望她跟了你去,从此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杀官造反,终究没有好下场,苏老大最恨自己的就是将妹子带进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而遇到叶昭,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别看叶昭好似吊儿郎当的,但苏老大有个感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男人收服得了脱缰野马般的妹妹,那必然就是面前这位叶公子。
是以不管叶昭什么身份都好,苏老大都希望玉成其事,妹妹从此脱离腥风血雨的生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度此一生,“两臂曾经百余战,一枪不落千人后”又有何用?“驰马呼曹意气豪,万千狐鼠纷藏逃”又能怎样?女孩子,有个如意郎君疼爱才算真的福气,巾帼豪杰,万夫不当又如何?不免落个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的下场。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面目见自己的老娘?
但听到妹妹终究要回广西,苏老大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默默的将杯中茶干了。
叶昭拍了拍苏老大的手,道:“红娘,非池中之物,若一定要她做笼中的金丝雀,她就会蔫了,失去了本有的光华,她也不会开心。等她什么时候倦了,累了,自然会飞回巢。”
苏老大苦笑点头:“看来公子倒是红娘的知己,只怕红娘自己都不知。”
叶昭微微一笑,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道:“我下去看看,大哥可再坐上一会儿。”
……
叶昭下得搂来,靠窗桌瑞四、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坐了一桌,见到主子下来,三人忙都站起来迎上。
大堂二胡沧桑,却是曾经见过的那老人和幼童,倒仿佛和叶昭有缘,却又跑到这里来卖唱了。
“滚!”突然啪一声脆响,却是有桌客人一个嘴巴将讨赏的幼童掴了出去,更有人大骂:“唱的什么东西!败了爷的兴!给我滚!”
茶楼掌柜本是体恤一老一少才放他们入内,此时见惹恼了客人,忙站出来打圆场,又连声催促老少二人离开。
“慢!”叶昭抬了抬手,笑着招呼老少,“老人家,来,这边坐。”
那桌客人有人就要发作,其中一位穿绸挂缎的矮胖子腾的站起来,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瑞四却比他们嚣张多了,抢先发作,瞪起三角眼对他们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去!跟这儿撒野?爷就看看你们有多能?”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也霍地站了起来,他俩虎背熊腰,彪悍迫人,站那儿跟两个门神似的,观之就令人心里打鼓,更渗人的是两人手在茶桌上的长包袱里一摸,就一人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虽然出来便装打扮,但家伙还是要带的。
“爷,几位爷,您看我面子,看我面子。”掌柜吓得脸都白了,但毕竟自家的买卖不能不管,忍着心下惊恐跑过来劝说,又一个劲儿给那桌客人打眼色,显见是熟客。
“郝掌柜,今儿爷儿几个看你了!”那桌客人有人说着场面话,都悻悻起身,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就一个个溜出了茶楼。
叶昭却全不管他们的纷争,等老人走近,微笑递给老人一张十两的银票,说道:“老人家,街头卖唱总不是办法,还是回家乡寻个正经营生吧。”
奓着胆子过来倒茶的小二见了银票,舌头半天缩不回去,好家伙,打赏就是十两银子,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老人见了银票,也一下怔住,回过神急急的拉着幼童要他给叶昭跪下磕头,“花子,快,谢过恩公。”
叶昭拉起准备给自己磕头的幼童,又道:“老人家,坐,快点坐。”回头招呼伙计上茶。
老人更是惶恐,心善赏银的老爷见过不少,却从来没出手这般大方的,至于叫自己同桌吃茶,那是破天荒第一遭了,多么仁慈的老爷,也讲究尊卑有别,又哪里会同卖唱的坐一桌叙话?
老人推辞不就,瑞四儿一瞪眼睛道:“叫你坐就坐!废什么话!”
老人吓一跳,这才颤颤悠悠的坐下,叶昭看了眼黑泥脸幼童,叹口气道:“老人家,这孩子才几岁,跟你东奔西跑终究不是个头,该当上进求学问才是。”
老人怔了下,就苦笑道:“老爷,不是我耽误这孩子前程,她实在是个丫头。”
其实叶昭也看出来了,幼童虽然满脸泥巴,眉目却美,眉心更有一点红艳艳的美人痣。
叶昭就笑道:“女孩子怎么了?同样可以求学上进,进不了私塾,可以去教会的学堂嘛!既不要学费,又可以学习西学,我看啊,女儿也当自强!”
听着叶昭离经叛道的言语,老人山羊胡都呼哧呼哧的喘,却又不敢出言反驳恩人,只得是是的胡乱答应着。
幼童却是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叶昭,她听不大懂叶昭的话,却暗暗记在心里,这个漂亮的小叔叔比爷爷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呢。
叶昭见幼童一直看着自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叶昭此时自不知道两人渊源未了,数年之后,风起云涌,二人再见面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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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
除夕夜,租界内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却突然被不期而至的一场雨雪冰雹打断,海上吹来的狂风肆虐,将喜庆的氛围一扫而光。
霍尔律师的公馆内,各个房间都点起了煤油灯,除夕夜灯火通明,也算讨个中国人的吉庆。
书房壁炉里火光跳动,叶昭同霍尔律师坐在壁炉前,喝着浓香的咖啡聊天,要离开上海了,叶昭自有许多事要同霍尔律师交代。
叮叮,女佣轻轻推开了房门,恭谨的对叶昭道:“先生,夫人安顿好了。”刚刚她领着苏红娘去洗漱,又将苏红娘送进了客房。
叶昭也有些无奈,大过年的却被困在了霍尔家里,却是和苏红娘缓和关系的机会都没了。这段日子苏红娘还是在避着叶昭,今天却是叶昭在餐厅一直等到她露面,她才答应跟叶昭来霍尔家里,叶昭是想和苏红娘吃个热闹的年夜饭,而瑞四他们就算被砍了头,也不敢和主子及夫人坐一桌啊。是以叶昭才带苏红娘来了霍尔律师家里,谁知道遇到暴风雪,却是回都回不去了,本来还想找机会和苏红娘谈谈心呢,这样别别扭扭的分离叶昭实在不甘心。
“我也去洗个澡。”叶昭笑着站起身。
霍尔点头,心里却艳羡叶昭好福气。霍尔知道东方的规矩,是以刚刚在餐桌上并没有多张望一眼,但惊鸿一瞥,却已经令霍尔大为惊艳,古香古韵的东方美女,委实冲击男人的神经。
……
叶昭洗了个澡,又在女佣引领下来到一楼客房,拧开门进了客房却是一怔,乳白色镜台前,俏生生站着的丽人可不正是苏红娘,屋里温暖如春,她也褪了黑皮裘披风,露出那艳美华贵耀人眼目的金丝朝阳五凤长裙,裙摆处微微露出一抹红色绣花鞋面,令人怦然心动。
叶昭开始一怔,随即恍然,可不是,自己和苏红娘在外人眼里是夫妻,那定然是安排一间客房的,转头想要说什么,女佣却已经微笑道了声晚安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随即叶昭才想起自己穿了棉睡衣棉拖鞋,这也太不雅了,果然,苏红娘上下打量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了笑意。
唉,叶昭心里叹口气,总比对自己冷冷淡淡好,却也只能没话找话:“爱丽丝是给准备的新被褥吧。”
“是。”
客房不大,只有简单的梳妆台、茶几以及一张西洋风格的木床,天鹅绒锦被、床单铺盖,都是崭新崭新的。而且房内梳妆台上特意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点了红烛。
叶昭坐在茶几前的圆木凳上,扒弄火盆里的炭火,房里倒是暖洋洋的。
房间里沉寂了一会儿,叶昭道:“就,就这样凑合一宿吧,也不好再麻烦人家多收拾一间房。”
“你后天回京?”苏红娘没理叶昭的话茬。
“是啊。”叶昭点点头,颇有些意兴阑珊,抬头看着苏红娘,真诚的道:“红娘,我是拿你当朋友的,就是嘴上不知道怎么说,老是惹你生气,以后你要珍重。反清一事,不可意气,成固可喜;若觉无望,也不必勉强,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日后还有再见之期。”
苏红娘凝视着他,轻轻点头,随即轻笑道:“你这么一说话我倒不习惯了。”
叶昭笑了笑,倒没有借机开什么玩笑。
苏红娘凝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这么帮我,不怕我将来杀到北京,砍了你的脑袋吗?”
“不怕。”叶昭轻轻摇了摇头。
房内又沉默下来,只有火炭偶尔烧响的细微声音。
“你就想这么坐一宿啊?”苏红娘指了指床,说道:“你去睡吧。”
叶昭扒拉着炭火,笑道:“你睡吧,放心,我不会偷瞧你!”
香风袭人,苏红娘莲足轻移,就夺了叶昭手里的火铲,用命令的语气道:“叫你睡你就睡,你身子弱,可熬不了夜,我习惯了,又有功夫,几天几夜不睡都没关系。”
叶昭可就有些伤自尊了,仰着脖子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弱,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这倒是实话,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叶昭可真是百病不侵,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迷茫而孤单,曾经穿着单衣在雪地发呆了一夜,第二天却愣喷嚏都没打一个。
见叶昭不服气的孩子气模样,苏红娘不觉好笑,不屑的道:“你大少爷娇生惯养的,能得病倒怪了!”
叶昭这个郁闷啊,在自己那个世界,如果一个大美女觉得你身子骨弱,这得是多丢人的一件事?怕是会成为笑话被朋友取笑一辈子的寒碜事儿。
“弱不弱你不会试试?”叶昭赌气又抢回了火铲。
苏红娘自听不懂后世的这种隐晦话意,轻笑道:“还用试啊?我一个小手指头都能打倒你!”
叶昭瞪了她一眼,索性不再理她,偷偷占人便宜也不是男人所为。
“好了,算我说错了,你身强力壮,是大丈夫,行了吧?快,上床歇着吧。”苏红娘又抢过了火铲,滑腻的小手微微擦了叶昭的手一下,异样的舒服。
叶昭无奈的道:“哪有男人享受女人遭罪的道理?”说到这儿就一滞,怎么今天吐出的词儿都这么暧昧?
“婆婆妈妈的。”苏红娘回身坐到了床上,随着她轻柔的坐姿裙摆轻轻拉起,露出葱绿色缎子面衬裤以及一对秀气的绣花鞋。
好半晌两人又都没有吱声,窗外的风声似乎渐渐的小了。
“嗳,你也坐床上来吧,说说话儿。”苏红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硬邦邦的木椅,叶昭委实坐得屁股有些疼,犹豫了一下,也就起身过去,坐到了苏红娘身边。
“以后,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吗?”苏红娘突然侧过脸,凝视叶昭问。
“应该,应该会有的吧?”叶昭语气是那么的不肯定,是啊,他又怎知道今日一别,日后又是怎样的情形?
“是啊,或许会有的。”苏红娘轻轻叹口气,沉吟着道:“你有什么心愿可需我帮忙?京城有没有仇人?又或,江浙一带可有与你不睦的官员?洋人?”
显然是准备杀人报叶昭大恩呢。
叶昭苦笑:“就知道打打杀杀。”心下却是一动,偷偷瞄了苏红娘一眼,说话第一次结巴起来:“要,要说心愿,还,还真,真有一个,就是说出来,你,你别生气。我,我想摸摸你的手。”又赶紧解释:“我不是好色,你不知道,我那个世界,要是手都没拉过?怎么称得上男女朋友?我吧,是真拿你当女朋友看的,遇到你怕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回忆的事了,可手都没拉过,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以后,以后想和人炫耀都不知道怎么说?”说着心中就是一晒,自己可再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就算交过这么一个牛到爆的巾帼女友,又跟谁炫耀去?
“你,你说什么呢!”苏红娘俏脸微红,她根本就没听清后面叶昭唠唠叨叨的神经话,但瞪了叶昭一会儿,终于慢慢垂下头,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半晌,慢慢的,慢慢的伸出了涂蔻丹诱人无比的雪白小手,只是这只追魂夺命谈笑间取人头颅令人心惊胆寒的玉手现在却紧紧握着拳头,看起来紧张的很。
叶昭一呆,就屏住了呼吸,手也慢慢伸了过去,两世为人,叶昭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在手伸过去的这一刻,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仿佛仅仅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千万年。
终于,那勾魂摄魄的小手被他轻轻握住,那份滑腻香软,令叶昭的手仿佛突然间毛孔尽开,无数神经跳跃着,那舒服到极点的奇妙滋味平生仅见。
叶昭嗓子眼发干,触觉带来的奇妙却又远远比不过心理上的满足感,这可是苏红娘啊!“两臂曾经百余战,一枪不落千人后”的苏红娘,“驰马呼曹意气豪,万千狐鼠纷藏逃”的苏红娘,前世梦境中都见不到的巾帼,此刻却和自己手拉手,好似女朋友般亲密!
侧眼看去,苏红娘背对着他,只见锦绣华丽耀目的红裙轻裹的香肩微微颤动,显然丽人此时紧张的不行。
看着那雪白而粉嫩的玉颈,小巧圆润的耳珠,一缕缕醉人的清香仿佛在从她冰肌玉肤渗出,直冲人脑海最深处。
叶昭颤抖着,胳膊好像不听指挥,更没了知觉,慢慢的伸过去,扳住了丽人的香肩,轻轻向自己怀里揽来。
能感觉到,丽人那柔软的娇躯仿佛猛地僵硬,好似抗拒的挺了挺,接着,就好像无奈而委屈的慢慢靠在了叶昭胸口。
叶昭低头看去,只能见到丽人如花般娇媚、透着一抹丹酡的、白玉似的半边俏脸,双眸紧紧闭着,娇艳欲滴的红唇不安的微微颤动,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而她香软的身子却无力的靠在自己身上,隔着薄薄的纱,却能感觉到她的身子都在颤抖,呼吸急促,红裙中酥胸仿佛也在随轻喘微颤,不经意轻轻碰触到了叶昭的身体,丽人娇躯一颤,惊呼“啊”,一声如同仙音的要命轻吟,叶昭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仿佛要爆裂开来,猛地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常年的禁欲压抑生活,令现在的叶昭宛如突然间变成了一只野兽,双手乱撕乱扯,浑不知道怎么解开的那从未被男人碰过的丝绦,不知道怎么扯开的那令人销魂的红色罗裳,更不知道他伸手去拽那红彤彤的肚兜,而在他的撕扯中,丽人红裙散乱,雪白酥胸半露,诱人胴体若隐若现,诱人情景,却令叶昭更为疯狂。
一滴清泪终于从苏红娘紧闭的双眸中滑落,而叶昭也猛地一怔,仿佛被雷击了一般,猛地清醒过来,我,我这是在作甚么?
“对,对不起。”叶昭结结巴巴的,想从这弱若无骨令人血脉贲张的绝妙胴体上翻下去,但压在丽人身上,其软如绵,那天生的媚骨仿佛就是要男人置身其上享受那骨软筋酥的绝妙滋味,叶昭的身体好似不听他的指挥,却是动也不动。
“别走”柔软的声音微不可闻,苏红娘自不知道现在叶昭处境,仿佛怕叶昭跑掉,荡人心魄的玉腿轻轻勾住了叶昭腿弯,却不知道她的举动会令男人怎样的疯狂,叶昭就觉脑袋火热,鼻子热流涌动,仿佛随时会狂喷鼻血,又仿佛脑袋会在这一刻爆裂,他再顾不得其他,猛地压了下去……
“啊”那一刻,苏红娘突然失声痛哭,痛,从来没有过钻心的痛,而心里,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难受的厉害,委屈的厉害。只想放声大哭,将所有的委屈哭出去。
那紧裹的感觉令叶昭欲仙欲死,只觉得以前简直白活了,原来男女欢爱竟然能令人舒服到如在云端飘荡,他很想用力冲刺,但看着紧闭双目咬着红唇痛哭的苏红娘,叶昭心中怜爱无以复加,轻轻俯下头去,吻着苏红娘脸上的泪痕,轻声道:“红娘,不难受,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怜你爱你,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听着叶昭温柔话语,苏红娘的眼泪却流的越发快了,叶昭正不知如何是好,胳膊却猛然一痛,被苏红娘用力咬住,“你,你要记住今天的话。”苏红娘紧闭双眸,看也不敢看叶昭,声音更是娇弱无力,又哪里是在叶昭面前一副大姐姐面孔的苏红娘了?
叶昭心下大乐,再忍不住……
……
厚厚的窗帘上有一处亮斑,显然已经日上三竿。
叶昭缓缓睁开了眼睛,怀里软玉温香,软绵绵的娇躯令人发狂,叶昭的心腾一下又热了起来。怀中苏红娘满脸泪痕,秀眉紧蹙,好似还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昨晚叶昭折腾到鱼肚泛白,苏红娘也不知道昏厥过去几次,而叶昭胳膊上,被咬得全是牙印,不是叶昭不怜香惜玉,实在是苏红娘体格奇异,仿佛碰一碰都会痛的哭天抢地,若不是紧紧咬着锦被,怕是楼上霍尔都能听到。
看着兀自熟睡的苏红娘,叶昭就好笑,看你还自称功夫好?还敢小觑我?却不知道谁哭了一晚上,从今而后看来乾坤才不会颠倒了吧?知道什么是大男人了吧?还当我孩子看吗?
要说昨晚开始时叶昭也吓了一跳,动一动苏红娘就好像痛得天昏地暗的,叶昭虽然憋了二十年的欲火,但也实在不忍,本想放过她。但可能是见到叶昭沮丧,苏红娘不得不贴在叶昭耳边极小声的说出了真实感觉:“疼的厉害,可是也,也……”舒服二字虽然最后也没说出口,但意思叶昭自然懂了,马上雄风大振,而苏红娘那痛极又舒服极的媚态就更令叶昭疯狂,简直想化在她身上。听着巾帼豪杰在自己身下痛得大呼小叫,而又知道她是极舒服的,却偏偏痛得眼泪直淌好似随时会死过去一般,可怜的就好像被强暴的小女人,那种绝妙感受简直令人舒服到发指。
以前可真是白活了,叶昭回想起昨晚的销魂蚀骨,不由得感慨。
轻轻将丽人推开,帮她盖好被子,叶昭下床从地上拣起睡袍披上,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寂静无声,沿走廊来到正厅,还是不见有人,而在正厅的长桌上竖着一张纸笺,叶昭走过去一看,却是霍尔的笔迹,“叶先生,我和仆人拜会史密斯牧师,晚上九点前回来。”
早晨时分叶昭倒是听到女佣敲客房门说准备了早餐,但没理她,可能霍尔和女佣感觉到了这二位如胶似漆,这才躲了出去。
叶昭笑了笑,就准备回去叫醒苏红娘,转头间,从窗户看出去,却见大院铁栅栏门旁,瑞四儿正靠着门墩候着呢,怕是一大早就到了,不过不敢惊扰了主子。
叶昭快步回房,推门进屋,才发现屋内清香萦人,昨晚在屋里时间长了,却是不觉。
走到床头掀开被子准备喊苏红娘起身,却猛的呆住,却见锦卧中的丽人,罗衫半解,雪白胴体若隐若现,一条雪白柔美长腿上还搭着葱绿绸子衬裤,一只小脚上着雪白罗袜,另一只莲足那精致诱人的红色绣花鞋还蹬着呢,却是昨晚自己狂颠,根本未褪尽丽人衣衫。
再看此时苏红娘诱人媚态,简直比制服诱惑还要制服诱惑。
叶昭口干舌燥,骂着自己没定力,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除下苏红娘脚上的绣花鞋,又颤抖着,慢慢褪去她脚上罗袜,柔媚没有一丝瑕疵的雪白小脚渐渐呈现在叶昭面前,盈盈一握,洁白如玉,点着十点鲜艳的梅花红,充满了妖异的魔力。
叶昭咽了口口水,正待伸手去感受那份妖异,却听“呀”一声惊叫,雪白小脚猛的缩了回去,“你干甚么?”苏红娘快速的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遮住,俏脸通红。
“看老婆的脚怎么啦?”叶昭嬉皮笑脸的说。
“无赖!”苏红娘白了叶昭一眼,媚态横生。
叶昭嘿嘿笑道:“以后你可就真正是叶家媳妇了,不得对相公无礼。”
苏红娘可能现在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想起被这个小鬼压在身上自己痛哭求饶的一幕幕,俏脸越来越红,这,以后在他面前可抬不起头来了。
叶昭却是一笑,说道:“我先出去,你穿衣服吧。”
叶昭拎了自己的袍褂衣裤出了屋,在走廊里换好,盘算着,一会儿却是要瑞四儿买个丫头了,这里的被褥自不能留下,要全数搬到自己的公馆里,那丫头就留在公馆里就是,红娘来上海,也有人伺候。
钦差行辕已经被叶昭用银子买下,成了不折不扣的叶公馆。上海地位将会越来越重要,怕是以后也免不得来上海,买一幢宅子是免不了的。
想着,叶昭就开门去叫瑞四。
……
坐在叶公馆餐厅吃早(午)餐的时候,苏红娘想来已经回自己房里换好了衣服,红裙罩体,千娇百媚。
叶昭静下心仔细想了想昨晚的事,却是猜得出红娘绝不是要和自己双宿双栖,而是临别之际为了报恩才将身子给了自己,本来一腔喜悦现时却未免惆怅起来。
苏红娘默默的帮叶昭夹菜去骨。
叶昭轻轻叹口气,说道:“现在也是为了报恩吗?”突然意识到苏红娘可能并不是喜欢自己,叶昭未免无趣,若真如此,昨晚自己的行为也太无耻。
苏红娘诧异的看了叶昭一眼,说道:“算是吧。”感觉得出,这家伙好像有火气,也不知道谁惹了他,好好的发什么火?
叶昭就不吱声,却将苏红娘夹来的菜都扒拉到吃碟旁边,碰也不碰。
苏红娘盯着他,实在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又突然赌气,唉,摊上这么一个相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冤孽。
“你什么时候回广西?”叶昭突然问。
苏红娘好像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道:“若是,若是你定要红娘跟你走,红娘就跟你走。”
“啊?”叶昭这下是真的吃惊了,心情一霎间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可见到苏红娘神态,叶昭狂喜的心又慢慢冷静下来,是啊,现在可以叫苏红娘跟自己回京师,可是,她心里终究会有放不下的事,会惦记桂西的那些人,到了京城,她会真的开心吗?
叶昭凝视苏红娘,认真的道:“我不会强迫你的,不过红娘,咱说好了,你在广西不许和人拼命,要作统帅,真正的统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过叶昭也知道,苏红娘毕竟只是一枝叛军的首领,想不上战场,那基本没可能。是以最后又加了句:“总之不许单枪匹马的胡来。”
苏红娘轻轻点头,说道:“红娘记住了。”
叶昭又是一怔,感觉一夜之间,苏红娘对自己的态度大为不同,倒颇有点言听计从的感觉。
“老婆,以后可要正八儿经喊我老公了,咱俩是真正的夫妻了不是?来,喊一声我听听。”叶昭心痒痒,倒真想听听从这位巾帼嘴里喊出的老公是什么感觉。
“不喊。”苏红娘低着头,好像觉得自己“理亏”,也不看叶昭,总之就是使小性子,不想喊叶昭老公。
叶昭哈哈大笑,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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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太小了
海风轻抚,碧水蓝天,飞燕船缓缓升起巨大的帆布,慢慢驶离上海港。
站在甲板上,眺望渐渐变成黑点的上海城,叶昭轻轻叹口气。在昨晚几国领事为他送行的跳舞会前,苏红娘就留书离开了上海,恰好苏老大联系了一艘船,可将火器运至香港岛,再从香港岛遣送粤东桂西等地。
其实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自己真可以说是文也不成武也不就的草包纨绔,苏红娘委身给自己可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委屈,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不流行离婚,以苏红娘的性格,终究会跟定了自己吧。
在靠近船舷的位置,亲兵巴克什正宝贝似的擦拭手中的转轮手枪,亲眼见识到西洋火器的犀利,巴克什等亲兵对于叶昭给他们配置的短火枪可就欣喜若狂了,更巴不得早日回府炫耀一番。
叶昭微微一笑,自己现在,至少在改变着身边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吧。
……
郑亲王府张灯结彩,船到直沽(天津)后,叶昭已经先遣人回府送信,而亲王福晋望眼欲穿,掐算着日子也就今天了。
惠园曲径通幽,奇石森列,楼台掩映、花木扶疏,坐在凉亭中品茶聊天,旁有瀑布一条,高丈余,其声琅然尤妙。
福晋抱着叶昭哭的泣不成声,令叶昭颇为尴尬,本来出去这一趟,感觉自己变了,不是以前混吃等死的纨绔了,可这一回京,得,在爹娘眼里自己还是个小风小浪都经历不得的温室花苗。
“洋佬没难为你吧?我听说呀,那还闹小刀会打仗,你还去了?吓死娘了。”福晋眼睛红红的,用锦绣手帕抹泪,她生得雍容华贵,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人。
“没事,额娘,我这不没事吗?我这趟差事啊,办的好着呢,皇上还下旨夸我了呢。”叶昭急忙开解福晋。
亲王却是笑呵呵的道:“是啊,这一转眼呀,就成家立室了,你说你哭个什么劲儿,可不了了你心愿吗?”
叶昭不解的问:“成家立室?”
亲王就笑着捏了捏叶昭的肩:“小子,你得争气,我和额娘可就等着你早点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
提起亲事福晋也破涕为笑,“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把惠征家那丫头指给你了,既然是你看上眼的,王爷又打听好了,那丫头乳名叫蓉儿,赶年十四了,长得俊,性子也好,她姐姐是贵人,家里也清白,祖上出过大学士,嫁进咱王府也不算委屈了你,我看这门婚事挺好。”
叶昭虽然早就知道婚事是自己做不得主的,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些叹息,但也只能点点头说道:“是,阿玛额娘放心,孩儿懂的。”这婚事是自己先提起的,而在册秀女未参加选秀就特恩许给人家,这却也只有郑亲王府等荣贵之极的府邸才能拥有的殊荣了。
“大婚的日子选了下月初三,这半年就这么一个好日子。”亲王又笑呵呵的说。
叶昭这下是真的挠头了,这才剩几天了?要知道,虽说这个蓉儿说起来是赶年十四岁,但这是虚岁,实际上就是个刚刚十二周岁的小丫头,十二岁?在自己前世的世界好像还在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
不过挠头归挠头,现时就是这般,你总不能说人家年纪小吧,既然婚期都有了,那就是大定了,自己除了接受也没什么好做的。
回到雏凤楼,叶昭要瑞四儿和几个奴才将从上海买来的洋玩意都搬来摆好,思及要和一个十二岁的幼女成亲,真是哭笑不得。
“奴才恭喜主子大婚!”偏偏瑞四儿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挨了叶昭轻轻一脚。
苏红娘没有回京城,瑞四儿等自然不敢问,就是心里,怕也不敢犯什么嘀咕的。
……
西四牌楼增盛楼二楼雅间,达春摆酒为叶昭洗尘,雕龙紫檀木圆桌上,热荤凉拼摆了满满的一桌。
房内只有他二人,叶昭第一件事就问起了他离京前那档子事,谁知道达春好像全忘了,端着酒杯,迷茫的道:“衡州团练的亲戚,谁啊?”
叶昭无奈摇头,举起酒杯:“喝酒吧。”
“哥哥,你这要成亲吧,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叶昭就吓一跳,瞪着达春道:“什么意思?”
达春幽幽叹口气:“这人啊,成了亲,也就没什么奔头了,一天天数日子,膝下有了小兔崽子,就得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咱们呢,也就老了,起皱了,不灵光了。”
叶昭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了。”说着就拍了拍达春肩头,笑道:“别整天就惦记这些,你才多大,怎么就不灵光了?”
谁知道叶昭拍到达春肩膀的时候,达春突然一咧嘴,吸了口气,胳膊也条件反射般向后缩了缩。
“怎么回事?”叶昭诧异的道。
“没事没事。”达春打着哈哈,拎过酒壶帮叶昭斟酒。
可他刚刚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可瞒不过叶昭,叶昭蹙眉道:“老六,你拿我当外人是吧?那好,我这就走。”
说着叶昭就站起身,达春忙拦住他,赔笑道:“哥哥,这话你是抽我嘴巴,坐,你坐。”
叶昭旋即坐下,正色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达春干笑两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前几天和桂老三那帮人闹翻了,架不住他们人多,吃了亏,这事儿不用哥哥您管,这场子我六子要自己找回来。”
桂老三?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桂荣也算黄带子中响当当的人物了,是雍正朝十三爷怡亲王胤祥一枝,是本朝怡亲王载垣的侄子,而桂荣在孩童时就因父亲离世而早早降爵袭了固山贝子。
“桂贝子威风越来越大了。”叶昭抿了口酒,就有些气闷,任谁都知道达春和自己简直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打了达春就等于打你郑王府阿哥的脸。当然,叶昭也知道,大家同样混吃等死,谁也不会认为你这个郑王府阿哥就比谁高一头了,何况宗室子弟之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的多有人在,桂荣可不见得是故意找自己的茬。
“哥哥,有个人,不知道您想不想见?”达春挨了打,自然脸上无光,赶紧岔开话题。“这人吧,和我一起当差,人机灵,唠起来,原来是哥哥的亲戚。”
叶昭就一怔:“亲戚?什么亲戚?”
达春笑道:“是嫂夫人的远亲,他叔叔和嫂夫人的先翁是堂兄弟。”
嫂夫人?叶昭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敢情达春是指那个即将嫁给自己的十二岁的小丫头,颇有些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就不见了吧。”
在这个世界,借攀亲戚打秋风的人太多了,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第二十六章 穷亲戚
花厅布局雅致,格调不俗。
品尝着青瓷杯里的极品雀舌,叶昭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坐在桌案另一侧的是一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人,他就是肃顺,晚清史书上少不得要提及的人物。
对于这位叔叔,叶昭并不了解,而破天荒第一遭和他单独坐在花厅内,叶昭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和历史的碰撞开始了。
是啊,以前了解的史书上,肃顺实在是符号化的人物,而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微笑着和自己谈天说地,不由得不令叶昭感慨万千。
“韩进春,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儿。”叶昭介绍韩进春时,肃顺笑呵呵插了一嘴。
叶昭也是没办法,东北开禁在即,自己却搁于大婚,何况就算大婚之后,怕也去不得关外,只有推举老夫子、韩进春等去关外组练民团,现在老夫子尚在上海,唯有请面前这位叔叔抬举韩进春了。
“道光爷三十年的武进士,战阵娴熟,足可独当一面。”叶昭只能替韩进春吹嘘,现在的韩进春,也只能称得上一个勇字,但在关外即将同罗刹人连番的小冲突中,勇之一字却大有用处。
肃顺微笑抚须,他虽是宗室,却从来瞧不起自己等满人,常说“咱们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满人糊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要钱耳!”,他是满洲宗室中为数不多的真正看重汉大臣的权贵,对于保举汉人也往往乐此不彼。而他自己也按照汉人习惯自己取了雨亭为字。
肃顺又笑呵呵的问:“依你之言,罗刹人和英格兰法兰西二国在西方鏖战,还要再打上一两年?”
叶昭点点头:“英法两国军器犀利,火枪炮舰在当今世界可称第一,罗刹人战败是迟早的事儿,到时怕是必然将目光投向我关外茫茫无主之地啊!在东方,它急需一处出海口。”
肃顺皱眉道:“出海口?”
叶昭道:“对于西方诸国来说,现今是海洋时代,军舰横行的时代,罗刹人如果在我关外觅得出海口修为码头,则其军舰就可直抵朝鲜、日本等邦,更可威慑我京师重地。这就是现下出海口的功用了。”
肃顺皱着眉,微微点头,说道:“本以为洋人与我大清相隔千山万水,可听你这么一说,洋人们却离咱们家门口儿越来越近了?”
叶昭道:“西方船轮技术越发先进,过些年怕是会在阿拉伯一地修建一条大运河,则东西贯通,洋人若来我朝,到时怕只需月余。”
肃顺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茶也不喝了,只是怔怔出神。
叶昭又道:“洋人有讲理的,也有不讲理的,可说到底,贸易贸易,他是想从咱大清赚银子,赚不到银子他就想法子定章程,定能叫他赚银子的章程,咱们打又打不过,真可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看了眼肃顺,叶昭又道:“为今之计,只有师夷长技以制夷,而师夷,却不能简简单单买他的枪炮武器,工业商业却也需学习人家之经验,鼓励民间行商办实业。”
“你这话可说过了!”肃顺终于回过神,摆了摆手,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叶昭也知道,制度不改,洋务图强之类的主张挽救不了大清,但若早一日有了变革的声音,世人就会更早的睁眼看世界,这个世界也就会更早的发生变化。
叶昭也知道,现在同肃顺说这些没被疾言厉色的训斥已经算不错了,他也根本不会拿自己说的主张当回事,但总算给他心里留了点影子,那今天讲的这些话就算没白说。
……
有瑞四儿带路,叶昭来到了西四牌楼劈柴胡同蓉儿她家。
这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四合院,灰瓦青墙,院里有两架紫藤萝,吐出些儿嫩嫩的绿。
瑞四先递了帖子,佟佳氏和大儿子照祥早就迎了出来,却是都没料到大婚前准姑爷会登门,毕竟姑爷家的显赫可不是咱闲散旗人可比的,杏贞进了宫又怎么样?又有几家外戚能指望的上宫里的贵人了?而蓉儿这门亲事,那才真的是那拉家鸿运当头了,嫁给了郑亲王家的阿哥,将来一准儿就是亲王府的嫡福晋,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啊?听说是小阿哥看上了咱家蓉儿,这可怎么话儿说的,蓉儿这孩子还真有福气。
佟佳氏上下打量着叶昭,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显然对叶昭极满意。
照祥呢,早就听说过叶昭,可他一个闲散旗人,别说叶昭了,就随便一个黄带子他都巴结不上。这时节儿见到叶昭,照祥不免可着劲儿的迎奉,倒把叶昭搞得小小吃了一惊,毕竟,这一家儿可是出了个将来统治中国半个世纪的女人,看着一家子对自己的亲热劲儿,叶昭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历史,他家进了宫的兰贵人并不是历史上那位西太后呢。
不过现时兰贵人一家确实生活比较窘迫,十年前祖父牵涉进户部亏空,其实本是祖上的案子,但道光明令,凡是去世的,由其子孙代为赔款。是以兰贵人祖父铃铛入狱并被判赔付万余两白银,东拆西借,兰贵人与其父惠征才算将银子补足,将祖父搭救出来,尔后惠征官运渐通,却又在去年被以携带饷银、印信逃避江苏镇江之罪革职,病逝于镇江府。
所以现在郑亲王府这门亲家的日子委实比较拮据,却也令叶昭莫可奈何,却不想现时慈禧太后成了自己家的穷亲戚。
进了正厅小婢奉上茶,佟佳氏问了几句家常闲话,叶昭一一作答。
照祥抓耳挠腮,想来觉得自己插不上话,憋了好半天,突然有了主意,笑着对叶昭道:“景哥儿,要不要带您去看看蓉儿的陪嫁,里面好些宫里赏下的宝贝,都是宫里我那妹妹操办的,这事儿啊,她可操心了。”
叶昭一怔,佟佳氏可就一个劲儿瞪照祥了,自是怪他乱说话。
叶昭就笑,说:“不看了吧。”成婚前一日,这些陪嫁才会按规矩送入郑亲王府,陈于厅堂,以示女家陪嫁之丰厚。
而兰贵人,看来却是对这桩婚事极为上心,就怕自己妹妹进了郑王府被人看轻被人欺负吧。
毕竟现在的她,不过刚刚被皇上宠幸,在**里贵人更仅仅高于常在和答应,现在她又哪里会知道数年之后她的境遇?只怕每天在宫里都小心翼翼就怕得罪了谁呢。
“照祥大哥,以后咱要多亲近了。”叶昭笑呵呵看着照祥说。
照祥可就等这话呢,连连点头,道:“那是,小王爷,以后有用的上照祥的,只管开声,照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
又闲聊了几句,叶昭这才笑着起身告辞,而瑞四儿不失时机的给老太太送上了一个绸布包的小方盒子,里面有一叠银票,总计一千两。
看着那小方盒儿,照祥偷偷咽了口口水,就算计不知道姑爷带来了多少银钱,郑亲王府阿哥,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对亲家想来更不例外。
老太太和照祥送叶昭出厅,就在叶昭脚步刚要迈出大厅门槛儿之际,他突然回头做了个呲牙咧嘴的怪相。
而在大厅内侧偏门的布帘后,叶昭能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瞧自己,回头作怪脸之际,果然,轻轻掀起一线的门帘后,亮晶晶的漂亮眼睛嗖的不见。
叶昭憋着一肚子的笑,回身和老太太照祥告辞,而旁人自没注意到叶昭的小动作。
其实叶昭早就猜得出,偷偷看自己的定是那小丫头,对于和她的这门亲事,要说叶昭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结婚后那是自然不会碰她的,可想到要和这么一个小丫头成为法律认可的夫妻,叶昭实在觉得无可奈何。而今天来到岳母家里,突然感觉到那小丫头在偷偷看自己,叶昭又好气又好笑,小毛丫头你能懂几个问题?还学着偷偷瞧人了。
是以叶昭才突然做了个怪相吓她,而回去的一路上,叶昭却是越想越好笑,实在忍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瑞四儿只是翻白眼,也不知道主子受了什么刺激。
叶昭自然不会知道,在门帘之旁,一个粉雕玉琢可爱至极的小女孩儿,被他的怪脸吓的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更开始有些发愁,自己的相公好像没什么正形儿。
如果叶昭知道不仅仅是苏红娘,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认为他没正形,可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其实也怨不得蓉儿这么想,蓉儿从小家教极严,她性格温婉、贤良淑德,年纪不大,却懂事的很,一言一行都讲究个端庄大方,谁知道未来夫君做鬼脸吓自己,将蓉儿吓得心怦怦乱跳好久,更兀自发愁,夫君性子轻浮,一点儿也不像姐姐说的那么本事。
……
叶昭本希望回京后被委到关外统领旗军,私下也跟亲王透露过,但现下看起来,这个希望却是越发渺茫,现在被委了个散秩大臣的闲差,可不知道大婚后又会委以何用?
这婚期却是眨眼即到,还没等叶昭将各类事体捋出个头绪,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
当天中午叶昭醉了个一塌糊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府,朦朦胧胧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睁开眼睛时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爷,您醒啦。”瑞四的声音,眼前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这应该是瑞四儿家,土炕的木桌上,火盆炭火正旺。
而自己身下躺的,身上盖的,都是崭新的被褥,大红锦缎,看手工图案应该是新婚时的嫁妆,难道是瑞四儿成亲时的妆奁?
叶昭没怎么到过下人的居所,但也知道府里包衣杂役都住西前院,而瑞四前阵子被自己开恩赏了个小院子,算是府里第一等的人物了。
“爷,奴才伺候您喝粥。”叶昭这才注意到瑞四身后,有一名妖艳女子,穿着碧绿的翠烟衫,凤眼含春媚意荡溢,倒颇有一番勾魂的风情。
女子也不避讳,坐在炕头轻轻将叶昭的头扶到了她腿上,用白玉小勺舀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叶昭吃粥。
叶昭开始酒意尚在,可喝了两口粥猛的清醒过来,急忙挣扎坐起,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娇艳女子笑吟吟扶叶昭起身,又道:“奴才莲姑,瑞四儿家里的。”
叶昭猜也猜得出她是瑞四的老婆,不由得更有些尴尬,就算瑞四儿觉得他女人伺候自己理所当然,甚至被自己睡了怕都不会蹦出半个不字。但只要是男人?心里难道就真的坦荡荡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叶昭接过粥碗,小口的喝着,而见到莲姑挑布帘出了屋,叶昭就道:“四儿啊,以后不要再叫你女人来伺候我了。”
瑞四儿吓了一跳,脸上明显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爷,她,她刚刚得罪您了?她哪做的不对?您告诉奴才,奴才回头骂她!”
叶昭气得瞪了他一眼,说道:“看你这点出息,自己的女人伺候别的男人你就这么舒坦?”
瑞四儿倒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迷茫的道:“奴才们伺候主子是应该的。”
叶昭也懒得说他,摆摆手,说:“算了,我该走了。”
“是,是,奴才送主子回屋。”瑞四儿忙伺候叶昭起身披大氅,却记得不再叫他媳妇儿来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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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说书人
“这正是桃园结义薄云天,偃月青龙刀刃寒。一骑绝尘走千里,五关斩将震坤乾。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说书人一拍案木,茶楼里喝彩声不觉,这段书讲的正是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
坐在靠窗的桌,叶昭也微笑轻轻鼓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自然觉得娱乐贫乏,尤其是没有电脑可用,令人极不习惯,但时间长了才发现,这百多年前的娱乐实在有其独特的韵味,却不是高科技带来的乐趣可比。
这里是天桥的一处茶楼,天桥一带也是现时京城“下等人”活跃的场所,内城权贵是不屑于来这一片儿的,但叶昭从小起,就喜欢来天桥听评书看杂耍。
只不过换了身不显眼的青袍马褂而已,手上那翠绿的扳指自也都收了起来,此刻的叶昭,摇着折扇,倒跟天桥一带讨生活的平民没什么不同。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叶昭不由得又从怀里掏出了照片来看,那是他和苏红娘的合影,只是这个年代的成像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苏红娘还好,艳丽无匹,而自己,面目麻木没有一丝表情,活脱脱一个僵尸,可不知道放在后世会不会被人骂死。要说自己,可怎么也有几分小帅吧?
或许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这个世界的习俗也渐渐影响到了他,比如和蓉儿成亲,叶昭虽然每次思及都觉得对不起苏红娘,但一来蓉儿年幼,自己断不会和她有男女之事,也不会有感情纠葛;再一个自己身份特异,成亲一事实由不得自己性子;三一个这个世界娶妻纳妾本就平常,虽然叶昭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无耻,可每次想到在这个世界可以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就不由得怦然心动。
不过想想当着苏红娘的面和其他女子亲热的场面?叶昭后脖颈就有些发凉,左拥右抱还是算了吧,不要被那小丫头一刀砍了脑袋。
“爷!”一个白白净净的清秀年轻人在旁边打千问安,他身上袍子补丁摞补丁,不过洗得倒也干净。
正是刚刚在台上讲评书的说书人麻三,至于本来名姓,却无人得知。
“坐!”叶昭做了个手势,明天就成亲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天桥听书,若不然以后就带蓉儿那小丫头来玩?
“伙计,给麻三哥上碗烂肉面,加料!”叶昭用扇子敲了敲桌子,那边跑堂马上大声吆喝:“一碗烂肉面!加料!”所谓加料,自然是多加些肥瘦肉。
“麻三谢了!”麻三感激涕零,又打了个千,这位叶公子对他一直颇为照顾,可惜叶公子交代的事他却帮不上什么忙。
果然,叶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问道:“那事儿行得通么?”
麻三立时闹了个大红脸,突然就觉得这事儿自己办得挺不仗义,现下可没资格吃叶公子请的面。
叶昭见麻三神情,就知道了答案,笑道:“我估计也难,那就这么着吧。”从上海回来之后,叶昭就找到了麻三,却是希望麻三用评书的形式来讲一讲国外形势,甚至叶昭自己写了几万字的评书,讲述大清男子在海外奇遇,当然,就免不得介绍西方诸国现时的科技水平了,虽然这种种科技在国人眼里可能更近乎于魔术。
麻三忸怩着道:“爷的段子,我给几位行家看了,他们都说爷这种神怪评书……”说到这儿不往下说了,想来那些行家给批驳的一无是处。
叶昭微微一笑,恰好这时伙计端了热腾腾的肉丝面上来,叶昭就笑道:“先吃面吧。”
“麻三没办好爷交代下的差事,麻三不敢吃。”
叶昭用扇子敲敲他的头,“叫你吃就吃你的,不差这碗面钱!你看我像这么小气的人么?”
麻三嘿嘿一笑,随即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加料的烂肉面要大钱十五个,他平时又哪里舍得吃了?
叶昭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不过一时兴起的念头而已。
“不过爷,说真的,您给麻三看的段子是真事儿?洋人就真这么不懂教化?男男女女的搂一起跳舞?”麻三扒拉着面条,却又忍不住问叶昭,嘴里满是鄙夷,脸上却有分明有丝神往,对于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手的这个年轻人,显然洋人的习俗令他颇感兴趣。
见麻三这个落魄秀才也仅仅是对洋人比较“荒诞”“不知羞耻”的人际交往问长问短,浑没有注意自己本想宣扬的内容,叶昭就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失败了。
“吃你的面吧!”叶昭懒得理他,自顾端起茶杯饮茶。
麻三风卷残云般将碗里的面一扫而空,更咕咚咕咚将汤底喝光,抹了把嘴,回头见到叶昭风清云淡品茶的样儿,心下就一动,随即拍胸脯道:“爷,我倒有个主意,您要真想麻三说您的段子啊,也行,可有一条,麻三得有口饭吃!”
叶昭就笑,说道:“敢情你也知道没听众,那我要你说这段子作甚么?图你清净啊!”
麻三腼腆的笑,不敢吱声。
“不过嘛,说说看吧,咱就当一乐儿,试试?”叶昭笑呵呵看着麻三。
“行,试试就试试!”麻三痛快的答应,然后如他所想,一张十两的银票就到了面前,麻三喉咙发干,马上紧紧将银票抓在了手里。
“这是半个月的定,说得好,另外还有赏。”听到叶昭的话麻三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表忠心。
叶昭轻摇折扇,只是微笑。
叶昭自不会将这民间评弹之所当作介绍西方世界的阵地,但能发出些声音,不管大众作何想,早些儿传传西方的事儿总不是坏事。
第二十八章 老公您好
不管叶昭多么无奈,成亲的日子总是要到的,这一天,几乎整个西四牌楼都被红绸包裹起来,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各条街道,很多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但也一窝蜂的涌上了街,何况听说现下四处都搭起了戏台,从明天开始要连唱七天大戏,西四这块儿,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叶昭昏头胀脑的将亲娘迎娶回府,又在正殿明晃晃的红烛下和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拜父母天地,在礼倌儿指引下麻木的进行着一桩桩仪式。
而本以为小丫头多半会哭闹呢,谁知道“新娘子”却是一板一眼落落大方,一见便知道演练了可不知多少次。
雏凤楼西暖阁,四壁涂红,喜烛高照。阁北,有红彤彤的喜床、宝座,南窗下有一铺火炕,炕上置桌,放有精巧奢华的酒具。
好不容易进了洞房,叶昭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在火炕上一躺,就再不想起来。
几乎朦朦胧胧都要睡去了,忽听到奴婢轻轻敲门,却是来送“汤圆、子孙饺子”了,叶昭只好忍着心下烦闷去开了门,在奴婢丫鬟的吉祥话里还得一脸微笑,等丫鬟们将汤圆饺子摆好退了出去。叶昭才注意到坐在火炕炕桌另一旁的新娘子,小丫头到现在一声未吱,倒真是好耐性。
叶昭勉强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寻了半天,才从茶几下寻出被自己扔到一边的玉如意,走过去将“新娘子”的盖头挑了下来。
叶昭倒是呆了下,红彤彤的霞帔衬得小丫头可爱的一塌糊涂,真个是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漂亮的就仿佛年画里的小仙女。
这要是自己妹妹,可不知道得多疼她。叶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却见小丫头死死的闭着眼睛,又觉好笑,说道:“自己玩吧,想干嘛就干嘛。”说着话就自顾躺回了火炕自己一侧,想眯一小觉。
房内没有一丝声音。
“还,还没喝交杯酒呢。”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实在忍不住“提醒相公”,稚声稚气的声音,本来偷偷睁开的漂亮大眼睛见到叶昭忽然抬起了头,又急忙紧紧闭上。
“不喝了吧,就是个形式。”叶昭懒得动,随口说着。
“哦。”小丫头答应着,却多少有那么些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腔调,可不是,嫁进门来,自然相公最大,相公说不喝交杯酒,那就不喝好了,可是,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进洞房后不饮交杯酒的,那得多不吉利啊?
叶昭眯着眼,眼见这十一岁的小丫头却偏要一副端庄稳重之态,实在觉得好笑,忽然就起身,道,“你想不想喝交杯酒?”
小丫头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夫君”有这么一问,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样,咱俩打赌啊,下棋,你赢了咱就喝交杯酒,输了就不喝了。”估计全大清国也就叶昭能有这么混账的提议。
实在是叶昭觉得这小妹妹太过端庄,突然就想变着法把小丫头变成“小丫头”,人多大年纪,就该有多大年纪的样子,不是吗?十一岁,吵吵闹闹疯玩才对嘛!
“那,那好吧。”蓉儿眼泪实则都在眼眶里打转,没听说过谁家相公这么刻薄的,可嫁进门来,相公为天,也只能由着他性子来。
“蓉儿,蓉儿棋下得不好,师傅说蓉儿勤加练习才能达到国手之境。”蓉儿还得赶紧坦白,免得一会儿露怯,既然相公要下棋,想来棋艺是极精的。
叶昭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小丫头片子,听话茬围棋相当不软啊,什么?国手之境?可不带这么唬人的!
幸好,本就不是想与你较量围棋,不然输给你个小毛丫头,那不郁闷死?
叶昭用力拍手,阁门轻轻被推开,外面是吉祥如意两名俏丫头,绛青侍女打扮,莺莺燕燕、娇俏可人,一名是蓉儿陪嫁带来的,一名是叶昭从府里选的,又给两人改名,一为吉祥、一为如意。
“去,把我的富贵棋拿来!”
吉祥不明所以,如意却是飞快答应一声,拉了吉祥一把,飞也似的去了。
不一会儿,一张彩色千奇百怪的棋盘就摆在了火炕炕桌上,有骰子、有造型可爱的小陶人,又有硬纸板做的银票。
这是叶昭在上海时鼓捣出来的,大清版大富翁,本来只是做出来准备自己解闷时玩的,现在却是拿出来难为这位小棋圣。
叶昭给蓉儿讲解着规则,一边说着话一边和蓉儿试着走了几步叫她体会这些规则,换她人怕早听得头胀目眩了,蓉儿却只管一一默记,相公“多才多艺”,又有耐心教授于她,她自然不想辜负相公的好意。
“懂了么?”试着走了一会儿后,叶昭问。
蓉儿皱着小眉头苦苦思索了一阵,就点了点小脑袋。
“那就开始了,三局两胜,我赢了,交杯酒就不喝了,我输了,咱就喝。”叶昭说着可能被天打雷劈的混帐话,混不当回事。
蓉儿苦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却给自己鼓劲儿,富翁棋看起来也不甚难,如果自己能连赢两局,第三局输给他就是。
大富翁这个游戏确实不难,可有时候骰子的运气成分实在大,叶昭运气就相当不错,直下两局,每一局都不用一刻钟,就将蓉儿赢得精光。
可这两局赢下来又实在没什么喜悦之情,蓉儿这小丫头太个性了,那真是荣辱不惊,赢亦何喜?输亦何悲?别说尖叫赖棋之类的举动了,输的底掉儿,漂亮的大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叶昭感觉的到,连输两局,小丫头好似有些失落,琢磨了下,叶昭就一笑,说道:“我赢了,那咱也把交杯酒喝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忘!”
“恩。”小丫头点头,言简意赅。
和小丫头的小胳膊挽着喝交杯酒的时候,看着小家伙近在咫尺的漂亮大眼睛,叶昭未免有丝尴尬,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嘛,虽然才十一岁,可比自己那个世界十一岁的小丫头懂事多了吧?
“好了,交杯酒也喝了,你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请安什么的,这几天就操劳,你睡炕上还是睡床?”叶昭问。
“床。”小丫头自然恪守规矩,要去睡那设计精巧层层叠叠的木床,叶昭其实也挺喜欢这个时代的床,手工太考究了,讲究的是“繁缛多致,坚固鼎立,富丽堂皇”,其奢华繁琐,令人目不暇接。叶昭甚至认为,渗透着风雅古韵的木床甚至可以归结为木制雕刻艺术品了。
看着小丫头在那一板一眼的将华丽的锦被抖开,好像铺了一层什么东西,然后就又慢慢将那双蝴蝶刺绣的漂亮旗鞋脱了,接着极快的躺到了床上,用锦被紧紧裹住了自己。
叶昭忍俊不住,险些笑出声,开始她一举一动倒真可以说典雅大方颇有大家风范,可最后飞快用棉被裹着自己的可爱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再见到小丫头好像掀开了锦被一条缝偷偷看自己,叶昭就更觉得好玩。坐起身,叶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红烛火光跳了一下,听窗外,好像隐隐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响。
转头间,却不经意的发现,小家伙从被子里露出秀气可爱的俏脸,在看着自己。
叶昭隐隐猜到,出嫁前小家伙想来是会受一些启蒙教育的,虽然懵懵懂懂,但如果一夜不理她,通过她母亲的启蒙说辞,怕对于她就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了。
叶昭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她解释,但也不想小家伙心灵上受到什么伤害,会误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或者不屑于碰她什么的。
想了想叶昭就指着桌上的棋盘笑道:“再来两盘?”
“好!”小家伙马上骨碌爬起身,又穿上漂亮的鞋子,刚刚跑过来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收敛忘形之态迈起莲步,可见到叶昭眼里的笑意,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不是,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失仪过?
和相公相处不过个把时辰,怎么好像脑子就乱乱的,不经意就出错呢。可是那富贵棋,真的,真的好好玩。
叶昭本想说:“以后想跑就跑好了。”可见到小家伙神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怕是她会哇的哭出声,也就不再逗她,只是笑道:“今天咱们挑灯夜战,好不好?”
小家伙坐上了炕,也不敢吱声,说好吧好像玩物丧志,说不好又是忤逆相公,是以只是默默分配银票和瓷人。叶昭又笑道:“我就要一千两,剩下全是你的。”
难得遇到能和自己玩游戏的,叶昭倒也来了兴致,更叫吉祥如意送来小菜点心,就咋咋呼呼和“新婚夫人”玩起了大富翁。
蓉儿却是极矜持,屋里只能听到叶昭大呼小叫的声音,玩得兴起,叶昭更顺手将几根黄橙橙的点心塞进蓉儿嘴里,笑道:“怎么就不吃零食呢?我自己研究的炸薯条,你尝尝。玩游戏嘛,当然要吃吃喝喝玩的才尽兴。”
蓉儿蹙了蹙小眉头,将薯条放了回去,可见相公做手势要她吃,就极优雅的用兰花指捻了一根慢慢送进嘴里。
中间竟然输给了蓉儿两盘,叶昭兴致更浓,不知不觉多饮了两杯,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
睁开眼睛叶昭微觉头疼,看窗帘好似刚刚天明。
恩?叶昭动了下,却觉身子转动颇为费劲,低头看去,自己是睡在火炕上,盖着一床红缎子锦被,叶昭就顺手掀开了棉被,却猛地被吓了一跳,却见一个可爱的小身子正八爪鱼般抱着自己,可不正是蓉儿,和自己一样和衣而卧,还是穿着那红色霞帔,只是可能睡觉时踢掉了罗袜,两只雪白的可爱小脚丫缠在自己足踝上。
叶昭哭笑不得,心知被子想来也是她抱来的了,轻轻向旁边推了推,谁知道小家伙翻个身,转头又缠上来,抱得叶昭死死的,嘴里呢喃着:“额娘……我再睡一会儿……”
叶昭无奈,只有任她抱着,仰身子盯着天花板盘算自己的事儿。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吉祥在外面轻轻敲门,“小姐,小姐,要给王爷福晋请安了。”
叶昭只装听不到,还闭上了眼睛,吉祥又叫了几声,蓉儿突然就坐了起来,然后就蹑手蹑脚的下床去外间开了门在吉祥伺候下洗漱。
等她再回到内屋喊醒叶昭时,已经换了一袭粉红刺绣蝴蝶穿花图案的旗袍,却更显得漂亮可人儿。
“相公,天亮了。”见叶昭睁开眼睛,蓉儿又恢复了那不慌不忙的神气,却是一丝不露怯,好似刚刚贪睡的不是她,被人叫醒的更不是她一样。
这个小机灵鬼,叶昭又好笑又好气,却也只能起身更衣,蓉儿蹲下身子帮他穿鞋,叶昭就将她拎了起来,说:“我自己来。”又道:“以后啊,别喊我相公。”昨天已经告诉蓉儿不许喊自己“爷”,可今天听着相公也挺别扭的。
被叶昭抓着后脖领拽起来,小家伙显然有些气愤,这哪里是相公对妻子的态度了,小家伙也感觉到了,分明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就喊,就喊大哥吧,要不就喊哥哥。”叶昭一边穿鞋,一边思索着说。
“不!”第一次,小家伙忤逆了相公的意思,倒令叶昭一呆,讶然的看过去。
蓉儿咬着嘴唇,却是毫不屈服,说道:“既然相公不喜欢循规蹈矩,蓉儿听说民间恩爱夫妻,互相之间称老婆称老公,蓉儿就喊您老公。”
叶昭差点一个跟头摔那儿,老公?要说相公、官人等等称谓虽然别扭尚能接受的话,可被个小不点整天叫“老公”,那可就遭罪了,毕竟前世,男女情侣新婚夫妻之间,最常用的称呼就是这个“老公”了,这个小不点喊自己一次老公,怕自己都会感觉罪孽更深一分呢![(m)無彈窗閱讀]
第二十九章 桂贝子
骏马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停在前门大街会友镖局门前,叶昭跳下马车,心里就有些冒火,桂老三是叫自己好看是吧,自己大婚第二天,就约达春打群架动刀子,敢情是想叫自己红事上再见那么一点红是吧?
会友镖局当家的宋彦超早就候着呢,飞奔上来给叶昭请安,他心下这个无奈啊,骁骑营和前锋营的爷们儿群殴,偏偏来到他会友镖局,说是他会友镖局那场子宽敞,他宋爷又是当初神机营老七王爷金口许的“神拳”,打架动刀子的事儿,有宋爷在,那就一个光明磊落。
可一个是桂贝子,一个达六爷,都是黄带子里惯会耍横的主儿,这要出了事,谁担待得起啊。
跟在宋彦超身后,叶昭穿堂过室,就来到后院的演武场,青石砖的地面,确实铺的一个敞亮,可现在,却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四五十号人都是精壮小伙子,没穿官服,一个个盘着辫子神气十足,有几个将辫子咬在嘴里,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家伙,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阿哥,怎么惊动您了!您看这话说的,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说您跑这儿一会儿血丝呼啦的干嘛来啊您!”正指着桂荣鼻子骂街的达春突然见到叶昭在宋彦超陪同下进了演武场,忙跑了过来,又跟跟在叶昭身后的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点了点头。
叶昭就瞪起了眼睛:“你小子还知道我大喜的日子啊?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
那边桂荣呵呵的笑起来:“要不怎么说景哥儿呢,就是仗义!达六儿,你交的好朋友。”他是个白胖子,看起来走两步都会累的喘气。
叶昭斜眼瞥着他,哼了一声,对达春道:“你小子也是,没那根公鸡翎子就少给我装老鹰,要真打,你去城外,来人家镖局干嘛?这不为难人宋爷吗?”
宋彦超忙赔笑:“不碍事,不碍事,我全明白,全明白。”
达春见叶昭真动了火,不敢还嘴,嘴里嘟囔“桂老三约咱来的,谁知道选了这么个屁地方。”
桂荣脸色阵红阵白,知道叶昭拿话?他呢,脸沉了下来,转着手里的钢球,一步步走到叶昭面前,瞥着叶昭道:“怎么?景儿哥的意思是咱们奔城外?”
叶昭好似才看到他这个人,就笑起来,拱手道:“原来是桂贝子,我说呢,满北京城打听打听,谁有这么大面子,能约前锋营的爷们来助拳。”说着话脸就沉了下来,对满院的人喊道:“不想吃官司的,都给我滚!”
大夥全滞住,大眼瞪小眼,这位景哥儿可不是闲散宗室,那是刚刚从外面办了差回来的,侍卫营的散秩大臣,这要公事公办,八旗兵斗殴,罪名儿可不轻。
有几个就偷偷的向月门那边挪动脚步。
桂荣却翻了个白眼儿,不屑的道:“景哥儿,少拿你那套官威唬人,今儿告诉你,在这儿!咱没有贝子,没有王爷,也没有你那个闲差!今儿就是要告诉你,在北京城,你景哥儿鸟都不是,鸟都不是!”说着就在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液。
本来想开溜的都停下了脚步,既然桂贝子担着,那怕什么?咱不能成了孬种。
叶昭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桂荣一眼,道:“怎么?桂贝子今儿是要见见血?那成,春儿,桂贝子看得起,你就跟桂贝子亲近亲近。”
桂荣却是下意识的就退了几步,要他跟达春单挑,他还真不敢,也不是对手。
宋彦超眼见话越说越僵,心里这个急啊,可他又不敢插话,这堆主儿都什么人?都是整天闲着没事就怕没人来招惹他呢,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惯会找事儿的主儿,这时节自己插句嘴,一句话说的不中听,得罪了里面谁,自己这镖局也就不用干了。
“景哥儿,爷今天就叫你见血!”躲到前锋营几名兵勇之后的桂荣觉得大没面子,气急败坏的喊着,“都给我上!打残了打废了我桂三兜着!”
一场乱战眼看就要开始,忽然“嘭”一声巨响,巴克什手里多了一把火铳,就在众人一滞之际,阿尔哈图手里的火铳砰砰砰砰连开六枪,对面假山上花盆被打得稀巴烂。
没人敢往上冲了,都看着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手里的家伙发呆。
“老子这把十连响,我看你们有几颗脑袋?接着扎刺儿啊!”巴克什面粗心细,说大话眼睛都不眨的。
前锋营的小伙子们脸上都变了色,哪来的火器?也太渗人了!
“景哥儿,你不是个爷们!靠洋人的玩意儿吓唬北京城的爷们,你不是东西!”桂荣白胖白胖的,脑子却转得快。
叶昭笑了笑,淡淡道:“要真唬你?刚才就不走空了,直接朝你脑袋这么一下!”说着话叶昭做了个对准他瞄准的姿势,吓得桂荣又连退了几步。
叶昭哼了一声道:“是北京城的爷们,那就跟洋人干去,跟长毛干去,自己人干自己人,落几块疤算你能耐?要我说,熊透了!”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叶昭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没人敢跟他对视,不管骁骑营的还是前锋营的,一个个垂头丧气向外走。
桂荣见势不妙,也想拔脚开溜,却愕然发现两个铁塔似的汉子拦在他面前。
“景哥儿,你什么意思?”桂荣色厉内荏的冲叶昭喊。
叶昭笑笑,说道:“咱没下次,懂吗?今儿也不欺负你!过几天在长春楼给老六摆酒认错!”
眼见这架势不答应非但出不去,怕是还要挨一顿狠的,桂荣只好恨恨的点头。
叶昭就笑,摆摆手要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放行,却是突然发现自己做纨绔也做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第三十章 咱是有品位的二世祖
郑王府西进第一路的跨院清雅别致,春至,院中花圃渐渐绽放嫩绿,这座小跨院通常是小主子用来接待宾客所用。
跨院花厅中,叶昭穿戴华丽,正同韩进春闲聊,今儿实在是叶昭陪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可韩进春刚刚被抬举了守备一职,帮办黑龙江团练,马上就将启程赴关外,叶昭有些话不得不叮嘱他。
关外开禁,燕鲁一地汉民被允许迁往黑龙江江北江东等荒芜之地开荒,上谕传达到各省道府,响应者甚众,谁不想有几亩自己的土地?这是自古以来农耕民们最现实最期盼的生活了。
可韩进春心下却实在没底,他是一员猛将,但不是莽将,办团练本就千头万绪,更莫要说是在一片人心不定的迁徙之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知道,若是在其他省道府县,也只能由本土乡绅才有能力有号召力操办民团,外来户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叶昭品着茶,一边思索着一边说:“你这一去啊,要把当地情形摸个门清儿,和迁去的汉民也好,当地的原住民也好,都要好好相处,不要急于一时,不要急于拉武装,欲速则不达。”
韩进春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至于办团练一事,等老夫子回来,可去关外助你一臂之力,粮饷筹备,你是定然不如他轻车熟路了。”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关外嘛,大户乡绅不多,可淘黑金的匪类不少,我就听说过一个嘛,韩宪忠,算是有些儿名气的,起初的钱粮,你和老夫子可以从他们身上想想辄,当然,还是要安抚为主,莫伤了和气,毕竟人家是地头龙。”
喝了口茶,叶昭又道:“朝廷上,我再想办法,终归不能叫你为了银钱气短。”
办团练办军务,最棘手的就是银子,要真有用不完的银子,那什么样的武装都能拉起来,韩进春也正发愁自己这个挂名守备去了关外不知如何下手呢,谁知道小王爷却是什么都替他考虑周全了。
“卑职一定不辜负小王爷厚望!”韩进春感激涕零的打千跪下去,从一个小小的把总被抬举为守备,再到被委以关外办团练,韩进春实则知道自己不过是帮小王爷办差。小王爷想在关外办团练,可惜身不由己不能亲力亲为而已,而小王爷能将这重担交与自己肩头,令自己满腔抱负有了用武之地,更孜孜提点句句千金,若是办不好这趟差,自己第一个就该在小王爷面前剐去双目谢罪。
叶昭却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折起的横幅,展开来,上面有工工整整十个字,字体虽然不算好看,但也说得上刚劲有力,“卫中华昌盛,虽九死不悔”。
叶昭笑着道:“这是我写的,送与韩大哥。”
韩进春接过,怔怔看着这十个字,有些迷茫,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叶昭笑道:“这算是我的信念吧,与韩大哥共勉。”
韩进春念叨着“虽九死不悔,虽九死不悔”胸中一腔豪情却是迸发,单膝跪地,大声道:“是!卑职记下了,卑职定将小王爷这句话带给团军每一个兄弟!卑职为小王爷办差,一样九死不悔!”
叶昭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
匆匆回到雏凤楼,却见小家伙打扮齐整,红彤彤的锦服,秀气的小旗鞋,更显漂亮可爱,正乖乖坐在榻上等自己呢。
“刚刚见个朋友,咱走吧,马车在外面候着呢。”叶昭知道小家伙人小鬼大,虽然这两天和她下棋吃酒倒也没冷落她,但毕竟一直未行房事,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是以倒也想找个机会跟她聊聊。
吉祥如意一人一个轻盈托起外屋桌案上摆着的红锦布盖着的礼盘,虽然按照习俗回门不必送什么贵重礼物,可除了马车上的绸缎布匹,叶昭却是为老太太挑了副翡翠耳环,又给两个舅哥选了鼻烟壶扳指等玩物,也就是吉祥如意手上托盘里的物事。
“老公,不要惯坏了我哥。”小家伙明显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己不成器的哥哥有些不满意,至于弟弟,襁褓之中,尚不懂事。
叶昭笑道:“这才显得我疼你嘛!”叶昭昨日细细思量了一番,却愕然发现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衡量的话,自己在行房之事上竟然有些理亏,这一惊人结论令叶昭错愕了好久,可要说行房,那怎么可能?十一岁,要她开开心心快乐成长才是。
现下之计,也只能哄着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不过小家伙显然已经在胡思乱想了,坐在去劈柴胡同的马车上,小家伙偷偷在叶昭耳边道:“老公,蓉儿不会说与旁人听的,您也甭急,总有医好的时候。”
叶昭开始不明所以,胡乱点了点头,可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这小家伙什么意思?什么不会说给别人听?什么总有医好的时候?
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家伙是不是在说房事呢?啊,敢情是以为自己有暗疾?行不得房事?
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可不是,不说暗疾不暗疾的了,府里嚼舌根的丫头就不少,一直都有流言在背后说自己有龙阳之癖,吉祥这个陪嫁丫头看起来就鬼机灵,怕早就得了信儿了,那还不护着她主子?偷偷在她主子面前把这信儿漏出来?
不管小家伙怎么想吧,总之肯定是以为自己身体或者心理有问题就是了。
叶昭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好,倒也省得自己解释了,自己总不能说嫌她年纪小吧,那小家伙怕是会被打击到。
皱起眉头,叶昭就道:“不要喊老公了,还是,还是,随你意吧,总之不许喊老公。”这个词却是每听小家伙嘴里说一次,真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一次。
“哦。”小家伙听话的点点头,却又拿出手帕,体贴的帮叶昭轻轻拭去额头的汗。
叶昭这个无奈啊,看着她稚气的脸蛋,端庄的举止,这么个性的可爱“老婆”,可真是千古难逢了。
……
姑爷回门,老太太笑眯眯这个打量啊,在她眼里,叶昭和蓉儿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没这么再般配的了。
照祥拿到那翠绿的鼻烟壶,眼睛放光,简直把叶昭当活祖宗供起来了。
而叶昭说起,拎来的四味点心都是他自己画的草图,请府里点心师傅帮着鼓捣出来烹炸而成时,老太太就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夸姑爷孝顺,知道疼人。
说起来,虽然杏贞身份尊贵,宫里的贵人,可也只是个虚名儿,回家不回家的自己都根本做不得主,更是轻易提不得,却是要皇上偶尔兴起才想起来放你出宫回娘家看看,而一年半载,皇上也不见得起这个念头,而且这还得是能见到皇上的,得宠的,要一般的妃子,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而现在看,这家里啊,也就只能指望景哥儿这个二姑爷了。
小家伙虽然一脸端庄,但漂亮大眼睛里偷偷闪动的喜悦、骄傲又哪里瞒得过叶昭,叶昭就有些好笑,心说小不点还挺好哄的。
酒席宴上,照祥喝了几杯酒,就有些忘形,敬了叶昭一杯,说道:“小王爷,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也没个正经事儿,就咱旗人每月那份钱粮,想给老太太熬碗黄米粥孝敬孝敬她老人家都不够用!您说,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老太太瞪起了眼睛,“又说胡话,喝多了就后院歇着去。”听话听音儿,谁都知道照祥是什么意思。
照祥不敢跟他娘顶嘴,嬉皮笑脸道:“怎么是胡话呢?我这不是想上进么?再说了,我走了,谁陪景哥儿说话?”
“你说的那是混帐话!让人听着笑话!以为咱家没家教!”老太太真火了,照祥蔫巴巴的垂了头,不敢吱声了。
叶昭忙笑道:“大哥说的也对,其实这事儿啊我早惦记着呢,我托人去说了,估摸着能给大哥谋个差事,就这几天吧,成不成的准有信儿。”
老太太就叹气:“这话怎么说的,景哥儿啊,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我老太太的脸。”
叶昭笑道:“额母哥还是拿景祥当外人,景祥心里可不自在了。”
“哪儿会,哪儿会呢!”老太太终于转怒为喜,呵呵的笑起来。
照祥则偷偷对叶昭伸大拇指,自是夸自己这“妹夫”真有一套本事。
小家伙却狠狠瞪了哥哥一眼,显然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
……
上马车前,看日头还早,叶昭就在瑞四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车一路向西驶去,小家伙好似感觉到不是回府的路,掀开窗帘向外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这是去哪儿?”
叶昭呵呵一笑,说:“去西郊钓鱼,可好玩了。”
小家伙默然,过了一会儿道:“可是,可是府里的湖里也有鱼吧?”
叶昭撇嘴道:“那有什么意思?”
小家伙知道相公贪图享受,迷于游乐,知道自己劝他也不会听,也只能在心里发愁。
可等到了西郊一片碧水之畔,垂柳吐芽,绿草茵茵,偶有几朵小花点缀其中,又有蝴蝶盘旋飞舞。
下了马车,小家伙就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得不承认,相公寻找游玩场所实在是第一等的人才。
几辆马车远远停下,亲兵肃立,瑞四儿和一名奴才则搬来罗伞软椅鱼竿,这些器具却早就在一辆车里准备好了。
本来小家伙还在奇怪呢,一直不知道紧紧跟在最后面这辆车有何用途,不见人上人下也没有盛装送去自己娘家的礼品,现在看,却是相公的游乐马车,拉的定是相公千奇百怪的游戏器具了。
叶昭其实也有些无奈,在自己那个时代,约朋友开车钓鱼好像是很正常的休闲活动,可早了一百多年,怎么就感觉劳师动众二世祖不务正业呢?
看小家伙长吁短叹的,好像为自己前途担忧呢,就更令叶昭哭笑不得了。
不过在叶昭坚持下,小家伙不得不拿鱼竿坐在叶昭身边做起了渔夫,马上就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虽然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鱼儿上钩更不会雀跃尖叫,可她心里的兴奋紧张又有谁能知道?
“给,这个也好玩。”叶昭将望远镜递到了小家伙手里。
“甚么呀?”小家伙将望远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
叶昭双手握圈放在眼前,比划着手势,“这样看,对,就这样看。”
“咦?”当看到本来很远的景色突然清晰的扑到自己眼前时,小家伙终于惊讶的轻轻叫了一声。叶昭笑道:“以后啊,我再鼓捣些儿更过瘾的,有可以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的,嫦娥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小家伙却是全没听清,只是好奇的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
叶昭靠在软椅上,微微闭目养神。要说西郊到处皇家园林,能寻到这么一处钓鱼的圣地还真不是件简单事儿,而自己,也最喜欢来这里琢磨些难以解决的难题。
比如现在,自己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离京,就算去不得关外,可要一直在京里挂着散秩大臣的闲差,那以自己懒散的性子,只怕慢慢又要习惯二世祖的悠闲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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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汗,周推榜了,那希望这周能一直在周推榜上……[(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