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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婆是军阀全文阅读

作者:录事参军     我的老婆是军阀txt下载     我的老婆是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大娄子(下)

    “哦?都统大人要撤了顿哈奇的差?总要有个说法吧?”

    将军公馆花苑,小桥流水,清雅别致,秋日照耀,凉亭旁的草地上,几朵拒霜花花蕾怒放,艳丽无匹。

    富良一边拨弄着画廊上挂着的鸟笼,一边不动声色的问。

    叶昭坐在石桌旁,端着茶杯正在品茶,听富良的话,淡然道:“懦弱无用,标下二百余兵勇,竟争相弃械保命,只为了不与洋夷冲突,若这点担当全无,怎可领兵?”

    富良拨弄着笼里蹦蹦跳跳的画眉鸟,过了会儿,说道:“都统大人想来有了可用之人吧?”

    叶昭坦然道:“将军还记得神保吧?带兵打仗是一把能手,此次香港岛之变他处理妥帖,临危不惧,可堪大用。”

    富良拨弄画眉鸟的手停了,微微蹙眉:“他?现在不过甲兵一员,又待罪之身,怕不妥吧?”

    叶昭笑道:“火器营自要新气象,不拘一格用人才,下官愿一力保举他。”

    富良踱了几步,略有些犹豫。前日间富良拜会过叶名琛,新军出了问题,富良自然要与叶名琛这位两广总督加五口通商大臣商议。谁知道叶名琛坦然道,他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五口通商协办赴香港岛交涉,乃是他的主意,新军同洋夷的冲突,更以新军大获全胜收场,挫了洋夷的锐气。都统景祥治军有方,为大清布威域外,实乃皇上教导有方,臣工辅佐得力,我泱泱天朝如日中天,宵小不敢觊觎。

    富良差点气一鼻子灰,本来还想同叶制军一起上帖子弹颏景祥,谁知道这老东西抢先上了一道歌功颂德的折子,景祥不但无过,反而成了功臣,而相应的,他叶名琛这五口通商大臣也是办差得力。对于叶制军来说,倒委实比弹颏景祥过错强了百倍,这般会做官,难怪圣眷正隆,京里更传言皇上有授他殿阁大学士之意了。

    如此良机被叶名琛插了一脚,富良气闷的紧,这两日闷在府里苦思对策,自不想白白放跑了机会。

    而叶昭又大模大样来趁机撤换新军主官,富良更为郁结,踱了两步,不动声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吧?一营管带,总需仔细考量,不可因一时一事之表现而起意废立。”

    叶昭微微点头:“大人说的是,如此神保可先擢振武营帮操,下官再行细细考量二人短长。”却是退而求其次,先把神保提为营副。

    富良滞了下,点了点头,只怕心里可不知道多冒火。

    ……

    京城对香港岛之变到底会是怎样的评价叶昭不知道,现在也只能等,毕竟不是后世,一个电话,就可以通晓京内情形。加之发逆作乱,就算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间也要十几日时光。

    佛山镇乃是广州第一重镇,汇集了两百多行作坊,丝织工人一万七千余人,棉织工人高达五万人,全国十八行省均在佛山设有会馆。

    是以当闻听锦二奶奶售卖地产出了问题,叶昭倒不在乎她拿自己当枪用,却是乐得到佛山走一走,无非想见识下这个大清国手工业基地的风采。

    不过陶家的庄子在乡下,马车却是从佛山镇东侧的官路而过,就是想走马观花都不可得。

    前后两辆马车,打头的马车车厢红幔罩顶,紫呢镶边,倒是符合女主人一贯的华丽。

    叶昭则坐在第二辆马车车厢内,一副富家公子哥打扮,瑞四、苏纳骑马跟在车厢两侧。

    王家洼,想来村落本来应是王姓大族,但现在有数百亩良田归陶家所有,村子稀稀落落散落着百余间村舍,所居几乎均为佃农长工。

    村东头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绿意盈然。东头第一家却是一座青墙灰瓦、黑漆木门石头台阶的气派小院,和其他人家绝然不同。这家人家即是陶家在王家洼的庄头,负责帮陶家收取地租、租赁土地农具的管事儿。

    锦二奶奶和叶昭在院前停了车马,庄头王麻子早就迎了出来,他四十多岁年纪,顾名思义,小时候出天花,脸上斑斑点点的,小眼睛更透着狡诈。

    “夫人,您到了,陈老爷、杜老爷和张老爷都候着呢!”王麻子赔着笑,至于叶昭,他只是看了一眼,没见夫人信里提到,不知道这富家公子是何许人也。他嘴里的三位老爷即是准备买下王家洼田地的佛山乡绅。

    王家洼的良田是陶家几处田产中最为要紧的,可以说曾经是陶家的命脉,毕竟就算是商人发了财,也最喜欢用来购买田地,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使然。

    陈、杜、张三位老爷是佛山有名的行尊,早就觊觎陶家在佛山的田产,听得陶家卖地,那还不如同见了血肉的饿狼扑上来?

    而当艳光逼人、雪腻酥香的锦二奶奶走入偏厅时,陈、杜、张三位都含笑站起,年纪也都不小了,可目光随着锦二奶奶莲足轻迈,媚骨轻摆,却都不由得泛起热切之意,毕竟除非娼妓,甚少见到别家妻眷,就更莫说锦二奶奶这等美艳无匹、高不可攀的贵夫人了。

    不过等锦二奶奶落座,三位老爷目光马上收回来,一个个正襟危坐。

    叶昭看得好笑,坐在右首第一位,摇着折扇,心说三位老爷可不知道多想偷了锦二奶奶,可惜,这几人一看就知道色大胆小,也只能做做春梦罢了。

    锦二奶奶既不介绍叶昭,自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陈、杜、张三老爷还以为他也是来竞争土地的,看过来的目光就颇不友善。

    对于锦二奶奶这个母老虎,叶昭不知道怎么,好似这“愚笨如猪”的印象就一直转不过来,明明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甚至现在卖掉陶家视为命脉的田产都可能是作样子给自己看,令自己掉以轻心,以为她真就准备乖乖的听自己摆布,可背后不知道准备耍什么手段。

    陶家在王家洼这片土地,可是有祖训不许卖掉的,她为了麻痹自己竟然用如此手段,干冒大不韪甚至不惜和陶家宗族破脸,听说前几日在陶家祠堂,她可是将陶家几房远亲长辈都给数落了一番,这些长辈平日就惧她,陶老二对远亲漠不关心,几位老人平日多她资助,见她发了火,却也没人敢说话了。本来就是,陶老二闯的祸,却要她一个妇道人家扛在身上,她又有多难?宗族中却也有几个明白事理的长辈。何况陶家上下,无不以锦二奶奶马首是瞻,这几房远亲,人家认你是亲戚,要不认你那就屁都不是。

    叶昭甚至都怀疑陶家这些远亲本就是锦二奶奶想法子搬出来唱大戏的,就是要自己以为她真的乖乖听话,卖陶家祖传良田,更是壮士断腕,取信于自己,可见她的狠辣。真可说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饶是如此,叶昭却怎么也谈不上欣赏她,从最开始有人告状听到这个锦二奶奶母老虎的恶名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形象就跃然脑海中,后来再闻听陶老二被欺压的不成人样,叶昭好笑之余,却觉得一个女人对丈夫若此,可不愚笨透顶吗?

    虽然见面后也不得不承认锦二奶奶的美艳,也渐渐领教了她的厉害,可说名下无虚,可叶昭却是横竖看她不上眼,“欺负丈夫的恶女人”形象根深蒂固,可能真是天生的对头吧。

    叶昭品着茶,听着那边陈、杜、张三位老爷数说王家洼的田地如何贫瘠,枉称良田。好好的田地,在他们嘴里就好像年年歉收,眼见三人是商量好了,准备一起杀陶家的地价。

    锦二奶奶虽然带了叶昭来准备当枪使,可听这三个老东西越说越不像话俏脸就沉了下来,以为陶家就倒了?什么时候我金凤可以任你们欺负了?

    正想说话,却见叶昭折扇一收,挨个点着陈、杜、张三老爷,极嚣张的,“你,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陈、杜、张三老爷愕然,就看向叶昭。

    叶昭大咧咧道:“我就是陶家的债主,你们现在杀陶家的价可不是杀我的价?欺负陶夫人可不就是欺负我么?可别惹的我火起,把你们的家产也收了!”

    陈、杜、张三老爷脸色立时大变,早就听闻陶家遭此大变是因为陶老二得罪了人,那陶家都惹不起被夺了家业的主儿,他们又如何敢惹?

    “我就做个公道,每亩二十两,可好?”叶昭摇着折扇一脸悠闲。

    王家洼的良田银价在十七八两到二十两之间,三位老爷不敢多说,就都点头答应。

    叶昭就道:“那就把契书写好吧,写绝卖契。”“绝卖”即为一次性卖断,原主人不再保留赎回田地的权利。

    三位老爷苦着脸,只好依从,商议起契书的土地方位,什么“天地人圩人字分地方”啦,什么“多少亩多少分多少厘”啦,叶昭也听不大懂,只是摇着折扇闭目养神。

    却不知道此刻锦二奶奶心里未免有些怪异,虽说恶少刚刚是为他自己抢银子,可第一次遇到男人出头帮自己说话,就算这个人是那该杀千刀的恶少,却也有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可转眼锦二奶奶就暗咬银牙,“欺负陶夫人就是欺负你?”可不知道欺负我最多的就是你么?终有一日你会尝到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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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英伦来客

    泰勒夫妇是利物浦人,泰特先生在利物浦一家兵工厂工作,刚刚攒够钱娶了史密斯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泰勒夫人,新婚不久,却陷入了债务危机,没办法,利物浦的物价越来越高,泰勒虽然是兵工厂熟练技术工人,年薪也不过五十英镑,他又要新婚妻子辞了在别人家包吃包住年薪十英镑的女佣工作,父亲一场重病,使得泰勒夫妇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拮据起来,欠了上百英镑的债务。

    幸好这时候泰特找到了新工作,是来东方一个叫香港的地方开办火药厂,泰特因为有兵工厂的工作经验,在经过短期培训后就成为新型火药厂的工头,年薪为一百英镑,是他在利物浦能赚到的报酬的两倍。

    只要能保住这份工作几年,不但可以还清欠债,夫妻俩甚至能过些有情调的生活,说不定还可以在利物浦的弗雷大街买上一栋房子。

    前两天,与他们一起来香港的格林先生就通知泰勒,大清国的叶先生要见他和他夫人,泰勒当时有些茫然,格林先生就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这位叶先生是火药厂的大老板,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的。

    一句话,就令泰勒诚惶诚恐,威尔斯先生是一位神秘的百万富翁,他们这些工人只听过威尔斯先生的名字,工人间更流传着威尔斯先生神秘而传奇的奇闻轶事,在他们眼里,威尔斯先生自然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的大清国先生,泰勒不自然极了,对于这个东方民族,他以前并不太了解,但在来香港的旅途中,倒是听人讲了很多,听说是个愚昧落后的国度,这个国度有一种叫做凌迟的刑罚,把人活着一刀刀割下去,要割几十刀甚至几百刀才令其在痛苦中死去,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刑罚啊?这个民族又多么恐怖啊?

    泰勒本就对大清国有了一种本能的畏惧,又听说这位大清国先生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他就更加害怕,如果不小心惹这位先生生气,会不会把我绑上刑场,用这种恐怖的刑罚来惩罚我?

    格林先生似乎看得出他的惧怕,就笑着告诉他这位大清国的叶先生是一位高贵的绅士,自己已经同他见过面,叶先生比任何一位英国绅士都更有风度,更优雅可亲。格林又说这位叶先生以后将会任命一位大清国人做火药厂的管理人,而格林不过暂时管理工厂,等正式的管理人任命,格林会是管理人的副手。这些都是威尔斯先生吩咐的。

    格林更神秘兮兮的要泰勒将自己的话以及他与叶先生的会面保密,更要泰勒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如果泰勒夫妇将这次会面的情形泄露出去,将赔偿一个天文数字的赔款。

    格林先生又告诉泰勒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见到东方的大人物,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如果你不想去,那也随便你,只是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以后会不会后悔?

    泰勒考虑了几分钟,就郑重的在那份保密契约书上签了字。

    随即今天一大早,泰勒和夫人就登上了来广州的轮船,顺风顺水,火轮船扬起了巨帆,黄昏时分,就到了黄埔港。又坐上了一辆颇具东方韵味的马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

    在一位瘦得离奇的男子引领下,泰勒夫妇进入了一座东方院落,两人看着什么都新鲜,尤其是房前回廊惟妙惟肖的彩绘,看起来有神话人物,飞天而舞的仙子;也有好似孔雀开屏的神鸟,却比孔雀更为华贵。

    不过泰勒夫妇并没有来得及认真领略东方建筑的神韵,就很快的被领进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客厅。

    在瘦男人手势下,泰勒夫妇在左边紫檀木椅上挨着坐了,很快,有一名穿着碧纱裙的俏丽丫头端着锦绣托盘送上了东方香茗茶点,泰勒夫妇对望一眼,都没敢去碰,那茶杯碧绿碧绿的,青翠欲滴,东方茶叶本就闻名,再见所用器皿这般珍贵,可不知道这茶叶会不会是传说中东方贵族才能喝到的,要几百英镑才能买一克的极品茶尖。

    现时除了常在东方打交道的贸易商人,以及伦敦等大城市订阅报纸了解世界的中产阶级及富有阶层,一些普通小市民对于大清国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国度还是有些敬畏的,至于这个神秘国度的种种奢华传说,就是在上流阶层也颇为流行。

    就在泰勒夫妇坐立不安之际,一阵脚步声响,刚刚那敬茶的俏丫头掀起了珠帘,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清清秀秀的年轻公子,锦衣马褂,神采飞扬。

    泰勒夫妇不由自主的都站起来,有些拘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年轻贵族。

    “泰勒先生,泰勒夫人,请坐,坐吧!”叶昭笑着坐到了主位,如意接了主子的折扇,小心退到了一旁。

    听到这位贵族先生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有点儿地道的伦敦腔,泰勒夫妇更是惊奇,畏惧也稍减。

    叶昭却是没想到威尔斯雷厉风行,可不是,去年上海一别,这可不刚刚一年的时间,按时间掐算,威尔斯定是回英伦后马上就开始着手办厂,更第一时间招募工人连同机器送来香港。给叶昭的信里写到,现今香港岛、上海租界大兴土木,澳洲一地淘金就更需要威力巨大的工业火药,加之东南亚和印度次大陆也有广阔的市场,香港这家分厂,必定利润丰厚。威尔斯又言道香港这家工厂,叶昭全权打理,可自行委任负责人。想也是,远隔重洋,威尔斯就算遥控也不可得,还不如顺水人情,交给自己的合伙人管理。

    看来威尔斯暂时没有撇开自己的意思,叶昭也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送去了上海霍尔律师处,由他转寄给威尔斯。叶昭准备同威尔斯合作策划一个“西关发明家俱乐部”,主要资助那些落魄的发明家,当然,哪些发明值得资助却是要叶昭亲自审核,而威尔斯先生可在伦敦代为宣传,并且初审一些值得投资的发明构想,并提供发明者来东方的川资,最后由叶昭选定可以投资的发明。

    这个计划叶昭考虑已久,只是不知道威尔斯会不会回到英伦就将自己一脚踢开,是以这封早该送出的信才压到了今天。

    而同格林会面后,叶昭闻听其中一位工头是携夫人一起来的香港,心中就是一动,带了夫人,那就有长期留在香港的打算,又是教授新工人技术的工头,叶昭就起意要见他夫妇一见。

    “泰勒先生,夫人,请饮茶。”叶昭笑着做手势要两人品茶,又道:“我敢夸口,你们在利物浦是喝不到正宗武夷茶的。”

    泰勒夫妇对望一眼,就小心的拿起碧绿小茶杯,杯子看起来不盈一握,既不敢用力握怕握碎了它,又怕用力小了掉在地上,这茶喝得可不知道多别扭。

    看他夫妻俩如此拘束叶昭就笑,这是真正的英国市民了,完全没有“帝国主义气质”,叶昭就笑道:“别怕,摔碎了也不要你们赔,更不会把你们凌迟。”

    一句随口的玩笑,却正触到泰勒先生的恐惧之处,他手一抖,碧绿的小杯子就滑了出去,泰勒大骇,伸手去抓,可惜他不是苏红娘,又怎能抓得到?

    “啪”一声,杯子摔在地砖上,滚了几滚,见没有碎,泰勒刚刚松口气,却见小杯子杯底的翠绿圆环“咔吧”一声,就裂开了。

    其实这咔吧声大概也就泰勒心里听到了,他吓得脸色苍白,一下站了起来。

    如意忙去拾掇抹地,泰勒脸色苍白的看着叶昭:“先生,您的杯子多少钱?我,我赔。”实在吓得厉害,这位东方贵族会不会突然换成一副凶恶的嘴脸,伤害自己和艾米?

    叶昭微笑:“坐吧,说了摔碎了也不要你们赔,怎么,以为我说话不算么?泰勒啊,你也知道凌迟?”

    泰勒忐忑不安的点头。

    叶昭道:“看来你一定以为我们大清国是野蛮的国度了?”想想也是,这是现今西洋诸国主流的观点,中国人在欧洲人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泰勒忙摇头。

    叶昭就笑:“我喜欢诚实的人,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你认为我大清国野蛮而生气,为这个生气只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东西文明,发展道路不同,我们文明最璀璨的时期又屡次被野蛮人入侵而打断。可即便如此,你们西方文明也有其缺陷,我东方传统更有可取之处。国情不同,乱世重典,一些刑罚我承认极为残酷,但并不代表我们野蛮,只能说,慢慢来,我相信这些残酷的刑罚会很快被弃用。”

    看着这位年青贵族微笑的亲和模样,泰勒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祖国有着深厚的感情,更极为自信,对西方诸国既不自大抗拒,更不盲目崇拜,不管是东西方文明,他好像都极为超然,好似从一种更高的角度来谈论这个话题。

    叶昭又笑着道:“我见你呢,只希望你教授中国工人技术时耐心些,中国人吃苦耐劳,可咱们的火药厂,对工人们来说很新奇,要有一定的时间来接受。”

    泰勒忙点头:“先生,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叶昭微笑:“希望泰勒先生和夫人能喜欢上东方,到时在香港或者干脆在广州定居,我会十分高兴为二位的新房子买单。”

    泰勒和夫人对望一眼,忙都笑着说“谢谢。”但要说定居东方,他俩现在可是想都没想过。

    叶昭却是又兴致勃勃的同他俩聊了起来,天色渐暗,如意点亮了油灯他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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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上天入地也难逃

    在都统衙门叶昭蟒服锦带,威风凛凛;偶尔出入泰和号则是锦缎马褂、富家公子;而在旗城亦或走上广州街头,叶昭可就喜欢换身青布长袍,除了人精神点、飞扬点,却是和广州街头的小市民没什么不同。

    四海茶楼每日下午都坐得满满堂堂的,喧闹的很,不时某个茶桌就会爆发出哄笑声、吵闹声,这里喝的是几文钱一大碗的高沫,聊得是天南地北荤素杂嗑,市井无赖、各路早班苦力都喜欢汇集于此谈天说地,释放一天的劳累疲乏。

    叶昭在这里交了位新朋友,一个黝黑黝黑的大姑娘,浓眉大眼的,男子气十足,身子板也硬朗,出名的神力,姓高,外号大脚婆,概因从小家里就当男孩子养,是以到如今二十五六了,却嫁不出去,整日和苦力们混在一起,人却是豪气的很。

    叶昭第一次来四海茶馆就遇到了碰瓷的,高大姐看不过去,赶跑了那几个无赖,实则却是令那几个无赖免了无妄之灾,再晚一会儿,只怕苏纳就要动手了。

    “叶昭!来,这边坐儿!”看到叶昭进茶馆,高大姐就招手示意,更扯着她的粗嗓子喊,本来叶昭杜撰了自己的字,可高大姐这等粗人又哪记得,只管呼名道姓。

    对于高大姐的粗线条叶昭倒是挺喜欢,笑着走过去。

    高大姐独霸了一张长板凳,侧坐着,一只脚更大模大样的踩在板凳上,比之粗犷的男人还野性。

    她这张靠窗桌上本来有两个苦力,见高大姐努嘴就忙站起来去旁边拼桌,叶昭则和苏纳坐了他俩的位置。

    “小五!两碗高沫儿,算我的!”高大姐大声喊。

    叶昭忙笑道:“大姐,总不能要您天天破费,今儿我请您吧。”

    高大姐满不在乎的道:“看你,又跟我犯酸,才几文钱。”转头看了苏纳一眼,大咧咧道:“这么大汉子,跟着你哥整天晃悠,吃不得苦可不行!”

    苏纳这个无奈啊,凭啥我块头大就被歧视呢?我家主子整天晃晃悠悠不找个正经事你就请喝茶,我这个大傻个就该去做苦力?扮成兄弟俩,主子还是主子,到哪儿都受欢迎,奴才还是奴才,去哪儿都被歧视。

    叶昭看着苏纳委屈的直挠头,肚里暗笑,却是正色对高大姐道:“我这弟弟看着粗壮,实在没几把力气,二十好几的人了,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姑娘都嫌弃他。”说着就叹口气。

    高大姐撇撇嘴:“男人没有把好力气怎么养家?”看向苏纳的目光就有几分怜悯,苏纳这个头疼啊,可主子这样说了,他又哪敢反驳,只好闷头喝茶。

    叶昭天南海北的和高大姐闲聊了一会儿,主要还是打听各行工人的情况,高大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聊得热乎,苏纳突然偷偷拉了拉叶昭衣袖,对着茶楼窗外努了努嘴。

    叶昭看去,却见瑞四远远在街角站着来回踱步,瑞四绸缎长袍,自不好直接进来。

    叶昭就知道瑞四定然有急事,不然不会找到这里来,咕咚咕咚将海碗里的茶干了,对高大姐道:“大姐,刚刚省起家里有事,我先走一步,改天再来陪您饮茶。”

    高大姐爽朗一笑,说:“忙你的去吧,要不要帮忙?”

    叶昭摆摆手,随即起身,又同几个混得脸熟的苦力拱了拱手,急步出了茶楼。

    拐过一个街角,叶昭上了候在胡同的马车,而瑞四这时节才跟上来,在马车外打千,“奴才请主子安。”

    “甚么事?风风火火的。”叶昭撩起车窗布帘。

    瑞四就咬着牙道:“是那锦二奶奶,胆子也忒大了,偷偷给将军府递信,告发主子呢。幸亏主子圣明,早教奴才布了眼线,接信的隆多和奴才喝茶,说起陶府的人托他递信的事儿,富良那王八蛋去了香山,明日才回来,他这信才没递上去。”

    “奴才听说是陶家的信,就长了个心眼儿,叫他拿来把火漆拆了,可真吓奴才了一跳,主子,这是陶家的信,请主子过目。”说着瑞四双手奉上了一封开了火漆的信封。

    叶昭接过来扯出信纸,却见密密麻麻的正楷,字体端秀,看起来似女人笔迹,叶昭心里倒是一晒,若是锦二奶奶亲笔,可比自己的字好看太多了,几乎可以和蓉儿漂亮的楷书争短长。

    再一想,不禁摇了摇头,女人都比不上,自己可不是文盲?

    再看信的内容,叶昭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可不就是锦二奶奶写给广州将军富良的么?历数自己的恶行,身为宗室子弟欺压良善,高居都统之位横行不法,更违背祖制行商敛财,勾结蛮夷妄开铁禁等等等等。这一条条罪状若落在富良手里,更有苦主人证,可真怕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被遣回京都是好的,只怕被宗人府关个几年都有可能。

    这锦二奶奶,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自己的七寸命门啊!既然给广州将军写信,想来是略微知道些自己同富良不和,也幸亏富良赴香山一事外人不知,瑞四又是福将,才使得这封信没落在富良之手,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只是,锦二奶奶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隆多没看过这封信吧?”叶昭又掀开了车窗布帘。

    瑞四很肯定的道:“信上了火漆,他就是天大胆子也不敢私拆。”

    叶昭微微点头:“回府!”

    ……

    锦二奶奶接到名帖,叶昭公子邀她议事,她却是欣欣然来到了泰和号。可在偏厅,当叶昭将她写给广州将军的亲笔信掷在她脚下时,锦二奶奶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叶昭刚刚一直在跟她探讨佛山铁行的情形以及洋铁的市场,却见她对答如流,俨然作足了功课,就好像真的准备一心一意跟自己搞铁厂一般。那华丽的裙饰,妩媚的风情,可真是玉骨丰肌、妖艳多姿。

    可能以为叶昭很快就会灰溜溜离开广州,锦二奶奶心情极好,一颦一笑更为勾魂摄魄,风情万种。

    甚至还用雪腻酥香的小手点着叶昭开了句玩笑,丹凤眼含春带嗔,从骨子里散发的媚态撩的人麻酥酥的。

    恢复了自信的锦二奶奶自是要把这恶人迷得欲生欲死,却偏偏亲近自己不得,最后更栽在自己手上,前程尽毁。

    可当看到叶昭掷到地上的这封信,锦二奶奶立时如坠冰窟,瘫坐在椅子上,俏脸骇的没了血色,小尤物惊惧的模样却更有一番风情。

    叶昭看她做了半天戏,越发不耐,冷哼道:“说吧,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我,我画了你的像,找了火器营、火器营的兵勇来认,他,他是我家下人的亲眷。”锦二奶奶结结巴巴的不敢不答。

    叶昭微微一怔,看来这锦二奶奶定然画的极像了,能想到找火器营军士来辨认,那是早就对自己身份有怀疑了?

    “你怎么想到的我的身份?”叶昭淡淡的问,泰和号和自己府上人有关系,郭知府倒是知道,但他断然不会多嘴与别人讲。

    “猜,猜的,我,我本来也不敢信,找人看画像,不过、不过是试一试。”锦二奶奶心乱如麻,一句不敢隐瞒,却想着不知道恶人要怎么对付自己,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厥。

    叶昭知道,想来锦二奶奶听说了新来的广州都统的年纪,再联想到自己偌大的势力,起了疑心,这才叫火器营的兵勇认画像。

    “除了你,还有人知道么?”叶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锦二奶奶本来想点头,想骗这恶少,令恶少有顾忌,至少如果外面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和自己的纠葛,他怕是不会马上杀自己灭口,可在叶昭目光逼视下,她心里就是一突,却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叶昭冷冷道:“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跟我作对,你胆子也忒大了,就算我一时被困,几年后不会找你的麻烦么?”说着就恍然,“你以为举家迁去香港迁去上海,洋人就可以保住你?太也天真了!你就算去英国去法国、美国!我也能找到你!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你!”

    一字字就好像重锤敲在锦二奶奶的心头,她只觉全身虚脱,香汗淋漓,这简直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眼见恶少冷着脸走过来,锦二奶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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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前路漫漫

    眼看就入冬了,叶昭站在都统公馆的内宅小院,就琢磨能不能弄个土暖气,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个暖气片,不知道佛山的打铁师傅能不能尽善尽美无缝衔接。

    寝室的窗子开着,穿着锦缎旗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蓉儿正坐在桌案前认真的誊写书卷,这小家伙的字实在大家风范,令叶昭自愧弗如。

    看到她写字叶昭就不由得想到了锦二奶奶,自从那次锦二奶奶晕倒在泰和号,自己令如意送她回府后,她也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怕得厉害,每次见到自己都好像见到老虎的小绵羊,如果是真的,倒令人有些郁闷,自己有这么凶残么?

    这两个月倒也没什么大事儿,“香港岛事变”京城下的上谕只是勉励了叶名琛和自己几句,看来朝廷上为这事儿争议颇多,是以无赏无罚,以观后效。

    那自然是新军照练,高利贷照放,第一笔放款已经收到利息,洋钉洋针涌入了广州城,想来买办阶层会急剧壮大,在香港,火药厂已经准备投产,自己暂时没有合适的厂长人选,就先由格林去打理好了。

    可叶昭心里还是有块石头,按照公历,眼看就1855年了,历史上,第二次中英法之战,将在1856年爆发,而现如今闻听英法在克里米亚战事顺利,说不定克里米亚战役会更早结束,英法势必将目光投向东方。

    或许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英法庞大的舰队就将铺天盖地的涌入中国海,大清国将会遭受到一次史无前例的重创,广州城破,圆明园被烧。对于这种由世界大势驱动即将发生的战争,叶昭知道自己怕是避免不了,可总要做些改变,使得大清国能够早日摆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境地。

    而且英法联军势必在广州最先燃起战火,自己又该怎么做?

    “主子,瑞四来了。”招财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叶昭的思绪。

    “叫他进来吧!”瑞四是少有的几个可以进出内宅的男仆,而他进院子的时候脸上放光,那份自豪也是因此而来吧。

    “主子,关外来信!”瑞四打千,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叶昭给关外去信时,提到了来广州的信差可以将信交给瑞四。

    与关外的书信叶昭几乎旬日一封,是以关外情形知道的很清楚,同罗刹人接了几仗后,韩字营在关外名声大噪,旗下团勇数目剧增,总有两三千人,与罗刹大小冲突许多,也硬碰硬打过几仗,但罗刹人人数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四五百人,这几次硬仗双方各有损伤,团勇倒是没吃过什么大亏。

    叶昭微微点头,接过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抖开看了一眼,脸色马上就变了。

    书信字迹有些缭乱,写信人显然思绪不宁,信是老夫子写的,言道团勇近日遭逢大败,死伤惨重。概因罗刹鬼以两千余人进犯海兰泡,韩进春决意迎战,老夫子苦劝无果,最后韩进春集结三千余团勇又有珲春都统旗下八旗兵千余人与罗刹鬼激战于海兰泡之东,罗刹鬼有大队火炮助阵,不到一个时辰,八旗兵溃败,团勇左翼完全暴露,虽众勇浴血而战,奈何伤亡惨重,坚持了半日,终于溃败,死伤总有六七百众,失散千余人,收拢残队,仅余半数一千四百余人,枪械损失更为严重,小炮队极尽被全歼。

    叶昭越看心越是沉到谷底,好不容易聚集起三千多团勇,对于这枝武装,叶昭甚至比新军还上心,这很可能就是自己起家的家底,可是一仗下来,竟几乎全军覆没,精锐尽失。叶昭嗓子一阵发苦,罗刹人,就真的这般难对付?历史真的不能改变么?

    这场惨败不能怪罪韩进春,作为军人,他寸土必争,捍卫国土保护臣民有何错?老夫子不赞成也没有错,他略微看过自己的一些书,想来对于保存实力一说更为推崇。

    叶昭又往下看去,下一句“为掩护余部撤退,韩公率亲队守左翼,与罗刹人短刃相接,不知所踪。若无韩公断后,恐团勇全军覆灭矣。”叶昭猛的呆住,韩进春,阵亡?老夫子信里既然称韩进春为韩公,自是认为韩进春已经为国捐躯,虽然找不到尸首,可也基本断定他阵亡了。

    这,这从何说起?叶昭脑子嗡嗡的,呆了好半天,那个豪气又略有些莽撞的大汉,就这样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是自己害了他,若不是自己令他去关外组军,他也不会同罗刹人交锋,更不会惨死在罗刹人之手。

    这个时代,人命真的轻如蝼蚁,自己身边的人,最终都会一个个离开自己么?

    叶昭忽然觉得有些彷徨,有些无助,历史无坚不摧的**,强大可怖的外敌,在他们面前,自己一个人显得是那么渺小,自己枉自铺开条条道路,可,可真的能改变历史吗?又,又能保得住身边亲人的平安么?

    叶昭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寝室窗口正专心誊写的蓉儿,却见小家伙抬头对自己笑了笑,叶昭心里就是一颤,自己能令她一世快快乐乐,不被人欺辱么?

    总以为可以游戏在这个乱世,却不知说不定一个不妥,自己干的勾当传到咸丰耳里,就会惹来大祸。就算不牵累亲王,可蓉儿呢,自己被逐出宗室,蓉儿的下场又会何等悲惨?

    关外团勇呢?自己能买到新式武器又怎样?兵革之事,又岂是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定乾坤的?强大的北极熊曾经令欧洲颤抖,自己真的将战争当作游戏么?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看到叶昭脸色苍白,瑞四吓了一跳,忙轻轻扶住叶昭的胳膊。

    “没,没事。”叶昭摇摇头,琢磨了一下,道:“去书房。”

    ……

    十几日后,叶昭才将自己写的调火器营出关与罗刹人决战的折子递了上去,时间要拿捏好,如果太早递折子,未免显得自己与关外多有联络,差不多关外一战的消息传到了叶名琛富春等官吏的耳朵里,就到了上折子的时候。

    在折子里,叶昭称“罗刹愈形猖獗,良民受其蹂躏,遭其裹胁,乌苏里乌拉一带,深恐兵力单弱,不能扼要堵截,今新军初成,可赴关外驰剿,北拒罗刹安龙兴之地,后可顺势进剿两江发匪。”又言“若北疆不稳,恐发逆势长,成肘腋之患。”

    咸丰练火器营自然是为了剿灭太平军,若折子里不将定北疆与剿发匪联系起来,怕咸丰多半会不同意。

    而还未尝到英法西方诸国第二次痛击的大清国,此刻庙堂上强硬派主战派还是主流,自不会任由罗刹人白白侵占土地,要知道关外可是龙兴之地,大清国的后花园,岂容外人染指?

    不过叶昭还是担心自己的折子被驳回,又给亲王写了封急信,要亲王无论如何说动京里的军机们支持自己的请战之举。

    叶昭又不由得想到了懿嫔,现今怀了龙种,地位可就不同了,咸丰无子嗣,其盼子的热切之心可知,虽说懿嫔生男生女尚未可知,但有了身孕,必定引人侧目,咸丰对其宠爱又自不同,只是不知道现在她的话在咸丰心里有多少分量。

    前些日子懿嫔倒是给蓉儿回了封家书,责备了蓉儿几句,怪蓉儿“不知轻重”,可在信的末尾还是有一句“镇国将军少年英才,皇上自有分数。”

    很难说懿嫔帮没帮自己说话,这个聪慧的女人审时度势,第一要务自是讨咸丰欢心,在不触犯这个第一等禁忌的前提下,若能帮自己说话想来她还是会帮的,毕竟自己一族算她的亲戚,郑亲王府分量愈重,对她愈发有利。

    不管生男生女,宫外有一家有分量的亲戚,都会提升她在宫里的地位。

    若咸丰与她议新军之事,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可就算新军驰援关外,自己这个半吊子将军加一帮半吊子步枪兵,真的能改变关外形势吗?

    叶昭不知道,心里也没底。他只知道,若新军不奔赴关外,则历史的发展不会有半分变化,罗刹人照样抢走关外有几个省面积的土地,而一年后英法联军攻打广州,只怕仅仅依靠打海盗锻炼队伍的新军转眼间全军覆灭,成为第二次中英法战争中最早的炮灰,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最好的结果则是在中英法战事未起时新军就被调两江剿灭发匪,而自己虽然对太平军全无好感,可现在就同其殊死搏斗,时机不对。输了,新军覆没,自己被撤差,想东山再起可就难了。赢了,早早剿灭了太平军,又有何益处?

    只有去关外,新军和自己才有一线生机,现在自己能赌的,只有这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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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发言,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多多发言,我也多认识些朋友。

第二十九章 西餐厅

    泰和号的偏厅,锦二奶奶衣着还是那般华丽高贵,裙饰金丝闪闪红霞流转,娇艳不可方物。如此必可“极快垄断佛山铁业”等等。

    说实话,听着锦二奶奶媚媚的娇嫩莺啼委实是一种享受,叶昭摇着扇子,微闭双目,心中却是有些诧异,锦二奶奶的提议可不正是叶昭的心病,铁厂建起,受到冲击的各铁行怎会善罢甘休,如果真的聚众滋事,传到京城,可是一桩大麻烦,而锦二奶奶是本地人,更是商界翘楚,自然对于化解这类矛盾得心应手。

    只是她怎么真的一心一意为铁厂出主意了?如若没有别的企图,那这女子委实厉害,真可说是奇女子了,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眼见扳倒自己无望,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利害关系,将重振家业的希望寄托在铁厂上,只有铁厂办的好,她才能靠着持有的一成股份将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恩,说的都好,就听你的。”叶昭摇着折扇,还是那副公子哥吊儿郎当的模样。

    锦二奶奶拿起茶杯,诱人红唇轻轻抿了一小口,可真说的嘴巴都干了,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令她这么费心思,可不就是眼前的恶少。

    叶昭又笑道:“不过啊,我这可要走了!离开广州。”虽然上谕未下,但从京里传来的消息看,火器营出关怕是迫在眉睫。

    甚么?锦二奶奶一呆,若说眼前这纨绔,委实是她眼中的恶魔,从小到大,她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更没遇到过这么凶狠霸道的人,甚至有几晚发恶梦,都是眼前这恶少出现在梦中将她惊醒,每次都香汗浸湿软衾。可锦二奶奶知道,这恶少是她绕不过去的坎儿,怕也无用,只能虚与伪蛇,不再招惹他动怒。恢复家业,却只能指望这恶少策划的铁厂财源广进,一日万里。

    可是甚么?恶少要离开广州了?那铁厂怎么办?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念头?陶家的银子他准备席卷而去?

    “不要怕,铁厂还是要办,你呀,就利利索索的把陶家能卖的都卖了,银子一笔笔送去上海,怎么送回头我交代给瑞四。”瑞四自然要留在广州,去关外,带上他没什么用处,留在广州打探消息,居中联络就是。

    “他,他信得过吗?”

    叶昭笑道:“你信我就是,难不成怕我骗你么?”

    锦二奶奶抿着红唇,不作声。

    叶昭蹙眉道:“那,要不要我给你立个字据呀?”

    锦二奶奶还是不作声。

    叶昭反而笑了,倒觉得她蛮有意思的,就道:“放心吧,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是与虎谋皮,可放心,我就算是老虎,也是一只讲道理的老虎,不会欺负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着却想起将人家吓晕的那次,就补了一句,“你自己胆小,可怨不得我。”

    “你,回京么?”锦二奶奶小心的问,心里却有些忐忑。

    “不是,去关外,同罗刹鬼干仗。”叶昭倒也不瞒她。

    锦二奶奶红唇微张,显然有些惊讶,广州本地人知道罗刹人的极少,锦二奶奶也不过听过北方有个罗刹国,蛮夷之地,更烹人而食,残忍暴戾。

    “唉,可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叶昭轻轻叹口气,这句感慨可不见得是假话。

    “那祝将军旗开得胜。”这话锦二奶奶也是真心的,若恶少真死在关外,那陶家可就没希望东山再起了。

    “谢谢!”叶昭淡然笑了笑,又道:“铁厂就交给你了,要善待西洋来的技师工人,可也要早日栽培咱们自己的工人,洋夷薪酬太厚,时日长了,咱们可不合算。”

    锦二奶奶轻轻点头。

    叶昭这时节就从马褂里拽出一只金链怀表,“啪”的一声弹开表盖,看了眼时间,道:“这可到点儿了。”他约了格林在黄埔港双鹰馆的西餐厅见面。

    锦二奶奶轻盈起身,柔软腰肢福下去,姿势诱人的紧,“妾身告辞。”

    叶昭点头,突然就灵机一动,“倒也对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带你见个朋友。”眼见铁厂前期筹备要锦二奶奶一人之力,虽说越来越觉得锦二奶奶精明强干,可铁厂毕竟是西洋科技,管理制度也比较西化,怕她一时间应对不瑕。

    格林那个火药厂,自己一直找不到管理人,这段时间刚刚好介绍锦二奶奶与格林认识,通过火药厂的筹备学习些经验,只说锦二奶奶是自己的代理人就好,暂时做格林的副手。

    “走吧,别叫人家等急了!”叶昭说着就当先走了出去,锦二奶奶却是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

    西关通往黄埔港的石板路还是略有些颠簸,马车飞驰,赶车的却是三等护卫苏纳。

    车厢内比较狭窄,软红毡铺着的坐椅上勉强可坐两人,也就难怪每次瑞四都不敢与主子同坐,要蹲坐在车厢一角了。

    锦二奶奶自不会如同瑞四一般,那太也不雅,可坐在恶少身边,恶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锦二奶奶娇躯僵硬,紧张的不行。

    虽然时常抛头露面,可跟着一个青年男子东跑西颠,那感觉别提多怪异了,更何况同这个青年男子挤在狭窄的车厢内,委实窘迫。

    其实叶昭现在也有些尴尬,车子里,仿佛顷刻间就清香萦绕,令人一下就联想起锦二奶奶那香喷喷的柔软娇躯,而丽人呼吸出的芬芳气息,仿佛也极快被自己吸进了鼻中,可真是呼吸相接,暧昧无边了。

    带上这么一位香艳妩媚的古代尤物跑去和洋人会面,想想自己也够荒唐的,有一种破坏传统的快感,这位王熙凤似的人物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更不得不跟着自己满世界乱转,又颇有一种征服的满足感。

    叶昭都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车厢内沉寂的只能听到两人呼吸声,却更为尴尬。

    “听说,你同洋人打过交道,是吧?”叶昭晃晃脑袋,虽说今世尝过那销魂蚀骨飘飘欲仙的滋味后,委实怀念,想念红娘之时,就不免思及那晚欲仙欲死的滋味,更梦遗过几次,有一次就寝时被蓉儿那小丫头紧紧抱住,竟然翘得老高,当时就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真成禽兽了。后来就更避免被小丫头八爪鱼般的搂着自己睡觉了。

    可再怎么有火,再怎么是好色之徒吧,也不能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去胡思乱想,锦二奶奶或许是一个是男人都想一亲芳泽都想侵犯征服的绝世尤物,是那种令男人死在她如绵娇躯上被吸干精髓都甘愿的白骨精,可自己也算两世为人,可不能太没有出息。

    是以叶昭开始找些话题,打破车厢内的尴尬。

    “是。”锦二奶奶低低应了一声。

    叶昭再想说什么,却觉得实在没话找话,索性身子向后一靠,摇开折扇遮于脸上,闭目养神。

    ……

    双鹰行的西餐厅没几个客人,环境倒是优雅,一张张花梨木方桌上蒙着白绿相间的桌布,桌上有古雅的烛台、绽放的鲜花。侍应白上衣黑色连体裤,打着领结,一个个彬彬有礼。

    锦二奶奶进入餐厅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娇媚高贵的东方美人儿可不常见,都在内宅享福呢,哪会出来抛头露面?

    格林先生也是刚到没多久,微笑迎上来,叶昭指着格林给锦二奶奶介绍,“这是格林先生。”又给格林介绍锦二奶奶:“这是我的好友金凤夫人。”

    “格林先生,nicetomeetyou!”

    当锦二奶奶落落大方的冒出句洋文时,叶昭差点摔那儿,她可真是时时令人吃惊。

    当然,锦二奶奶是不会伸出手的,只是矜持的微微对格林先生点头。

    格林先生微笑问了锦二奶奶好,又忙引两人入座,边走边对叶昭笑道:“叶先生,您真是好福气。”自是以为叶昭嘴里的“好友”相当于女朋友情人之类的意思。

    叶昭也不说破,有了这个身份,锦二奶奶更便于行事。

    而听到锦二奶奶要牛扒“八成熟”时,叶昭更是惊奇,不过知道锦二奶奶是不可能来过西餐厅的,应该是听说过西洋礼仪食物,人又聪慧用心,暗暗记在心中,怕是她也想不到会真有用上的一天吧。

    汤品叶昭和锦二奶奶要的都是奶油蘑菇汤,等汤端上来,叶昭笑着对锦二奶奶道:“可能有些烫,慢慢来。”毕竟道听途说和实际操作是两回事,这汤看着一丝热气也无,实则却是滚烫无比,自不能令她露怯。

    锦二奶奶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跟着恶少东跑西颠固然不雅,锦二奶奶也告诉自己是被恶少胁迫而来,可她知道,自己只是在骗自己,被迫上了恶少的马车,她固然不愿,可又隐隐有丝轻松,有丝被释放的兴奋。她不想一辈子束缚在那个小院子里直到发霉,她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渴望呼吸外边新鲜的空气,只是,她就算多么特立独行,却还是有许多顾虑,令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这个愿望,却是在自己怕的要死的恶人威胁下实现的,当跟在恶少身边,就好像再没了顾忌,就好像那些条条框框,恶少都会有办法来对付,而跟着恶少走进这家西餐厅的时候,锦二奶奶心底,是那么的轻松惬意,甚至,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感激恶少,虽然这种情绪稍纵即逝,转眼就被对恶少的“苦大仇深”所代替。[(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章 讲文明

    “格林先生,香港的一切就拜托你了!金凤跟你学习,还要你多指点。”想了想,叶昭又用英文道:“咱们的事,不要她知道太多。”要说锦二奶奶,只怕摸到门路后能把格林吃的骨头都不剩,还是要预先提醒格林一声。

    格林回了个男人间了解的眼神:“叶先生放心,我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显然以他的西方思维,以为叶昭担心这美艳情人惦记他的身家呢。

    叶昭心里苦笑,也不好挑明说,心说你自求多福吧,这女人虽然危险,却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想了想,侧身过去,在锦二奶奶耳边低声道:“不要插手火药厂的事,知道么?”令格林先生误会是为了锦二奶奶能更顺利的学习管理经验,可若锦二奶奶日后知道格林的误会,说不定就借机插手火药厂,特别是以后同西洋人接触越来越多,越来越了解西方的情形,真卷了自己的钱跑去欧洲,又哪里找去?自己也没时间为了她山长水远的去欧洲。

    眼见恶少嘴唇贴过来,锦二奶奶也不敢躲,叶昭的气息喷在她精致雪白的小耳朵上,令她直冒鸡皮疙瘩,却只能忍着。

    听说叶昭还有座火药厂,锦二奶奶就琢磨可不知道恶少又从哪抢来的,难道是抢的洋人的?若说别人敢得罪洋人锦二奶奶不信,可这恶少,那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的。

    听到叶昭的话,锦二奶奶心说我躲你都来不及了,谁会去惹你?只希望满天神佛保佑你铁厂开工大吉,多进银钱,我也早些与你分道扬镳。

    “小姐,你很漂亮!”旁边突然有一名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摇摇晃晃走过来,说着生硬的中文。

    锦二奶奶俏脸猛的沉了下来,对于洋夷的孟浪习俗,她一向极为反感,虽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以女儿身堂堂正正的出面掌事,可男女大防,又岂容儿戏?一个陌生男人,就敢跑过来同陌生女子搭讪,嘴里不干不净,这可不是流氓么?

    “小姐,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英俊的洋人青年露出迷人的微笑,却是离得锦二奶奶越发近了。

    “滚!”锦二奶奶看也不看他,俏脸冰冷。

    洋人青年听不懂锦二奶奶的话,但锦二奶奶的表情他自然明白,在英伦讨好贵族小姐那也是一泡一个准儿,来到东方却碰了一鼻子灰,脸上可就挂不住了,“bitch!”洋人青年恨恨骂了句。

    叶昭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突然就拿起水杯一扬,一杯水就结结实实泼在了洋人青年脸上。

    就算锦二奶奶听得懂,自小的教育,自不会作出大庭广众之下泼他咖啡等等行径,叶昭却是替她泼了。

    众人都怔住,锦二奶奶也不可思议的看向叶昭。

    唰,叶昭摇开了折扇,笑着对呆若木鸡的洋人青年道:“我东方女子温柔识礼,不似你等西方夷妇泼辣,这杯水,是我代这位小姐给你的教训。”

    呆了一会儿,洋人青年呀一声怪叫,就朝叶昭扑过来,黑影一闪,他又一声怪叫,捂着小腹瘫倒在地,却是苏纳挡在了叶昭身前。

    苏纳又上前一步,一脚正中洋人青年胸口,洋人青年闷哼一声,就屁股贴地滑出去丈余远,“嘭”,被后面一张餐桌的桌腿挡住,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捂着胸口干呕。

    “干什么,为什么打架!”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白人跑了出来,是餐厅的老板,叫保罗。

    看到打人的是东方人,被打的是白人,保罗马上火冒三丈,大声对苏纳道:“先生,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现在就出去!”

    “叶先生,要不要我……”格林还没说完,叶昭就摇着折扇笑道:“这欺负人的差事还是我来吧。格林先生,咱事儿说的也差不多了,你就先走吧。”格林名声不显,亮出身份自然就牵涉到威尔斯,牵涉到火药厂,那自己和威尔斯的关系可就曝光了。

    格林点头,起身告辞。

    叶昭扇子一收,笑着对保罗道:“你是餐厅的经理?”

    见到有个会说英文的东方人,保罗微微诧异,点头道:“是,你们为什么动手打人?”却不似刚才蛮横了。

    叶昭笑道:“如果我每天送你一束百合,你会不会想揍我?”又指了指还靠在那儿哼哼的白人青年,“他刚刚就犯了我们东方人的忌讳。”

    保罗一滞,随即就强硬的道:“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先生,请你们现在就离开。”

    叶昭笑着指指桌上的牛扒,“你这是赶客人走么?”

    “请你们现在就离开。”保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昭微微一笑,再不跟他说话,回头自去切牛扒,嘴上道:“苏纳,我现在想安安静静的吃完这餐饭。”

    保罗还要再说,却见那肌肉鼓鼓的东方小伙子挡在了自己面前,冷冷看着自己。

    “你们,你们太野蛮了!”保罗还未说完,胸前就被顶了硬邦邦一个东西,定眼看去,脸一下白了,却是一柄转轮火枪。

    而正蠢蠢欲动的几名侍应也都停下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苏纳的手枪微微作势,示意保罗后退,随着他的手势,保罗一连退了几步,只气得双眼冒火,可看着东方小伙子的眼神,他知道人家可不是吓唬他,随时都可能开枪。

    叶昭慢条斯理的吃过牛排,更招手要侍应上沙拉甜品,锦二奶奶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场面,也就这恶少能吃得下去吧。

    叶昭品咖啡的时候一队七八名大清国绿营兵才一个个晃着膀子走了进来,直把保罗给气的七窍生烟,早就叫人去报信了,可大清国官兵各个不可思议,有些见到你卑躬屈膝,有些却是正眼都不瞧你一眼,而显见今天巡街的官兵属于后者了。看来以后真的要像别的商行一般,自己置备火器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绿营兵勇进了餐厅就大呼小叫的吆喝,为首的把总眼睛朝天,一副我是大爷的神情,拉着长音道:“这儿谁管事儿啊?”

    “大胆!贵人在此用膳,竟敢大呼小叫!”苏纳低喝一声,走过去亮出腰牌在把总眼前晃了晃。

    瞥到苏纳的腰牌,把总差点没吓趴下,赶紧打千:“卑职三河营把总李文超参见护卫大人!”护卫大人嘴里的贵人,那是何等身份,把总却是看都不敢看过去了。

    保罗还正跟几个绿营兵比划着申诉苏纳在这里打人呢,却不妨那边把总手一挥,大声道:“把这几个洋夷给我绑了!”绿营兵马上如狼似虎,突然就涌上把保罗撂了个大马趴,拿出绳索就捆。

    保罗差点没气晕过去,大声道:“你们干什么?我是英国公民,你们没权利这样对待我!”可他激动之下,仅会的几句蹩脚中文早就忘了,叽里呱啦的,绿营兵又哪里听得懂?就算听得懂,谁又管他了?

    “哎,你们这就不对了!”叶昭终于喝完了咖啡,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把总一慌,跪下磕头,“卑职参见王爷千岁!”听说来着,京城来了位小亲王管八旗的事儿,多半就是这位贵人了。

    叶昭愕然,第一自己不是王爷,第二就算是王爷,也没这么称呼千岁的,戏文看多了么?不过这把总才多大的官儿,自己来广州的事儿以讹传讹,到他们嘴里是肯定走样了,至于称自己“千岁”,估计还真就是戏文上来的,这辈子都没见过京城权贵,又怎么知道如何称呼?如何礼仪?

    叶昭摇着折扇,就笑道:“放人吧。”

    “喳!”把总站起,那个精气神可叫十足,浑不似刚刚过完烟瘾,手一挥:“松绑!”

    保罗这么一会儿头上就多了个大包,捂着脑袋欲哭无泪,现在他可没心思告人了,只希望这些野蛮人别砸了自己的店铺。

    而那在墙角哼哼的英俊青年,此刻其实缓过劲儿,只是见这等情形,却是双眼一闭,就躺在了地上,仿佛晕过去了一般。

    叶昭看向了保罗:“保罗先生,我首先向你道歉,官兵维系一方治安,却不能尽职尽责,半个时辰才赶到事端现场,军纪松弛,我定会督促地方,申饬兵勇,肃清规制!

    保罗捂着脑袋,也不知道叶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年轻人定是东方贵族无疑了。

    叶昭又道:“保罗先生为英国公民,我若告保罗先生,依五口通商章程,自是按照贵国法律惩办,保罗先生收了我的银钱,却中途欲赶走我等,我想,按照贵国法律保罗先生也是要受罚的。”

    微微一笑,又道:“而保罗先生,还有,”用扇子点了点那边躺在地上的洋人青年,“还有那位假装晕倒的先生,若想告我,按章程所说,华民如何科罪,应治以中国之法。打一个登徒子几拳,在我国是不违法的。”

    保罗目瞪口呆,但人家说的有理有据,还真是这么回事。

    叶昭折扇轻摆,笑着道:“今儿我还有事,就不去贵国管事官那儿告保罗先生诈骗之罪了,但我保留追究保罗先生责任的权利。”

    到最后,却好像保罗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保罗心里的郁闷不消说了,但也愕然发现,这个国度,和自己原来想象的完全不同,这家伙,颠倒是非,完全可以去法**做律师了,但他可没依仗权势压人,虽然话语可恶,能把人气得半死,却令人不得不有些敬佩,就算西方绅士,仗势欺人的还少么?

    回到马车上,锦二奶奶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何必跟洋夷口舌争短长?”确实不解,几个蛮子,以你的权势,拿了就是。

    叶昭笑了笑,道:“我只嫌说的少了呢。”知道现在跟锦二奶奶说也无用,真正成为法理社会,可不知道要多少年后了。

    锦二奶奶就不再问,不过想起刚刚恶少为了自己泼人水的行径,可真就觉得解恨,跟着他欺负人而不是被他欺负,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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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路

    碧海蓝天,一长溜十几艘帆船火轮船劈波斩浪,划出一道道白线。

    新军营赴关外走的海路,而英法俄战事未息,听得火器营奔赴关外与俄国人作战,包令慨然相助,帮新军征用了十几艘船舰。

    船队将在直沽(天津)靠岸,新军转走陆路出关,一来不可令洋人船队趁机探查牛庄一带虚实;二来送蓉儿以及府里下人回京。

    前几日朝廷终于下了上谕,叶昭被任命为镶红旗满洲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领“振威”“振武”“振和”神炮三营赴关外“靖夷氛而绥边圉”。

    官还是正二品,新军的名份也正式确定下来,神炮营,而看上谕的意思怕是营中汉人早晚会编入汉军旗,咸丰自是想练一枝八旗军组成的火器营。

    神炮营?叶昭想想也有些无奈,若以后有了真正的炮兵,又该起什么名号?

    船房内轻轻摇摆,房间倒是宽敞,船楼三层,通风也好,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蓉儿站在窗前,正拿着千里镜眺望远方。

    叶昭坐在木桌前,闭目养神,琢磨着神炮营的前景,其实练起这么一枝兵勇,可自己的差咸丰说撤就能给撤了,再怎么精锐,也不是你的亲军,营中刚安也好,神保也好,对自己好似忠心耿耿,可这都是在忠君大前提之下的忠心,你若现在说造反做皇帝,那可没人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又如关外团勇,韩进春老夫子,同样不是自己的私家军,那是朝廷首肯的地方团练,老夫子各处乡绅处化银子,那是打着朝廷打着皇上的旗号,如果打你叶昭的旗号,有乡绅会买账么?

    就算韩进春韩大哥,说把这条性命卖与你,可也不是说你现在造反他就会跟你造反,一来交情还没到那份儿上;二来忠君的思想在这些人脑里根深蒂固,岂是见过几面就肯跟着你上刀山下油锅被株连九族都不在乎?就算韩大哥肯跟你掉脑袋,兵勇们可也各有心思啊,这和蛊惑吃不上饭的农民造反完全是两回事。

    可兵还是要练的,至少你有希望抓在手里,而这些军队又肯定会给大清带来一些变化,自己只能在这些变化中寻机会一步步看能不能真正改变历史。

    而留学也好、教育也好,办厂也好,是真正慢慢在民间启蒙,同样的,最后结果如何,自己也不知道,但想来,带来的影响总会是积极的。

    红娘的武装,在自己与她结为夫妻前送她火器,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以红娘的领悟力,这支武装带给历史的变化应该是积极的,至于结为夫妻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再多送些也应该,而从广州得到的信息看,红娘也没有令自己失望。

    当然,这些对历史积极的影响对你叶昭个人就未必是积极的,要看你能不能审时度势妥加利用。

    一条条路铺下去,可结果如何,不是自己能操控的,所以以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累,可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偷懒了。

    实则自己这二十年在京城的日子里,倒也作过一些白日梦,比如养些孤儿啦,养一枝军队啦,可也终究是白日梦而已。

    亲王阿哥就算养了枝私军吧,就算没人发现吧,虽然说这都不可能发生,可这枝军队你灌输什么思想?谋逆?推翻满清?这玩笑可开大了。

    至于什么养孤儿教育等等更是无稽之谈,真正到了能送人出去留学的时候,上海、香港教会孤儿院的孩子许多,又从小受西方启蒙教育的,可谓省时省力。你自己养孤儿?难道还要当启蒙教师?从自己十几岁大开始教育他们?然后再送出去留学?可问题京城根本就没有洋人,难道要老夫子跑去上海去和洋人联络?再从京城把孩子们送出去留学?不说老夫子愿不愿去,能不能和洋人沟通,能不能说服洋人帮他送孩童去留学。就说从京城把一批孩童送到夷邦,这要被人查出来可是重罪,老夫子也跟着跑路么?

    至于办实业,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办?在京城办?没和洋夷打交道前,自己能办什么实业?

    考封三项皆劣被人看不起,又恰好遇到红娘,接触到自己从没想过的世界,自己一向懒散的性情才活络起来。

    至于能在二十岁就获得出京的机会,真是出乎自己的想象,这也要感谢小刀会叛乱使得上海海关管理权与洋人有了争执,不然自己这个亲王阿哥,可不知道要在京城窝到什么时候呢。

    从出京后一步步走来,倒可说是比较顺利,可要说计划,自己确实没有什么通盘的详尽计划,怎么可能有什么计划呢?历史上的伟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谁会有对未来发展的计划?谁又知道将来自己是什么境遇?更不要说自己不是伟人了,审时度势,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自己知道历史大势,可也只能铺出一条条可能会对历史、对自己有积极影响的路,而最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能预见的到?只希望能不太专制、比较先进、民众安居乐业罢了。

    关外这条路,现今遇到了重创,韩大哥阵亡,团勇损失过半,可危险确实也代表着机遇,自己可从什么时候就想出关了,却终于等来了机会,作为指挥官率兵勇浴血奋战,可以极快的凝聚人心树立威望,不然自己一直在广州练兵,你是副都统这些兵勇听你的,可转眼撤了差谁又还记得你?

    只是自己这个半吊子指挥官,行吗?

    唉,如果红娘在身边就好了,她可是一把打仗的好手。

    而现在呢?

    叶昭脑海里一个个闪过神炮营高级将领的影子。

    三营协领刚安,也就是自己的副手,稳健的很,想来上了战场,也是这种风格。

    振威营管带赵景忠,一脸的络腮胡子,听说是一名猛将,但经常酗酒闹事殴打兵勇,可不怎么得人心,更好色如命,喜欢打完仗玩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粗人就爱落这种毛病,共和国开国将领里可也有比他还过份的。

    振武营管带神保,自己刚刚提携的,他屡次逃旗上官还爱惜不已,加之颇有几笔值得书写的战功,应该是一名智勇兼备的将领。

    振和营管带哈里奇,镶蓝旗人,也是在自己面前开口主子闭口奴才的,当初提携他,实在是因为新军营可用人才不多,肯被自己用的更不多,不过他虽然精于钻营,总还有股子机灵劲儿,打海盗时出过几个好点子,倒也不能太小看他。可就怕遇到硬仗,他逃命比兵勇还快。

    这四个人中就算资历最浅的哈里奇,带兵都比自己有经验,自己又如何真正驯服他们?别看他们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可真要说带兵打仗,这四人心里怕可都有点瞧不起自己。

    自己这个外行,怎么领导人家内行?

    想想叶昭又头痛起来,突然就觉得太阳穴一凉,两只娇嫩的小手按在上面,轻轻揉动。

    “相公,好些了么?”稚声稚气的声音,自然是蓉儿。

    叶昭闭着眼睛,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蓉儿的小手就轻轻抚弄叶昭的眉心额头,说:“我看你眉毛吊起来了,就知道相公肯定在头疼。”

    眉心被蓉儿的小手摸的痒痒的,却听蓉儿又问道:“罗刹人,罗刹人厉害么?”显然小心思里在担心呢。

    叶昭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保管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

    蓉儿没吱声,小身子却慢慢靠在了叶昭身上,叶昭笑笑,揽住她,笑道:“回到京城后,你要天天睡懒觉,不然老天爷就要我打败仗!”

    蓉儿小手一下捂住了叶昭的嘴,急道:“怎么,怎么就乱说。”

    叶昭哈哈一笑,心说蓉儿在京城就发愁去吧,既要睡懒觉又要不被亲王福晋看到,这回怕亲王福晋都会大跌眼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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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纨绔领兵

    新瑷珲城又名黑龙江城,城在黑龙江右岸,本为黑龙江将军驻地。康熙年间黑龙江将军移驻墨尔根后,该城留城守尉镇守。

    这几日大雪飘飞,黑龙江早就封了河,如一条银带蜿蜒而行,在瑷珲城城墙之上,隐隐可以看到江对岸银装素裹的海兰泡小镇。

    城守尉衙门,现在成了镶蓝旗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大人的行辕,在左跨院暖阁,地龙烧得火热,火盆中炭火红通通的,但好似还驱不去外面的天寒地冻。

    坐在火炕上,叶昭身上围了厚厚黑绒绒的貂皮大氅,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这好像还觉得冷,不时拽身上的貂皮大衣,生怕露出缝隙灌进冷风。

    围着火炕,木椅上坐了一圈人,协领刚安;神炮各营管带,赵景忠、神保、阿里奇;神炮营顾问彼得,医疗队顾问玛德教士;老夫子,新任团勇守备张谦,瑷珲城守尉盛奎等等。

    城守尉盛奎为瑷珲一城军民长官,关外和关内规制不同,现今并无省道府之划分,一应军民事务均由将军、副都统、城守尉等官员管辖。

    在咸丰的上谕中,已经命令黑龙江八旗驻军协同火炮营“进剿夷匪”,来瑷珲前,叶昭已与黑龙江、吉林二将军会面,盛奎也接将军手谕,要他在镇国将军帐下听令。

    叶昭的大少作派神炮营的将领包括老夫子彼得等都习以为常,张谦和盛奎却都心中叹息,朝廷派来这么一位少年权贵抗俄,可不胡闹么?

    以玛德教士为首的医疗队是在上海临时组建的,除了玛德教士,尚有在上海开诊所的一位西洋医生,以及几名护理人员,更置办了大批西药,当然,到了京城后又招募了几位中医大夫。玛德教士纯属自愿,只为同清政府打好关系,以便宣扬上帝福音,而那位西洋医生,自是为了丰厚的报酬。

    而叶昭,正在跟这些人讲述他的“战略构想”,黑龙江封江,俄军船舰不通,大队自会收缩回各个据点,活跃在外的无非是小队俄军以及哥萨克的土匪流氓,是以振和振武二营可化整为零,以三四队为一编,搜索小股罗刹人,若遇罗刹大队则马上退却,集结优势兵力歼之。振威营则驻扎在瑷珲城为总应,策应各编。

    说着叶昭就看向张谦,说道:“团勇中的达呼尔人,全部抽调出来作为细作,传递消息,令各营各编将令军情上通下达。”达呼尔人是黑龙江北一枝强悍的原始民族,世代居住在黑龙江北以及兴安岭茫茫深山密林中捕鱼狩猎。韩进春绘制的江北地形图就出自达呼尔人之手,而现今没有无线电等联络工具,未免各营各编各自为战,自然需要这些熟悉地形的情报员。

    张谦一怔,下意识就想反驳,达呼尔人作战勇猛,弓箭精准,是团勇中的生力军,怎么一转眼就要被撤下来当跑腿的?

    可皇上早下谕要关外各勇由镇国将军调配,张谦忍了忍,只得应了一声。

    “都统大人,居中策应,我看阿里奇老兄定然更喜欢这个调调儿!”满脸络腮胡的赵景忠晃着大脑袋一脸不以为然,他乃振威营管带,听闻都统大人要振威营留守瑷珲城,立时就不满意了,来到关外,不和罗刹鬼一刀一枪的见血硬拼,搞什么毛的策应!这活儿就该那娘娘腔阿里奇来干,这厮胆小怕事,留在都统大人身边再好不过。

    阿里奇脸色颇不好看,但却没有吱声,他时常公然被赵景忠讥讽,却每次都忍着气不吭声,这也使得赵景忠越来越觉得他软弱可欺。

    叶昭又拉了拉貂皮大氅,裹得自己更严实些,说道:“自有轮到你振威营撒鹰的时候,赵管带不必急在一时。”

    赵景忠却是又大咧咧问:“医疗队呢?跟哪一营?”对于都统大人组建什么医疗队他也颇看不过眼,还有那些什么“罐头”,堆得小山似的,听说过两日还有一船运过来,在关外,那揉一团雪塞进嘴里就是粮食了,当兵的哪这么娇气了?这可不娘娘军吗?

    叶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医疗队也留瑷珲城。”

    赵景忠打了个哈哈,就不再说话。

    ……

    众人散了后,房内剩下了老夫子和张谦还有玛德教士。

    “韩大哥的尸首找到了么?”提到韩进春,叶昭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子叹口气:“没有,可这都快两个月了,万生还在的话,早该回来了。”

    叶昭微微点头,侧目看去,却见张谦面色木然,他是韩进春阵亡后从关外绿营调来的,与韩进春自然没什么感情。

    叶昭总算觉得暖和过劲儿了,终于从貂皮大氅里伸出了手去拿炕桌上的茶杯,看到叶昭秀气纤长的手指,张谦心里又叹口气,这公子哥,怕是最能讨女人欢心了,可上战场?不知道会连累多少性命。

    叶昭慢悠悠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茶,目光看向了张谦:“张守备,你似乎对抽调达呼尔人为传令兵不以为然?”

    张谦微微一怔,这公子哥还有些眼力,可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糊涂,忙道:“卑职不敢。”

    叶昭慢条斯理的轻轻点头,“不敢?好一个不敢啊,看来你还是不以为然喽?”

    张谦又是一呆,忙站起来抱拳躬身:“卑职没有不以为然!”

    叶昭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不但对本官决策不以为然,对本官,更不以为然!”

    张谦额头冷汗直冒,单膝不由就跪了下去,大声道:“卑职,卑职不敢!”蔑视上官,可是不轻的罪过。

    “又是不敢!”叶昭声音更冷。

    张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跪在那儿如针毡,后背也开始嗖嗖冒冷汗,可想不到这秀气斯文的少爷发起火来这般可怕。

    耳里只听到都统大人吸溜茶水的声音,却是头都不敢抬。

    终于,叶昭开了声,语气也缓和了,“达呼尔族骁勇好战不假,可我问你,一名达呼尔族人可杀几只罗刹鬼?”

    “这,这卑职不知,战场情形,千变万化,一时,一时也说不清。”

    叶昭点点头:“可一名达呼尔人,却有可能拯救百十官兵性命,更可能助官兵杀大队罗刹,他们善于隐蔽在冰川山脉行走如飞,更有飞鸟传书长啸示警的天赋,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咱们一编四五十名官兵,遭遇罗刹百人大队,若有达呼尔人奔走呼告,我等就可最短时间内集结军马驰援,不但可救出失陷兵勇,更有机会将罗刹人聚而歼之。算一算,可不比你集结几十名达呼尔勇士作战强上百倍?”

    “当然,也可能遇不到这等巧合,但总归要比把他们征募为兵勇更有奇效。”

    张谦默默听着,却突然发现都统大人可不是胡搅蛮缠,说的在理,自己以前可没有想过。

    “你起来吧!你的功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听我纸上谈兵,也难为了你。”

    张谦刚作势想起身,听到叶昭后面的话又忙跪下去,“卑职受教,卑职鲁钝,请大人见责!”

    叶昭品了口茶,淡淡道:“下去吧,你用心剿夷,也就不枉我和你说这么多。”

    “是!是!卑职告退!”张谦弓着腰,垂手倒退了出去,出了屋,外面冷风袭来,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这亲王阿哥处事,可跟给人的印象太不一样了,甚至,甚至有些可怕。

    见张谦退出去,老夫子就笑道:“他也算精明强干,没什么坏心思。”

    叶昭点头:“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同他讲这些儿话。”看向老夫子,轻轻叹口气:“关外天寒地冻,老夫子辛苦了。”

    老夫子深深叹口气,“我辛苦什么?”看他脸上郁郁神情,自是想起了韩进春。

    叶昭没吱声,只是端起茶杯品茶。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子强笑道:“看我,又惹您难受,还是,还是说说罗刹人吧。”

    玛德教士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汉语说的还算流利:“俄国人在克里米亚吃了败仗,支撑不了太久。”

    叶昭和老夫子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沉,两人都知道,克里米亚战事若结束,只怕会极快的增兵东西伯利亚一带,关外情形到时可就更加艰难了。

    沉吟着,叶昭对老夫子道:“玛德教士精通罗刹语,以后若抓到战俘,可交与他讯问。”

    老夫子微微点头,可思及未来关外战事的残酷,心里不由得深深叹口气,景哥儿主动请缨来关外,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儿,可是一个难解的死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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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众版最后一章23点40、50左右更新吧,因为和入v的章节联系比较紧密,一口气看下去比较好。

第三章 海兰泡

    这鬼天气好像真的能把人的耳朵冻掉,呼出的白蒙蒙哈气好像也一瞬间就结成了小冰碴。

    走在海兰泡街头,踩着厚厚的积雪,叶昭便装打扮,厚厚的帽子扣住耳朵,青布袍棉袄,就好像来自关内的商人打扮,而他身后,巴克什和苏纳都是同样的装扮。

    这是一座有数千居民的大镇子,走在镇子里,叶昭心里沉甸甸的,几十年后,就是这里,万余名华人遭到了罗刹人血腥的屠杀,所有海兰泡的华人都被赶出了镇子,店铺财产全部被罗刹政府“征用”,实际上就是官方的抢劫,而所有华人居民,都被驱赶到黑龙江边,不是被刺刀活活捅死,就是被驱赶到江水中溺毙。

    有俄国参与者笔记中写道“到达上布拉戈维申斯克时,东方天空一片赤红,照得黑龙江水宛若血流。……手持刺刀的俄军将人群团团围住,……把河岸那边空开,不断地压缩包围圈。军官们手挥战刀,疯狂喊叫:‘不听命令者,立即枪毙!’……人群开始象雪崩一样被压落入黑龙江的浊流中去。人群发狂一样喊叫,声震蓝天,有的想拼命拨开人流,钻出罗网;有的践踏着被挤倒的妇女和婴儿,企图逃走。这些人或者被骑兵的马蹄蹶到半空,或者被骑兵的刺刀捅翻在地。随即,俄国兵一齐开枪射击。喊声、哭声、枪声、怒骂声混成一片,凄惨之情无法形容,简直是一幅地狱的景象。

    “清扫现场的工作,紧跟在一场血腥的屠杀之后立即开始进行。……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大部分是气息未绝的活人,周身肝脑迸溅,血肉狼藉。……不管是死是活,被一古脑儿地投入江流。……清扫过后。黑龙江水浮着半死的人们象筏子似的滚滚流去,残留在江岸大片血泊中的只是些散乱丢弃鞋、帽和包袱之类。就是连这些遗物,也都被蹂躏得一无完形。”

    海兰泡惨案发生在1900年,在政府指挥下进行的血腥屠杀平民的行为,罗刹人之暴戾野蛮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

    难道这样的惨剧还要重演么?

    自己现在无力阻止罗刹人东扩,可至少,要做出些改变。

    “主子,有茶馆,去暖暖身子?”巴克什指着不远处的布幡说,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主子。

    叶昭微微点头,实际上,若没有团练与罗刹人的血战,对于国境这个概念时下没多少人理解,当罗刹人军舰在黑龙江里游弋时,这一带居民很多只是好奇的观望,而在江北,罗刹人一直残杀我边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被称为“肮脏的吃人生番”。

    掀开厚厚的棉布帘,一股子热气和喧闹扑面而来,茶馆不大,几张茶桌都坐了人,热火朝天的。

    “三位爷,这边请,这边请。”伙计穿得也异常厚实,脸红通通的,是那种久居冰天雪地的人惯有的潮红肤色。

    来到靠东墙一张茶桌,本来坐着一位尖嘴猴腮戴着瓜皮棉帽的中年男子,伙计看来和他很熟,赔着笑:“三爷,您挤挤?这实在没地儿了,包涵包涵……”连连作稽行礼。

    被称为三爷的猥琐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黑牙,“**就知道欺负我。”眼睛瞥着叶昭三人一阵猛打量。

    伙计笑着请叶昭三人坐下,却在叶昭耳边小声道:“爷,看您也是来做买卖的,不可轻信人言,尤其是您对面这位赵三爷。”

    叶昭微微一笑,这伙计倒是热心,心肠也好,就对巴克什努努嘴道:“看赏。”巴克什忙从怀里抓出一把铜钱塞给伙计,说道:“我家主人有赏。”

    伙计惶恐的道:“这,这可怎么说,这太多了!”

    对面的赵三爷看到这一幕眼前却是一亮,笑骂伙计:“叫你收就收下,啰嗦个屁啊!”

    柜台后掌柜的也喊道:“德生,还不快谢谢爷。”又对叶昭拱手:“客官,看来我这小店是来了贵客了,您歇好,我这就给您上壶好茶!”

    店内其他客人也看过来,这茶馆也是毛皮山货商人交易之处,有两桌客人就正为几张貂皮议价呢,来采货的老客一脸精明,卖貂皮的猎户可也不傻,好似老客给的价钱低了,站起来就想走,老客又忙笑着拉猎户坐下。

    叶昭搓着手哈气,要说叶昭现在也知道自己体质极好,哪怕跑个几十公里怕都不带大喘气的,可就是吃不得苦,这冰冷冰冷的天实在烦人。

    赵三瞥着叶昭,突然就笑道:“小哥儿,来办货吧,我有好东西你看不看?”

    叶昭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却想看看他玩什么把戏,微笑道:“什么好玩意儿?拿出来我瞧瞧。”

    恰好伙计拎着茶壶走过来,见状就偷偷在底下碰了碰叶昭的腿,叶昭对他回以一笑。

    可赵三精着呢,伙计的小动作哪瞒得过他,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骂道:“妈的德生给你脸了是不?君子还不断人财路呢,**算个什么东西,爷正正当当做生意你背后给爷使坏!妈的爷今天非放你的血不可!”说着就站起来,“当”一声,手里的匕首就插在了茶桌上。

    掌柜的见不妙,忙从柜台后跑出来,连声劝道:“三爷三爷,孩子家不懂事儿,您担待,担待,今天这茶钱算我的!”又转头骂德生:“你小子就不能不犯浑?还不快去后院看看开水去?”

    赵三却是不依不饶,骂道:“妈的爷差你这壶茶钱么?老李,你会说人话不?”

    掌柜的就作势扇自己的脸,陪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三爷您是四海的主儿,别跟我们这没开过眼界的小人物计较。”

    赵三瞪着三角眼还想说什么,叶昭就笑道:“三爷,还是看看您的宝贝吧,看我面,今儿算了。”

    赵三这才骂骂咧咧的坐了下来,随即从怀里掏出个小蓝布包,小心翼翼的解开,里面又是个黄布包,又解开,露出了一方形小匣子,另外还有特制的一条磷片。

    巴克什和苏纳见了都哑然失笑,“洋火”嘛,还以为什么宝贝呢?他俩跟在叶昭身边,却是什么稀奇东西都见过。

    叶昭却不动声色,微笑道:“这是何物?”

    赵三就卖弄的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支火柴棍,嘿嘿的笑:“小哥儿,我给您变个戏法!”说着就在鳞片上用力一划,噌一声,火柴棍就燃了起来。

    赵三在叶昭眼前晃着燃烧的火团,得意的笑,“小哥儿,怎么样?这是个好东西吧?”

    叶昭还未说话,却见邻桌有人在地上呸了一口,“罗刹鬼的东西,王八蛋才稀罕!”

    赵三却不以为杵,嘿嘿笑道:“你想要,可也得人家卖给你呀,再说了,你懂不懂啊,人家叫俄罗斯!那国家大了去了,从南到北走一辈子都走不到头,大清国跟人家一比,就是个屁!要我说啊,咱早晚也是俄罗斯人,别看团练咋呼的凶,可被人家打的尿都没了!”

    邻桌那人腾一下就站起来,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气得脸涨红,大骂道:“我打死你个没祖宗的东西!”老头一家儿女都被罗刹人杀害,恨罗刹人入骨。

    “嘭”赵三就将老头推了个跟头,旁边客人脸上都有了怒色,赵三却指着全场道:“告诉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不然赶明儿俄罗斯大人管了事儿,可别怪爷对你们不客气!”

    巴克什和苏纳都看向叶昭,作势欲起,却被叶昭目光制止。

    赵三趾高气昂的坐下来,看向叶昭,换了付笑脸:“小哥儿,咱哥俩投缘,算交个朋友,这神火盒一两银子一个,你要多少?”又道:“咱可是独家买卖,别处可买不到。”

    叶昭微笑道:“看来三哥同俄罗斯的大人们有交情?”

    赵三嘿嘿笑道:“那自然,不然怎么说咱是独家买卖呢。”

    这时节儿,厚厚的棉布帘突然被掀开,冷风伴着女子的哭泣声吹进,“丫头,丫头,你在哪啊!”从外面步履蹒跚走进一名少妇,棉袄棉裤,披头散发的,但看起来还有几分俏丽,可令人吃惊的是她的棉袄半敞,里面什么都没穿,却是露出雪白的一对奶子,高耸坚挺,在冷风中微微颤动。

    “唉!荣嫂子你怎么跑这儿来啦,快,快把衣裳穿上。”掌柜的叹着气,忙跑了过去。

    而赵三三角眼早就盯着那对雪白了,满脸的淫秽,被掌柜的背影挡住,却是站起身,也凑了过去。

    叶昭就不解的问趁机过来倒茶的德生,“这女人是谁?怎么一回事?”

    德生脸上就有些悲愤,“这是我家掌柜的堂姐,嫁到马家屯马大哥家里,可大上个月罗刹鬼血洗马家屯,把马大哥一家全杀了,他们那丫头,才五岁,我见过,机灵着呢,没人不喜欢,可,可这帮不是人的罗刹鬼,把丫头,把丫头用刀割成了八块……”

    德生再说不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含泪道:“荣嫂子,荣嫂子就这么疯了,以前,以前她可多好的人,马大哥那么厚道,又疼她,我们都说她有福气呢。”

    叶昭嘴唇几乎咬出血来,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可,可不知道是想大哭还是想大喊,老毛子,我叶昭这辈子若不令你们后悔,我就不姓叶![(m)無彈窗閱讀]

第四章 将不成将

    “你干甚么!”掌柜的突然怒吼一声。

    却见赵三正在荣嫂子身边抠抠搜搜的,那双脏手好似插进了荣嫂子的衣襟。

    被掌柜的喝骂,赵三却嘿嘿笑道:“我好心,帮这疯婆子穿衣服,你急个什么劲儿?”

    “滚开!”掌柜的一把推开他,买卖人再圆滑也有火气,这赵三也太不是人,比罗刹鬼还他妈可恶。

    赵三愣了下,马上恼羞成怒,“你个老不死的!”伸手就想打掌柜的耳光,手腕一疼,却是被人抓住。

    “哎呦!”赵三痛呼,抓住他手腕的正是巴克什,一点点扭转他的手腕,赵三就痛叫着,随着巴克什的动作一点点蹲下去。

    叶昭一腔悲愤无处发泄,看着赵三那肮脏的手,冷冷道:“拉出去剁了他的手喂狗!”

    “是!”巴克什一把拎起赵三的脖领子,就好像老鹰抓小鸡般把他拎了出去。

    “啊!妈呀!”没一会儿,赵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震破人的耳朵,虽然隔着厚厚的布帘,却好似就在人身边嘶叫。

    “好!”

    “砍得好!”

    茶馆里沉寂了一会儿,突然响起叫好声和热烈的掌声,而那两个明显是关内来的老客,很稳重的中年商人,这时节儿也都涨红着脸大声叫好。

    看着他们,叶昭心里也热切起来,是啊,就算市侩的商人,却也有热血激扬的时刻。

    自己呢,可说来到这个世界后,是第一次真正令人去伤害别人,去摧残旁人的肢体,若是前世,这可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可是现在,自己心里却舒坦的很,没有一丝内疚,或许在这个乱世,热血和冷血却是殊途同归。

    掌柜的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叶昭的肩膀:“小哥儿,您放心,巡营的官兵问起的话,我就说他和人斗殴,想刺死那位大爷,无奈下那位爷才伤了他。”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谢谢掌柜的关心,可也不必了,不瞒您,我官面上有些朋友,这等奸诈凶恶之辈,这一辈子就去林场作苦力了,我保管大夥儿再见不到他。”

    “那,那可太好了!”掌柜的喜出望外,连声道:”小哥儿,您有了落脚的地儿没,不然就住我家里,保您吃好睡好。”

    叶昭笑道:“有住的地儿了,可还是谢谢您。”转头看到柜台前痴痴呆呆低声呢喃“丫头”的荣嫂子,叶昭笑容渐渐淡了,站起身抱拳:“掌柜的,告辞了,我还有事儿!”就算绞尽脑汁,也要想办法给罗刹鬼一个惨痛的教训,不然你叶昭就是猪,就白重活了一回!

    叶昭心里发着狠,在掌柜的千恩万谢下出了茶馆,掌柜的更送出来,连声道:“小哥儿,你可得常来喝茶。”

    叶昭微微点头。

    掌柜的这时突然就看到了昏死在地的赵三,那手腕子血肉模糊的,鲜血淌了一地,融了雪水,混成一团。而巴克什正满脸狰狞的将那砍下来的半截手塞进赵三嘴里,掌柜的就打了个寒噤,忙回身进屋。

    “走吧。”叶昭大步前行,巴克什拎着赵三脖领子,拖着他跟在后面。

    这时节却见镇子南头跑来一个黑点,苏纳警觉的挡在了叶昭身前,而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看出来,是带着红缨帽的大清官兵。

    “将军,将军不好了!”这是行辕的差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到叶昭几乎连滚带爬的跪在叶昭身前,“禀将军!赵景忠领着振威营去打庙街了!”

    什么?叶昭脑子就嗡的一声,庙街在黑龙江下游入海口附近,早就被罗刹人所占领,架了炮台,成了罗刹人的哨所据点之一,尤其又在入海口附近,对于罗刹人来说,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又岂会不重兵把守?

    自己留赵景忠的振威营在瑷珲城本就是因为三营管带中他最容易冲动误事,是以暂时压一压他,不然留守策应之重任本应交与神保。谁知道这赵景忠胆大妄为,竟将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他们走了多少时候?”叶昭沉声问。

    “有,有两个时辰了,他,他派人绑了小的等人,又留人看守,刚刚才放了我等,小的,小的该死!”差兵连连磕头。

    两个时辰,那还来得及,从瑷珲去庙街,可是要十来天的时间,冰天雪地,大队兵勇的足迹也好寻觅,就怕赵景忠故布疑阵,既然他留话要人两个时辰放人,那必然是有所准备了。

    叶昭心思电转,随即回头看向苏纳,沉声道:“速回行辕骑快马去追回赵景忠,传我的话,速速退兵,若不尊军令,我定要了他的脑袋!”

    叶昭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令苏纳打了个寒噤,单膝跪倒:“喳!”随即快步飞奔向江对岸。

    回到行辕,叶昭一连串发令下去,要散落在外的各营各编集结,准备接应振威营,可最可气的就是留在瑷珲城的十几名达呼尔人也被赵景忠带走了,只能靠行辕差官以及城守尉盛奎旗下的八旗兵卒去传令,其效果效率怕是要大打折扣,达呼尔人可是追踪观察足迹的高手。叶昭给了他们一个名头,各个称为“联络官”。

    不过一切都出乎叶昭的意外,传令联络各营各编的差兵陆续有回来复命的,可是两天过去,被命去追赵景忠的十几名差兵杳无音信,就连苏纳仿佛也成了断线的风筝,不知道是没找到赵景忠所部还是不能说服赵景忠甚至被控制起来。

    叶昭这两天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没有闭过眼,倒也奇怪,两天两夜没睡,倒是不觉得疲惫,只是担心,累心。

    第三天下午,叶昭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在行辕书房默默思考着眼前的局面,将不成将,兵不成兵,不但自己半吊子不能服众,手下更是有赵景忠这等胆大妄为之辈,要想和罗刹死掐,谈何容易?现今黑龙江冰冻封河,罗刹人船队不能通行,在东海岸一带港口停泊,自己等尚且有喘息之机,若等黑龙江解冻,罗刹人集结重兵来犯,却又如何抵挡?

    现如今之计,所谓的游击战根本打不开局面,更不能令新军凝聚士气,除非打一场胜仗,而且是一场大胜仗。

    只是又如何打这场胜仗?黑龙江东段的罗刹人据点,各个怕都重兵屯守严密戒备,贸然去拔据点,只怕就会遇到硬仗,而现在的新军,又如何能打硬仗?

    现在只有出奇制胜,找到罗刹人的薄弱处下口,只是又如何出奇制胜,叶昭看着桌上的地形图,皱眉苦苦思索。

    黑龙江下游囤积重兵,那上游呢?

    “主子,有消息了!”书房被人轻轻敲响,随即就被推开,巴克什领着一名虎背熊腰穿草鞋的小伙子进来,那小伙子鼻梁很高,显然和中土人种有些差别,是达呼尔人。

    叶昭腾一下就站了起来,问道:“找到赵景忠了?”

    达呼尔小伙子单膝跪下,汉语说的极为流利,“将军,小的是振和营联络官,一天前振威营在海神山一带遇到大队罗刹鬼,哈里奇管带已经传令集结振和营全体驰援,特令小的回来禀告,免得将军心急。”

    听着小伙子的话,叶昭的手就在地形图上移动,所谓的海神山是达呼尔人的叫法,实则就是东北方向谢列姆扎河附近的山脉。

    “这里怎么会有大队罗刹鬼?”叶昭蹙起了眉头。

    小伙子垂头道:“罗刹人在海神山和黑花河之间正在修筑城堡,小的们也是刚刚发现,是以地形图上没有。”

    叶昭心里一沉,罗刹人加快了居民点的扩张,现在封河期却没停歇,更趁着冰冻开始筑城了。

    转头看到小伙子脸有惭色,想来觉得“情报失误”是他们的过错。

    叶昭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不怪你们,起来吧。”想了想,转头对巴克什道:“传令出去,振武营和团勇各队立即回瑷珲!”又对小伙子道:“接着去打探!”

    心情可就更加沉重了,遇到罗刹大队,赵景忠啊赵景忠,这一仗你一定要打好,哪怕你回来趾高气扬嘲笑我不会带兵,我可也不希望你吃个大亏啊!

    可惜叶昭的祈祷并没有凑效,一次次快报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传到都统行辕,罗刹人大队有五六百人,而且全部是正规军,并不是同哥萨克土匪流氓混编的部队,振威营伤亡惨重,若不是振和营接应,只怕会全军溃败,而现在则是且战且退,丢下了百余具尸体,不过枪械总算没有落入敌手。罗刹人并没有追赶,这是他们一贯的战略,指挥官显然极为谨慎高明。就好像两个月前海兰泡附近击溃了团勇,可罗刹人并没有趁机占领海兰泡,显然他们的殖民计划在有条不紊的一步步推进,而不会一下将需要维持的战线拉得过长。

    最后一个急报传到时神保已经回到了瑷珲城,同叶昭一起在都统衙门听的,听到最后的战果,神保就深深叹了口气,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他随即就知道,老赵这次只怕是杀头的罪过,不过都统大人仁慈,应该不会砍他的脑袋吧?

    看了眼叶昭,少年都统脸色如常,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m)無彈窗閱讀]

第五章 石勒喀河

    都统行辕偏厅,满身血污的赵景忠跪在地上,满脸的羞惭,他脸上伤痕累累,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划过耳根,血肉翻滚着,惨不忍睹。

    “大人!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卑职不尊军令,只求速死!”赵景忠头嘭嘭的磕头,额头很快沁出了鲜血。

    叶昭轻轻叹口气,走过去伸手挽起他,说道:“统帅不能令行禁止,我之过!鹤鸣,我敬你杯酒!”

    赵景忠惨然一笑,拱手道:“谢大人!”心里明了,自己在劫难逃。

    刚安神保等都脸色大变,哈里奇急步出列,甩袖子打千:“大人,赵景忠罪在不赦!可现今用人之际!请大人准他戴罪立功!”

    赵景忠就笑了,生满络腮胡的大脑袋摇晃道:“老哈啊老哈,你还是这娘娘调儿,我若不死,那冤死的百多名兄弟可能瞑目?滚你的蛋!你救命之恩,老子下辈子还给你!”

    看着他的豪情,叶昭心神激荡,心里酸酸的,可,可自己不能不要了他的脑袋!拍了拍赵景忠的肩膀,大声道:“拿酒来!”

    瑷珲城外刑场,黑压压站满了兵勇,新军三营及团练士卒排的整整齐齐,却都愕然看着刑场上的一幕。

    赵景忠被五花大绑跪在行刑台上,而另一侧,都统大人却是精赤着上身,双手被绳索吊在鞭刑的木架上,双足紧紧站定,而在他身后,一名小卒手里拖着一条长有丈余的皮鞭,脸色苍白,身子好像都在发抖。

    都统大人罪己,“统帅无能累令不能通”,要受十鞭之刑。

    “行刑!”叶昭突然大吼一声,小卒身子一哆嗦,执鞭的手却如同绑了巨石,怎么都抬不起来。

    叶昭吐出嘴里的辫子,回头大喝道:“可要我砍了你的脑袋?!”

    小卒一咬牙一闭眼,皮鞭一抖,啪就甩了上去。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后背直到脑稍,叶昭一咬牙,几乎呻吟出声,两辈子,都不知道原来有这么痛的感觉。

    旁边刚安急步跑上来,将一根木棍塞在叶昭的嘴里。

    “啪啪啪”台上都统大人后背迸出一道道血痕,台下兵勇怔怔看着,有人却不忍扭过了头去,清秀飞扬的都统大人,本就是很多士卒喜欢的对象,听说过都统大人纨绔,可纨绔也是一种资本呢,都统大人少年英发,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可不就应该养尊处优些?我们这些当兵的粗人,保得他平平安安才是。

    都统大人被鞭,我们可还有脸么?

    “十!”执鞭的小卒高亢的语调是那么的怪异,狠狠抽完第十鞭,他就好像全身虚脱了一般,猛的瘫倒在台上。

    而刚安神保哈里奇一帮人,急忙跑上台,给叶昭松绑披上棉衣大氅,哈里奇更连声道:“主子,回去歇着吧!”

    叶昭摆了摆手,沉声道:“拿酒来!”

    拿着两碗酒,步履蹒跚在刚安神保等人搀扶下来到赵景忠面前,没说话,将一碗酒递到赵景忠嘴边,赵景忠惨然一笑,“谢大人酒!”咬起海碗,一仰脖,咕咚咕咚干了,酒水淌了满脸。

    叶昭默默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未见瞧得起我,没能在广州令你敬我重我,累你有今日之祸,我之过!不能留你全尸,我之过!你之家眷,我会悉心照料!而我今日发誓,日后定会取下百颗千颗罗刹鬼之头祭你神灵!若违此誓!天神弃之!”

    赵景忠呆呆看着叶昭,少年都统如此决断斩自己立威,早就令他蓦然间知道,都统大人又岂是自己想象的纨绔,而听完叶昭这番临别前的言语,赵景忠却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他突然就用力磕头:“谢大人!有大人送行!卑职死而无怨!只恨,只恨不能随大人驰骋疆场!卑职毕生之憾!”

    叶昭没再说话,将碗里的酒一仰脖干了,将碗狠狠摔在地上,转身蹒跚下台。

    却听赵景忠轻轻哼起了山歌:“我们北方的勇士啊!你要奔向成吉思汗统治的地方;要做一顶天立地的西伯利亚巨人;拿下阿尔丹,守住这边疆!”

    却是叶昭前阵子自己改的,时常一副大少调调的哼哼,却不想被赵景忠听了去,而今日赵景忠唱出来,却是分外的悲壮、怆然。

    叶昭身子一滞,随即脚步不停,大步而去。

    穿行在山脉密林中的黑龙江宛如一条银带闪闪发亮,可今天的黑龙江江面上,远远看去,好似有无数的白点在移动,再仔细看,又会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振威、振武、振和三营一千五百兵勇加之团勇六百人小炮队、长夫队,正沿着黑龙江向其上游行军,对于用团勇士卒补充神炮营兵源,张谦自无二话,韩进春失踪后,实则老夫子更像是团练各勇的统帅,张谦对老夫子也很是言听计从。

    只是对于千里奔袭罗刹人老巢,张谦心里却不以为然,不但是张谦,就算神保、哈里奇,那也都觉得匪夷所思,本来都统大人那个什么“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术刚安神保等人都觉得对路子,都统大人倒真是有用兵之法,可突然间就集结起所有家底去掏罗刹人的老巢,这,这好像有些意气用事了。

    所有兵勇身上头上全蒙了白布,而前后里许密林之间,更分派有小队警戒,清除一切可能发现清军大队的罗刹人。

    只是密林茫茫,山脉陡峭,这一带又哪里有人烟?

    这些都在叶昭意料之中,罗刹人的据点,全部分散在黑龙江入海口附近,由东向西的慢慢蚕食,而黑龙江上游,却是峭壁悬崖、深山老林,根本不会有罗刹人的定居点。

    此次千里奔袭,却是黑龙江上游支端石勒喀河的罗刹人据点,虽然当初阅读这段屈辱历史叶昭走马观花,可也记得罗刹人在石勒喀河某段沿岸有定居点、造船厂,横行黑龙江的罗刹人船队大多由这个造船厂所造,所造船只直接下河就可驶入黑龙江中。而现在黑龙江石勒喀河均已冰冻,罗刹人的船队必然停泊在黑龙江最东端入海口一带,石勒喀河造船厂应该不会有重兵把守。

    而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石勒喀河造船厂的具体位置,可沿着黑龙江逆行西进,却是必然能寻到它,罗刹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清军刚刚遭逢大败,却会孤军西进,这个年代,黑龙江东端罗刹人还处于探险阶段,又哪里会想到大清国有人清楚极西的情形?石勒喀河一带,在罗刹人眼里,是大清国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地名,实则,没有叶昭的话,也确实如此。

    西进千余里,叶昭令兵勇每人携带二三十筒罐头,日夜兼程,委实冰天雪地的,谁也偷不得懒,多睡会儿还不如急行军来得取暖。

    “大人,你确定会找到罗刹人的船厂?”老夫子凑到叶昭身边问。

    十几天了,可是别说罗刹人定居点了,却是人芽儿都不见一个,已经有兵勇私下议论是不是已经出了罗刹人的地盘,到了英格兰了。

    刚安神保等人就算心里有疑问,也不会显露出来,可老夫子和叶昭多少年的交情,自然说话随便些。

    叶昭微微点头,历史不管如何改变,罗刹人都必定会在石勒喀河建造船厂,因为这是他的船队进入黑龙江河最快捷的办法,也是前期在东海岸没站稳脚时唯一的办法。

    老夫子就点点头,景哥儿一向言必有中,老夫子对他有信心的很。

    叶昭目光突然一凝,就见前方几百步外,几个白点拥簇着两个黑点转过土丘,上了河面。

    人影越来越近,渐渐看清了,是几名兵勇押了两个罗刹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女的看样子三十多岁,是名美貌的少妇,男孩子看起来是她的儿子。应该是前方警戒开路的兵勇发现了罗刹人定居点。

    队伍马上一阵骚动,刚安神保等极快的传令,要兵勇集结。

    两名罗刹人被推到叶昭面前时吓得秫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昭喊过玛德教士,要玛德教士问话,自己踱到了一旁江岸边,在一块枯石上坐下,远远看着那母子同玛德教士对话,看着那母子脸上的惊惶,叶昭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从棉袄里翻了半天,摸出一枝被压扁的雪茄,点了,慢慢的吸了口,很苦。

    医疗队并没有跟过来,而玛德教士通晓俄罗斯文,自是要带上的,只是玛德教士对于帮助一支军队作战,自然有些抗拒,这同要他治疗伤兵却是两个概念。

    终于玛德教士快步走过来,而兵勇们开始推搡那对母子走向远方密林,那少妇可能知道大限将至,苦苦哀求,更给兵勇跪了下来,指着男孩子叽里咕噜的哀求着,想来是求饶她儿子一命。

    “都统大人,您估计的没错,造船厂就在前面,还有大概四五里的路程。”玛德教士说着话,回头看着那母子,脸露不忍之色,劝道:“大人,他们都是平民。”

    叶昭默默吸着雪茄,好一会儿,微微闭上双目:“我不能冒险。”

    说话的当口儿,押着母子去树林的兵勇已经走回来,想来已经用短刃刺死了母子,而有几队兵勇更快步奔向西北方,附近有罗刹人的小村落,自要一个不留的杀光,免得泄露消息。

    “都统大人,我会将所见所闻真实的记录在笔记中。”玛德教士大声的抗辩。

    叶昭只是默默吸烟,心里堵得厉害。

    玛德教士看他神色,深深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走开。

    镇子里,到处冒起了火光,枪炮声呐喊声震天价响。

    叶昭用千里镜远远望着,不错,就是这里了,江边耸立的高炉,可不就是造船厂么?

    身边站着巴克什苏纳以及老夫子玛德教士等人,再后面,是数十名散开警戒的兵勇,李三水警惕的用千里镜四下观望,他现在已经升为哨长,率三队兵勇护卫都统大人安全。

    李三水手里的千里镜四下转动,当转到正南方向的时候本来转了过去,却忽然一滞,又转回来。

    呆了一会儿,李三水急步来到叶昭身边,“大人,正南方向发现大队罗刹鬼,请大人回避,卑职这就传令要后备队驰援。”在镇西的密林中,有两百火枪手埋伏,作为驰援之用。

    “旗兵!来!”李三水回头大喝了一声。分散的各队都有哨兵携千里镜,各队又有旗兵用旗语传递讯息,用千里镜观之,这也是叶昭想的办法。

    叶昭望远镜随即也望向正南,果然,就见大概百余名罗刹兵急步从雪丘后奔来,看制服,却全部是正规军。

    叶昭的千里镜又转向镇子,观察了一会儿,放下千里镜,转头,却见李三水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等自己下令。

    “传令后备队!进攻镇西炮塔!”

    叶昭话音未落,又是“哄”一声巨响,大地仿佛都在颤栗,惨叫声隐隐传来,可不知道又有几名好儿郎被炸得粉碎。

    “这,大人……”李三水犹豫不决。

    “传令!”叶昭低喝一声,李三水无奈,只得回头大喊:“旗兵,传令下去,后备队进攻镇西炮台!”

    叶昭回头大喊道:“布防御阵型!”决心要挡住这枝突如其来的罗刹大队。镇子中是决胜负的关键时刻,抽调人手来援气势就馁了,而若被这枝罗刹兵突然从背后冲过去,虽只有百余人,造成的麻烦却极大,只怕功亏一篑。

    很快,兵勇们全部撤到了土丘后趴成一排,一杆杆火器对着南方一个个鼓起的雪丘。

    “老夫子,怕不怕?”叶昭拔出了左轮枪,笑着问趴在自己身边的老夫子。

    老夫子抚须微笑:“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大军进入罗刹境内所向披靡,死有何惧?”

    叶昭又看向玛德教士,轻轻拍了拍玛德教士的肩膀,玛德教士脸色苍白,只是在胸前画十字。

    “嘭嘭”,却是罗刹人先开了火,只是离得甚远,偶有几颗子弹落在土丘上,溅起一片雪泥。

    “没我的命令不许开火!”叶昭话音未落呢,“嘭”一声,李三水身边一个半大小子就叩响了扳机,实则他年纪不小,只是发育不良,看起来像个大男孩,是从团勇中补到神炮营的。

    见闯了祸,大男孩脸色煞白,看也不敢看叶昭。

    而那边的罗刹人马上就仆倒射击,却是错过了排枪杀伤他们的机会。

    “开火!”叶昭无奈的下了命令,转头看到那大男孩垂头丧气的模样,就拣起一个小石块扔了过去,大男孩猛地看过来,叶昭对他笑了笑,随即回头接过李三水递来的步枪射击,而大男孩脸上马上有了神采,开始装弹瞄准。

    这队罗刹军人,却实在训练有素,在射击中不时匍匐到有利地形后,一点点逼近,虽然地上留了七八具尸体,可他们却离土丘越来越近,眼看就可以发起白刃冲刺了。

    李三水见势不妙,极快爬到叶昭身边,低声道:“都统大人,您和亲兵速退,这里我挡着。”见叶昭神色,抬身一拍胸脯:“大人,我李三水不要脑袋也要钉在这儿!”

    “嘭”,李三水的脸上突然炸开个血洞,他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叶昭怀里。

    “乌拉!”罗刹人突然狂吼着冲上来,新军兵勇一阵骚动,有几人操起步枪就想逃。

    看着李三水血肉模糊的脸,叶昭就觉一股郁结之气冲上脑海,眼里都变成了血红一片,眼见罗刹人狰狞的面目就在眼前,而巴克什和苏纳正过来要拖住自己撤退,叶昭猛的一用力,就抖开了两人,伸手拎起了李三水上了刺刀的步枪,大喊一声:“我操他妈!拼了!”冲上去,一刺刀就捅在了最前面正对自己的罗刹人胸口,罗刹人喉咙咕噜一声,高大的身子就软软瘫倒。

    叶昭疯了般冲进罗刹人队中,这时脑子一片空白,眼里只有罗刹人狰狞的面目,只想一刀刀捅进他们的心窝。

    “噗”苏纳挡在叶昭身后,左肩被狠狠刺穿,鲜血染满了半边身子,他哼也未哼一声,反手一刀,将罗刹人的脑袋砍下。

    “拼了!”新军兵勇看着死命卫护都统大人的巴克什和苏纳,看着被罗刹鬼围在中间血人般的都统,一个个都红了眼,端起步枪纷纷冲了上去。

    惨烈的白刃战,兵勇们体质不如罗刹鬼,却一个个疯了般悍不畏死,就算被一刀捅破了肚肠,却也要用枪托狠狠的砸过去;被打落了枪械,却死命扑上去抱着罗刹人,用牙咬罗刹人的鼻子、喉咙……

    “保护都统!保护都统!”一名兵勇心里发狂的念叨,用牙狠狠咬着罗刹鬼的咽喉,咬得罗刹鬼呀呀怪叫,鲜血狂喷,竟被硬生生咬断了喉咙。

    “噗”半大小子挡在叶昭身前,胸口插着几柄寒气森森的刺刀,他哼也未哼,就被罗刹人挑飞,脸上,却是心满意足的神采。

    叶昭眼前模糊一片,血水汗水掺杂滚落,淌进眼眶里生疼,只是机械的挥动步枪抵挡罗刹人的刺刀,头越来越沉,终于,隐隐好似听到几声枪响,他却一趔趄,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叶昭慢慢睁开了眼睛,想说话,却发现开不得声,只是含混的喉咙动了动,头疼欲裂,身上火辣辣没一处不疼,而蓝天白云慢慢向后流淌,自己好像在动。

    “大人醒了,快,拿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几滴清水入喉,叶昭神智渐渐清醒,眼前也清晰起来。

    眼前,十几名将领,自刚安、神保、哈里奇、刘曲祥、张谦等等,一个个满脸惊喜。

    “你们,你们都好?”叶昭含混的声音,可这些将领好似都听的明白,突然一个个全部跪下,齐齐叩首道:“累大人处险境,卑职们万死!”新军团勇这十几名将领,在这一刻,都是一个心思,再遇战事,若令都统大人再少一根汗毛,我们还用做人么?

    叶昭又费力的道:“巴克什苏纳、老夫子他们呢?那些、那些护卫我的兵勇呢?”

    “都在,巴克什和苏纳两位大人伤的重,可没性命之忧,老夫子和玛德先生都无恙,卫护大人的士兵,有十几人重伤,其余的……”刚安垂下了头,从哨兵发现都统大人遇险到驰援,短短时刻,那土丘上几乎成了修罗场,刚安这等身经百战之人,当时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这位都统大人,谁会想得到看起来秀气文雅,平时更好像吊儿郎当一点苦吃不得,却原来是这等坚忍的人物,千里奇袭罗刹造船厂,是为大智,率羸弱之众为全局之战险些拼掉了性命,是为大勇。这等人物,自己以前可是想都没想过会遇到,还以为这种人只有评书里才有呢。

    “咱们,咱们赢了吧?”叶昭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在担架上,晃悠悠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刚安忙道:“大人放心,大获全胜,罗刹人的造船厂已经被捣毁!我们正在归途中,按照大人吩咐,回瑷珲就地休整后,分散打游击。为防罗刹人报复,已经令人快马回报,要海兰泡及江东三十六屯等处居民暂时南迁。”

    叶昭微微点头,“赢了就好,赢了就好……”精神疲倦下猛地放松,脑子一沉,又没了知觉。

    摆手要抬担架的士兵前行,刚安吩咐了一句:“走稳些,叫大人好好歇息!”

    刚安神保等人现在算是真正明白了都统大人这一仗的苦心,这场仗打下来,不但会极大的震慑罗刹人,更可令神炮营团练各勇士气大振,深入罗刹人腹地打了这么个大胜仗,新军及团勇对罗刹人的畏惧会大大减轻,这场硬仗可说是及时雨,必可令新军及团勇早日脱胎换骨。

    刚安又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叶昭,手就是一动,正想伸过去,却见神保已经抢先伸手过去拉过被子将都统露在外面纤秀的手掌盖住了,可不是,都统大人最怕吃苦,更怕挨冻。

    刚安和神保对望一眼,都是抿嘴一笑。[(m)無彈窗閱讀]

第六章 关内关外

    第六章关内关外

    俄远东港口城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修建有整齐的房屋和林荫道,树丛中高筑舞台,燃着灯盏。街心教堂正中高悬一幅透明画,上方花体字写着沙皇二世缩写字头,冠以皇冕,并附一只飞鹰,画底附有一诗:

    乌拉尼古拉

    美明君王

    你的雄鹰凌云展翅任意翱翔。

    蒙古,勿开口

    中国,莫争辩

    对于俄国,北京也并非遥遥的地方。

    教堂中,一位年近五旬的威严男人身着戎装,神态庄严默默祈祷,当他睁开双眼时,那深褐色的眼神犹如利剑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他就是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所有在华军事行动均由他一手策划指挥,他一面进行着蚕食黑龙江北岸的殖民计划,一边又指挥太平洋舰队同英法舰队捉迷藏,在太平洋一地,俄的海军力量同英法舰队力量对比可以说没有什么存在感,但穆拉维约夫却能将英法舰队耍得团团转,甚至yin*英法海军陆战队在堪察加半岛登岸,设下伏击圈将近千名英法联军重创,使得英法联军伤亡大半,不得不退回旧金山休整。

    在这个时代,他是威名赫赫的名将,更是俄罗斯人眼中的民族英雄,英法在亚洲的存在他近乎无视,可这段日子,他的笑容好像越发少了。

    坐在他身边长条椅上的军官见他睁开眼睛,忙侧身靠了靠,低声道:“有消息了,中国黑龙江战区的指挥官叫景祥,二十一岁,满洲皇族一位亲王的世子。”

    穆拉维约夫眼神一凝,“二十一岁?你确定?”

    “确定”军官很肯定的点点头,接着就见总督大人微微闭上了双目,嘴里念叨着,“景祥,景祥……”

    军官站起身,慢慢退了出去,出教堂前回头看了眼高悬的皇冠飞鹰的透明画,在石勒喀河镇的教堂中,也同样有这样的一幅画,有同样的一首诗,只是,却被中国的一支远征军付之一炬,不但教堂,整个小镇包括造船厂均被毁之殆尽,近千名士兵平民遭到屠杀。

    这是总督大人征服远东计划开始实施后第一次受到重创,圣彼得堡的大人物第一次用责备的语气给总督大人写信,而狂热的移民们也第一次意识到了前往东方的危险性。本来等春汛过去,总督大人就准备动员数百名移民带牛羊和农木工具等,由石勒喀河顺水而下,占领雅克萨,可现在,这个计划却要重新考虑了。

    雅克萨距离中国人是如此的近,平民迁徙雅克萨,人身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

    总督大人,是真的遇到对手了不是英国人,更不是法国人,而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中国人。

    军官无奈的摇摇头,走向了夜幕中。

    ……

    乾清宫南书房,紫檀木的书桌极大,桌面镶金嵌玉,房中一排排书架,架上摆满了书,也不知有几千几万卷。

    脸色惨白的咸丰手帕捂着嘴轻声咳嗽,脸上多了一丝潮红,可他眼中却难得有了神采,“景祥真是朕的福星,才有一喜,又添一喜。”

    坐在圆凳上的年轻人英俊儒雅,真个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他穿着四团锦褂,足蹬青缎皂靴,神采飞扬难以言表,正是六王爷奕。

    “皇上说的是,景祥在京里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出去就惊天动地。想不到,实在令人想不到。”奕笑着说。

    咸丰赞同的点头,“是啊。”笑容突然就淡了,看向奕:“老六,你话里有话?”

    奕笑道:“皇上圣明,自有思量。”

    咸丰眉头渐渐蹙起来,慢慢端起茶杯品茶。

    ……

    天京东王府。

    大厅中一张红木大理石圆桌,几把玉石圆鼓凳,四角高架茶几上陈设了虏获来的各式珍奇古玩,壁上悬挂了一幅天兄耶稣圣像。

    一位身材矮瘦,胡须稀疏的锦服男人扭着身子,好像打摆子一般的搐动,他紧闭双目,双手夸张的如同弹琴般一收一放,嘴里念念有词:“天父说:北方那只恶龙,要砍下他的头,要砍下他的头,要砍下他的头”这渺目男子声音越来越高亢,嘴里渐渐冒出了白沫。

    坐在下首是一位穿着金色龙袍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锦服男子表演,嘴角有一丝不屑,还隐隐有一丝惧怕。

    ……

    叶昭自不知道这百多年未有的一次大胜引起的各方连锁反应,眼看黑龙江就要解冻,他却是正在为如何应付罗刹人集结船队的报复行动而伤神。

    这两个月来,神炮营以及团练各勇同罗刹人大大小小冲突百十次,却是越打越有信心,甚至有振武营两哨二百人击溃罗刹四五百人的战果。

    实际上,罗刹人除了最精锐部队,装备战刀长矛的军兵却是不少,就更不要说东西伯利亚一带所谓的数万士兵大多为哥萨克的暴徒流氓了。论武器之精良,没有炮舰助战,罗刹人实在已远不如神炮三营,更别说叶昭转弯抹角的将后世一些通讯后勤之类的理念用现在可用的土办法来代替,委实令神炮三营战力更上一个台阶。当新军同团勇渐渐去掉了惧怕,硬碰硬打了几仗,却是越发的觉得罗刹人不过尔尔。

    不过叶昭知道,俄罗斯国力强盛,若真的结束克里米亚战事后全力东扩,关外新军各勇怕是委实抵抗不住,就现在黑龙江春汛后,罗刹的炮舰驶入,就委实令人头疼了。

    怎生想个法子呢?

    裹着貂皮大氅,叶昭在院中踱步,虽然按公历已经是1855年3月,可这极北之地还是冷的厉害。

    厢房墙角隐隐有丝绿意,也不知道是青苔还是顽强的小草。

    叶昭却突然想起了蓉儿,蓉儿给自己写过好多封信了,每次看到她漂亮的笔迹心里就暖暖的,这个小丫头,总是追求完美,可自己终有一天要告诉她,小孩子,总得有小孩子的样子。

    有蓉儿和亲王福晋的家书,京里的事儿倒是知道的清楚,而第一等大事自然是懿嫔诞下了龙子并且晋为懿妃。皇子,叶昭刚刚看到信时就轻轻叹口气,这个女人的命运还真是不好轻易改变呢。

    第二件大事就是叔叔肃顺擢左都御史、理?院尚书,这理藩院相当于外交部,处理各番邦夷务,只不过现在英法美等国强盛,与之交涉多为五口通商大臣。

    第三件大事叶名琛调直隶总督,拜体仁阁大学士,其圣眷可不是一般的隆。叶名琛和叶昭时有书信往来,石勒喀河之战后,叶名琛更洋洋洒洒千字文赞誉了叶昭一番,叶昭这个大少爷很少有脸红的时候,可还是觉得叶名琛对自己的赞誉有些过了。

    本来听说咸丰帝准备起用亲王来着,这可就是父以子贵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没了音信儿,亲王还是京城的一闲王。虽然不知端倪,叶昭却暗暗警醒,伴君如伴虎,一切需小心在意。

    踱着步,琢磨着京里的京外的这些事儿,正出神,却听脚步声响,月亮门走进来一人,虎背熊腰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显得面目狰狞,正是振威营管带刘曲祥,这是个狠角色,在绿营时剿灭搜捕广东洪门弟子,屠戮天地会众有上千人,可说双手沾满了广东洪门的鲜血。

    “卑职参见都统大人”刘曲祥恭恭敬敬甩袖子打千。

    砍了赵景忠的脑袋,又经石勒喀河一战,加之叶昭在军事调度战术等等时有神来之笔更见解独到军以及团练各勇中渐渐树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刘曲祥就对叶昭服气的很,倒不是因为叶昭提携他做了一营之长,实在是觉得这位少年都统是位奇人,那一条条军令通达后勤保障等等奇思妙想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使用起来就更能体会到其妙处。至于对付罗刹人的战术那就更不消说,怕是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吧。大战略家自然与众不同,岂能以常人眼光观之?都统大人年少高才,意气飞扬,偏生有少爷习性,却才显得可亲可敬,若不然,谁又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叶昭示意刘曲祥起来后,刘曲祥就小心翼翼的说道:“都统大人,卑职刚刚得到消息,有达呼尔人好像见到了韩守备。”

    叶昭一怔,“韩大哥?”从他出事,可都快半年了,若未阵亡,他又在哪里?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可叶昭知道,既然刘曲祥来说,就定然是有极大把握,不然可不是给他自己找不自在吗?

    果然刘曲祥道:“属下已经差人去了,估计三两日就能有准信儿。”

    叶昭默默点头,心里却是舒畅极了,却不想韩大哥尚在人世,这,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不过,不过听说韩守备好像少了一只腿。”刘曲祥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叶昭一呆,对于韩进春这种千军万马驰骋的豪杰来说,少了一条腿,可不比要他的命更难受?

    这,怨不得他不愿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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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战利品

    昨晚下了一场雪,小院中银装素裹。

    叶昭调试着刚刚做成的轮椅,找了城中的木匠铁匠两日两夜赶工,很仓促,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想象中使用方便,推着走了几步,倒是很轻巧,可坐在上面摇着轮子上的铁杆,可就不怎么走得动了。

    叶昭叹口气,铁匠木匠毕竟不是专门作轮椅的手艺人,自己就更只能凭印象纸上谈兵,又哪里能做出好似后世一般便捷的轮椅?

    只能委屈韩大哥勉强用了,现今欧洲假肢技术怕也没怎么炉火纯青,等以后寻机会帮韩大哥安上义肢就是。

    正琢磨着,外间传来脚步声,振和营管带哈里奇从月亮门走了进来,见叶昭在院中,他快走几步上前打千:“主子吉祥!”

    叶昭叹着气,道:“老哈,你看这轮椅要得不?”

    哈里奇赔着笑道:“主子化腐朽为神奇,鲁班再世那也不及主子的,主子对标下们爱护之心奴才明白,他们也都明白,但主子不可为韩守备一事太过劳心,不然韩大哥知道,怕也心神不安。”

    叶昭蹙眉道:“起来吧,没一句正经话。”心说怎么我这个镶蓝旗的旗人都这德行,别的本事不见怎么高明,溜须拍马的功夫天下第一。

    哈里奇应了一声,左右看看,却又神秘兮兮的凑近叶昭道:“主子,奴才给您从罗刹人那儿物色了一件宝贝,在偏厅等您把玩呢。”

    叶昭心中一晒,罗刹人有什么宝贝了?

    要说新军团勇们肯定也比较恼火,打死的罗刹人身上,根本翻不出什么金币银币,有一次从一个军官身上搜到了一只怀表,却是险些累得两队兵勇动手打架。莫说这些普通兵勇了,叶昭这最高指挥官都没捞到过什么油水,最值钱的不过偶尔从罗刹人手里抢来的毛皮,几营管带挑拣些好的,倒是时常给叶昭送来,但叶昭一概不收,管带们都明白,都统大人一来看不上,二来自不会和他们争这么点小油水,后来也就不大好意思送了。

    这哈里奇神秘兮兮的,看来倒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叶昭正想说话,却听外面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见一堆人簇拥着一抬竹椅进来,叶昭看去,脑袋就嗡的一声,竹椅之上,可不正是韩进春,只是这条曾经生龙活虎的汉子,现在瘦的皮包骨,腿上盖了皮毡,但隐隐从轮廓也能看出,右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叶昭再顾不得理哈里奇,走上几步,抓起韩进春的手,眼中含泪,却说不出话。

    韩进春手颤抖着,心里更不知道什么滋味,欢喜、惭愧、内疚,更有些失落,虽然早经历过了刚刚失去右腿的痛苦,也努力麻醉自己淡忘疆场生涯。可终于回到了瑷珲城,见到旌旗招展的仪仗,见到生龙活虎的士卒,听着他们骂着粗口争论谁杀罗刹鬼子更多一些,韩进春那似乎已经忘记的痛苦又猛的涌上心头,只想恨不得死了算了。

    “公子,卑职,卑职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兄弟们!”韩进春挣扎着就想从竹椅上下来磕头,叶昭忙按住他,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却只是淡淡道:“你确实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众兄弟!因为你做了逃兵!很光彩么?若不是用人之际,我还真不想去寻你!”

    韩进春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脸上极为落寞。

    叶昭淡淡道:“怎么?没了半条腿就孬种了?就准备一辈子做缩头乌龟,不想报仇了?还是准备要我替你报这个仇?”

    韩进春脸色阵青阵白,叶昭的话好似刀子,句句刺他心肺。

    叶昭却不放过他:“你若真想做缩头乌龟,也由得你,江南江北,你说个地儿,这就着人送你去!”

    韩进春默然无语。

    叶昭又道:“到底想怎么着?给个痛快话!”

    韩进春终于抬起头,苦笑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请公子放心,进春粗懂几个字,文案差事倒也做得,怎么也要为杀罗刹鬼出一把力。”

    叶昭就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这就对喽,我呢,正筹划将团练小炮队编为左江、右江二营,这左江营的管带嘛,就有劳韩大哥了,折子我已经呈上去了,不日就有回音。”实则叶昭将在外,战事急切,其营官调度京城一概允之,想来就算六王爷也不会在这事儿上较真,免得误了国事,更授人以柄。韩进春本为团练守备,授左江营管带更合情合理,唯一的变数只不过在他这条断腿,却要看叶昭折子怎么说了。

    韩进春听得叶昭的话,猛地怔住,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颤声道:“公子,您刚刚说什么?”

    叶昭笑道:“韩大哥没有听错,不要说现今火器盛行,早就不需将官冲锋陷阵,就算千年前,可不还有大名鼎鼎的孙膑将军么?以韩大哥胆识色略,难道还不如古人么?我可等着韩大哥这个独腿将军威震天下呢!”

    他丝毫不避忌韩进春的断腿,自是对症下药,要韩进春早日去掉心中阴影,重新变成那个自信刚猛的勇将。

    刘曲祥陪着韩进春一起进来的,刚刚一直没插话,这时就笑道:“韩大哥,早闻您的威名,以后咱并肩拒敌,可要跟韩大哥多讨教。”

    哈里奇也凑趣道:“老韩,主子可是帮你把万年椅都做好了,包你坐上去稳稳当当的加官进爵,可得打几个漂亮仗!”

    叶昭笑道:“是啊,来,先试试这轮椅合不合坐。”

    韩进春眼含热泪,紧紧握着叶昭的手,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话。

    有时候,很多话本就不必说的。

    亲自推着韩进春送他出院子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的事儿,回转的时候见哈里奇还跟在自己身边,叶昭诧异道:“又怎么了?”

    哈里奇苦笑道:“主子,奴才的话你半点不放心上,奴才给主子寻了宝贝,主子可都忘了!”

    叶昭这才省起,却瞪了哈里奇一眼:“别跟我矫情!还不头前带路?”

    叶昭越是这般神态,哈里奇自是越觉得主子和他亲近,没拿他当外人,忙喳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引叶昭走向左跨院。

    本来是城守尉衙门的偏厅自从叶昭到了后才布置得有模有样了,照例八椅四几的布局,铺了红色暖毡,桌案木架上摆了些青花瓷器,有点关内大户人家花厅的味道了。

    叶昭进了花厅却是一怔,却见厅中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位一看便知是达呼尔妇女,而另一个却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肤色雪白,鼻梁高挺,面相却是典型的罗刹美女。从整个种群来说,罗刹美人儿比之西欧金发美女少几分妩媚,多几分别样的冷酷诱人之美,却更容易令男人兴起征服蹂躏的情欲。

    而面前少女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佻,婷婷玉立,裹了件雪白的欧式少女冬装长裙,纤腰一握,美胸高耸,小小年纪,却是发育的性感爆炸,有着超级模特的魔鬼身材。

    只是此刻的她满脸惧怕,娇躯微微颤抖,诱人的深邃碧眼有丝哀告,她身上白裙布满泥污,应该是摔倒在泥水中所致,鞋子早就不见,现在穿了双达呼尔族的草鞋,雪白小脚也同样沾了泥巴,狼狈而又恐惧,好像待宰的羔羊,却更容易使得男人兽性大发。

    “主子,您看怎么样?”哈里奇献宝似的指着罗刹小美人儿,实则前几日捕获这小美人儿的是他营下一名管队,捕获这小美人儿的一瞬,管队马上就眼睛放光,这自然要献给都统大人,当下就吩咐手下不得动手动脚,更很快叫人去寻了一名达呼尔妇女来看管她,亲自带队送小美人儿来瑷珲。

    哈里奇却不说那管队的名字,心说回头赏他大把银钱就说都统大人赏赐就是,也不算亏了他,这天大的功劳,可就得给我了。要知道都统大人家眷不在身边,又是少年轻狂之时,怕早就想这风花雪月之事了,给都统大人寻到异国美女,可不比什么功劳都大?

    哈里奇不提管队之事,只道:“主子放心,标下们没人碰过她,她身上泥污,是自己从马车里跑出来摔倒所致,奴才又不好着人给其梳洗,连夜送了过来。”

    叶昭微微诧异:“马车?”

    “是,由西而来,有骑马的卫兵三名,被标下们当场格杀。”哈里奇倒是打听的清楚,免得主子问时露怯。

    “哦?那要玛德教士问过她的来历了么?”叶昭又看向那少女,看衣着不似普通人家出身,又有卫兵,可不知道是什么人。

    哈里奇就干笑两声,说:“那倒没,不过虽然标下那一队向北走的极远,但估摸着她也不是什么紧要人物,不然也不会只带三名卫兵出行。”

    哈里奇开始寻到些罗刹物件儿倒喜欢找玛德教士请教几句,请玛德教士给鉴定是什么宝贝,可渐渐的,就觉得和这老东西话不投机,每次都要讲些大道理,什么仁慈啊,不贪心啊等等,谁耐烦听他这些?

    而这罗刹小美人儿,就更不会令玛德教士知晓了,不说这种强抢民女的事玛德教士又要罗嗦,就这小美人儿的身份,这般漂亮,万一是罗刹国公主,主子还怎么享用?怕是要送去京城交由皇上处置了,所以还是糊涂些好。我又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自不会有欺君一说。就算真是公主,那我也自然是不知道。

    叶昭自不知道哈里奇的心思,听哈里奇的言语倒是点了点头,倒不是哈里奇的话分析的有道理,而是远东一地妇女多是妓女,若不就是贫苦人家举家迁徙,贵族血脉,自不会来这不毛之地,有三名卫兵护卫,多半是罗刹军官家眷了,女儿未婚妻之类的角色。

    “主子,您看她怎生处置?”哈里奇眨着小眼睛问。

    叶昭犹豫了一下,道:“留下吧。”

    哈里奇马上喜出望外,打千:“喳!奴才这就去叫喊马嫂来帮其梳洗。”马嫂是两名伺候叶昭的旗人妇女之一,城守尉盛奎给调拨来的,帮都统大人洗洗涮涮干些杂活。

    叶昭微微颔首。

    晚上时节叶昭在书房召集了几名达呼尔勇士密议了好久,出来时节儿已经三更天了,等叶昭施施然来到内宅小院,见到寝室前站着的马嫂,开始微微一怔,随即才省起那罗刹小美女的事儿,心里不禁苦笑,看来马嫂尽忠职守,自是怕那罗刹少女逃脱了。

    “大人,容奴婢再进去搜一搜。”见到叶昭走过来,马嫂忙福了下去。

    叶昭就摆摆手:“不必了!”看那少女模样,也不是什么敢拼命的性子。

    “是!”马嫂站起来,恭恭敬敬帮叶昭推开门,退到一旁,等叶昭进屋,又将门轻轻带上。

    叶昭自不是真的兽性大发要找名女子来发泄,实在是若不答应留下她,可不知道这少女将面临多悲惨的境地。

    在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极北之地与罗刹人作战,对于新军团勇军纪,叶昭实在没办法太过苛责,尤其是新军,家眷多在广州,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精壮年纪,孤身关外,瑷珲城又无营妓,出现强奸罗刹妇女的事无可避免,不过俘获罗刹妇女并不常见,是以叶昭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早有严令,若敢欺辱大清国民,必斩之。大清国民自然包括旗人、汉人以及达乌尔等边民部落。

    眼前这罗刹少女,自己若不说留下,等待她的悲惨命运显而易见,虽说对罗刹鬼子恨之入骨,但既然撞到了,叶昭还是不能无动于衷,毕竟被迫屠杀罗刹村落平民之事,叶昭思及心里就不是滋味。

    寝室有黄鹂鸣翠柳的锦绣屏风隔开里外间,红烛摇曳,碧纱橱中各色玩器越发显得雅致精巧。里间浮雕花卉装饰华美的架子床是叶昭来后令木匠打造的,奢侈华贵,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

    此刻床上锦被中,罗刹少女躺在里面,碧眸深邃,金色长发海浪般弯曲,撒在红枕上,红烛下显得极为魅惑。只是她一脸的惊惧,听到脚步声,见到进来一名男子,虽然早就知道可能面对的悲惨命运,她还是吓得紧紧裹着被子向后挪,碧眸满是惊慌。

    叶昭微微蹙眉,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用中文英文法文都问了,那少女全无反应。

    无奈下,只好用起了蹩脚的俄文,却是这段时间跟玛德教士学的,只会简单的几句,询问犯人更合适。

    “你,名字?”

    罗刹少女一呆,随即就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叶昭立时头昏脑胀,随即就指着罗刹少女道:“你,名字,莎娃!”管她本来叫什么名字呢,只是个称呼,自己叫着顺嘴就是。

    “你,名字,莎娃!”叶昭指着她又重复了一句,“懂了吗?”这却是中文了。

    罗刹少女一脸茫然,连连摇头,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好似是告诉叶昭自己不叫莎娃。

    叶昭蹙起眉,指着罗刹少女:“你,名字,莎娃!”想了会儿,又蹦出个词:“死掉!”

    罗莎少女脸色大变,又向后挪了挪身子,却是早就靠着墙了。

    “你,名字,莎娃!”叶昭又指着她说了一遍,终于,罗刹少女好像明白了,原来这是中国人给自己起的新名字。

    “你,职务?”想问她是什么人却不会说,只会说“职务”,随即就摇摇头,自己这水平还是不跟她沟通了,纯属浪费时间,明天要玛德教士问她就是。

    睡觉?可是“莎娃”占了自己的床,叶昭看了看屏风外间的软榻,虽然好心替她挡灾,但叫她睡床自己去睡外面软榻,那可多遭罪?

    享受惯了,叶昭又哪会同罗刹女人讲风度?伸手指了指外面的软榻,说道:“你,那里……”睡却不会说。

    “莎娃”茫然的看着叶昭。

    叶昭只好连说带比划:“你,那里,睡……”后面的睡虽然是中文说的,他却做了个双手合在头前,枕着睡的姿势。

    比划了两次,莎娃好像终于明白了,但却不动。

    叶昭一蹙眉:“死掉!”罗刹人看来都是欺善怕恶,男女都一样,不吓唬却是不行。

    果然,莎娃脸色大变,忙掀开被子起身,叶昭脑子却嗡一声,却见这金发碧眼的小美女,全身雪白光溜,只穿了红色肚兜红色小亵裤,想来是马嫂等给她洗过澡后换上的,她不敢不从。

    小红肚兜被她高耸的傲人双峰撑得几乎爆开,光洁诱人的后背,令人目眩的勾魂长腿,那种欧洲美女特有的诱惑曲线,全部裸露在叶昭眼前。金发碧眼的美少女只有艳俗古典小肚兜遮掩的香艳画面,更是令人鼻血狂喷。

    莎娃飞快下床,跻拉上绣花拖鞋,跑向了软榻,叶昭晃了晃脑袋,将目光从她胴体上移开。

    和衣而卧,叶昭就有些无奈,好像自己越来越把持不住了,可真担心哪天就化身色狼,可也是,自己活了两个二十年,今世又早破了身,却到现在尚没有能真正云雨的伴侣,有时候还真怨不得自己。

    叶昭这一觉睡的倒踏实,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却是发现莎娃早起来了,穿了件紫色刺绣云锦旗袍,元宝底的漂亮旗鞋,金色长发盘了云髻,还插上了几枚华贵朱钗,金发碧眼的青春美女,现在的古典中式装束可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其实昨晚吹蜡时马嫂就在外面问了声,自是以为都统大人完了事就带这罗刹少女去别的房间就寝,免得都统大人熟睡时出什么差错。

    但没听到都统大人回音,马嫂只好回去歇息,一早又给莎娃拿来了旗袍鞋袜。

    一边伺候都统大人洗漱马嫂一边比划着叫莎娃学,莎娃又哪里听得懂?叶昭只是好笑,也不作声。

    今天的早餐厨房给做的“仙林凤鸣”、“蝴蝶戏花”等几道热菜,煎蛋、煎火腿等速食菜,又有白粥烧饼等主食。

    叶昭坐在外屋桌案前,就叫马嫂去喊玛德教士用过早饭后过来,自是要查一查这个莎娃的底细。

    李嫂在旁边伺候,叶昭指了指白粥,她就马上给盛了一小碗,叶昭却是早就习以为常,偶尔思及前世时,才会觉得自己现在怕是渐渐代表了腐朽的封建统治者,但平时,却早把这心思抛到脑后了。

    “你,过来坐!”中俄文掺杂,连说带比划,但莎娃好似对要她吃饭倒领悟的快,很快就坐上了桌,坐在叶昭对面,虽然她不说话,但看着满桌菜肴,碧眸里的震惊却掩盖不住,显然觉得面前这中国人太奢侈了。

    可不是,就说“仙林凤鸣”吧,虽然只是烤鸡肉烤猪肉,却在盘里摆成精致的凤凰开屏的模样,加之配上雕花蔬菜,令人觉得夹一块简直就是在破坏艺术品,可惜叶昭早就习惯了,筷子伸过去几下扒拉,这道厨师用了一个时辰小心雕琢的艺术品就被扒拉的没了样子。

    莎娃本来可能正啧啧赞叹呢,突然见到这个中国人的举动,更惊讶的张开小嘴,可能就没见过这么烹琴煮鹤的人吧。

    “你也吃!”叶昭对莎娃比划了几下,又回头对李嫂作个手势,用筷子点着桌上的菜,李嫂马上就将叶昭点过的菜每道夹了几块放在青瓷吃碟里,又将吃碟轻轻摆在莎娃面前。

    要说莎娃,可是饿了几天了,被押解来瑷珲的一路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今天见到满桌菜肴就食指大动,再闻着面前吃碟各色菜肴的诱人香味,再忍不住,她不会用筷子,但幸好都统大人的餐桌上刀叉也是必备的,她叉起一块鸡肉送在嘴里,脸上马上露出满足的神色,罗刹吃食粗鄙,她何曾尝过这等美味?

    叶昭愕然看着她,这罗刹女也太没心没肺了吧,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昨晚如果不是自己,换第二个人她可是就被强暴了呢,怎么早上起来就没事人一样了?

    叶昭随即就摇摇头,怕是她根本就没把男女之事当回事呢,年纪虽小,怕都不知道几个情人了,罗刹国风气,可不是一向乱得紧?至于昨晚的恐惧,是怕别人伤害她身体而已吧?[(m)無彈窗閱讀]

第八章 生变

    第八章生变

    坐在偏厅慢慢品茶,听着玛德教士和莎娃在那边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叶昭微微闭上双目,琢磨着春汛后怎样应付罗刹人的反扑。

    瑷珲城就在黑龙江畔,到时只怕罗刹人的舰队会炮轰瑷珲城,虽然实际上罗刹船舰比较落后,清一色帆船,并没有铁壳火轮战舰,但问题是大清国更糟糕啊,在黑龙江一带,也就能征用些木筏渔船,如何同罗刹人对抗?

    虽说自己的密信已经发出去了,更令达呼尔人严密注意罗刹人舰队动向,可计划毕竟是计划,那边不配合怎么办?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没有把握的计划之上,还需未雨绸缪,多做准备。

    如果香港的工业炸药投产,可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地雷什么的,这个可就不太懂了,却是要和火药厂的技术人员探讨一番,火药厂下月就正式投产,可惜自己身在关外,分身乏术。

    不过就算能做成地雷,却也破不了舰队啊,至于水雷,自己更就一窍不通了,好像也不是这个世纪能造出来的东西。

    怎么破敌呢?

    “都统先生。”玛德教士轻轻叫叶昭。

    叶昭回神睁眼,就见玛德教士正苦笑看向自己,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关系,有什么事您直说,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听真话。”叶昭微笑说。

    玛德教士咳嗽了一声,说道:“瓦莲京娜小姐是来远东同她订婚的对象结婚的,她不肯说订婚的对象是谁,但她说,她的第一次还没交给最心爱的人,请求都统大人释放她。她还说,愿意用一千个金币赎回自己。”

    叶昭笑道:“请您跟她说,如果她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和订婚对象的身份,我是不会放她走的。”

    不管怎么说是哈里奇当宝贝献给自己的,何况新军团练对罗刹人苦大仇深,自己一天不到就放人,可也没法交代。至于莎娃的身份,叶昭倒并不怎么关心,就算活捉了罗刹公主,实则对远东局势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多个以后谈判的砝码。

    而现在,罗刹人是断然不会坐下来谈判的,除非如同前世般把黑龙江左的土地全部割让。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克里米亚战事结束前能同罗刹人达成和解协议,条文可以暂时含糊些,给罗刹人些甜头是免不了的,不然等中英法战事一起,关外可就麻烦了。

    若想尽快同罗刹人达成和解协议,就要在春汛之后,对罗刹人游弋在黑龙江的舰队能给予实际的威胁。

    那边儿玛德教士和莎娃又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儿,最后玛德教士无奈的对叶昭道:“瓦莲京娜小姐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

    叶昭不觉有些好笑,却是说谎都不会么?随便说自己是谁,未婚夫是谁,谁又知道真假了?

    嘴上道:“那没什么可说的了。”

    玛德教士正要再劝,却听外面脚步声响,一名龙精虎猛的达呼尔小伙子急步走入,叶昭识得他始给自己报信通报赵景忠军情的就是他,名字叫做图瓦。

    “图瓦,走,去书房谈。”看到图瓦脸色颇不对头叶昭以为军情有变,自然不好被玛德教士和莎娃听到。

    谁知道图瓦猛地双膝跪倒,嘭嘭嘭就给叶昭磕了三个头,令叶昭一呆,要知道达呼尔人有点化外之民的感觉,至多单膝打千,可还没见过他们给人行这么大礼。

    “将军大人,请将军大人救救我的亲人”图瓦说着又连连磕头,额头很快青肿一片。

    “起来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罗刹人又来打秋风了?在哪个屯子?待我看看左近可有神炮兵和团勇编队?”若是被骚扰的屯子附近有新军团勇,那是必定要去救援的,现在新军和团勇可不怕与罗刹人硬碰硬了,甚至以寡敌众都敢打。

    图瓦却是伏地不起,悲声道:“将军大人,不是罗刹鬼,是乌云城的旗兵,五天前去了彪尔呼屯,打死打伤了十几名村民,还抓走了我做‘噶珊达’的姐夫,说道如果到月底不交出一百张上好的貂皮,就打死我姐夫”

    “将军大人,请您救救我的亲人”图瓦连连磕头。

    乌云城?叶昭就蹙起了眉头,乌云城乃是三姓副都统衙门所辖,再往上即是吉林将军,三姓副都统蓝玉自己见过,宗室子弟,傲气的很,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图瓦嘴里的“噶珊达”同乡长、村长差不多,那是大清国管理边民、氏族的姓长制度,将各氏族、部落首领任命为哈喇达、噶珊达等姓长、乡长、村长,对边民进行管理。

    现今同罗刹人战事正急,乌云城这些兵老爷不但帮不上忙,还有时间去打边民的秋风,可也真是混账到极点了。

    叶昭略一沉吟,马上站起身道:“走,我跟你一起走趟乌云城,把人要回来。”

    图瓦一呆,本来还觉得将军大人肯写封信给乌云城城守尉大人,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却不想将军大人起身就要和自己同去。

    图瓦忙道:“将军大人,使不得,您军务繁忙,若肯写封信给小的,小的就感激不尽了。”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叶昭见他模样,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这个图瓦,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罗刹人拼命呢,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吗?罗刹人可是对边民也实行拉拢政策呢,图瓦肯定不懂大道理,也不会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但肯定认为罗刹人和他们达呼尔人不是一个路子,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吧,毕竟人种差异明显。

    可一边跟罗刹人拼命,另一边,他保护的兵老爷们却打死打伤他的朋友,抓走他的亲人,他却质朴到只要求自己写封信放了他的亲人就行,还千恩万谢的。

    这叫人情何以堪?叶昭叹着气,将图瓦搀了起来,说道:“不必多说,跟我走就是了。”

    图瓦激动的脸涨红,更感激涕零,结结巴巴道:“是,谢,谢将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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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没时间了,昨晚一点才睡的,累死了,今天只能八千字了,明天争取九千能写几天九千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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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乌云

    乌云城位于黑龙江南岸支流乌云河河畔,距离瑷珲城不远,快马疾驰,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可是都统大人马术低劣,是以慢悠悠用了半日时光才赶到乌云城下。

    随身只带了巴克什、苏纳和图瓦三人,离得尚远,巴克什就催动坐骑疾驰过去,向守门士兵通报身份。

    乌云城不大,驻扎一百多名旗兵,加之随军家属,不过两三百人口,城里高高矮矮分布着各种草坯房、泥瓦房。

    乌云城城守尉巴彦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白净胖子,偏偏骑了匹瘦马,看着那匹马吃力的样子,真令人担心他分分秒会将胯下马压趴下。

    叶昭等人刚刚进城巴彦就迎了出来,下马见礼后引领叶昭等人奔城尉衙门,路上赔着笑道:“都统大人,小的们每日弹精竭虑,防范罗刹人偷袭。”要说最近同罗刹人的战事和乌云城不沾边,不过皇上曾经下谕黑龙江沿岸各城、各防“地方文武,协力同心,互相堵截”,是以巴彦以为叶昭是来视察他的城防情况。

    叶昭微微点头,倒是单刀直入:“我是为彪尔呼屯之事而来,自噶珊达雅奇玛起,全屯百姓抗俄尤为出力,不知道巴彦守尉为何滋扰边民,乱我军心”后两句话可就颇为严厉了。

    巴彦一怔,额头不禁有些冒汗,但前往各屯催缴毛皮乃是来自三姓都统衙门的谕令,而据兵勇回报,“彪尔呼屯蛮民粗野彪悍、不服王治”,是以才引发了冲突,详情他倒不大知晓。

    眼见前面就到了城守尉衙门,巴彦翻身下马,躬身道:“大人,入衙详谈。”

    叶昭微微点头。

    乌云城城守尉衙门与瑷珲城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规制整整差了数个等级,也难怪,瑷珲城城守尉衙门可本来是按照黑龙江将军衙门的规制来建造的,乌云城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在衙门左堂,巴彦将三姓副都统衙门的谕令拿出来与叶昭看了,又连声告罪:“小的只是奉上官差遣办事,断不敢乱了大人剿夷方略,小的马上差人送雅奇玛回屯子,只是还请大人发出文函,何处边民需酌情宽大,小的自依大人文书办理,蓝玉都统责问起来,小的也好有个依据。”

    别看巴彦胖的一步三喘,样子蠢钝,却不想极会做官,应答滴水不漏,更轻轻将身上干系全推脱干净。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一切依你所言,不过昨日在彪尔呼屯杀人伤人之凶顽,却不能姑息,不知守尉大人要如何处置?”

    巴彦心里这个作难啊,要说办几个兵卒倒也无妨,可问题是前往彪尔呼屯的领队骁骑校,乃是蓝玉都统爱妾的哥哥,犹豫着,巴彦道:“这个,这个小的自会严惩。”

    叶昭微微点头,淡然道:“残杀边民,乱抗夷方略,守尉大人准备如何严惩?”

    巴彦心里一沉,看来都统大人是想要他们的脑袋,这可不妙。忙分辩道:“大人,边民固然是大人抗俄臂助,但大人有所不知,乌云河一地边民,颇多冥顽不法之辈,不服法治,不尊王令。彪尔呼屯一事,实在因边民凶蛮而起,有凶徒持械袭击官兵,是以才被当场格杀。”

    叶昭冷冷一笑:“边民持械袭杀官兵?巴彦大人是亲眼所见?”

    巴彦一滞,讪讪道:“下官自是听的回报。”

    叶昭道:“那你可听听边民的说辞。”说着就对图瓦示意:“说与巴彦大人听。”

    图瓦不禁有些犹豫,听到姐夫无恙,他自是开心,而残杀他朋友的官兵,他虽恨不得亲手诛之,以后也必寻机会报仇。可都统大人乃是抗俄名将,身系江北自己多少族人的安危?如果为了自己的恩怨令大人与地方武官起了嫌隙,坏了大事,那自己可不成了一族之罪人?

    “不要有顾忌,叫你说就说。”叶昭微微蹙眉。

    图瓦无奈,只得站出来单膝跪倒,“小的听屯里的老人讲,一名唤作额尔赫的官兵调戏屯里妹子,遭抗拒后恼羞成怒一刀砍去了那妹子的胳膊,这才引发了冲突。”

    巴彦心里可就叫苦了,额尔赫正是蓝玉都统的大舅哥,怎么杀人还报了名字?想想可不正是这厮的性子?

    嘴上却只有分辩道:“大人,这,这双方各持一词,小的实在难以决断。”

    叶昭凝目看着巴彦,看的巴彦心里暗暗发毛,接着,就听都统大人不冷不热的道:“额尔赫?看来和守尉大人关系匪浅吧?”

    巴彦身子一颤,这少年都统目光如炬,委实令人惊骇,莫怪小小年纪就威名远播,照这个势头,怕不几年,就会成为朝廷倚重的北国屏障。

    心思电转,巴彦就凑上几步,小声道:“大人,这额尔赫性子是暴躁了些,可却是乌云出名的勇士,他妹妹布顺达,也是乌云河高高飞翔的雄鹰,骑马弓射,不逊男子,甚得蓝玉都统喜爱。”

    叶昭端起了茶杯,轻品了一口,淡然道:“那又怎样?”

    巴彦心里一突,立时知道大大不妙,眼见就大大不妙。

    叶昭轻轻放下茶杯,说道:“额尔赫呢,唤出来交与我处置,若确实不怨他,我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巴彦强笑道:“这,额尔赫昨日去依兰城了。”依兰城乃是三姓副都统衙门驻地,巴彦自然是托词,可若额尔赫由他手上交给叶昭带走,他可怕蓝玉都统回头剥了他的皮。

    叶昭盯着巴彦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守尉大人可当我好欺么?还是定要我调集人马,来搜你的乌云城?”

    巴彦冷汗直冒,猛地跪下,连连磕头:“都统大人,小的,小的该死,可,可若不得蓝玉都统明令,小的,小的若将标下校官交与大人,可,可于制不合啊”

    叶昭淡然道:“皇上谕令,剿夷方略,沿江各城各防协同一心,勿致各自为战、顾此失彼。今乌云城校官额尔赫横行不法,坏我军机部署,难道我就带不走他么?”

    巴彦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位都统,自己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叶昭缓缓起身,说道:“看来军国大事在你眼里犹如儿戏”脸色一沉:“我们走”

    巴彦身子一抖,再不敢犹豫,磕头大声道:“小的知罪知罪小的这就唤额尔赫出来”

    叶昭冷声道:“不必了我这就回瑷珲,今晚之前,你若不将几名凶顽捆来见我,就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说着大步而出,巴克什、苏纳和图瓦三人紧随其后。

    巴彦忙起身颠颠追出去送,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刚刚喊额尔赫出来就是。现在却是要自己绑了他派人送去瑷珲城,这,这可如何是好。可见叶昭神气,巴彦就知道若是不依照他的吩咐做,可不知道这个小祖宗会怎么炮制自己,罗刹人那般凶狠野蛮都被他打服了,听闻现今龟缩在几个据点不敢出城,更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城守尉了,想对付自己,可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领兵在外的将军,再想想叶昭手下如狼似虎的几千甲兵,巴彦身子如坠冰窟,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少年都统发了狠,怕血洗乌云城都不是没可能,事后推到罗刹人身上就是。

    一直送叶昭出了城门,巴彦心里大骂自己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现今在黑龙江畔,这位少年都统怕是第一个不能得罪的人物,自己可也真犯浑了,这点关节都没想通。

    “大人放心,大人的吩咐小的必全力办妥。”送别叶昭时巴彦连声的说。没办法,只有事后补救,表表决心了,至于蓝玉都统那儿,总有应对的办法。

    叶昭微微点头,勒缰绳策马而行,胯下一匹遍体通红的火龙驹,精神抖擞意气奋发,那枣红皮毛油亮,不见一丝杂毛,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但在都统大人驱策下却只能慢吞吞的小跑,稍微加速就被都统大人用力勒住缰绳,它摇头晃脑,不时打几个响鼻,也不知道是不是满心委屈。

    图瓦策马跟在叶昭一个马头之后,犹豫着,说道:“大人,小的,小的有几句话,可,可不敢说。”

    叶昭笑道:“但说无妨,说的对也好,不对也好,都无妨。”

    “是,是。”图瓦应了几声,却满脸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叶昭也不催他,只是策马慢行。

    过了一阵儿,图瓦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道:“我,我想求大人一件事,不要,不要砍了额尔赫几人的脑袋。”

    “哦?”叶昭就看向了他,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图瓦叹口气道:“额尔赫乃是三姓副都统蓝玉大人的亲人,我等族人多在蓝玉大人治下,都统大人总不能保我族人一世,若激怒蓝玉,我等族**不远矣。”

    叶昭微微点头,却不想图瓦也能想通这其中关节,倒是难得。

    不过若说就这般轻轻放过额赫尔等人,就更是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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