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孤苦伶仃何所依
全福在京城是一座不怎么起眼的酒肆,后院为客栈,天井槐树旁,一头黑叫驴仰着脖子嘶声嚎叫。
天字房内,简陋的桌椅,铺着破烂褥子的火炕,桌子上的白瓷茶壶茶壶嘴都缺了一块儿,令刚刚拿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杯茶的瑞四又皱眉缩手,瑞四心里有团火。
可不是吗,他奕?竟然登基了,就这么轻轻易易的坐上了九五之位,这是十天前的事,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其实瑞四早看出了端倪,京里突然流传出小皇帝驾崩的消息,人心惶惶,这不是他六王的人干的又能是谁?
分明是早早将消息泄露出去以便逼两宫太后让位,而这些年闹番鬼、闹发匪,咸丰爷和祺祥爷都在位短短几年,天下乱象丛生,京里大臣们怕了,倦了,人心思定,都希望安安稳稳的,希望能有位年富力强的新君领着大夥迈过去这道坎儿,天时地利人和,就这般便宜了六王爷。
可我瑞四就是不服!
狠狠踢了脚桌子,瑞四随即疼的吸了口气,委屈的想,主子啊,你在哪儿啊?怎么还不来?这以后可怎生是好?
木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两轻一重。
瑞四激灵一下,噌的跳起来,小跑过去拉开门,看到外面那亲切文秀的笑脸,瑞四泪眼婆娑,等主子进屋,他再忍不住,跪下抱着主子的腿嚎啕大哭:“主子,主子,岛国人六个王八蛋篡逆了!怎么办啊?!”
叶昭气得一脚将他踢开,这都内务局局总了,说不定将来就是自己内务府总管,可成什么样子?
六王爷称帝的事自己一早便知,却是没想到他岛国人六动作这般快,一边写信拉拢自己,一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大宝,木已成舟,想自己也莫可奈何。
说起来六王爷羽翼之丰全因自己的蝴蝶效应,咸丰帝未与其彻底交恶,更早早离世,使得当初支持六王爷争位的势力犹存,而兰贵人就更少了几年磨砺,祺祥帝更是吱呀学语的幼儿早夭,这使得京中大臣委实还没有真正进入咸丰朝的心态,咸丰帝就没了血脉,六王爷登基可谓众望所归,就算自己,都逆转不了这个局面。
六王爷也深知这一点,以他的见识,登上九五之位后断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打压自己,只会限制平衡,等天下平定刀枪入库,只要自己谨慎,自也能富贵荣耀一生。
当然,前提是自己习惯如履薄冰的侍奉他这位君主。
看到瑞四可怜巴巴的抹眼泪,叶昭哭笑不得,大马金刀的坐下,笑道:“哭什么?怕了?”
瑞四抹着泪,恨恨道:“奴才这身骨头值几个钱?奴才不怕死,奴才只是不服气,他老六凭什么谋朝篡逆?!”
叶昭微微蹙眉,摆了摆手:“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是!可是,可是奴才嘴上不说,心里每天说,每日说,奴才就是不服气!”瑞四咬着牙,可心下满是无奈,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翻转不得了。
“叫你准备的事准备好了吧?”叶昭淡淡问。
“是,奴才都按主子说的办妥了!”
见瑞四满脸不忿的神情,叶昭只是轻笑。
叶昭的心思,只怕这世上再无旁人能懂,就说六王爷,就算他天纵聪明,却又怎知叶昭所思所想?
寿西宫西暖阁,外面蒙蒙细雨,暖阁里也阴沉沉的。
宫女喜儿跪在炕沿前给太后钮钴禄氏捶背,炕桌另一边,是那姿色端丽的兰贵人,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话。
说得都是闲话,欲言又止,好似隔了层窗户纸。
钮钴禄氏俏目突然就红了,“妹妹,你还怪我吗?”她也知道,没有自己着急着慌的遣人去知会老六,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喜儿听到这话,轻轻下炕,慢慢退了出去。
兰贵人挑兰花指轻轻端起茶杯,绚丽的翠玉鎏金指甲套沙沙作响,如兰花绽放一般美丽,轻轻叹口气:“怎么能怨您呢?要怨,就怨皇上他福薄,我和姐姐福薄……”
“没想到老六是这么个人。” 钮钴禄氏俏脸有一丝怨恨,她为人一向平和大度,可这次真是从根儿上恨上了六王。
兰贵人轻叹口气,“世上人心,不到这节骨眼儿上啊,看不出来。”
钮钴禄氏脸上有丝迷茫,“昨晚,咸丰爷给我托梦了,骂我没守住家业,我,我就下了九泉,也没面目见他……”说着话,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免得泪水滚滚而下。
兰贵人跪上炕,轻轻帮钮钴禄氏按揉心口,柔声道:“姐姐,您别着急,若不然您心疼病这根儿可不好去了。”
钮钴禄氏心如刀绞,握住兰贵人的手,哽咽起来。
暖阁门外传来喜儿清脆的声音:“太后,药房小春子送药来了。”
兰贵人微微一怔,倒忘了有这码事,不记得什么时候传过信给药房。不过也难为他们,这时节算是有心了,喊道:“叫他进来。”
门外,低着头进来一个小太监,弓着腰,手里拎着一串纸葫芦药包,姿势猥琐。
兰贵人一见便不喜,微微蹙眉,道:“你这是什么药啊?我几时要的?”
小太监恭恭敬敬跪下磕头,声音尖细:“回太后话,奴才这药包治百病,内可顺五脏六腑,外可通九湖四海。”
兰贵人俏脸有了怒容,“好一个奴才,这是你贫嘴的地方么?”可真是甚么人都敢欺上门了!
“灵不灵,太后一试便知!”说着话,小太监慢慢扬起了头,又极快的低下。
兰贵人就是一惊,险些失声喊出,可随即就恢复了镇定,冷哼道:“你几时进宫的,眼生的紧呢!”眼见那小太监手在地上比划,显然是写字状,就顺着他手势看去。
小太监嘴里答:“奴才三个月前进宫,一直在药房当值。”他手不停,一直重复着在地上比划。
兰贵人皱眉道:“滚出去吧!怨不得没规没距,我回头倒要问问富公公,怎么教的你们这帮奴才!”
小太监知道兰贵人看清了自己所写的字,当即磕了几个头,起身倒退而出。
不消说,小太监正是叶昭,事关重大,靠别人传信只怕兰贵人和慈安太后终究不会轻信,只有冒险进宫里走一遭。
可想也知道,六王刚刚登基,局势未稳,就算想不到有人动了“挟持”太后的心思,可寿西宫又岂会不布满他的眼线?一举一动,可真的是步步惊心。
叶昭出了寿西宫,还是那副弓背猥琐姿态,没办法,他个子挺拔玉树凌风,若不这般装扮在太监堆里也太过扎眼。
小碎步直奔东华门药房,到了那儿再换衫跟送药的药商混出宫,这宫里眼线、药商都是瑞四收买好的,不过他们绝想不到“进宫涨涨见识”的小哥是怎样胆大妄为。
天已擦黑,苍茫茫的暮色中细雨纷纷,宫人们正在上宫灯。
叶昭走着,背后突然有尖细的声音喊:“你,站住!”
叶昭一怔,慢慢停下,身后脚步声响,走来一位胖胖的太监,看服侍品级乃是首领太监,叶昭脸上画了青色胎记,若不是对兰贵人使眼色想她也认不出,更莫说宫里本就没什么太监见过自己了。
可如果被人怀疑可就未免有些糟。
胖太监上下打量着叶昭,好一会儿后,阴恻恻问道:“眼生的很哪,你跟哪个公公的?”
“药房富公公。”叶昭恭恭敬敬的。
“老富啊?那就没说的了,你跟我来!”胖太监当先边走,叶昭心下叫苦,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拐个弯,是汉白玉广场,前面巍巍峨峨一座殿宇。
七八名小太监正在朱墙旁搬运木料,不知道要在这起什么建筑。
胖太监指了指那边干活的小太监们,说道“我这儿正缺人手,活儿急,你去,帮着运木料,老富那我替你说。”
叶昭真想一脚踹他个仰八叉,抓工抓出花来了。
可也只能赔笑:“公公,您看我这身子骨,哪干的了这活儿。”压低声音,凑到胖太监近前道:“小的房里有***国参,半斤重呢,回头给您送来?”
胖太监小眼睛吧嗒吧嗒的打量着叶昭,随即就扑哧一声笑了,翘起兰花指点了点叶昭的额头,嗲声道:“你这小猴崽子,还真机灵,还不快去?”
叶昭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赶紧答应一声,转身便跑。
药房院子里,值日太监和药商李老板都快吓死了,怎么突然带来的伙计就没人影了?这要传出去,两人都是死罪。
等叶昭回来,值日太监问都没问,就赶紧催两人离开,宫廷生存之道,麻烦越少越好,人越会装糊涂越好。
几日后的南书房。
一排排的书架子不知道装了几千几万本书,那硕大的镶金书案在烛光下氤氲生辉,好似有一条金龙在桌上游走。
六王站在书案前,脸色怔忪,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
听到这两个字,六王没来由的心里一颤,没坐上这个位子前,那种热切那种期盼现在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重压是寂寞,是那仿佛永远没有止境的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殚精竭虑考虑的问题,这千疮百孔的朝政,又该如何治理?
中兴之主,自己能做到否?
小太监自不知道皇上烦忧,恭声继续道:“今日两宫太后召了戏班子看戏,现在寿西宫可热闹呢。”
六王心里轻轻叹口气,自己本没有请两位皇嫂搬离东六宫之意,倒是她们先提出来的,而且执意要换去寿西宫住,显是对自己成见颇深。
虽说自己也有私心,但今日之大清国,实在是不能再无休止的折腾下去了。
就算千难万难,被世间污蔑,被后世诋毁,这条路,自己也要走下去。
可是,对不起两位皇嫂了,她们喜欢叫戏班,倒也是个好兆头。
突然六王又是一怔,戏班子?
踱步琢磨了一阵,转身道:“摆驾寿西宫!”虽然最近这段日子尽量避开她们,可不知道怎么?今日心里怎么都有点没底儿。
大内中鸡飞狗跳,六王在前,一堆太监小跑跟在身后,他不坐乘舆,只令乘舆在后跟着,步行往寿西宫。
耳听寿西宫院内西偏殿有梆子声传出,六王就知道戏台设在里面,阔步而行,有太监张嘴正想喊“皇上驾到”,却被他摆手止住。
偏殿内,带着红缨穗行者帽的孙猴子正在翻跟头,北面隔着黄幔,隐隐有两条人影,是两宫太后在观戏。
“好,好!”太监宫女大声叫好,那孙猴子一口气翻了***七十二个跟头,猛地落地,面不红气不喘,跳上金箍棒做眼观六路降魔术。
“好!”又是震天价叫好声。
几名太监宫女得太后恩赏,正看得入神,又叫好助兴,却是没人注意到悄然踱步而入的六王。
六王站了会儿,眼见两位太后也装作看不到自己,颇觉无趣,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就眉头一簇,盯着黄幔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走过去。
看戏的太监宫女终于见到了六王,吓得纷纷拜倒,戏班子的锣鼓也不响了,立时殿内人群跪满了一地。
“两位皇嫂。”走到黄幔前几步,六王微微躬身,对两位皇嫂他可谓礼敬有加。
黄幔后,还是没人吭声。
六王再不犹豫,伸手掀起黄幔一线,却见凤銮之上,又哪里是两宫太后?分明是两个宫女被换上了太后服饰,此刻双眼紧闭,显然都被迷晕了过去,只是姿势摆的极巧妙,从黄幔外根本就看不出。
“太后呢!”六王回头厉声问。
太监宫女及众戏子都吓呆了,又哪有人说得出话?
“全给我拿下!”六王说着话大步向外走,“宣丰生额、诸克图!” 丰生额为九门提督,诸克图则与郑亲王一般,为领侍卫内大臣,但六王登基后,诸克图自然隐隐成了众侍卫大臣之首。
在南书房中,一条条消息传来,半个时辰前,戏班几名戏子凭腰牌出宫,说是回戏园取道具,有几名戏子还描着脸,很急的模样。
画了脸谱的戏子,六王几乎可以断定,里面有两宫太后。
丰生额、诸克图匆匆进来跪倒见驾,两人都一脸惶急,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两宫太后被贼人挟持!”皇上语气阴森森的,丰生额和诸克图脊梁骨一麻,更都大吃一惊。
“贼人定从直沽出海,传令札克萨喀,火速率骑兵出城追击!丰生额,你传令下去关闭城门,严查贼人同党!诸克图,这宫里你再给我仔细搜一遍!你们这就去!”
“喳!”丰生额和诸克图忙磕头领令,从直沽出海,这是什么人干的?丰生额小心翼翼问:“皇上,若遇到贼人?以太后要挟……”
六王脸一冷:“当场格杀!”
丰生额和诸克图就明白了,什么贼人挟持,多半就是太后出逃,可现今皇上大势已定,她们又能逃去何方?
出海?
两人马上都想到了广州景祥,可也是,如果两宫太后落入景祥手里,还真是个麻烦,这小子花花肠子多着呢,可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
丰生额和诸克图走后,六王转了几圈,突然心里又是一惊,唤过小太监:“小德子,去五王爷府上传我的话,我今日要见见皇侄。”
小德子喳一声,忙转身去了。
紫棚马车风驰电掣,跟在马车旁,百余骑彪悍骑客,那马鞍旁挂着清一色的卡宾枪,正是叶昭的护旗卫。
前方,已经远远可以见到月光下海天一色,叶昭抬了抬手,众骑纷纷勒缰绳放慢速度。
这里是永平府境内,叶昭没有走直沽,知道六王定会派精锐骑兵追击,而且会不惜任何代价除掉自己甚至两宫太后。
叶昭记得永平府一带有一处天然良港,孙中山曾经说要建成同纽约港等大者是也。
带来京城的水军中,一艘火轮船去直沽掩人耳目,而定海号与永波号则来到永平府海域接应自己。
特遣队混入京城,又在瑞四安排下几人进了戏班,唱了一出偷龙转凤的大戏。现今特遣队暂时和瑞四分散在京城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回广州。
只是苦了那个戏班,虽说人人都不知情,但想来六王会迁怒在他们身上,只希望自己接下来的举动能使得他们逃过一劫。
马车停下,车窗门帘被撩起,露出的是钮钴禄氏微微变色的俏脸,想来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叶昭下马翻身拜倒,悲声道:“奴才景祥给两宫太后请安,奴才万死,奴才来迟了,令两宫太后被宵小欺辱!”
钮钴禄氏看着叶昭俏脸渐渐温和,说:“你,你很好啊!”
宽敞的马车内,陪着钮钴禄氏和兰贵人的是两名特遣队女成员,一位女子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小男孩,正是五王家的小阿哥载濂,乃是瑞四早早收买了五王府的奶妈给领出来的。
若没有道光帝的这门血脉,仅仅接两宫太后去广州,很多事未免理不正言不顺,而有了这个小阿哥,从此在广州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只要不称帝明目张胆同六王对抗,六王也拿广州没办法。
如此一南一北一暗一明两个政权形成,对于京城的谕令只需维持表面的遵从就可,实际上,各种变革却可以放手去做了。
叶昭又恭恭敬敬道:“请两宫太后移驾,奴才大胆擅专,两宫太后巡幸广州,奴才以为走海路为妥。”
钮钴禄氏轻轻叹口气:“快点起来吧,你这孩子,就别顾着我们面子了,咱都是自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心里都清楚。”
说着话,钮钴禄氏和兰贵人在女卫士搀扶下慢慢下车。
兰贵人对着叶昭微微一笑,但没说什么。
叶昭在前引路,兰贵人、钮钴禄氏在后来到沙滩上,护旗卫站得远远的分散警戒,有人嘭一声,打出了信号弹,夜幕中,极为璀璨夺目。
远方海面上,同样有一颗绿莹莹的信号弹升起,叶昭就笑道:“好了,等上了船,两宫太后和奴才就算安全了。”
钮钴禄氏叹息道:“也真难为你了。”早先听西宫妹妹说起要去广州,钮钴禄氏心下吃惊得很,就算被六王坐了江山,她也委实不愿意离京,在兰贵人劝说下才勉强答应。
可现在看着叶昭,钮钴禄氏就不由得心下叹息,还记得先皇咸丰爷的,这满朝中,也就景祥这孩子了,可也真难为他了,万水千山的,拼着命来维护自己和杏贞。
“奴才没什么为难的!”说着话,皎洁月光下,眼见前面海面上有十几条小船划来,叶昭忙又回身跪倒道:“请太后委屈一阵子,上小舟,奴才为太后操橹。”
钮钴禄氏心下这个柔软啊,时至今日,封疆大吏中,谁还能对自己这般恭敬?
“你,你快起来吧,从今以后,就不要跪了,我就做个主,载濂认你当叔叔,我和圣母皇太后就是你的嫂嫂。”说着话钮钴禄氏扭头看向兰贵人,“妹妹,你说可好?”
兰贵人轻轻点头,她的俏目时不时瞥向小阿哥载濂,心下不知道在计较什么。
“这,奴才不敢!”叶昭现在微微有些后悔,人家孤儿寡母的,现在可是发自真心感激你,你一直装模作样骗取人家感情未免不是英雄所为。是以,同两位太后能疏远还是疏远些,免得以后一些事狠不下心。
钮钴禄氏却不由分说,道:“就这么定了!你以后呢称呼我们太后也好,嫂嫂也好,都由得你。”
皇嫂?叶昭更是无奈,道:“奴才……”
钮钴禄氏微微蹙秀眉,叶昭心里叹口气,知道两位太后刚刚从权力巅峰跌落,现在心境怕是敏感的很,更在意别人重视不重视她等的言语。
只好抱拳道:“如此臣弟遵命!”
钮钴禄氏宽怀,轻轻点头。那边兰贵人却是从女卫士怀里接过小阿哥载濂,见到她的举动,叶昭眼神就一凝,这个女人,难道现今就已经被权力蒙蔽了心性?[(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二章 颠簸文士谁人知?
蔚蓝深邃的大海上,一艘巨型战列舰在前,一艘火轮船在后,劈出翻滚白浪,缓缓而行。
前锋战列舰披红挂绿,淡黄麒麟旗随风飘扬,更高高竖起两条长长的金铃旌节,分别书“恭迎母后皇太后巡幸两粤”、“恭迎圣母皇太后巡幸两粤”。
第二艘火轮船永波号艉楼二层休息室,此时其内却是一派金黄氤氲,叶昭进来拜见两位太后之时钮钴禄氏同兰贵人正坐在软黄缎子铺面的软榻上说话,见叶昭又要跪拜,钮钴禄氏叹息道:“我的话你可就真当了耳边风,从此之后,准你不参不拜,你可记下了么?”
早有女卫士搬过来软墩,叶昭只好躬身见礼:“臣弟遵命。”随后恭恭敬敬落座。
摆手示意不要香茗,叶昭缓声道:“皇嫂,前面半日路程就到了上海,臣弟已经遣逐波号先行去知会两江总督、江浙巡抚、布政使、苏州大营帮办等等文武官员前来觐见,请两宫太后提点方略。”
钮钴禄氏和兰贵人都是一呆,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作声。
叶昭自知道她们的顾虑,一日未到广州,怕两宫太后心里就不得安宁,这两江一地地方官员、统兵大员,谁知道都什么心思?毕竟六王现今才是天命所归的九五至尊。
叶昭目光不与两宫太后直视,徐徐道:“皇嫂请放宽心,臣弟不是夸口,只要在这海疆之上,断无宵小可与臣弟所统水师抗衡。说来两位皇嫂圣明,当初力排众议准许臣弟购买定海号,现今定海号则为守护两位皇嫂之利器。”
钮钴禄氏轻轻叹息,心说看来倒真是天意,当初若不是准了这孩子的提议,也没今日顺顺当离开京师之果,有果必有因,天意何其难测?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钮钴禄氏轻轻颔首。
“是!”叶昭恭恭敬敬答应,又道:“臣弟现今倒有了个想法,说出来请两位皇嫂斟酌。观当今之世,欧罗巴来势汹汹,何等强盛,概因其水军船坚炮利,不说其它,若我大清水师有定海号巨舰十艘,万炮轰鸣,破发匪南京如探囊取物,是以臣弟在想,何不在广州办机器船厂?假以时日,莫说发匪,就算欧罗巴群夷,定也慑于我大清水师之利,再不敢耀武扬威。”
兰贵人静静的听着,钮钴禄氏道:“你说的我也不懂,可听着在理,你就着手去办。”
“是!”叶昭起身,躬身道:“请两位皇嫂歇息,臣弟告退。”其实办船厂一事叶昭早就给威尔斯去了信,请他帮着置办机器,至于银子,自然要向广府银行借贷,再由粤海关每年慢慢还清本息。
不过这个时间差两位太后自不会知晓,而且船厂就算没有阻滞能办起来,那也要一两年,至于军舰下水,怕要两三年甚至三四年后的事了。
从去年起,欧美诸国第一次世界性经济危机现出苗头,银行破产、企业倒闭,而借着广州开放逃来中国的资本许多,而现在更显出愈演愈烈之势,虽说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次欧美的经济危机,但广州从中受益却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投资在欧美的话没甚么能令自己看上眼的回报,倒不如先投资广东基础建设,吃吃放贷的本息,等待时机再去欧美卷钱。
看着叶昭退出去的背影,钮钴禄氏脸色越发温和,想了一会儿,才端起茶杯轻轻品茶。
上海港十六铺码头是一座砖木结构踏步式简易码头,可停靠船只、上下旅客、装运货物,乃是四家华商船运行所建。
今日,码头旁却突然停靠了一艘喷着黑烟的火轮船,不远处的蔚蓝海面上,更有一艘布满火炮的巨型战列舰游弋。
码头砖台两侧,雄赳赳站了两排端着寒光闪闪刺刀步枪的兵勇,而那用木桩支撑的简陋渡桥上,几名蟒袍官员正小心翼翼在人引领下登船。
两江总督何桂清、署理江苏布政使上海道吴健彰、江苏常镇通海道道员乔松年、工部侍郎、帮办苏州大营军务大臣吕贤基等等官员俱来拜见。
江南大营被发匪所破,各路兵勇汇聚苏州、合肥,仍呈对南京夹击之势,但自无紧紧围困南京的江南大营那般令发匪如鲠在喉,也使得发匪各路人马在东南半壁攻势愈猛,若非李秀成、陈玉成部被景帅粤军牵制在江西,怕发匪早就全力攻袭苏州。
饶是如此,上海成了许多官员的避风港办公地,两宫太后到上海之时,两江总督何桂清恰来上海催办军饷,是以也不得不登船拜见。
叶昭并不管这些官员心思如何,此举本就是要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太后南巡之举。
而观黄帷后两宫太后与官员叙话之时,显然心情不错,大概找回了母仪天下的那种感觉吧。
今日来永波号上等太后召见的大多是熟人,比如吴健彰、乔松年,都是叶昭当年钦办上海海关事务时结识的故旧。
两宫太后第一个宣召的自然是两江总督何桂清,而叶昭就将乔松年请进了艉楼最左端的会客室,叙旧闲话,倒也聊得投机,等乔松年告退,叶昭又命人去请吴健彰,这才是重头戏。
吴健彰署理江苏布政司,又兼任江海关监督,官职不是很高,却委实是大清国数一数二的财神爷,他丫丫电子书一划拉,随便一个出入,就是数十万两雪花花的银子。
面见景帅,吴健彰心下暗暗叫苦,他同景帅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可那是没法子,而且指望景帅能在节骨眼上提携一把,自然是前途无量。
是以景帅在北疆在南方名头威势越来越响,吴健彰也极为得意,自己没压错宝,可谁知道突然六王继承大统,吴健彰心里冰凉冰凉的,景帅当年在京城逼宫谁都看得出是对着六王去的,现下倒好,突然就变了天,这自己和景帅关系越密切,怕是自己的乌纱甚至人头都不那么安稳了。
被景帅私下传见,吴健彰不敢不来,硬着头皮跟人东转西转进了一间宽敞的船舱,玻璃窗,金属桌椅,景帅微笑坐在一张银色椅子上,吴健彰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下官吴健彰见过公爷。”脸上神气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叶昭微笑看着他,笑道:“还以为我这门太小,装不下您这尊真神了!”
吴健彰心里就一颤,他确实想过装病不来,越是和景帅关系密切,这时节越要避嫌,谁知道两宫太后突然巡幸广州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往坏里想,那可就令人不寒而栗。
可突然听景帅笑呵这么一句,吴健彰心里一抖,急声道:“公爷对下官恩同再造,下官虽然福薄,可自己心里是一直当公爷门人的,下官委实不知道公爷的意思,公爷明鉴,明鉴啊!”
叶昭笑着摇开折扇,道:“你不懂我的意思?就冲这句话,你可就什么都懂!”
吴健彰呆若木鸡,情知在这位妖孽般的公爷面前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呆了半晌,磕了个头,叹气道:“公爷,公爷但有差遣,下官绝无二话,可,可公爷若想小的能安安稳稳为公爷效力,还是,还是……”心说还是不要再单独私会的好,但这句话可不敢说出来。
叶昭微笑不语,直面皇权带来的压力,不由得不心下感慨。吴健彰这么一个早就同自己绑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因为京城皇权更替,马上就起了旁的心思,这个年代,紫禁城那宝座,可真是瘆人的很呢。
“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要银子!你这江海关,明年可就赶不上我粤海关了!”叶昭意态悠闲,可不是在说大话,心里笃定的很。
“是,公爷治下,物税丰盈,公爷文武双全,这理财之道也独步天下,卑职钦佩的紧!”吴健彰此话倒有几分真心,听着广州一桩桩一件件的新鲜事,吴健彰时常心下叹息,如果自己在景公手下当差,想必如鱼得水。
叶昭微微一笑:“起来吧!今儿没别的事,就是和你说说话,可既然你提到了恩同再造这么句话,不由我不感慨啊,世上多少忘恩负义之辈,又有几个有好结果的?”
吴健彰本来正慢慢起身呢,听到叶昭这后半句吓得腿一软,又跪下了,一时汗流浃背。
叶昭摇了摇折扇:“道普啊,你别以为我在难为你,这天下大事,谁又说得准呢?”
吴健彰心里发苦,这还不是难为我吗?可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还真想和皇上对着干?这,这怎么成?
叶昭淡淡道:“道光爷的血脉,小阿哥载濂也在船上,你呀,去帮我寻个奶妈,他过继给了咸丰爷,有两宫太后教导,将来必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呢。”
吴健彰一怔,随即满头汗水更是滚滚而出,这景帅,还真是野心不小,可再想想,这么惊采绝艳一位人物,要真就这般服了六王,那可是咄咄怪事了。
“好了,你下去吧,有些事儿啊你自己思量!”叶昭端起了茶杯,看着吴健彰失魂落魄告退的模样,心下一笑,想想自己也挺坏的,设身处地替吴健彰想一想,怕以后日夜都受煎熬,可现今却必须敲打敲打他。
而两江总督何桂清同叶昭会面时可就极为自然,他同叶昭并无私交,反而心下笃定,你们皇族争位怎么闹都好,我只管办好我的差,至于北京城哪一位当家作主,我说了不算,也不必操心。
第一次见叶昭,何桂清自要细细打量这位名声鹊起的新晋权贵,漂漂亮亮文文秀秀的,手尤其好看,纤细修长,带着碧绿玉扳指,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可真是从小养出来的,学可学不来。
两人叙了几句闲话,聊了聊江浙军情,何桂清就叹息道:“发匪愈形猖獗,只盼公爷粤军早日平定江西,进剿鄂皖,继而毕其功于江浙,平贼党清寰宇。”
何桂清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言谈也极为得体,而叶昭对于发匪贼党的一些惊人之语,也令何桂清茅塞大开,例如叶昭言道“阶级”一说,士绅、农民、商人等等阶层的需求,对生活甚至对社会话语权的渴求,以及为什么一个阶层会对社会产生不满等等,真是令何桂清惊叹钦佩,只觉有闻圣贤布道之感。
两人聊的投机,在一旁伺候的十三添了几次茶,何桂清才恋恋不舍起身告辞,出门前由衷道:“下官受教了,若能常由公爷提点,可谓一大幸事。”
叶昭笑着谦逊几步,送何桂清出门。
十三快走几步,推开船舱金属门,却见外面正在吵闹,原来是何桂清的长随何四,因为在外面站得久了,就去方便了一下,谁知道回来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舱门前,何四当下就过去揪住他盘问。
被何四揪住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文士打扮,浓眉长脸,眼神倒是颇为刚正。
可何四和他纠缠的上了火,劈手上去就是一耳光,骂道:“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撒野的地儿?”
文士被打得一趔趄,嘴角渗出血来,此时正是叶昭和何桂清走出舱门。
何桂清就一皱眉,成什么体统,可不被人家笑话自己家里下人没规矩,沉着脸道:“作甚么呢?!”
何四见老爷出来,忙跑过来给公爷、老爷打千,禀道:“这狗东西不知道跟谁上了船,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偷听!”
文士被那恶狠狠的耳光打得耳鼓嗡的低鸣,更半天没缓过神,听到何四的话气得分辩道:“欲加之罪!欲加之罪!”
何桂清看向他:“你是甚么人?”
见何桂清蟒服宝石顶戴,文士急忙过来见礼,虽无端端受辱被打,却仍不卑不亢的道:“学生李鸿章参见总督大人,学生乃是在吕帅帐下帮办军务,并不是歹人,实在初次登火轮船,喜不自胜,迷了路径。”
叶昭一怔,不由得就仔细打量起这名文士。
何桂清听说是工部侍郎、帮办苏州大营军务大臣吕贤基的幕府师爷,脸色微微一沉,他同吕贤基向来不和,可不知道这酸书生是不是吕贤基指使而来,自己虽与国公所谈不涉私情,但关门密议良久,传出去可有些不便。
何桂清一摆手:“来啦!给我拿下,鬼鬼祟祟的,能是甚么好东西!”
何四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绳索,就过去绑李鸿章,李鸿章也不反抗,沉声道:“学生乃是道光爷十八年进士,翰林院修撰,帮办苏州军务,绝非歹人!”
何桂清心里一晒,心说六品小官,倒也颇有风骨。
这时节,艉楼走廊栏杆拐角匆匆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白白胖胖的官员正是吕贤基,显然听得吵闹声过来瞅了一眼,见到是自己幕府师爷被捆,吕贤基满脸挂笑,大步走过来,离得七八步,就呵笑道:“总督大人,这又是发哪门子的无名火啊?”
走到近前,躬身给叶昭和何桂清见礼,赔笑对叶昭道:“公爷,卑职不懂管教手下,失礼之至!”他姿态摆的甚低,眼见这等情形,心下这个气啊,心说你李少荃就不能不闯祸?可不知道这景公同何桂清在密议何事,你突然冒出来,可莫牵累我!
回头对李鸿章一瞪眼:“大胆李鸿章,还不过来给总督大人和国公爷磕头赔罪?!”
何桂清见吕贤基装模作样的,心下更是起疑,摆摆手道:“不急,是不是冤枉,等我押回去盘查便知。”
李鸿章却是满心激愤,他父亲率团勇与发匪激战,惨死于发匪之手。而因为家乡沦丧,国事艰难,他忍痛未报丁忧,日日沥血为苏州大营谋策,只盼报得家仇国恨。可偏偏吕贤基昏庸无能,懦弱不前,令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思及昔日进京应考时的意气风华,李鸿章也只有空自叹息。
今日又无端端受辱,李鸿章气得肝胆欲炸,但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用力咬着舌尖,令自己清明冷静,走上几步,就欲给几位权贵赔礼。
叶昭这时节却笑着摆摆手,“慢来慢来。”微笑看向李鸿章,吟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顿了下:“这首诗,可是你写的?下面几句我可记不清了!”
李鸿章一惊,看了眼这位雍容华贵的少年权贵,随即垂头喟然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狂妄自大,公爷见笑了!”
吕贤基哈一笑:“果然是狂妄,还梦想封侯呢,哈,哈!”笑声里颇多讥诮。
李鸿章脸色铁青,只不做声。
叶昭笑道:“这少年人,总要有志气,有志气才好啊!”
李鸿章脸露感激,躬身道:“谢公爷!”
偶遇李鸿章,却不想见到的不是那位扛鼎轻重的股肱重臣,反而是被区区几个不入流官员讥笑欺压的落魄文士,而自己更是老气横秋的评判勉励他,那感觉真是有些怪异。
叶昭转向吕贤基,微笑道:“左堂大人,本官有一个不情之请。”扇子点了点李鸿章,“我与此子一见如故,还请左堂大人割爱,将门下爱将让与本官如何?”[(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二章 奸臣
第三十二章 jiān臣
吕贤基听得叶昭这话,诧异极了,看了李鸿章一眼,又看看叶昭,强笑道:“公爷这般抬举他,自是他的福气,也显得卑职稍有三分识人之明。”说着就对李鸿章道:“还不来谢过公爷?”
何桂清更是一瞬不瞬的打量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酸书生,以景帅之能,断不会无缘无故礼贤下士,莫非此子真有甚么特异之处?
李鸿章能感觉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就变了,心下一声叹息,这才真是夤缘金mén,jī犬升天。景公轻轻一句,胜抵千卷万卷文。
走上两步,李鸿章长稽到地:“学生谢公爷抬爱,只怕学生愚钝,错失公爷厚爱。”
叶昭微笑颔首不语,
何桂清则笑道道:“入景公幕者,岂有朽木,翰林不必过谦。”
何桂清又同吕贤基奉承了叶昭几句,这才告辞。
眼见这等情形,李鸿章心下叹息,少年英发,所见所历尽是阿谀奉承之辈,景公名气虽大,怕少年骄横,未必是可栖身之良宿啊
叶昭微笑看他几眼,就唤一旁shì立的十三道:“去请帕克先生,领李翰林转转这火轮船。”十三天生带着凶相的眼神上下左右打量了李鸿章一番,心说这书呆子看起来没二两ròu,脸上被刮了一巴掌都蔫巴巴不敢反抗,没一丝骨气,主子对他何必这么好?还得本姑娘伺候他
李鸿章被十三看得头皮发麻,刚刚因为能参观火轮船升起的欣喜之情噗一下被冷水当头浇灭,这生了一副朝天鼻的xiǎo姑娘凶巴巴的很,怎么目光比刀子还锐利?
叶昭回了休息室,点了颗烟,闭目养神。
十三走了,自有两名蓝旗卫顶班,站于舱房外警戒。
烟圈一圈圈升起,叶昭琢磨着李鸿章,琢磨着以后的局面,若说自己有多么看重李鸿章,倒不见得。
人这一辈子,时也命也,仅仅有才具是不够的,同样的一个人,放在不同的环境成长,最后能取得的成就迥然不同,就说李xiǎo村,乃是前世史书上被诟病的第一拨卖国贼之列,但现今进了自己幕府,却谁又知道后世史书如何评说?
当然,有大才具的人,就算身处何等环境都会不屈不饶,都会最大程度的来展现自己,只是最后结果如何,只能说三分人事七分天命了。
现今广州第一批百名留学生已经送去欧美名校,全部皆是学习船舶、工业制造、物理电力等等知识的技术学科。
至于军官培训,欧美不过刚刚步入真正的热兵器时代,理论委实还未成型,倒是自己同新军顾问彼得一起鼓捣出来的教材,就算代表不了现今世界最先进水平的步兵战术理论,但却肯定是最适合中**官理解学习的教材。
加之聘请了几名著名洋教习,是以可以想象广州讲武堂,必然会成为近代中**官的摇篮。
师范学校早已经开学,第一期学员二百余名,其中竟然有十几名nv孩,这却是令自己始料未及,本准备第一期的师范生仅仅招录男学员呢,而这些nv学生,大多来自西关富户家庭,均是接触西学较早的开明家庭。
广州第一所公立xiǎo学也在筹备中,教师力量却是来自上海自己同教会合办的学校,虽说仅仅三年时间,可上海教会学校的学生很多本就有西学底子,加之三年教育,其中佼佼者来启méngxiǎo学文化却也胜任有余。
不过广州这第一所新式xiǎo学,说是xiǎo学,怕学生从七八岁的幼童到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所在都有,而教授的学科首先自然要有孔孟之道语文学,加之数学、简单的物理化学自然科学启méng知识等等。
这般发展下去,后世在书写这段历史的璀璨群星之时,怕就跟自己所了解的这段历史的历史名人南辕北辙,大相迳庭了。
是以李鸿章能为己用固然好,不能被己所用,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嘛,李鸿章毕竟是李鸿章,同等环境下,起跑线就比别人高一截呢。
正琢磨着,金属舱mén被轻轻敲响,却是十三领着李鸿章来拜谢公爷。
“如何?”看李鸿章一脸兴奋,叶昭微微一笑。
“大开眼界,西洋工艺,委实不凡。”李鸿章叹息着说,又由衷道:“素闻公爷驱策番人为标下,学生昔日并不深信,欧罗巴番人何等蛮横?岂会任人驱使?却不想今日一见,才知学生乃井底之蛙。”
叶昭爽朗一笑:“倒也没那般神奇,说起来不过利字当头而已,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管他欧罗巴还是我亚细亚,人xìng如此而已,但若利也被其得了,话还要他们说了算,那就是我等的不是了。”
李鸿章连连点头,叹道:“学生以往实在是坐井观天了”
叶昭品了口茶,道:“有话说,蚊虻终日经营,不能越阶序,附骥尾则涉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渐甫,你说这蚊虻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李鸿章倏然一惊,国公这话,可点到他心坎上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叹息攀附景公这般当朝一等一的权贵,可未必是什么善事,更有甘附骥尾之感。
可现在,这雍容华贵的少年国公,不但越来越令人看不透,火轮船上一桩桩一件件的新鲜事更令他目不暇接,颇有拨开云雾见日明的畅快。
历代皇族子弟中,才高八斗惊才绝yàn者并不鲜见,可景公这般子弟,却听都未曾听过,其见识作为无不透着一股子前所未见之清新之气,仿佛天生就是来涤dàng这浑浑噩噩的神州大地。
真乃人中龙凤也。
李鸿章心下叹息,长稽道:“学生只怕才疏学浅,yù学蚊虻振翅,却如何能伴金雀翱翔?”
叶昭微微一笑:“这却是要慢慢来看了。”
十三也听不懂公爷同这酸秀才在说什么,只管偷偷瞪李鸿章,心说公爷跟你hún一块可坏了,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有机会非整治整治你不可。
艉楼下的甲板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低级觐见官员以及督抚官员的随从shì卫。
在人群中,一位脸sè冷峻的中年武官显得与身旁的人格格不入,他是洋枪队督带吴煦,上海洋枪队乃是苏松太道地方政fǔ与洋商合力组织的武装,清一sè最新英式步枪,兵勇千人左右,不但挑选jīng锐绿营团勇,甚至还有那些来上海讨生活的落魄番鬼、印度雇佣兵等等组成,旨在保护上海县城以及租界安全,曾经同发匪接过几仗,胜多败少,是以又被称为常胜军,委实是吴淞口上一枝任何人不可轻忽的力量。
吴煦知道,自己多半就不会获得太后召见,而他此来本也不是为此。靠近码头的货仓旁,已经伏下枪手近百人,而跟着他上船的兵勇,虽不能携带器械,却也人人在红缨帽下藏了匕首,此举为何?
斩景祥解帝忧也。
皇上密信送到了江苏巡抚吉尔杭阿府上,抚台大人召见时,虽未明言,但吴煦已知帝意,除jiān佞清帝侧,乃臣子之本分,九死一生又有何惧?
景祥名声动九州,此行就算得逞,只怕自己也会被luàn刃分尸,不过青史留名,丹心可鉴。
站在甲板人群中,图穷匕见刺jiān佞,吴煦热血一阵阵翻腾,这千古传诵的佳话,就要由自己来谱写。
只是景祥jiān贼防范甚严,原来登船之后,一道道守卫极为严密,若想上艉楼,别说自己等人不可,就算去觐见的大臣随从,级别低些的,却也要各个摘帽,甚至头发丝都被检查一遍,果然好个jiān诈恶贼。
只是,要如何登上艉楼。
眼见那逆贼与自己近在咫尺,却就是近不得他身,吴煦只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这火轮艉楼。
“宣洋枪队督带吴煦”艉楼上,突然有沙哑的嗓子拉着长声喊。
吴煦微微一怔,随即心下大喜,这可不那恶贼寿数已到?
当下分开人群,来到艉楼金属角梯前,两旁兵勇拦住,吴煦不慌不忙的除帽,亏得自己早有准备,只能等上了艉楼见机行事,夺这恶贼身边shì卫武器行刺。
跟在引领官员之后上了艉楼,沿着悬空的金属梯拐了几个弯,上了艉楼走廊,立时眼前一畅,甲板上人群好似变成了蚂蚁,远方海天一sè,金轮生辉。
如此美景,倒也快哉。吴煦心中一笑,却比那风萧萧兮易水寒洒脱许多。
“到了”引领官员突然说。
吴煦微微一怔,却不是去见太后,却见前面走廊栏杆前,正有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年眺望海景,此时慢慢转头,上下打量自己,笑着说:“良辰美景,若刀兵相向,岂不辜负了上苍之德?”
吴煦脚底一丝寒意升起,见过此人画像,可,可难道他竟然未卜先知?
此情此景,不容吴煦犹豫,暴喝一声,就冲了过去,要将这威名赫赫的jiān贼从栏杆上掀下去,想也摔死了他。
“嘭”一道金属mén突然被人从里面踢开,吴煦结结实实的同金属mén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撞击,“当”一声,吴煦头晕眼huā,翻栽在地,鼻子酸痛难当,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和鼻血hún杂落下,也不知道鼻梁骨有没有断。
叶昭缓步走过来,早有人将吴煦扭翻跪倒在地,头上,也不知道被顶上了多少黑dòngdòng的枪口。
“吴煦,你可知罪?”叶昭淡淡的问。
晃着头,吴煦渐渐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告密,可自己选的都是最亲密最忠心的兄弟,那些出身海盗的番鬼、贪财的印度阿三等等全不知情,又是何人泄密?
吴煦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心,渐渐笃定起来,想是自己等人登船时被这jiān贼看出了端倪吧?
“卑职不知身犯何罪” 吴煦大声的喊,“卑职赤胆忠心,对大清忠心耿耿,公爷莫冤枉卑职”
叶昭就笑起来,点头道:“好,好一个赤胆忠心。”摆了摆手。
接着,就见甲板上一阵sāo动,上得船的洋枪队员纷纷被人按到搜身,人群不时发出惊呼,自是见到了洋枪队兵勇藏匿的匕首。
“你的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呢”叶昭微笑着说。
吴煦心一沉,随即大声道:“卑职等出生入死,身上携兵刃也属寻常,还请公爷饶他们死罪”
叶昭心里轻轻叹息,这吴煦,倒真是条汉子,他自己这般境地还希望能回护手足,可惜了,与自己殊途。
微微点头:“也算你说的过去你再仔细听来”叶昭说着,指了指西北码头方向。
吴煦脸sè终于变了,接着,就听码头上炒豆般的枪声响起,很显然,等待自己命令强攻永bō号的伏兵却成了黄雀的目标。
“意图行刺本公,吴煦,你可知道要牵累你的家人?”
吴煦脸sè苍白,呆呆着跪着,码头上枪声如雨,他的心在滴血,而大概xiǎo半个时辰后,枪声稀疏,渐渐停了。吴煦一呆,这般快?难道都被这恶魔杀光了?不会,决计不会,定有兄弟逃出了生天。
叶昭却知道,码头洋枪队伏兵定然已经被全歼,说起来亏得苏老大报信,不然吴煦虽不至令自己翻船,但也不会这般轻易解决,说不定还会惊吓到两宫。
有特遣队和公平党成员伪装成码头工人靠近突然冷枪,又有蓝旗卫、水师步兵营在后,猝不及防下,任他洋枪队战力多强,也难逃一劫。
自己部属第一次与公平党武装人员一起合作,除了苏老大和自己,他们怕谁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想想,公平党在上海这个据点倒是不可xiǎo觑。
六王,动作好快,可真有些令人始料未及,最想不到他会发难的时候发难,或许不是他的主意,或许下面人曲解,但不管怎么说,以后可真要事事xiǎo心了。
须臾,一名shì卫蹬蹬蹬大步上了艉楼来报:“报叛贼共九十七人,被当场击毙六十一名,伤十二名,俘虏二十三名”
吴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全军覆灭……
……
“怎么会这样?”钮钴禄氏声音微微发颤,俏脸发白,她自幼生在权贵之家,入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却哪里经历过被人追杀的担惊受怕日子?
叶昭坐在软墩上,叹息道:“国逢巨变,群魔luàn舞,不过皇嫂放心,有景祥一口气在,断不会令贼人jiān计得逞。”这倒是真心话,自己忽悠利用两宫太后,若保不住这两个弱nv子平安,那可真一世也良心不安。
钮钴禄氏垂泪道:“可,可真亏了你”
叶昭见她这般感jī自己,也不由得老脸一热,颇觉自己好似大白脸jiān臣,干咳一声,说道:“皇嫂不必如此,臣弟份所当为,为今之计,是想请两位皇嫂示下洋枪队督带人选。”
钮钴禄氏茫然抬头:“甚么?”
兰贵人却是俏脸自然,毫无担惊受怕之意,淡然道:“你可有了合意人选?”她可比钮钴禄氏聪颖太多。
叶昭点点头:“江苏常镇通海道道员乔松年可堪一用。”其实这个新督带人选到底是谁不重要,能不能最后当选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在此表明姿态,那就是自己还在支持两宫太后垂帘,而两宫太后对大清国人事任命仍有话语权。
兰贵人轻颔粉腮,侧头柔声对钮钴禄氏道:“姐姐,您不带着咸丰爷赐的‘御赏’印玺了么?等景祥拟了章程,我给您念念,您盖了印玺,也算名正言顺。”
“御赏”印玺乃是两宫垂帘时钮钴禄氏的印章,顾命大臣拟旨要加盖这道印章才算生效,而六王继位后因愧对慈安,这道印玺尚未收回,被钮钴禄氏一直带在身上。
听了兰贵人的温言,钮钴禄氏点点头,却还是六神无主的模样。
叶昭却是瞥着兰贵人,心里暗自警觉,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被她说了,这个nv人真是七窍玲珑,以后,可真的要加倍提防,莫yīn沟翻船,栽在她的手里。
但此刻兰贵人端庄秀丽,却委实看不出yīn险狡诈之状,平静如水的目光突然看过来,叶昭只作不知,她,也在琢磨自己呢吧。
当叶昭宣读太后懿旨时,被密召至景公休息室的何桂清也不由得心下叫苦,但也只得恭恭敬敬接了懿旨。
“这吴煦真是胆大妄为” 何桂清一脸义愤填膺,心下也骂吴煦糊涂,这事成与不成,你最后还不是要落个死罪?
就算你刺杀了景公,难道皇上还能保住你了?
同时何桂清心中更有些惊惧,洋枪队何其勇悍?可愣在自己的地头打埋伏不成反被景公的水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的杀,抓的抓,简直不堪一击。
这还仅仅是景公的水师啊,那景公麾下神炮各营又是何等的jīng锐之师?
当然,这也是何桂清从字面理解,并不清楚水师步兵营的意思。
太后懿旨,吴煦就地正法,调江苏常镇通海道道员乔松年为洋枪队督带,统领洋枪队维护上海地方。
叶昭算是厚道了,没有给六王出难题,如果将吴煦押解京城,那可真是将六王放火上烤了。
“制台大人,两宫太后即将起驾,今日一别,后会有期。”叶昭笑着举起了茶杯。
何桂清巴不得景公快些离开,再不走,谁知道又出什么luàn子?起身告辞:“下官恭祝两宫太后与公爷一路顺风”
第三十四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婆要上学第一弹)
第三十四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婆要上学第一弹)
1857年四月底,两宫太后抵广州,鸾驾入观音山行宫。
荷huā楼二楼阳台上,一袭紫sè休闲装的叶昭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眯着眼,戴着自制墨镜,两tuǐ摇呀摇的,倒是惬意的很。
身后脚步声响,“嘭”,就撞在了叶昭的肩膀上,不用回头,就这xiǎo身子那香软滑嫩劲儿,就知道是蓉儿。
摘了墨镜回头,叶昭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原来蓉儿也戴了副xiǎo墨镜,怪不得撞在了自己身上。
同叶昭一样的款式,类似后世瑜伽服的可爱雪白休闲装,配上粉红sèxiǎo绣huā鞋,清纯中更有股说不出的yòuhuò劲儿,更好笑的是蓉儿头发也披下来,戴了顶太阳帽,xiǎo墨镜,可爱清纯的令人情不自禁就会疼死了她。
蓉儿本来自不会穿这些奇装异服,可听相公说这叫“情侣服”,穿上代表情比金坚,蓉儿马上当宝贝似穿起来,在这荷huā楼中,没规矩的事太多了,大方得体如蓉儿,亦不能免俗。
蓉儿不理叶昭的坏笑,自顾自挤在叶昭身边说下,xiǎo身子靠着叶昭,也不说话。
“见到你姐姐了,怎么样?说甚么了?”
蓉儿刚刚从观音山回来,虽说叶昭隔天就去请安,更要广东四品以上官员常去行宫聆讯,但还是想听听sī下兰贵人怎么说。
“姐姐说吃住都很好,也很习惯,要蓉儿代姐姐谢谢相公。”蓉儿说着话,打了个xiǎo哈欠,靠得叶昭更紧了。
叶昭就有些无奈,蓉儿虽然发育晚,可也十四周岁了,xiǎoxiōng脯渐渐鼓了起来,xiǎo身子就更是嫩死个人,晚上自己抱着她睡觉实在是一种煎熬。
“还说甚么了?”叶昭也不敢动,xiǎo家伙可敏感了,自己若躲开她,多半就会以为自己不喜欢她,可不知道会多难受。
“没了。”蓉儿懒洋洋的,靠在叶昭怀里舒服的很,好像发育期都喜欢睡懒觉。
叶昭无奈mōmō她的xiǎo脑袋。
观音山上观海楼一带正在兴土木建行宫,没办法,尽量不劳民伤财吧,可行宫总是要建的,这可是规制,就算不在北京城,两宫太后的宫殿岂可马虎?
两宫太后暂时住在北侧的观景园,环境倒也优雅,而自己给京城去了信,名正言顺的要六王送太监过来,想来六王也不会在这事儿上纠缠,只是那些太监可要仔细审查。至于宫nv,在广州招募即可,贴身伺候两宫太后和xiǎo阿哥,可怎么都不能用北京来的人。
“蓉儿啊,走,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叶昭微笑起身,抓起躺椅旁的太阳帽戴上,拉起了蓉儿的手。
蓉儿xiǎo家伙一下就来了jīng神,漂亮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去哪儿?音乐室么?”xiǎo模样可爱极了。
“去外面”叶昭指了指荷huā楼下。
蓉儿雀跃道:“好,我去换衣服。”
叶昭却拉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换什么衣服?就穿这个,咱公婆俩穿着情侣装满世界转悠转悠。”
蓉儿一下就苦了脸,穿这奇装异服怎么出去见人?
叶昭见她模样,开始学大灰狼循循善yòu:“蓉儿,你支持相公不?”
那还用说,蓉儿自赶紧点头。
叶昭就叹息着,好似一脸沉重:“那你就该知道相公在广州搞新政,革除陋习,改变观念。若想思想进步,首先就要打破旧观念,服饰一道,本就该百家争鸣,怎么漂亮怎么穿,岂可有一定之规?你自己说,你觉得这身衣服漂亮不?”
穿着相公喜欢的几套衣服,蓉儿都偷偷照过镜子,只觉漂亮倒是谈不上,可穿起来别有一股味道,倒也好玩。
可听相公问,蓉儿只好点点xiǎo脑袋。
明知道蓉儿是顺着自己的意,可叶昭就更加振振有词,“你看是不是,我也觉得漂亮。可这广州城,就没人敢风气之先,若夫人都不支持我,又有谁支持我?”说着摇头叹息,一副壮志未酬,被打击的样子。
蓉儿见相公模样,可心疼了,再不犹豫,握着相公的手,xiǎo脸上满是毅然,说:“那,那咱走吧,我以后,以后就穿相公喜欢的衣服”为了相公,下地狱又何惧?
叶昭心里一柔,这xiǎo家伙,为了自己,可真是什么都不顾,她可是自xiǎo正统教育出身,一言一行都恪守fù道,可为了自己,“封建礼教”这些东西真是可以统统抛弃。
虽然微微后悔装模作样骗她,可一想,只有令她去了一些羁绊,以后她才会更开心快乐,才能跟自己享受这个世界,现下骗骗她,也没办法。
……
当叶昭跟蓉儿穿着“情侣装”,并肩走在卵石路上穿过道道月mén走向huā园,看着丫鬟仆役们不知所措的模样,蓉儿反而没有想象中的窘迫,xiǎo心思里却全是甜蜜,就好像自己的xiǎo肩膀在帮相公撑起了半边天,终于帮到了相公。
“奴才给公爷,夫人请安”huā园月牙mén前,一名男仆躲闪不及,和公爷夫人走了个对mén儿,急忙跪下磕头。
蓉儿xiǎo脸一板,稚生生道:“你为什么着慌?”
男仆着慌自是因为见到主子和主母奇装异服,这可未免大不敬,能看不到还是看不到的好。
可这又哪里敢说出口,跪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若说蓉儿现在板脸的xiǎo模样在叶昭眼里自然是可爱的紧,可在下人眼里就不同了,主母威仪全府,丫鬟仆役们那是心里都不敢说半句闲话的。
蓉儿继续稚生生道:“是看我和公爷的衣裳难看么?”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男仆吓得嘭嘭的磕头。
蓉儿冷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王壮壮”男仆连连磕头。
蓉儿道:“回头我叫人把我和公爷衣服的图样给你送去,你和你妻子照做一套,你们俩穿上,给我广州城里去转两圈”
男仆几乎晕厥过去,可哪敢不从,只得一个劲儿磕头应是。
蓉儿这才迈着xiǎo步子和相公进了huā园,府里的下人,相公不屑管教,那自然要自己来,都没了规矩还成?
huā园中百huā争奇斗yàn,但见假山之下,姹紫嫣红,盛着各sè磁盆,尤有一盆扬州红牡丹,粉须四垂如流苏,极为yàn丽。
蓉儿每日无所事事,倒是经常来huā圃逛逛,叶昭可是难得来一次,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蓉儿倒是各sèhuā卉全认识,娓娓道来,稚声稚气的给相公讲解。这些huā的huā名,何时开huā何时凋零,又都有什么传说等等。
叶昭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叹息道:“蓉儿,你可真是一本百科全书,什么时候相公能读懂你呢?”由衷之言,就算自己两世为人,可有时在这xiǎoxiǎo的蓉儿面前,竟有自愧弗如之感。
蓉儿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又好奇的问:“甚么是百科全书?”
叶昭笑道:“学富五车就是百科全书。”
蓉儿听了吐吐xiǎo舌头:“那相公才是百科全书,相公懂得比蓉儿多多了。”
叶昭笑着按了按她的xiǎo帽子,“老婆大人就不必谦逊了,亏你想的好法子,我明日就叫阖府下人带老婆穿情侣装出街。”
蓉儿就有些无奈,罚一个两个倒无所谓,可将军府阖府下人都这般不成体统的上街,可像甚么话?
叶昭随即又摇摇头,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事情要慢慢来,可不能把将军府变成旁人眼里的笑柄。
说起来,这次回来发现,广州街头fùnv甚至少nv出游的情形也多了,更听闻一些堂子的娼ji穿起了西洋裙lù出白生生的rǔ沟甚至大tuǐ揽客,当然,仅限在堂子里。
至于广州街头,夷fù除外,nv子穿得最开化的大概就是从上海传来的青布旗袍了,虽然旗袍开叉极xiǎo,又有长袜护tuǐ,不lù肌肤,但将紧裹的xiǎotuǐ曲线lù出显示美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自己倒不希望变成后世那种以lù为美的风气,但敢于展示自己正是nvxìng出来工作的先提。从社会分工来说,男nv自古就不平等,怕以后也难做到平等,但禁锢nvxìng在家中却委实不是什么好的传统。
看着蓉儿,叶昭突然灵机一动,说道:“蓉儿,你每天在府里都干甚么?是不是tǐng没意思的?”
蓉儿诧异的睁大眼睛:“没啊。”说起来蓉儿每天开心的不行,可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好。
“你也去上学好不好?”叶昭笑着说。
蓉儿心说蓉儿可过了请先生教授的年纪了,未婚xiǎo孩子才求学问嘛。
叶昭笑道:“过些日子,广州国立第一xiǎo学开学,这也是相公的新举措,你帮相公一次,去体验体验怎样?”
蓉儿苦着脸,不好说不支持相公,可听说来着,这所学塾男nv同塾,自己已婚太太,怎好去同一帮大男人在一个学塾求学?
叶昭能猜到蓉儿心思,道:“虽男nv同校,可男nv分班授业,给nv子班授课的也均是nv教授,老婆,我还能害你么?和别的野男人同塾,我还不愿意呢”第一所国立xiǎo学,刻意没分男校nv校,以为风气之先,但毕竟传统观念,男班nv班是必须要分的。
蓉儿去上学,就不必每日闲在家里无聊,学些知识,又可jiāo到些年级差不多大的新朋友,岂不一举数得?
叶昭越想越是兴奋,拉起蓉儿的手,笑道:“走,咱这就去报名,再不报名,可怕晚了没了额份。”
第三十五章 妻妾何解
马车车厢里,叶昭问:“你丈夫作甚么的?唤作什么名字?”
蓉儿苦着脸:“巡捕局巡捕,叶昭。”
这是前往国立小学的路上,小俩口自是在编造报名资料,初始叶昭叫蓉儿虚报为未婚,可蓉儿这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叶昭见小家伙坚决,只好妥协,蓉儿就变成了巡捕太太。
“家住何处?”
“西关银河大街17号。”这是泰和号的地址。
叶昭满意的点点头,摇起折扇笑道:“记住,可不能露陷,不然人家这学校可办不下去了。”
可不是,国公夫人、太后亲妹妹入学,哪个教师不得战战兢兢,又如何授业?
蓉儿愁眉苦脸的点点小脑袋。
国立一小在北城东大街,占地十余亩的大院子,里面有几排平房,本是某商号仓库,提学使郭良俊亲自选定,重新粉刷装修后定为校址。
校园门墙外,停的马车倒是不少,骏马耀武扬威,奴仆舔胸叠肚,一个个架子大着呢。
叶昭和蓉儿下马车,身边跟着侍女吉祥、亲兵十三、丁七妹,吉祥自然要伺候在蓉儿身边陪读,十三和丁七妹这两位蓝旗卫中仅有的女卫士,也理所当然成为以后跟进跟出保护国公夫人的侍卫。
丁七妹清清秀秀的,看起来极不起眼,却枪法精准下手狠辣,为报发匪杀父之仇女扮男装在左江营混了半年余,累军功升为哨总,却渐渐隐瞒不住女子身份,被韩进春察觉,一力保举进了护旗卫。
不过现在十三和七妹,自然同吉祥一般丫鬟装扮,腰里却都别着家伙。
学校院内苍松翠柏,环境极雅,看得出,这些常绿树木刚刚移植不久,树下泥土还泛新呢。
门卫房北侧的两间平房为学校总务办公室,现今为报名之处,东侧办公室为女学生报名处,叶昭和蓉儿小俩口穿着情侣装,活脱脱一对活宝,引得旁人侧目,可他俩旁若无人,叶昭视天下如无物,而跟相公出门,蓉儿小心思里满是恩恩爱爱,哪去管旁人眼神?
坐在办公桌后几名女教员见到叶昭和蓉儿很抢镜的造型都一怔,几人都是从上海来的,接受新思想很早,可到了广州,才知道,广州已经后来居上,思想之解放在某些方面怕欧罗巴诸国都远远不如,就说女巡警吧,好似听闻伦敦才刚刚出现,却是英伦女权者受广州启迪开始进行抗议,是以伦敦市政府不得不将一些高危工作岗位的招募扩大了范围,将妇女列为招募对象。
可虽说在广州新鲜事见多了,但这父女俩的衣裳也太,太出格了吧?不过仔细看,倒也颇有一番洒脱味道。
叶昭粘了胡子,加之这个年代早婚,蓉儿又看起来小的可爱,是以同蓉儿在一起,怕十个里有九个会认为两人是父女。
现今蓉儿散了头发,戴着帽子,非妇人盘发发髻,就更像叶昭的女儿了。
接待叶昭和蓉儿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桌上摆的名牌唤作“龙宸”,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她丈夫乃是上海华人买办,她因家境贫寒作了人家妾侍,但聪颖好学,独立性强,在上海偷偷进入教会夜校学习文化,而现今有来广州做教师的机会,她瞒着丈夫偷偷踏上了南下的火轮船,实则是偷跑出来的,从一定程度上说也算是同过去的家庭决裂,因为若被丈夫抓到,其罪可不轻。
龙宸虽然心下奇怪,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家乡可不一样是惊世骇俗?比起来人家的衣裳款式又算甚么?
极热情的将表格递给蓉儿,温言道:“若不会写字,要你父亲代劳也可以。”越仔细看,心里越赞叹,这小丫头俏的过分,可爱的近乎妖魅,长大了可不知道会迷死多少人。
蓉儿诧异的看了“老师”一眼,心说我父亲早逝又不在此地,但自不会和她计较,接过表格,拿起桌上毛笔字,就一笔一划填写。
见蓉儿握笔姿势劲道,龙宸马上肃然起敬,再等蓉儿填好表格拿过来看时,龙宸就更是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娟秀漂亮的字体,就说这间学校的老师吧,怕没一个有人家一成功力,这,这一看就大家闺秀,自幼名师指点,文学功底怕自己这些半路出家侧重理科知识的老师们没一个比得了。
再见蓉儿填写的各项内容,龙宸更加合不拢嘴,小女孩竟然结婚了,丈夫叶昭,巡捕局巡捕?
不由得就看向了那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原来是她的丈夫?
心里不禁颇为惋惜,若能早进学堂几年,断不会这般草草婚配,总要再过几年懂得情爱滋味,选一个自己合意的,情投意合的相公。
想想自己可也不是,若早懂得女人要自爱,权利更要自己争取,又怎会做了人家偏房?现今悔之晚矣。
龙宸同许多女教员一般,是上海妇女会成员,到了广州,马上组织起了广州妇女会,妇女会提倡为女子争取权利,放足不裹足、恋爱自由、反对男人纳妾等等。
叶昭也知道广州有个妇女会,其根源就在即将开学的国立第一小学,想想也好笑,日后蓉儿接触其成员后,只怕很快成为妇女会的大敌,小家伙若一生气,不知道会不会将这个“离经叛道”的妇女组织给一锅端。
女权组织,叶昭自然默认甚至鼓励其存在,不过纳妾一说嘛,说起来自己也三个老婆了,心里地位两个老婆一个妾侍,名份上自是一妻两妾,自己这现代人磨砺了一段时间都习以为常了,更不要说他人。这种事强制不来,尤其是女性出来工作都刚刚萌芽的时代,等以后慢慢提倡一夫一妻,提倡不纳妾就好,禁止纳妾一事就交给后人寻找合适的机会来办吧。如果不想将文化传承破坏殆尽,就不能太激烈,香港可不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在法律上取消了妾侍一说?
何况只要女性有了就业机会,有了自主权利,独立自强,自然不会甘心去给人做妾,那甘心情愿去做妾的,你明文禁止又怎样?后世小三小四的还少了?就这,还不如做地位低下的妾侍,省了你嫁了人有正妻的名份还去与人通奸。
叶昭也知道,自己旁的还好,但大男子主义倾向极为严重,想法或许偏颇,但却是有感而发。
“恩,可以了,等分了班通知书寄到你留下的地址,西关银河大街十七号是吧?”龙宸一项项看着,满意的点点头。
广州新学堂中,师范学校不收学费,食宿费,更有小额补贴,但前提是毕业后必须服从分配教课授业,而国立第一小学,则男学员年费五钱,女学员免学费,也是为了吸引女子入学。
“是!”叶昭笑呵起身,摇着折扇道:“老婆,咱回了!”
看着叶昭,龙宸实在觉得他有些不顺眼,或许看到蓉儿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吧,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就被男人摧残,这种男人和禽兽何异?
“先生,希望您多疼爱您的妻子!”龙宸加了一句,虽然看得出,这家可是富贵人家,出门带三个婢女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大户,但龙宸却视富贵如粪土,浑然不怕。
叶昭微微一怔,自不知道人家看自己不顺眼,心说这女子多事。
蓉儿却不干了,小脸一沉:“老师未免唐突!”小样子自有一股威严。可不是,哪有一面之缘,就跟人相公这么说话的?
龙宸哭笑不得,心说帮你说话倒落了埋怨,可见到蓉儿漂亮大眼睛静静看着自己,那端庄不可侵犯的高贵,令她心下一凛,不自觉下面的话就咽回了肚子。
“我希望没有下一次!”蓉儿说着话,却被叶昭牵起了手,马上小心思就软了,甜甜蜜蜜跟着相公身边出屋。
龙宸摇头叹气,只觉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
叶昭和爱妻回到将军府,就闻听提督学政田贵求见,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
叶昭当下命人去宣提学使郭良俊,自己去荷花楼换了装束,去了胡须,这才去花厅见田贵。
田贵中等身材,一缕羊须,肤色偏白,小眼睛吧嗒吧嗒的极为有神。
提督学政,为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试,并督察各地学官的官员,一般由翰林院或进士出身的京官担任。
学政不管品级如何,若岁考科考期间,文官从知府以下,武官从都司以下,都要对他执属员之礼;假如学政本职为侍郎,或任三品通政使、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宗人府府丞、大理寺正卿等职,那么,文官从布政使、按察使,武官从副将以下,都要执属员之礼。
是以学政地位超然,更是个肥缺,每当岁考、科考时他莅临各州府监考,各地都要赠送“棚费”,通常每一地便有数百两银子。而全国学田,以广东最为优厚,三年任职下来,怕也有十万八万两进数,比之督抚不遑多让。
不过今日田贵显然压着一股火气,可不是,广***然兴办新学那也罢了,偏偏自己这个学政被抛到一边,而学政衙门给自己跑腿的文巡官郭良俊被抬举为提学使,眼见这办学的事都交由他去办,自己堂堂学政反而成了空架子,又如何不气?
见到叶昭进厅田贵强压怒气,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公爷。”
叶昭不用问也知道他所来何事,学政衙门中,郭良俊名不见经传,但人却最开明,给自己上的办学折子也颇合自己心意,正是自己属意的分管教育人选,暂时给了个提学使的名目,而现今两宫太后在,正准备将郭提学的官阶品级落实呢,这个节骨眼上,田贵终于坐不住了。
“公爷,敢问新学之下,置科举于何地?”田贵委实觉得广东一地离经叛道,到处筹备新学堂,所学均是旁门左道,如此下去,必然人才凋零,昔日贤能辈出之地变作传播奇学幻术之土,委实令人堪忧。
叶昭知道这些学究官员,当面质问自己不在话下,此刻只怕弹颏自己的折子早就上了京,微微一笑,道:“科举自依朝廷法例。”下面一句话没说出口,不过广东一地官员却要渐渐提拔新学之士了。
叶昭心下也叹息,果然随着新政的深入,守旧官员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说起来多亏六王继位,自己可以对北京谕令阳奉阴违,若不然,依照原来两宫垂帘格局,若广东弹颏自己的折子极多,怕自己推行新政的步子也会被打断。
田贵沉声道:“公爷,下官知道公爷推崇西学,可我泱泱中国,如何不比欧罗巴诸蛮夷?公爷求变,可不见得就要乱了老祖宗的礼法!”
叶昭微笑端起茶杯,品了口,道:“学台误解本官了,对西学,本官一向淡而视之,但科学一途,若不奋起直追,百年之后,我中国定任人鱼肉。物理化学自然等等科学非西学,我们祖辈先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知道比之欧罗巴蛮子们早了几百年,可惜自前朝起,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使得我中国渐渐落后于世界诸强,而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礼法,可不仅仅是八股文。学台莫不是以为靠鬼八股文就能抗御西方诸强吧?”
叶昭最后几句话令田贵勃然而起,脸色巨变,指着叶昭道:“你,你这话,可,可是诽谤先人!”
叶昭心说又没旁人听到,怕你甚么?微笑道:“学台怎么想,本官也无办法。”
眼见跟叶昭说理不通,田贵山羊胡气得呼的动,起身:“下官告辞!”这广州,还有两宫太后呢,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不送。”叶昭端起了茶杯,对这种僵硬思维的官员,也实在没甚么可说的,就摆出一副蔑视他的架子,令他不来呱噪就好,最好气得辞官才合自己心意。
不过想来田贵也会跑去太后那里哭诉,怎么应对自己倒要有个准备。
“公爷,郭提学在外面候着呢!”常顺在厅外低眉顺目的说。
叶昭点头:“恩,传!”
郭良俊这段日子办学亲力亲为,倒委实是个好帮手,这学政衙门也不尽是酸儒之辈。
郭良俊清清爽爽的一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就精明强干,他官职卑微,进来就打千:“卑职郭良俊给公爷请安!”
叶昭笑着摆手:“免了,坐吧,坐!”虽然交代他办了许多事,但都是通过李小村传下去的,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其人。
“谢公爷!”郭良俊恭恭敬敬坐于一旁,目不斜视,只等公爷询话。他乃是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可惜渐渐沉迷于西学,是以三年之期翰林院考核时,也就是俗称的“散馆”,他成绩不佳,未能留馆,被外派广州,跟着学政田贵做了个文巡官。
未能成为翰林,本来志气低落,曾经整日借酒浇愁,谁知道到了广州猛然间才发现了新天地,景公推行新学,郭良俊当下就上了道折子,分析新学堂利弊,其中不乏自己的一些疑惑,谁知道几日后折子被景帅批复,其中自己对孔孟之学的疑问更被画了红圈,在旁边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解惑。
言道欧罗巴之强,非我中华经学没落,只在一变而已,诸子百家自数千年前创立,后人多做解读,但近几百年却渐渐固步自封,成为束缚文人头脑之枷锁,实则文化传承,最要不得的就是墨守成规,千年前之经理,岂可尽释今日之惑?总要后人审时度势,不断丰富其内容,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如此才为大学之道。
郭良俊心下感佩不已,自己一个小小末流官员之折子,景帅不但看了,还亲自解惑,礼贤下士若此,昔日孟尝君,也不外如是吧?
几日后,公爷幕府第一师爷李小村又亲自拜访,同其详谈了半日,第二天,郭良俊就被任命为提学使,督办广东一地新学。
如此恩义,郭良俊唯有尽心竭力办好新学,才不枉公爷的栽培爱护。
今日被公爷召见,他更是心下激动,只是尽力压抑情绪,免得在公爷面前失礼。
“办新学一事你也算极用心了,很好。”
听公爷温言勉励,郭良俊心里又是一阵激动,忙欠身道:“学生尽力而为!”
叶昭拼了口茶,又问道:“可有什么阻滞?”
郭良俊正为此事发愁呢,想了想,说道:“前日学政大人言道,准备发学生回京供职,怕这几日公文就要到了。”
叶昭就一笑:“京官很好啊,天子脚下,自有飞黄腾达之日。”
郭良俊心里叹口气,默默不语。
叶昭品了口茶,又道:“不过嘛,广东一地新学,亏你一手操办,你若现下撂挑子,我一时也难觅合适人选,这事儿嘛,我自有分数,你就办好你的差,学台大人问起,我自有话说。”
郭良俊立时喜动颜色,“谢公爷,卑职定尽心尽力办差,不负公爷所望!”
叶昭微微点头,问道:“听闻外间有几家私立学堂?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郭良俊忙欠身,细细解说现今广州城新学情况。
送走郭良俊已经是晚饭时分。
叶昭没有去餐厅用餐,却是跑去吸烟室吸了几根烟,新政深入,守旧官员士绅们可都坐不住了,而根据内务局情报,两广总督胜保正联络官员乡绅,拟联名给皇上及两宫太后递折子,要自己专心军务,以剿灭发匪。
刚刚来广州时,因为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是以自己这个广州将军领军民事,而现在广东光复,督抚俱在,要自己放手民事,那也是一番“爱护”之心,给自己卸担子,好能专心领兵清剿发匪。
这折子可真在理,若六王借坡下驴,准了呢?
叶昭吸着烟,默默的思索。
叶昭来到雏菊阁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如意照着红烛纱笼,小家伙正端坐在软榻上聚精会神看书呢,见叶昭进来奇怪的道:“咦?相公没去金凤房里?”
“去哪儿?”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意轻笑道:“回主子话,凤格格回来了。”
叶昭干咳一声,就一摆手:“回来就回来吧,去她房里作甚?”
蓉儿却一下发了愁,这可怎么好,金凤十天半月回来一趟,可相公又不去她房里,难道相公眼里,我是个善妒的大妇?好像是,自己那次,那次哭什么?可吓着相公了。
只觉真是辜负了相公的疼爱,如意轻轻退出,蓉儿见相公要去洗澡,就走上两步,抓着叶昭的手,也不说话。
相公想在哪个房睡,自然就要在哪个房睡,自己可不能勉强他。
见她可爱样子,叶昭哭笑不得,笑道:“要我去金凤房里是吧?”
蓉儿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就好笑的捏了捏她小脸,今日本想静一静呢,好多问题要考虑。不过说起来,每天抱着这小丫头睡觉实在是一种煎熬,真怕哪天把持不定就成了禽兽,金凤,金凤回来也好。
“好吧,你要睡不着,就去叫我。”
蓉儿连连点头。
踩在厚厚的红地毯走向海棠阁,叶昭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锦***奶成了自己的小妾,倒现今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作为现代人,就算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见识过别人家妻妾成群,可真到了自己头上,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异样感觉。
尤其是现在举步走向海棠阁,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名正言顺的拥有了锦***奶这个小***为偏房,现在更是去毫无顾忌的占有她欺负她,小妾?男人强权下的产物,好像代表了委曲求全代表了任你宰割,想到这个词都令人心里悸动。
只是自己的这房小妾,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呢!叶昭想着也好笑,刚认识时那般强势的一个女人,被自己东折腾西折腾的给祸害成什么样了?想想也怪对不住人家的。
今晚,好好跟她说说话,可不能再欺负她了。[(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六章 大被同眠不参商
第三十六章 大被同眠不参商
红烛摇曳,锦帐飘香。
幽幽烛光中,锦***奶的闺房宛若披了层淡淡的红霞,进之便有一种绮旎香艳荡溢心间,令人心慌慌的。
锦***奶刚洗了澡,穿了一袭大红纱睡裙,正在梳妆台前精心盘起发髻,睡裙自是叶昭设计的,穿起来睡觉极为舒服,不过锦***奶自不知道这种古典仿雪纺睡裙对男人的杀伤力,尤其是穿在锦***奶身上,凝脂般的雪肩玉背,短裙下那敝帚自珍不会被任何人见到此刻却暴露在空气中的娇柔双腿,令人不自觉就会想象这双欺霜赛雪的美腿攀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锦***奶突然见到镜子中自己身后的叶昭,娇呼一声,急忙起身,俏脸通红,看时辰本以为他不会来了,是以才换上了这件穿起来极舒服的睡裙,虽然做了他的小妾,可要说在他面前穿得这般狐媚,却也羞死了人。
见锦***奶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不知所措的上下遮掩,叶昭微笑做手势:“放松,放松,家里嘛,怎么舒服怎么穿,你还当我外人不成?”努力一副正人君子面孔,免得急色样吓坏了这位美娇娃,以后可就没这等古香古色的性感春光欣赏了。
锦***奶赧然,心说倒好像金凤故作矜持,未免更被他看轻,雪白小手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叶昭道:“我去洗个澡,你别动,我自己来。”转身出屋去了洗漱间,锦***奶跟了几步,见叶昭回身关门,只好作罢。
叶昭洗漱过,披了系带睡袍,行动间自不免露出保养极好的胸肌及双腿,锦***奶俏脸火烫,心说他,他看起来好似并不强壮,可怎么,怎么?思及此,粉脸立时布满红霞。
叶昭坐于床头软墩,微微摇头。
“公爷,您,您有烦心事吧?”
是锦***奶小心翼翼的声音,叶昭微微一笑,她倒也聪颖,能看出自己神思不属,想来也是,自己与神保与北京朝廷的明争暗斗她定然也略有猜疑。
“恩,有点。”要说现在最大的烦心事就是胜保了,胜保前段日子蛰伏,可现在六王登基,自己与六王又这等情形,他可就心里有底了,接下来他肯定会想方设法令自己放手民事,他又是正牌两广总督,广东政事,他可是管的名正言顺。
自己握有枪杆子,可有些事,并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很多时候,总要团结大多数,不能靠蛮力打破一切秩序。
“公爷,那,金凤帮您松骨解乏?”锦***奶小心翼翼的提议。
哦?叶昭就来了兴致,小妾帮自己按摩?
“好啊!试试你的手艺。”叶昭一笑起身。
“那,那您这样……”
按照锦***奶怯怯的指引,叶昭爬上软软绵绵的西洋床,惬意的抱着鸳鸯枕趴好,大红缎子床,红彤彤一片,烛光下,流光溢彩,华丽无匹,给人一种感官上的强烈冲击,令人不自觉想象在其上颠龙倒凤的艳丽。
趴在上面,叶昭骨头就有些酥。
“公爷,您吃一颗!”
叶昭转头,却见锦***奶雪白小手拿了铁盒卷烟,是国外的牌子,床头自己枕边,也放好了烟灰缸。
锦***奶打开铁盒,雪白小手极优雅的从里面抽出一根烟,轻轻送到叶昭嘴边,小声道:“金凤知道您爱吃卷烟,托人从香港给您买的。”
叶昭微微张嘴噙住,心里一晒,倒是有心了,其实抽烟嘛,却不是图新鲜,抽一个牌子就好,广州的和记卷烟就不错。不过难得锦***奶一片孝心,倒也不必冷了她。
锦***奶又轻轻划着洋火,帮叶昭点烟。
惬意的吸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可在锦***奶这古香古艳的闺房云床上吸烟,怎么都有种烹琴煮鹤的感觉。
就抽一颗,叶昭心里想着。
“金凤啊,你哥哥怎么样了?还就知道捅娄子吗?回头啊,我想个法子治治他,叫他长进起来,再给他谋个差,他啊,适合安安稳稳的干公职!我也想好了,干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些银子啊,不用帮他还,我叫人每天逼债,逼着他去知府公房作个书吏,赚月饷还钱,慢慢他懒散劲儿也就没了,你看西洋有报时钟,咱体内也有个生物钟,习惯早睡早起奔波生活,叫他歇下来都不能。”叶昭琢磨着,慢慢的说。
锦***奶身子一颤,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番话,显然哥哥的事他真上心了,嫁给他做妾,赏些好处打发些银子不难,甚至发给自己家万八千两银子都不稀奇,可难得的是他竟然会将自己哥哥的事放在心上,过了脑子,而且很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他每天考虑的多少军国大事?自己家这点破事在他眼里本应不值一提,打发些银子帮哥哥解决了难题就算极宠爱自己了。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不知不觉,锦***奶的眼圈就红了。
“咦,你这是作甚么?有人欺负你么?”吸了口烟,叶昭回头见到锦***奶抹泪,不由得一怔。
“公爷,公爷这般疼金凤,金凤、金凤不知何以为报……”锦***奶抹着泪,跪倒在床前。
叶昭差点一口烟呛着,心里无奈,这个时代的女子,就这般容易满足吗?不过稍微将其娘家的事琢磨了琢磨,就成了极宠爱她了?这要是老丈人家装修去帮着锄泥搬砖,那岂不感动的她死都愿意?
伸手拉锦***奶起身,“起来吧,咱们是夫妻嘛,一家人,这都没什么,你呀,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了,不然,不然我可罚你打屁股了!”拉着锦***奶轻轻软软的娇躯起身,手上感受着红纱玉臂的滑腻,不由得心下一荡,好好的话说到最后就轻薄起来。
锦***奶俏脸又一红,心下即感激又害羞,小声道:“都,都依公爷。”倒好像在说,你打,就打好了,小样子别提多妩媚了。
叶昭心下这个痒啊,真想就拉她***胡天胡地,可锦***奶已经轻盈盈***,跪在叶昭身侧,犹豫着,雪白小手终于按在了叶昭肩头。
十点涂着玫瑰汁的妖艳红指甲在叶昭肩头轻轻按掐,酥酥麻麻。
叶昭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悠悠一笑,“金凤,你骑我身上,才更松骨呢!”
锦***奶一呆,“金凤,金凤不敢。”
“我说行就行,来吧!”
锦***奶又羞又怕,可他说甚么,自然要听从,犹豫了好久,终于极小心极小心的轻轻跨坐过去,雪白双腿分在他两侧,当翘臀轻轻碰到他臀部之时,锦***奶就觉身子腾地火热,一下就化了,半丝力气也无,只想趴在他身上喘息,再看自己羞人姿势,锦***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昭却是掐灭了烟蒂,双手向后一伸,一边一个就握住了锦***奶绵软如丝滑腻无比的妖冶小脚,轻轻把玩享受,锦***奶娇声惊呼,却动也不敢动,红着脸,有气无力的半撑在叶昭背上,任叶昭轻薄。
好半天后,锦***奶才稍稍回神,想起了自己的本分,感觉到叶昭大手轻薄自己小脚,低头看去,就见雪白莲足在叶昭大手包裹下几乎不见,偶有几瓣小巧玫瑰若隐若现,锦***奶俏脸火热,却不得不提起全身仅有的力气,软绵绵倚在叶昭身上,伸出小手帮叶昭掐捏肩头。
背上小***轻轻娇喘,软绵绵的身子轻如羽毛,突然俯***,红唇贴在自己耳边,带着哭腔:“公爷,公爷饶了金凤吧,金凤,金凤没力气了……”
热血翻涌,叶昭再忍不住,伸手就将这小***拉倒在自己身边,眼见丽人鬓乱钗横,花娇难禁,一副娇滴滴欲承欢的小媚态,不由心下火热,正欲压过去,外间门突然咯吱一响,有脚步进屋。
叶昭一呆,虽然几家房通常都不会落门,可几个丫头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时候进来打扰啊?难道出了惊天大事?
正琢磨呢,门口处冒出一条小小的身影,雪白睡裙,可爱无比,可不正是蓉儿?
“相公,我睡不着。”蓉儿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怀里抱着熊娃娃枕头。
叶昭哭笑不得,更有些心疼,忙道:“那,那上来睡吧。”这时节也不能走不是,不然置锦***奶何地?
“好。”蓉儿马上雀跃的跑过来,踢掉绣花拖鞋***,拉过被子,小身子挤到了叶昭怀里。小心思里,相公和金凤两人睡也是睡,三个人也挺好。
锦***奶慌乱的整理红纱睡裙,又欲给正室夫人见礼,蓉儿从叶昭肩膀上冒出小脑袋,打量着锦***奶雪腻酥香,未免有些羡慕,她虽不知道如何才讨男人喜欢,但锦***奶红绡缕薄冰肌莹,令蓉儿也觉我见犹怜,心说想来相公定也喜欢。
“不必多礼,睡吧!”蓉儿说完,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叶昭挠挠头,心知蓉儿定以为自己同锦***奶在一起也如同她一般,不过是同床而眠,这才巴巴的也来凑热闹,可真令人尴尬,更有些好笑。
锦***奶却是慌乱极了,这,这国公夫人怎如此大胆?三人同床风雨,可,可多***啊?难道,难道公爷喜欢,喜欢这样?可,可也太羞人了?
但再怎么慌乱,也不敢吱声,国公夫人这般尊贵的身份都不计较,都要顺着公爷的意,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从?
她哪知道蓉儿跟叶昭并未圆房,又误解叶昭身体有恙,只是自己睡不着来凑热闹的。
见叶昭对自己使眼色,只好轻轻躺在他另一侧,感觉到恶人手揽在自己香肩之上,锦***奶身子一僵,但也只好顺从的伏过去,将轻轻软软的香滑玉体贴在他的身畔。
此时叶昭身子平躺,左侧蓉儿紧紧抱着自己左臂,右侧轻轻揽锦***奶入怀,一妻一妾陪自己同塌而卧,一时间心潮起伏,却多是温馨。
若是红娘在就更好了,娇妻美妾俱在自己身侧,男人如此,夫复何求?又有几人有这等福气?
“公爷……”好久之后,锦***奶疑惑的抬起了俏脸,怎么跟自己想的全然不同?
“嘘。”叶昭使了个眼色,锦***奶忙闭上了红唇。
又过了一会儿,叶昭微微一笑,小声贴在锦***奶耳边道:“好了,蓉儿睡着了!”滑腻小巧的雪白耳垂,坠着流光金珠,更添诱惑,叶昭忍不住舔了舔。
锦***奶痒得想笑,又不敢出声,乌黑云鬃埋在叶昭怀里,贝齿咬着手指,强忍笑意,小样子妩媚可爱。
叶昭心跳了几跳,忙晃晃头,蓉儿就在身侧呢,自己可不能起荒唐念头,嘴贴着锦***奶秀气耳廓道:“想说甚么?”
锦***奶被叶昭气息喷的身软气喘,勉力将两瓣红唇贴到叶昭耳边轻声道:“金凤,金凤知道了。”
原来,原来夫人还未同公爷圆房。
叶昭微微一笑,嘴贴过去,低低道:“她还小,我不忍。”
锦***奶心下轻轻叹息,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公爷简直疼她疼得无以复加,日日同床,以公爷的、公爷的体质,那,那是多么难忍?却就是迁就夫人,可真是难得,都说郎心如铁,可在夫人面前,恶人这般英雄人物,也化作了绕指柔。
“公爷,公爷对夫人真好。”锦***奶由衷的叹息。
叶昭就笑,轻轻揽着她香肩,低声问:“我对你不好么?”亲了亲她额头。
“好。”锦***奶声音细如蚊鸣,第一次尝到恶人温柔滋味,芳心一下就醉了,只觉一辈子从未这样开心过。
自己命不好,嫁了个窝囊丈夫,只能在陶家弄权寻找慰藉,用权力的快感来弥补心中缺憾,谁知道,会阴差阳错的遇到他,刚刚认识他时,只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后来才渐渐知道,景祥这个名号是多么响亮,他又是如何的英雄了得,虽然喜欢欺负自己,可,可是不是那时候,自己就,就喜欢上他了呢?
莫名其妙的做了他的妾侍,本来,本来就满足的很,只想好好服侍他,令他能对自己有个笑脸,那金凤就没白活一遭,可,可又哪里想到他会这般温柔体贴?现在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叶昭平躺好,闭上了眼睛,可心里杂绪一去,可就要了命了,左侧小身子虽刚刚发育,却有着一种近乎妖魅的惊人嫩软,右侧小***娇躯轻软香滑,娇喘莺啼,贴在身上如跗骨媚狐,令人心颤神摇。
这,这又如何睡得着?
侧头,在锦***奶雪白耳垂旁低语了几句,锦***奶俏脸马上通红,好似耳垂都红了。
可,可没办法,只能听他的话,红唇轻轻噙在叶昭耳边,娇喘低语:“公爷,您,您,金凤不是下贱的人……”
湿香气息扑耳,软语哀求,叶昭心里这个痒啊,情到浓处,搂着锦***奶香肩,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狐媚子,就是我的狐媚子……”
手轻轻探过去在锦***奶酥胸处轻薄,滑腻高耸,妙不可言,锦***奶香躯滩成了水儿,却只能勉力挣扎,娇喘着道:“是,是,奴婢遵命,金凤,金凤以后就是专门服侍您的小狐狸精……”听这娇艳小贵妇床上软腻情话,叶昭快活的直想飞天,而锦***奶高贵端庄的美髻轻轻钻进被中,滑了下去……
啊!那红唇轻轻噙住的绝妙滋味令叶昭双腿绷紧,双手不自禁猛地用力,锦***奶痛地轻叫,却如莺啼春动媚意无边。
“相公?”正在叶昭意乱情迷之时,蓉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却是叶昭刚刚被那强烈的刺激之下,不自觉抽出了她抱着的胳膊。
叶昭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大红锦被中,锦***奶更动也不敢动。
“咦?金凤呢?”小家伙探了探脑袋,枕上不见锦***奶的娇颜。
叶昭干咳一声,“这个,金凤她,她喜欢蒙头睡。”
“是,金凤,金凤在呢……”锦被中传来锦***奶含含糊糊的莺啼,却怎么听怎么带着几分软绵绵的妩媚。
“哦!”小家伙恍然,就又躺了下来。
叶昭伸双手捧着她小脸,将她漂亮的大眼睛合上,柔声道:“睡吧!”
“嗯”蓉儿点点头。
可叶昭,此刻真是说不出的奇妙滋味,双手捧着小丫头水灵灵的清纯脸蛋,哄着幼妻睡觉,身下,那要命的红唇轻噙轻动,说她是狐媚子,可,可真不冤枉,那令人一激灵一激灵的畅快,直叫人欲仙欲死……
……
早上三人起床时,锦***奶急急起身去清洗香巾,免得被蓉儿看到自己吐在上面的东西。樱唇酸痛难当,见到叶昭盯着自己红唇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要羞死了,可真是,晚上还好,大白天的想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跟他在一块儿,真是什么花样都想得出。
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四个婢子在外间伺候,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都有些红,自都在想公爷一龙戏双凤的绮旎场景。
叶昭却是神清气爽,穿上锦袍马褂,问蓉儿:“咱三今早吃甚么?”
蓉儿换了件浅蓝绣花旗袍,小手一板一眼的系上梅花扣,说:“听相公的。”
叶昭就抬高声音对外间道:“叫厨房煮粥,黑米粥!”
“是!”四个婢子齐声清脆答应。
如意犹豫了下,道:“公爷,今早东四院奴才们吃了黑米粥,上吐下泻的,虽是从外面万福楼买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米出了差头,府上的黑米昨天才进的,奴婢有些担心,怕是和万福楼同批的米。”
“啊,那就煮米线吧。”叶昭随口说着,想了想又道:“东四院,住的是花匠木匠吧?上吐下泻,食物中毒?这可大可小,送他们去就诊,送去博爱医院吧。”
博爱医院乃是新开业的西医,其实现今刚刚有学者提出细胞学一说,而对于细菌的认识朦朦胧胧,西药贫乏,是以西医作用比之后世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这是医学发展趋势,早早有了西医理论,以国人之聪明才智,又谁敢说医学史上一个个突破不会由中国人来完成呢?
四个俏丫头退出去,而看着房内锦***奶和蓉儿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忙着洗漱换衣,温馨馨美艳艳的气象,叶昭自不免升起志得意满之感。
……
吃过饭,叶昭正准备再去客串巡警,顺便理理头绪考虑下胜保的威胁,换一个身份思考问题,有时候会收到奇效。
谁知道还未出门,霍华德医生就跑来拜访,叶昭倒是奇怪,几位医生都是玛德教士帮自己所募,女护士倒多是当初花城鏖战时战地中培养的,医院又顺便建了附属医校,倒是红红火火的,只是这些医生与自己并无交情,怎么会无端端来拜访自己?
在偏厅接见了这位西洋医生,霍华德四十多岁,秃顶,面相倒是慈善。
看到霍华德摘帽子单膝跪倒笨拙打千,叶昭心中一晒,扶起来笑着和他握握手,说:“虽说入乡随俗,可你非我大清臣民,倒也不必用这等礼节。”
霍华德心下一安,早听闻中国人规矩大,尤其是皇族更讲规矩,当初使团就是不肯向中国皇上下跪,就怎么也不得召见,最后是折中用了这种单膝礼,使团的公爵伯爵都要向中国皇帝屈膝,自己这个平民见到中国皇族的公爵,不行礼怕这位少年公爵翻脸就赶自己出门,现在看,这位少年皇族权贵倒是随和的很。
两人落座后叶昭就问:“霍华德先生?可是医院有甚么难处?”
霍华德摇摇头,说:“将军大人,我是为贵府入院的三个人而来。”
叶昭一怔,问道:“怎么,他们病情很严重么?”
霍华德挠了挠秃顶,道:“那也不是,可是我觉得有个信息,还是要亲口告诉将军大人才好。”
“哦?怎么回事?”叶昭微觉好奇。
霍华德皱着眉头道:“他们的病情不严重,但我从他们的呕吐物中发现了砷的成分,我怀疑他们不是食物中毒这么简单,很可能是砷中毒,也就是贵国所说的砒霜毒。”
叶昭一怔。
霍华德已经起身,“大人,信息我送到了,告辞!多谢您接见我。”
叶昭忙起身相送,拍着霍华德的手,“谢谢你了!你不但是个好医生,还是个细心的好人!”
霍华德受宠若惊,连声谦逊,戴上帽子,出门。
……
内务局总监陶朝青是第一次来到公爷府邸,心里忐忑不安,局总不在广州,副总巡又去了肇庆,现在自己这个第三把手成了内务局职位最高之人,真怕是出了什么事,被公爷见责。
陶朝青本是落魄买办,蚀了大本后在香港当过华警,终因为华警地位太低,不但不如英警,就算印警地位都远远高于华警,陶朝青在同一名印度巡警大打出手后被鞭刑逐出警队,后来一咬牙,就加入了洪门三合会,为的是将那印警杀了报仇。谁知道三合会的师兄弟们却没人肯跟他同声共气,在他杀了印警之后,三合会红棍将他逐出帮派,以示划清界限。
陶朝青无奈潜逃回广州,谁知道不久广州就被英法联军占领,他更被依附于三人委员会下当差的差兵们捕获,就在以为九死一生之际是瑞四爷救了他,从此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条命就卖与瑞四爷了!
而有一次说起这话,却被瑞四爷劈头给了几个嘴巴,更告诉他,你这条贱命是小王爷给的,想死,没那么容易,就算还,也要还给小王爷。
瑞四爷就这个脾气,自己虽然挨了打,心里却暖洋洋的,知道瑞四爷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而小王爷,这位几乎没见过面的主子也就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可谁知道,第一次碰面,自己好像就出了差错,虽然后来没听瑞四爷说小王爷责怪,可,可终究是现了眼。
今日,不会又是内务局捅了漏子吧?自己倒不怕背黑锅,怕的是被小王爷认为自己昏庸无能,全无用处。
正忐忑间,就见花厅门口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年,陶朝青急忙单膝跪倒打千:“奴才陶朝青给主子请安!”
叶昭对内务局巨头的作风习以为常,摆了摆手,说道:“坐吧。”说着话,自己翩翩然落座,开门见山道:“叫你来呢,有事找你参详参详,我府里有几名下人吃粥,中了砒霜毒,粥呢,是从万福楼买的。”
陶朝青一惊,本来挨着椅子刚刚坐了半个屁股,马上被火烧似的站起,扑通跪倒:“奴才死罪!死罪!”
叶昭蹙眉道:“起来吧,我不是怪你,要说这广州城,若针针脚脚的地面都在你们控制下,那我反倒担心了,起来!”
“是!”陶朝青站起,可不敢坐了,垂手而立。
叶昭又冲外面喊:“把全錓富给我带上来!”
不大一会儿,一名浑身哆嗦的仆人就被两位侍卫架进了花厅,侍卫一放手,他马上瘫跪在地上。
全錓富是将军府木匠,也是东四院的人,只喝了一口粥就被人唤出去做事,是以没中毒,活蹦乱跳的。其他人都贪吃了几口,可谁知道,若不是中途被人叫出去搬抬杂物,只怕全都稀里糊涂做了鬼。
他也不知道公爷叫自己何事,但见侍卫如狼似虎的,早就吓得肝胆欲裂,跪在那儿,磕头如捣蒜,“小王爷,小的知罪,知罪了啊!”
叶昭冷冷道:“你知什么罪?”
全錓富就是一呆,但还是连连磕头,地砖嘭嘭的响,那模样惨不忍睹,可陶朝青只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眨。
叶昭余光瞥到,微微点头。
“好了,你就跟我说说,这买粥的经过!”叶昭端起了茶杯,却紧紧盯着全錓富。
全錓富哭丧着脸,磕头道:“小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和平常一样啊,就是去赊账……”说到这儿就顿住了。
“恩,赊账,这么说你们是经常去了?”叶昭也知道,虽然府里规矩极严,但这些下人们出去狐假虎威怕是少不了的,越这不沾边地位低下的下人,怕反而越是在外面喜欢充大尾巴狼。
“是,是,每天早上都去买,是小贵子,小贵子他喜欢喝万福楼的粥,和小的没关系,没关系啊!” 全錓富鼻涕眼泪横流,这时候过失自然要栽在别人身上,小贵子本是王府太监,心灵手巧,跟在小王爷身边成了瓦匠。
“恩,每天都去,你们这一去都是怎么说啊?是说买给谁喝呢?”叶昭淡淡的问。
全錓富额头冒汗,可在小王爷面前,又哪敢说谎?砰砰的磕头:“小的该死,该死,他们,他们几个都喜欢招摇撞骗,恐吓那万福楼的掌柜伙计,说粥是给小王爷喝的,他们,他们就不敢收钱,都是他们干的,和,和小的没关系啊!”
“好了,下去吧!”叶昭挥了挥手,侍卫马上上来,拎着全錓富脖领子拖着向外走,全錓富吓坏了,嚎啕大哭:“饶命啊,主子饶命!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啪啪”想是挨了耳光被人喝骂闭嘴,哭叫声嘎然而止。
果然如自己所想,叶昭品着茶,琢磨了一会儿,转向陶朝青,问:“你怎么看?”
陶朝青心中憟然,这很明显,投毒是冲着小王爷来的,胆子可当真不小。可若细想想,想置小王爷于死地的人不胜枚举,洪门天地会余孽、公平党贼众、发匪宵小,甚至两广总督胜保都有可能。
僧格林沁呢?对小王爷又是怎么想?
这投毒之人的后台,可真是扑朔迷离。
甚至,北京城那位?陶朝青突然思及这位主子,脑子嗡一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是啊,甚至这位主子,都有可能是幕后指使呢。
“这,奴才不敢说!”陶朝青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叶昭就笑了:“好,好一个不敢说。说起来啊,想要我这条命的人,可真是数也数不清,我这脑袋,可值钱的紧呢!”
陶朝青不敢搭言。
“万福楼,想也查不出甚么了,我想想,你也想想,这事儿怎么查!”叶昭端起了茶杯。[(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七章 各算机关
第三十七章 各算机关
肇庆府横春园。
如果说大清一南一北一明一暗两个权力中心尚处于萌芽阶段,那么广东省两个权力中心在渐渐形成则明眼人都看得出。
两广总督胜保几乎就没在广州城驻留几日,一直以统调帮办军务的名义留在肇庆,这可就苦了一干地方官员,公文往往要备两份,一份送往广州将军府,一份送往肇庆总督行辕。
而六王登基后,前往肇庆觐见总督大人聆听教诲的官员也多了起来,肇庆渐渐成为了广东另一个权力政治中心。
肇庆城横春园平淡疏朗,富有山林之趣,乃是肇庆刘姓富商祖业,现今则让与总督大人,成为总督大人的行辕。
此时的横春园花厅,坐了四五位官员。
两广总督胜保,曾经屡次在叶昭面前受窘,此时却气定神闲的端着珐琅彩茶杯品茶,为何?六王登基,心下大畅,有了反击的资本。
提督广东全省陆路军务总兵官黄梁维,胖的惊人,那檀木镂花椅在他屁股下咯吱咯吱的响,被摧残的好似随时都可能散架。可这个大胖子,却是任何人都轻忽不得,广东全省绿营皆受其节制,乃是仅次于景公的武官实权人物,手上沾满广东洪门会众鲜血,虽英法联军入侵广东打破了广东绿营建制,加之景帅收编,绿营兵大半被编入景帅各部,但他仍有数营绿营调度,更莫说就算景帅前锋左右翼中也多他故旧了,就算这些昔日绿营武将转换门庭,但多少对他总有个旧日上司情谊。
胜保也未想到黄梁维会同意与他一起上折子与景祥为难,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不管景祥面上怎么拉拢他,这位昔日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被架空总是事实,黄梁维看起来肥胖愚蠢,可实则对权力比谁都热衷,又怎肯不明不白的成为光杆将军?
提督学政田贵,不消说了,对广东新学抵制最为激烈,都已经几次弹颏景祥,更莫说联名请广州将军退民事这等折子,他还觉得折子措词太过温吞如水呢。
布政使唐树义,嘉庆二十一年举人,历任汉阳府同知、甘肃巩昌知府、湖北按察使等职,是位脾气火爆的花甲老人,对于广州新政不满溢于言表,时常对人叹息竖子不足与谋,这个竖子,指的是谁人尽皆知。
盐运使马辅辰,道光十五年进士,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看起来一团和气,文儒不凡,实则当初任陕西凤分盐法道员时,就捞足了银子,来到这粤东首富之区本以为可以大展捞银拳脚,谁知道景帅新政,通商简务,他这盐运使几乎要变得可有可无,权力被粤海关以及各种通商机构瓜分殆尽,他面上虽对叶昭唯唯诺诺,但只怕期盼叶昭倒台之心,比胜保、田贵等人还要更甚。
胜保看着在座官员,颇有些志得意满,当初也绝没想到会有如许多人对景祥不满,这阖省大员中,只有巡抚柏贵与按察使李蹇臣与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柏贵就不说了,没有景祥,只怕他的乌纱马上不保,可李蹇臣却是知名大儒,所著《守拙斋训语》、《守拙斋杂著》、《宋拙斋诗钞》等文集传诵一时,会与那离经叛道的黄口小儿混在一起,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按察使主管一省刑名,听闻是在律法上那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却颇得李蹇臣赞许,称为朝闻大道、夕死可也,竟然开始尽心竭力相助景祥,好似要搞什么广东通商法例等等地方法则,这景祥的迷魂汤也委实厉害。
不过不管怎么说,广东首要之员,自己六占其四,加之景祥新政行事日见乖张,却不信就斗不赢这黄口小儿。
“这折子又有多少人具名了啊?”胜保放下茶杯,笑着问学政大人。
田贵捻须,颇为得意的道:“惠州、雷州、高州三府府台都愿意具名。”他不怕得罪人,倒成了联络道府官员的最佳人选。
胜保心里嘿一声,好家伙,田贵果然老而弥坚,学台就是学台。
田贵却又恨声道:“依我愚见,不若这帖子就联名弹颏景祥,皇上圣明,两宫太后圣明,总不会叫他这样胡来!”
胜保微笑不语,看向了提督黄梁维。
黄梁维好似一直在闭目养神,偶尔还有轻微鼾声传出,令几名官员不时侧目,更有官员心下暗暗耻笑他。
谁知道他突然就睁开了眼,双目如电,凌厉无比,但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黯淡下去,一派睡眼昏花的神气,嘴里含糊着道:“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啊!”
不知他为人的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怵然而惊,这弥勒佛黄胖子可不简单啊,莫怪总督大人这般看重他。
胜保微笑道:“军门之言不错,欲速则不达,何况景祥将军提兵有道,就算行事荒诞些,但皇上想也惜才,还用他统兵北进,剿灭发匪为宜。”
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都点头。
提督学政田贵却鼻子里哼一声:“提兵有道?运气而已,神保、哈里奇、韩进春皆不畏死之辈,却与他何干?”
胜保笑着端起茶杯,唐树义、马辅辰也均觉学台的话说进了自己心坎儿。
弥勒佛黄梁维又眯缝着眼睛开始养神。
……
将军府花厅,叶昭慢慢品着茶,偏座红皮革绣凤沙发上,李小村恭恭敬敬坐的笔直。
叶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听闻昨***去南城巡捕局,将截查洋商马车的巡捕申饬了一番?”
李小村蓦然一惊,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公爷,垂首道:“是,戴利先生投诉他等不懂礼貌,学生去了南城巡捕局,也发现巡捕多不懂文明者,随地吐痰,说话粗俗……”
叶昭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不讲文明?”就笑了起来。
李小村也不知道公爷笑什么,更不敢问。
“事情总要一步步来,这些巡捕都是粗鲁汉子,却率性可爱,比之西洋所谓懂文明的巡捕不知道强多少倍。何谓文明?在香港英警印警对我中国人明目张胆的歧视算不算文明?”叶昭的话越说越严厉,李小村额头冒汗,更不敢说话。
“洋商为什么就查不得?车辆有可疑之处,怎么就不能查?”
眼见李小村脸色苍白,叶昭语气缓了下来,“小村啊,你自己也常说中外一视同仁,在洋人面前,你这脊梁骨可得给我直起来!”
“是,学生知错了!”李小村一脸羞愧,阵红阵白,第一次被公爷疾言厉色申饬,心里颇为难受,更知道,此事只是个因头,公爷在借机点自己呢。
李小村办洋务商务是一把好手,公事上虽据理力争,但心底深处,想来还是对西洋之强盛向往,更为国人境况自卑,是以私底下时不时就冒出这种苗头,叶昭今日就是借此敲打敲打他。
本来叶昭拟成立商务局,奏请两宫太后任命李小村为商务局总办大臣兼粤海关监督,虽然李小村现今干的就是这差事,但毕竟没名没分,算是给他官衔确定下来,但现今看还是等等,得把他的这股子崇洋劲儿别过来。
外间都知道叶昭身边有二李,幕府第一师爷李小村、广东按察使李蹇臣,可叶昭却知道,自己手下实在有三李,还要加上个李鸿章。
只是李鸿章刚刚来广东,诸事不明,怕还在体验这广州的新鲜劲儿,若想独当一面,却需好生磨砺。
“你去吧,渐甫刚来广东,遇事要多提点他。”叶昭端起了茶杯。
“是,学生遵命!”李小村忙起身告辞。
李小村前脚刚走,内务局总监陶朝青后脚就被侍卫领进了花厅。
点了根烟,叶昭微笑将卷烟铁盒递给陶朝青,“来一根,这东西比旱烟强。”李小村不吸烟,叶昭自不会让他,总不能带的大夥儿都跟后世干部一般变成大烟筒,而陶朝青是卷旱烟抽的,叶昭也就难得能在谈事时点颗烟。
不在不会吸烟的人群中吸烟,是烟民要恪守的基本道德。
陶朝青毕恭毕敬双手接过烟盒,抬得高高的,退了几步,小心打开,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公爷赏了什么宝贝。
看着他,再想起后世吸烟时你推我让的情形,叶昭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拿出根烟,又将铁盒小心翼翼摆于墨色大理石茶几上,陶朝青最后还是没有拿茶几上的洋火,在公爷面前吃烟,总觉得不恭敬,恭声道:“公爷,奴才拿回去吃。”
叶昭微微点头,问道:“可查出甚么了?”
“禀公爷,万福楼伙计掌柜厨子,并无一人潜逃。”陶朝青派人调查时心下也极为奇怪,根据公爷府买粥工匠所言,一路上并无接触外人,断不是被人中途动了手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万福楼中有刺客同谋,本以为其早就会远走高飞,谁知道却留了下来,有什么图谋?还是艺高人胆大,真的不怕被人识破?
“哦?那你怎么看?”叶昭慢慢掐灭了烟蒂,这却是自己也未想到的。
“奴才以为,若将其全部拿入大牢拷问,怕问不出什么端倪,贼人如此大胆,定然另有图谋,一动不如一静,奴才已经派人详查万福楼人众根底,又派人监视,断不会被其走脱,等理出头绪,再做道理。”
叶昭微微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奴才还有一事。”
叶昭就笑了:“肇庆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
陶朝青脸上露出佩服之色,“公爷果然神机,奴才没开声就未卜先知。”
叶昭摆摆手,“得,你怎么就不跟你们局总学点好的,他的花花道道都学来了,我跟你说,少灌迷汤!”
陶朝青尴尬一笑,其实倒也不是故意拍马屁,有时候确实觉得这位主子目光如炬,可精明的令人害怕。
不过听得出公爷话里亲近之意,陶朝青突然就觉得公爷不但可敬可怖,也委实可亲,躬身道:“此事倒也不甚机密,学台田贵、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都去了肇庆,加之本就在肇庆的制台、军门,好似频频会面。”
陶朝青也知道,学台、藩台、盐运不约而同去肇庆,那就是不怕被公爷知晓,这些人,是铁了心思跟公爷对着干了。
叶昭微微点头,“知道了。”倒是看不出喜怒哀乐。
……
转眼巡捕局就到了放工时间,叶昭在问询处坐了多半天,可闷的紧了,抓起帽子就要出门,德斌准备接夫人郭络罗氏来广州,而北京来信,几日前郭络罗氏就已经动身,却是要去帮德斌准备准备,他夫妻俩的新府邸总要比在京城舒服。
“叶大哥!”问询室通往巡捕局院子的玻璃门一开,进来个黑大个,巡捕黑子,和叶昭一起封过赌馆的,对叶昭最为佩服。
“黑子。”叶昭对他点点头,就想走。
“叶大哥,今晚我请你吃饭,万福楼……”黑子红着脸说,令叶昭一怔,好端端请自己吃什么饭?脸又红甚么?不过去哪?万福楼?这可是巧了。
“小翠,你,你也来吧。”黑子转头结结巴巴的对马小翠说,黑脸几乎涨成了酱紫色。
叶昭恍然,好嘛,原来自己只是个幌子,敢情真正的目标是马小翠,这小子,还学会自由恋爱追女生了,不过,好得很哪!
马小翠收拾着文书,头都不抬:“不去,去那地方干嘛,贵的离谱!”
黑子马上又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嗷”了一声。
叶昭这个好笑啊,想逗黑子你还请不请我啊?但见他模样,倒也不忍心,就笑着对马小翠道:“妹子,一起去吧,难得宰黑子一顿,可得叫他大出血。”
马小翠一个月前剪了短发,配上深黑警装,肩头灿灿银星,斯文秀气中更添了几分英姿,她听叶昭话,满是无奈,这个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自来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妹子妹子的喊自己,可倒是怪让人觉得亲切的。
“去行,那得你请客,你是大户。”马小翠撩了撩额头飘逸的刘海秀发,顽皮一笑。
“不用不用,万福楼大厨是我二大爷,伙计我都认识,咱晚点去,用不了几个钱。”黑子眼里又有了希望,抢着说。
听黑子话,叶昭目光闪动,拽出怀表看了眼,说:“就八点吧,八点咱去,包了场,摆上满满一桌,请你二大爷和馆子里的伙计搓一顿,也算你吃官饷,光宗耀祖了不是?”现今广州虽说渐渐有了夜生活,可***点钟,酒楼茶馆甚至妓院也就到了关板的时间,八点去包桌,要不了多少银子,又可以把伙计全留下,刚刚好。
黑子愁眉苦脸:“包,包场?”包场的话这个月的饷银怕都不够,那还是别好吃好喝。
现今巡捕月饷改发银元,如黑子和叶昭这种最低级巡捕,每月三枚,折银大概二两一钱,倒是变相涨了饷银。
可惜叶昭自成为巡捕,就没拿到过一分银子。巡长魏定一也习惯了,估计叶昭就是哪家富家子弟被家里逼着出来做事,算是历练历练。这小子人机灵,主意也活泛,有时候遇到难题,魏定一都喜欢找叶昭商量一下,可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分银子拿不到,回家估计也被认为不长进,早晚这小子要撂挑子。魏定一就向总局打了报告,请求给叶昭特殊待遇,或是降为编外散工也好,以旬计饷,可惜总局不批,看来这小子来头也不怎么硬,不然这点事自己报告打上去,要求合情合理,又怎么会被驳回来?
虽然一分饷银没拿过,但叶昭口气可大着呢:“没事,黑子你放心,包场的银子我出,十两八两的你叶大哥还不放在眼里。”
马小翠心下嘀咕,就知道摆谱。
“这,这不好吧?”黑子脸涨得红红的。
叶昭笑道:“你自己说,现在是不是光宗耀祖了?”
黑子红着脸点点头,可不是,吃官饷,回老家就好像皇帝回村一般,一村子的人都来接,左邻右舍那个羡慕啊,老爹老娘也都以自己为荣,常说祖坟冒了青烟,出息了黑子。万福楼做事的二大爷,以前仗着自己有门手艺是粤菜大厨,回村了见到自己一家那是眼皮都不撩一下,现下倒好,见面问长问短的,关怀备至,倒好象真成了自己的亲大爷。这一切,还不因为自己成了巡捕?
叶昭笑道:“这就是了,我是你大哥,我不帮你争脸谁帮你争脸?咱总要在你二大爷面前摆出个光宗耀祖的样子。”
黑子拙嘴笨腮的,哪说得过叶昭?挠着头,说:“可,可要叶大哥破费……”
叶昭摆摆手:“我若出事被人架梁子,你会不会帮我顶刀?”
黑子马上一挺胸脯,瓮声瓮气道:“我不帮叶大哥还是人么?”
叶昭笑道:“这不得了?走吧,咱溜达着去,到了那儿这点也差不多了。”转头对马小翠道:“今天叫你宰个狠的,放心,要晚了时辰,我雇马车送你。”
马小翠眼见排场越来越大,倒不想去了,吃人家的嘴短,这叶昭挺没个正形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作奸犯科的朋友要自己等帮忙?
可黑子已经殷勤的帮她收拾文书,还抢着去扫地,马小翠摇摇头,只好由他们。
万福楼在西城,乃是旗城被捣毁后所建,从警署溜溜达达步行也不到一个小时路程,月色昏暗,黑子点了灯笼走在最前,进了城,见到西大街两旁又被挖坑,临近铺子被拆,到处都是土堆,大街主道上也堆起石渣,乱糟糟一团,马小翠奇道:“也不知道整日在折腾什么?”
叶昭心说要后世自己这个省长花名大概就是叶挖道了,确实,下水也好,自来水也好,这广州城的街道几乎就没有安歇的时候儿。
指了指两侧便道,叶昭道:“这叫扩道,看这路中间的石渣,准备修马车拉的铁轨公交,以后从广州城到黄埔港,几枚铜钱就到,可不用雇马车那般破费了,咱广州城人口会越来越多,加之有了铁轨道,原来的大街可就窄了,自然要扩,省城规划,自然要越早越好,免得临时抱佛脚抓瞎。”
又指了指两侧被挖的坑,说:“这是准备架电线杆铺路灯,以后啊,慢慢的,咱广州城大街上就全有亮亮的煤气灯,再出门就不用黑子提灯笼了。”
马小翠感叹道:“那,那可真好。”
黑子佩服的道:“叶大哥,你懂得真多。”倒是马小翠和叶昭在一起时间长,浑没觉出什么,不知不觉,马小翠遇到不懂的事,总是问叶昭,而往往马上被释疑解惑,知道了许多新鲜事儿。
叶昭笑道:“你们多看看报纸也就知道了。”《粤报》中文版已出,将军府下文要各衙门订阅,而西关分局,自也在订阅范围内。
黑子惭愧道:“我不识字。”
马小翠虽然识字,却都是后来学的,公文笔录等等,若由她书写,往往还要分局文书善后,因为她写的文里会看到许多圈圈叉叉,虽然看全文能猜懂意思,但每次叶昭见到她的笔录都会偷笑不已。
实际上,总局早就开设了文化课,各分局抽调巡捕轮流学习,虽然现今巡捕并不一定都要多高的文化,暂时也没那条件,但常用字必须要认识,写不出,总要认识,而巡捕升职,识文断字是必考的,从明年起,还会进行一次大范围考核,经过培训,常用字还是不认识几个的巡捕,准备裁退或者转回护旗左右翼。
这也是早就下了通知的,果然,黑子好似也想起了这事儿,发愁道:“我这浆糊脑袋,就是不认字,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过关。”
马小翠瞪了他一眼:“谁也不笨,是你不用心,少找没用的借口。”
黑子摇头叹息,也不敢反驳她。
眼见前面就到了万福楼,叶昭就从兜里摸出一把银元,大概有六七个,塞进黑子手里,说:“拿着,一会儿跟你二大爷说,你请客,跟他威风威风。”[(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八章 误中副车
万福楼上了门板,二楼状元阁满腾腾坐了一二十号人,后厨伙计跑堂伙计几位厨子和小力笨俱在,甚至万掌柜也兴致勃勃的留了下来。
从广州一连串的变化,万掌柜看得出,这巡捕局管理地方的格局已经形成,现在可断不是贸贸然就可以去府台等衙门击鼓鸣冤的时代,这治安纠纷等等琐事,多由巡捕局处理,而且这种趋势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是以听闻大厨蔡老爹有一位作巡捕的侄子要在万福楼摆酒请客,他索性也就凑个热闹,街面上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看这位官爷又是个憨厚好客的人,和酒楼里伙计大多认识,今日这桌却是将不相干的小力笨学徒都留下了,万掌柜就一定凑份子,吩咐下去,今天蔡二爷请客,他则凑份子算犒劳伙计们,要大家都到。
菜肴酒水,万掌柜更早早就同黑子讲,只收本钱,是以今日这一桌菜肴可谓极为丰富,蔡老爹亲自操刀,置办了极可口一桌美味。
伙计们进这金碧辉煌的状元阁轻车熟路,可若说坐在里面吃喝,却是破天荒第一遭了,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各个夸蔡二爷仁义,富贵了不忘穷朋友。
黑子无端端升格为蔡二爷,一身老不自在,坐在主位如坐针毡,不时愁眉苦脸的看向叶昭。可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场面,却也不免飘飘然,心说我黑子这一辈子算值了。更感激叶大哥给他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人声鼎沸,酒菜飘香,等蔡老爹等厨房伙计上了桌,大夥儿开始推杯换盏,最开始自然是万掌柜领头,大夥儿敬三位官爷酒,马小翠捱不住盛情,也只得浅浅沾了一口,惹得大夥轰然叫好。
女巡捕,在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伙计眼中自然神秘的紧,毕竟以前他们在这城里能见到的女***多为堂姐暗娼,现今虽然女子们出门的多了,可女巡捕,却总是令人产生许多遐想,更多对其工作好奇。
更不要说马小翠穿着黑制服英姿飒爽的神气了。
“二爷,看来您几位这是美差啊!”万掌柜挑着大拇指说,现在吃官饷能捞钱是本事,可没多少人会看不惯。
叶昭也常想,这种思维模式到了后世只怕也委实根深蒂固存在国人心中,是以就算在台下大骂贪官污吏者,实则上了台,却没几个能做到清廉如水的,也委实令人无奈。
黑子憨厚的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实,局里法则条例规定极为严格,就算“人情往来”接了辖区居民好处,也会被记过,严重的,马上开革。
可这些话他可不好意思说,吃官饷捞油水,本就天公地道不是,若说了实情,未免没面子。
马小翠却有些愠怒,心说又是叶昭,害得大夥被人家认为是以前那些人事不干就知道勒索良民的官老爷,给巡捕局抹黑。
瞪着俏目,马小翠就很不和谐的冷冰冰来了一句:“我们巡捕局最忌吃拿卡要的,如果你们有谁发现我们作巡捕的勒索财物收受好处什么的,可以马上来投诉,分局有人包庇,就去总局,总局要还有人包庇,就是我们老总都得受挂累,景帅说不定就砍了他的脑袋!”
众伙计都大眼瞪小眼,心说这女官爷真泼辣,可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就算包青天,那还不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世上哪有干干净净的衙门了?
万掌柜却是颇感兴趣,问道:“还有这等事?若真如官奶奶所说,可真是广州商人之福,广州百姓之福。”琢磨着,又道:“吃拿卡要,这四字可真是绝了!道尽以前种种陋弊!”
马小翠仰着脖子道:“自然是真的,吃拿卡要这四个字,听说就是景帅他老人家想出来的!”提起景帅,一脸的崇敬。
而黑子也马上坐得笔直,脸色肃穆,好像又变成了昔日战场上那远远听哨总传景帅谕令的小兵。
万掌柜目光闪动,“景帅,景帅……”满心的感慨。
叶昭一直默不作声,打量着在场众人,此时就更是任何细微处都不放过。
雅阁内沉寂了好一会儿,叶昭突然道:“景帅圣明,剿灭发匪指日可待。”
黑子马上瓮声瓮气道:“那当然,以前那会儿咱广州城多乱?我做木匠活的大哥,说他们木匠里十个有九个是洪门弟子,还有人拉我入会呢?现在,我看咱广州城早就没了洪门余孽。”
马小翠道:“要说景帅他老人家慈悲为怀,常说以前这些贫苦人不过生计所迫,加入邪教为的是寻求……”皱眉思索了一阵,道:“安全感,对,是为了寻求安全感,人多力量大,扎堆免得被人欺负。等政事清明,人人生活有了奔头,自然而然就会和邪教脱离关系,现在这洪门在咱广州可没了生存,生存……土壤。”
万掌柜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叶昭不说话,只是品茶,有意无意的瞥着众人。
虽然朝廷也称发匪、天地会为邪党,但更多的时候视其为贼,叶昭却不然,在广州却是极为突出其“邪教”之说,占领舆论最高点,让向往安居乐业的民众对其敬而远之,要说也是,现今民众最希望的不过是有口安乐饭吃,日子有奔头,谁会去杀官造反?其实就算前几年,广州天地会活动最活跃之时,大多数天地会弟子,不过是一种加入帮派被欺负有人出头的心态,真的抗旗造反的,多是亡命之徒或者乡下吃不上饭的农民。
这席饭谈谈说说,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公平党同肇庆僧王、胜保、黄提督的对峙局势也被提及,直到最后万掌柜觉得不妥,笑着说:“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话题才渐渐转为家长里短。
此时的肇庆横春园书房,房门紧闭,房内只坐了两人,两广总督胜保、提督黄梁维。
看着黄梁维草拟的折子,胜保微笑不已。
折子中,黄梁维奏请皇上、两宫太后体谅维系地方治安之要,重编广东绿营,将粤兵护旗前锋营左右翼编入绿军,澄净一地平安,更可使得广东兵制混乱局面稍减,绿营调度灵活,全力配合僧格林沁亲王与景祥将军剿灭党贼发匪。
“好一个釜底抽薪!”胜保笑着,折子冠冕堂皇,却是击中景祥要害,粤兵、绿营兵制混乱,正是现今景祥的命门,景祥在名义上只是神炮营统领,虽同英法作战时指挥广东诸军,但英法既去,就算为了剿灭发匪仍由他统帅诸路粤兵,可也不该将提督摒除在粤兵体系外,而应提督节制绿营,最多提调之下,配合他景祥谕令就是。
微笑看着黄梁维,胜保暗暗点头,这可真是自己的定海神针,迂迂回回就连景祥的兵权也要一点点削弱。
有黄梁维助自己,何愁那黄口小儿猖獗?定叫他举步维艰,不知不觉间就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光杆将军。
……
第二天一大早,陶朝青就兴冲冲的来拜见叶昭。
“公爷,奴才查到厨子赵阿采有问题。”花厅里,陶朝青将一份文书毕恭毕敬递与叶昭,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几晚都没睡个安稳觉。
叶昭翻开文书,是那赵阿采的经历,佛山人,父母双亡,幼时在佛山宣春堂学过几年小旦,后拜竹升面老李为师,学习作面,老李对其颇为照顾,将手艺倾囊相授,几年后,赵阿采进了广州城,在许多酒楼做过事,一年前,进了万福楼。
看了几遍,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叶昭抬眼看向了陶朝青。
陶朝青自不敢卖关子,躬身禀道:“主子,那佛山宣春堂主人,与琼花会馆的李文茂乃是儿女亲家。”
佛山会馆?李文茂?叶昭猛地就想起了阿尔哈图,那为了救护自己惨死与刺客刀下的铁汉。
“消息确实么?”叶昭淡淡的问。
陶朝青极有把握的道:“奴才亲自去了佛山,多方打听才求证到的消息,千真万确。”
叶昭微微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与陶朝青,说:“原本就想你盘查这三人的。”
纸条上有三个人名,“万掌柜、大牛、赵阿采”。
昨日观察之下,每当黑子等人以轻蔑的语气提到洪门发匪,大牛脸上就有怒气浮现,而万掌柜则一直搅稀泥,赵阿采表现的最自然,却是太过自然了,偶然跟着随声附和,但眼神中却看不到轻蔑之色。
大牛这个小伙计可能认识洪门天地会亦或发匪党众,但性子太直,不大可能参与下毒这等机密。赵掌柜顾左右而言他多半出于商人的谨慎,三人中,最可疑的本就是赵阿采,陶朝青的调查又证实了这一点。
陶朝青看着纸条,惊佩不已,实在不知道公爷又如何圈定了疑犯。
“收网吧,这三人都带回来问话。”叶昭淡淡的说。
“喳!”陶朝青单膝跪倒领令。
……
一个时辰后,万福楼突然涌进一批深蓝中山装的精壮小伙子,各个精神抖擞带着家伙,食客都被惊惶的赶出来,一时鸡飞狗跳。
万福楼对面茶座二楼雅间,一双清澈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当看到被五花大绑带出来的第二人正是赵阿采,清澈眼神猛地一凝。
“大师兄,这下我们怎么办?”身后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景祥果然狡诈,好快的动作。”大师兄语气木然,听不出喜怒哀乐。
“幸好大师兄早有准备,那景祥再狡诈,也逃不出大师兄的神算!”女子声音里满是崇敬。
还是那木然的男子腔调:“只是可惜了赵阿采。”语气中却听不出惋惜之意。
“成大事者,必须有取舍,有牺牲。”女子声音坚定。
“嗯,还是你明白,这下一步棋……”木然的声音说着,手里棋子轻轻落盘,绞杀了黑棋一条大龙。
……
看着聚精会神写作业的蓉儿,叶昭肚里好笑,看她可爱的小样子就想逗弄她。
这是荷花楼一楼的书房,成了蓉儿做功课的专用领地。
今天是蓉儿第一天上学,小学初班课程有三,语文、数学、初级自然科学,语文由三字经开始教授文字,蓉儿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初级自然科学则是启蒙教育,浅显的讲解自然万物、日月星辰等知识,这些知识蓉儿也早就从相公那儿获知了许多。
三门学科,实则由一名教师授业,今日主要是简单的给学生们介绍了三门学科的基本概念,只有数学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要学生们回去每个数字写三十遍,蓉儿现在就正在用贮水笔写着“1,1,1……”
“我帮你写吧。”叶昭笑着说。
蓉儿却是连连摇小脑袋,可不是,还想拿这学期的小红花呢,和相公说好了,自己拿到小红花的话相公就不许再揉自己脑袋捏自己脸蛋,更不许搂着双腿把自己抱起来,总之要杜绝相公再做这种拿自己当小孩子看的习惯。
叶昭能猜到她的小心思,更是好笑,走过去就挤在蓉儿身边坐下,和她挤在了一张椅子上。
蓉儿无奈,只好向旁边挪挪小身子,有时候也真拿相公没办法。
侧头看了蓉儿一会儿,叶昭突然伸出手去,捏着贮水笔的笔帽笑道:“要这样练字才写的扎实。”
蓉儿猝不及防,笔尖一抖,纸就污了一片,无奈的转头看着相公,见相公一脸无辜,也只好苦着脸将污了的纸扔进垃圾桶,愁眉苦脸的重新开始写,相公喜欢胡闹,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他由他。
“喂,蓉儿,你怎么就不跟我发脾气呢?”叶昭总是很奇怪,这小家伙,不管自己怎么欺负她,就没生气过,按说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是最有小脾气的时候嘛。
蓉儿不吱声,小身子却又向叶昭怀里靠了靠,好似在回叶昭的话。
叶昭心里这个温馨啊,忍不住轻轻亲了她小巧的耳朵一口,笑道:“你呀,快点长大吧。”
蓉儿就又向叶昭怀里挤了挤,好似要将叶昭挤下去,自是在“发脾气”。
叶昭忍不住笑,正想再亲亲她,书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如意的清脆声音,“主子,陶朝青求见。”
偏厅中,陶朝青拿着一份供状,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又遇到难题了?”叶昭笑呵呵进了厅。
陶朝青忙见礼,双手将供状奉上:“主子,您自己看。”
叶昭接过来扫了几眼就笑了,赵阿采的供词里,却是指认广东提督黄梁维为幕后主使。
“奴才怎么拷打,他都不肯供出真正主谋,一口咬定是军门指使他做的。”陶朝青无奈的说,心里也佩服赵阿采是条硬汉子。可按照他的出身,十有***就是洪门余孽,是曾经刺杀过主子的李元茂***,但酷刑用了个遍,他就是不肯招认,更不肯说出洪门余孽所在。很明显,黄梁维双手沾满洪门弟子鲜血,这是栽赃嫁祸呢。
叶昭放下供词,端起茶杯品了口,笑道:“怎么没供出真正主谋,这供词白纸黑字,写得不明明白白么?”
陶朝青大吃一惊,看向叶昭,这,这栽赃之计,主子不会这都想不到吧?可见叶昭微笑神情,陶朝青渐渐恍然,继而拜服,再而惊惧。
好厉害的一招借刀杀人,那洪门余孽想借主子手除去黄梁维,主子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只是一下给黄梁维这么大一个黑锅,这也太狠了。
“主子,要不要奴才再去审讯,说不定还能供出更大的主谋。”陶朝青微微躬身。
叶昭一笑,知道陶朝青话里的意思是要回去诱供,准备把黑锅栽在胜保头上。
“不必了,我相信他所言俱是实情。”叶昭摆了摆手,胜保集团最难对付的就是黄梁维,洪门的人,倒是给自己送了份大礼。不过这些洪门党徒只怕还有后招,自己却是要细细思量一番。
琢磨着,叶昭又道:“你把人和供词都送肇庆去,送去黄军门行辕,我再写一封信给他。”
陶朝青又是一怔,疑惑不解的看向叶昭,这,把人送给黄梁维?
叶昭摆了摆手:“下去吧。”
陶朝青心思电转,猛地醒悟,心下更是惊惧,躬身道:“是,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
肇庆城金丰园,被提督大人包下作了临时行辕,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青松翠柏,青瓦屋脊层层叠叠,从外间看去,气派宏伟。
花厅中,胜保正与黄梁维叙话。
昨日黄梁维将整编绿营折一份递去广州观音山两宫太后处,一份递上了京城,此时正怡然自得的品茶。
胜保微笑道:“等你的折子有了下文,咱们这为景祥卸担子的折子也就该递上京了。”借这段时间,再多联络些官员具名,声势愈大愈好。
有时候太多官员联名上折不是好事,反而被皇上不喜,但这次不同,皇上想也希望看到广东官员同声共气对抗景祥。
黄梁维微笑不语。
接下来,该景祥手忙脚乱了吧?这黄口小儿道行能有多深?在广州搞得天怒人怨,这下叫他知道知道厉害,这顺风顺水的,看他狂妄的自以为是,还真以为打了几个胜仗,就可以胡作妄为了。
“大人,外面有广州将军府属员陶朝青求见。”花厅门口,黄管家手上拿了拜帖。
胜保就微微一笑,“军门,看来景祥要下血本拉拢你了!”想来折子到了两宫太后处,景祥已经见了。
黄梁维眼里闪过一丝得色,“带他进来!”他心思细腻,自要当着胜保的面见景祥的人,以免胜保心下起疑。
不一会儿,黄管家领着一名仪态从容的中年汉子进了花厅,深蓝色中山军官服,凭空添了几分威仪。
“见过二位大人!”陶朝青微微躬身抱拳,不卑不亢。
胜保脸色一沉,这景祥的爪牙,也和他一般无礼。
“这封信是将军写给军门的。”陶朝青双手递上一封火漆封着的书信,很明显,他对这封书信都比对胜保、黄梁维恭敬许多。
胜保脸色更为难看。
黄梁维倒是不动声色,接过信,当场拆开,看了几眼,脸色突然就变了,啪得一拍桌子:“什么刺客?什么我的主使?这话从何说起?”
叶昭信里,言道有人欲投毒行刺自己,刺客被抓捕后,受不住拷打,供认幕后主使为军门大人,但自己自然不信,是以将刺客交与军门大人,请军门大人相助缉拿真凶,以免外间流言蜚语侮军门之名。
话说的客气,却句句令人心惊。
陶朝青抱拳道:“刺客已经送进军门大人府内,在下告辞!”说着也不等两人说话,转身出厅而去。
“好个狗奴才!无礼之极!”看着陶朝青背影,胜保眼神冰冷。
黄梁维却是大声喊:“来呀,把广州送来的刺客带上来!”
胜保蹙眉道:“甚么刺客?”
黄梁维将叶昭的信递给胜保,胜保扫了一眼,微微一惊:“军门,这刺客莫非?”
黄梁维压着怒气,摆摆手:“绝无此事,我倒是盼景祥死,可也没糊涂到派人去刺杀他!”说着,脸渐渐阴沉下来:“我倒要看看景祥玩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几名兵勇战战兢兢拖着一“人”进厅,甚至,已经说不上是人了,全身血呼呼的没一处好皮肉,指甲掉光,十指成了血团浆糊,半敞的胸口可以见到焦糊一片,头发垂下,隐隐露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
饶是黄梁维和胜保久历战阵,见此惨状,也都不由得心里忽悠一下。
“军门,小的……该死,辜负军门重……托,受刑不住,招出了……军门……”那人好像突然醒了,气若游丝,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个字。
黄梁维快气疯了,啪的一拍桌子,“混账!给我拉下去用刑!我就叫你生不如死,看你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几位兵勇互相对望,心说这还能用刑吗?
但没办法,正想拉他下去,突然就见这刺客脑袋一歪,嘴角缓缓渗出一丝黑血。
“大人,不好,他,他自尽了!”兵勇们七手八脚撬开刺客嘴巴,此时刺客已经没有一丝声息。
胜保一惊而起。
黄梁维却慢慢的坐了下来,景祥好毒的手段,这刺客死于自己府邸,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嘴里毒药,岂能瞒过景祥爪牙,说不定就是景祥的爪牙塞给他的,此人被折磨成这般,自是求速死。
黄梁维看向胜保,心里轻叹一声,这就是你嘴里的黄口小儿,现今你可知道厉害了?[(m)無彈窗閱讀]
第三十九章 狼狈为奸
“总督大人,看来我回不得广州了。”黄梁维思索着,缓缓的说。
胜保脑子有些乱,本来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刺客案搅了个昏天黑地,将军府有人下毒倒是略有耳闻,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那黄口小儿轻描淡写变成了手上棋子,一子落自己满盘皆落索。
“恩,暂时不回也好。”胜保知道黄梁维心思细密,小心谨慎,虽说黄梁维乃一方大员,按官职品阶与他景祥同为从一品,没有皇上御旨谁也动不得,但留在肇庆也好,免得回了广州那黄口小儿又出什么妖蛾子。
黄梁维端起茶杯,沉声道:“我这就给皇上和两宫太后上折子解说此事,清者自清,我相信皇上和两宫太后定不会轻信他一面之词。”
胜保缓缓点头,见黄梁维如此镇定,心下一安,这黄梁维什么风浪没见过,断不是田贵之流能比,定海神针就是定海神针,那黄口小儿想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只怕竹篮打水闹一场空。
……
荷花楼一楼听雨轩,落地玻璃门窗,雪白蕾丝窗帘,从深蓝色的玻璃窗望出去,外面山石嶙峋,喷泉小池,凭空添了几分深邃韵味,而喷泉如雨,滴打荷叶,叮咚不绝,是以这间休闲室被名为“听雨轩”。
此时蓉儿小身子陷在软软的乳白色沙发里,正愁眉苦脸的俯身做算术题,茶几上,摆了一堆书本。
针织的薄薄雪白毛衣裹着她的小身子,露出半截晶莹小细腿,粉雕玉琢,休闲的很,可爱的很。
转圈的乳白沙发,叶昭斜躺另一侧沙发中,双腿翘在茶几上,懒洋洋的神气,真正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锦***奶在玻璃窗前伫立了一会儿,轻声道:“真美。”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红裙,玉骨冰肌,雪腻酥香。
“公爷,您不吃颗烟解乏?”小巧妖娆的红色绣花鞋袅袅移到了叶昭近前,锦***奶小声的问。
叶昭摆了摆手,问道:“今日是西洋的礼拜天是吧?”国立一小以公历制,每周日休息,而同样周日也是锦***奶回荷花楼的日子。
锦***奶轻轻点头,莺声道:“是呢,每到周日,铁行管理层会留人值日,其他人轮流歇班。”
叶昭指了指茶几上的课本,笑着对锦***奶道:“金凤,帮你姐姐的忙,写几个字。”
锦***奶又哪敢碰蓉儿的东西?何况一早就听说了,夫人今日的功课语文要抄字千遍,自己的字可比不过小夫人。
“金凤不敢献丑。”锦***奶坐都不敢坐。
蓉儿却突然抬起了小脑袋,伸出小手招呼她,说:“金凤,你来,帮我写写!”
锦***奶一怔,随即喜上眉梢,急忙小碎步蹭过去,在蓉儿示意下坐到了她身边,可真有些受宠若惊。
蓉儿低声跟她说,她就连连点头答应,按照蓉儿吩咐拿起贮水笔帮蓉儿抄写三字经的前四句。
叶昭就笑,这抄文千遍对于那些不识字的学生固然可以起到强制记忆的效果,但对蓉儿可就不同了,蓉儿写字极为漂亮,水笔字同样如此,写每一个字都要讲究精气神,绝不会敷衍了事,是以要说叫蓉儿写几千个字,委实是一件苦差事。
“相公,我今天送同桌了一枝水笔。”蓉儿伸个小懒腰,说,在学校的事,几乎事无巨细都要跟相公讲。
叶昭笑道:“怎么不每人送一枝?”其实女班课本笔墨工具等等皆免费,甚至中午还免费供应午餐。
蓉儿极耐心的跟相公解释:“她发的水笔被弟弟弄坏了,学校规定,这种情况就要自己花银子买,蓉儿看她一直哭,就送了她一枝。”
锦***奶轻声道:“姐姐真是菩萨心肠。”不忘任何时候拍这位小姐姐的马屁。
叶昭就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其乐融融的场面总被她的谨小慎微给搞的变了味道,可想想也难怪,大门大户的权术斗争总是难免,现下还好,若自己再添几房,只怕就热闹了。
突然就有些汗颜,怎么自己现在就想着添房了?可真是食髓知味,要被这锦***奶等人带坏了!
“公爷,金凤昨天发了一封电报,听说瞬息就可到香港,是吗?”锦***奶仰起俏脸,小心翼翼的问。
叶昭微微点头:“差不多吧!”
香港到广州的电报线路已通,现在开始架设广州至佛山、肇庆、韶州等线,而一些洋商更开始准备铺香港到上海的海线,不过最后能不能将电报线路引上岸,接进上海租界,还要看两江官员是什么态度,广府电报行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呢?
正思考间,听雨轩的房门轻轻被人敲响,吉祥的声音:“公爷,小安子求见,在花厅候着呢。”
叶昭一笑起身,对蓉儿和锦***奶道:“你们玩,我这有正经事了。”
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美女都点头,一个娇艳如海棠,一个清纯如雏菊,丽色辉映,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叶昭就带着满满的温馨去了花厅。
安德海是来请叶昭去观音山的,太后传见,其实昨日前日叶昭都去了观音山,钮钴禄氏微染风寒,叶昭接连几日去探望,自令钮钴禄氏感念欣慰。
飞驰去观音山的马车上,小安子见叶昭从袖里摸出几张银票递给自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推辞,“奴才怎敢要公爷的赏赐,公爷快别吓奴才了!”
叶昭执意塞给他,小安子噗通就在车厢里跪下,带着哭腔道:“公爷,公爷助太后脱离险地,对奴才就是天高地厚之恩,奴才是贪财,可公爷的银子奴才不能要,不敢要,奴才立誓,就算砍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不会说公爷半句坏话。”
叶昭就笑着拉他起来,“你呀你,我懂你的意思,说实话吧,咱哥俩一见如故,这点银子难道是我想你在太后面前为我美言吗?那可小看了你,也小看了我。只是广州比不得京城,两宫太后用度一切从简,你们呢,也跟着两宫太后受苦,我心里总有些不落忍,这点银子,算是给大夥宽裕宽裕,还有你见到什么稀奇事物,也有银子买回去孝敬太后不是?听我的,拿着。”
说着话,就把银票又塞进了小安子手里。一席话被说进了心坎儿,小安子眼睛红红的,点头接过,哽咽着说:“那,那谢谢公爷了!”
叶昭微微一笑,不语。
……
观景园配楼暖阁,软榻上,兰贵人端庄明丽,慵懒而优雅的端起茶杯,流光溢彩的长长鎏金指套如兰花绽放,宣示着无上的富贵和权威。
“母后皇太后的身子可大好了?”坐在软墩上,叶昭关切的问。
俏目如波,在叶昭脸上转了一圈,清清脆脆的道:“好些了,劳你有心。”,或许身份使然,其声高贵典雅,煞是动听。
“那臣弟就安心了。”
“景祥,你可真当我与姐姐乃是你的皇嫂?”兰贵人俏目如电,盯着叶昭。
叶昭满脸诧异道:“臣弟可是做错了甚么?”
兰贵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叶昭,道:“母后皇太后今日看了折子,极为生气,言道你为我姐妹二人受尽了委屈,却从不跟我二人讲,可真当我二人是亲人么?”
“不知太后所阅何折?”叶昭一脸迷茫。
“黄梁维的折子,看了折子,母后皇太后才知道你被人行刺,太后说,这才短短几天?你就屡遭杀身之祸?不跟我讲,可是在埋怨我么?”
说到这儿兰贵人顿了一下,说:“这是母后皇太后的原话。”
叶昭垂头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不想两位皇嫂烦心。”
兰贵人俏目瞟着叶昭,淡淡道:“我自然明白,你想一力承担,乃是爱护两宫之心。”说着轻轻叹口兰花气,道:“若没有你,这些督抚又怎会有折子给两宫看?怕早就忘了我们啦!”这话倒不假,没有叶昭,就算两宫来广州巡幸,地方大员上折子无非是客气话歌功颂德,又如何会有军国大事奏章?
“臣弟惶恐。”叶昭垂下了头。
“行刺你之人,是黄梁维主使?”兰贵人说着话仪态万千的轻轻端起茶杯品茶。
叶昭心思电转,别看她问得轻描淡写,好似全不在意,但这话一问一答,几乎就能昭示自己与她以后关系的走向,以她对自己的观察,对这件事的分析,只怕多半不会相信黄梁维派人刺杀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还是一副忠心可鉴日月可表的架势?
一抱拳,叶昭轻声道:“不瞒皇嫂,依臣弟推测,行刺臣弟之人多半乃是洪门余孽,臣弟不过顺水推舟,推到了黄梁维身上,那黄梁维与胜保狼狈为奸,若时间长了,怕变生肘腋。”
兰贵人沉默了好久,终于微微点头:“你能这样说,很好。”
“臣弟不敢在皇嫂面前说谎,不然就算蓉儿知道,也不会饶了臣弟。”
兰贵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知道,面前这深浅难测的少年,委实疼蓉儿的紧。
“听说你还叫她去上学了,胡闹,简直是胡闹!”话是申饬的话,语气可亲热的很,浑不似刚刚客气中冷淡疏远,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
叶昭讪讪地笑,挠了挠头。
见这自己日日琢磨其心思却总觉得其神秘难测的男人突然在自己面前窘迫的像个孩子,兰贵人心里的阴霾好像也在这一刻被亲情融化,微笑道:“你呀,可不能就惯着她,蓉儿那孩子,小时候就顽皮,现在有你撑腰,可要无法无天了。”
“是,臣弟领谕,回去就教训她。”叶昭一脸正色。
兰贵人微微蹙眉:“你比她还胡闹,两个混世魔王!”
叶昭干笑两声,没接话。
过了会儿,兰贵人问道:“黄梁维你准备怎么处置?”
叶昭道:“臣弟的意思是将之革职拿办,但一切还由皇嫂作主。”
兰贵人道:“听闻他一直留在肇庆,你怎么拿?”
“臣弟在想办法。”
兰贵人俏目闪了闪,说道:“想来你定有法子的,我这就请姐姐下喻,拿办黄梁维,裁撤广东提督一职,绿营皆归你节制!”
叶昭忙站起身:“臣弟领谕!”心下却是一晒,这小女人比自己还狠,这可真是一了百了了。
……
肇庆横春园,胜保一直送黄梁维出了正门,微笑道:“过几日京城六百里加急就该到了,任他景祥狡诈,还不得乖乖咽了这口苦果?”想来皇上也会准了黄梁维的折子,将景祥麾下前锋左右翼编入绿营。正是任你千般计,我有一定之规,几日后,一切就成了定局。至于因为刺客事黄梁维请罪的折子,那又是后话了,皇上定有计较。
黄梁维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回身肥胖的身子费力的钻进轿子。看着那几个瘦骨嶙峋的轿夫,胜保直皱眉,可莫一不小心将军门摔个好歹。
轿子晃晃悠悠起行,黄梁维闭上眼睛养神,轿子轻晃,坐在里面极为舒服,不知不觉困意上来,恍恍惚惚不知今昔何年。
突然“嘭”一声,轿子落地,黄梁维一个趔趄,几乎仆倒在轿子里,气得大骂道:“混帐东西?!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轿帘一掀,一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冒出笑眯眯的一张脸,生面孔,不认识。实则是内务局特务署副官岳洪。
“不许出声,出来!”岳洪笑着说。
黄梁维马上就知道定是景祥的人,眼珠一转,就知道没景祥谕令,他定不敢伤了自己性命,突然就扯开嗓子大喊:“来人!来人啊!有人行刺!”
岳洪却没想到这胖子如此奸诈,愣了下,跨步进轿,猛地按住黄梁维嘴巴将他按在轿椅上,又拽出布团塞进他嘴里,用绳子绑住,黄梁维呜呜的挣扎,却喊不出了。
岳洪这才将他拽出轿子,同旁边几名路人打扮的特务七手八脚将黄梁维塞进旁边的马车里,黄梁维何等沉重,可真是人人冒了一头汗。
一声唿哨,众人四散而去,马车则疾驰向西城门,大街上,只留下被打昏的轿夫和侍卫,行人早就闪避的远远的,这时才敢围上来看热闹。
当亲卫上气不接下气连滚带爬的来向胜保禀告时,胜保脸都绿了,这景祥好大的胆子,竟真敢拿办一品大员,还将朝廷法制看在眼里么!真要拿太后谕令来挟天子令诸侯么?
他的爪牙带着黄梁维,想来走不远,这时候只有去亲王军营,请亲王派骑兵追捕,谅也能追上,亲王对自己与景祥的争斗虽隔岸观火,但想来自己禀告贼人绑架一省提督,就算亲王心知乃是景祥所为,如此胆大妄为,也断然会遣骑兵追剿。
计议已定,大声喊道:“来呀,备马车!去南门军营!”
西城守城军士被打晕,马车疾驰而出到了一处小树林,早有几个人,十几匹马在等候,岳洪将黄梁维从马车车厢里拽出来,双手恭恭敬敬举起一幅黄色绢布大声道:“太后懿旨,查提督广东全省陆路军务总兵官黄梁维勾结匪类,意图不轨,着广州将军景祥拿办!”
黄梁维呜呜的,满脸愤怒,却说不出话。
岳洪又毕恭毕敬收起黄绢,做个手势,和几个人一起将黄梁维抬上一匹马的马鞍,用绳子牢牢捆缚。
有一小个子笑着问:“大人,那蒙古亲王的骑兵真会来追咱们?”
岳洪翻个白眼道:“少废话!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上马,走了!”
“好咧!”那小个子翻身上马。
六七个人,却是十四五匹快马,可以轮流骑乘,日夜不停。
……
广州北城门。
门洞里四名巡捕站得笔直,每人手持一柄刺刀闪亮的步枪。
门洞角房中,又有三四名巡捕坐着闲聊打屁,等待换班的同时也从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动静。
守城门的巡警和乘马车在四城、西关等地巡逻的巡捕一样持步枪,隶属广州巡捕总局,更多类似于后世的武装警察编制,大概二百人左右。
角房门前踱步的是一位年轻刚劲的小伙子,肩章上有闪亮的银星,乃是副巡长,唤作沙一鸣,用砍刀劈死过英国鬼子兵,勇悍无比。
刚刚有持大帅手谕的内务局大人入城,看到马鞍上绑着一个大胖子,沙一鸣就加了小心,今日,可别出什么事。
是以在角房里坐不住,他不禁走了出来,踱没几步,突然就听北方隐隐有轰隆之声。
沙一鸣微微一怔,走上几步侧耳细听,猛地就一蹙眉,是骑兵,蹄声如雷,从北往南而来,来得极快!
那几名站岗的巡捕也都脸露异色。
沙一鸣一摆手,大声道:“落栅!”又对角楼里连做手势,里面几名巡捕忙跑出来,有人用力吹起了警笛。
几名巡捕抬着木栅栏横在门洞中,一左一右,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沙一鸣则跨过栅栏,手,摸着腰间左轮枪。
那骑兵来得好快,好似乌云般雷声滚滚而来,沙一鸣走上两步,一只胳膊平伸,作出禁止前行的动作。
沙尘中,却见黑压压一彪骑兵,足有两三百骑,好似在炫耀骑术,疾驰而来,直到沙一鸣身前才纷纷拉缰绳,骏马长嘶直立而起,卷起的风沙扑了沙一鸣满脸满身,他身后巡捕都大声咳嗽起来,沙一鸣却凛然不惧,退也未退一步。
骑兵们见巡捕被戏弄,都得意的嬉笑,但见沙一鸣昂首而立,最前面参将装束的年轻将领骄横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诧异。
领兵参将乃是蒙古王族子弟,唤作达日阿赤。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是僧格林沁最宠爱的年轻将领。
“让开!”达日阿赤皱眉看着沙一鸣。
“你们是甚么人?!”沙一鸣毫不畏惧。
达日阿赤傲然道:“我是科尔沁旗的达日阿赤!奉博多勒噶台亲王之命追捕匪类,速速让开!”
沙一鸣道:“你等可有景帅手谕?”
达日阿赤轻蔑一笑:“什么景帅,没听说过!你们听过吗?”回头问身后勇士。
“没有!”众马上勇士齐声哄笑。
沙一鸣眼里怒火升起,却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淡淡道:“没有景帅手谕,你等不许进城,若想进城,马匹兵器尽皆留下!”
哦?达日阿赤翻着白眼上下打量沙一鸣,不屑的道:“难道亲王谕令还管不了景祥么?”
沙一鸣昂首道:“我等只尊景帅号令,官小职微,不识亲王!”
达日阿赤勃然大怒,“狗才找死!”手中马刀闪亮,却是出手如电,一刀就劈了下去。
沙一鸣不闪不避,眼见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就要将他劈作两半,却在半空突然挽个刀花,轻轻一挑,沙一鸣的警帽被挑飞,露出额头一道长长伤疤。
达日阿赤身后蒙古勇士齐声叫好:“少将军好刀法!”“好!”
达日阿赤斜眼瞥着沙一鸣,冷笑道:“杀你如杀一鸡尔,微末小吏,螳臂当车,速速让开,饶你一死!”更指着沙一鸣身后木栅栏大笑:“几根烂木棍就想挡住我蒙古勇士么?”
说着话,一拉马缰,就准备纵马跳过木栏,谁知道胯下马刚刚起步,沙一鸣猛地又拦在了面前,骏马长嘶,直立而起,双蹄猛地敲在了沙一鸣胸口,沙一鸣退了两步,嘴角一丝鲜血沁出,他却仰首又走上几步,冷声道:“你等若想进城,从我身上踏过去!”“呸”,不屑的将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他身子站得笔直,这一开口,嘴角鲜血阵阵沁出,可他就这么钉子般站在那儿,那冲天的彪悍气势,竟令达日阿赤心下一颤。
沙一鸣身后众巡捕也一个接一个走出,排成人墙,各个脸色坚毅,冷冷盯着面前几步外的黑压压骑兵。
“找死!”达日阿赤手握紧了马刀,敌人愈强,他摧残之心愈盛,折磨硬骨头最是有趣。
慢慢扬起马刀,达日阿赤眼中炙热无比,看着这几只顽强的蚂蚁被自己身后铁骑踩成肉泥,那场面想来刺激的很。[(m)無彈窗閱讀]
第四十章 谁看不上谁?
第四十章 谁看不上谁?
达日阿赤马刀正要挥下,忽听城墙上有***喊:“城下马贼听着,马上弃械下马,拒捕顽抗者,杀无赦!”
达日阿赤抬头,却见城楼墙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几十杆黑洞洞的枪口,一副严阵以待准备射击的架势。
紧接着,木栅栏后也涌出大批黑制服巡捕,前排蹲下瞄准,后排一杆杆步枪架在栅栏上,动作整齐,宛如千锤百炼,一见便知是精兵悍卒。
达日阿赤闪着凶光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沙一鸣挥挥手,众巡捕缓缓后退,退到了木栅栏之后。
“马上弃械下马!十数为限!”城头高喊的乃是巡捕局副总巡加巡城尉邹守明,统领步枪巡捕,恰跟马车巡逻,闻警讯而来。
“十!”邹守明大声喊着。
达日阿赤冷声道:“我等皆八旗劲旅,如何成了马贼?瞎了你的狗眼,你有本事就动枪,就算景祥在此,他能奈我何?”
“九!”邹守明继续喊。
他身边则有一名巡长喊道:“你等打伤四城巡捕,按巡捕律应被拘禁调查,若拒捕,不管身份若何,以贼视之!景帅谕令,各旗、绿营、团勇若无将军府调令擅自集群携兵器闯城,罪加一等!”
“八!”邹守明大声的喊。
达日阿赤眼中怒火迸射,蒙古骑兵驰骋天下,近乎无敌般的存在,他更是骄横惯了,第一次如此吃瘪。
真想下令闯关,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守城兵卒杀个干净,但审时度势,今日不是野战,火枪架在城楼上,只怕闯关会吃大亏。
达日阿赤一挥马刀,大声道:“我们走!”
众骑勒转缰绳,拨马欲走。
“开枪,射马!”邹守明大喝一声,立时“嘭嘭”枪响。
达日阿赤战马悲鸣一声,仰天而起,“嘭嘭”,马身上又多了几个血洞,达日阿赤猛地被甩下了马,而身遭骑兵也在接二连三的落马。
达日阿赤被摔得头脑眩晕,刚刚挣扎起身,却不防从城门洞子里冲出几条黑影,猛的将他按倒,连拉带拽的拖进门洞,领头的正是沙一鸣。
众蒙古骑兵回过神愈来救,枪声更密,战马悲鸣,自不免有几名骑兵身上迸出血洞,翻身坠马。
“撤!撤!”达日阿赤帐下参领拉克申见势不妙,大声呼哨,众骑飞驰而出,到了几百米外,奔驰打圈。
而摔下马的二三十名骑兵又被人钩带绳索一股脑的拿了进城。
“你等速回驻地,若再不走,按例发信弹!神炮营至,你等叛军必被碾成齑粉!”邹守明大声喊着,顺风,倒是令众骑听得清楚。
拉克申心里叹口气,也只能回去禀告亲王了,若再纠缠下去,引得两军交锋,不说胜败,自己可吃罪不起。
扬马鞭,率领众骑呼啸而去。
……
广州城内务局地牢均是单间铁笼,四下铁板,密不透风,就连门都是铁板一块,只露出长约半尺的铁条窗,以便监视犯人情况外带送些吃食。
被关在这铁牢里,达日阿赤双拳用力擂打铁门,砸得铁门嘭嘭山响,他双手流血兀自不觉,嘴里只是大喊:“叫景祥来见我!”
铁门外,典狱长刘阿庆微微蹙眉,对着瞪双吃人般眼睛的达日阿赤就呸了一口,达日阿赤猝不及防,一口浓痰就从铁条窗喷到了他脸上。
达日阿赤正摇着铁条窗大喊,不免有浓痰唾液进了他嘴里,达日阿赤怔了下,随即恶心的弯腰大呕起来。
刘阿庆不屑的骂道:“就你还想见景帅他老人家?你他妈算甚么东西?能见见老子就算你个王八蛋祖坟冒青烟!”
“狗才,等我出去,必将你碎尸万段!”达日阿赤一边呕吐,一边大骂。
“啧啧啧!老子知道你是僧格林沁的手下,骁骑参领是吧?好大的官!可在这儿,老子最大!今天就他妈收拾收拾你!”
刘阿庆骂着,做个手势,自有狱卒在旁边布下绳索,又有掏枪警戒的,任这小子武勇,戴了手铐脚铐,通天本事也施展不开,再怎么本事的人到了这里也得从狮子变成猫,那硬汉子武林高手收拾的还少了,何况区区一个蒙古莽夫。
铁门打开,达日阿赤果然豹子般蹿出,但很快就被绊倒,狱卒一拥而上,将他捆得严严实实,刘阿庆又对着他脸吐了口痰,骂道:“王八蛋!你骂老子不要紧,不错,老子就是狗才,以前是地底的一滩泥,没景帅他老人家,就没我这个狗奴才,你直呼景帅之名,就是***十八代的祖宗,老子要不收拾的你没尿,老子就不姓刘!”
说着就将沾满泥的官靴踩在了达日阿赤的脸上,慢慢捻着。
被一个不入流的地痞人物这般羞辱,达日阿赤只觉得肝胆欲裂,双目尽赤,嗓子眼发甜,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此时将军府偏厅,叶昭也正同“犯人”会面。
犯人自然就是“前提督”黄梁维,黄梁维脸色铁青的坐在侧座,身边有两名蓝旗卫看守,毕竟这胖子好像小山一般的体型,若暴起发难惊吓到公爷可不行。
黄梁维来过几次将军府,以往这位少年权贵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却绝没想到有一天会作为阶下之囚同他相见。
他斜眼看着叶昭,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微微有些后悔,不该跟他作对不是,二十出头就可说出将入相,更有魄力有担当扛起两宫太后与皇上较劲,那要怎样的胸怀抱负?细想想,就算十个胜保给他提鞋都不配。
自己就为了一口气,实在不智,可现下,后悔也晚了。
却见叶昭丝毫没有胜利者的矜持和高傲,同以前一般,俊脸含笑,就这漂亮的脸蛋,迷惑了多少人?多少人误以为他是小白脸,少不更事?凭着运气博来的功名?可又有谁能看透这漂亮秀气的少年?
“军门,受惊了!”叶昭笑着示意黄梁维饮茶。
黄梁维长叹口气,终于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要杀要剐随你!”费这许多力气将自己抓来,又岂会轻轻放过自己,纵虎归山?
“军门,今日我还称呼你一声军门,但从明日之后,你就是一介布衣,在广州服刑,我同李臬台商议过你的案子,准备引入新法,判你三十年徒刑,若狱中表现良好,或许会减刑,现今乱世重典,但军门曾是广东梁柱,身试新法再好不过。”
“任凭处置,黄某没话说。”到现在,黄梁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听着这稀奇古怪的什么三十年徒刑,心里不明,但也不必多想。
叶昭嘴里的臬台自然是按察使李蹇臣,叶昭心目中这官职相当于广东法院院长兼***院长,正全力帮叶昭拟定地方律例。
怎么处置黄梁维叶昭也很是思量了一番,革职拿办,若流放或者贬为平民,只怕回头六王就会启用他,那可就真是纵虎归山了,毕竟自己仅仅能控制广东一省,甚至现在这一省之内,还有胜保集团与自己作对。
是以将他囚禁在广州是最好的办法,至于他的人头,一来砍了未免显得自己暴戾,二来留着还有用处,洪门余孽如此憎恨黄梁维,自己完全可以通过黄梁维引蛇出洞。
看着黄梁维一副生死安天命的坦然,叶昭微微一笑,道:“若重新再来,我倒愿意与军门做朋友。”
黄梁维心下一叹,险些服软求饶,但终究忍住,不能失了气节。
……
肇庆横春园,偏厅里,只坐了胜保和学政田贵两人。
田贵等了半晌,见胜保一直沉默不语,不禁奇道:“藩台和盐运呢?”自是问布政使唐树义和盐运使马辅辰。
胜保淡淡道:“回广州了!”
田贵勃然变色,气得胡子翘老高:“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们也是这般,也是这般!胆小如鼠,见风使舵!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他们以为景祥就会轻易放过他们?哼,打得好如意算盘,我就看他们怎么死!”田贵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睛的。
胜保心里轻轻叹口气,景祥做事这般狠辣,这广东官员,哪个不怕?就算被景祥拿了权,总还有位子发付,可若似黄梁维一般,那可真是生死不知,两相权衡取其轻,自己这码头,想想都气馁,就算自己,又何尝没有萌生退意?
田贵越说越气,接着道:“惠州、雷州、高州三府府员,加之以前惠州府、南雄州,都写来书信,不再跟咱们联名上折子,哼,鼠目寸光!”
胜保点点头,这些,早就想到了。
田贵更吹着胡子道:“总督大人,我定要再上折子弹颏他,私拿封疆大吏,胆大妄为之至!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去京城死谏,也要请皇上治景祥之罪!”
胜保心里苦笑,心说你若这般做,可不将皇上和两宫的不和宣示天下?虽然现今看景祥和两宫果然是在跟皇上斗,但毕竟还要遮着块布,明争暗斗,但不能摆在台面上,不然皇上威信何在?
现今天下乱象丛生,景祥也好,皇上也好,都知道,未到兵戎相见的时候吧?若真兵戎相见,天下督抚将军们又会如何抉择?
胜保突然就打了个寒噤,猛然间想到,那自己不放在眼里的黄口小儿,却实实在在在跟皇上争锋呢,这是何等野心气魄?自己在广东一再与他为难,只怕在他眼里,自己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不值一提,随随便便伸一根手指,就将自己捏的死死的。
眼下,可不就是如此?
胜保满身冷汗,这,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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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加更一章喜庆喜庆。
本来昨晚都定好时了,可早上起来,找了块月饼吃,突然想和大家聊几句,因为吃着哈根达斯的月饼,我突然就想,这月饼是怎么来的,***发的饼券,为什么发给我?是因为现在在看书的各位朋友。想着就有点冒汗,自从上本书红了之后,好像有点飘飘然了,把大家的订阅***推荐票等等支持有点当成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就是“大神”心态?经常说参军不把自己当根葱,其实还是把自己当回事了,用玩笑话说这是病啊,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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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感恩,谢谢!参军会努力写好书,不会令支持过我的朋友失望![(m)無彈窗閱讀]
第四十一章 看戏
西关警署,巡长魏定一和叶昭边说边出了院子,叶昭却是有些神思不属,他在想另一件事,达日阿赤关了三天后已经被送去了肇庆,虽然仅仅被囚禁三天,却很是吃了些苦头,不知道僧格林沁会对此有何反应。
胜保不足虑,但僧格林沁就算在大清国,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现在,又到底在想什么?
警署外石狮子旁,一棵碧绿樟树下,停着一辆马车,魏定一和叶昭走出警署,马车车厢就轻盈盈下来一位红裙少年贵妇,国色天香,摇曳生姿,勾魂摄魄的凤眼似笑非笑,欺霜赛雪的粉脸含春含嗔,丽色惊人,令人心荡神驰。
路人纷纷侧目,这等青春貌美的贵夫人,平时又哪里得见,今日真是大饱眼福。
艳美贵妇小碎步轻盈盈摇过来,就到了魏定一和叶昭几步外,魏定一何曾见过这等丽色?心怦怦跳,咽了口唾液,面红耳赤,急忙转头,不敢再看。
“你怎么来了?”叶昭微微诧异。
贵妇抿嘴一笑,媚态横生,“找你呗。”
魏定一这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找叶昭的,刚心下狂跳,还在想呢,万一人家跟自己说话,问路什么的可不要结巴,可别丢人。
“巡长……”叶昭侧头请示魏定一。
“你去吧,去吧。”魏定一连声的说,目光还是不敢看向贵妇。
直到叶昭和贵妇上车,魏定一那嘭嘭乱跳的心才渐渐平复,看着马车远去,魏定一心里就嘿的一声,这小子,不知道是他妹妹还是夫人,听语气,多半就是夫人,真是好艳福,夫人这般高贵,这家世,可好的很呢。
马车里,锦***奶小声告罪:“老爷,刚刚金凤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叶昭就笑:“看到我长胡子的时候啊,就跟我叫叶昭。”
锦***奶扑哧一笑,又急忙忍住,那娇滴滴又带着三分小心惧怕的风流可真令人心痒痒的。
“找我甚么事?”叶昭不解的问。
锦***奶雪白小手就多了两张戏票,说:“我,我想和老爷去看西洋大戏。”勾魂凤眼微微带着期盼。
叶昭笑道:“你倒也时髦。”知道定是西关大戏院的门票,西关大戏院乃是英国人所建,实则是一位时姓华侨所有,刚刚竣工,而恰逢英伦一个歌舞团来香港表演,就被其请来开业庆典,同时英商也在组建本地歌舞团,据说已经颇具雏形,只是芭蕾舞男优***却是要从欧罗巴大陆招募。
“好吧,就去看看西洋大戏!”叶昭点头应允,蓉儿这几日去观音山给姐姐解闷,刚好无聊。
锦***奶俏脸喜色掩不住,“谢老爷。”隔了会儿,又小心翼翼问:“老爷,什么是时髦?”
叶昭不禁微笑,琢磨着道:“摩登你懂吧?”见锦***奶凤眼茫然,随即一笑:“算了,总是夸你的话。”
“哦。”锦***奶这才放心。
……
西关大戏院自然是在西关,倒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物,煤气路灯下,就好像一座乳白色的小宫殿。
西关,三日前通了煤气路灯,而广州城内,怕是还要月余时间。
戏院内灯火通明,红幕舞台足可容纳百人,看台分两层,有千余个座位,叶昭和锦***奶坐上了二层贵宾厢,宽软的沙发椅,茶几,两侧红幔可以拉下。
看客稀稀疏疏进场,港、粤洋人皆欣然而来,毕竟在这中华大地,能欣赏符合他们审美观的节目极为难得。而令叶昭惊奇的是,华商居然也不在少数,国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倒是出人意料。
音乐响,红幕拉开,一队西洋舞女蹦跳上台,歌舞表演开始。
第二天的《粤报》上,文人是这样描述今日之歌舞会,“观剧,至子正时散,扮演皆古时事。台之大,可容二三百人。山水楼阁,顷刻变幻。衣著鲜明,光可夺目。***登台,多者五六十人,美丽居其半,率裸半身跳舞。剧中能作山水瀑布,日月光辉,攸而见佛像,或神女数十人自中降,祥光射人,奇妙不可思议。观者千余人,咸拍手称赏。”
虽然后世电影电视特效惊人,可亲眼目睹这十九世纪的歌舞,叶昭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锦***奶却不同了,俏脸通红,委实被这些不知羞耻的西洋女子们吓到,袒胸露臂,载歌载舞,任大男人们品赏,同娼妓何异?
心下委实后悔和老爷来观戏,可见到老爷聚精会神的模样,心里轻轻叹口气,可,可正合了他心思,他,他开心就好。
戏到中途,倒是几个小节目滑稽表演逗得锦***奶咯咯娇笑,这才觉得西洋节目,也有其有趣之处。
歌舞落幕,大厅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叶昭也轻轻鼓掌,对锦***奶笑道:“这曲目啊,有点意思。”
“老爷喜欢就好。”锦***奶也学叶昭的样子,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拍了几下,令叶昭好笑不已。
等厅内人流走得稀稀落落,叶昭这才同锦***奶出了包厢,沿着红地毯阶梯下楼,出了演艺大厅,外面是大堂,大理石地面光洁照人,处处显得富丽堂皇。
“容小姐,容小姐!”叶昭和锦***奶正向外走,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一名穿着燕尾服的英俊年轻华商快步追过来,他在外面守了好久,就是在等锦***奶。
锦***奶回头见是他,粉脸就冷了下来,微微颔首:“时先生。”
英俊年轻商人正是这家戏院的主人,姓时,外间戏称时大官人,父亲二三十年前就做了买办,靠鸦片生意起家,早年移居新嘉坡,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近年见广州市景极好,这才动了要儿子回广州发展的念头。
但时老爷早就改换国籍,乃是英属新嘉坡市民,时大官也算是香蕉人了,出生在新嘉坡,受的是西式教育,和洋人孩童一起长大,对于落后的中国从心里是一种蔑视。
时大官一个月前在洋商一次聚会上见到了锦***奶,马上惊为天人,这等倾国倾城的美妇,新嘉坡哪里得见?再细细打听,才知道锦***奶已经被丈夫休掉,现在乃是佛山钢铁行的襄理,而锦***奶被休陶家讳莫如深,外间则传言纷纷,说甚么的都有,有说锦***奶同外人合伙,诈赌谋了陶家家业的;也有人说锦***奶是被京城来的富商权贵霸占的,总之是小道消息满天飞,令人无所适从。
时大官却不理这些,父亲在新嘉坡德高望重,就算新嘉坡英人总督都要客客气气的,遇到什么事都要跟父亲商量,管他什么富商巨贾,难道惹得起自己?
锦***奶既然是单身,那就妙极,若能娶为妾侍,那可不美上了天?若不是正室乃是权贵人家,两家交好联姻,就算休了娶容小姐为正房又有何不可?
锦***奶不但妩媚娇艳令人心痒难搔,最妙之处还在于她接受新思想,敢于抛头露面和男人打交道,可偏偏骨子里还是那娇羞无比的古典女人,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想想就令人心里痒痒,若能降服这样一个诱人***收入房中,可多了多少乐趣?比神仙还要享受呢!
时大官色欲熏心,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追求锦***奶身上,锦***奶对其愈是冷淡,他愈是着迷,与在广州的情妇胡混之时满心想象的是锦***奶在自己面前承欢,几乎被迷的害了相思病。
前日派人送了锦***奶两张戏票,锦***奶虽然收了,却令人送回了两枚银元,尽管如此,时大官未免喜出望外,歌舞表演中途,时大官却也没去包厢叨扰,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但却早早就侯在了大厅里。
只是没想到,锦***奶是同男人一起来的,时大官郁闷无比,可等见到叶昭一颗银星的黑色巡捕警装,时大官眼里就闪过一丝轻蔑,小巡捕而已,莫非是容小姐的兄弟?
“容小姐,您肯定口渴了,我请您喝咖啡。”时大官指了指大堂西侧咖啡馆,这家大戏院一层,倒是配套餐饮,同时对外营业,在这个年代,也算有眼光了。
“不去了!”锦***奶俏脸冷淡,芳心可是怒气上升,自从嫁给叶昭为妾,她可好久没动肝火了。可这姓时的实在令人厌恶,当着老爷的面和自己不清不楚的,就算老爷开通不在意,可自己还要脸呢。
时大官毫不在意锦***奶的冷淡,心里常想,这才够味,等你我共赴巫山之时,看你这小***又是怎么一副迷人模样,那才是真正报复你今日给我的脸色呢。
涎笑道:“容小姐,戏票您收了,银子却给多了,我这人不欠人情,总得把账跟您结清楚。”
锦***奶气得直想拿针扎烂他的臭嘴,说的都是什么话,好像自己跟他有什么往来一般,这,这可不要让他误会了。就偷偷看了叶昭一眼。
叶昭倒是平静的很,现今漂亮女人出来做事,就更免不得会招引狂蜂浪蝶,可不能因为这般,就学前人作派,将她们禁锢在内院那一亩三分地里。
“好吧。”锦***奶点了点头,今日只能当老爷的面说清楚,免得老爷猜疑。锦***奶嫁过人,没能从一而终,对这男女事最敏感,就怕叶昭看不起她甚至以为她不是正经女人,尤其前次大被同眠,叶昭逼着她做了那等羞人之事后,锦***奶事后思量,就更觉感伤,只怕,只怕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狐狸猸子,不然,不然怎么会要自己做这等轻浮举动?
可再想想,只要他喜欢就行,自己可不就要侍奉的他开心么?
但今日事,却一定要说明白,免得无端端令他心生芥蒂,就连那对自己一点点的宠爱都失去。
时大官见锦***奶答应,立时喜上眉梢,连声道:“我带路,我带路。”当先走在前面,更侧身一直用请的手势,殷勤无比。
叶昭见锦***奶凤目有哀求之意,心下一叹,心说金凤啊,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未免把我看得忒也小家气。
微微点头,叶昭举步而行,锦***奶这才跟上,而混迹在人群中的两名亲卫,也若无其事的跟了过来。
时大官领着锦***奶和叶昭进了咖啡馆包厢,说是咖啡馆,实则也卖酒精类饮品,包厢不大,精巧雅致,茶几上摆着惠斯特纸牌,供客人消遣用。
“容小姐,您喝甚么?我给您推荐巴西咖啡豆现磨现卖的……”
锦***奶摆了摆雪白小手打断他的话,说:“两张戏票,我遣人给您送了两枚银元,我刚刚看价目表,戏院包厢每位五角,您还我一元就是,以后若没事,请不要再纠缠我。”
以现今礼仪,锦***奶这番话可说是极不给时大官面子,可时大官却面不改色,涎笑道:“不急不急,容小姐请坐。”
叶昭早就若无其事的坐下,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心思自没在这里。
“时先生,您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锦***奶微蹙秀眉。
时大官见这小***一句句刀子般不给自己留情面,心下愠怒,今日就由你个小荡妇猖狂,等以后看怎么收拾你!
笑着道:“懂了,我懂了,要不这么着,咱们做个小游戏……”
话没说完,锦***奶又打断了他的话:“时先生,您不觉得您在自讨没趣么?”
叶昭扑哧一声就笑了,确实,一直在看时大官耍猴戏,而金凤也是,句句话都不给人留余地,这女人有人追求,心下难道不开心吗?可听金凤的话,就知道这小女人真生气了。
时大官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他不冲锦***奶发作,阴狠的目光盯在了叶昭身上:“你笑甚么?”
叶昭也懒得理他,笑了笑没吱声。
时大官不屑的道:“小巡捕,信不信我一封信,就送你进大牢?”又转头,脸阴下来,对锦***奶道:“容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我有多少洋人朋友?在南洋多少人看我时家脸色?只要我一句话,你那钢铁行的铁块想进新嘉坡,进南洋?门都没有!”
锦***奶的泼辣狠毒在叶昭面前一向不敢施展,可今日气极之下,突然就笑了,如牡丹盛开,光艳照人,“那你说想怎样?”
时大官冷着脸,指了指茶几上的扑克牌,说:“作个小游戏,赌一把,我输了,今日就放过你们,若你输了!”时大官目光炙热,贪婪的上下打量锦***奶的诱人娇躯,“你输了,人留下,陪我喝咖啡。”撕破脸了,时大官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锦***奶轻笑道:“那有甚么意思?何不赌大些?”
看着锦***奶浅笑吟吟的诱人媚态,时大官心下狂跳,第一次见到这小***百媚横生的妖娆,可真叫人恨不得立时扑过去,强忍激动,结结巴巴问:“那,那你说赌甚么?”声音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锦***奶莺声道:“就赌我的钢铁行股份和你的大戏院,你赢了,我那一成钢铁行的股份归你,输了,你的大戏院归我。”
时大官一怔,首先赌注不对等,那钢铁厂一成的股份,怎么也能抵十个八个的戏院,再一个,这小***莫不是疯了?突然要赌甚么家产?
“怎样,你敢不敢?”
时大官骄横惯了,哪能被个小女人吓住?仰头道:“有甚么不敢的?不过这赌注你可吃亏。”
锦***奶笑孜孜的:“谁吃亏还不定呢!”
时大官这时节哪还忍得住,“好,我去拿纸笔,咱们都把赌注写好,我也不占你便宜,我用大戏院加万两银子跟你赌,若你输了,除了钢铁行的股份,你今晚还要留下来陪我。”说着就兴冲冲出门,在他心里,这只不过是个刺激的游戏,就算自己输了,难道这小***还真敢要这么一大笔财产?
时大官出包厢时,虽见外面有两个小伙子转悠,也混没在意,从吧台要了纸笔回包厢,和锦***奶都将赌注写了。
时大官随即拿起扑克牌,道:“你我二人一人抽一张,点大为赢,大王最大,小王次之,k为十三点,q为十二点,依次类推,同点者以黑红花片论大小。”
锦***奶轻颔粉腮。
“你先来。”时大官就将扑克牌推到了锦***奶面前。
锦***奶手持淡红香帕摸牌,显然因为扑克牌太多人碰过,不欲肌肤与之相触。同样,写字时她也用香帕持笔。
时大官心下更热,这小***如此洁身,若碰一碰,定然妙趣的紧。
锦***奶好似犹豫不决,香帕在扑克牌上轻轻拂过,却不知道抽哪一张好。
时大官嘿嘿笑道:“容小姐,要不要我帮您的忙?”看着那涂着蔻丹的雪白娇艳小手,真想摸一摸。
锦***奶终于慢慢抽出了一张,说:“你来!”
时大官却早有把握,这副牌一张黑桃k缺了一角,但缺角极小,不仔细看却看不出。
时大官装模作样在牌上摸了一圈,随即就将黑桃k抽出,啪,拍在桌上,作出诧异之状,随即大笑道:“容小姐,看来你今晚要留下陪我了……”说到这儿,心里那团火更加高涨,贪婪的目光在锦***奶雪腻酥香的娇躯上不舍得移开。
锦***奶却是慢慢掀开了手里的牌,说:“你输了!”说着话,就将茶几上两张赌注纸轻轻收起。
“甚么我输了?”时大官还沉浸在能同锦***奶共赴云雨的幻想中,神不守舍的说着话,目光看了过去,随即就怔住,锦***奶抽出的竟然是大王。
“老爷,走吧。”锦***奶轻轻凑到叶昭耳边说。
叶昭微笑点头,起身拍了拍手。
“不许走!你,你使诈!”时大官怔了下,马上就跳到了门前挡住叶昭和锦***奶去路,恶狠狠对锦***奶道:“你个小狐狸精,果然和人串谋谋夺夫家家业,今日又欺到我头上?做梦!”
锦***奶脸上全无笑意,冷冷道:“让开!”
门被轻轻推开,外面走进来两个小伙子,锦***奶一指时大官,脆声道:“给我拿了,掌嘴一百!”
两个小伙子都看向叶昭,叶昭微微一笑,说:“二百。”
时大官还正回头骂:“滚出去,你们甚么人?”两个小伙子却饿虎扑羊般将他按到,“啪啪啪”就抽起了大嘴巴,时大官哪挨过打?立时被打得鬼哭狼嚎。
叶昭却和锦***奶翩然出门,施施然出大堂,台阶下,有马车等候。
登上马车,锦***奶一腔怒气也消了,想想刚刚自己的举动,又惊又怕,不敢抬头看叶昭,小声道:“老爷,金凤,金凤没规矩,请老爷责骂。”
叶昭笑道:“怎么没规矩了,难道有我在你就要被人欺负?若说啊,你经常在外面奔波,性子厉害刚强些,没坏处。”
说着就笑,点了点锦***奶俏脸,“不过你呀,狡猾!”锦***奶用香帕摸牌,委实还有个障眼法的作用,偷偷掀开牌看,只是动作极轻,时大官无从察觉。而叶昭坐在她后面,自然看得分明。
锦***奶小声道:“甚么都瞒不过老爷。”
叶昭笑道:“这话倒也不假,你的谨小慎微,你的小心思,我又岂不知,金凤啊,女子出门在外营生不易,若我都信不过你,又何人信你?”
锦***奶一怔,惊喜的抬起头,水汪汪的勾魂凤眼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得,哭哭啼啼的可就不是你了!”叶昭笑着,靠在了软榻上,说道:“不过嘛,瑞四的坏习惯以后就别学了,巧取豪夺总是不好。”
“是。”锦***奶低着头,又小声说:“那,那大戏院要不要还给他?”
叶昭闭着眼,淡淡道:“你处置吧,你赢回来的,怎么办都好。”
“金凤知道了。”锦***奶思量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把它好生经营,老爷开化广州风气,大戏院可助老爷绵薄之力。”
“由你。”叶昭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无奈,莫名其妙叶家的产业又多了家戏院,难道以后要成为娱乐业的龙头?这世道,发家还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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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龙与虎
第四十二章 龙与虎
“不是吧,你再跟我说说。”叶昭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英国小老头戴维斯。
戴维斯五十多岁,秃顶,头发掉的精光,带着副眼镜,深褐色的眼球目光混浊,可说起他的理论却是马上神采奕奕,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我准备研究的内燃机采用压缩点火的办法,将吸入气缸的空气高度压缩,使其温度超过燃料的自燃温度,再用高压空气将燃料吹入气缸,使之着火燃烧。如果我估计没错,热效率比会很高。”
说到这儿,小老头极为诚恳的对叶昭道:“先生,我不是科学怪人,我认为我的研究有极大的成功希望,也会带给您极佳的经济收益,我只想证实我的理论,如果成功,一切成果都归先生所有,请先生一定资助我。”
显然,小老头在欧洲受尽了冷遇,现在叶昭是他可能获得经济支持的最后希望,他极为担心叶昭也同欧洲的富商们一样,对其不屑一顾。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说你这个甚么发动机要用柴油做燃料?”
小老头扶了扶眼镜,明显有些心虚,尴尬的道:“是。”
可不是,煤气内燃机刚刚出现,柴油的提炼也极为繁琐,他的想法委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就算他的理论是对的,动力机也制造成功,可成本未免太高,看起来根本没有使用价值,不符合经济效益比。
小老头有些不甘心的解释,“可是,先生,我相信这种燃气机动力很强劲,一定能在商业领域找到使用它的办法。”说着却有些气馁,自己都觉得好像它的商业前景黯淡。
叶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极快的思索着,虽然自己不懂内燃机,但听着这小老头的解释,再看他画的草图,感觉这就是压缩点火式内燃机嘛,而且还是柴油的,这要真能鼓捣出来,那意义有多重大?对自己,对中国,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其实内燃机在欧罗巴一直发展缓慢,实在是因为火车刚刚盛行,还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投注在内燃机上,毕竟这小小的动力和蒸汽机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各种内燃机理论早就成型,若说有人慧眼识才肯资助,倒说不定真能把柴油内燃机早早鼓捣出来。
至于说成本,虽然现今好像昂贵了些,但随着石油原料工业发展,柴油汽油的分离技术成熟,这本就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柴油机得到应用,自然会促进石油原料工业的发展,这互相联系的各种科技发展,本就是个相互促进的过程。
柴油发动机问世,那可不就能造汽车了?
在广州和琼崖,自己从去年开始布置栽种橡胶树,本来只是因为这是战略资源,越早拥有越好,免得以后和欧罗巴诸国交恶的话,引进树种上必然会有麻烦。现在看,自己倒是有先见之明了。
如果柴油机被鼓捣出来,必然应用在车辆上,橡胶原料必不可少。
何况,这柴油机又岂会仅仅是民用?
想想自己认知中的车辆武器,叶昭就有些心热,最原始的步兵战车如果成为自己的秘密武器,那有多渗人?
而且就算柴油机不能成功,这小老头看样子在动力学上颇有造诣,留下又有何不可?就说自己最担心的吧,就是引进船舶制造厂后,却得不到欧罗巴的船舶轮机技术,只能向他们买轮机成品,洋务运动时这些洋人就这么搞过,新中国后他们又这么搞,难道对自己会例外?如果有这位戴维斯先生帮忙,造出当今世界先进水平的国产轮机想来不会是太难的事。李鸿章都能靠国内工匠仿造出土轮机,自己怎么也得比他搞的有声有色吧?
见叶昭一直皱眉不语,小老头忐忑不安,就怕这位中国贵族拒绝自己。
终于,叶昭抬起头,微笑站起伸出手:“好吧戴维斯先生,我同意资助您,您可以去佛山,钢铁行、兵工厂都会全力配合您的研究工作,那里配有各种拉铁刻模等等器械,应该可以满足您的一切需要。”
小老头立时欣喜若狂,双手紧紧握着叶昭的手:“谢谢,谢谢公爵大人,我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叶昭微笑点头。
这西关发明家俱乐部来来回回接待了一批又一批欧洲来客,招待费用已经用去了数千两银子,可这些发明家几乎全部是“空想”。
不过心血总算没白费,若戴维斯的发明真能有眉目,那一切都值了。
……
坐在气派的长长黄梨木餐桌主位,吃着煎蛋,手里拿着如意刚刚用自制熨斗烫过的《粤报》看。
现时报纸订阅量不高,还没有成批的报童送报,但将军府的《粤报》报馆却是每日一大早就要专人呈上来的。
报纸新鲜出炉,若就这般看定然摸的满手黑,概因油墨未干,是以要先用熨斗烫一下,这也是英伦王室贵族阅报的传统。
餐桌左边坐着大小两个美女,左首第一位自然是蓉儿,本来锦***奶是不能上桌的,但蓉儿倒是极喜欢她,也就不讲那些规矩,锦***奶却是谨小慎微,一直注意蓉儿脸色,帮蓉儿拿调料、拿果汁照顾的无微不至。
“相公,我走啦!去上学!”蓉儿眼见晚了,忙用香帕抹了抹小嘴,小身子跳下椅子。
叶昭忍俊不禁,越来越像小学生了,每天早上风风火火的。
“拿着三明治,路上吃!空肚子可不好。”叶昭指了指蓉儿吃碟里的面包夹蛋说。
蓉儿摇摇小脑袋,背起漂亮书包就跑了出去,不管怎么说,这点矜持还是有的,总不会真的跟小孩子一样手里油乎乎拿着食物满街跑。
锦***奶忙站起身相送,“姐姐慢走。”蓉儿早一阵风没影了。
锦***奶愕然了好一会儿才坐回餐桌,这才闲了下来,开始轻手轻脚的享用早餐。
“如意啊,这个月的例钱发下去了吧?”叶昭放下报纸问。现在蓉儿学习功课紧,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管这些琐事,只好自己循例关心一下。
“是,发下去了!都欢天喜地的,下面的丫头们还说一起凑钱给主母打个金凤呢。”如意此话自然有所指,国公府的月例钱从这个月开始用新银元制,各个都涨了银子,自然感恩戴德。
比如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四人,原来是二两银子的月例钱,现在则四枚银元,那十几个外房丫头,原来月例半吊钱,现在则每人一个银元,各杂事仆役,月例也均有增幅,是以阖府上下无不喜气洋洋。
叶昭摆摆手道:“她们孝敬,这我知道,就不要破费了,就说我说的。”
“是。”如意轻声答应。
锦***奶自没有发言权,何况公爷府的规矩不比别处,若是别家的话,她这个小妾自然会有月例,但却断然不会被放出去做事。
“金凤啊,你呢例钱就没了,钢铁行的股份分红,你自己拿着,该怎么用怎么用。”
锦***奶一呆,忙道:“这,这怎么可以?”本来还想呢,自己每个月是留十两银子还是留二十两银子,本准备找明白人打听打听,一般公爷家的小妾例钱多少,这个钱不能多留,也不能少留,就得按规矩来。
叶昭不容拒绝的道:“就听我的。”要说现今财产制度也令人头疼,主要还是因为男权社会,女人没有财产权,就说锦***奶吧,身为小妾,严格来说她就是自己的财产,私房钱可以有,但若说外面有生意,有一万多两银子的股,那可万万不能。
叶昭都这般说了,锦***奶只好轻声道:“谢谢老爷。”
“主子,瑞四来了,好像有急事。”餐厅门口,露出俏丫头进宝可爱的小圆脸,盈盈下拜。
“恩。”叶昭缓缓起身。
花厅里,瑞四一脸惶急,他昨日刚刚回广州,却不想就遇到一件惊天噩耗,一早得信儿饭也没吃,急匆匆来见公爷。
“主子,潘天星被僧格林沁抓了,奴才该死,都是奴才无能。”这次可说是瑞四主管内务局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潘天星乃是内务局副总管,第二把手,一直在肇庆活动,半明半暗,谁知道僧王突然派人抓了他,更扬言要砍了他的脑袋。
瑞四五内如焚,可又实在没什么主意,僧王,谁不忌惮三分?自己在人家眼里就是根杂草,可若内务局副总管就这么掉了脑袋,下面的兄弟谁不人人自危?只怕肇庆就成了禁地,没人敢去了,提起僧王可不各个谈虎色变?
叶昭微微一怔,“怎么就被抓了?”
瑞四哭丧着脸道:“说他刺探军情,居心叵测,还说,还说今日午时问斩!主子,您,您救救他吧。”
午时?叶昭拽出怀表看了眼,皱皱眉头,随即对外面喊道:“备马!”大步而出。
……
肇庆城东有一处土岗,四周稀稀疏疏的小树林,现今却站了一排排骁勇凶悍的兵勇,长矛林立,离得老远,肃杀之气就扑面而来。
这处土岗本就是肇庆府处决犯人之所,有那没人领尸的江洋大盗,往往就地掩埋,百年千年下来,这一带到了晚上鬼火森森,极为渗人,就算青天白日,也绝无人敢接近,久而久之,这片乱葬岗就成了肇庆城鬼鬼怪怪故事的发源地,有人说晚上在这土岗附近时常能听到女人哭声,而树林中百鸟皆无,偶有几只黑乌鸦“呱呱”的叫,更令这乱葬岗显得阴森恐怖,凄凉无比。
今日的乱葬岗上搭起了木棚,棚里坐着几名官员,正中的一位相貌威武,浓眉虎目狮鼻海口,端坐在那儿不怒而威,真是说不出的英雄气,道不尽的豪杰骨。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大清国扛鼎之臣,率蒙古诸王公劲旅横扫北伐发匪的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
木棚前几十步,五花大绑跪着一人,脖颈上插了一块木牌,身上伤痕累累,好像昏厥了过去。
刑犯身旁,刽子手肥胖健硕,满脸横肉,怀里抱着一柄九环大砍刀,寒气森森,血槽隐隐有泛着暗红,不知道饮过多少人之血。
看了看天色,坐在僧格林沁身侧的胜保恭恭敬敬的小声道:“王爷,快到时辰了。”他只怕迟了事情有变,却又不敢催促这位火爆霹雳的英雄王爷。他可是巴不得现在就砍了那潘天星的人头,给叶昭个血淋淋的教训。
说着话,胜保看了眼那受刑不住晕过去的内务局小吏,心说你死的也值了,有亲王和我这个两广总督为你送行,你可谓死的轰轰烈烈。
僧格林沁虎目瞟了眼日头,又微微闭上了眼,显是午时未到。
胜保又小声道:“王爷,迟则生变啊!”言下之意,怕叶昭会赶来。
“就叫他看!”四个字,那睥睨天下的霸道之气却仿佛冲天而起,
胜保心下一凛,忙坐正了身子,笑着说了句:“谅他知道来了也自讨没趣,定不敢捋亲王虎须。”
话音未落,却听远方隐隐有马蹄声响,却是来得极快,蹄声如雷,翻滚卷来。
僧格林沁虎目猛地睁开,如同闪电一般,莫可逼视。
胜保心脏就如同被大锤重重击打,嘭嘭嘭狂跳,急忙转头,心下骇然,这,这还是人么?怎会有如此气势?
几里之外,扬起的风沙中,果然是一彪骑兵,重盔蓝甲,列锥形阵如尖刀般刺来,未到近前,气势迫人。
“呜!”深邃而激昂的号角响起。
刑场前,那一排排兵勇突然动了起来,“嘭嘭嘭”最前排巨大的虎头木盾一个挨着一个的重重落下,泥土飞溅,一枝枝长矛从盾阵中伸出,密密麻麻的矛尖闪着慑人寒光,嗜血杀气仿佛突然间弥漫天地。
胜保心下叫声好,亲王果然是亲王,精兵悍卒,勇不可当。
攸忽间那彪骑兵已到近前,骑士们纷纷拉住马缰,骏马长嘶,停在盾阵枪林几十步外。
重骑潮水般分开,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年策马而出,可不正是叶昭?
“王爷,景祥甲胄在身,恕罪!”叶昭微微抱拳,声音清朗。
“小王爷不必多礼!”僧格林沁声似洪钟,威势迫人,“待本王斩了人犯,再与你叙话!”
抬头看看天色,僧格林沁虎目一睁,伸手就扔下令牌,大声道:“斩!”
胜保心里嘿的一声,果然视人如无物,如亲王这般,才称得上天下豪杰。
令牌落地,刽子手伸手就去拽潘天星脖颈后的木牌。
“住手!今日谁若动他一根汗毛!我景祥立誓!定叫他子子孙孙,皆生不如死!”眼见情势危急,叶昭准备好的劝说僧格林沁之词全用不上,脸一沉,盯着那几十步外的刽子手,一字一句的说。
刽子手身子一颤,就滞在了那儿,他虽然满脸横肉,毕竟是有父母妻小之人,如何敢与当朝权贵抗争?
僧格林沁冷哼一声,突然大步而出,走上几步,夺过刽子手怀里的鬼头刀,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伸手去抓人犯脖颈后亡命牌。
巴克什和苏纳对望一眼,都说完了,今日主子要吃大亏。
叶昭脸色也微微一变,终于缓缓抬起手,大喝道:“枪来!”
巴克什忙将卡宾枪双手奉上。
叶昭掂了掂,枪口垂地,默默注视着僧王。
一阵风突然吹过,旗子猎猎作响,僧王旗下精兵悍卒、叶昭麾下百战蓝旗,此刻都屏住呼吸,不知所措。
两位主子的惊天碰撞,谁能插手,谁又敢插手?
“啪”,亡命牌被僧格林沁扔在了地上,随即他猛地挥起雪亮的砍刀,闪电般就劈了下去,叶昭的举动,他全不在意。
“嘭”,叶昭手中马枪枪口仿佛鬼魅般跳起,随着枪声,却见僧王脚步一个趔趄,“叮”一声,鬼头刀刀背火星溅射,僧王虎口巨震,鬼头刀脱手飞出,在空中转了个圈,“噗”,插在十几步外泥地中,刀柄兀自轻颤。
僧王猛地抬头,凌厉目光盯在叶昭脸上,仿佛在这一刻,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颗大清国愈发璀璨的将星。
叶昭伸手将马枪扔给巴克什,遥遥对着僧格林沁抱了抱拳。
僧格林沁再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战场之上,平生第一次被人打落武器,僧王自不屑再纠缠下去,今日,输了就是输了。
胜保不知所措,等见盾阵矛林一排排撤下,追随僧王而去,胜保打个寒噤,急忙快步奔向马车,再不走被抓了俘虏可就糟了。
自有蓝旗卫下马跑过去解救潘天星。
“巴图鲁!”“巴鲁图!”突然有蓝旗卫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双臂撞击胸口,甲胄碰撞,沙沙金属作响,他策马绕着叶昭转圈,以示对主子的崇敬。
“巴图鲁!”“巴图鲁!”“勇冠三军巴图鲁!”“天下第一巴图鲁!”很快,众蓝旗都作着同样的动作,欢呼着,和歌而唱,策马在叶昭身前疾驰打转。
叶昭微笑着,享受着他们的炙热崇敬,心下一叹,又露底了。
从花城树林骑射那次,叶昭渐渐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运气好,实则运足精气神,摸枪时,宛如使臂使指,感觉极佳,试验过几次,开始尚十不中一,到后来,却几乎百发百中了。[(m)無彈窗閱讀]
第四十三章 老实人
金碧辉煌的暖阁中,刚刚去探望了钮钴禄氏的叶昭在同兰贵人叙话。钮钴禄氏似乎更喜欢教导小阿哥,对于时局不怎么过问。
而今日,暖阁中气氛微有凝肃。
“你也是为临江府的事儿吧?”兰贵人叹了口兰花气,轻轻放下了茶杯。
她刚刚看了邸报,发匪李秀成部大破吉字营,陷临江府,江西巡抚胡林翼自尽殉国,一时间天下震动。
李秀成,兰贵人算是记住了这个悍匪的名字。
“是。”叶昭一脸肃容。
“你可有什么法子?”
叶昭沉声道:“请皇嫂宽心,臣弟定取李秀成首级!”
“好,有你这话儿我就放心了。”兰贵人可真有些担心发匪南下,看势头,真是来势汹汹呢。
“臣弟此来,还有一事。”叶昭斟酌着说,固然,李秀成部渐渐配备了步枪令人压力倍增,胡林翼这位中兴之臣,同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并列的“四大股肱”竟然早早死于乱军之中,委实令人嗟叹,更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但叶昭,却委实不是为了战局而来。
“哦,何事?可是为僧格林沁而来?”兰贵人足不出户,倒是什么都知道。
叶昭笑道:“同亲王之误会,臣弟自有分数。”
“那是何事?”兰贵人兴趣盈然的坐定了身子。
“臣弟是为江西巡抚人选而来。”叶昭一字字说。
兰贵人显然不太明白叶昭的意思,问道:“老六这般早就定了人选?你消息够快啊?”
叶昭沉声道:“那倒不是,正是因为京师远在万里之外,信息闭塞,是以臣弟才想,江西巡抚该当由两宫太后乾纲独断,如此才可稳军心、定民心。”
兰贵人一呆,固然,应叶昭之请任用提升广东官员倒是偶有为之,可若说任命一省巡抚,尤其又是外省封疆大吏,这,这可就是明目张胆同北京争权了,过些日子京城任命的巡抚上任,可不一省出了两个巡抚?
叶昭继续道:“江西战局瞬息万变,变幻莫测,等消息传递到京城,战场却早就成了另一番景象,是以臣弟认为,若想早日剿灭发匪,东南战局需太后决断,如此方能调度有度,决胜千里。臣弟想,六王定会懂太后的一片苦心,京师的王公大臣也断无异议,就算现下不明白的,等日后平了发匪,才懂太后之圣明。”
又道:“太后说过,臣弟办洋务、办火器,‘这些人必有骂你的时候,你却要任劳任怨’,今日臣弟同样要说,为了大清国,太后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
兰贵人渐渐平静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品了口茶,叹口气,想了会儿,道:“你呀,死的都被你说活了。”
“臣弟不敢。”叶昭躬身,一副请罪的样子。
“也罢,你说的在理儿,想来用什么人你有了计较吧?”兰贵人瞟着叶昭,语气平淡。
“是,臣弟保举一人,安微合肥李鸿章。”
“李鸿章?”兰贵人第一次听这名儿。
“此人翰林出身,才堪大用,在苏州大营帮办军务的条陈无不慧眼独具,臣弟以为,其才比之胡公尤胜三分。”
“哦?”第一次听叶昭这么夸人,兰贵人侧螓首琢磨了一会儿,道:“就依你,可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好奇,明日引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如你说的这般好。”
“臣弟领命!”叶昭心说兰贵人果然聪颖,既然拿定主意同京城争权,那就兵贵从速,明儿见了李鸿章这懿旨也就下了。至于见李鸿章,一来或许如她说的一般是好奇,但最主要的还是以示恩宠,告诉李鸿章,这官儿啊,是我给你的,你效忠的对象是我而不是景祥。这再正常不过,若真将两宫太后当成摆设,当成任自己利用的工具,可也未免太小看她二位了。
想来不久江西就会出现一省两巡抚的怪现象,而怎么帮李鸿章这个巡抚坐正才是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
从观音山行宫回府,就听下人禀告监察局总务官周京山来访,在花厅等候好久了。
叶昭换了便装,洗漱过,这才去见周京山。
周京山这个人,守旧刚强,脾气极倔强,脑袋有些不开窍,是以有时候未免令人又爱又恨。
就说前不久,因为一桩案子他就跟柏贵闹了起来,陈年旧案,柏贵手下一位师爷收受了某洋商的贿赂,而紧接着英法联军进广州城,随后叶昭主理广东,对于洋商投资兴业极为宽松,那行贿的洋商本来就是想得到特许在西关行商,谁知道无端端进广州城都变得极简单,只需办手续备案,立时觉得自己那银子送得有点冤,跟柏贵的师爷讨要银子未果,随即就跑去监察局揭发。
周京山就铁了心要办柏贵这位师爷,柏贵好说歹说也不给面子,最后闹到了叶昭面前,才以柏贵师爷“退银、通告”收场,柏贵又如何不会记恨这个昔日手下小小的县丞?
“通报”是叶昭发明的,倒是觉得对现在的官场未尝不是一种极佳的冲击和威慑,正因为消息闭塞,是以处理官员时通报全省,可令他们知道当今省府官场风气,令他们谨小慎微,知道哪些错误犯不得。
而今日看周京山一脸严肃,叶昭就知道准没好事,笑着进了花厅,道:“你这个活阎王是来闹将军府的么?我现在见你心里都忽悠,其它官员又如何自处?”
周京山忙见礼,脸色有些尴尬,今日,还真是来将军府办案的。
“说吧,甚么事?”叶昭大马金刀坐下,接过小婢奉上的香茗。
“公爷是否曾经跟下官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公爷的亲人也不例外?”周京山躬着身,但自有一股凌然正气。
叶昭微笑道:“不错,这话我说过,也记得,我还说,你不要怕,放心办差,一切都由我给你作主。”
周京山脸上闪过一丝感激,心情委实矛盾,可咬了咬牙,还是道:“是,谢公爷!卑职此来,正是记得公爷的话,来查办案子。”
“哦?”叶昭就笑了,周京山一身正气自己固然欣赏,而实则也是一种御下之术,用他唱黑脸,帮自己做自己不能做之事,帝王身边有忠有奸,也是此理,平衡之道,自己虽不必学帝王,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御下之道千变万化,却有其共通之处。
“说吧,什么案子。”叶昭琢磨着,难道是自己在广府银行的股份?可创业创国之初,踩线是难免的,自己问心无愧,在自己领导下,广府银行也必定会大放异彩,成为世界金融界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何况那些银子自己并非贪墨,十三行多年垄断对外贸易积累的财富而已。
却见周京山双膝跪倒,摘了顶戴,嘭嘭磕了三个头,嘴里大声道:“卑职查案之前先行请罪,不论此案结果如何,卑职都有僭越之罪,事毕,卑职自会递上辞呈。”
叶昭心说看来倒真是蛮严重的,笑道:“倒也不必,你是为广府银行的银子而来?我倒可以分说分说,释你之惑。快起来吧!”
周京山慢慢起身,听叶昭话,躬身道:“卑职非是为此事,卑职虽然愚钝,但广府银号所行何事,所为何事卑职都看在眼里,若无公爷高瞻远瞩,那十三行庸商们的银子又岂会受益大众?卑职心里常自赞叹。公爷未将其银子全数充公已是恩典。”一贯的,对于多年同洋行打交道的十三行,周京山看不上眼。
叶昭哑然失笑,说道:“你这可有点看人下菜碟了,非长者之道。难道现今十三行被人勒索,你也不理?”
“那自又不同!公爷也说过,人都有七情六欲,个人好恶。卑职办案时自会掩起好恶之心。”周京山躬身受教。
“嗯,我的话你倒记得不少。”叶昭品了口茶,问道:“那你所为何事?”心里就琢磨着自己有没有作奸犯科。
周京山斟酌着,缓声问道:“公爷,可识得一位唤作容金凤的女子?坊间都称其为锦***奶。”
叶昭一怔,原来作奸犯科的是金凤。想了想,笑道:“不瞒你,那是我记名小妾。”这事儿其实官场上没几人知晓,就算柏贵、李小村,虽然知道钢铁行和自己渊源匪浅,自己很可能是锦***奶的入幕之宾,但却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正式纳锦***奶为妾。
周京山也是一呆,马上躬身道:“卑职惶恐。”
叶昭笑道:“没事,你说说吧,到底她犯了何事?我绝不包庇。”
周京山又岂不知这是公爷的客气话,心下叹口气,这可真难办了。他感激公爷直言不讳,坦诚锦***奶乃是他的妾侍。可锦***奶竟然是公爷小妾,这案子可就真的棘手了。
咬了咬牙,周京山还是说了出来:“卑职大胆,接了新嘉坡时姓商人的状子,他状告三人,状告广州府郭敬之、藩台柏贵包庇纵容,告容……告夫人巧取豪夺,谋他财产。”
一听是时大官的案子,叶昭心就定了,听闻时大官上蹿下跳在打官司,自己也没理会,一切交给了金凤处理,看来时大官被逼急了,竟然跑去监察公署,还连带把郭敬之柏贵都捎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也就是在广东,政治开明,若在它地,可知道这案子若坐实多么骇人听闻?那是要惊动皇上的。
端起茶杯品口茶,叶昭笑道:“这事儿啊,当时我也在场。”
周京山就是一怔,公爷都有份?也罢,今日若办不下这案子,不能请公爷罪己,那自己请辞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公爷蔫能独善其身?
叶昭琢磨了一下道:“罢了,我还是把金凤唤出来,叫她跟你说说这来龙去脉。”
周京山一呆,“这,卑职不敢。”
叶昭却已经唤道:“去请凤格格来。”这几日锦***奶都在处理大戏院的琐事,是以一直在广州。
小婢应声而去。
叶昭笑着对周京山道:“我就赶上个尾巴,不知头不知尾的,还是金凤讲给你听的好。”
周京山除了连声说惶恐又能说甚么?也委实惶恐的够呛。
不大一会儿,香风袭袭,一袭红裙艳美妖娆的锦***奶摇曳而来,小碎步进厅,轻盈福下来,莺声道:“老爷,唤金凤何事?”
周京山早就站起身,目光斜视,不敢直面公爷家眷。可听声音,就知道是位娇滴滴的美人儿。
“哦,时大官的事,你跟周大人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叶昭又看向周京山:“京山,你坐,没关系,我家这位一向在外面抛头露面。”
“卑职,卑职还是就这般听夫人解说吧。”周京山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过去。
锦***奶不屑的道:“原来是他呀。”凤目上下打量周京山几眼,问道:“周大人,赌博可违法?”
“夫人说笑了,除非赌场以人口抵押,民间赌例,虽有违法制,但本地并不禁。”说起来周京山倒是对公爷这规定极为佩服,规范赌博而不严禁,逐步取缔,使得公门中人不得借此勒索民间百姓,实在是大智慧。却不知叶昭也是被前世启发,经常看到一些行业法规的弊端,一些法规本意是好的,实则不切实际,若真依法规而行,那买卖肯定黄摊子。这就使得这些行业中有权有势的根本不用理这些法规,苦得是无权无势的,遵守法规吧?无钱可赚,不遵守吧,被查到就是巨额罚款,是以只能行贿结交公门中人。而这些本意极好的法规,却成了公门人用来敲诈勒索的工具。
现今赌博也正是如此,民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是以赌博大行其道,根本禁制不住,只能慢慢约束赌注数额。若也出一纸公文,全省禁赌,那只是给公门差役一个捞钱的机会而已,可以明目张胆去勒索那些平民百姓。
锦***奶轻笑道:“若赌博不违法,我又何罪之有?”
周京山道:“时开富状子里讲……”说到这儿一阵踌躇,还是说了下去:“他讲夫人,夫人美色相诱……”
“混账!”锦***奶俏脸冰冷,“这话你信?”
现今周京山再琢磨,可就真有些后悔了,锦***奶乃是公爷小妾,那时开富状子里许多事可就站不住脚。”
可周京山还是说下去:“卑职只是陈述他的状子,如此夫人才好分解以正视听,他言道夫人美色相诱,以不能兑现之赌注同他对赌,又设美人局令他中计,不提防夫人偷偷换了牌。后又派人殴打他,抢走金钱若干。”
叶昭摇了摇折扇,淡淡道:“赌博时我在场,金凤也确有佛山钢铁行一成股份。”
周京山立时无语,公爷在场,公爷之小妾岂会作出什么烟视媚行的举止?这,这不扯淡吗?
叶昭对锦***奶示意:“金凤啊,你下去吧。”
周京山躬身:“送夫人!”
“哼!”锦***奶冷哼一声,莲步款款而行,出了厅冷声道:“甚么青天明吏,亏老爷夸的跟花一样,原来这般糊涂。”
声音不大,却偏偏令周京山能听到,周京山老脸一红,沉默不语。
叶昭苦笑,有时候这金凤还真厉害,自己也奈何不得她。
“卑职鲁莽!”周京山躬身,有些惭愧。
叶昭叹口气道:“京山啊,不畏强权是好的,可强权并不就代表善恶中的恶,那时开富,面对良善是何嘴脸你可知?屡次骚扰金凤,更强逼金凤与他对赌,若我是草民一个,怕家都被他欺散了!”
“是。”周京山垂首默然。
叶昭又道:“当然,与他对赌之时金凤也使了些小花招,就是俗话说的出老千,可我觉得他该当受个教训,愿赌服输,没甚么可说的,至于打他的,是我府里的人,可要传来问话?”
周京山愧然道:“公爷,卑职一时糊涂,被那奸民迷惑,公爷说的对,卑职终究不能一碗水端平,每每遇到案子,总会先自有了好恶,卑职定会思己过,正身形。”
叶昭笑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办案子嘛,总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难道看到状子就能分辨好坏人了?自要听双方当事人口供,再寻访证人多方求证,如此才会水落石出,今***也不能听我一面之辞。”
周京山更是惭愧,躬身道:“是,但公爷一言九鼎,岂会有伪?若公爷的话不可信,这全天下还有何人之言可信?”
叶昭笑笑,道:“你就去吧。”端起了茶杯。
……
监察总局乃是在原来汉军副都统衙门挂的牌子,衙门正堂被重新修缮了一番,隔开数个房间,其中有一间“求理房”,就是来报案之人等候召见之所在。
时大官此时正坐在房内,品了口香茗,皱眉放下,心说这茶也是人喝的么?
打量着这间房间,麻雀屋子,摆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显得满腾腾的,这算什么衙门口?
不过那周大人,倒真是个好官。
满脸正气,看了就叫人佩服,说话也极有分量极有条理,比之柏贵之流强了百倍。
有这位周大人作主,自己定可讨回产业,顺便治得那小***服服帖帖的。
想到这儿,时大官心里又一热。
门突然被推开,一团正气的周大人踱步进来,只是脸若寒霜。
时大官忙起身见礼:“大人,唤在下这般急,可是案子有眉目了?”这周大人亲自来见自己,可见对自己的案子多么重视,想是自己的英国人朋友起了作用,令周大人知道,自己对于广州之商业是多么重要。
却不知周京山已经气得三魂出窍二佛升天,本来听了公爷和夫人言语,正自懊恼,突然又有个英国人来拜会,不阴不阳帮时开富说话,更语含威胁,简直莫名其妙,可气至极!
“大人?大人?”时大官见周大人有些神思不属,心说莫非被我家世吓到了?忙笑着喊他。
周京山回神就一皱眉,挥手道:“来人,给我拿下!重打四十,送按察司!”
两旁属员立时就涌上来,屋里狭窄,将其拽到过道中,按倒在地,有人吵吵着去拿板子,飞也似跑了。
概因监察局并无对人犯用刑的规矩,是以这木板子怕都放得落了尘,倒是时大官为其开荤。
“大人,你疯啦?你疯了么?”时大官被按在冰凉地砖上,惊讶的大喊。
周京山这个气啊:“掌嘴!”
“啪啪啪”,时大官就被人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嘴巴,本来红肿还未消退的脸碰一碰都疼,现在就更被蝎子蛰了一般钻心的痛,哇哇怪叫,更喊道:“你们别听他的,他得了失心疯,你们看不出吗?”确实,怎么会无端端叫人打自己?除非疯了。
两旁属员听得大怒,立时又有人伸手欲打,周京山却一摆手,说道:“慢。”凝视时大官道:“何以你会以为本官疯了?”
时大官瞪着斗鸡眼道:“那柏贵糊涂,不识外面天高地厚,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时开富是甚么人?我时家又是甚么人?卡朋特你今日见过了,他的身份你岂不知?”
周京山差点气得吐血,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为这么个货色去公爷府讨公道?气极反笑:“好啊,我们都不识天高地厚,我倒要看看你时家能在广州多威风!来人!重打一百!送按察司关押!若无时家长辈具保,永不开释!”
“你,你敢!我是大英新嘉坡公民,你敢打我?若我父亲到了,管教你们一个个丢官!啊……!”时大官最后一声惨叫,却是板子砸了下来。
“只要在这中华之土作奸犯科,就算你大英女王,我也打得!给我打!”周京山一挥手,板子雨点般落下,时大官惨叫连连,周京山则拂袖而去。
四五十板后,时大官再熬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只是心里怎么也不明白,这一身正气满脸和善的老头怎么就疯了?
他自不知道,气坏了老实人,有时候更可怕。[(m)無彈窗閱讀]
第四十四章 叶帅提调马步三军
第四十四章 叶帅提调马步三军
“报!六百里军情加急。”
叶昭正在花厅同李鸿章叙话,刚刚引李鸿章见了兰贵人,江西巡抚的事儿算是定了下来,兰贵人倒也没多说什么,问了几句李鸿章在苏州大营帮办军务的经历,又唠了几句家常,就叫李鸿章退了出去。
只剩叶昭一人时,兰贵人说了句:“书生意气多了几分。”
叶昭知道,在江西第一次和六王争权,若所用之人不能与广府站同一阵线,最后未免是为他人做嫁衣,而看李鸿章的神气,兰贵人不大放心。
回到将军府同李鸿章叙话,李鸿章也颇为婉拒:“学生怕难当此任。”显然李鸿章虽还未经历宦海沉沉浮浮,但眼前局面却看得清楚,这太后擢用的江西巡抚,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同京城皇上站到了对立面。
叶昭劝说几句,李鸿章只是推却,他或许感激叶昭的知遇之恩,但生性小心谨慎,显然不愿意介入残酷的皇族权力斗争,作为小小的过河卒子,怕早晚落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听叶昭劝,李鸿章叹息道:“公爷恩德学生没齿难忘,学生才疏学浅,怕难当大任。学生愿终生在公爷幕府为公爷出谋划策,此心可对日月!”
叶昭正要再说,一名信使在侍卫引领下入厅,颤声道:“公爷!六百里军情加急!”单膝跪倒,双手举高,手里是一封红漆封文书,涂着三道羽毛形状,这是粤军加急军情标示。
叶昭微微一怔,举手接过,拆信观之,立时如遭雷击,吉安府乱花岗张谦部遇伏,右江营几尽被全歼,管带张谦殉国。敌发匪陈玉成部,耀武扬威,写打油诗一首“天兵降凡间,景祥望风敛,先斩你臂膀,须臾取尔头。”
李鸿章突然见国公变了脸色,因是军情,想问又不好问。
叶昭已经将那沾了血手印的白纸扔了过来,沉声道:“渐甫何藏私心?粤军万千将士之血却抵不上你身家性命么?”
李鸿章接过观之,立时满身冷汗,被叶昭斥责,再见此书,一则惭愧,二则惶恐,一腔热血却不禁涌上心头,站起长稽道:“学生汗颜!学生本迂腐儒生,明公知遇,本应效命,却瞻前顾后,愧对明公。列贤忠贞在前,明公棒喝在后,学生敢不如梦方醒?从此愿肝脑涂地,以报明公知遇!”
叶昭微微点头,低喝道:“传众将大堂议事!”起身大步而出。
……
赣州府知府衙门。
叶昭坐于堂上,堂下粤军将星云集,分列左右。
刚安、神保、哈里奇、韩进春、刘曲祥、赵三宝、王有仁、李大力等等悍将悉数到齐,这赣州大营,集结粤兵绿营步枪七营,骑兵队、鸟枪队、抬枪队、刀兵、矛兵、弓箭兵、火炮队、长夫队万余人,总计一万六千余勇。
刚刚接到消息,发匪天王洪秀全为表彰李秀成、陈玉成之功,封李秀成为忠王,封陈玉成为英王,江西发匪士气大张,忠英二王,闪耀江西,陈玉成破右江营震动广府京师,李秀成前几日又在临江府大破湘军绿营各路团营万人精锐,气焰不可一世。
曾国藩湘军主力则被翼王石达开牵制在湖北战场,举步维艰。
刚安出列,躬身道:“公爷,近日自上海流入发匪部洋枪极多,卑职愚见,可着马大勇率广东水师严查商船,切断其源。”
叶昭微微点头,说:“已着马大勇办了。”又道:“发匪盘踞吉安、临江二府,先下何城?”陈玉成屯兵吉安,李秀成屯兵临江,皆是发匪精锐之卒。
刘曲祥出列道:“大帅,吉安近而临江远,舍近求远,兵家之忌。况陈玉成将张大哥暴尸荒野,屠戮俘虏,乃我等不共戴天之敌,请大帅号令,卑职愿为前锋,誓擒陈玉成,枭首为张大哥雪恨,为右江营昭雪!”
想起张谦战死还被人剁成肉块,想起那被俘虏之右江营兵勇被刺眼挖心的惨状,众将莫不血液翻腾,各个牙咬得咯咯响。
叶昭脸也阴沉下来,一字字道:“伤我手足者,我必十倍报之!”
站在叶昭身侧的李鸿章打了个寒噤,只觉这平日可亲的少年权贵坐在这中军大帐,好似换了个人,此刻,更如同阎罗降世,话语间,阴戾之气扑面而来。
哈里奇出列禀道:“大帅亲征发匪,若不将陈玉成、李秀成二部全歼于江西,怎显大帅之威?怎涨我粤军之气?卑职以为,可全力北上,奇袭临江府,请吉字营及各路兵勇攻抚州,破了李秀成,则南北夹击吉安,如此陈玉成部插翅难逃,若自南而北徐徐而图,怕陈、李二贼东遁,与皖浙发匪连成一气,贼势更猖。”
叶昭听着连连点头,“哈里奇此言不错,正合吾意,各营传令,提调人马,北上临江。”
“喳!”众将领齐声答应。
虽有人觉得大帅此举未免冒险,但这几年南征北战,大帅算无遗策,是以也只能心下嘀咕,却不敢说出来。
……
“哼,骄兵必败,景祥目中无人,天亡他!”
吉安英王府议事堂,简陋朴实,只有一桌数椅,桌案后,端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英武年轻人,剑眉星目,右脸上长长的刀疤又为其添了几分狰狞彪悍之气。
英王十四岁加入太平军童子军,银枪镇两江,当属太平第一,西征破武昌之时他十七岁,清军依仗城高壕深顽抗数日,太平军损失惨重,他率五百刀牌手缒城而上,舍生苦战,令清军丧胆,太平军遂破武昌,陷皖省。
英王部与其一般,悍勇无敌,所过州府,婴儿不敢夜啼,皖浙乡绅百姓,恨之入骨,一闻陈检点至,‘民众扶老携幼,不分昼夜竞相逃命’。
英王攻城陷寨勇不可当,又善筑垒围攻﹑抄袭后路以及于收队时杀回马枪,加之一杆银枪威震两江,故有“三十检点回马枪”之美谚。
此刻英王阅罢手中文书,只是冷笑,景祥小儿,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乎?散兵布网,视自己为瓮中之鳖,委实自大到了极点。
可过了片刻,他又慢慢冷静下来,骄兵必败,景祥部下悍卒右江营全军覆灭即是前车之鉴,那景祥又岂会重蹈覆辙?倒是要摸清他的意图。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梁成富部就在赣州东南宁都附近山区,景祥大兵压境,不欲与其争锋,本想弃吉安令景祥恶狠狠的攻势扑空,与其周旋时日,伺机而攻。那景祥部虽步枪犀利,但观其战阵,习惯酣畅淋漓的两军对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找不到自己决战,时间长了,必定士气低落。到时自己同忠王集结兵力,给其致命一击,何况他有洋枪,自己难道就没有吗?加之俘获他右江营的器械,现今自己足有近两千洋枪,只是大多数洋枪好似不如他右江营的威力大,射程远。
可惜了右江营的洋枪,大部分都被那些兵勇在被俘获前砸碎,若不然也不会那般折磨他们。
破右江营,梁成富当记首功,这个悍不畏死的汉子,身中清妖数枪,扔屹立不倒,率领大刀队杀入敌阵,是以俘获的清妖武器大半被他“抢”去,洋枪也多装配在他部下,为的就是设伏兵,待景祥北上疲乏之际,奇袭赣州,断了景祥粮食补给,令其军心大乱,回军之际,就是自己与忠王给其致命一击之时。
现今看,原来的部署倒是被景祥的狂妄打乱,不过不管怎么说,现今倒可令梁成富汇聚三军,南下南安府,一则试探景祥虚实,观其主力部署;二若时机得当,梁成富部更可进广东搅他个天翻地覆,令景祥首尾难顾。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广东,看似龙潭虎穴,可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就是要景祥想不到,如此才可收到奇效。
英王默默思索着,拿起毛笔,斟酌着,慢慢落笔……
……
江西宁都府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店铺烧成了灰烬,街上只有还在挨门挨户搜刮财物的红巾发匪。
“嘭“,一名大汉踹开临街木板门,却见屋内有个四五岁的幼童正抱着母亲赤裸的尸体啼哭,随即上去就是一刀,幼童那稚嫩的眼神尚未看懂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永远的陷入了黑暗。
一个月前,发匪英王麾下第一悍将梁成富已经率部将宁都城洗掠一空,今日却又卷土重来,城内早已十室九空,未能逃走的皆是老幼病残。
府衙黑漆漆的两扇大门上皆是血痕,台阶石狮子旁,横七竖八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府衙内,早被付之一炬的房屋残骸还有零星的烟火。
踏着腐烂的尸体,一条满脸横肉的红包头狰狞大汉正来回踱步,他双眼满是戾气,盯在人身上令人不寒而栗,他就是陈玉成手下第一猛将梁成富。
接到英王书信,梁成富遂集结士卒,准备南下南安府,其部五千余人,乃是英王嫡系主力,其中千余人配备洋枪,梁成富部几乎相当于英王多半个家当。
集结准备南下,可在山里憋了好久的弟兄们都忍不住,如狼崽子般一窝蜂涌进了宁都城,可今日之宁都城与一个月前不同,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大街上人芽儿都不见一个,前次屠城后残余的百姓早就逃得精光。
梁成富踱着步,心下憋得难受,这都一个时辰了,也没见部下送美人儿过来,突然飞起一脚,将身侧汉子踹翻,大叫道:“都给我去找,是娘儿们就行!”
此时城内一间未被点火的绸缎行内,铺里货架上布匹早就被抢得精光,柜台下,坐着一名四五岁的幼童,眼里渐渐浸满泪水,“姐姐,姐姐。”眼见就要放声大哭,木板门早就被劈碎的光秃秃门口,闪进来一个小身子,却是位十二三岁的娟秀小女孩,沾满泥土的布旗袍掩不住她的明秀。
她极灵活的钻到柜台下,将一个黑乎乎沾满泥土的馒头递给幼童,嘘了一声,“吃吧。”
幼童随即拿起馒头大口吃起来,她同样也饥肠辘辘,舔了舔嘴唇,却将目光看向了别处,小声说:“囡囡,你今天记住姐姐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儿都不许哭,记住了吗?”
“嗯。”幼童点点头,咬了几口馒头,突然递了过去,说:“姐姐,你也吃。”
“姐姐不饿。”秀气小女孩儿将馒头又塞回了幼童嘴边,“你吃,看你吃,姐姐就开心。”
“嗷。”幼童听话的点点头。
秀气小女孩儿看着自己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突然悲从中来,轻轻凑过去,抱住弟弟,眼泪再忍不住,慢慢淌落。
“妈的怎么就没喘气的了!”骂骂咧咧的,突然铺子里一先一后走进来两个满脸凶相的大汉,一个包红头巾,一个却包了绸布子花头巾。
小女孩儿身子一颤,伸手捂住了弟弟的嘴巴,眼里满是惊恐。
“就他妈看你这个绿帽子,甚么他妈鬼运气也来不了。”红头巾骂着,就踹了那花头巾一脚。
花头巾显然有些怕他,嘿嘿笑道:“这缎子,比他妈娘们的脸蛋还滑,不用白不用。”说着扫了眼这铺头,咦了一声,“妈的,邪性,这店老子来过,掌柜的就是老子一刀给剁了,这不,这绸子也这儿的!”
说着,就在屋里转圈。
小女孩儿身子瑟瑟发抖,抱着弟弟,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从柜台木板缝隙,可以看到一双沾满泥污的光脚渐渐走了过来。
小女孩儿咬着牙,闭紧眼睛,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喂,你说咱们回去要带不上个娘儿们,大帅可别砍了咱的脑袋?”花头巾的脚步终于停下。
“那就找呗,会喘气的就行!”红头巾站起身,“走吧,楼上看看。”
小女孩儿身子一僵,从楼梯上,一眼就可以见到她和弟弟。
“哒”幼童憋得透不过气,动了下,碰到了柜台木板。
“甚么人?”花头巾唰一下就抽出了雪亮钢刀。
红头巾嗤笑道:“我呸,看你他妈那熊样,能有谁,八成就是耗子!”
花头巾踱步走向柜台,嘴里答:“听动静不像。”
小女孩儿眼里闪过一丝悲哀,被这些恶贼发现是免不了了,她年纪虽小,却知道落在恶贼手上生不如死,娘亲就是被抓前撞墙自尽的,等恶贼们走了,自己跑过去,血泊中娘亲的话还历历在目。
小女孩儿抹了把眼泪,慢慢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竹钗,这是娘亲临终前给自己的。
轻轻将竹钗抵在喉咙上,眷恋的看着怀里的弟弟,他,他以后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女孩儿一咬牙,正准备跑出去引开他们再用竹钗自尽,突然就听外面号角声响。
大街上,立时脚步声杂乱,恶贼们大呼小叫的奔跑,却听不清在喊什么。
“齐老五!他妈的怎么了?”红头巾站在门口对着相熟的一名汉子大骂。
那汉子脚步不停,满脸惊惶,喊道:“是官兵,景祥,城外全是景祥……”跑步远去,后面的话却随风飘走。
“什么他妈全是景祥?有多少景祥啊?妈的!”红头巾骂着,突然就一怔,脸色大变,转头道:“妈的,不好,景祥来了!”
花头巾身子一抖,也顾不得去看柜台后是人是鬼了,同红头巾匆匆跑出去,街上,乱糟糟一团。
“景祥?是谁?”小女孩儿慢慢放下了竹钗,这些恶贼,好怕他。
……
此时的宁都城外,粤兵犹如天降,四面八方将宁都城围得铁桶一般。
南门外,景祥帅字旗升起,叶昭跃马扬威,遥指城头。
此正是叶昭惑兵之策,全数开拔看似去袭临江,实则目标却是悍匪梁成富。叶昭何等重视情报战?偶然探知梁成富之动向,已经决心将其诛杀在这黑山白水之中。
城墙上,很快架起了密密麻麻的洋枪,梁成富手提一把大砍刀,双目赤红如血,大喝道:“景祥,杀鸡小儿!可敢上前说话?”
他看似粗犷,却心思细腻,身后,早有一名神射手上了弩箭,那重弩乃是工匠精心打造,射程比之洋枪不遑多让,只是操作繁琐,非神力士更用不得。
梁成富说完,做个手势,城墙上洋枪纷纷撤下,枪口朝天。
叶昭扬鞭道:“你是何人?”
梁成富正要自报名号,突然才省得,这景祥,分明是羞辱自己,言下之意自己不配与他对话。
“黄口小儿!早晚剁碎你喂狗!”梁成富骂完心里舒畅,仰天大笑。
突然就见叶昭阵中数骑奔出,“嘭嘭嘭”,枪声如雷,梁成富身后众兵勇惨呼倒地,那唯一的一名神弓手更是额头爆出血洞,翻身栽倒。
众发匪纷纷架上洋枪开火,蓝旗卫策马如飞,在城前百多步外打圈,“嘭嘭嘭”城墙上又有士卒栽倒。
梁成富骇然,怎么射的这般远?
他自不知道,蓝旗卫都换上了托马斯新近研制出的用无烟弹药的后装枪,只是这百枝步枪几乎都是托马斯人工打磨,如何机械化量产,尚是个难题。
蓝旗卫城下驱策奔驰,耀武扬威,城墙上发匪们学精明了,俯***子,躲在墙垛后,嘭嘭还击,却又哪里打得中人。
梁成富看着都觉得郁闷难当。
一时粤军欢声如雷。
叶昭指着梁成富:“今日寄下你这狗贼头颅,若不想被生擒活捉就快快自尽!”回头喊道:“此人只许活擒,不许伤他性命!”
“遵大帅令!”粤军发出惊天震地的喊声,令城墙上众匪骇然色变。
1857年7月,景祥步枪四营、护旗前锋营右翼等部困悍匪梁成富于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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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谢谢!昨晚老爸老妈喊我去二老处叙话,所以昨晚没来得及写,汗死,发现每次我喊完***都会更章不够字数的,真有点汗颜了,汗汗汗,前面还有次五千,等后天大后天我抓时间抓状态加更一章补上。[(m)無彈窗閱讀]
第四十五章 三笑
第四十五章 三笑
吉安府衙门偏厅。
陈玉成眉头蹙成一团,脸上的那道刀疤更显凶悍。
下首站着两人,左边是一个年轻人,皮肤白皙,看起来极为伶俐,乃是英王表弟,唤作张潮爵;右首一人,同样年纪不大,浓眉大眼,高大健硕,浑身散发着凌厉勇悍之气,叫做刘昌林,英王幼时玩伴。
梁成富竟然被景祥困于宁都,这令英王始料未及,这满清妖孽,果然如传说一般手段莫测,刚到江西,就声势迫人。
刘昌林抱拳洪声道:“王爷!末将愿率本队刀牌手洋枪兵解宁都之围!与梁大哥里应外合,必取景祥之首级!”就算千军万马当前,英王也未这般犹豫过,他实在忍不住了,景祥,有甚么了不起的?
英王摇摇头,刘昌林勇则勇矣,却冲动不用脑,那景祥,最善围困本部设伏援军,听闻这称之为“围点打援”,想来又要故技重施,吉安去往宁都的路径上,想早已埋下伏兵。
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英王冷声道:“你围点打援,我就围魏救赵。”长身而起,道:“准备集结军马,今夜起行,进袭赣州!”
“是!”刘昌林大声答应,一日没仗可打,他就浑身痒痒,至于去打哪座城,都不要紧,英王算无遗策,定然早有计较。
英王又看向了张潮爵,目光如电,看得张潮爵心里一跳,忙垂下了头。
英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享乐易,苦无际。这道理你懂吧?”
“是。”张潮爵眼珠转了转,抬头陪笑道:“甚么事都瞒不过王爷,那苏州评弹,我知道您喜欢听,这才喊进了府。王爷您与清妖大战在即,听那评弹凝神静心,岂不是一大乐事?”这表兄王爷,简朴清贫,更不好色,几位绝色王娘,包括那位众王中第一美妃,均是自己和他人帮着操持,人生如此,有何乐趣?不过这位王兄唯一的乐好就是喜欢听个曲子什么的。
“王爷,您就跟我来吧。” 张潮爵涎笑着,大着胆子拖住了英王胳膊,英王部下中,也就他有这胆子,又转头对刘昌林道:“刘大哥,您也一起来。”
英王微微蹙眉,但自幼父母双亡,张潮爵与他感情极笃,倒也不好申斥他,也就听之由之。思及忠王写给自己的信,言道自己用人之短,任人唯亲。陈玉成摇摇头,或许,真被他言中了。
张潮爵与英王同住府台衙门,出花厅,沿着石板路过月牙门,向左一拐,东跨院即为张潮爵所居。
此时却见院中有七八名艺人,锣鼓唢呐俱全,更有一名清秀女子怀抱琵琶坐于软墩上,英王就一皱眉,女评弹可没几个唱得好的。
“英王驾到!”
随着兵卒吆喝,众艺人忙纷纷起身。
在张潮爵示意下,早有兵勇搬过来铺着毛绒绒黄虎皮的檀木椅,英王居中而坐,等那如珠落玉盘的琵琶声起,英王慢慢闭上了眼睛,是啊,要思虑的事太多了,赣州,景祥又会不会设伏?
此时的宁都城头,梁成富脸色阴沉的看着城下几百步外架起的步枪,而步枪队后,长夫们正在挖掘壕沟,显然景祥准备持久战,将城内这数千悍卒困毙于此。
“食粮可支撑几日?”梁成富侧头问身旁白面将领。
将领嚅嗫不敢答,梁成富冷哼一声,已知答案。
白面将领探头看了眼城下,小声道:“大帅,听闻景祥最善围城伏援,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发起强攻。”
梁成富森冷的声音:“我偏就不教他如意!”遥指景祥帅旗道:“黄口小儿,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低喝道:“传我亲军刀牌队!”梁成富之五百校刀手皆军中精锐,悍不畏死,各个以一抗百,其木盾包铁,看似笨重,对上洋枪往往收到奇效,冲破右江营防线多靠其力。
“大帅,还是夜袭为好。”白面将领忙劝谏。
梁成富冷冷一笑:“夜袭,你知我知景祥又岂不知?召集众兄弟,若想生,只此一战!”说着大步而下。
白面将领默然,随即暗暗点头,大帅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这几年出生入死,有多少次身临险境,却都跟着大帅那高高飘扬的红巾旗杀出一条血路,敌人愈强,大帅愈是勇不可当。
宁都城南门突然洞开,震天呐喊声中,红头巾、虎头盾,杀气腾腾的校刀手蜂拥而出。
当先一人,举着沉重木盾,高大身躯掩在盾后,手里红缨穗钢刀雪亮,正是梁成富。
策马伫立在远方高高土岗上,叶昭用千里镜静静看着这一幕,做了个手势,旗兵马上打起了信号。
壕沟前,神保脸色冷峻,步枪手纷纷散开寻找掩体,神保眼睛只盯在了那红铜镶边的木盾之上,眼里如欲喷出火来。
当横排列成长长一线的盾牌兵逐渐靠近百步之外时,神保大喝一声:“开枪!”
“嘭嘭嘭”神保阵中散出星星点点的烟雾,枪声如雨。
“当当当”,铁盾被打得山响,前排有人闷哼,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冲击,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却撞在后排盾牌上,当场就有人震晕过去。
“啪”,有人紧紧缠在木盾把手上的布带崩开,虎口剧震,木盾脱手而倒,随即“嘭嘭嘭”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惨呼倒地。
“嘭嘭嘭”又有数块木盾被击破,刀牌手马上变成了血筛子。
“停!”梁成富大喝一声,情知再进一步必然更多木盾被击碎。
木盾一块块落下,形成了一排长长的盾阵。
紧紧跟在木盾后的洋枪手立时跟上,在盾牌上架枪,嘭嘭嘭和清军步枪队对射,但对方未完工的壕沟偏偏形成了各种掩体,而其步枪队也呈散兵状,分散在掩体中,而绝不是线形作战,梁成富的洋枪手们乱枪之下,却鲜有能命中目标者,反而在“嘭嘭“枪声”中,冒头的洋枪手不时有人的头颅爆出血雾。
梁成富一咬牙,大喝一声:“准备!”握紧钢刀,就准备推开盾牌率领众刀手冲上去,几十步,只要几十步,就可以冲到清军阵中。
“轰轰轰”,北方突然传来震天巨响,大地仿佛也在摇晃。
梁成富一怔,接着就听北方杀声震天。
“大帅!大帅,清妖从北门杀进来……”一名小校策马奔来,喊没两句,身上中弹,从马上摔落。
梁成富心中冷笑,原来是声东击西,不过被你破城又如何?今日正是砸碎金锁走蛟龙!大声喝道:“准备!”
只有几十步,就可以杀进清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嘭嘭嘭”,枪声陡然比刚才密了十倍,那些长夫突然都变成了步枪手,本来一个个躲在壕沟里,土岗后,现在却全都摸出了步枪,嘭嘭射击。
梁成富脸色终于变了,若恃强而攻,怕无人能从这枪林弹雨中冲过去。
惨叫声中,盾牌经受不住密集的弹雨,刀牌手纷纷倒地。
“撤!”梁成富大吼一声,今日只有回城巷战,再觅良策。
“哄”,众匪本就心惊胆战,只是慑于梁成富酷刑之威不敢妄动,此时立时回身就跑。
刀牌手训练有素,拉着盾一点点后撤,虽不时有人倒地,但仍是井然后退,只要保持阵型,自可渐渐退出对方射程。
“唔”,悠长浑厚的号角声响起,
神保当先而起,手中刺刀闪亮,数百上千柄雪亮的刺刀潮水般涌上,几乎顷刻间就将众匪淹没。
刀牌手们猝不及防,几乎都被分割包围,有那一时脑袋没转过来的,寒气森森的刺刀很快就从他脖颈上抹过,有反应迅猛扔下盾牌挥刀血战者,却又哪里济得上刺刀灵活善战?前后左右刺刀刺来,马上被穿成了血葫芦。
“嘭嘭”,更有步枪手近距离用左轮枪射击,将那凶悍顽抗的刀牌手射倒。
“哼”,梁成富刚刚砍倒一名步枪兵,胸口就中了重重一脚,立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却见面前站着一红脸大汉,正是神保。
神保挥手示意围成一圈的刺刀退到一旁,大步冲梁成富走去。
梁成富咬了咬牙,握紧手中钢刀。
“嘿!”不等神保走近,他突然暴起发难,纵上几步,一刀劈去,神保大喝一声,如闷雷一般,不退反进,手中刺刀刺出,“叮”,后发先至,正中梁成富手腕,梁成富闷哼一声,左手猛的接刀,反手一刀,神保急步后退,一缕发丝飘飘而落。
梁成富看也不看汩汩冒血的右手,只是紧紧盯着神保,左手用力握紧刀柄。
神保冷冷道:“不过逞凶斗勇的狗才!”
梁成富双目如欲***,嘶声道:“你也不过是景祥的一条狗!老子纵横天下,杀人无数,今日虽死不悔!”
说着,钢刀就向颈上抹去,神保一惊,急步上前欲救,大帅谕令,此匪需活擒。
眼见神保急步上前,梁成富眼中露出一丝狞笑,手中刀就要砍出,却原来是诱敌之计,刚刚提起景祥省起景祥要生擒自己之言,立时有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谁知却见神保微微一笑,接着就觉手腕剧痛,钢刀啪的落地,茫然低头看去,一柄匕首从自己左腕上划过。
“嘭”,神保一脚将他踢倒,大喝道:“将这蠢猪绑起来,送到大帅帐前!”
“喳!”兵勇们齐声答应,欢呼声震天。
梁成富并不挣扎,任由兵勇捆缚,斗智斗力,今日却都落了下风,看着四周遭横尸遍地的刀牌手,他双眼赤红,猛地又扭头看向神保,嘶声问:“你是何人?”
“神保是也!”神保侧身上马,扬鞭道:“发号,匪首被擒!”
绸缎行内,小女孩儿偷偷从窗棱缝隙看向外面,却见大街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恶人们都满脸惊惶的逃窜,北边和南边,杀声震天。
“姐。”正打瞌睡的幼童突然睁开了眼睛,小女孩儿忙嘘一声,小心翼翼的走回来,悄声道:“别说话,知道吗?”
“砰砰”沉重的脚步声,绸缎行内冲进两个大汉,又是那红头巾和花头巾。
小女孩儿吓得急忙蹲***子,轻轻抱住弟弟。
“妈的,玩完了玩完了,大帅被抓了!”花头巾连连跺脚。
“胡说!清妖造谣乱军心,你他妈这都不懂啊!”红头巾一边说,一边调教着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洋枪。
“那你说,大帅在哪儿?这他妈景祥的人都杀进城了!”花头巾唉声叹气的,突然一转头,就打了个激灵,“妈的,邪性了,怎么又跑这儿了。”
“少他妈疑神疑鬼的!”红头巾骂了句,探头看出去,嘴里自言自语道:“妈的,宰一个是够本,宰两个赚一个,今天看他妈谁不长眼撞老子枪口……景祥……”最后的话音可就颤了。
“你他妈过来看看,北边那骑马过来的,是不是景祥?”红头巾回头,见花头巾正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念叨什么神佛,气得就给了他一脚。
“我,我又没见过他……”花头巾终于不服气的梗起了脖子。
红头巾探出头,又看了几眼,声音更颤:“老子也没见过,看衣裳气派啊!”
“是了是了!”红头巾缩回头,靠坐在窗棂***子激动的发抖,咬了咬牙,骂道:“妈的拼了,宰了他,老子这辈子就值了!”眼睛渐渐炽热,手里握紧步枪,枪口偷偷从窗棂探出,眼睛紧紧盯着外面,呼吸也急促起来。
景祥?小女孩吃惊的张开小嘴,就是,就是这些坏蛋最怕的人吗?他们要,要害他?
外面,渐渐马蹄声响。
“景祥,你他妈去死吧你!”红头巾嘴里狠狠念叨着,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手抖得厉害。
“三,二……”红头巾数着数。
眼见他就要喊出“一”,小女孩突然大喊:“小心,这里有坏蛋!”
就在小女孩刚张开小嘴还未出声之时,已经“嘭嘭”枪响,等小女孩喊完,那红头巾、花头巾早已躺在血泊中,身上各有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就在小女孩惊惶失措之时,却见面前多了几名面目狰狞的大汉,小女孩呀一声惊叫,就摸出竹钗,却早被大汉劈手夺过,一手拎着她脖领,一手拎起她弟弟脖领,将她两人拎了出去,小女孩挣扎,还在那大汉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大汉只是憨笑,并不动怒。
“刚才是你喊的?”叶昭一脸凝重,刚刚一路行来见到城中惨状,心里如同压了块石头,透不上气来。
可突然见到竟然有两个小孩儿,而那小丫头更不屈不挠的狠狠咬着巴克什的手,叶昭不禁被逗得一笑,心中阴霾消散了些。
“你,你是景祥吗?”小丫头转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突然福至心灵,小声的问。
身侧侍卫脸色尴尬,大帅被人直呼其名,但这毕竟是不识礼节的幼童,而且看情形在城中吃了不少苦,能活命实属不易,若吆喝几声也不是那意思,没准还被大帅责骂。
“是。”叶昭就笑了,问:“你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看了看,就对巴克什伸出手,说道:“给我。”
巴克什略一犹豫,还是将两个孩童递了过去,叶昭一左一右抱在马上,温声道:“别怕,以后啊,不会再经历这些了。”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好人。”小女孩儿痛快的点头,从昨日听到景祥这个名字起,她小小的心灵就将其当成了活下去的希望,当成了盼头,希望那个叫景祥的大英雄快点赶跑这些恶贼,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们父母呢?”叶昭抱着一线希望问,毕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她们父母告之的,在等候自己杀进来呢?
“都不在了。”小女孩儿眼神一黯,咬着嘴唇,慢慢垂下了头。
叶昭没再说什么,轻轻抱紧她俩,夹马腹前行,眼见城内凄惨景象,伸手捂住两个孩童眼睛,温言道:“闭眼,不要看。”
随即就想到,这两个孩子,尤其是这姐姐又怎么会没看到城中地狱般的惨状呢?
乱世,对这些孩子,又是多么残酷?
“走!快点!”那边一队步枪兵推推搡搡押来一名凶悍大汉,正是梁成富。
见到景祥马队,梁成富反而大步走过来,在叶昭马前几步停下,傲然而立。
“唔”,或许因为孩童的敏感,能感觉到梁成富那满身杀气凶悍之气,幼童突然吓得哭起来。
梁成富仰天大笑,满脸傲气的对叶昭道:“黄口竖子,想我梁成富一世英雄,杀人无数!小儿闻我之名夜不敢寐!皖浙氓民见我之面伏地三里!今日死而无憾!只可叹死在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之手,可笑啊可笑!”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叶昭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幸好本帅不是你眼里的英雄,你杀人无数,我只希望我以后救人无数,只希望这宁都城的惨剧永不上演,只希望诛尽你们这些英雄,叫她们……”指了指怀里两个幼童,“叫这些孩子都能在父母身边快乐成长。英雄?”笑了笑,策马而去。
梁成富脸上笑容僵住,渐渐消散,呆立良久,在兵勇推搡下默然而行,再没了那左顾右盼的狂妄神气,好像突然间,就苍老了十年。[(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