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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群,866645034,老群莫名其妙被举报封号了,新开了一个。
序
十里青山外有十里竹林,十里竹林盖十里烟雨。
竹林中,有一青衣公子静坐于石桌前,面前有一壶浊酒,烟雨湿了他的衣裳。
青衣公子忽然笑了,有如明月静于空,似那天上的皎月,只是那笑虽然干净清澈,却无一点洒脱。
也许当心里住了一个人,每个人都不会再逍遥。
他曾经喜欢白色,此时却一身青衣。
他是一朵白莲,不是青莲,更不是先生口中的“那朵小花”。
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青衣公子视线之处,有一青衫女子踏着那一江烟雨而至。
如千载前那般,青衣公子一直在变,千载前那女子却没有任何变化。
公子起身,说道:“先生,此一别,天高路远,不相见。”
“说人话。”
“我要飞升了。”
序有其一 她还是没有喝到酒
十里青天之下是十里青山,十里青山之后有万里繁华。
国名静月。
夏初,战事将过,万民休。
今夜的月比以往要更加美丽,那是抬头就可以见到的景色,也算是贴合了静月的国名。
这一天对于静月国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很大,比天还大。
长公主要嫁人了。
有人说这是国耻,曾经威震八方四海的静月国如今需要姻亲才能维持住现有的和平,是丢了祖宗的人,可也有人不这么想,认为嫁给十里道天君是长公主高攀,是她走了道运。
祖宗的脸面比起安定的生活,定是后者更加重要。
可无论众人怎么想,也不会影响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问那位长公主是否愿意嫁人一样。
路还是要走的。
那华丽的囚笼中,有少女静坐,侍女环绕,给她上着妆,动作十分小心。
这张容颜关乎着万里繁华,容不得不小心。
端坐的少女曾不喜妆,可此时也没有说话。
胭脂笔婉转,在少女面上朦胧的轻覆着,仿佛一层轻纱,勾露处精致婉转的绝色容颜。
“殿下,这样可以吗?”侍女举起妆镜,问道。
少女仿若无闻,只是坐着,如同木偶。
侍女便放下妆镜,继续动作着。
贴身侍女怎得不知主子心,可她不以为意,殿下要嫁的人可是十里道天君,是这无尽世间站在顶峰的人,殿下总会是幸福的。
自静月居士举日飞升,静月国便缺少了入道境震慑四方,许是他留下的青莲剑歌余威仍在,静月国虽国力下降,却依旧没有掉出十国的范畴。
而那十里道天君可是比静月居士还要古老的入道境强者,做他的夫人,想来一句话都比十国加起来都要有分量。
侍女看着殿下的面容,想道。
“殿下嫁了天君,我接下来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吧。”
看着殿下的不情愿,她又想道。
“为什么这张脸不是我的,反正在天君眼里,殿下的身份和我一般无二。”
长公主忽的说道:“画,还有先退下吧。”
她不是要画眉,而是要画,侍女目露了然,却没有说什么,遣散了周围的其他人,取过一卷画卷交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那画卷,正要打开,侍女却提醒道。
“殿下,今非昔比,您以后就是道夫人了,这画……还是少看的好,画是居士所作,可据说当年道天君和居士相处的并不愉快。”
长公主点点头。
娶自己,也许也有侮辱居士的意思吧。
她不经意的瞥了侍女一眼,眼里是失望。
可惜侍女并没有看到。
当侍女转过身,长公主已经沉入了那绝美画卷。
至于那卷画作,侍女已经看了千百遍,开始还因为这是传说中静月居士飞升之前的最后之作而抱有奇想,可是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了任何敬意。
“只不过一纸江南烟雨,没有什么好看的。”
侍女这么想。
长公主却不那么想。
画里有清竹,画里有细雨,画里有她的信念,只是时至今日,那信念也只不过地上一片枯叶,任人践踏罢了。
许是最后一次看了,长公主看的格外认真,恍惚间,那烟雨覆盖的竹林中仿若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青衫女子。
长公主揉揉眼,再看过去,便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是一副普普通通的雨中竹林。
她蓦的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士此生未娶,能配的上他的只有那天上仙子,所以他才举日飞升,怎得可能画一女子。
“殿下,妆。”侍女提醒道。
长公主抬眼,终是说了一句带有感情的话:“你倒是比我自己还要关心我。”
“殿下说笑了,这是下人的本分。”侍女恭敬道。
“也是。”长公主点点头,她唇角微扬,在笑。
起身,反手抽剑,落下。
寒光一耀,如月光皎洁,又如同那静夜下的月。
人的命也好,人的命运也好,终不过是脚下枯叶。
随着长剑当啷落地的,还有那侍女的命,再反观长公主,似是也沾染了那梦寐以求的江湖气息,宛若绝美一江湖客。
长公主收了剑,重新化为了温婉女子,仿若那持剑人是一抹不存在的幻影,而她那曾经的江湖梦也随着这一剑完全消散。
“也该收起那不切实际的梦了。”长公主想。
至于那地上侍女,她便再也没有看一眼。
她不该,因为十里道天君的出现而轻视了静月居士。
忘本之人,便该死。
……
……
天钟九响,震慑世间。
十里道天君御北海巨鲸而至,那北海巨鲸吸气便吞噬了万里云雾,吐气整个静月国便下了细雨,众人皆叹月下竟也有七彩虹光,对那天君更是敬了。
这雨其实很不巧,也不该下。
静月边关,一小镇,镇外有一竹林,景如青天。
一女子自竹林中走出来,踏着那一阵烟雨。
这雨下的很不巧。
她想。
她轻轻伸了一个懒腰儿,说道:“原来是到了此处了吗,梦里天地大,倒是忘了现世。”
她又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想到:“那朵青白相分的小莲花还蛮有意思的,就是说话不甚讨喜。”
往前走。
她一袭青衫,如那十里青天,又如那十里青山,又如那朵青莲。
关外,守将三两相坐,话题定是离不开那十里道天君与那即将攀为道夫人的长公主。
“来人了?”忽的有人看见了什么。
“这个时间?”众人起身,看着那来客。
一身青衫,长发束了一个马尾,烟雨下风尘仆仆,像是游行的书生,又像是朦胧中的归客,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男女。
将士对书生都是有好感的,便有高大身影走出,说道:“在下左思明,是这弦月镇的守将,敢问先生从何处而来。”
先生?怎么又是先生。
女子有些奇怪。
“你们静月的人逢人便喜欢叫先生的吗?”她说着。
女子声音很好听,可在场的人不知怎得注意不到这样的仙音。
左思明一时间有些尴尬,又有不解,便是重复了一遍,问道:“先生来自何方。”
女子轻轻叹息,回身指了指来时那片竹林。
左思明看过去,竹林那一侧是去邻国的路,那是静月的附属国,于是他脸色又软了几分,说道。
“先生是要进城?”
女子点点头:“去买些酒吃。”
酒祭故人。
静月居士是故人,她还有很多故人。
“原来是这样。”左思明点点头,接着解释道:“今日不便,请先生明日开城门再来。”
“知道了。”女子点点头,就要离开。
“先生,你是要去哪里。”左思明看着那漫天烟雨,多问了一句。
“临镇,去那里买酒。”女子认真的说道。
一句话说出口,众将士看她的目光皆是有些奇怪。
左思明提醒道:“今日,静月上下封国,不开城门,也不入客。”
“为什么?”女子很认真的问道,不理解便问,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见状,左思明和众将士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小将走出来,抱拳道:“敢问先生名。”
名字?
青衫女子想了想。
有人叫她阿姊,有人叫她九姑娘,还有像那朵小莲花一样叫她先生,只不过更多的人见到她也不敢开口。
便说道:“我没有名字。”
左思明皱眉,说道:“哪有人没有名字的。”
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而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这么想。
“人必须要有名字吗?”女子认真的问。
倒是把左思明问笑了,他说道:“人都有名字,这是规矩。”
“我知道了。”女子点点头,将其记在了心里,规矩便是方圆,她这次出来依旧是要学习规矩。
“先生请便吧。”左思明说了一句。
女子却没有动。
“先生为何不走?”
“我要买酒,这是我答应那朵小花的,他走了之后,陪他喝一次酒。”女子很认真的道。
在场将士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人道:“你今天是买不到酒了,封国了,这数十万里江山哪一座城你都进不去。”
语气颇为不客气,但是女子不在意,她又认真问道:“为什么。”
这一次连左思明也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的说道:“因为今天是十里道天君驾临静月的日子。”
女子不明白,又问道:“十里道天君是谁?”
虽然她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如果对方不让她喝酒,她就很生气。
而大部分时候,九姑娘生气事情就不好办了。
看着那青衫人的面容,小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乡巴佬,连天君之名都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先生,分明就是个……”
后面的字听不清,但无非也就是侮辱人的话。
左思明有教养,但是也知道了面前的人不是高贵的读书人,不是修炼者,甚至没有什么见识,忽然有些同情对方,他重新耐心道:“十里道天君是这方青天之上的存在,天君的实力、身份冠绝十国,是可以和静月居士一较高下的仙。”
所谓十里,不是指十里青天,而是高天十里。
天之上十里处,有道天君。
女子听到之后有些奇怪,便自语道:“能和静月居士一较高下?”
那应当是有几分本事了。
因为那朵小花也还算有几分道行。
左思明则一时无言。
这人不知道十里道天君,却知道静月居士,作为静月人该是自豪的,可时当下公主姻亲,听起来甚是刺耳。
小将早就不耐了,冷言道:“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抓紧滚,耽误时间。”
女子看着她,很认真的问道:“为什么。”
还是那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小将气急反笑,他今天倒是要弄清楚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女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他来了,我就没有酒吃了。”
莫非那个十里道天君是天底下最大的酒鬼,他一到,静月国所有的酒就都被他喝光了?
这样一来的话,她买不到静月国的酒,不就失约了吗?
可她不想失约。
“因为他是道天君。”小将说道。
“我不明白。”女子眼底尽是疑惑。
小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道:“我发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不解,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应该知道,十里道天君身份尊贵,他想要封国便可以封国,他想要娶公主就可以娶公主,他想要侮辱静月居士就可以侮辱静月居士……因为他就最大的规矩。”小将咬牙,情绪近乎失控,那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毕露。
国之辱,人之辱。
将士又怎得甘心。
“破虏,你失言了。”左思明皱眉说道,天君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论述的。
只是,左思明的手也攥在了一起。
女子看着小将,似乎来了一点兴趣,说道:“你喜欢那个公主?”
“哼,静月上下谁不敬殿下。”小将语气肃厉,却又弱了下来,化为一声长叹,忽然觉得和这个青衫人说话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青衫女子觉得对方说话很有意思,她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封国可以,娶公主可以,身份尊贵也无所谓,但她不喜欢两句话。
一是侮辱她的故人,二是他就是最大的规矩。
她一直在追寻的就是规矩,学习的也是规矩,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在她面前说人就是规矩的。
生气不至于,也仅仅是惊讶罢了。
“静月有这一天不开门的规矩吗?”女子问道。
“没有。”
“那是新定的规矩?”女子又问。
“不是。”
“那……”
“那那那那,你哪来的那么多疑问,你是四方书院那本一千个为什么成精了?”小将怒吼道:“规矩来规矩去的,哪个人不知道拳头大就是规矩?还问。”
女子也不恼,她素来就是好脾气的人,她说道:“那我比那天君拳头大,是不是就可以喝到酒了。”
小将突然觉得,和一个傻子置气的自己也是个傻子。
左思明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和这个吃了狗胆的人多说话。
众人都离她远了。
她却懂了很多,转身离开,众人见她离开,也没有说什么,心想。
“终于走了。”
她终是没有走太久,不消一刻钟,她又回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踏着那一暮烟雨,青衫如新,竹林为影,就如同长公主怀中的那副画卷。
所以说,这雨下的真的很不巧。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身后拖得是什么?”小将起身,大声喊道。
“你说的规矩。”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之物丢到众人面前。
众人没有去看那人,而是痴迷的看着她的脸,她的笑如那烟雨中的青莲,又如那晚暮下的夕云,让人流连忘返,忘记了姓名。
众人想到。
“居然是一个女子。”
许久后,他们才看向地上。
正如一开始女子惊讶的那样,他们也在惊讶,那规矩居然是一个人。
地上,一金衫人面朝黄土,有一江烟雨落在他身上,他已经死了,腰间有一道佩,上面写了两个字。
【道君】。
女子认真的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买酒了吗?”
她又想到。
什么一较高下,这人和那朵小花相比,还差了十里青山。
随着一声惊疑。
她终是没有喝到酒。
【新群,866645034】
001 此间该有一少年
距南荒有妖族大圣横空出世已过了两年,此前天下皆震动,风波不下于多年前道天君暴薨于东玄。
……
春风城有十里春风,不知吹断了多少鸳鸯梦。
……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望而不得的夙愿,另有人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其丢掉。
这兴许是最不公平的,但也寻常可见。
仿若此时,杜十娘连着遇到了三次这样的事情,便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
杜十娘沾染了一身的海水与泥沙,从那浅滩中爬起,望着刚刚将她从海水中推回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身青衫。
那人长发散落着,如果是别人可能分不清这是个小公子还是小千金,但她可是杜十娘,是这春风城有名的角儿,所以尽管青衫人闭着眼睛、面上粘着海草、下巴染着泥灰,杜十娘还可以认出她是个女儿家,而且是个美人胚子。
她伸手确认了青衫少女还有呼吸,便松了一口气,定睛看着那浅滩上的人儿。
“如稍作打扮,定是吃这行饭的好料子。”杜十娘正想着,忽的便啐了一口,怒骂道:“猪油蒙了心,该十娘你一辈子吃这行饭。”
之后便是沉默。
此时正值盛夏,煌煌大日照在这两个狼狈的人身上。
这算是同病相怜吗。
杜十娘想。
她见这个小姑娘该也是跳下来没多久便被海水冲了上来,怪可怜的。这人世间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了要跳海?
这么想着,她噗嗤笑出声,垂下眼帘,许是真的笑了。
“十娘啊十娘,这话可轮不到你说。”
阳光洒下来,杜十娘身上本染着海水的花裙有些干了,有徐徐海风从她身上过,沾染了风尘气息。
这风也唤醒了地上的少女。
青衫少女睁开眼,大日晃目,她又赶忙闭上,直到感觉到有阴影才缓缓睁开。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碎花裙子,眼角有一颗痣,非要说也只有两个字。
风韵。
杜十娘一边惊讶于这雏儿的眼神清澈,一边说道:“姑娘可还安好?”
青衫少女看着她,心想到。
“这声音真好听。”
少女没有说话,她又借助着杜十娘的影子看着那一方青天,眼底有一丝疑惑。
杜十娘瞧出了少女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其实想要扶少女起身,可是被那眼睛一看,便是不敢触碰了,许是不愿让青衫少女沾染上她身上的风尘。
八面玲珑杜十娘,此时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姑娘,遇了什么事?”杜十娘问道。
青衫少女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如那未沾风尘的海风,又如那十里青空一般清澈干净。
杜十娘心道:“这小姑娘的声音真好听。”
杜十娘又露出一抹了然,说道:“不记得了吗?”
青衫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杜十娘也没有追问。
自两年前,妖族有大圣出世实力大增,这南荒人的日子便难过的紧,家破人亡的事却也成了寻常。
杜十娘看这姑娘穿的也不是很好,虽有几分姿色,可也不像是大家闺秀。
该是书香门第。
是了,也只有那种姑娘能有如此清澈的眼睛。
杜十娘对她更加心怜了,因为她曾经也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
杜十娘问道:“姑娘,你还记得什么。”
就算有半分可能,她还是想要送她回那书香。
青衫少女却是摇摇头,用陈述的语气说道:“很多都不记得了。”
杜十娘又问:“那名字呢?”
青衫少女认真想了想,说道:“我没有名字。”
杜十娘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定是忘了。
杜十娘帮着她挡住了那大日,阴影洒落,青衫少女望着杜十娘的裙角,问道:“你呢?”
她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杜十娘却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是往昔,骄傲如十娘是不会和第一次见的人说那些事,可是这一次,杜十娘看着少女那被水浸泡的青衫,恍惚间看到了那烟雨下的蓝天。
杜十娘笑了笑,在青衫少女身旁坐下,那浅滩上的海水一来,浮动了少女的青丝,也拂动了十娘的裙角。
十娘讲了她自己的故事。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杜十娘朗声道,她兴许仍没有丢下那捡回来的骄傲,如果值得骄傲的话。
故事便从这春风城的十里春风开始了。
十娘讲完了她的故事,一个角妓所托非人的故事。
青衫少女听完了她的故事,认真的说道:“那个李公子很没有眼光。”
在她看来,杜十娘是很漂亮的人。
杜十娘看着青衫少女那清澈的眼睛,竟然也得到了些许安慰,海风吹在杜十娘脸上,那妆容之下是一张干净的脸。
青衫少女问道:“十娘今年多大了。”
杜十娘听着她的问话觉得很是奇怪,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学堂的先生摸着她的头,问一句:“丫头今年多大了。”
“十九。”杜十娘一如从前,乖巧说道。
青衫少女说道:“倒不像十九。”
“吃这一行饭总是这样。”杜十娘认真的说道。
“不值得。”青衫少女也认真说道。
不是这一行不值得,而是为了那李公子寻死不值得,杜十娘明白这姑娘的意思,她轻笑了一声,抬头望着那青天。
云遮住了太阳,下了一道烟雨,杜十娘轻轻挪了身子,替少女挡住了那烟雨,水湿了鬓角。
“也该是不值得。”
她想。
“阿嚏。”青衫少女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着小鼻子的样子也有些可爱。
少女想了想,认真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十娘,我没有地方去了。”
“嗯?”杜十娘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青衫少女认真说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她是在问,要么可以要么不可以。
也只是在问。
杜十娘看着那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天底下最走运的人。
春风十娘遇负心,南荒怒沉百宝箱,谁曾想转眼便遇了青天。
青衫少女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十娘,你的百宝箱呢?”
杜十娘微微一怔,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浅滩,起身,望着那茫茫海面,低头又看着那清澈如海面的眼睛。
杜十娘又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
002 有天望海
自春风城到这天望海的路算不上好走,不过杜十娘对这里的环境颇为熟悉,她背着青衫少女钻进了小树林,抄了近点儿。
对于一些人来说,路总是不好走的。
树木丛生,撕裂的斑驳阳光落在杜十娘那微红的面上,是那么的好看。
地上松软,所以杜十娘每一步都陷入些许,在这不好走的路上留下了绣花印。
青衫少女小脑袋放在杜十娘肩头,嗅着那若有若无的清香,轻轻开口:“十娘,你的百宝箱……”
她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那是十娘的积蓄,就这么卷入了海。
杜十娘停下了脚步,微微气喘,沉默后说道:“随它去吧,这条贱命都是捡回来的。”
青衫少女闻言,轻轻敲打杜十娘的背,说道:“不许这么说。”
杜十娘闻言心肝一颤,她想要回头,却发现正背着少女的她并看不到那双清澈的眼睛。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杜十娘还是回了头,因为她知道这里是观海的最佳地点。
天望海是这南荒禁海的边缘,以往时候它在杜十娘眼里是一张深渊巨口,她想被吃掉的时候就会被吃掉,这里很危险,所以她喜欢这里。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她除了一条命,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杜十娘死死盯着那片海,仿佛是它吃掉了她的年岁、天真、希望,让她变得一贫如洗。
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捡回来一个人。
杜十娘不明白。
因为那双眼睛?
还是说她想再拥有些什么。
“真好看。”蓦然,青衫少女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她说的是这天望海好看。
杜十娘闻言一怔,许久之后点头说道:“是很好看。”
……
地拔双崖起,天余一线青。
自此处向远处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所以此处得了一个天望海的名字。
青衫少女望着平静的海面说道:“我来过这里。”
“记起了什么吗?”杜十娘紧张的问。
青衫少女摇摇头,说道:“只是觉得我很久之前来过,有些熟悉。”
“嗯。”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眼底有失落。
“走吧。”
杜十娘转过身,背着青衫少女重新踏上去往春风城的路。
这一路杜十娘没有闲着,她首先是确认了青衫少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家也不是在这春风城附近,杜十娘心道该是这样,但凡谁家有这种姑娘都不可能在春风城附近落脚。
走了很久,太阳落了山,那拂动衣角的风也凉飕飕的。
杜十娘忽然停下脚步。
“十娘,怎么了?累了就歇息一会。”青衫少女开口问道,她此时叫“十娘”这个名字已经无比顺口,因为对方愿意收留她。
“春风城就在前面,出了这林子便是。”杜十娘说道。
“那我们……咳咳……”青衫少女说着,她的脸微微发红,身子也有些烫意。
杜十娘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和她说清楚现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春风城有十里春风,杜十娘便是那其中一缕风尘,现在要她卷着一股清风进城……也许很难。
杜十娘便说道:“姑娘,这春风城尽是花街柳巷,多是风月之所,以【望海店】为最,我便是那望海店的角儿,你真的要跟着我?”
青衫少女点点头,她觉得望海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又认真说道:“我没有地方去了。”
杜十娘说道:“姑娘真明白我的意思?”
青衫少女说道:“明白。”
杜十娘将话说开,道:“十娘我十三岁入望海店下,同年梳拢,是红倌人,并非干净的正经人。”
杜十娘说的很平静,因为这是事实。
青衫少女却有不解,她轻轻在杜十娘耳边嗅了嗅,认真说道:“十娘很干净。”
杜十娘低下头,漆黑眼珠在眼眶内微微颤动着。
青衫少女想了想,又说道:“正经不正经我不知道。”
杜十娘抬头,说道:“我送你离开这春风城。”
杜十娘认为这个傻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十里春风。
青衫少女歪着头说道:“跟十娘你一起吗?”
杜十娘摇摇头,要说什么,却是一怔。
如少女所言,她杜十娘除了望海店,竟也没有地方可去,不然也不会赎了身还吃这行饭,与柜上劈帐。
“咳……咳咳,十娘你若是不想我跟着,那我也可以走。”青衫少女咳了几声,很认真的说道。
杜十娘闻言心一揪,逃避了这个话题。
她终于发现这姑娘病了。
身子很烫。
她刚就应该发现的。
杜十娘迈开脚步,本来灌了铅似的腿此刻是那般轻盈。
青衫少女努力的说道:“咳咳……十娘,你咳……我可以……跟着你吗。”
杜十娘此时顾不得太多,急着说道:“可以可以,我们先去看先生!”
“先生、怎的又是先生。”青衫少女喃喃说道,眼神迷离,神志开始模糊。
……
杜十娘入了城,在周围姑娘公子的指指点点之下,背着青衫少女快步走到了春风城内城。
内城有湖穿过,灯火通明下是那般美丽。
春风城靠着天望海,所以此处有烟花之地名为望海店,是这春风城最大的势力,与城主白尊上有关,传闻望海店甚至与仙门有联系。
望海店又有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名扬南离国。
九苑分别住着望海店九位清倌人,琴棋书画,知诗晓文,丝竹弦管,能歌善舞,皆是绝世美人。
十八坊的十八位姑娘比之九苑稍次一些,有清有红,尽是风情万种的女韵。
三十六楼少了四人,便只有三十二位角儿,都是红倌人,尽管是红倌人,但是家室出身无不是上等。
除去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的姑娘,望海店还有数不胜数的女子。
杜十娘便是三十二楼住在第十楼的角儿。
见着杜十娘背着一个姑娘进来,一身狼狈,有院卫上前,说道:“杜姑娘,这是怎的了?”
说着便要上前帮忙。
春风城的角儿有几分地位,毕竟大家都靠着她们吃饭。
杜十娘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说道:“没什么事,我自己来就好。”
杜十娘香汗淋漓入了望海店地界,过了桥。
只是刚入了园子,便撞见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灯火下,那人的身影看不太清楚,只听得声音娇柔婉转。
“这不是十娘吗,听说你被李大公子弃了?”
003 世间总会有一个先生
灯火阑珊,人影也阑珊。
石板小路的尽头是巨木梧桐,那高挑人影立于树荫下,语气中似乎满是不善,充满了对杜十娘的嘲讽。
恶人言语中扑面而来的尽是利剑,在杜十娘那满目疮痍的心上狠狠插了下去,鲜血四溢。
【听说。】
【李公子。】
这里面有很多信息。
杜十娘脸色苍白。
已经传开了,他……果真是不念任何情谊。
也该是这样。
杜十娘脸色微变,一滴水渍自面上滚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杜十娘却没有理会那树下人影,快步往自己的小楼走去。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绝不是在逃避。
“唉!十娘你等等我!”
那人并未想到杜十娘没有受到刺激,见到杜十娘转身,立马追上去,挡在杜十娘面前。
火光下那是一个女人,眉间紧蹙,美目风情不下于杜十娘,媚色更胜几分,相比于此时狼狈满满的杜十娘,眼前之人要高贵许多。
一袭火红色长裙,十分的美丽,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女人的衣服染了不少的湿气。
她气喘吁吁停在杜十娘面前,说道:“你、你怎么不理人。”
杜十娘被拦了路,脚步没有丝毫放缓,红衣女人便只能让开道路。
杜十娘走了几步,回头说道:“四闲,去请医家先生来,这丫头可能是染了风寒,我先回楼里,你动作快些。”
那一张布满汗水的面容上尽是认真与毋容置疑。
石闲傻站了好一会,眼看着杜十娘一个转弯后消失不见,这才回过神来,用力跺了跺脚,溅起青石板上的些许尘埃。
“谁是四闲啊,说了我叫石闲。”
还有……那姑娘是谁?
石闲转身对着阴影中勾手,问道:“翠儿,你当真看到十娘带着包袱出了园子?”
侍女翠儿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哪敢欺瞒石姐姐。”
石闲又问道:“方才十娘背着的那青衫姑娘你以前可见过?”
翠儿说道:“回姐姐,没见过。”
石闲沉思,心道刚知道带着包袱出门,她还以为十娘受了刺激要离开望海店呢,没成想却捡了一个姑娘回来,话说她真的受到刺激了吗?
石闲想到了刚刚杜十娘干净的脸,脸色微沉。
等等。
包袱?
石闲一愣,便拉住翠儿的手:“那包袱上是不是青红的,绣了一对……很难看的鸳鸯?”
翠儿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因为那对鸳鸯真的很丑,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深刻的记住了。
石闲闻言愣在了原地。
现在想来,以杜十娘的性子……
石闲想起杜十娘刚刚狼狈的样子,又想到杜十娘平日喜欢去的地儿,眸子中是化不开的震惊、不敢置信以及……恐惧。
十娘她疯了吗?
一旁的翠儿看到石闲的样子,很是奇怪。
石闲可是望海店九苑中第四的姑娘,多少达官贵人掷千金只为得其一笑,可石闲居然为了等一个杜十娘而在这树下整整站了两个时辰,要说二人关系好吧,见面却是口出恶言,反正翠儿是不懂这些姑娘的思绪。
翠儿提醒石闲,说道:“石姐姐,这里到最近的医馆可还有不短的路程。”
石闲身子一颤,这才想起了杜十娘还给了她一个任务,犹豫片刻,说道:“让蝉儿请师先生来十娘的园子……不,师先生那边我自己去,你去找婵儿,告诉她取一万两银子带过来,对,就这样。”
翠儿闻言可是吓了一跳,惊道:“一万两!就算是请师先生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一万两,翠儿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纵然是在九苑的姑娘,这也绝对不是小数目。
“对,抓紧点,让婵儿取了银子在这里等我。”说着,石闲匆忙的离开,去找师先生了。
翠儿也领了任务,去了九苑。
……
……
时间流逝,不知其向,许是向前,许是向后。
青衫少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坐在崖上,抱着一只猴子,顶上是天雷滚滚,不见天日。
一转眼,又梦见一个人。
花外鸟归残雨暮,竹边人语夕阳闲。
黛色浅深,碧烟浓淡,天青云渺。
“先生。”
那人这么叫她。
青衫少女心道他长得真好看。
她还梦见了很多人。
他们是谁。
我又是谁。
青衫少女不明白。
恍惚,她听到耳边有一个女人说话,那声音很好听,像是黄鹂在唱歌,说的话也很有意思。
女声说道:“劳烦师先生了。”
先生,怎么又是先生。
青衫少女努力的睁开眼,明亮火光映入眸子,那轻纱一样的幕帘外,她看到了晃荡的人影。
……
……
房间内,师先生面色平静,甚至有些许冷漠,他背起药箱,平静的说道:“按照我和你说的,一天早晚两次,不消半月自会痊愈。”
“多谢先生。”杜十娘朝着师先生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起身打开自己的柜子,犹豫片刻,在柜子中寻找着什么,身子逐渐僵硬。
“不用送了。”师先生说着,转身离开。
杜十娘转过身看到了石闲手里的一沓银票。
她明白了。
师先生走后。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细碎声。
杜十娘说道:“谢谢。”
师先生是这春风城最好的医道先生,石闲能请他来定是耗费了不小的心思。
石闲无视了杜十娘的道谢,说道:“我是要问你,方才凭什么用吩咐的口吻和我说话?”
杜十娘微颔首,向她道歉。
石闲一愣,想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说不出口。
她咬牙,身后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嵌入掌心。
石闲僵硬的说道:“看来李甲的确让你吃了苦头,区区三十二楼的红倌人竟然也信什么情爱,那东西值几两银子?杜十娘你在这里呆了也快七年了吧,居然连这些事情也看不清楚,该他弃了你。”
石闲没有去看杜十娘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们以前总归是有些联系,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吧,省的外面传我无人情。”
说着,石闲将一沓银票推给杜十娘。
“你知道了?”杜十娘抬头问。
“什么意思?”石闲蹙眉。
“没什么。”杜十娘摇摇头,修长手指压着银票将其送回去,说道:“四闲你的好意我收到了,天色不早,你也该回苑休息了,要保证明早儿的气色。”
“你知道就好。”石闲现在还感觉自己小腿酸疼,然后说道:“那这银子……”
“不用。”
“可是……”
“可是什么?”杜十娘看着她。
杜十娘似乎是在问什么,石闲答不上来,便只能移开视线。
“……”
石闲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没什么,那我回去了。”
她一把抓起银票,仿若抓着一团废纸,转身。
推开门之前,石闲脚步一顿。
她说:“不值得。”
杜十娘平静说道:“我知道。”
石闲走了。
杜十娘俯身于青木桌面,久久没有动静,烛火照着她的影子,映在了床前的幕帘上。
青衫少女咳了一声。
杜十娘身子一颤,便起身。
004 一开始都是素不相识的
杜十娘打开床帘,看着床上的姑娘,说道:“你醒了?”
青衫少女点点头,说道:“十娘,方才那是你的家人?是很好的人。”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嗯,是很好的人,不过……”
“不过?”
“不是我的家人,我没有家人。”
青衫少女点点头,说道:“我也没有。”
杜十娘忽的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她开始不解自己为什么要带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回到住处。
素不相识,便没有理由。
“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杜十娘丢下一句话,逃似的离开。
……
青衫少女喝了药,睡下。
杜十娘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她没有在想关于少女的事情,仔细想来,对方也不是那么重要。
回到这望海店,见到了石闲,想到了那李甲,她才记起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
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要回到这地方。
杜十娘看着镜中的身子,目露厌恶。
她离开了房间,出了园子,出了城。
青衫少女睁开眼。
……
……
青山黑夜丛林,明月高悬,远处的天望海泛着波澜,带来充满腥气的海风。
海上升明月,人间绝景。
杜十娘站在那里,静静欣赏着。
杜十娘感觉很可笑,十三岁便入春风城的她阅人无数,自诩无情无义,却未曾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可笑。
可笑不出来。
那天望海是那么可怖,仿若她见到的人心,只是起一个卷就可以吞噬所有接近的生物。
杜十娘漆黑眼珠在眼眶里晃动,如那落下的树影。
她自入了这春风城便想着从良,准备了一切,到头来情不是情,财不是财,身子也肮脏不堪。
那年,那个她叫着爹爹的男人带着她走这条路,她在爹爹宽阔的背上看着那海面,还有心情说一句“真好看”。
就好像今天遇到那个少女一样。
有什么好看的。
杜十娘望着那天望海,很是不解。
现在的她比之当年第一次踏上这条路之时还要落魄。
算了。
杜十娘起身,走向那海。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真好看。”
杜十娘猛地转身,见到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仿若她刚见到的海面。
“你怎么……”
她怎么会跟过来?
青衫少女走到杜十娘身旁,平静的说道:“我醒来看到十娘你不在,就跟过来了。”
杜十娘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春风城那么大,夜晚的人也很多,她第一次入城是怎么……
杜十娘的疑惑言语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一双鲜血淋漓的脚。
少女那本洁白如玉的脚此刻布满了伤口,染尽了泥污。
“这是……”
“怎么了?”青衫少女疑惑。
“鞋子呢?”杜十娘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鞋。”青衫少女如实说道。
“你!”
杜十娘怒气攻心,不知该说什么,她求了先生给她治病,这姑娘却大晚上出了城,这夜晚那么凉,万一加重了病该怎么办。
而且又受了伤。
她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吗?
杜十娘深呼吸,平稳怒气之后说道:“你跟上来作什么?”
“我担心十娘,就跟上来了。”少女说道。
她很认真,仿佛这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杜十娘一愣,说道:“你担心我?为什么,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少女想了想,说道:“十娘不是也担心我?这是应该的吧。”
“……”杜十娘所有的火气全部消失不见。
“傻丫头。”她轻轻啐了一口,接着拉着青衫少女的手,说道:“跟我来。”
“去哪?”
“给你洗脚,我真是欠你的。”杜十娘捏了捏青衫少女肉嘟嘟的脸,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青衫少女看到杜十娘那微红的眼眶,没有说话。
……
这山也有名字,叫天望山,并没有什么特点,只是因为靠近天望海所以被人们这么叫。
天望海很大,所以周边会有数不尽的天望山。
但这座天望山是特殊的。
山里有溪流,溪水干净冰凉,细细流淌。
青衫少女坐在溪水边,杜十娘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清洗那一双玉足。
杜十娘望着那布满伤痕的脚丫,心里满是怜惜,这是见到完美被破坏之时每个人都会油然而生的情绪。
随着杜十娘的动作,那血污逐渐卷入了溪流消失不见。
杜十娘便问道:“疼吗?”
“疼。”少女轻蹙眉。
“活该。”杜十娘嗔道。
少女愕然,十分的可爱。
杜十娘撕下一块内裙角,说道:“我给你处理一下,忍着。”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的动作并不轻柔,也许是因为轻柔但是看不出来,她又不懂医术。
“嘶……”少女抽了一口冷气,小手攥在了一起。
“疼?”杜十娘微微抬头。
“嗯。”
“该。”她又这么说。
“十娘。”少女不满。
“叫我做什么,知道疼了才能长教训。”杜十娘说教道。
少女说道:“我担心你啊。”
“好了。”杜十娘摸着自己包的“粽子”,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着青衫少女,说道:“你这丫头没有羞耻心吗?总是担心担心的。”
“我不懂十娘你在说什么。”少女说道。
她当然不懂。
杜十娘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姑娘,不知是不是失忆的原因,看起来傻乎乎的。
她说她担心自己。
杜十娘不愿意相信,这与她知道的人心不一样。
但是她看着这一对“粽子”,又没有办法不相信。
她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女。
少女看着远处的海面,说道:“真好看。”
杜十娘皱眉,说道:“不许再这么说。”
少女抬头,说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杜十娘认真说道,这会让她想到很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了。”少女也认真的点头,便不去再看那海面,而是盯着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心想这个也好看。
气氛有些凝固,正在杜十娘心道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严肃的时候,少女开口了。
她摸着小肚子,说道:“十娘,我有些饿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杜十娘竟然觉得她有些小委屈,她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说道。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啊?”青衫少女看着杜十娘蹲下身子,微微失神。
“你还想自己走?”杜十娘看着她。
“……”青衫少女视线定在杜十娘身上,随后轻轻爬上她的背,她将脑袋磕在杜十娘肩头,心想十娘的身子很暖和。
杜十娘想回头看一眼天望海,才一转头侧脸就触碰到了少女那如玉的肌肤。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杜十娘迈开脚步。
005 一碗好吃的面
此时是初秋,天上有凉意,地上有凉风,吹散了暖息。
夜已深,春风城依旧是人流如潮,火光明亮,吵嚷非凡。
杜十娘背着青衫少女入了春风城。
这春风城里都是角儿,所以杜十娘虽然得了几分视线,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
“真热闹。”青衫少女揽着杜十娘的玉颈,视线落在那人潮中,眼睛闪闪发光。
“你喜欢?”杜十娘问道。
青衫少女闻十娘言,仔细看着那繁华,看着那男男女女,酒肉欲情,闭上眼说道:“也不是那么喜欢。”
“嗯,我也不喜欢。”杜十娘欣慰点头,绕开了人潮,七拐八拐入了一条漆黑的巷子。
远离了人群,空气泛着冰凉,风一吹便是一阵凉意,青衫少女抱着杜十娘更紧了。
杜十娘说道:“带你吃好东西。”
“嗯。”青衫少女点点头。
温度似乎有些升高。
少女看过去。
巷子中有小摊。
相比外面的灯火通明与热闹,此地十分的冷清,一张木桌,两条长凳子,除此之外便是没有任何物品,更没有一个客人。
十娘说的好东西就是在这里吗?
杜十娘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半晌后才有影子缓缓起身。
青衫少女这才看到原来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老婆婆,一身平衣,如一般老人那般皮肤松弛,硬要说的话,也许她真的很显老。
杜十娘小心翼翼将青衫少女放下,等她坐稳在长凳上之后开口说道:“七姨,两碗面。”
被称作七姨的老婆婆点点头,说道:“好,跟我来吧。”
青衫少女心想她的声音果然充满了暮气。
杜十娘已是轻车熟路,她让青衫少女在那里等着,便跟着七姨走到不远处的草棚里。
杜十娘拿起菜刀,切着辅料,七姨则是点了火烧水。
竟是要自己做晚食。
七姨微颤的手握着葱花,忽的开口,声音沧桑平稳:“我都听说了。”
杜十娘没有抬头,继续切菜,平静说道:“定是那帮小妮子长舌。”
沉默了一会,七姨慢悠悠的说道:“十娘你精神还算不错,我也放心了。”
杜十娘轻轻嗯了一声。
七姨又说道:“可我还是要说。”
“您说。”
“不值得。”
“我知道。”
“这春风城不是一个久留的好地方,能走就走。”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杜十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表情很认真。
七姨又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说道:“也是。”
人老了,尽喜欢说一些废话。
杜十娘又说道:“七姨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嗯?”
“我可一点都不好,今天背着那个丫头走了十几里山路,腿都要断了。”杜十娘有些小委屈。
“你呀。”七姨轻轻捏了一下杜十娘的脸,说道:“给你多些肉。”
“谢谢七姨。”杜十娘喜笑颜开,宛若一个少女。
……
青衫少女望着远处的二人,心道这里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黑暗中的光点总是那么的显眼。
她很喜欢。
……
七姨看着不远处那托着脸望着这里的散发少女,盯着那白玉一样的面庞看了一会,叹道:“真是干净的姑娘。”
“嗯,我也这么觉得。”杜十娘看着手上的白莲藕,说道。
……
不久之后。
杜十娘两手一边端着一个大碗,步伐急匆匆走过来,见那碗口有热气升腾,该是很烫。
“快快快,帮我拿一下。”
青衫少女取下一碗置于桌面,心想果然很烫。
她低头看过去,眼前的是一张比她小脸还要宽广的碗口,不出意外的,里面是面。
最普通的面条,本来如此简陋的环境也做不出什么大餐,猪肉、青菜、白藕片不用描述,都是事物最简单的面貌,甚至没有香料的气道。
连面条都微微泛黄。
但这就是好东西,因为可以吃饱。
青衫少女也很喜欢,因为很干净。
七姨拄着拐慢悠悠的走过来,对着杜十娘说道:“你这妮子还是这般冒失,说了分两趟拿,你偏不听。”
“已经很累了啦。”杜十娘笑着说,然后转头看着青衫少女,说道:“吃吧,七姨的面味道可是一绝。”
“你吃了六年还不腻?”七姨在杜十娘身旁坐下,递过来两双筷子。
“不腻。”杜十娘的笑很好看,像天上的月亮。
青衫少女看了看杜十娘,又看了看身前的面,自七姨那皱迹斑斑的手上接过了那筷子,说道:“谢谢。”
“姑娘客气了。”七姨轻轻点头。
“先吃饭吧,有什么吃完了再说。”杜十娘催促道,她拿着筷子已经等不及了。
青衫少女望着杜十娘那比自己少很多肉的碗,点点头。
一口汤入喉,驱散了初秋的寒意。
“我……”青衫少女刚要说话,便被杜十娘打断。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这是规矩。”杜十娘严肃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
“那是我们的规矩。”七姨在一旁提醒道。
杜十娘一愣,便没有说什么。
可她这么一提,青衫少女自是不会再开口。
……
面的分量很足,那是一个成年人的量。
很香。
很好吃。
青衫少女见杜十娘喝干净了汤,也学着举起碗,将汤喝了干净。
她不会去形容味道,只要一句好吃就可以了。
杜十娘给青衫少女一条干净的手帕,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很好吃,很温暖。”青衫少女认真的说道,她吃了面,浑身暖洋洋的。
“对吧,我就说,七姨你的面是最好的。”杜十娘很开心。
“妮子。”七姨轻轻摇头,伸手要撤了碗。
“我来吧。”杜十娘说着起身,青衫少女作样也拿起自己的碗,却被杜十娘抢了过去,她说道:“你在这不要动。”
青衫少女乖巧的嗯了一声,看着二人离开,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微微蹙眉。
没吃饱。
解开衣襟,摸索着什么。
……
一旁,杜十娘蹲着清洗白碗,桶里的水很干净,杜十娘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洗干净的碗,她将碗轻轻摞在一起,用手巾擦了擦手。
七姨站在一旁问道:“这姑娘是什么地儿的。”
杜十娘如实说道:“捡来的。”
“捡的?”
“嗯。”
“你就带她入了这春风城?”
“不然呢。”杜十娘抬头,言语中有不解。
“算了。”七姨没有说什么,无非是不值得。
杜十娘用力洗碗,说道:“七姨你不问我怎么不带她走?”
“我老了,还没有糊涂。”七姨轻叹,道:“往哪走?”
“七姨也不老。”杜十娘认真说道。
006 缕清风
二人在青衫少女身旁坐下,因为是巷子,所以夜晚的风很急,撩动了青衫少女的衣角,卷着清风又掠过杜十娘,让那清风也沾上了些许风尘。
杜十娘看着少女手上的拿着的东西,微微失神,她看向四周,一切还是那么安静和昏暗,并没有人影。
她问道:“这是哪来的?”
青衫少女举起手中的水汪汪的粉色小桃子,问道:“这个吗?”
“嗯。”杜十娘点点头,凭空多一个新鲜的水果,很奇怪吧。
“我也不知道。”青衫少女摇摇头,说道:“衣裳里的。”
刚才觉得没吃饱,就拿出来吃了。
“衣裳?”
青衫少女便指了指宽松的衣领。
杜十娘有些迷糊。
这丫头不是在海里飘着吗?水果怎么还这么新鲜,而且她背了对方一天,可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可她看着青衫少女不像撒谎。
便只能认为是水果太小了,滑到腰间她便感觉不到,至于说没有被海水泡着……看着她的衣服,只能认为是比较好的料子了。
无法解释。
杜十娘说道:“给我。”
青衫少女听话的递给她。
“还真的挺新鲜的,奇怪。”杜十娘说着想要将这浸了水桃子扔掉,但是看着青衫少女眼巴巴的看着她,又下不去手。
“这果子也没坏。”七姨在一旁说道。
青衫少女心想这人真是一个好人。
“想要?”杜十娘想了想,说道。
青衫少女点点头。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东西应该是别人送她的。
“那给你。”杜十娘将果子给她,又补充道:“但不许吃。”
一旁的七姨说道:“不许吃你给她做什么。”
青衫少女又跟着点点头。
她隐约记得这个果子味道还蛮好的。
杜十娘说道:“七姨你不知道,这丫头还病着呢,乱吃东西怎么得了。”
七姨说道:“那是吃不得。”
只是一个水果而已,二人便没有在意。
风吹动少女青丝,她微微颔首。
少女虽然可惜,但是也没有坚持,将小桃子重新收了起来。
七姨想了想,当着青衫少女的面问杜十娘:“十娘,这姑娘你准备怎么安置。”
青衫少女闻言,抢先说道:“十娘说我可以跟着她。”
七姨有些惊讶,看着杜十娘,后者无奈瞧了一眼青衫少女那缠着布料的脚,说道:“先跟着我吧,她蛮听我话的。”
七姨有疑惑,片刻后说道:“也好。”
……
巷子中的风逐渐变大,草棚中的茅草飞起些许,滚落在地,远远的进了巷子深处。
青衫少女无聊的数着茅草。
她们准备离开了,杜十娘帮着收拾草棚,她清理了茅草,整理案板,同时开口说道:“天凉了,七姨你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七姨摇摇头,说道:“家里冷清。”
“这里也冷清。”
“那不一样。”七姨说道:“你这不就来了。”
杜十娘笑了笑,心道那能一样吗。
“算了,我的话七姨你向来是听不进的,而且家大了空空的是冷清。”
“你知道就好。”
“那我走了。”杜十娘说道。
“等等。”七姨自身上取了一个巴掌大袋子递给杜十娘。
“拿着。”
“这是?”杜十娘打开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些银票和些许碎银子,大概一百两的样子。
“算是……见面礼吧,给那个孩子的。”七姨说道。
杜十娘问道:“七姨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七姨疑惑道。
杜十娘看着不像是装的,她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个碗,说道:“四闲来过?”
“没有,我有一段日子没见过她了。”七姨摇摇头,说道:“是那个老家伙。”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师先生,他可是很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我明儿说说他。”七姨有无奈。
“那这银子我收下了。”杜十娘掂量着银子,眯着眼睛说道:“七姨你是不是小气了些。”
“你这妮子,这是心意。”七姨捏了捏杜十娘的脸,望着不远处的少女说道:“我挺喜欢她。”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我也喜欢。”
杜十娘和七姨一起走到青衫少女面前,她背上了青衫少女,向七姨道别。
青衫少女想要说什么。
“等等。”七姨说话了,她叫住了杜十娘,说道:“妮子你吃饭了还没给钱呢,多少意思一下,两个铜板就可以。”
青衫少女点点头,对,就是这个。
杜十娘一愣,打开钱袋取了最小的碎银子递过去。不满道:“太小气了。”
老人家一笑,面上便起了皱,她说道:“这是应该的。”
“是是是。”杜十娘哼了一声,拍拍青衫少女的大腿,说道:“和七姨说再见。”
“七姨再见。”青衫少女乖巧的说道。
“姑娘走好。”七姨说道,心想这真是一个好姑娘。
随着杜十娘离开,老人家坐在凳子上,想着什么。
她没有问,不代表不想知道杜十娘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
……
床帘内。
杜十娘带着姑娘洗净了身子,烛火微微晃动,照亮了这精致的房间,
她将七姨给的银两小心翼翼的取出来放在枕下,转身对着身旁的泛着湿气的姑娘说道。
“真要跟着我?”
青衫少女看着自己一身新衣裳,认真说道:“嗯。”
杜十娘说道:“那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衫少女盯着杜十娘的泪痣,说道:“都听十娘的。”
杜十娘看着青衣少女面上的犹豫,问道:“还有什么事。”
青衫少女顿了一下,说道:“我想要一个名字。”
一缕清风自窗外明月而来,拂动了杜十娘面上碎发,丝丝凉意令她精神一震。
杜十娘仿若没听清,说道:“你说什么?”
青衫少女重复了一遍,说道:“我没有名字,我想要一个名字。”
人必须有名字。
杜十娘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忘了就是忘了。
杜十娘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来取吗?”
“嗯。”青衫少女点点头。
“那和我一样,姓……杜可以吗?”杜十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衫少女看着杜十娘那忐忑的表情,不明白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当然不明白。
“嗯,都听十娘的。”
于是,青衫少女有了人生第一个姓,来自于南荒这十里春风中的其中一缕。
她很高兴。
007 有一个简陋的名字
春风城的白天也很热闹,这里以望海店为最,做生意总有道可走,这春风城倒也不是全然以勾栏为主,作为一个游玩、放松的地方也是十分完美的——当然是对男人来说。
纵是初秋,清晨的风也带着一丝压抑的闷热。
杜七在街上,及腰长发束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姑娘走路带风,一身青色的碎花长裙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视线。
这般干净的姑娘在春风城比那万里挑一的仙门修士还要惹人注意。
杜七已经习惯了。
有人注意到了她。
又有人注意到了她。
这不是好事,但很正常。
之后,有一些人看到了那望海店的腰牌,收起了心思。
有一些人没有。
这在春风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入了春风城,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规矩。
人也是规矩的一种,这是十娘告诉她的。
杜七稍稍的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那样的视线,可是想到十娘的吩咐,便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十娘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今天出来吃,之后找一个茶馆或者戏楼待一会儿。
总之不要回家。
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娘不说,她也就不问。
如往常那般,杜七走到街角的包子铺,对着那白裙子姑娘说道:“柳姐姐,我要三个肉包,一碗茶。”
“七姑娘,在这儿吃吗。”柳姓少女问道。
杜七点点头,将铜钱递过去。
“姑娘去里面坐着吧。”柳姓少女十分的温和,看着杜七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好感。
自从杜七时常来她这里用早食,她这里的生意不知道好了多少,每天都有不少公子结伴来这里吃饭,初秋的时节正是官家公子入京的日子,也是这春风城最热闹的时候,官爷出手阔绰自是不必描述。
说是吃饭,其实也就是看看这位传闻中杜十娘带回来的姑娘,杜七可能不知道,她在这春风城的圈子内已有了几分名气。
柳姓少女心道这里是春风城,总归是好事的,她摸了摸自己干净的脸,微笑。
有了杜七,她倒也有些时日没有上那胭脂了。
杜七便入了屋子。
一石起千层。
“就是她?”
“让我猜猜,她就是杜七?”
“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俊俏。”
杜七路过身旁的一桌少年公子,多看了一眼远处独自坐着、正望着她眸子发呆的白衣青年,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她……真的好美。”
“出息。”
“看到那望海店的牌子没?”
“你的意思是……”
一带头少年认真说道:“杜十娘嘛,早晚的事情,不过我警告你们,现在人家是良人,手脚都放干净些,大家伙都看着,别给你们爹娘丢人。”
“知道了。”
上了早餐,杜七捧起一个肉包,小口一咬,肉香四溢,她微微一笑。
细嚼慢咽。
这满屋的少年们从未想过,有人吃东西也可以如此的好看。
“那九苑的姑娘也不过如此吧……”
偏僻角落的白衣青年说道:“不一样。”
前桌的人回头,说道:“什么不一样?”
“和九苑的姑娘不一样,你们不懂。”他起身,说道:“店家,一笼肉包。”
“对了,我们也要。”
“来一笼。”
“我也饿了。”
“好嘞。”柳姓少女喜笑颜开,如往常那般,她的生意总是做得开,这些都是要多谢杜七姑娘。
似乎是这里的包子味道真的不错,所有人都吃的很香。
杜七吃饱了,取出手绢擦擦嘴角,起身。
那些公子也跟着起身。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又坐下。
杜七便走了。
许久之后,那些公子哥们才缓过神来,一人苦笑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兄说不要跟着她了,真的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众人齐点头。
这春风城很大,他们的时间也有很多,杜七姑娘他们看了一眼也就够了,还有其他很多地方可以去。
……
长街。
杜七走到戏楼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驻足片刻,转入一个巷子。
凉风拂面,她紧了紧衣裳,走了进去。
一会的左右转之后,到了目的地,也甩下了一些想要跟着她的人。
杜七看着眼前的小摊,心想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她走过去,而老婆婆果然还是躺在小木车上假寐,兴许是风的味道不一样了,所以七姨睁开了眼。
看到杜七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伸手擦了擦那浑浊的眼睛。
“你是……”
“是我。”杜七点点头。
七姨缓缓起身,拄着拐走过来,说道:“姑娘坐吧。”
杜七点头坐下,七姨便在她对面也坐下。
七姨说道:“有些时日没见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杜七,距离杜十娘带她来的那晚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她有些好奇杜七和杜十娘在一起过的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兴许是这出尘的气质让她总是无法移开视线。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她记得眼前这个人名字是……七姨。
该是没有记错。
应该先打招呼。
杜七便说道:“七姨今年多大了。”
老人家微微一愣,表情有些怪异,她没有感觉到无礼,因为杜七只是在问。
她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也有人摸着她头问这样的话。
七姨抬起颤巍巍的手,说道:“过了这个季就五十了。”
杜七看了她一眼,认真说道:“倒不像五十。”
七姨说道:“吃这行饭总是这样。”
杜七点点头,说道:“七姨,我要一碗面。”
“你刚吃了吧。”
“……”
七姨看着她愕然的视线,解释道:“有肉的味道。”
杜七咽了口唾沫,取出手绢又擦了擦嘴。
七姨摇了摇头。
这姑娘喜欢她的面她高兴,不过早上还是不宜吃太多。
七姨说道:“坐一会,或者晌午再来。”
“坐一会。”
“好。”
七姨已经知道了杜七的名字,毕竟杜十娘和李甲的事情也传开了,同时这个捡来的姑娘也因为自己的样貌而被众人所知,不过第一次正式见,总是要问的。
七姨说道:“姑娘名字是?”
“杜七。”杜七认真的说道。
七姨又有些失神,她看着面前青色长裙的少女,总觉得她很喜欢这个简陋的名字。
008 石闲姑娘
巷子深,也有风,杜七生怕七姨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名字是杜七。”
七姨回了神,说道:“真是个好名字。”
杜七点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七姨有些怪异的说道:“巧了,老身也单名一个七,倒是一个老七,一个小七了。”
也不知道杜十娘那个妮子怎么想的。
杜七说道:“七姨不老。”
“姑娘真会说话。”七姨笑了,兴许是杜七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很认真,这就是个认真的姑娘。
“那么为什么要叫杜七。”七姨有好奇,就问了。
杜十娘,杜七,乍一看就觉得很奇怪。
杜七闻言没有犹豫,答道:“因为十娘姓杜。”
七姨愣了一下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她说道:“我是说名。”
“嗯……”杜七想了想,说道:“我自己取的。”
“十娘她?”
“十娘她不太高兴,但还是同意了。”杜七说到这,眼里有侥幸,如果十娘不同意,她就得不到这么完美的名字。
七姨仿若看到了杜十娘那无奈的眼神,又看着杜七,心道果真是一个干净的姑娘,杜七若再年长三岁,怕是九苑的人也不及她,这么看那些小家伙还有几分眼力。
至于说为什么要叫七……说实话杜七也不清楚,她只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而七姨在想其他的东西。
比如杜十娘最近的窘境,她便问道。
“七姑娘你今儿怎么来了。”
杜七说道:“十娘不让我待在家。”
七姨问:“你不好奇?”
杜七平静的说道:“有时候会这样。”
七姨解释道:“该是三十二楼的管事有事情与她说,十娘是赎了身与柜上劈账的,不愿意的话,没人会强迫她。”
杜七意外的看了一眼七姨,点点头。
七姨有其他的没有说。
即便真是那种事情,对她们来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尤其是杜十娘因为李甲的事情无形之中地位大跌,日子定是不好过,怕是那十楼都住不太安稳,也就是赶上秋节,有人还好奇名声广泛的杜十娘,她才能住的下去。
杜七不说话,只是坐在那儿发着呆,所以七姨也不好开口了,这一大一小仿若雕塑。
这也很正常。
杜七撑着脸,静静的看着巷子口的阴影,数着那阴影斑驳的块数。
她是杜十娘捡回来的。
没有记忆,没有目标,日子就像十娘说的那样过一天算一天。
她想给十娘帮忙,却也什么都帮不上。
杜七眼神一动,看着那斑驳树影被踏碎,望着来人。
是一个姑娘,一身红衣,十分的漂亮。
杜七心道怎么是她。
石闲远远便说道:“七姨,我来……额。”
看到杜七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转身离开。
“四闲?过来坐。”七姨对着她招了招手。
石闲只能来这里坐下。
……
石闲很不自在,双手绞在一起,因为是石闲,所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十足的魅力,当得上是一副好风景。
她很紧张。
因为杜七已经在看着她,目不转睛的那种。
七姨便说道:“七姑娘你认得四闲?”
石闲不满的看着七姨说道:“是石闲,别因为我住四苑就这么叫。”
七姨无视了视线,看着杜七重复了一遍:“七姑娘认得她?”
“认得,她经常偷偷看十娘。”杜七说着,又补充道:“还经常出现在园子附近。”
“啊,你果然看到了。”石闲俏脸瞬间便通红,她挥舞双手解释道:“我是顺便路过,路过,我又没有进你们的院子……”
“我不在意。”杜七说道。
“啊?”
杜七看着红衣女人,说道:“我说我不在意,不用解释的。”
这是个很好的人,她能看出来。
石闲不知所措,她求助的看向七姨,后者无奈出来说道:“四闲和十娘是打小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点头,就不说话了,继续数着树影。
石闲一个人尴尬了好一会,在发现杜七真的完全不在乎她之后,又有失落。
看着杜七的侧脸,她忽的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石闲是清馆人,和杜十娘不一样。
杜十娘十三梳拢,石闲还未梳拢,这就是差距。
可是这样的石闲却有些不敢去看杜七的脸……那就像一张镜子,镜子中的她纵然是一身红裳也遮不住那污秽。
“好了,人和人不同。”七姨提醒道。
石闲如若雷击,微微一颤才回了魂,身上起了些许冷汗,终是不敢去看杜七。
七姨为了转移石闲的注意,便说道:“有什么事。”
石闲这才想起了自己有正事需要找七姨商量,她脱口而说:“是李……”
戛然而止。
她为难的指了一下一旁的杜七。
七姨便说道:“七姑娘可否稍稍回避一下,我和四闲有话要说。”
“好。”杜七点点头,走到巷子前,低头踩着那树影。
石闲看的有些奇怪,说道:“这样说她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七姨收回看着杜七的视线说道:“我倒是觉得和她说话很舒服,不用想太多,好了你要说什么?”
石闲焦急的说道:“七姨,李甲这次也要进京,定会来这春风城,十娘已经因为他受尽了屈辱,我怕他这次又要作践十娘,传闻他已经不止一次以欺骗了十娘的感情为乐子,但是毕竟是李家现在的大公子,咱们也没有办法,七姨你走的路多,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十娘……”
七姨点点头,说道:“我当是什么事。”
石闲看着七姨平静的样子,不解。
她不担心十娘吗。
七姨摇摇头,看着杜七,淡定说道:“十娘没有来问我应该怎么办,倒是你来了。”
“什么意思,七姨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七姨叹息一声,枯叶一样的手攥在一起,说道:“这就是你和十娘最大的区别。”
石闲算不上是干净的莲花,但她和杜十娘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七姨眼睛微微眯起,坐在那里像一颗枯树。
她平静的说道:“吃这行饭本就是如此,这望海店什么样你也清楚,四闲你有店内保着可以不受这苦,十娘不受也得受着。”
“十娘看的清,你看不清。”
石闲开始还没有明白,随着时间流逝蓦得意识到了什么。
009 不知
已经过了清晨的时间,有阳光照入了巷子,树影摇曳,暖光落在石闲那一身红衣身上,也带来了暖意。
石闲却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早就明白这件事的,她和杜十娘已经回不去了,自六前年那一晚就已经回不去了。
“那我又能如何!”石闲起身,大声说道,破了音。
赫赫有名的四苑姑娘,她的声音在这巷子内回荡,十分的难听。
七姨看着激动的石闲,却很平静。
“我错了,怪我吗!难道都是我的错!”石闲撕扯着自己的红袖,修长玉手上布满了血色。
“十娘是自尊的人,我想维护她有错吗!”
七姨见时机差不多了,她说道:“轻些说话,别哑了,明儿还有你的活。”
“……”
七姨一句话,石闲便冷静了下来,她俯身于桌面,埋头于臂间。
“好了好了。”七姨摸了摸石闲的脑袋,说道:“不怪你。”
她的手像枯木,对石闲来说却比阳光要温暖的多。
“真的?”石闲微微抬起头,眼眶微红。
“真的。”七姨认真的说道。
“……”石闲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她埋着头所以声音很闷:“我不管十娘怎么想,七姨你给个主意。”
七姨笑了笑,这就是她喜欢石闲的地方,尽管有时候看不清,但是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思考问题。
本来也不是坏事。
七姨说道:“要么让十娘离开这春风城。”
“不可能。”石闲果断摇头,先不说十娘去哪里,离了这春风城,她们不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那就没有办法了。”七姨说道:“兴许李家公子已经不在意了,就好像现在,在意这件事的也只有你。”
“……”石闲很失落,她也明白这一点,便说道:“我知道了。”
地位低下,本该是如此。倒是这些年在四苑的自己看不清了。
她起身离开。
行至杜七面前,脚步一顿,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杜七,点头示意自己走了。
杜七也点点头,心想十娘遇到了麻烦,她平静的走到七姨这边坐下。
七姨问:“七姑娘,十娘最近心情怎么样?”
杜七想了想,说道;“经常会发脾气,除此之外都还挺好的。”
七姨有些意外,心道看来李甲的事情她果然放不下,又问道:“怎么个发脾气?”
杜七说道:“教我砚墨的时候,教我练字的时候,晚食的时候不让我吃太多,沐浴的时候说我力气太小……嗯,就这么多。”
杜七看着七姨那呆滞的老脸,歪了歪头说道:“七姨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七姨怪异的收回视线。
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不定杜十娘没有什么心情在乎李甲的事情。
保持这样,过了秋节,一切都会好起来。
恍然间,巷子内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二人齐齐抬头。
杜七问道:“七姨你这里很热闹?”
七姨摇摇头,说道:“不常有。”
巷子那头的人影显露身形,杜七心道又是自己认识的人,她起身,学着杜十娘的姿势鞠了一躬,说道:“师先生好。”
来人正是给她治病的师先生,只是此时的师先生没有带着药箱,而是一身干净衣裳。
看到了杜七,师先生白胡子微微一颤,看着一旁的七姨,脚步发顿。
“姑娘向你请安呢。”七姨提醒道。
“啊……不用多礼,你身子怎么样了?”师先生问。
杜七起身,认真说道:“谢先生关心,已经痊愈。”
“嗯,嗯……要多注意身体。”师先生犹豫片刻说道。
“是。”杜七恭敬的说道。
她之所以会恭敬,是因为这是十娘要求的,杜七自己也很感激师先生救了她,虽然……对方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从不正眼看十娘。
因为十娘的身份,杜七明白。
但她不生气,七姑娘不会生气。
“你认识七姑娘?”七姨看着眼前的师先生。
七姨发问,师先生有些局促,便说道:“认识。”
七姨想了想,说道:“你说过你缺一个药童吧。”
“是缺一个。”师先生点点头。
“我看杜七不错。”七姨说道。
杜七一愣,师先生也是一愣,然后他看向杜七,竟然真的有些动心了。
这姑娘他也算是比较早接触的,知道她的赤子心性,唯一不好的就是……她是杜十娘的人,将来说不定也是一个角儿。
一个角儿捡回来的人,早晚也得不了好。
七姨开口:“你不也是在这春风城给人治病,作什么样。”
师先生辩解道:“那是因为你在……”
七姨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
“没什么……”师先生微微沉默,所以他不喜欢这春风城,也不喜欢这里自误的人。
七姨说道:“你和四闲不一样,你是真的看不见这些东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可以考虑药童的事情。”师先生说道,至少杜七是很干净的姑娘,最重要的是,是她的要求。
“那你好好考虑。”七姨说道。
杜七敲了敲桌面,平静的说道。
“你们说完了?”
师先生皱眉,杜七蓦然插话可很不礼貌。
七姨温和的说道:“说完了,给这老家伙做一个药童也有不少银子拿,挺不错的。”
师先生眉间微挑。
那可不是银子的问题……
“可我不愿意。”杜七说道。
一时间,气氛安静了下来,风停了,那顺风而来的枯叶落在杜七的影子里,正对面是二人错愕的眼神。
师先生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杜七又重复了一遍。
师先生眉凝成了一条,想做他药童的人可以排满整个宗门,他知道这姑娘不谙世事,却依旧心有不快。
七姨却好像料到了这件事,缓缓说道:“为什么。”
“我听十娘的。”杜七说道,她没有过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过日子,所以什么事情都听杜十娘的。
药童……她也没有什么概念。
七姨面色有一缕了然,她说道:“那你回去问问十娘,听她的吧。”
“嗯。”杜七点点头,起身离开。
她有些不想吃面了,因为这里多了一个人,尊敬是尊敬,但是也不是那么喜欢。
眼看着杜七离开,师先生有无奈,他好像还没有同意这件事吧。
很快的,巷子中就只剩下了七姨和师先生二人。
有了对比,就可以看清楚很多东西。
师先生不像一个老人,他有风骨,眼神锐利。
七姨是一个老人,老的厉害,眼睛浑浊,只是偶尔有光彩。
七姨转头看着师先生,说道:“你来这里也有一年了。”
“嗯。”
七姨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七姨打断了他。
“不能说。”
七姨又问:“你可知道京城李家?”
师先生摇头,问道:“那是什么。”
“没事了。”七姨摇摇头。
这也算是运气吧。
010 十娘永远不讲理
杜十娘的园子很大,尽管并非是属于她个人的所有物,但此时的确是她的园子。
在自己的地方,杜十娘与景物融在一起。
树荫下。
晚风初凉,闷意袅袅散去,打开闩。
正离开的人转过身,说道:“十娘,姐姐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总归是为了你好。”
杜十娘说道:“知道了,谢谢姐姐挂念。”
那人看了一会杜十娘的眼睛,只看到了真诚,心想这人果然傻。
杜十娘配合自己的言语,弯下腰,那淡绿色裙角在绿荫之上轻轻撩过,她看着脚下那被她踩弯了腰的草,直起腰,送那人离开,整理衣裙,昂首挺胸入了自己的小楼。
她像一只天鹅,踏着清波而来,又踏着清波而去。
不远处,翠儿静静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心想如果是这样的姑娘,没人可以动摇她在这十楼的位置。
离得很近,又因为石闲的要求,所以翠儿觉得自己还蛮了解杜十娘的。
翠儿觉得杜十娘变了,变了很多,比如刚刚弯腰时候真的很真诚,没有一点破绽。
比如,她走路时背挺得很直。
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一个人。
想到那个姑娘,翠儿嘴角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她的笑像那小楼上的一抹镂纹,很轻,很浅,但是很好看。
此时,又有一姑娘轻踩着那一路清波而来,翠儿看着杜七那一身青色长裙,心想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干净的姑娘。
她不觉得会有人讨厌杜七姑娘。
杜七停在翠儿面前,裙摆微微摇晃,她问道:“翠儿姐,十娘那边?”
翠儿明白杜七的意思,说道:“已经可以回去了,还有,以后可以早些回来,天黑了外面也不安全。”
杜七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翠儿微微一顿,又说道:“七姑娘,你就不好奇……杜姑娘为何不许你回来?”
杜七说道:“有时候会这样。”
翠儿解释道:“其实今儿也没有事情,只是有其他楼的姑娘过来介绍五陵子。”
杜七听懂了。
翠儿曾与她说过,所谓的五陵子其实就是指望海店的大多数男子,她和翠儿道别,转身回到了杜十娘的小楼。
杜七推开门进了两层小楼,迎面而来的是半缕青烟和恰到好处的香气。
杜十娘与杜七说过这是麝香的气味,杜七还蛮喜欢的,不过十娘不常点香,今天许是心情好了些。
想到这,杜七脚步快了几分,过了一层那精致的环境,上了二楼,直奔杜十娘的屋子而去。
她推开门,大声说道:“十娘,我回来啦!”
“你轻些。”杜十娘无奈的说道。
杜七看着眼前的一切,捂住眼睛。
杜十娘说道:“傻站着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解一下,这衣裳当真是穿不惯。”
杜七闻言,上去帮杜十娘解了难处,之后,杜十娘换上了浴袍,轻轻拉扯出自己的长发,望着傻乎乎的杜七,敲了敲她的脑壳,嗔道:“你又傻看什么。”
杜七伸手摸了摸杜十娘眼角的墨点,喃喃说道:“十娘真好看。”
“又来了。”杜十娘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轻轻一叹,说道:“你比那些男人还要会说话。”
杜七望着眼前的玲珑人儿,认真的说道:“十娘本来就好看。”
“好好好,我好看,你还有别的词可以用吗?”
“没有。”
“你高兴就好。”
“对了十娘,这个给你。”杜七取下腰袋。
杜十娘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抬头轻轻瞥了一眼杜七,说道:“合着你就吃了一顿?我寻思你这一顿吃完就该饿了吧。”
杜七说道:“十娘你说过女子要吃的少。”
杜十娘转身拿了沐浴用品,转过身说道:“说人话。”
杜七扁了扁嘴,说道:“饿,但是银子要省着用。”
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给你银子是用来看的?饿还不吃。”
杜七熟练的自杜十娘手里接过来木盆,说道:“我想和十娘你一起吃。”
杜十娘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和我一起饭会变得香?”
“会。”
杜十娘看着眼前姑娘的认真,玩笑着道:“姑娘,收起你的神通吧。”
“十娘~”杜七有不满。
杜十娘轻轻推了一把杜七,说道:“好了好了,等会我带你去吃东西,现在先去换衣服,我先去泡一会等你,抓紧过来,一会儿水该冷了。”
“哦。”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去了浴室。
杜七向前走几步,去了长裙,解开马尾,青丝倾斜而散,她打开自己的衣柜,望着垫在青色长衫之上那依旧新鲜的桃子,咽了口唾沫。
她还真是饿了。
换上浴袍。
……
……
水光潋滟,满屋氤氲。
杜十娘坐在池边,轻轻护理自己的头发,抬手抹去额前一抹露水,忽的翘起嘴角,然后弯腰去看水面上的影子,看着那掩盖不住、迎面而来将她淹没的心情。
她也是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就仿若此时,杜十娘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那个取名字非要像她姐姐的姑娘。
她真是幸运。
杜十娘捧起一抹温水,泼在自己脸上,洗去那抹笑意,确保自己已经平静之后,大声喊道:“妮子,你磨蹭什么呢。”
“来了来了,十娘你叫的轻些。”杜七散着长发,端着木盆走进来。
“帮我洗头发。”杜十娘坐在那里,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七看着水池中的清水,说道:“十娘,我今天也出了一身汗,挺不舒服。”
“先帮我洗头发。”杜十娘又重复了一遍。
杜七轻轻一叹,说道:“好。”
她倒扣木盆坐下,捧起杜十娘那柔顺的青丝,认真的清洗。
杜十娘洗发的东西也很精致,皂角、首乌、茶籽等捣碎之后融在一起,可令头发乌黑浓密、无屑无痒。
杜十娘享受着姑娘的服务,顺手捏起杜七的一缕垂发,感受那青丝流淌过指尖,她心中出现一股不舍的情绪,便哼了一声。
杜七看着杜十娘,心道十娘又发脾气了。
“凭什么妮子你的头发那么干净,摸起来也那么舒服。”杜十娘很不服气,明明她也有很认真的在保养。
杜七搓搓刚取出的发皂,说道:“因为这个?”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说道:“少来,这是我自己调的。”
杜七说道:“那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傻丫头。”
“为什么,我又怎么了。”
“我说你你就听着,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杜十娘说着轻轻扯了一下杜七的头发。
“十娘,疼。”杜七咬唇。
杜十娘说道:“你也知道疼?那洗头时就不要那么用力拽我头发,我也怕疼。”
“……”杜七不说话了。
反正她力气小了也要被埋怨,力气大了也要被说,怎么讲都是十娘有理。
011 十娘
天窗开着,有热气逃了上去,灌进来些许冷风,让人十分的舒适。
辰光明亮。
星星很好看,恒星天缓缓旋转就证明了时间正在流逝,至少在这一刻,时间真的是向前走的。
…
接下来,一切都很安静。
杜十娘动作轻柔的在杜七头顶抓弄着,那熟练的手法和力度让杜七舒服的眼睛眯起,仿佛一只晒太阳的猫儿。
杜七心想十娘有理由说她的不好,果然十娘就该是有理的。
“唔……”
杜七一把抓住杜十娘的手臂,说道:“刚才、刚才那里……”
杜十娘手指穿过杜七长发,轻轻抓了一下杜七说的地方。
杜七眼睛又眯起了一些,杜十娘便敲了敲杜七的脑壳。
姑娘半睁开眼,露出小半个漆黑的眸子。
杜十娘便说道:“你这丫头倒是会享受,可我也教了你很久,怎么就是学不会?不知道以为你之前要抓死我呢,用那么大力气。”
杜七小脸一红,不过因为是浴室,看不太清楚,她说道:“应该是我比较笨吧。”
十娘的确有在教她怎么清理头发,还有一些手法,但是……她总是记不住。
杜十娘闻言,撇嘴道:“你也是敢说。”
她喜欢说杜七是傻丫头,但是谁要是认为杜七是真的傻,那才是天字一号大傻瓜。
杜七的学习能力一度让杜十娘震惊,什么东西只要她想做就可以做到最好,比如……才写了几天字,这丫头的书法就已经可以让杜十娘欣赏半宿而不腻。
虽然有可能是杜七失忆之前就已经有了这般水准,但那字体中有着来自于她的笔风,这可是实打实的事情。
杜十娘说道:“明明就是你不认真,故意惹我生气。”
“我没有故意惹十娘生气。”
“那你就是承认不认真了?”
“……”
杜七似乎有些不开心,她认真的说道:“我不会不听十娘的话。”
窗外有清风送进,过了杜十娘的身子,沾了几分风尘气,她看着面前认真的姑娘,下意识移开视线去看一地的清水,仿佛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能够一直吸引她的视线。
这丫头……有时候真的会让她有一些害羞。
时间又过了一会,杜十娘转过头,杜七正洗着脸,她见杜七不说话,就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要不……等会好好补偿一下这丫头,带她吃些好的。
当自己的玩具也是辛苦她了。
杜十娘轻轻扯了扯杜七的青丝,说道:“不高兴了?”
杜七摇摇头,随手拉住杜十娘的一根手指,轻轻说道:“没有,我在想怎么和十娘你说。”
杜十娘有些奇怪,她将杜七揽过来,问道:“说什么?”
杜七想了想,陈述道:“我今天遇到师先生了。”
“唉?师先生?在戏楼吗?我有听说过师先生喜欢听戏,你遇到了先生了啊,我和你说的礼节应该有好好做吧。”杜十娘紧张的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也没办法,师先生是这春风城最好的医道先生,身份也很高,虽然不喜欢她们望海店的姑娘,常时冷着脸,但出于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师先生并不会拒绝给望海店的姑娘医治,要知道杜十娘曾亲眼见过一次,春风城的城主面对师先生都是以一个学生的姿态。
在这望海店内,所有人见到先生都要尊敬的行礼,这是硬性的规矩,九苑的姑娘也不例外。
所以在杜十娘看来,先生是很好的人,值得也必须尊敬,所以她并不反感这个规矩,并且第一时间将其教给了杜七。
至于说师先生和七姨之间的往事,她一直也没有问过,也不甚好奇。
杜七听着那一连串的问题,望着紧张的杜十娘说道:“十娘你说慢些。”
杜十娘道说:“你先回答我。”
“十娘你教的规矩我自然会好好遵守,可不是在戏楼遇见的。”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不是戏楼?那是哪儿?”
杜七想到了巷子中舒适的清风,想到地上那一百三十八块树影,也回忆起了师先生那张老树一般的面孔与锋锐的眼神,便说道:“在七姨那里。”
杜十娘微微一愣,接着释然。
原来是七姨,那就不奇怪了。
很显然,七姨和师先生有着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而且杜十娘还知道,七姨之所以每天不回家也和师先生有关,因为师先生每天都会去见七姨,七姨不愿让他一直出入自己的院子,又避不开,便索性不回去了。
杜十娘说道:“这很正常,记得以后见到先生好好行礼就可以了。”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面色缓和,带上了一缕微笑,她捏住杜七的两腮轻轻向外扯动着,将姑娘完美的面容撕成一个滑稽的模样,在杜七那不满且委屈的眼神中说道:“你叫七姨什么?”
杜七说道:“七、七姨。”
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我七姨。”
“有、有什么分别。”
“怪了,你这是占我便宜吗?辈分都差了。”
“十娘你松开我。”说着杜七拍了拍杜十娘的手。
杜十娘松开,杜七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问道:“七姨的名字不能叫吗?”
杜十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道:“当然不能直接叫长辈的名字,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七姨真正的名字。”
“唉?她的名字不是叫【七姨】吗?”
杜七问完之后,看着杜十娘那有些懵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主动说道:“我会好好听十娘你说的,别再捏我脸了。”
杜十娘忍住笑的欲望,说道:“别差了辈分,我的七姨,你应该叫……”
兴许是待在浴室中的时间有些长,风冷了一些,杜十娘轻轻一颤,那微笑便僵硬在了脸上。
她这才记起,杜七叫她十娘,是因为十娘是她的名字,和七姨是一样的,她并非杜七的娘亲,这所谓的辈分自然也无从提起。
012 从人从山
薄雾清寒上层楼,有金风如柳。
一蓑烟雨笼罩了春风城,平添了几分朦胧。
两姑娘坐于金风楼单间,窗外是春风城的内湖,上有画舫数十,流光溢彩。
姑娘面前放着一桌好菜,气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杜十娘是觉得不好的。
她敲了敲桌子,说道:“回神了。”
杜七便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望着面前那让人食欲大开的饭菜。
杜十娘介绍道:“这是金风楼的几样招牌菜,梭晶鱼的鱼卵这个时节味道正好,四坊的小公鸡味道一直都可以,可以多吃一些,咕咾肉甜酸可口,肥而不腻,吃了也不用怕身材走样,我和四闲都蛮喜欢的,可以尝尝。”
杜七点点头,拿起了筷子,开始用餐。
杜十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选择了逃避,没有告诉杜七应该叫七姨什么,只让她保持现状就好。
也亏是杜七,虽然好奇,但是自己说了一句她也就不问了。
杜十娘觉得她和杜七的关系很微妙。
“味道怎么样?”杜十娘问。
杜七点点头,味道很好,她问道:“十娘你不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吗?”
杜十娘一怔,说道:“我又没开始吃……”
杜七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看着十娘那威胁的眼神,只能默默的将话语连同着那梭晶鱼的鱼卵一同吞入腹中。
确实很好吃,所以杜七的脸有些红,进食的速度也快了些。
杜十娘看着杜七喜欢,心情又逐渐好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小玉露,轻轻呡了一口,抬头看着杜七,便觉得这个姑娘当真好看。
杜七也觉得杜十娘很好看。
“十娘,你脸红了。”
“有吗?”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的确有些许烫意,有些意外自己这么快就有了醉意。
望海店的姑娘酒量都是很大的。
“十娘,喝的是什么。”
“金风楼的玉露酒,怎么,想尝尝?”
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将玉质酒壶拦至自己胸前,说道:“不给,很贵的。”
杜七筷子戳了戳碗,盯着杜十娘,后者笑了笑,解释道:“我不想让你沾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十娘是认真的,杜七能感觉到。
所以,她也就不强求。
杜七望着窗外,一轮明月静于空,银光洒下,搭配着这满城的烟雨,她不由的就看入了迷。
人不见古时月。
她觉得这月亮真的很好看。
杜七带着疑惑,望着窗外喃喃道:“先生……”
一句先生出口,杜七巧耳微颤,她收回看着月亮的视线,认真的看着那画舫。
“什么先生?”杜十娘问。
杜七回了神,便说道;“我看到了师先生。”
“师先生?”
杜十娘立刻起身向窗外看去,可是除了一条内湖与明亮的画舫什么都看不见,她回到自己的位子,喝了口玉露润了嗓子,说道:“先生在哪里?”
杜七说道:“先生在船上。”
湖上有清波荡漾,舫舟张灯结彩将漆黑的夜装点如美人,遮住了那暗淡的月光,烟雨之下,彩灯朦胧,柔风细雨,当真是好时节。
杜十娘看不到什么景色,她说道:“画舫?那么远你能看见?这个距离连灯火的颜色都看不大清楚,更不要说先生。”
“嗯。”杜七点点头,说道:“就在最大的那条船上。”
杜十娘又起身,看了一眼之后确定自己什么看不到,但却是信了几分,那最大的画舫即便是九苑的姑娘也没有什么机会登上去,只有城主待客才会使用,杜七不懂这些规矩,也就是她真的看到了师先生。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明亮的眸子,心想她视力不错,喝了一口酒,脸又红了些,她此时也算是知道了那些五陵子与她在一起为何总是醉的那么快。
杜七却想起了什么,她说道:“对了,之前让十娘打岔,我把要说的事情给忘了。”
杜十娘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嘴边,等着杜七说话。
杜七想了想,说道:“师先生要我做他的药童。”
窗外一缕烟雨拂面,杜十娘面部一凉,酒水撒了一桌,她起身惊讶道:“你说什么?”
“师先生……”杜七还没有说完便被杜十娘打断了。
“你说真的?”
“嗯。”杜七点点头,本来师先生不喜欢她,不过刚刚的时候他的确是那么说的,要自己做他的药童。
杜十娘死死捏着裙角,严肃的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可是一件大事,杜十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仅没有惊喜,甚至心有恐慌,这时候她宁愿杜七没有那么好。
杜七觉得十娘问的话很奇怪,她说道:“我还没有同意,我不太喜欢他。”
杜十娘又是一愣,握着裙角的手松开,然后马上又抓了上去。
不同意?
这还能不同意的?
她又觉得杜七是一个傻姑娘,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看着杜七懵懂的眼神,杜十娘终于想清楚了。
她没有必要的害怕的,对于杜七来说这可是大好事。
“你仔细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
……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望而不得的夙愿,另有人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其丢掉。
这兴许是最不公平的,但也寻常可见。
仿若此时,堂堂城主跪坐于老人面前,以弟子礼请酒,战战兢兢的询问道。
“先生,犬子他……”
师先生收回了看着杜七视线,惊讶于杜七可以看到他,他之前果真没有看错杜七,天生明目,赤子之心,当真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眼神平静的问道:“你刚说了什么。”
这很没有礼貌,也不像一个先生应该有的傲气。
可白龙并不敢有任何的不满,他在这春风城是龙,在望海店也是龙,甚至在这南离国也有滔天权势,秋节有朝中大批官员公子进京,无论远近却都要入这春风城,便已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可白龙深知自己的权势来于何方,以及在面前之人眼里又意味着什么。
南荒很大,人族羸弱,所以南离国很小,无论哪一方面都无法和真正的大国相比,相比于较知名的十国,南离国什么都不是。
因为是南荒,因为妖族有大圣出,所以实力便可以代表一切。
山有绝云,从人从山,师先生便是那山中之人。
所以白龙的头压得更低了。
……
精致画舫,价值万万金,烟雨洒落,湖面有水波微乱。
一切都很安静。
白龙将事说了。
师先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金风楼,说道:“你来晚了,我已选了一个药童。”
白龙身子一颤,抬头。
是谁?
居然有人走在了他前面。
心中有郁。
却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因为就算是药童,那也是先生自己选的,与旁人无关。
“是犬子没有福气。”白龙叹息道。
师先生摇摇头,又说道:“也算不上福气,那姑娘可不大愿意。”
白龙又是一怔。
师先生的话中有两个信息,一是那药童是一个姑娘,二……姑娘不喜欢师先生。
白龙不能理解,又不敢问,只能埋着头,反正只要先生收了药童,他总会知道是谁,到时候结了善缘对白家来说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药童算半个弟子,也是脱了凡尘的人。
可是问题又来了。
白龙犹豫许久,望着窗外的一江烟雨,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
“先生,为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就跟过先生,知晓先生是怎么样的人,自是明白先生很不喜欢现在的春风城,不喜欢烟花之地,原因是因为看不上眼,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先生愿意留在这春风城,做的还是行医这般与先生身份不匹配的勾当。
师先生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真的没有敢调查他,便说道:“睡不好?”
白龙苦笑一声,说道:“回先生,已是一载了。”
先生入了城一年,他便是一年没有睡过好觉,看着先生整天在城内“不务正业”,白龙的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师先生问:“怕我?”
白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不全是。”
师先生点点头,那白龙就是怕宗门中人找他的麻烦了,毕竟自己也有一年没有回去了。
其实不用担心,门中需要的丹药他可是一直有送过去。
他想到了那巷子中的老人,说道:“也没多少时间了。”
白龙察觉到先生的情绪不太好,垂下眼帘不去看师先生。
许久之后,师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喜欢你。”
白龙一颤,说道:“弟子知晓。”
他有很多可以做的营生,却选了春风城,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师先生又说:“但人还活着总是好的,也算是帮了我。”
白龙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师先生看了一眼窗外的小雨,心想到了吃面的时候。
便起身,说道:“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宗里不会来人寻你的麻烦,我最多再待三年,三年之后自会回绝云。”
之后,师先生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白龙行弟子礼,许久之后才坐直身子,看着一桌子没人动过的好菜,面上惊疑不定,最终化为了喜色。
绝云宗不会来人找他的麻烦,先生又定居春风城,甚至不追究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情……那当真是十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南荒虽动乱,可有先生在便是稳如泰山,毕竟这里只是南荒的边缘,不会有什么大妖怪。
天佑白家。
接着,白龙又面露苦笑。
可惜他特意给儿子改了名,谁成想先生已经有了药童……
倒也没有改回来的必要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走了这般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