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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是龙傲娇全文阅读

作者:绫将军     我真的不是龙傲娇txt下载     我真的不是龙傲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82 想要将自己按照部位拆开的花瞳

    花瞳偶尔会想自己若是能够化形会是什么样子?

    模样是像是她最喜欢的七姑娘,优雅淡然。

    还是像她第二喜欢的白玉盘,可爱乖巧。

    又或者会是一开始经常往沁河医馆来照顾白景天的常平怜,成熟且温柔。

    无论化形成哪一种,花瞳都很满意。

    其实花瞳不怕自己被七姑娘讨厌,因为以七姑娘的性子……即使是那些连清秀都算不上的丫头,只要足够吸引人的点,也是耀眼且好看的。

    就好像初遇杜七的杜十娘,各方失意、狼狈不堪的红馆人,哪里有现在的半点风情。

    花瞳虽然知晓杜七不以貌取人,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想要变的好看一些,毕竟……她作为一条蛇缠在姑娘身上的时候,从未有被她夸赞“好看”过。

    也不是,姑娘说她的眼睛好看,与众不同。

    怀着忐忑的心情,花瞳走到了白玉盘每晚都精心打磨的干干净净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略显陌生的女人。

    只一瞬,花瞳就失神到眼睛瞪得浑圆。

    自己这是……走的什么运气?

    她呆呆的望着镜面,许久回不过神来。

    七姑娘的优雅也好,白玉盘的可爱也好,常平怜的温柔也好……或许很漂亮,但是如果要说那种才能让杜七喜欢,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太……好了。”

    花瞳的呼吸如小蛇一般绵长,暗青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那青色粘在她泛着红霞的面上,像极了一朵青白分明的莲花。

    只见镜子里的女人有着杜十娘的三份神韵,在她的眼角也有一颗精致的泪痣,柳眉一弯便是如泣如诉。

    ……

    ……

    “七姑娘……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我。”花瞳一只手围绕着自己眼底的泪痣绕着圈圈,欣喜的说道。

    ……

    世上偶尔也有看自己看走神的姑娘,比如自恋过头的女人,比如从男人变成女人的存在,又比如初次化形的妖精。

    满房间湿润粘液的逐渐蒸发,混合着花瞳的体香在床账内,慢慢地在空气中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股子能够让人脸红的味道。

    她瞧着镜子里轮廓鲜明的面庞,俊美如画,呼吸轻缓,呼出的温热气息让一向身子冰凉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屋子中静悄悄的,暖光透过窗口照进来,在光滑如镜的水润上洒下一片金色霜阳。

    花瞳赤着脚踩在水中,她曾经不认为自己是妖精,但是她现在的确有着让春风城那些见惯了女人的姑娘都艳羡的、妖精一般的身子,按照天理来说,这是蛇妖应该有的惹火身材,是只要出去让人看一眼就可以勾动原始欲望的孽情。

    暗青色妖异的长发混合着半透明的茧液;水润红唇不用点妆就泛着媚气;时不时点缀在身上的亮青色鳞片让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的精致。

    花瞳手指略过小腹处一片细密的鳞片,入手温润滑腻,边缘的鳞片冰冰凉凉的,中间却泛着暖意,手感极好。

    “这手感……七姑娘应该会喜欢。”花瞳咬唇,眼眸不自然的眯起一些,修长绞在一处?暗色长发紧紧贴着脊背。

    花瞳毋容置疑是清纯且干净的?但是提纯过的血脉让她一颦一笑都有着成熟的魅力?这气质将她丢在春风城里做一个花魁都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尤其是那与杜十娘相仿的泪痣,平添几分妩气。

    当然,她是做不了花魁的?因为她是妖?有着妖精独有的特征,无法使用一般的手段进行遮掩。

    花瞳眯着眼睛。

    出于对自己眼睛的不喜欢?她在化形、有了眼睑之后,便情不自禁的眯眼,但是好看的姑娘就是好看的姑娘?又因为是蛇妖?她眯着眼睛便成了一个有些阴险、狡诈的模样。

    妥妥的坏女人。

    花瞳睁开眼,贴近了镜子,看着她这一双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眸子。

    “姑娘……会喜欢吗?”花瞳忐忑的说道。

    那是一对竖瞳,像是一颗菱形的宝石?通体青绿?水润的眸子中流转着一层奇怪的光晕,内里也好像有水花凝动,带着虚幻的不真实感。

    就好像一朵盛放的莲花。

    花儿玲珑剔透?在镜子下却莫名的色彩瑰丽。

    花瞳心想她不喜欢这双眼睛,甚至是极度厌恶的,就是因为这血脉斑驳的眼睛才让她活下去都变成了奢望。

    但是……七姑娘喜欢这一双莲花眸子。

    “七姑娘会喜欢吧……毕竟,也还算干净。”花瞳忍着触摸奇异眸子的念头,抿着嘴角,摸着自己的脸。

    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在久经“纱场”的五陵子眼里,花瞳的面容比白玉还要美腻半分,雪颈一侧青色的鳞片更是新鲜非常。

    “啊……”

    花瞳张开嘴,发出悠长的声音,她瞧着自己一口整齐的银牙,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柔软,像是常平怜温和的声线。

    这声音涌来哄七姑娘睡觉应该很好。

    而她的牙齿足够好看,想来七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她曾经生吞鸟蛋的事儿。

    “整体看起来……还是有些奇怪,怎么显得比姑娘年龄都要大一些。”花瞳捧着自己的脸,像是捧着其他人的物件,毕竟她仍未适应自己的身体,那品鉴每一个部位的眼神……着实诡异。

    “嗯?”

    花瞳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正处在少女和女人微妙的分界线上,硬要说……因为鳞片和莲花瞳带来的妖异,她看起来更有几分妩媚感,比起少女,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从额头到鼻梁,到嘴唇锁骨,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最后……花瞳露出惊疑和不解的目光。

    虽然她一直在刻意的避开额头,但是……无论她身子的其他地方有多么完美,却始终避不开“天庭”的怪异。

    鹿角。

    她额前长着一对小巧,手指粗细,摸起来有绒感的角,绚丽的鹿角像是一簇珊瑚。

    绒角分两枝,每枝两杈,精美异常,花瞳自己都看呆了。

    虽然这角很好看,但是……怎么那么奇怪呢?

    难道说她还有鹿妖的血脉?所以才斑驳?

    蛇长角……这应该是梦寐以求的事,但是蛟龙的角也没有鹿角的,多是类似牛角的独角,哪有一对的?

    “化形……身子的每个部位都该是有说法的。”花瞳沉思,便觉得自己兴许还真的有鹿妖的血脉。

    “这一对鹿角,还挺唬人的。”花瞳笑着。

    当然,她只是说说,可没有出去装龙种的想法,她认为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母说不定就是想要生下来有着鹿角的蛇也说不定。

    说一个有些可笑的事儿。

    有着鹿角的蛇也是存在的。

    妖族之间可没有什么生殖隔离,因为对于化龙的执念,有不少蛇族会选择与鹿妖结合,似乎这样能够更接近真龙一样。

    花瞳自然是觉得可笑的。

    妖族的血脉是以强者为尊,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便父母是鹿与蛇,生下的孩子血脉互相吞噬,也只会呈现出其中一方的特点,要么是鹿妖,要么是蛇妖。

    只有父母双方都很弱,妖族血脉微乎其微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混血”,但是这样的混血,十成十都弱的不像话,根本就活不长,就好像她以前一样。

    这根本就是自欺欺蛇,龙胜在强大,而不是长着角的就是龙。

    “……”

    化形之后,花瞳根据忽然出现的鹿角推测出了自己父母的身份,同时……她斑驳的血脉和弱小的妖气也得到了解释。

    花瞳轻轻敲了敲自己珊瑚一样浅黄色的绒角,发现没有什么感觉,似乎还算坚硬。

    “不对啊……”花瞳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她发出吞咽声。

    即使是有着鹿妖的血脉,也不该长角的,至少她不应该。

    花瞳是见过鹿妖的,知晓自己的角不是雪鹿,而是最普通的鹿。

    要知道……

    一般的雌鹿,是不会长角的。

    ……

    ……

    花瞳将脚下的步子放轻,缓步走到了镜子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了一会后半蜷着身钻进了褥子,静静地,蜷缩着像一只小虾米似的。

    许久后,花瞳钻出了褥子,坐在床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她的确是实实在在的雌性没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瞳眉毛凝在一起。

    即使是有着鹿妖的血脉,雌鹿也不该有角的。

    她倒是没有想过自己是龙这个可能,毕竟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便下意识忽略了。

    “罢了。”花瞳使劲摇头,还是那句话,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这鹿角还算好看,七姑娘应该会喜欢,毕竟姑娘就喜欢绒绒的东西。

    她可是羡慕杜七抚摸明灯的耳朵这件事许久了。

    只要七姑娘喜欢,只要她确认是雌性,不会被嫌弃,其他的也不重要。

    “……”

    花瞳沉默了。

    真的不重要吗?

    怎么可能不重要!!

    自欺欺蛇在她这儿可不好用。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花瞳将脑海中的思路整个捋了一遍。

    “嗯……应该还可以。”

    花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将自己身子的每个部位拆开来看,觉得除了自己的个头比七姑娘高一些让她不满外,其他的都绝对在姑娘喜欢的范围里。

    至于最喜欢和最满意的,那自然是眼角的泪痣了。

    和杜十娘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精致。

    花瞳面对镜子,学着杜十娘的秉性做了一个蹙眉的表情,旋即兴奋的一跃而起,落在白玉盘的榻上后,抱着已经完全湿透的褥子傻兮兮的滚来滚去,几息后,她便完全缠了上去。

    许久后,花瞳冷静了下来,她笑的很开心,因为松了一口气。

    真是走运,能有这么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和身材,这样的她即使跟着七姑娘,也不回给姑娘丢人的。

    只是……

    这鹿角,始终不大对劲,她可是太害怕被姑娘当成雄性了。

    参考白景天就知道雄性有多惨了。

    姑娘家可以和杜七做各种各样亲密的事儿,男人却只能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在花瞳的心里,杜七是见多识广的姑娘,精通各种药材的杜七定然是知晓雄鹿和雌鹿的区别的……说不得杜七真的将她当做一半是鹿妖,一般是蛇妖……

    她不敢想。

    如果有一天姑娘来询问她身上有没有麝香,她定是想要死的心都有。

    要不,干脆与姑娘说自己龙种,毕竟姑娘对妖族应该不是很了解,她只了解沁河医馆藏书阁里头记录的东西。

    “……”花瞳深吸一口气。

    因为在春风城生活的比杜七还要长久,被杜七扩散了灵智又跟着白玉盘学习了各种规矩,此时的花瞳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姑娘家,她的思维方式幼稚,却有些像是才进城的杜七。

    又因为刚刚化形不久,满心都是不安。

    什么都好,偏偏长了角,真的让蛇心烦。

    花瞳深吸一口气,眼角泪痣微微颤动,因为本身就讨厌雄性,杜七又与雄性书院,所以她十分害怕。

    她的角虽然坚硬,但还是幼角。

    听说鹿茸是很补的,正巧姑娘身子虚弱,切片给姑娘泡茶喝……应该不错。

    而鹿妖的角大补,所以经常会见到被折了角的小妖,并不是致命伤,而且短面也不是那么难看……是能修复的。

    因为不是重伤,也不会难看,所以花瞳下定决心趁着姑娘还没有发现……把这角……

    “折了!”

    花瞳瞧着镜子里近乎完美的身子,愈发觉得自己这鹿角不顺眼,毕竟……妖族有多么不受人待见她也是知晓得,鳞片尚且可以遮挡,但有角在,她甚至都没有办法与姑娘一同上街游玩。

    花瞳性子本就急躁,便两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角,运气可怜的灵气,将浑身所有的力气全部聚集在指尖。

    她浅绿色的眸子中,有莲花缓缓旋转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调动了整个医馆的灵气,那些天地灵气聚集在“青龙祥瑞”的手上,化为她的力量。

    屏息。

    眼中锋芒一闪,菱宝石似的瞳孔缩成了缝隙,透着蛇妖的阴狠。

    花瞳双手朝下使劲一折,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最大用力之下,她竟然是要将这一对角折下来。

0583 窃取些许权柄的花瞳

    花瞳曾经认为自己作为一条没什么妖气的小青蛇,虽然有灵草的豢养,但她的一生仍旧不会超过十年。

    若是按照人族的年岁来看,她其实也不小了,至少也不会比常平怜小几岁,是熟透的姑娘。

    而事到如今,她的年华多半都被一个叫做白练红的小子消磨去了,不出意外……剩下的时日也该是一成不变的,只有白练红一个人陪着她。

    哦,现在该是唤一声白景天了。

    花瞳并不介意被使用豢养这个词,因为蛇本就是畜生,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嗯……常理中,白景天该是她的主人?

    ……

    白景天是她的恩人,她也没有真的讨厌对方,表面嫌弃归表面嫌弃,日子也过得下去。

    可她有时会觉得自己活着,缺少了什么。

    直到遇到了杜七,花瞳才明白她缺少的是在意的、重要的人。之后与白玉盘的相处彻底点亮了她的世界,改变了她对于未来的认识和渴求。

    姑娘带给了她新的可能,于是花瞳终于意识到属于她的时光还有很长很长,她不该也不想一辈子被困在沁河医馆的杂草、溪流中。

    她该有更广阔、光明的世界。

    她也想和白玉盘一样可以陪着姑娘出行,与公子一同品尝街上的美食、在夜晚共游去看满城的鱼龙舞——她该是像一个姑娘家行动,而不是闲的无聊时窝在春风城里找些鸟蛋之类的食物吞咽。

    现在花瞳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尽管有九成的可能七姑娘完全不在意她这属于妖族的鹿角,说不定还会喜欢。

    但是……即便只有一成、甚至半成的可能会招来姑娘的警惕,她都不愿。

    花瞳很害怕。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杜十娘的时候,因为她是青蛇,多少还是会让杜十娘忌讳。

    知晓这一点的花瞳哪里敢去赌姑娘会包容她。

    她赌不起。

    所以她的情绪很是偏激,这也正常。

    “嘶……”

    花瞳抽了一口凉气,阵阵剧痛间,她的面容充血的通红。

    这鹿角虽然长着幼绒,可实际上比她想象中的要硬许多,珊瑚一样的角岔似是连着她的头骨。

    在经历痛楚后,一对开叉的鹿角却纹丝不动,反倒是她的皮肤边缘出现了些许崩裂,血液顺着角的底部渗透而出,落在她的胸前,随后逐渐变成一道血痕,融化在茧液中。

    虽然流血了,但是花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滞,她先是微微撤了一些力气,接着双手抓着自己的角,换了一个角度后像是拧禾苗一样猛地一掰。

    “……”

    几乎是瞬间,花瞳前额的白皙皮肤便破裂,鲜血彻底涌出,一缕缕湿润顺着她的手染红了本来白色的被子。

    血腥气息展开,混合着汗水与茧的黏液融合在一起,划过花瞳平坦的小腹的血液与空气直接接触着,流淌至她的脚下。

    ……

    花瞳脸色因充血变的惨白?眼角的泪痣在血光的映衬下妩气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阴狠可怖。

    她自是不怕疼的,对自己下手之狠毒像是对待人生最大的仇人。

    花瞳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家,说到底?没有哪个姑娘做过生吞老鼠这种事吧。

    所以即使疼的指甲刺破了身体?即使死死咬着牙都抑制不住逃逸出来的那一丝丝略带沙哑的声线——她的莲花眼眸依旧清澈而明亮,闪烁着刀刃般尖锐的锋芒。

    此时的花瞳伴随着手上力道的逐渐加大,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

    脑袋要炸开了。

    “怎么……这么硬。”

    花瞳嘴角噙着一丝鲜血,她开始怀疑蛇生了。

    说好的鹿角都很脆弱的呢?

    难道是她的力气小了吗?

    可是她已经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弄不断,怎么拿给姑娘切片泡茶喝?

    此时的花瞳并未发现?她额头的伤痕正在迅速恢复着,只是才刚修复好就被她的力气又一次撕裂。

    “……”

    花瞳眸子中莲花飞速的旋转着,散发出一阵阵青光?仔细去看?白玉盘整个房间的空间都出现了断裂之纹?似是她过分用力所导致的景象。

    许久后,花瞳面上已经尽是鲜血了?可那看似柔软的鹿角依旧纹丝不动。

    此时的花瞳相比一开始的妩气,判若两人?狼狈的像是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

    鲜血淋漓的姑娘扫视了白玉盘的房间。

    在乖巧的姑娘房间里是不可能找到诸如刀子、锯子一样的利器的?于是她的牙齿咯吱咯吱,骨头也发出骇人的声响。

    些许的戾气闪过,只听得“咚!”的一声,花瞳借势一头撞在了墙上,沉闷的声响回荡在房间中。

    以她现在的力气,该是能用角将墙壁整个撞出来一个窟窿,可实际上白玉盘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沁河医馆、甚至与个春风城绑在了一起,于是花瞳好像怼上了一个浑然一体、毫无破绽的玄铁壁。

    本就不甚聪明的花瞳直接被反震之力打的七荤八素。

    一时间,随着她忽然的撞击,整个春风城的姑娘多少都感知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感。

    ……

    ……

    琴房中,姑娘望着桌面茶杯中的些许荡漾的水纹,有一片茶叶晃荡后沉了底。

    杜七捧起茶杯,轻轻摇晃着,旋即茶叶又一次飘了起来,她抿了一口后将那茶叶叼入口中,嚼了两下。

    对于她来说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只有好不好吃的分别。

    杜七认为曾经吃过老鼠也没有什么不好,似是那些狸花,不就是因为能抓老鼠,才衍生出了“聘猫”的说法,当然……对于花瞳的忐忑她也能明白。

    一般的姑娘家会喜欢猫,不会喜欢蛇。

    可是看着小丫头自己伤害自己,她说不上是不是心疼……只是觉得白玉盘一定会心疼。

    杜七站起身,不久后又坐下。

    她认为花瞳现在定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

    ……

    一旁的安宁则站起身,疑惑的看着天望山的方向,不明白这山震是从哪儿来的,天上的灵海分明都已经散去了。

    安宁推开窗,冰冷的寒风混合着小雨落在她的面上。

    她回过头看向杜七被风掠动的面纱,眨眼后说道:“春风城似乎不太平了呢,接连的冬雨、山震,先前尊上的玉观楼也被雷劈出了个窟窿。”

    “十娘和小玉儿都害怕雷声,以后会少一些的。”杜七说道。

    安宁想了想,说道:“许久之前,春风城是不是有一场劫雷?把金风楼的窗子都震碎了。”

    “你什么记性,我与你说过的。”杜七想着,点头说道:“有这么一回事,至于说是不是劫雷,我便不是很清楚了,那时候我能记起的事情不多。”

    安宁使劲点头:“南荒失了神明,所以才不安定,鬼蜮无数,不说龙脉,龙气都没有多少,这样的地方,不安定也是很正常的。”

    “我觉得不是这样。”杜七说道。

    就好像花瞳撞墙撞出来的山震,因为她是祥瑞,所以暂时成为了南荒的代理神明,于是她弄出来的动静无论是谁来看,都是最正常的南荒地脉波动。

    花瞳没有撼动山河的能力,她很弱,但是在体制内,她也有些许漏出来的权利。

    毕竟也是姑娘喜欢的小宠。

    ……

    春风城的异样都是有原因的。

    杜七红着脸,心想自己又不是故意要坏了规矩的,也不用每个人都与她提吧。

    “春风城的天象就没有准过,我先前以为是灵海所致,现在看来……还是春风城这个位置太过奇诡。”安宁摇头,心想不是如此也勾引不来九霄上仙。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别绕来绕去的,我脑袋里想着其他人呢,没心力与你绕弯子。”杜七拍了拍安宁的脑袋。

    “嘻嘻。”安宁掩面而笑,她关上窗子,从背后抱住杜七的腰,小声道:“南荒不是什么好地方,七姑娘自己也承认,所以随我去东玄有什么不好?师先生能给姑娘的,我也能的。”

    杜七感受着身后安宁的心跳,说道:“先生是七姨的亲人,还是要照顾七姨的感受。”

    “……”安宁一愣,旋即嘟着嘴:“姑娘这么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师承一直以来一直拒绝做天枢阁的赘婿,她就算是招师承做禅宗的赘婿也……

    “呸。”

    安宁啐了一口,吐出一片茶叶。

    “姑娘,家里就没有甜一些的茶吗?”安宁问。

    “我给你取就是了。”杜七摇头,一边打开七姨允许的茶柜,一边想着花瞳。

    这事儿,她不好插手呢。

    因为她也不知道十娘是怎么看待妖族的。

    所以,最好的还是顺其自然,或者交给白景天去做。

    杜七斟了茶,望着茶盅里水面的波动,无奈叹息。

    花瞳也是,既然撞不坏就不要再撞了,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丫头不怕疼的吗。

    杜七心想自己可是最怕痛了。

    ……

    ……

    同一时间。

    沁河医馆的前院有一片安静的丛林,曲径通幽,脚下是缓慢清澈的溪流,让人觉得仿佛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世界。

    朱儒释撑着伞站在溪流旁的石凳前走动,等待着白景天的邀请。

    他始终漫不经心的踩踩溪水,散散步,时不时把玩腰间的火烧玉。乍一看就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一样,丝毫看不出来他被白景天晾在庭院中快一刻钟。

    上去放个蜜饯可用不了这么久。

    朱儒释翘起嘴角,他反正也不着急。

    白景天就算再过分,也不至于真就消失了……规矩在这儿,只要他不走……白景天早晚得下来见他。

    现在就是看谁比较能忍。

    朱儒释有的是耐心。

    他撑着伞,听着淅淅沥落在伞面上发出的令人心安的声音,环顾四周的风景,面容意外。

    这庭院的布局……当真是别具一格。

    春风城侧靠天望山,前面有矮丘,书案呈前,右有连绵通往东玄的路,左有小山连淮沁成片。

    春风城是南离的心腹之地,而沁河医馆的位置又处在春风城的心腹,风水极好。

    溪水自背后的山边穿过庭院。

    朱儒释望着雨幕中的春风城,感受着脚下的微微震动,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南荒向来荒芜,即便是春风城这般风水正好的地方,也几乎找不出一条灵脉。现在更是山震频繁,一刻钟时间就出现了数十次余震;幸好规模不大,不然年前出现了震灾……可是一件苦事。

    朱儒释看向东方,轻轻叹息。

    若是南离也能有一条龙脉……

    不,哪怕能有一条灵脉也好。

    灵脉上,至少能护得一方水土收成与安定。

    ……

    朱儒释能感觉到山震,白景天自然也能感觉的到,他将朱儒释带过来的蜜饯放于一侧偏桌上,随后推开窗子瞧着远处。

    冬雨加上山震,分明不是吉利的事情,可他总觉得……这样的环境让他安心。

    而且……

    他看向白玉盘的房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景天总听见有一阵沉闷的声音从房间的方向传过来,可是他瞧着远处的山木颤动,又无比确信是山震。

    真是奇怪。

    若是没有“不速之客”在外头等着,他可能就去看看了。

    兴许白景天的特殊性,他曾接过天上的紫诏,便隐隐可以接触到一些世界的真实。

    白景天披上绒肩,将匕首插在腰间后径直走下楼。

    ……

    震源。

    “呼……”花瞳急促的喘息着,双手紧紧的绞在一处,水白嫩手臂上淤青遍布。

    想尽办法都没有将角取下来的她狼狈不堪,暗青色的头发胡乱贴在耳侧,身上沾满了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的东西,鹿角底部的额头因为挤压而伤痕遍布。

    奇怪得是,不过几息的时间过去,花瞳额头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此时的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在“自虐”的过程中,她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特性。

    花瞳坐在地上,张开嘴一口狠狠咬在了小臂,只见一个血淋淋的牙印暴露在空气中……可眨眼后,她的皮肤就恢复白皙光滑的模样。

    “这算什么?”

0584 安定

    房间中,安宁捧着杜七亲手泡的茶,满面的幸福。

    杜七则是捧着茶杯,背对着安宁,眼神落在房间角落中一根二指粗细的笤帚杆上,身子轻轻一颤。

    她挨打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像明灯三天两头就被翠儿教训。

    但正是因为挨打的少,所以才能记忆深刻,只是想起来便觉得……身上不大舒服。

    杜七扭了扭身子,换了一个坐姿后,俏脸微红,又有些担忧。

    她自己是怕痛的姑娘,十娘更是怕疼怕的不得了,可那样的十娘却能抓起烧红的炭火往脸上印……

    姑娘家自己伤害起自己来,当真是不可理喻的。

    杜七没有在十娘之外的姑娘觉得心疼过,甚至最开始十娘伤了脸,她也没觉得自己有生气,只是胸口好像憋着什么东西,现在想起来,也让人不适。

    杜七坐在垫子上,下巴磕与膝盖,腮侧微微鼓起。

    花瞳实在太弱了,即使是作为祥瑞,她的恢复力还是弱的可怕,这么糟践自己……真是个凤丫头。

    不过好在,自己还是会一些医术的,外伤很拿手的。

    杜七手捋起长发,旋即捏着一根细长的发丝,像是捏着一根银针。

    忽然。

    “七姑娘,你没事薅自己头发做什么。”

    安宁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杜七回过身,便见到安宁似笑非笑的神情。

    “什么叫薅,你不能说的好听些?”杜七不满的看着安宁。

    “这种词可好听不起来。”安宁走过来在杜七身边坐下,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七姑娘的头发那么好看,我瞧着心疼。”

    “掉的又不是你的头发,你心疼做什么。”杜七说道。

    “我……”安宁正要说什么。

    杜七眨眨眼,打断她说道:“啊,我倒是忘了,安宁你以前是没有头发的,自然会觉得心疼……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十娘的发膏很不错,你可以拿一些去用。”

    “?”

    安宁歪着头,头上飘起来一个问号,她脸色发白,一口气憋回去差点没有上来。

    “七姑娘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年龄还小着呢,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秃头的!”

    反应过来后,安宁张牙舞爪的就箍住了杜七的腰,她掐着杜七的手腕,白皙的牙齿在杜七的手面上留下了一个浅红的牙印。

    “怎么还急了。”杜七感受着安宁怨气满满的样子,噗嗤一笑,晃动着自己指尖的青丝,青丝舞动,像是在穿针引线,同时杜七按捺着笑意说道:“好了,开玩笑的,我知晓你是故意剃的,毕竟……出家人都是这样。”

    “这可不好笑。”安宁哼了一声,晃动自己那一头秀发,认真说道:“都是出家人,道宫就不用剪头发。”

    “这就是你们的规矩,我也不懂。”杜七头上缎带微微摇晃,随着话语,她耳垂上泛着流光的蓝宝石一晃一晃的,吸引了安宁的视线。

    安宁取出手帕,擦拭着杜七沾染了她口水的手,随后直接坐在了杜七的怀里,后脑勺顶着杜七的下巴,让杜七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气。

    “你做什么呢,碍着我了。”杜七捏着自己的发丝,无奈说道。

    “七姑娘觉得我的头发好看吗?”安宁问。

    “挺好看的。”杜七实话实说,安宁的姿色本就是顶尖,她偶尔发光的时候……一头长发映的金黄,十分的惹眼。

    “既然七姑娘喜欢。”安宁认真说道:“以后我即便回了东玄,也不会把头发剪了的……甚至,我还要穿裙子。”

    安宁说着任性的话,但是面色却一点不任性,平静非常,看的出来她已经想这件事想了许久了。

    “姑娘家秃头成何体统,没有头发一点也不好看,我支持你。”杜七点头说着,略显犹豫的道:“只是……你这样该是算坏了规矩吧。”

    “这一点七姑娘就不用担心了。”安宁眨眨眼,眸子里有金光潋滟:“若是以前那自然是不行的,如今在我的地儿上,我说的话也算是规矩了。”

    “你说的话就是规矩,那可真好。”杜七羡慕的看着安宁。

    她就不行。

    “那是,所以到时候姑娘速来东玄与我出去玩。”安宁说着,恋恋不舍的从杜七怀里起身。

    杜七跟着起身推开窗子,将自己手里漆黑的长发丢出去,眼看着长发顺着风雨丢向了沁河医馆的方向,旋即关上窗,整理好面纱后说道:“可惜你的规矩管不到十娘,不然……我也想去东玄玩玩的。”

    “哼。”安宁扁着嘴,随后可惜的看着杜七那消失在风雨中的长发,心想七姑娘平日里都不掉头发的,她也想收集一些,缝制在香囊里。

    定是一个很好的情物。

    ……

    ……

    同一时间。

    花瞳望着那牙印从自己手臂上消失的干净,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微光。

    内心涌现而出的强烈不安让花瞳不自然的就闭上眼企图去遮住一双妖异的双眼,她纤长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身下的褥子,指节因为用力而略显发白,些许茧液从指缝中渗透而出。

    窗外是风雨连绵,沉甸甸的空气中透着压抑的紧绷,豆大的雨水砸在窗棂上,让房间中的温度一连下降了几个档次。

    冷冽的风挤进屋子,拂动花瞳暗青色的长发,让她掀起褥子盖在身上,遮住身上曼妙风景的同时,微弱的动作也勾动了花瞳面上的疑惑。

    自己这是怎么了?

    花瞳想不明白。

    折腾了这么久,弄出了一身上,结果只是坐着发了一会呆,所有的伤势就消失的干净。若不是地上还有血渍,以及刚才那让她只是回想都心口痉挛的剧痛,她真要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了。

    花瞳低下头,锋利的指甲在小腹上划拉出一个血线,同时有灵力透过她腹部的细碎鳞片,在她的腹内闯荡。

    花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差,比起她企图掰断鹿角的时候甚至还要沉暗。

    可是仔细去看,会发现花瞳的身子在逐渐变红,尤其是耳垂……几乎像是要滴出血一样。

    她蜷缩身子,双手捂着小腹,脑袋整个埋进了双膝。

    在花瞳的感受中,此时有一把刀子在她腹脐下一寸的地方肆虐,一层一层刮着她的血肉。

    那是超乎想象的绞痛,让能够忍受剧痛的花瞳一瞬间便冷汗遍布,些许汗水甚至都将她身上悬挂的茧液逐渐冲淡。

    可即使是这样,

    三息后,所有的伤痕依旧消失的干净,只有花瞳怔怔的捂着小腹,似乎是还有反应过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无视小腹内濒临极限的痛楚一样,她虽然疼的身子蜷退,但是却眼若秋水,水润而羞红,也不知道在害羞个什么劲。

    “咳咳。”

    许久后,花瞳干咳两声,渐渐吐出一口浊气。

    小腹是一个女性浑身上下最为脆弱的位置,作为生命的起源之地,若是受到伤害……绝对是最难以恢复的。

    她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要试试。

    事实证明,她化形之后的身子从弱点上来看无限趋近于人族的姑娘,因为修为低下,她这种化形完全是不可逆的。

    一次化形,将她生孩子的方式从卵生改成了胎生……这对于花瞳来说几乎是改变了自己的种族,说不出的怪异。

    最为人族的躯体,小腹重创都能迅速恢复,这自愈力可不是一般的小妖能够拥有的。

    花瞳手指按在眼角的泪痣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歪着头,满面的疑惑。

    说到底,她能够化形这一点本身就透露着诡异,恢复能力如此的诡异……相比之下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诧的事儿。

    倾听耳边雨声,花瞳重新将手放在前额那精致、美丽的过分的鹿角上,身上的青色的鳞片泛着阴影。

    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指,没有再去试图将其掰下来。

    花瞳在榻上坐下,屈腿环膝,眼神呆呆傻傻的,一只手指不自然的绕着泪痣,另一只手卷着腰腹的长发。

    花瞳浅色眼眸里闪烁着幽然的光芒,许久后长长的叹息一声。

    其实……她是记得白景天有一柄十分锋利的匕首的,那匕首整个呈现出娇艳的翠绿色,雨天看上去的时候像是覆盖着一层油光。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去找白景天去借匕首,有那样的兵器在,说不定能将她这一对角整个割下来。

    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妖就是妖,即便变成了人的样子,可以与人族的雄性结合,她本质上还是腻滑的青蛇。

    这样的她十分害怕会被白景天嘲笑。

    那个人一直就不讨人喜欢,完全就是个没脑子的蠢人。

    与杜七不同的是,因为白景天是她的救命恩人,本身也是半妖。在希望赢得杜十娘好感这一点上,花瞳自认为她和白景天是站在一条战线的。但是……花瞳的心里此时还是一团乱麻,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此时应该用何种面貌去见白景天。

    白景天的心思向来细腻的像是一个姑娘家,若是不能说服他接受自己的变化,那后面也有的忙了。

    花瞳地下头看着她浅白色锋利的指甲,那指甲盖上隐隐有些许绿色。她身子轻轻一弹就来到了镜子前,张开口后瞧着那后牙处尖锐的牙齿。

    花瞳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有毒的。

    她没有化形的时候毒性都进化的非常可怕,咬上白景天一口,即使他有修为傍身都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现在身体整个进化了,花瞳只是粗略的感受就发觉她浑身上下都是毒,就好像那些从她体内迸发而出的鲜血一样……本身就是足以致命的毒药。

    自己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为了白景天的生命安危着想还是不要去见他的,本身就不是什么讨喜的男人,倘若她向以前那样一口咬了上去……

    七姑娘更要以为自己是喜欢伤人的妖精了。

    花瞳想着,注视着镜子里仿若珊瑚一样的小巧而精致的鹿角,心道她有着这般匪夷所思的恢复力,想来即使是将这角整个割下,恢复原样也用不了多久吧。

    也就是说,只要她还活着,这角便是避不开的。

    掰下来,又会长出来,就好像姑娘家的指甲一样。

    想到这,花瞳无奈的叹息。

    虽然说人总是要学会接受现实,但是……果然还是很难以接受。

    花瞳眨眨眼,觉得鹿茸在春风城也是很稀有的补品,如果自己头上的角真的像是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姑娘以后是不缺鹿茸了。

    花瞳笑着,摸着自己头上的角,眼神柔和。

    其实她放弃了掰断角的原因还有一个,这也是最重要的点……那就是方才她伤口恢复的时候,好像感受到了七姑娘的气息。

    前额恢复的时候,就好像姑娘对着她的前额吹了一口气,手臂恢复的时候,就好像姑娘轻巧的在她手臂上的牙印处包扎。

    每个伤口在愈合的时候,她都可以隐隐的嗅到来自姑娘身上的香气。

    这就是花瞳为什么经历了痛苦,却依旧停不下来的缘故,她不怕疼,但是也没有人会喜欢痛……但是若是能够感受到姑娘的味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方才,她蜷缩身子的时候,好像感觉到了杜七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捏着,一股子暖意后,身体就恢复如初。

    花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喜欢姑娘喜欢到整个人都出了幻觉,就好像她在化形之前吸收那有着杜七体香的灵力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难道她是因为那灵力而化形,也是因为那灵力才有这感觉到姑娘的错觉?

    还是说……姑娘根本就是最厉害的人。

    花瞳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虽然这种姑娘好像就在身边的感觉让她不能自拔,她甚至还想继续“自虐”然后在恢复得过程中感受到姑娘的关心。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姑娘不想她受伤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好的治愈能力。

    花瞳反正是这么想的。

    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加在喜欢的姑娘身上,这也是人之常情。

0585 什么叫惊喜

    外面透着风雨的天空匀称,云层重叠地堆砌在空中。

    花瞳可没有忘记,杜七本就是医术高明的姑娘,所以被她治愈一点也不违和。

    其实她没有出门还有一点十分的重要。

    她现在已经是人族的姑娘了,自然是要按照人族的规矩行事……纵观白玉盘的整个房间,都没有她能够穿的上的衣裳,这也很正常,毕竟白玉盘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她的身高只比杜十娘略微矮一些。

    花瞳手上闪过一抹青色,她尝试着运用灵力给自己弄一身衣裳出来,结果因为修为太过低下,那些灵力一碰就散,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样的她出门拿什么去见白景天?

    还不得给人吓傻掉。

    先不说女儿家名节的问题,花瞳自己只是想想都受不了。

    花瞳坐在榻上,总结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化形,没有衣裳,角也弄不断……

    兴许只能认命了。

    思来想去,才发觉她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坐在这儿静静等待着白玉盘回来,以她对白玉盘的信任程度和了解,对方一定能给她很好的建议……

    花瞳轻轻笑着,因为天性的缘故,她笑起来很好看,而此时……心心念念白玉盘的她笑起来意外的有一股子慈祥的妩气,让人心神颤动。

    “嗯……”

    花瞳伸了一个懒腰,心想买衣裳、兜帽的事儿怎么想还是需要白玉盘帮忙。

    自己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等着就行,到时候白玉盘见到她忽然变成了这么好看的姑娘家,一定很高兴。

    自己就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花瞳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总是这样也不行,便眯着眼睛打开了白玉盘的床头柜,在里头找出了一条浴巾,围上后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

    窗外的雨水淅沥,花瞳走到紧闭的窗子边听着雨声,不免想起了以往白玉盘没有来的时候……一下雨,她只能找芭蕉叶下方躲起来,不像现在可以有一个安身之所。

    还记得,她有一次跟着七姑娘出门去参加白景天的生辰宴会,满园子的水果七姑娘吃的开心,还叫她跟着一起吃。

    那时候姑娘不清楚蛇喜欢什么,还以为她喜欢吃水果呢……着实有些天真和可爱。

    当然,后来捏着她的脑袋将她丢入草丛让她去找老鼠吃,而自己满意品尝吃着水果的杜七就有些——

    嗯,也是很好的。

    ……

    “雨啊……”

    花瞳望着窗户纸外投过来的水光,浅浅念叨着。

    七姑娘最喜欢下雨天了。

    而她……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仔细欣赏过雨是什么模样。

    想着,花瞳便拿起撑杆,推开了窗子固定好,旋即她眯着的眼睛不自然的放大。

    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幕雨从遥远的天际垂落,窗台下的叶子?被雨水染得翠绿。

    远处的雨水很大,可到了近点就化成了细细的柔柔地雨丝?雨丝织成了一张大网,从云层里一直垂挂到地上?最后落在花瞳的面上?清凉的感觉让她的嘴角扬起。

    花瞳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紧了紧身上的浴巾?俯身于窗台?舒适的感受着雨水拂面。

    听着雨水,呼吸逐渐绵长。

    “真好看。”花瞳说着?眼神朦胧。

    她从未发现,原来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沁河医馆有这么好看……雨水从遥远的天际缓慢地飘落下来?窗台下的叶子?被雨水染得翠绿。

    雨点哗哗落在溪流里?溅起涟漪。

    花瞳瞧见了杂草、葡萄架被雨水覆盖的样子,不免想起了自己避雨的模样?噗嗤的笑出声。

    这就是换个角度的乐趣吗?

    花瞳感受着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真的欣赏到雨天有多么美丽……至少她依旧不明白七姑娘为什么如此的喜欢雨天。

    不知道姑娘为何喜欢雨天?可是……她是喜欢姑娘啊。

    花瞳的视线落在书阁处,视线从沁河医馆的漆木红门一直延伸到远方?猜测着如果姑娘撑伞走在这儿会是什么模样。

    花瞳记得杜七在这个医馆里头有很喜欢的地方。

    那就是溪流边石凳。

    初秋时?姑娘最喜欢赤着脚坐在石凳上看书?时不时的就将脚伸进溪流中……兴许从那时候杜七的惬意就征服了她,变成现在这幅彻底沦陷的模样。

    花瞳眯着眼睛趴在窗台上,脑袋磕在窗户一侧的木板边缘,暗青色的长发探出了窗外,顺着风轻轻晃动。

    她的视线落在杜七平日里喜欢坐的石凳处,紧接着忽然一怔。

    沁河医馆久违的出现了除了白景天父子之外的男人。

    此时,撑着伞的男人正巧转过头,要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花瞳顿时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沁河医馆里还有陌生的人,不对……白景天也不行,她现在围着浴巾的模样可不能让人瞧见。

    于是花瞳在男人扬起伞的前一刻,抽出撑杆学着白玉盘的姿势将窗子猛地关上,因为她过激的动作产生不好的后果。

    “砰!”

    闷响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呼,花瞳捂着头后退几步撞在了白玉盘的书桌上。

    “砰。”

    又是一声闷响,花瞳吃痛蹲下……显然,因为她并未适应人族的身子,更没有适应额前突出的鹿角,于是关窗时,窗棂打在了鹿角上。

    窗户被戳出了一个窟窿的同时,花瞳也感受到了剧痛。

    “疼疼疼……”

    花瞳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半晌回不过神来。

    该说是因为暂时放弃了要将角拆掉这件事,本来狠毒不怕疼的她现在才变成了这个略显软弱的模样,而这一次的轻微也没有引起山震。

    “嘶……”

    花瞳轻轻揉着绒角下方的额头,翻过身子抬头去看,只见窗子被反弹的半打开并顺着风微微晃动,而撑窗子的木头杆子也早已掉了下去。

    花瞳咽了口唾沫,她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窗前,反正也关上了大半,外面也看不见里面。

    白玉盘的房间设计老旧,没有了撑杆不好开窗户,但是关窗户可用不到,于是花瞳后仰着身子将窗子关死,之后坐在榻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若是被人看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七姑娘解释,那个姑娘可是最看重这些了。

    当然,小玉儿也会恼怒的吧。

    要不……睡一会儿等白玉盘回来再给她惊喜好了,毕竟也不能总是这么等着。

    “……”

    正想着的花瞳忽然一怔,她觉得后腰有不一样的湿润,低头一看,只见她的浴巾完全染成了墨色,漆黑的墨汁垂落而下。

    入手,沾满了墨汁。

    再看桌面,白玉盘特意买来的上好墨水全洒了,墨水倒在了桌面上,潺潺墨汁将桌面上的些许宣纸浸泡。

    花瞳沉思了一会儿,心道该是自己撞的。

    嗯。

    她以前住在杂草中,后来即使住进了白玉盘的房间,也没有认为房间有多重要,所以……作为一条蛇的本性让花瞳并未察觉这房间有什么不妥。

    可如今的花瞳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她都对白玉盘的房间干了什么?

    榻上尽是破茧而出的营养液,垂落满屋,地上还有她撞墙装出来的污渍……墨汁滴答滴答的从书桌落在地上,将整个房间的地面染成了水墨的颜色。

    茧液很香,墨水也很香,于是嗅起来就有些上头。

    周遭的狼藉让花瞳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走到书桌前扶正墨瓶,可瓶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花瞳尝试用手去涂抹,可越是触碰,染墨的面积便越大。

    “……”

    花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地面上有墨水染出来的脚印,显然是茧液扩大了墨水的覆盖范围。

    “这种时候……是要去沐浴的吧。”

    花瞳喃喃自语。

    得了,不说白玉盘的房间,她自己身上都不干净。

    花瞳抚额,内心涌现出一股子不安。

    白玉盘最乖巧可人,她每日会把房间打理的整整齐齐,现在自己给弄成了这个样子,别说惊喜,这一定是惊吓。

    丫头会哭的吧。

    花瞳不知道,反正她觉得姑娘家都是容易哭的。

    走到镜子前,花瞳确认了,她自己如今也是姑娘家。

    意思是,这房间若是收拾不好,等白玉盘回来……哭的人不是白玉盘就是她自己。

    “不就是收拾房间?”花瞳拿浴巾使劲擦拭着书桌。

    于是沁河医馆中出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窗外是雨声淅淅沥沥,窗内是趁着主人不在打扫房间的妖精。

    这就是常说的,蛇的报恩的故事?

    花瞳看着书桌上被染黑的连环画,心想仙鹤应该是很好吃的,她有跟着七姑娘在一个名叫梅花三十六的姑娘旁边见过。

    ……

    此时,已经洗干净了手的白玉盘自怀中取出了自己的手帕,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杜七使用过的面纱,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些许不好的想法,重新收起后环顾四周。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她放松了一些,准备去浴室瞧瞧。

    只是……路过窗子的时候,她忽然的起了一个寒噤,内心涌现出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是天太冷了?”

    白玉盘喃喃自语,加快脚步。

    ……

    ……

    沁河医馆,朱儒释撑着伞走到一处花坛前,伸手捡起落在泥土中的撑窗杆,旋即扬起伞,望着紧闭的窗子,隐隐可以听见上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朱儒释一笑,心想倒是个不安定的孩子。

    他也是有修为的,方才扫视医馆风水的时候,忽然就见了什么不一样的物件。

    实际上,因为水域密集,他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见到窗子在风雨中猛地关上,紧接着一根撑窗杆掉了下来,再然后……他提起注意后就发现有一只手轻轻的、将摇晃的窗子彻底关上。

    朱儒释拿着沾染了泥土的撑杆,隐隐在上面嗅到了一股子奇特的香气,浓郁但是并不恶劣,相反十分的沁人。

    他倒是知晓白景天收养了一个人族的小丫头,原来是在家的吗?

    因为是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干系。

    朱儒释会心一笑,心想倒是自己莽撞了……也是,医馆里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总归是好奇的,看两眼也不算什么。

    朱儒释取出手帕将撑杆擦干净,放在一旁的亭子中,随后远离白玉盘的房间,走到溪流边蹲下身子随意将手洗干净。

    他并没有什么洁癖,与白景天接触后总是擦手只是因为嫌弃半妖。

    与不会爱屋及乌一样,他也不会迁怒,小姑娘始终是小姑娘,没什么错。

    就在这时候,白景天撑着伞的身影从主楼走出来,他看着朱儒释洗手的动作,微微一愣。

    “殿下这是?”

    “哦,有杆子掉下来了。”朱儒释随意说道。

    “是吗?”白景天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亭子,只见确有一根杆子,而远处白玉盘的房间关的严实。

    他只当是丫头因为要去找杜七玩高兴而马虎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说道:“殿下久等了,随我来吧。”

    朱儒释点头,随着白景天走入偏楼的书房。

    书房里有几排书架,各种书籍放得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会发现全部是医书,靠东方的窗边有一张书桌,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本打开的医书。

    书房干净整洁,扑面而来的是书香、墨香、熏香,其中还夹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白景天点亮火石,回身道:“殿下,坐。”

    “好。”朱儒释也不见外,他在客椅上坐下,赞叹道:“练红,你这书房倒是有些情调,收拾的干净,不似以往那般杂乱。”

    白景天闻言无话可说,谁让人家说的对呢。

    他以往不修边幅,房间也乱糟糟的,被撞见过不止一次。

    “是家里的丫头收拾的,我还是殿下认知中得混小子,没有什么变化。”白景天坐在主位上,翘起一只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倒是个乖巧的丫头,为兄可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包容一个姑娘家。”朱儒释想起了方才听到的声响,面色奇异的说道。

    “小玉儿是挺讨人喜欢的。”白景天肯定道。

    “那……你喜欢她?”朱儒释问。

    “……”白景天望着朱儒释略微发亮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抽,心道这人怎么一副街上好事大妈的模样?

    偏偏对方还不是装的,似乎真的很感兴趣。

    “殿下,说正事。”白景天咬牙说道。

0586 男人有男人的话题

    “殿下,说正事。”白景天咬牙切齿的说道。

    朱儒释见他一对发红的眼眸,无奈摇头,心道这小子还是这个急性子。

    他作为南离的君主,对于春风城这个“国中之国”自然是无比上心的,所以白龙唯一儿子的白景天的终身大事……始终是盯着呢。

    不光是南离,周边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两姐弟。

    只要白景天露出喜欢女人的苗头,相信那些公主之类的……最多几天后就会出现在春风城。

    不过……

    白景天不喜欢女人、就和秦淮不喜欢男人一样的事儿在圈子里早就传开了。

    也就是最近传出白景天收养了一个小丫头,其他人的心思才重新活跃起来。

    朱儒释眯着眼睛,漆黑幽幽的瞳孔半注视着白景天,他保持礼数的坐直身子,心想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

    白景天不喜欢女人。

    淮竹不喜欢男人。

    尊上……不喜欢人。

    可又不得不说,即便白景天是半妖,但是在心智没有暴走的时候,也算是个好人,抛开种族,他对这种率性、恣意的性子一点也不讨厌。

    “练红,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安定下来,总是在上面飘着也不好。”朱儒释轻声说道:“尊上也与我说过,看着能不能帮着物色一些知礼的丫头……看的出来,他也是想抱孙子了。”

    “……”白景天闻言,沉默了好一会。

    这人总是这样。

    你说明明互相不喜欢吧,可一旦坐下来,也是能聊上两句的,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白景天对于朱儒释这厚脸皮的性子虽说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可果然还是不会应付。

    白景天随手拿起书桌的一串玩物,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着椅背,此时在他手上有一连串刀币,仿若一个哗啦啦的钥匙扣。

    在上面,有一柄小花模样的印记十分显眼。

    “这话你怎么不去与她说?”白景天仰头问。

    虽然他没有说这个“她”是谁,不过二者都心照不宣。

    朱儒释轻轻叹息,说道:“贤弟该是知晓,我没有胆量与淮竹说这些……再说,我也见不到淮竹的面。”

    “你还真是可怜。”白景天认真说道。

    “……谁说不是呢。”朱儒释苦笑一声。

    先前在花月楼杜十娘演出的时候,即使没有能和淮竹对上话,可对他而言,能看到淮竹一眼就很满足了,若是对方愿意与他说话,该是会高兴上许久。

    让淮竹去传宗接代?

    这种话哪怕是真切想要抱孙子的白龙都不敢与淮竹说……他就更没有这种胆子了。

    白景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发觉对方有苦笑也只有苦笑的时候,平静说道:“果然?殿下在牵扯到我阿姊的时候……才能显露几分真心?抛开别的不说,这份耐心?我还是敬佩的。”

    “真心这东西?因为少所以才显得珍贵。”朱儒释说道。

    “殿下的这点真心不会都给我阿姊了吧,她何德何能?”白景天好奇的说道。

    就如同朱儒释对他的终身大事感兴趣一样,要说朱儒释身上有什么是让他感兴趣的?有且只有对秦淮的喜欢了。

    “……这也说不清楚。”朱儒释摇头?他说道:“能知道喜欢哪儿就一定有办法走出来。”

    他喜欢秦淮这个姑娘和她的地位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就因为不想被认为是寻花问柳之辈,他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向来就不与女子过分接近,甚至至今还保留着童子身……说出去可笑?可心中有淮竹做标杆?对那些一般的女子也提不起兴趣。

    朱儒释自认为手上没有洁癖?可其实他的洁癖在心里,如同不喜欢白景天一样?只是因为对方是半妖。

    白景天双手交叉?笑着说道:“殿下你向来不近女色?之所以没有传出龙阳之癖?身边的环姑娘可出了不少的功劳?也因为这样,坊间有说她专美独占,是未来的太子妃。”

    “环丫头?这些年也是苦了她了。”朱儒释轻轻叹息。

    “环姑娘还是帮了我许多事情,与殿下你不一样,我对她……”白景天语气一顿,认真说道:“算是心怀感激。”

    “意思是,能坐下来与我说这些家常,是看在了环丫头的份上?”朱儒释问。

    “自然。”白景天应声。

    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环姑娘对殿下的情感,我不懂,便不多说了,只是……她未来会是太子妃的消息,也不是她自己传出去的,殿下你的眼睛得放宽一些,别冤枉了姑娘。”

    “我自然知晓。”朱儒释点头。

    环丫头是他最亲密的人,这一点朝中上下早就有人看不过眼了,散发了这种消息无非是想要挑拨他对环丫头的怒气,毕竟……他如此的爱惜羽毛,从不与人传什么暧昧。

    但是环丫头不一样。

    朱儒释其实是无奈的,身边姑娘的心思他清楚的很,可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他无比的清楚以环丫头的手段想要将这些流言消灭是很简单事情,她之所以放任……

    说不定是因为被唤了太子妃,心里真真切切的高兴呢。

    “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自然不会听信外人的话。”朱儒释笑着说道:“反倒是贤弟你这番关心,若是让环丫头知道了,只怕会不太高兴。”

    “那是你们的事儿,与我也就没有关系了。”白景天摇摇头,他说道:“在南离,需要用到什么的时候,找她比找你方便的多,你这太子殿下做的都没有什么朋友,想想是怎么回事。”

    “贤弟有什么朋友?”朱儒释问。

    “没有。”白景天坦然说道。

    “我算不算你的朋友?”朱儒释问:“毕竟,咱们也能坐在这儿聊天。”

    “之前不算,之后……再说吧。”白景天说道。

    朱儒释哈哈大笑,他爽朗的模样看的白景天微微一怔,心道太子殿下剑眉星目,气质广合……十足的生了一幅好皮囊。

    “殿下笑什么。”白景天不满的蹙眉。

    朱儒释收了笑容,说道:“练红,我不近女色,没有传出龙阳断袖之癖是因为有环丫头在身边……可是你呢?你身边可没有环丫头,就没想过外人怎么看?”

    “……”白景天闻言,整个人都是一愣。

    哈?

    他瞧着朱儒释似笑非笑的眼神,身子微微一颤,手指搓在一起,感受到了一股子恶寒。

    “我还真没想过这些事情。”白景天眼角抽动的说道:“我不喜欢女人,也绝对不喜欢男人。”

    他可不想被人说有龙阳断袖之癖好,这种消息如果让他的姐姐听去了,定是会笑话他许久……而且,如果先生知道了……

    会怎么看他?

    他都能预知到杜七的反应,以先生包容的性子,定是会不在意。

    这种事,白景天只是想想就是死的心都有了。

    “这些话贤弟你说也没有什么用。”朱儒释提醒白景天。

    “……”白景天又一次沉默了。

    还真是。

    这几年过去了,练红公子不喜欢女人之类的……这种消息该是早就传开了。

    这个破规矩真是恼人,有地位的男人不近女色就是喜欢男人,这算是什么破脑回路?

    白景天露出恼怒的表情,虽说这种消息传出去让他很难受,但是如果因为这种就让他去和那些所谓的“天家”小姐一起游玩,他更难以接受。

    先生也会不高兴的吧。

    “所以说,环丫头对我很重要,而……贤弟你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姑娘。”朱儒释看向白玉盘的房间,笑着说道:“如今,贤弟收侍女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也不用再担心会被误会。”

    “小玉儿?”白景天一怔,旋即点点头。

    还真是。

    白景天说道;“难怪殿下你一来就问我喜不喜欢小玉儿。”

    朱儒释身子后仰,眨眼后说道:“若非如此,我可不敢单独来见你,不然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奇怪的消息。”

    “?”白景天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朱儒释似笑非笑的表情,想着自己居然真的觉得他长得很俊朗这件事……不禁一阵反胃。

    白景天使劲搓着自己的手指,似是要将心里恶心人的念头抹去,他咬牙说道:“殿下,你赢了。”

    如果将先前的对话当做一场交锋,那毫无疑问的是他完败,从话题到心理完完全全的被对方牵着走,虽然也试图拿秦淮来反击,可效果微乎其微。

    “又不是比武,有什么输赢。”

    朱儒释见到白景天的脸色变差了,便正色道:“所以呢,是喜欢吗?我倒是觉得传闻中的白姑娘,年龄小了一些。”

    朱儒释看向白景天。

    “我将她当做妹妹看。”白景天说道:“我没有妹妹,丫头很乖。”

    “妹妹?”朱儒释不太相信:“这话可没有任何说服力,情妹妹也是妹妹。”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是理直气壮说将环丫头当做妹妹看的。

    “我为什么要你相信?罢了……”白景天啐了一口。

    既然都坐下聊了,若是自己一言不和掀了桌子,那真是显得他气量小,丢了先生的人。

    “小玉儿本质上是先生的侍女。”白景天说道。

    “先生?哦……是说七姑娘。”朱儒释眨眨眼,如果说白玉盘是杜七的侍女,那……他还真的信了白景天是将其当做妹妹看的。

    “原来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朱儒释说道。

    “……玩笑也不能太过。”白景天眯着眼睛,他最厌恶旁人拿先生开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贤弟该是清楚才是。”朱儒释点到为止,轻声道:“不过,你现在也是有妹妹的人了,该是能理解我一些。”

    白景天对白玉盘保护十分的好,这种在意不是亲情就是爱情,定位为前者也不错。

    “朝云国右相也算是有几分权柄,你就这么把他的儿子杀了埋在了城外的黄土地上。”朱儒释无奈说道:“若不是我要回了尸体,他就要烂在乱葬岗上了,行事怎么能这般莽撞,若是我……至少得……”

    “少来。”

    白景天打断他的话,当初如果不是徐青山出面,白玉盘不说会被怎么样,但是定会被上手几下,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得了。

    “殿下说的好听,如果他当街欺辱的是你的妹妹?”白景天问。

    “……”

    清风略过束冠,朱儒释面若冠玉,露君子之相。

    他平静的说道:“倘若有人敢欺辱长禾,我当晚就会把他剁碎了……做成肉饼给右相大人送过去。”

    朱儒释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咧嘴一笑:“然后告诉朝云当家的的老骗子,那右相敢不吃,南离就会撤回所有与元山对峙的战事,后果自负。”

    白景天:“……”

    白景天看着朱儒释阳光的笑容,抽了抽嘴角:“殿下……你真有意思,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装大度了?”

    朱儒释摊手:“劝人大度这种事情本就是袖手旁观的人才说得出口的,不是吗?”

    “您可真磊落。”白景天很是无奈,他又说道:“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和朝云开战,到时候生灵涂炭,这就是殿下你想要的长禾民安?”

    “首先,不是小事。”朱儒释伸出一根手指:“其次,即使真发生了,也打不起来,朝云没有这个胆子,不想灭国就只能妥协。”

    “原来您都算着呢。”白景天轻笑。

    “也是沾了尊上的光。”朱儒释说道:“毕竟……尊上还是挺喜欢我的?”

    “哼。”白景天无话可说。

    此时,窗外的雨水逐渐减弱,云开雾散后,有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这次保护小丫头的动作的。虽然行事不顾后果,性子桀骜乖戾……但至为了在意的人而冲动,不是坏事。”朱儒释忽然说道:“如果你不是半妖,我会更喜欢。”

    “可惜了,是半妖。”朱儒释叹息摇头。

    白景天一怔之后,看着朱儒释的眼睛。

    即便是在男人的视角中,这眸子也依旧很好看……

    这是白景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朱儒释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厌恶。

    对于半妖得厌恶,遮盖住了他对于“白景天”这个人的喜爱和欣赏。

    “要打一架吗?”白景天起身道。

0587 海棠伪善的心安理得,谁让她是坏姑娘

    雨点润色了沁河医馆,院落里的花花草草点缀着玉露,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白玉盘的房间中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白景天抽出匕首,站起身后与窗外的景色格格不入。

    “要打一架吗?”白景天将刀币放在桌前,起身后说道。

    他面色平静,对于白景天而言,他第一次见到朱儒释毫不加掩饰的厌恶,自然而然的会以为这个男人要与自己撕破脸。

    男人分出高下、解决恩怨的方式十分的简单,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不了的事。

    “打一架?怎么打?”朱儒释淡然的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呡了一口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景天的厌恶,他眯起眼睛,轻声说道:“坐都坐下了,哪还有动手的必要?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对手,有什么好打的。”

    “嗤。”

    白景天将匕首重新插回鞘中,盯着淡然的朱儒释:“殿下真实的让我觉得甚是可笑。”

    “可笑?你只要没有笑出声来就算不得是可笑。”朱儒释放下茶杯,看向白景天:“我又不是脑袋缺根弦,被你按在地上打很有趣吗?”

    白景天望着对方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以往温文尔雅的男人表现出了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厌恶后,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反感……甚至都没有生气。

    因为就好像朱儒释说的,朱儒释本身对于“白景天”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厌恶,甚至还有欣赏,他无法抑制厌恶的只有“半妖。”

    可偏偏的,“白景天”的本质就是半妖,这种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从心灵和肉体分开来看的“天真”行为……让白景天说不出是自己被认可了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这种眼神从小到大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半妖”两个字可以轻易摧毁他的一切努力,所以他的性子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这里有来自于身边家臣对于半妖的恐惧导致的扭曲,有因为母亲意外去世而对父亲怀有的恨意,甚至有他刚到春风城后……来自秦淮那异样的眼光。

    朱儒释只是这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不是恶意最重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要说有什么特殊,那就是朱儒释一直在抑制着对他的厌恶,不似旁人的般肆无忌惮,所以还算特殊。

    现在朱儒释一表现出来对他的不喜欢,反倒是走了下乘,让白景天索然无味。

    “练红不恼?”朱儒释说道。

    “我也习惯了。”白景天轻轻一笑:“殿下这幅厌恶的神情,一般人可见不到吧。”

    “我也是很矛盾的。”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不置可否,对他而言……越是感知到半妖生存环境的恶劣,越是能感知到杜七带给他的温暖有多么重要。

    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越深刻,就会越喜欢他的先生。

    “所以呢?殿下忽然的这么瞪着我看,总是有理由的吧。”白景天说道。

    “你不是最嫌弃我那副阳儒阴释的模样?真实一些,这也算是我拿出的诚意,毕竟一会儿要说正事,诚意也是很重要的。”朱儒释认真说道。

    白景天一噎?无奈说道:“我又不是受虐狂?殿下拿这种看垃圾一样的视线当诚意?”

    “你就说收不收下吧。”

    “收,我收就是了。”

    白景天心想看来今天的事儿对于朱儒释很重要,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能够见到太子殿下最本来的模样。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还真的对于殿下很好奇。”白景天说道。

    “有什么就说。”朱儒释摆手。

    “殿下的玉佩呢?”白景天问了一个和段千川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向来是不佩玉的。”朱儒释说道。

    “是因为不认为自己是君子?”白景天好奇的说道:“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半妖才会自认下等?没想到殿下也是。”

    “做君子有什么好?”朱儒释此时完完全全换了一套说辞,他平静说道:“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事实上……有一天这南离若是倒了,我会第一个被压死?可走又走不掉。”

    白景天看着朱儒释言语中对于“君子”的嫌弃感完全的溢出,眼睛微微睁大。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优雅姿态完全垮掉的朱儒释,言语中满满的都是抱怨?仿若一个深闺怨人。

    朱儒释也不管白景天惊诧的眼神?端着茶盅,平和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恼怒,他缓缓说道:“不知是哪个酸儒说什么君子远庖厨。说到底?不就是眼不见为净?这不就是在说我?被古人这么瞧得透彻……当真是恼人。”

    白景天想起了杜七,又想起了他曾经跌入的那条沁河,不知道为何语气中反而带上了几分安慰的语气。

    “人只要不死在我面前?我便当他没死。”白景天说道:“殿下对于半妖是如此。我可以说殿下虚伪?但殿下至少还虚伪。”

    “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我。”朱儒释面露无奈。

    白景天玩弄着手上哗啦啦的刀币?他摇头说道:“如果说这些人总是要死的,所以死在我面前也无所谓,这样的殿下在我看来,比虚伪可怕的多。”

    本质上,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不能让人承担不属于他们的责任,也不应该让无法解决的矛盾蒙蔽自己的心灵。

    朱儒释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他仿若第一次认识白景天,看着白景天平静的面容许久后……吐出一口浊气,无比认真说道:“贤弟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

    “殿下比我想的要差一些。”白景天说道。

    “所以呢……贤弟这种想法是受什么人的影响?”朱儒释问,她可不相信白景天的淡然是天生的。

    “是受谁的影响?自然是我的母亲。”白景天平静的说道。

    在白景天的回忆中,他的娘亲似乎就是一个手握了巨大权利的人……虽说白景天到最后也没想明白他娘亲在纠结什么东西,可他的确是见证了娘亲从纠结到解脱的整个过程。

    事实上,海棠手握青令,她可以强行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想要自己喜欢的人都过的好,又比如消除某些种族仇恨,可是海棠最后发现所有的事情她只能做到一半,就好像半妖的困局一样……总是无法完美的解决。

    后来的海棠才明白,人是不能强行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的。

    更不能被无法解决的矛盾压垮。

    好在海棠本就是乖戾、无法无天的性子,这种事情只沉浸了几个月,也就是放轻松,该吃吃,该逛窑子逛窑子了。

    白景天想起了娘亲的一些过去,眼里尽是无奈。

    “贤弟的娘亲?”朱儒释微微一怔,心想不就是妖族?

    他对于妖族更应该是憎恨的,至少应该大于白景天,可对方是尊上的妻子……朱儒释还真的恨不起来,他想了想,便觉得自己这也是一种“眼不见为净。”

    “殿下可真聪明。”白景天眯着眼睛,若是在他提起娘亲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展现出一丁点的厌恶,那今天就到头了,他定会教训对方一顿。

    “我也是人。”朱儒释放下茶盅说道:“要说为什么,兴许是妖族至少是理智的,分的出来对人有害的妖和对人无害的妖。”

    “而半妖……全都是对人有害的,对吧。”白景天说道。

    “正是。”朱儒释点点头,他看向白景天:“想要解决半妖,并非是那么简单的,就如同贤弟你,锦衣玉食……但是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倘若你也被半妖凶暴的天性所控制怎么办?”

    现实就是这样,半妖血脉的缺陷一旦爆发,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也会瞬间变成“妖魔”,所以处理半妖根本就无法像是处理普通难民那样。

    好吃好喝,送去学习仁义礼智信又怎么样。

    只要血脉涌动就会心智扭曲。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我自然是想过的。”白景天平静说道:“世界上也不是没有抑制半妖血脉缺陷的法子……修炼开明智就是其中一种,虽然困难,但是总是有用的。”

    “我没有听说过修炼有这种作用。”朱儒释说道。

    “这些都是你那个尊上说的,我只能信,兴许是要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行?”白景天也不想过多解释。

    对于朱儒释来说,绝云宗那样宏大的仙门与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即使是说给他听,也完全不可能普及开来,索性就不说了。

    花费大代价,加上外部的诱导,该是能暂缓半妖缺陷的爆发,甚至将其完全抹除。

    不然,师先生为什么要收明灯为徒弟?

    仙门就不怕以后养出来一个真正意义的“女魔头”吗?

    自然是有办法的。

    “我不信。”朱儒释摇头,他倒不是坐井观天,而是不相信白景天的这份淡然。

    在他的感知中,白景天就没有为半妖的狂暴化做过任何的准备,即便是有侍卫在身边,可是半妖极度不稳定,他当初整日和杜七朝夕相处,就不怕忽然暴起伤了他在意的姑娘?

    白景天闻言,语气一顿,随后无奈的说道:“说实话吧,至少我是幸运的,娘亲的血脉平和,和父亲的匹配度极高,师先生都帮我看过的……我虽然也是半妖,但是血脉上并不存在任何的缺陷。”

    “有这种事?!”朱儒释一怔。

    半妖中还有血脉不会有缺陷的?不会陷入狂暴的?

    朱儒释个人猛地站起来,他急着说道:“可有检测不会狂暴血脉的手段?”

    “……”白景天望着朱儒释眼里的希冀,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没有,先生说了……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美的半妖。”

    白景天认为这其中母亲的血脉起到了最为重要的功效,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才会给予他这样的奇迹。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景天才从未害怕过自己会失智。

    听着白景天的话,朱儒释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他不怀疑白景天会欺骗他,于是眼里重新升起对于半妖的厌恶。

    “贤弟只是个例,那……最好的办法依旧是斩草除根。”

    “这种事你也不用与我说,我不想知道。谓之君子远庖厨,用得到这理论的时候我就是君子。”白景天毫不羞愧的说道。

    朱儒释忽然抬头说道:“你先生的侍女不就是狸花半妖。她总不是完美血脉吧,你就不怕她伤了你的先生?”

    “明灯是狸花,她现在很弱,按照师先生的话,有人看着,而且……仙门自然有仙门的手段。”白景天说道。

    为什么师承从未与杜七说过类似的话,还不是因为在明灯巨大潜力的下,绝云宗自然会想办法去解决。

    悟道竹就是完美填补心智的法子,没什么好说的。

    “仙门……”朱儒释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所以说,我对于殿下如此的厌恶半妖这一点并不意外。”白景天眨眼说道:“反倒是……殿下一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很恶心人。”

    “废话,你是尊上的独子,我不要过日子的?”朱儒释瞪着白景天。

    “……也是,这也不能怪殿下。”白景天无奈的说道:“毕竟……环姑娘帮我做事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眼神,殿下比起她可要能忍的多。”

    “你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被环丫头那么嫌弃,还帮她说话呢?”朱儒释骂道。

    “殿下,收着点,溢出来了。”白景天像是看着稀有动物一样看着朱儒释,他双手环胸,说道:“我又不在意被人这样看着。”

    拿柳依依和连韵举例子,这两个姑娘对于他的态度是一个厌恶一个恐惧,但是这些都是针对“半妖”的……他从未放在心上。

    总不能说柳依依和连韵人品不好吧,那他先生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也没办法,似是柳依依这种谁都不愿意得罪的人却只见了他一面就无比的害怕和厌恶,自然是因为半妖的本质所有人都是知晓。

    明灯之所以会在街上被人当众嫌弃甚至缉拿……这些都是早早就昭示了半妖的极端性。

    想起杜七,白景天不自然的勾起嘴角,现在去回想,先生看待他也好、看待他姐姐也好,看待白龙也好,从未去思考他们一个是半妖,一个是淮竹姑娘,一个是掌握权势的城主。

    先生首先会去看一个人的灵魂。

    这一点,真真得是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虽说外部因素虽然也会影响到他先生……比如有钱能买蜜饯,找他帮忙之类的,但是这些在他的眼里全都是可爱的。

    白景天认为像是他先生那样“傻”的人不多,所以是珍宝。

    ……

    别夸了别夸了。

    有姑娘心道他纯粹是想多了。

0588 秦淮不算是轻浮

    琴房中,杜七半躺在七姨平日里休息用的长椅上,这椅子对她来说比竹椅要舒服许多,但是不如竹椅那样让她喜欢。

    “七姑娘……啊~~”

    安宁站在杜七身侧伺候她,见到杜七分神,半掀起她的面纱,取出一颗蜜饯轻轻擩进了她的口中,旋即放下面纱,站在一旁浅浅的笑着。

    “唔……你倒是轻些,我在想事儿呢。”杜七口含蜜饯,模糊不清的说道。

    “姑娘若是不喜欢吃,我就收起来了。”安宁说道。

    “喜欢,谁说不喜欢了。”杜七吃着了蜜饯,接着歪头,安宁见状顺势张开手,接下了杜七口中的果核,她也不嫌弃手上的湿润,只是好奇的问道:“七姑娘在想什么事儿呢?”

    “明灯,或者说是半妖?”杜七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她转过头对上了安宁的视线,有些不解的说道:“景天虽然也不是半妖,不过因为她是海棠的儿子,而海棠的血脉本身就没有任何的缺陷,所以即便是和人结合也不会让白景天真的被半妖习性所影响……”

    “啊?”安宁一怔,没想到杜七的思维如此的跳脱,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心想那白景天既然经常和姑娘见面,自然早就与她说过他不是一般的半妖,不会狂暴伤人了。

    她想多了,白景天远比安宁想象的还要没出息,他没有与杜七说过这些,原因也很简单……在白景天看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杜七才是最耀眼的。

    至于说杜十娘,因为白景天是白龙的儿子,出于对尊上的绝对信任,也就没有在乎白景天半妖的身份。

    包括柳依依和连韵也是一样放下了芥蒂。

    只能说这些都是白龙留给白景天的福荫。

    “七姑娘想说什么?”安宁取出一块糖渍冬瓜条自己咬了一口后,疑惑问道:“半妖怎么了。”

    “你见多识广,明灯也是半妖,她没有景天那样的娘亲……”杜七看了一眼冬瓜条,说道:“按照景天他们所说的规矩,明灯将来也是有可能被血脉污了心智的。”

    杜七不免会想到,她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看到的和现在乖巧完全不一样的明灯是不是就是受到了缺陷影响?

    只要一牵扯到规矩,杜七就会犯傻。

    安宁也知晓这一点,她摇摇头?咽下蜜饯后说道:“七姑娘想什么呢,想要治愈半妖的紫府断脉虽然十分困难?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明灯怎么说也是绝云宗看上的丫头,天赋如此的好,绝云宗自然会将这隐患处理的干净。”

    安宁说着,半弯着腰?红着脸贴在杜七的耳边,柔声道:“再说了?七姑娘这不是还有我吗?什么缺陷?只要我吩咐下去?弄些东西来给她吃也就没事了。”

    “你有这么厉害吗。”杜七看向安宁。

    “可能比七姑娘想呢要厉害一点点。”安宁抿嘴笑着。

    再大的半妖缺陷?半根仙品悟道竹塞下去也就没事了。

    “也是?你是神力还?这什么紫府断脉,你说的净是我听不明白的东西。”杜七点头。

    安宁弯着腰趴在杜七的躺椅边轻声:“七姑娘也总是说我听不明白的事儿……所以七姑娘也是很厉害的人。”

    “我?是有人常这么说。”杜七嗯了一声?她心想明灯作为她的侍女,和海棠的差距还是有的。

    海棠是她亲手点化的丫头?在血脉上就领先了什么祥瑞,自然不会有缺陷。

    明灯就要差一些?因为她的缺陷是规矩的一部分,便没有消散。

    当然?这些也就是杜七一个念头的事儿。

    现在,像是安宁说的那样能够解决,她也就不用专程破坏规矩了。

    杜七躺着,眼睛眯起了一些,她的呼吸拂动面纱。

    也就是说……明灯之后的变化并非是因为血脉的缘故。

    正想着,杜七睁眼说道:“安宁,你要亲上来了,往后去一些。”

    “七姑娘嫌弃我?”安宁不满。

    “倒不是嫌弃,看着你的脸,会影响我想事儿的。”杜七说道。

    安宁惊喜道:“七姑娘是觉得我好看?”

    “……”杜七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看着安宁微微搓动的手,提醒道:“你手心里是我吃过的核儿,别搓了,怪膈应人的。”

    “我又不嫌弃姑娘。”安宁人身的说道:“姑娘可一点都不脏,好啦,我一会儿去洗手就是了。”

    杜七闻言,闭上眼,心想她有些知道十娘总是被石闲姐缠着时候的心思了。

    “冬瓜条……吃吗?”

    “……”

    ……

    ……

    与火热的姑娘家不一样的是,男人的场子要冷清许多。

    正如白景天所说的,他不在意被人用害怕、敬畏、以及厌恶的眼神看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

    杜七不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也有小玉儿这种能够和半妖和平相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傻丫头。

    他想着自己的先生,哪怕面前这个男人仍旧让他无比的厌恶,可他还是唇角弯了弯,勾出了一个温和的弧度。

    “你的心性比我想象的要稳固许多。”朱儒释面色逐渐平静。

    男人的声音将白景天从对杜七的想念中拖拽出来,他定了定神,心想这时候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他手里旋转的刀币停了下来,看着朱儒释说道:“殿下的意思是?”

    “也没有什么意思。”朱儒释将想要说的话收回去,他心想就和半妖的困局不得解一样,即便他对于白景天的性子很喜欢,但是从大层面上来说依旧是厌恶的。

    话落之后,书房中陷入一片寂静。

    房间外的风雨婆娑,静谧而安静,罕见的……房间内部也是这般的安静且没有火药味。

    朱儒释端起清新淡雅的茶水,浅尝一口后,就这么放在桌上。

    他觉得白景天不喜欢自己就和他厌恶白景天一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正想着,他对上了白景天的眼神,整个人都是一愣。

    这眼神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贤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朱儒释拿起茶杯,他承认,他不太能适应白景天这般清澈的眼神。

    “不至于不自在吧。”白景天咧嘴一笑,他摇头说道:“殿下不喜欢我是因为半妖,可我又不会因为不喜欢人而不喜欢殿下,咱们向来没有什么交集。”

    对于白景天来说,不再阴阳怪气的朱儒释就和普通的路人没有什么干系,他也不至于和他争什么。

    见面后简单的交谈,白景天不至于说对他有什么好感,但是至少像是以往那般的恶感消散的干净。

    “也难怪……能让常平怜夸赞和环姑娘爱慕的男人,想来也不会太差。”白景天笑着说道。

    “……”朱儒释的眸色又变得深沉了几分,心如明镜。

    很显然,他不是很能石婴白景天态度的转变,可仔细想来,二人之间的联系更多是他单方面对于半妖的厌恶,和白景天没有关系。

    兴许还有他喜欢人家姐姐这一层联系在里面。

    “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白景天手指摩擦着手中刀币精致的雕花,他说道:“喜欢我姐的人多着呢,她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其实殿下兴许有一点不是很清楚。”

    话题忽然从半妖这种严肃的困局转移到对于朱儒释来说的另一个困局上。

    “嗯?”朱儒释精神一阵,提起淮竹,他顿时就来了兴致:“什么意思?”

    “殿下可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白景天说道。

    朱儒释脸色一滞,叹息说道:“多少清楚一些,淮竹自然是看不上我做的事。”

    要知道,淮竹的弟弟就是半妖,见到他那么针对半妖,自然喜欢不起来,又加上他阴阳不定的性子,能引起秦淮的好感才奇怪。

    白景天摇头,他无奈说道:“殿下可别把她想成什么好人,我与她并非一起长大的,可不至于因为半妖的事儿厌恶你。”

    要知道,他初入城镇的时候,虽然因为是自己是秦淮的亲弟弟,喜欢归喜欢,但是……秦淮对他可是提防的紧,很少与他单独相处。

    甚至连常平怜总是来沁河医馆照顾他这件事,秦淮都颇有微词,生怕白景天伤了她喜欢的闺蜜。

    “是吗?”朱儒释听到白景天的话,眨眼的频率加快了一些,问道:“不是半妖的缘故,会是什么?”

    白景天心想该轮到自己上筹码了,他便伸出一根食指,说道:“殿下的性子只是一部分,说到底还是她不喜欢男人,这无关追求者是谁,殿下该是能明白?”

    “……”朱儒释。

    秦淮不喜欢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一些,是叫石闲吧,四苑的淸倌。”

    “她喜欢谁我不知道,总之不喜欢男人就是了。”白景天摊手:“她可是一个任性的人,就是因为她想要做倌人,才有现如今接手春风城的事儿,那男人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女儿……”朱儒释想着白龙的一些事迹,扶额。

    这世上,只能去花月楼看自己女儿的人,该是很少见的。

    “……”

    一说到这里,白景天的脸色就怪异的很。

    因为娘亲喜欢逛勾栏,兴许是喜欢女人的……

    所以秦淮就在努力的成为勾栏里最好看的那一个,最后也开始喜欢姑娘家了。

    白景天偶尔会想,若是娘亲还活着,知道白龙整日往勾栏跑去看自家女儿唱戏,定是会拿起匕首将他桶个三刀六洞出来。

    当然,娘亲的性子古怪,对于秦淮喜欢姑娘家这件事该是会支持的。

    白景天理不清楚秦淮的脑袋里装的究竟是怎么样杂乱无章的毛线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嫉妒秦淮。

    秦淮是人的血脉,她可以和姑娘家在一起,不留下子嗣。

    相反的,白景天的血脉更偏向母亲,无论是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最后都会结婚生子,将娘亲的血脉传承下去。

    白景天叹息。

    随着年龄增长,他是愈发的感觉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朱儒释看着发呆的白景天说道:“你们姐弟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算不上。”白景天轻哼了一声,他说道:“她是个轻浮的人,殿下只怕也不知道吧。”

    “轻浮?谁?你姐姐?”朱儒释眼睛眯起了一些,也就是说这话的人是白景天了,换一个人,他该是恼了。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爱慕的姑娘被人说轻浮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当初因为常平怜总是往这儿跑,她可是没有少给我使绊子。”白景天说着,嘴角微微抽动。

    秦淮最喜欢石闲,可像秦淮自然不是从遇到石闲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姑娘家的,那么……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闺蜜就极有可能是秦淮情窦初开的对象。

    这一点白景天估计精明如常平怜都不一定看得出来。

    情窦初开的对象不一定会一直喜欢,但是也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常管事?管事怎么了。”朱儒释满头雾水,他自然不知道白景天在说什么东西。

    “春风城的大小事务都是常平怜管着,殿下这些年没少和她打交道吧,呵呵……”白景天说着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朱儒释:“……”

    这位太子殿下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望海店落在南离境内,这春风城晚一些的建设自然是离不开殿下的帮助。”白景天说道:“殿下各方面处理的圆滑,大小利益优先考虑春风城,想来常平怜没有少从殿下手里捞好处吧。”

    “这些也是我应该的做的,毕竟……是能拉尊上好感的事儿。”朱儒释想了想,他接手南离的事务也不算多,对春风城的前后也就一年左右,便认真说道:“所以呢。”

    “没有什么所以,我觉得常平怜和秦淮两个人凑在一起,打小都是无话不谈的。”白景天手上刀币哗啦啦的响:“那女人该是没有从常平怜嘴里听见殿下的好话吧。”

    虽然只合作了一年多一些,但是常平怜对于朱儒释的评价向来是很高的。

    秦淮听着喜欢得姑娘夸赞旁的男人……会是什么心情?

    “我不是很明白,但是……多少懂了一些了。”朱儒释脸色不甚好看。

    “别急,还有呢。”白景天呵呵一笑:“这两年殿下你忙着稳定自己的位子,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环姑娘,环姑娘可没少往来往这春风城。”

    “……”

    一阵沉默后,朱儒释的脸色发白:“……她喜欢环丫头?”

0589 目的是把白景天刷爆

    窗外的风混合着雨水落在溪流中,听着耳边逐渐嘈杂的雨声,太子殿下的脸色逐渐发白。

    “……”

    环丫头是他的青梅竹马、亦是他身边能力最为出众的姑娘,是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自他还不是这南离储君之时,那些能上的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他都能够和环丫头一起去商讨、解决。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说有多么依赖那丫头,可她对朱儒释而言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的多……人总是要与其他人一起才能活下去,一些窝在心里的事儿他不能与自己天真的亲妹妹说,却可以安心的与环丫头说。

    所以南离对春风城态度这种重要的事他都放心的交给环丫头去处理,而后者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些年来,从尊上到常管事到春风城一般的民众对于南离的好感都要远远大于其他周边的国家。

    总是出入春风城的环丫头自然是功不可没。

    朱儒释也没有与白景天说唯心的话……在他的心中,环丫头就等同于他的亲人,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是妹妹,所以朱儒释即使知晓环丫头喜欢自己,也不清楚应该怎么去处理,却没有想到会遇到眼前这种事。

    淮竹喜欢姑娘家,还很喜欢环丫头,环丫头又喜欢他……

    自己本意是倾慕于淮竹,现如今却成了她的情敌?

    还是以他为主导的。

    淮竹才是求不得的那个姑娘?

    这样下来,就不难理解淮竹为何如此的厌恶他了。

    他兴许从未想过这种事。

    ……

    “……”

    白景天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水,轻轻的呡了一口后,微微摇头。

    他在一旁看着朱儒释的脸色一刻比一刻差,心想这殿下忙碌于国事,对感情本就不甚敏感……在朱儒释的脑海中,显然是从未想过秦淮喜欢姑娘家这件事能够带来怎么样让人困扰的东西。

    白景天自己就不一样了,在春风城长大的他虽说不怎么出门,可是对于姑娘家之间的感情也见怪不怪。

    自己这也算扳回一城了吧。

    白景天叹息,又觉得用自己姐姐扳回一城……显得很没有出息,如果让先生知道了,该是会说自己幼稚,欺负不懂“感情”的人?

    好在先生也不会知道。

    白景天清了清嗓子,他说道:“殿下不常遇到这种情况,事实上,喜欢姑娘家的姑娘在嫉妒心上比一般人还要强的多。”

    他这是在变相的说秦淮是一个又花心又轻浮还小心眼的女人。

    “我自然是不明白女子和女子之间的感情。”朱儒释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又不是女子。”

    白景天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戳了一下脊梁骨,他略显慌张的说道:“我也不是女子啊。”

    他女装的事儿,先生不会真的说出去了吧。

    朱儒释奇怪与白景天的慌张,可此时他也无法保持先前的稳重与无懈可击,俗话说就是破防了。

    “贤弟,你的的意思是……淮竹恋慕着环丫头?”朱儒释认真的问道。

    他的用词从喜欢到恋慕,显然是接受了什么。

    白景天叹息一声:“方才我没有回应殿下,殿下心里就应该有了答案才是。”

    朱儒释拇指扣着食指的指节,手面上红一片白一片的,与内心的不平静不同的是,他言语缓和的说道:“淮竹喜欢的姑娘应该是四苑的石姑娘,而不是环丫头。”

    “所以我说她花心,殿下还是将她想的太好了,你只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她也是。”白景天说着,又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在外人说自己姐姐的坏话,尽管那些都是实话,也要收敛一些。

    于是他话锋一转?说道:“姑娘家总是喜欢新鲜的物件?即使不属于自己?也想要多瞧上两眼?摸上几下?这也不奇怪。”

    朱儒释:“……”

    白景天继续说道:“她就是这样?虽然最喜欢的人是石姑娘?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对其他的姑娘表现出兴趣?常平怜是这样,环姑娘是这样?甚至……”

    “甚至还有杜七姑娘。”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被插话了?一怔后无奈点头:“正是。”

    他本想说甚至还有包子铺的柳姑娘,秦淮风雨无阻的去柳依依店里吃包子?还打扮成俊俏公子的模样?比起柳依依的包子有多么美味,他更倾向于秦淮只是去看柳依依的。

    但是被朱儒释这么提起了杜七,他无力反驳。

    就好像朱儒释的心情一样,白景天偶尔也觉得他和自己姐姐是竞争对手?这种感觉真的是让人无法言说,挺……的。

    偏偏的?如果说他对于先生的“孝心”真的变质了,那么现实就是秦淮的机会都比他大,谁让他在先生的眼里只是一个孩子。

    白景天看向窗外的风中劲草,嘴角微微的抽动。

    于是,一时间这两个人都被这个话题击中了心脏,半晌回不过神来。

    两败俱伤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许久后,朱儒释端起茶盅,发觉早已冰凉后又重新放下。

    白景天抬起头,正要说什么,便看到朱儒释的视线放在他书房的某本医书之上。

    朱儒释起身走向书柜,同时说道:“男子为少阳之气,故配以少阴之数八,女子为少阴之气,故配以少阳之数七,在这一点上是取自阴阳互补的调和之道……故而,男女结合为上天所定,道之基……”

    他满面的不理解,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医书:“阴阳轮转本该是天道之宜,现在却为何成了这样?”

    白景天看着朱儒释手中那本医书,微微一愣,惊诧的看着朱儒释。

    只见朱儒释打开医书,随意翻动了一下就找到了书中对于阴阳的定义,与他方才说的一字不差。

    “殿下……也懂医理?”白景天瞪大了眼睛。

    “略懂一些身体的调养之道。”朱儒释放下医书,说道:“前后学了有近十年了,《素问》篇太过深奥,实在难解,最近在看《内经素问注》的序。”

    “……有这种事。”

    白景天眨眨眼,看着朱儒释的视线莫名缓和了一些,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大抵是方才二人说了那么多都比不得朱儒释也在学医这件事。

    素问篇看不懂就是去看内经注解,这一幕简直和没有遇见先生之前的他一模一样。

    该是说……这般珍惜、用心钻研医理都没有坏人?

    “殿下又让我意外了。”白景天摇摇头,说道:“我原本也以为阴阳天定,可后来……我先生说过医理只谈阴阳,无关姻缘。”

    就是阴阳,无关姻缘。

    只是阴阳,无关姻缘。

    “我不明白。”朱儒释放下医书,胸口微微起伏,他回身说道:“阴阳轮转,才可以有新生儿,不断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才能维持强盛。”

    在朱儒释严重,人口十分的重要,恍惚的南荒,只有人多了……才能更好的开发南离,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阴阴、阳阳都是没有价值的。”朱儒释沉声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感情这东西也不是拿到秤上就能理的清楚的。”白景天想了想,说道:“既然我先生说医理只谈阴阳,无关姻缘,那就一定是对的。”

    杜七对于医理的研究可远远在他之上,所以白景天对于杜七的话不明白也不妨碍他去认可。

    “兴许是吧。”朱儒释露出了些许挫败的表情,他自然也知晓淮竹既然已经喜欢姑娘家了,他再说这些也无非是自欺欺人。

    他站在书桌前,双手撑着自己略微摇晃的身子。

    他还能拿这种话去压淮竹不成?

    “殿下也放宽心,有些事儿不现实的话……还是放下的好。”白景天走到朱儒释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一想到他们都是被医理折磨的人,所以白景天对朱儒释起了几分共情的念头。

    “我也还好。”朱儒释忽然笑了,他回身说道:“既然一早就知道我与淮竹不可能,她喜欢的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罢……都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嗯?”白景天意外的看着朱儒释,眼睛带着几分微弱的红光。

    朱儒释说道:“以前偶尔还会想想自己说不定有机会……现在既然知道她喜欢姑娘家,断了念头也好。”

    “你不喜欢她了?”白景天问。

    “喜欢归喜欢,可说到底只要淮竹自己喜欢,我也就没有什么所求了。”朱儒释说着,露出几分强颜欢笑。

    “殿下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她,也不知道……她哪里好了。”白景天说着,便见到朱儒释握拳,旋即松开后说道:

    “知道淮竹以后会和姑娘家一道,我反倒是能好受一些。”

    “殿下净做这些自欺欺人的事儿,实际上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白景天说道。

    “我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吧。”朱儒释无奈说道。

    此时,他的情绪逐渐回归正常。

    “哼。”白景天同情的看向朱儒释:“殿下与我说了这么多,我姐可不知道你的心思,她依旧厌恶着你呢。”

    “若是一定没机会,厌恶总比记不住强的多吧。”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忽然就无话可说了,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殿下……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我又能怎么办?你倒是教教我。”朱儒释盯着白景天。

    “我也没办法。”白景天讪讪道。

    “行了,其实你说的这些,除了她喜欢环丫头的事儿,其他我多少知道一些。”朱儒释说着语气一顿,认真说道:“环丫头我是不会让给她的。”

    白景天闻言,眨眼后说道:“这话被环姑娘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而我姐听了一定不高兴,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殿下你的“未婚妻”。

    朱儒释此时没有心情再与白景天解释环丫头不是她未婚妻的事情,他微微沉默后说道:“淮竹的事儿就跳过去吧,说些别的,贤弟该让我缓缓了。”

    他一直都看的清楚,只是放不下罢了。

    “行,您自己能想开就成。”白景天一笑,随后眼神正色了几分,将手中的刀币丢过去,说道:“这是我手底下人的城卫,我一直也没怎么用过。”

    朱儒释接过刀币,放在手上轻轻摩擦了片刻,感受着砂砾一般的手感后,惊诧的看向白景天:“这便是你掌管的、春风城四队侍卫的信物?””

    白景天说道:“殿下若是需要,借去一些时日也可以,我听说这些天淮沁外的地儿有些许妖气聚集。”

    他这可不是示好朱儒释,只是为了南离的百姓。

    “贤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朱儒释闻言摇头,将手中调兵的刀币还了回去,说道:“南离的事儿我已经与尊上说过了。”

    “是吗。”白景天收回刀币,他说道:“殿下也是的,你收下也没什么,拿去做一些其他的事儿,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没必要。”朱儒释此时已经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对着白景天眨眨眼:“毕竟,我今日来求你的事儿……你该是很难接受,所以我手上的筹码能多一些就是一些,哪能要你的东西?”

    意思是好感还没有刷够。

    他今天就是要刷爆白景天的好感。

    白景天闻言无奈:“所以殿下究竟要说什么?”

    经过一阵子的交谈以及朱儒释对医理的熟络,他其实对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感了,至少……在个人的感官上是这样。

    “还不够。”朱儒释盯着白景天:“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淮竹,而是你。”

    “我?”白景天一怔,想着之前的话题,什么阴阴、阳阳的,后退一步,恶寒道:“殿下不喜欢环姑娘,对我姐也能够坦然放手,不会……真得有龙阳之好吧。”

    “……你这么恶心自己有意义吗?”朱儒释盯着他道。

    “是没有意义。”白景天又后退一步,说道:“殿下的医理也不是专程为了我学的吧。”

    “那是自然,只是我喜欢。”朱儒释点头说道:“相对的,还有一件事,我听说……贤弟平日里都是自己做吃食的,有一手好厨艺。”

    白景天眨眨眼,忽然意识到先前那君子远庖厨的话题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男人……不会真的是为了他来的吧。

0590 刷白景天的好感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朱儒释是为了白景天而来的。

    关于这一点白景天在与朱儒释谈论了许多后终于意识到了。

    从开门的蜜饯,到坦然对半妖的态度,到显露出自己也是一个医道爱好者……这位太子的殿下从进门之后,所有的态度都很明显。

    他今日是用与自己商讨先生的借口,来找自己和解的?

    真是奇了。

    白景天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殿下改变对于自己的成见,要知道……即使是秦淮和白龙,也没有能让朱儒释这般“屈服”。

    呵呵。

    白景天内心一笑,心想就好像朱儒释欣赏他但是厌恶半妖一样的,他对于朱儒释的看法只是路人,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让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会将其当做“对岸的人”,甚至是敌人看待。

    不彻底撕破脸,他也没有必要与对方说的清楚。

    ……

    此时的房间中,无论是朱儒释还是白景天,其实都是有所保留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白景天眨眨眼,心想也不是,他若是按照医书中的理论,他现在还不是成年人呢。

    这也就难怪先生一直将他当做男孩、而并非成熟的男人看待了。

    白景天轻轻抚平身上雪衫的绒毛,浅红色的眸子温润平和,但是却隐隐可以见得几分不耐烦。

    白景天还没有忘记,他还有正事要做的,不能在朱儒释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兴许还是先前龙阳的话题让白景天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这种孤男寡男的事儿还是早日结束的好。

    “这沁河医馆里是没有厨娘的,贤弟平日里自己做吃食……该是有一手好厨艺吧。”朱儒释笑着说道。

    “是很好。”白景天想也不想的点头。

    白景天的坦然接受让朱儒释一怔,他还以为对方会像以前那样说一句“算不上好”的谦虚话语。

    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白景天,发觉就好像医理一样,白景天对于厨艺也有着自信与执念。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白景天的一身厨艺皆是来自于自己的娘亲,自然是容不得任何人说不好。

    当然夸他也是没有用的,似是白龙一直都想吃他亲手做的菜……结果至今也没有如愿,又拉不下面子来吃剩的,也是可怜。

    “殿下怎得突然提起厨房的事儿,这可不像是您呆的地儿。”白景天说道。

    他心想无论朱儒释接下来说出怎么样的话题,他都不会接手,早日赶他走才是正事。

    “我也喜欢平日里自己做些东西吃。”朱儒释说着,身子坐正了一些,在白景天惊诧的目光中说道:“我之前与贤弟说了君子远庖厨的事儿,其实这不是我想说的,我真正的意思是……”

    “?”

    白景天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只见朱儒释无奈说道:“君子远庖厨这几个字,现在也演变成了不许我这样的人进厨房了,着实是恼人。因为酸儒,我偶尔下个厨都要避着宫女……生怕被人瞧了去。”

    “……”白景天手不自然的扣着身下的椅子边。

    他没想到朱儒释说的是厨艺相关。

    白景天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他可不能当做没有听见,毕竟……厨艺对他而言甚至比医理都要更加的重要。

    他瞪了一眼朱儒释,心想这个男人真的很会找话题。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那句话的本义劝诫实行仁术,只当是不让男人进厨房了,似乎这不是什么正事。”白景天眯着眼睛说道:“就好像我先生一开始也惊诧我会做饭……习惯就好。”

    甚至翠儿姑娘知晓他会做饭之后,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能够拉近与姑娘家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是这么说,对我这种本就没有什么爱好的人就……不甚自在。”朱儒释摇头。

    “在宫里还有人敢管殿下你的事?”白景天嗤笑一声,这个男人平日里不近女色,也没听说好歌舞,别说唯一的爱好是做饭……他就是喜欢不穿衣服在院子里乱跑,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你以为。”朱儒释面露无奈,他捋起袖子,露出些许健康的肤色,旋即说道:“我也不是那么自在的,皇宫里都是我的眼线,而我的寝宫里全是环丫头的眼线,该说一报还一报?”

    “哦,我把环姑娘给忘了。”白景天透过朱儒释的动作看到了他手上的细节,果然……一些略微厚一些的茧子长在了不常握笔的位置,是他会下厨的标志。

    白景天不着声色,只当做没有看见,许久后才表面露出幸灾乐祸神情,说道:“环姑娘自然是希望意中人顶天立地,握剑横于世间,而不是窝在厨房里折腾点心和菜肴。”

    朱儒释扶额,勾起嘴角说道:“环丫头是发现我进厨房一次就能唠叨上许久,只要她在的地儿,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厨房。可是我瞧我送给长禾亲手做的点心,她分明就是吃的开心。”

    “这……挺真实的。”白景天看着朱儒释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可真的笑出声又没有什么礼貌。

    “原来殿下也会让着身边的人。”白景天说道。

    “也就是她们了。”朱儒释提起自己的妹妹,嘴角勾起了一些。

    其实他会下厨的根本原因是长禾公主喜欢吃点心,所以他偶尔会做一些给长禾公主送过去……朱儒释喜欢看到妹妹那喜欢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却又担心他被环丫头埋怨……忧心的模样。

    怎么也看不够。

    他本身对于厨艺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为了给妹妹做吃的,这么多年过去,厨艺也算得上是精通了。

    朱儒释与白景天对视一眼,旋即轻轻一笑后低下头,拿起冰凉的茶盅喝了一口,眼眸深沉了一些。

    说话是一门艺术。

    其实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又不全是实话。

    比如身上的火烧玉,说什么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都是假的。

    有时候事情很简单,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温玉才佩火烧玉。

    只不过是比起温润田玉,长禾公主更喜欢火烧玉。

    因为妹妹喜欢火烧玉,所以他才随身携带。

    ……

    朱儒释心想铺垫也差不多了,他该是和白景天说一下自己妹妹的事儿了,当然在那之前,他还有两份礼物要送给白景天。

    “贤弟,我先前给你的蜜饯是用南离天家的袋子装着的,你不喜欢吃可以送给十楼的姑娘……当然,你记得连带着袋子一起送过去。”朱儒释说道。

    “什么意思?”白景天抬起头:“金丝袋子有什么说法?”

    “袋子本身就值一些银子,上头的锦绣和标记也代表了天家的认可,似是拿去披罗居之类的地方,也算是个信物。”朱儒释说道:“姑娘家上街总是要挎一个小包的,那金丝袋的款式是长禾喜欢的,该是符合姑娘家的审美,当然……若是不喜欢,我在蜜饯袋子里面也放了一枚金丝胸章。”

    戴着胸章,去往南离任何在宫里有备案的店铺,都是能打折的……甚至每个季度都可以领到一定的特色物件。

    朱儒释笑着说道:“我的东西在贤弟这儿自然是一文不值的,但是这南离储君的名号在姑娘家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贤弟将这信物送给十姑娘,想来她会很高兴。”

    “你的意思是,十姑娘拿到南离天家的东西会高兴?”白景天眸子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的盯着朱儒释。

    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杜十娘对于天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怎么说呢。”朱儒释完全无视了白景天的情绪,他平静说道:“十姑娘是一个冷静的人,有好处送上门来……为什么不要?正巧,这一枚徽记也能消除一些对于姑娘来说不利的流言。我也知晓花月楼后,十姑娘被尊上照顾的消息会散发出去,但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的道理贤弟应该也是懂吧……多一个南离照拂对于姑娘家来说总是好事。”

    “……”白景天无话可说了。

    就好像杜十娘登台前,仍旧有人散播流言羞辱她一样。

    天家的信物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但是对于杜十娘而言……兴许真的有用。

    “殿下真是有心了。”白景天嗤笑一声:“现在想起来修补与姑娘的关系了?您也不想想……十姑娘的名声是怎么坏的。”

    白景天最终还是没忍住,杜十娘是杜七的长辈,杜七又是他的先生,其实这种话轮不到他这个小辈去指责,因为他在指责的同时也落了杜十娘的面子,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朱儒释刷他的好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无论他个人对于朱儒释的感官有多好,都无法掩盖长禾公主从杜十娘手里“抢”走了李孟阳这件事。

    当然,他觉得李孟阳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说到底还是天家的错。

    长禾公主害的杜十娘名声尽毁,白景天自然是站在他先生那边,该怎么站位他自然是心如明镜。

    “贤弟的意思是怪我了。”朱儒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息。

    他也后悔了啊。

    谁知道李孟阳是真的爱慕着杜十娘?

    谁知道李孟阳入了四方书院之后就止不住崛起的势头了。

    果然就如同自己妹妹所言,李孟阳只要离开了南离就会一飞冲天。

    “不怪你和长禾公主,难道要怪十姑娘?”白景天语气冷淡,他也是见过李孟阳的,隐约察觉到了里面的一些不对劲:“说到底……若不是天家给予的压力,事情也不至于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事实就是,无论杜十娘还在不在意李孟阳,南离的天家都是她的仇人。

    白景天说完,便见到朱儒释的眉头凝在了一起。

    朱儒释本来是没有准备解释这件事的,但是白景天将错误引到了长禾公主身上,他就是不解释也得解释了。

    朱儒释深呼吸一声,问道:“贤弟,李孟阳着实是个人才,所以长禾喜欢他……这事儿不是错吧。”

    “喜欢人算不得错。”白景天说道。

    “好,我若是说自始至终我没有直接给李孟阳任何的压力,都是他与长禾接触之后……自己提出要订婚的,你信吗?”朱儒释说着,也心里憋屈。

    本身对于一个妹控来说,将妹妹嫁人就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倒好……里外不是人了。

    白景天一愣之后,点头说道:“我信。”

    “事情拆开来看也简单。”朱儒释也不卖关子,他说道:“李孟阳本是分家,他展露头角之后……逼他接近长禾的人是本家,这里面的东西我即便不细说,贤弟也该是能理的清楚才是。”

    婚约之始是京城李家妄图高攀天家,而不是天家上赶着巴结李孟阳。

    所以才是天家赐名李“甲”。

    朱儒释也调查过李孟阳,知晓他在春风城有一个红颜知己,但是他只当是男人风流……订婚后只要收敛就行了,所以他根本就不知晓杜十娘对李孟阳的重要性。

    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逼李孟阳讨好公主的是李家,散步杜十娘谣言的是李家,欺辱杜十娘、以天家之名毁了杜十娘脸的是李孟阳的胞弟。

    李家甚至用杜十娘来胁迫当时没有任何修为的李孟阳……

    李孟阳没办法,只能妥协。

    人家前脚离开南离,后脚就成了仙门的天之骄子。

    结果……到最后变成了长禾横刀夺爱,背了所有的黑锅。

    “以长禾的性子,哪怕李孟阳说一句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她也不会强求,现在婚都定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朱儒释咬牙,他现在只是想起李家就狠得牙痒痒。

    “果然是这样。”白景天收起面上的尖锐:“我见过李孟阳后就有了猜测……现在看来,逼他走到这一步的果然是京城的李家。”

    “贤弟一开始就是想确认这件事?”朱儒释说道。

    “呵呵。”白景天不置可否,这件事纵然九成都是李家的错,但是天家也绝对是撇不开的。

    “你也别笑,我又没有说完全就和我没有关系。”朱儒释吐出一口浊气:“婚也订了,长禾也依旧喜欢他……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是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就拿一个徽记弥补?”白景天不屑道。

    “我查过十姑娘的性子。”朱儒释认真说道:“细而微的礼物……最为合适。”

    白景天想了想,发觉真的是这样。

    从理性上来看,他其实没有必要将朱儒释当做敌人看。

    但是他也不是杜十娘,做不了姑娘的主,只要杜十娘不喜欢天家,先生就不喜欢,只要先生不喜欢,他也就不喜欢。

0591 书生都喜欢坏女人?

    朱儒释捧着茶盅,手中攥着一颗火石压在杯底,眼看着水渍逐渐温润,他的眼神却愈发平和。

    他不会让长禾的人生留下任何的污点,加上长禾的确倾心于李孟阳、一口一个“李郎”的叫着,所以现如今这桩婚事不可能取消。

    李家毕竟是李孟阳的本家,在对方没有从东玄回来找李家算账之前,朱儒释纵然是对于李家有万般不满,却也只能忍着……毕竟要算账,也是要李孟阳自己回来清算。

    朱儒释喝着温润的茶水,心想李家的老东西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临近。

    身居上位,不免会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在下面的人身上,老东西估计还想着等李孟阳成熟一些,会发现他逼着他做这些事是为了他好……

    这种全然没有考虑过李孟阳想法的做事风格,兴许在南荒十分的好用……但是若是站的再高一些,就会发现对方简直错的离谱。

    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的“山中之人”,修仙之人的意志要大于一切,李孟阳脱离南荒这滩泥潭之后再回来,可就不是那般任人拿捏了。

    朱儒释给自己起的名字就是在提醒他“人”的重要性。

    他借着自己妹妹来讨好杜十娘,本质上就是要缓和与李孟阳的关系,毕竟……从消息上来看,这个男人在四方书院的表现实在是亮眼的可怕。

    ……

    朱儒释放下茶杯,轻轻叹息。

    白景天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他在想若是自己站在朱儒释的角度,面临现在的状况可有什么解决方案?

    答案是没有。

    他能想到的只有带着十姑娘去将所谓的李家整个踩平,让那些所谓的“人上之人”给十姑娘磕头认错。

    这样做兴许是快意了,但是仔细一想也就知道不现实,以杜十娘的性子是不可能愿意做这种事的。

    “……”

    此时的白景天确实忘了他说好的不接朱儒释的话题的,但是对方拿杜十娘的过去说话……谁也忍不住。

    房间中的氛围一时间凝固了。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南离太子殿下的想法是对的。

    什么是大争之世?

    绝云宗有云浅坐镇,门下长老无不是身经百战,坐下精英弟子无数,是南荒仙门不折不扣的代言人与霸主……可是这样的绝云宗在书院的夫子眼里只不过是冢中枯骨,剑修失格,传承泯灭,难登大道。

    绝云宗底蕴相比于同期传承已经彻底没落,即使有云浅这么一个宗主也无法力挽狂澜。

    云浅在,绝云就在,而云浅陨落的那一刻,就是绝云宗被历史长河吞噬的时候。

    反倒是明明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八方客栈在夫子眼里却仍旧有希望,这自然不是因为夫子和吕少君有一腿……嗯,有个孩子所以偏心的缘故。

    八方客栈虽然连绝云宗的脚跟都看不到……可是却有鱼行舟这么一个神奇的姑娘在。

    大争之世,向来争得不是悟道竹,不是龙脉。

    似是鱼行舟,一条小鱼儿就足以盘活吕少君一门的烂摊子……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话,吕少君和云浅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姑娘,可以一荣俱荣,却并非一损俱损,鱼行舟的存在对于绝云宗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倚石仙子当真是很有心计的姑娘,她也就是仗着身边的人喜欢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人就是这样的。

    李孟阳也是,他如今在四方书院被予以厚望,不仅被认作与鱼行舟同一个级别的天才,更是得到了前往九华山修行的机会,很明显,他是下一次九华剑主的有力竞争者。

    如今的李孟阳,早就和什么南离天家、李家之类的产生了天堑一般的差距,迎接他的会是更广阔的天地……

    至于说李孟阳会不会像是书院的夫子一样惦记着身在南荒的“坏女人”……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这一点朱儒释看的清楚,还有许多人看不清楚。

    不得不说朱儒释的眼光的确精准,其实南离和李孟阳并没有什么个人仇怨,二人各方面的相处都还算不错……硬要说,也只有一些人借着南离天家来伤害杜十娘。

    做的最过火的偏偏还是李孟阳自己的亲弟弟。

    所以南离和李孟阳这点仇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只要牵扯到杜十娘,朱儒释本能的就觉得不是小事。

    在他的眼里,李孟阳看似君子,实际上性子阴寒,偶尔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朱儒释自己不配玉是因为妹妹喜欢火烧玉。

    李孟阳却也是不配玉的,他这是自谦,还是说不准备做君子了?

    朱儒释记得李孟阳初次进京的时候,腰挂美润庭玉,后来再见却没了。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孟阳君的玉如今藏在谁家的柜子里?

    ……

    ……

    房间里平静了太久,朱儒释便开口说哦道:“说到底,这事儿和练红你也没有什么干系,你做不了十姑娘的主。”

    “我知晓。”白景天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就是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做杜十娘的主啊。

    “我只是……作为晚辈,将那些可能影响姑娘心情的坏事挡在外面。”白景天整理碎发,抬头说道:“姑娘现在生活一切都好,为什么要被你们这种过去的人打扰?”

    “练红。”朱儒释毫不避讳的盯着白景天赤红色的眸子,问道:“你是七姑娘吗?”

    “先生?你说什么呢。”白景天一怔。

    “你不是七姑娘,凭什么为了十姑娘挡着我?”朱儒释满面的不解,他认真说道:“这事儿是我与姑娘的恩怨,姑娘愿意和解也好,视而不见也好,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由姑娘自己去决定。”

    朱儒释伸手指着白景天的脸。

    “与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觉得你有资格替十姑娘做决定?”

    朱儒释言辞锋锐,刺的白景天说不出话来。

    “我……自然是没有资格的。”白景天憋了好一会儿,却无法反驳,他本身就是个外人。

    “练红,人不要自作多情。”朱儒释此时当真是一丁点都不给白景天面子,他也不怕白景天恼怒,因为他说的本就是实话。

    “殿下说的是。”白景天叹气,心想若是先生知晓自己多管闲事,定会恼怒吧。

    就好像……长禾公主带着杜七来医馆那一次,他对于长禾公主的警告就让杜七生气了。

    “只是让我视而不见,果然还是有些困难。”白景天摇头。

    “这说明贤弟在意她们,也称不上坏事。”朱儒释语气软了下来。

    白景天听着他的话,心想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真当自己好欺负呢……

    心中了然,白景天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发觉自己的确是僭越了,姑娘的私事应该由姑娘自己去考虑。

    白景天呸了一声,盯着朱儒释说道:“我承认我不该多管闲事,所以说……多管闲事的我,又是哪里挡着殿下的路了,需要殿下亲自跑一趟来骂醒我?”

    “咳。”朱儒释干咳一声,捂着自己的脸说道:“还不是为了我的妹妹。”

    “长禾公主?”白景天眨眨眼。

    怎么说呢?

    猜到了?

    “她是想要接近我先生吧。”白景天说着,想起了长禾公主和杜七撑伞而行的那次。

    “长禾……很喜欢十姑娘。”朱儒释说着,强调道:“长禾很单纯,她是真的喜欢,与我的算计没有什么干系。”

    说着,朱儒释将长禾公主以及一些关于生意上的来往都如实与白景天说了,当然,他没有提起暗舒荷的名。

    “这件事我已经提前请示过尊上了。”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脑袋忽的有些凌乱,后面的东西他其实都没有怎么听得进去。

    什么叫长禾公主喜欢杜十娘?

    妹妹喜欢姐姐?

    “是哪种喜欢。”白景天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嗯?”朱儒释一怔,随后眯着眼睛看向白景天。

    “咳咳……殿下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白景天扶额,旋即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揭穿长禾公主的身份?”

    “嗯。”朱儒释点头。

    其实他说了这么多,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真的临到跟前,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毕竟,不替杜十娘做主和揭穿长禾公主的身份并不冲突,他在里面玩了一手心理暗示的把戏。

    “我……想想。”

    白景天心想如果以前,他定然会直接拒绝,这不就是欺骗杜十娘呢?怎么会允许。

    可是先被朱儒释点出了他不该多管闲事……然后……

    先生。

    他先生可是很喜欢那位“沈姐姐”的,他若是插手坏了先生的兴致,定是又要惹杜七不高兴了。

    长禾公主是不是单纯的人?

    朱儒释说是单纯的姑娘,他不信。

    环姑娘说是乖巧的姑娘,他也可以不信。

    白龙说是不错的丫头,他也能说对方不会识人。

    但是杜七很喜欢长禾公主。

    只要是先生认可的姑娘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景天一早就相信能被杜七喜欢的长禾公主接近杜十娘没有抱着坏心思。

    当然,上面那些都是白景天说服自己的理由,说到底还是因为长禾公主已经和杜七是“朋友”了,他肆意揭穿一个没有坏心思的姑娘,一定会惹杜七不高兴。

    可让他就这么憋着也是不可能的,他会先给杜七透露一下这个消息,至于说后面要不要揭穿长禾公主……就交给杜七决定。

    七姑娘总是能替十姑娘做主的吧。

    这种事儿他自然没有必要与朱儒释解释。

    “贤弟想的如何了?”朱儒释略显紧张的问。

    “我也没有什么好想的。”白景天眨眼,说道:“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朱儒释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白景天会这么的好说话,心里所有的说辞全部都憋了回去。

    是哪儿出了错吗?

    朱儒释的心思飞速旋转着。

    一旁的白景天看到朱儒释不敢置信的模样,顿时笑出了声,他哈哈大笑:“殿下真是做了无用功,其实你一早就直接说,我也会答应的,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些准备。”

    “……是吗。”朱儒释自然不会傻到去询问白景天“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利索”。

    朱儒释猜测里面应该是牵扯到了名叫杜七的姑娘,但是具体的也就不清楚了。

    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雨幕。

    他明明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白景天居然如此的好说话……答应的像是儿戏。

    白景天连他与杜十娘的联系都要介入,现在一听到长禾要隐瞒身份接触杜十娘,反倒是不在意了。

    朱儒释不免会想,是不是连上天都眷顾自己那个傻得天真的妹妹。

    “原来这就是殿下与我说的,和先生有关的事。”白景天收起笑容,没好气的看着朱儒释。

    “不是与七姑娘有关系吗?”朱儒释问。

    “有关。”白景天啐了一声,旋即疑惑说道:“殿下,倘若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朱儒释认真说道:“我会考虑去与找杜七姑娘谈谈。”

    “!!!”

    白景天心里咯噔一声,他故作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十姑娘?”

    “要循序渐进吧。”朱儒释起身说道:“既然咱们都说清楚了,就这样……我就先走了,长禾还在家里等着,我再不回去,她定是要以为我们打起来了。”

    “殿下,事办完了就走,您这也太真实了,就不怕我反悔?”白景天无奈说道。

    “反悔?你可不会。”朱儒释心想白景天不会拿有关杜七的事儿开玩笑,而他需要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您也别急着走,下次见面,我该是又不喜欢你了。”白景天起身,眨眼后说道:“我帮了殿下你的忙,那……殿下也该帮帮我吧。”

    “贤弟尽管说。”朱儒释一想到回去之后妹妹会怎么样的高兴,便抑制不住好心情。

    “殿下既然也精通厨艺,不如留下来帮我想想,春风城传统的点心应该怎么与宫廷点心结合?”白景天临时起意,他既然不知道给杜七弄什么点心吃,不如弄一些宫廷点心这些杜七一定没尝过的东西。

    先生一定喜欢。

    什么算计,哪里比得上做出让先生喜欢的点心。

    “陪我去厨房,如若不好结合,那教我做宫廷的点心也行。”白景天起身说道。

    “????”

    朱儒释满面的惊愕。

    “对了,宫里做鱼汤有没有什么讲究。”白景天回头问道。

    “……有一些。”朱儒释怔怔说道。

    他可是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0592 坏人总是很多

    时间流逝的很慢,大日渐渐西沉,天色却不见昏暗,似乎是想要平和的时日更长一些。

    沁河医馆外的小巷子,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可最终都止步于医馆外。

    白龙知晓朱儒释来找白景天,觉得二人相处的时间有些长了……不免的会担忧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和朱儒释打起来。

    与管家吃了些酒水后,又认为朱儒释定是做好了准备,便也不是那么担心了。

    ……

    随着雨水所带来的气温下降,连棚下杂草中的冬虫都安静了许多。

    白玉盘的房间中,墨香混合着奇特的味道弥漫,一头青发的姑娘此时似是累了,坐在书桌前歇息。

    花瞳身上沾满了墨渍,她的眉眼黯然,眼神轻飘飘的。

    “切。”

    花瞳趴在书桌上,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心想自己果然是不会做家务的人……

    她挑了挑眉,浅色瞳孔映在铜镜中,闪着不安的碎芒。

    要不……去找白景天回来收拾?

    花瞳走到窗前,手指轻轻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她透过细密的雨帘,见到的是屋檐下相言甚欢的两个男人。

    花瞳微微一怔,觉得白景天当真是没有什么原则的人,她跟着白景天那么久,也是见过朱儒释的。

    白景天明明一直说不喜欢身着金丝的男人的,现在却笑得像是吃了花蜜一样。

    花瞳反正是不喜欢朱儒释,甚至有些嫉妒?

    谁让那个男人身上有着让蛇羡慕的龙气。

    龙气。

    什么是龙气?

    花瞳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在她眼里的龙气并非是皇族自带的上位者气息,因为她吃过一次银丝鱼,鱼儿中就有着让她兴奋的气息,总不至于说鱼儿是皇族吧。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朱儒释在花瞳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号的银丝鱼。

    花瞳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两个男人……居然聊的那么开心。

    白景天在七姑娘身边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向来没有笑得这般开朗和阳光过。

    花瞳不免的想起了那些被白景天从沁河医馆里赶出去的姑娘家。

    难道……白景天真的是喜欢男人的?

    是了,白玉盘说春风城里姑娘和姑娘家可以在一起,那男人也应该是一样的。

    “……”花瞳看了一眼被她弄掉的撑杆,远远的瞪了一眼白景天,关上了窗子。

    也不知是怎么样的,瞧着两个男人在一起,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是不要看了。

    ……

    ……

    屋檐下,白景天忽然一阵恶寒,他一个哆嗦后环顾四周。

    “怎么了?”朱儒释抬头问。

    “没事。”白景天摇头,他瞧着朱儒释熟练抓着芙蓉鲫的动作,意外说道:“殿下说精厨艺,我只当是会掌勺……没想到处理食材也有一手。”

    朱儒释将芙蓉鲫丢进水里,一根食指在木盆里轻拨,芙蓉鲫在水里扑腾的起来,欢快地甩着尾巴,溅出几滴水珠,全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

    “我也常给长禾做鱼汤,丫头身子虚,多喝一些鱼汤对身体有好处。”朱儒释说道。

    给妹妹喝的鱼汤,自然是从选鱼儿开始就是他亲自准备。

    “抛开别的东西,我对殿下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了。”白景天笑着说道。

    “你那是喜欢我?”朱儒释无奈说道:“你那是喜欢宫里点心的方子。”

    “都一样。”白景天心想他一开始喜欢先生,还不是馋先生脑袋里的医理。

    他本不知道应该给先生准备什么点心,如今在朱儒释的帮助下……得到了许多的方子,一时间挑花了眼。

    藕粉丸子,竹色莲子糕,松子百合酥,荷香糯米糍……

    这些东西他每一个都觉得先生会喜欢,准备仔细挑挑。

    做这些点心的食材他已经让手下去准备了,等食材来了……便开始动手。

    “我能走了吗?”朱儒释抬头说道:“我会的那点心,都被你扒干净了。”

    “不急。”白景天抿嘴一笑:“给先生的点心我想要亲自动手,可没做过的若是错了……也麻烦,殿下就留在这儿给我打个下手吧。”

    他说着,眨眨眼:“殿下安心,我有让人准备食材的时候与长禾公主报个平安。”

    “……”朱儒释望着白景天兴致满满的模样,一时间无言。

    这小子真的是那个刺挠人的半妖?他怎么都感觉对方就是个孩子。

    罢了。

    本身也就是个孩子。

    “对了。”白景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一眼东方漫天的雨帘,说道:“我听闻小冬时所有的银丝鱼一夜消失的干净,沿海也没有再见过银丝鱼,连金风楼冷藏的银丝鱼都消失了……殿下可知晓这事儿?”

    “自然是知道的,银丝鱼的消失……在京城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朱儒释点头说道。

    “也是奇了,银丝鱼自古就在淮沁,所有已知古籍上都有皇权金丝的的记载,却一夜的消失的安静。”白景天啧啧称奇。

    “这事儿最诡异的其实是连冷库里的银丝鱼也凭空消失了。”朱儒释深吸一口气:“现如今……已经无法在找到任何一条银丝鱼,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会不会是大圣?”白景天问。

    仙门可能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是妖族无天大圣的名号自然是人尽皆知。

    “谁知道呢。”朱儒释皱眉。

    银丝鱼都代表着皇权金丝,它在南荒的地位十分的重要,毕竟它的身上有着人族亘古不变的基石的影子。

    传说始皇都喜欢银边金丝鱼,也是为了避始皇讳,金丝鱼才改叫银丝鱼。

    白景天说道:“我听说有算命先生言银丝鱼是龙鱼,南荒龙气稀薄,拿鱼儿添补元气了。”

    “……”朱儒释闻言,沉默了许久后认真说道:“龙气消散是否意味着,南荒这依靠祖帝才能苟延残喘的放逐之地……气数已尽?”

    白景天闻言一愣,随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白景天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如今被朱儒释这么一提,居然有些不敢细想。

    南荒失格,也就是有着祖龙的传说庇佑才勉强可以给人族一个生存的地儿,现在连祖龙的象征都不在了。

    “淮水与沁水还在呢。”白景天说道。

    这两条不长的河流……以及南离一岸的天望海才是传说味道最为浓厚的地方。

    “也是。”朱儒释轻轻一笑。

    说来惭愧,现在的南荒有不少的国家,可那些所谓的君主多少不过小鱼小虾,朱儒释不敢说自己是现如今南荒里做的最好的“君上”,却也算得上一句问心无愧。

    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就是南荒最好的君主。

    南荒的君主,本应该是继承祖龙之志的,现如今……却沦落成这般丢人的模样。

    尤其是淮沁属于南离,南离实际上的君主是他这般上不了台面、修为低下的人。朱儒释不免会想是不是自己让祖龙失望了,所以才收回了象征皇权的金丝。

    若是他能做的再好一些……再好一些……

    其实,就在银丝鱼消失后不久,他有做过梦,梦里……有人似乎对于他这个南离的君王很失望。

    朱儒释摆弄着盆里的芙蓉鲫,正想着,忽然见到白景天站起身。

    “殿下,我有时候会想一件事。”白景天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一些梦,他的梦里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什么事?”朱儒释问。

    “上界仙人无数,长生永年。”白景天说道:“《天经·北山》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毫无疑问,以人身镇压万古的存在要早于任何佛祖、道祖,他老人家定然也是长生的。”

    “应该是吧。”朱儒释很难想象这般人物会作古,可实际上还从未有过飞升的人重新下凡的事儿。

    说一句不敬的话,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其实这世界上,说不定会有仙人一直存在于下界,只是我们不知晓。”白景天眨眼:“祖龙也是一样,有可能就在某个地方庇护着我们。”

    “贤弟这个想法……”朱儒释摇摇头,心想孩子就是孩子,思维天马行空,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就是说说。”白景天挠了挠头,心想他总觉得自己梦见的那如月光一般的女人就是仙人,所以才有这般的突发奇想。

    也是随口说说。

    像自己先生那么好看的才配叫仙人。

    ……

    ……

    窗外的雨势渐微。

    杜七捧着茶杯,瞧着东方天望海下的鱼龙共舞,有不少沾染了龙气的鱼儿被打捞上岸,似是准备放在之后的庙会上卖。

    仙人要飞升上界,这是规矩,于是最麻烦的存在就要数避开了规矩,仍旧贪恋人间的人。

    这个世界上胆大包天的人有许多,可真的想要“包天”的人却寥寥无几,若是为了能够得到姑娘,想来能够忍住沉寂万古的人,定是什么样卑劣、无礼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杜七没想过这些事,她只道什么银丝鱼没有想象中的好吃,至于说什么始皇帝,她也不认得这个名字。

    可这名字比佛祖、道祖、剑仙之类的要霸气太多了,那人还真是会给自己起名字。

    杜七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她真的不想被人当做是“老女人”来看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杜七愈发认识到自己不是小姑娘。

    真是惨烈的事实。

    杜七捏着茶杯,心想如果她的故人都飞升或者死了,以后永生无法相见虽然也很可惜,但是……至少她的年龄很大这一点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无缘无故让人去死,现在的她是做不到了。

    杜七叹气。

    那人被称作祖龙,也是人族的先辈,想来是不会和小猴子一样吓到姑娘家的,所以也没有挡他在外面的理由。

    至于说他有什么坏心思。

    杜七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他逼着自己吃鱼……更坏。

    她不想见到那个人,至少现在不想。

    现在正是她和十娘确定关系的好时候呢,不想也不能被外人打扰。

    “十娘现在怎么样了呢?”

    杜七很好奇,可是她已经没有再偷看了。

    ……

    ……

    房间中,杜十娘钻在褥子里,紧紧靠着七姨。

    “十娘,你很喜欢杜七吧。”七姨问道。

    “这还用问?”杜十娘用力地点头。

    七姨再问:“喜欢你倒是上手啊。”

    杜十娘捧起七姨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您正经一些。”

    “杜七也到了会对异性感兴趣的时候,万一到时候跑出来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的男人把七姑娘的魂都勾走了……我看你怎么办。”七姨没好气的说道。

    “哪里会有那种人。”杜十娘松口,揉了揉七姨的手,旋即说道:“有男人喜欢她我也不奇怪,可是……我很难想象她会喜欢上男人。”

    “你总说自己喜欢公子,最后还不是喜欢上了姑娘家,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想到了朱砂打磨铜镜上……”七姨说着,便被杜十娘红着脸捂住了嘴。

    “七姨你不要再说了,我是着了您的道。”杜十娘红着脸:“我、我可从未想过与丫头……的事儿。”

    七姨怔了怔,被女儿这副样子给逗笑了。

    “嗯,你说得都对。”七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那你方才哭什么?”

    “我没哭。”杜十娘埋头,隐去自己的眼睛。

    是的,仔细去看,杜十娘的眼眶微红,显然是才哭过一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被七姨毫不留情的点破了对杜七的心思是宠爱而并非情爱后,她心里就涌现出了抑制不住的委屈,抱着七姨哭了好一会儿……着实是丢脸。

    就如同七姨说的。

    她不该去分什么情爱与宠爱,南荒人自古以来就不说什么情爱。

    爱到深处变成了恩,你予我一份,我再还你一份,你来我往的才是一辈子的恩爱。

    这是所有情感最终的归宿,所以杜十娘清楚自己的想法都是无用功,只有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真的能一直陪伴着姑娘吗?

    杜十娘想起了家里浴室玄关里的玉佩,深呼吸,埋头在七姨的怀里,许久后才抬头。

    她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不想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

    阳光落在杜十娘的面上。

    杜十娘一双漆黑眸子里映射的细碎的光芒看的七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我喜欢她。”

    杜十娘认真说道:“我想一直陪着她……想与她恩爱。”

    “我想。”

    ……

    也许杜七是该去看广阔海面下的银丝鱼。

    也许杜七是该走进南荒的林子去瞧瞧那些她喜欢的竹子。

    也许杜七应该飞往九天之上。

    可是……

    即使这春风城不是杜七应该待的地方。即使杜七该有值得她似是一团火球一样疯狂、能够让她拼尽一切去追求的宝物……

    杜十娘仍旧想要姑娘陪在她身边,与她恩爱。

    杜十娘说着,指结捏的发白。

    她也想要自私一次。

0593 七姨也是邪恶组织的一员

    窗外的细雨逐渐细密,落在庭院中央最大的老槐树上,自树杈中滴至地面的积水,令映照着青天的水潭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七姨低下头,看着杜十娘蜷缩在褥子的里的模样,眼眸中又闪现了明亮的神情。

    她知道十娘是舍不得杜七这个姑娘的……但是也没有想过杜十娘会有勇气直面内心的欲望。

    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个自卑到骨子里的女儿……所以七姨这次是真的很震惊。

    只能说,杜十娘对于杜七的喜欢已经具有了越过她自卑心理的重量。

    七姨望着杜十娘的不安,伸手将杜十娘揽入怀中,仿若安抚婴儿一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每一下都敲在了杜十娘的心跳上,让她逐渐安静下来。

    “七姨,我理不清楚了。”杜十娘死死的攥着七姨的手。

    在床榻的上方,画着年轻且干净杜十娘的画像是那么刺眼。

    “我觉得你明明理的很清楚。”七姨的笑着说道:“既然知道自己宠爱她,想要她一直陪着你,那就去实施计划吧,让姑娘这辈子也离不开你。”

    虽然她觉得杜七已经离不开杜十娘了。

    “七姨,我是自私的人吗?”杜十娘抬起头,认真问道。

    七姨没有直接回答杜十娘,而是轻声说道:“你可以是自私的人。”

    “是……吗。”杜十娘沉默了。

    七姨心想事需缓图,她也不能拽十娘拽的太紧,这丫头就是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

    旁人说破了嘴皮子都没有用,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七姨转过头,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就是因为了解女儿,所以她才认为大事已成了……

    仔细去想,会发现七姨很少直接劝说杜十娘,她最擅长的是“引导”。

    引导杜十娘意识到她对于杜七的感情并非情爱;引导杜十娘察觉尽管不是情爱,却也不是那般干净的……

    接下来,七姨的目标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七姨本来害怕等杜七上了仙门,杜十娘一旦过上一年也和杜七见不了几次面的日子,她们的关系定会分裂的干净……毕竟杜十娘真的是很会疏远人,为了不让杜七和望海店的女妓扯上关系……她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但是如果杜十娘意识到她是离不开杜七的,一切就十分的简单了。

    “十娘,不如将选择权交给杜七?”七姨轻笑着。

    “选择?我不明白。”杜十娘摇头。

    七姨攥住杜十娘的一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指甲,苍老的面庞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光焕发。

    “您笑什么。”杜十娘抹了一把红润的眼角,不满的说道。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儿。”七姨抿着嘴角,旋即说道:“让杜七来选是陪在你身边,还是前往仙门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杜十娘闻言啐了一声,无奈说道:“妮子不明是非、不辩好孬,让她自己去选,她定然要说更想要陪着我。”

    “那你就听她的。”七姨说道。

    “可不能听她的。”杜十娘使劲摆手,她抓着七姨的手用力了几分,眼神中出现了几分不安:“七姨,若是让妮子仔细选,她定是能把大好的前途全部都丢到水里,您要知道丫头竟然说以后想要做一个角儿……”

    说着,杜十娘的声音小了一些:“说是想要和我一样……”

    她可是红倌人。

    杜十娘只是想想家里的那个丫头以后……就惧的肝颤。

    “在我心里你是个很乖巧的丫头。”七姨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您看谁不好?”

    “我瞧那些男人不好。”七姨说道。

    “我又不是男人。”杜十娘咬牙,随后说道:“反正不能让她自己选……”

    “也是奇了。”七姨手指穿过杜十娘柔顺的长发,感受着发丝入溪流一般流淌过她的指隙,旋即落在杜十娘脑后的风池穴上,微微用力按压。

    杜十娘一个激灵,精神振作了几分,抬头看着七姨。

    以往这种时候,七姨就是有正事要说了。

    “让我来捋一捋你这个死丫头的心思。”七姨缓缓说道:“因为杜七要入仙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为了不让姑娘修炼路上沾染污点,所以你不想与她过于接近?”

    “……”杜十娘沉默了。

    这种事情也只有七姨和青姨会直接拿到台面上来与她说。

    杜十娘说道:“与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定是要被人笑话的,我不想她被人欺负。”

    “谁会欺负她,姑娘如此的讨人喜欢。”七姨捏着杜十娘的脸:“因为怕污了她的名声,所以你不能是杜七的娘亲,更不可能和她成为对食。”

    “自然。”杜十娘使劲点头:“我和她的关系最好……止步于【是认识的人】。”

    “说这种话,也就是我了,如果让你青姨听见,她定是要打你板子。”七姨使劲撕扯着杜十娘的脸:“你这混丫头,将自己和姑娘划的干净,那你凭什么干涉姑娘的选择?她想要入店也好,想要做红倌人也罢,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干系?”

    “……”杜十娘一怔,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原来,她看起来没有给杜七任何的名分,可心里已经给了她名分了。

    毕竟,杜七是随的她的姓啊。

    “七姨,我怎么看妮子不重要。”杜十娘摇头:“纵然我的确有一些时日将她当做自家女儿看……但是只要妮子不这么想,这就不重要。”

    “十娘就是规矩。”七姨认真说道:“我经常听见她这么说。”

    “……她傻,我也傻。”杜十娘哑口无言,心理防线被七姨破了个干净,承认道:“是,我是想要她一直陪着我,这我方才就承认了……”

    “可是七姨,我真的能克服吗。”杜十娘不解的问:“克服……那些我所恐惧的东西。”

    她的自卑已经刻入了骨子里,这才是最大的阻碍。

    杜十娘心里清楚,所以才只能求助于七姨了。

    “你怂什么,杜七能修仙,你也能修仙。”七姨使劲揪了杜十娘的头发一把,伴随着杜十娘的一声痛呼,七姨竟然是薅了杜十娘三四根长发下来。

    “你青姨那般不检点的女人都能被仙门看上,你比她强出几十里。”七姨说道。

    “青姨可不是红倌人,再说了,教她功法的也是……嘶……”杜十娘声势渐微。

    平娘也是仙人的,杜十娘没有忘记这一点。

    “您一会该是给我薅秃了。”杜十娘咬牙。

    “我到时候用这头发绣个香囊。”七姨说着望着眼角渗出泪水的杜十娘,恨铁不成钢的嗔道:“你早就不是望海店的女妓了,我让你跟着老东西修仙,他还敢不带上你?杜七过江你也过江,杜七下水你也下水,杜七修仙你也修仙……你怎么就配不上她了。”

    “我这种人就……”

    “什么叫你这种人,想不想要杜七陪着你了?”

    “想。”

    “那就听我的,大不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仙门瞧瞧。”七姨嗤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人看不起我的女儿。”

    “谁是……您的女儿。”杜十娘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

    半晌后,杜十娘才抬起头:“真是奇怪,为什么同样的话,从七姨你的口中听出来,我就真的在考虑了。”

    “考虑什么?修仙的事儿?”七姨问。

    “算是吧,妮子又笨天赋又差,她都能修仙,我没理由不行的。”杜十娘说着,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她死死的攥着拳。

    仙门。

    杜十娘认为只有她自己才知晓她之所以恐惧仙门是因为什么……旁人只道是她自卑,不会理解她的。

    “……”

    “你又想起李孟阳了?”七姨忽然说道。

    杜十娘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置信的瞧着七姨,只见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

    “从那事之后,你每次想起他都是这个模样,我以前是懒得说。”七姨深呼吸:“毕竟我想起他就一肚子火。”

    “我……不害怕见他。”杜十娘嘴硬,只是仔细去看会发现杜十娘的身子细微颤抖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容逐渐发白。

    “逞强什么?”七姨心疼的抱住杜十娘,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该害怕的是负心的人,而不是你,真是个傻丫头。”

    “……”杜十娘没有说话,七姨便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事到如今,你不会觉得他不是负心人了吧。倘若是这样,不说青萝,我也会生气的。”

    “十娘向来是没有出息的人。”杜十娘说着,就在七姨要恼怒的时候,又说道:“可在这事上也看得清。”

    如果她从来没有遇到李孟阳该有多好。

    也不是。

    如果遇不到李孟阳,也就不会在海里遇到杜七了。

    “七姨,这事儿错的人究竟是谁呢?”杜十娘疑惑的说道:“是十娘妄想寻个良人的错?”

    “错的人是负心人。”七姨说道。

    “原来十娘是负心人。”杜十娘心道她现在满心都是杜七。

    “错的是负心的男人。”七姨又说道。

    “那我还真想见他一面。”杜十娘看向东方,旋即叹息。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也许她该回去将庭玉丢入垃圾堆,绝了自己没有出息的念头……

    “居然还有个男人横在你和杜七中间,难怪你如此抗拒和杜七相依。”七姨无奈说道。

    杜十娘听到七姨的话,眼睛缓缓暗淡,旋即又明亮了起来:“七姨倒是提醒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哪样?”七姨问。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在我心里……他横在我和妮子中间。”杜十娘认真说道:“我更厌恶他了。”

    现在轮到七姨愣神了,她望着杜十娘坚定的眼神,呆滞了好一会才笑出声。

    “好,好,好……七姑娘还有这种作用,改日我定要请她吃蜜饯。”七姨笑着。

    也就是自家傻丫头痴情了,换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定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李孟阳既然不知道珍惜,那就滚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七姨诅咒他死在仙门的争斗里。

    “……”

    杜十娘心想自己纠结于她和杜七的关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人妨碍她和杜七……无论是谁,她都会厌恶的。

    “啧。”

    忽然的,七姨俯首在杜十娘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杜十娘正发愣,回过神来后,也在七姨的面颊上留下一个印子。

    “想明白了?”七姨问。

    “没想明白呢,我只觉得……若是我是四闲那般厚脸皮的人,就不会有这些多余的念头。”杜十娘摇头,心道自己以后要学会自私一点。

    杜十娘说道:“仙门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我只是不想离开她……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算是下了一个定论。

    她不想离开杜七,想永远与杜七在一起,想要自私。

    但是在此之前,也有许多需要克服的困难。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她会尝试去克服,而不是逃避。

    比如……今日带着妆的杜七很好看,她一直不敢看,不敢与她接近,生怕面对内心的欲望。

    以后不会了。

    能一会儿出房间,就去抱抱那个丫头,一定很舒服。

    杜十娘一切的彷徨与迷雾,在与七姨说过、哭过一场后就云开雾散。

    杜十娘感受着七姨带给她的温暖,轻声道:“果然,您对于十娘来说……是不可替代的。”

    “小丫头就是腻歪,哦……你也不小了。”七姨笑着。

    七姨其实是不甚满意的。

    可相比之前害怕牵连杜七,连承认都不敢的十娘,能够坦然不想离开,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其实针对你那没有出息的心思,我也有一个法子的。”七姨说道。

    “什么法子?”杜十娘求助的看向七姨。

    “这种话我说不出口。”七姨眨眨眼。

    既然十娘的自卑是因为杜七太干净了,那只要杜七不那么干净了……不就可以了吗?

    这种将孙女弄脏的话自然是不能从七姨口中说出来的。

    “还有您说不出口的话?”杜十娘惊诧。

    “四闲足够聪明,我想到的,她定是也想到了。”七姨笑着道:“大不了,我提醒她就是。”

    “哼,你们总是这样,罢了,我才不问。”杜十娘闷声道。

    “对了,杜七现在学琴学的怎么样了?”七姨似乎是故意岔开话题。

    提起杜七,杜十娘就把沉重的话题都忘的干净。

    她对杜七的要求自然是无比严格,便认真说道:“还行吧,乐理能理解,使弦的手也稳,平日里一丁点错都不会犯。但……算不上好,这种一切手法都按部就班,可就是缺了点什么的阶段谁都有的。”

    俗话说就是新手的瓶颈,怎么弹琴都不对味。

    “一个琴师,若是不能给予听众共鸣就是不合格的。”七姨说道。

    “谁说不是呢,在这一点上,淮沁的秋水丫头就比她强。”杜十娘叹息:“妮子的性子摆在那儿,情绪的调动掌握不好也很正常。”

    “这样?”七姨似是随口说道:“杜七以后要修炼了吧,想来以后练琴的时间会更少,我看她很喜欢琴,如果练不好一定会伤心……对了十娘,你当年是怎么度过杜七这个阶段的?”

    杜十娘闻言一怔。

    她是登台演奏几次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过度的,自然不能用来拿来参考。

    嗯?

    不能拿来参考吗?

    杜十娘沉思。

    “……”一旁的七姨隐晦一笑,心想这丫头可真好懂。

0594 杜十娘没想过不好的事

    世上少有能操纵心灵的人,除非她本身愿意被操纵,杜十娘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看着七姨面露微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杜十娘感受着自己逐渐平复的心情。

    七姨是爱她的,知晓她陷入困局还笑出声……

    那就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您总是喜欢卖关子,与平娘一模一样。”杜十娘抓住七姨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七姨的微凉,内心一片温暖。

    “罢了,十娘就安心的期待了。”杜十娘说着埋怨的话。

    七姨咳了一声:“最近店里不是新来了一批暗舒荷吗,欢丫头和薛丫头使了,据说效果还不错。”

    杜十娘一愣,不明白七姨在说什么。

    “我是要提醒你,小心四闲那个疯丫头给你使药。”七姨眨眼说道。

    “她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杜十娘摇头。

    “万一呢。”七姨说道:“还是要防一手。”

    “我不是说了?她若是有胆子,我还高兴呢。”杜十娘摆摆手,随后歪着头说道:“店里新来了暗舒荷?效果还不错?”

    “是不错。”七姨点头。

    杜十娘眯着眼睛,打了个哆嗦道:“您专程与我说暗舒荷这种闺中物件……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真是奇怪,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七姨是她的娘亲,哪有娘亲与女儿说这玩意的。

    这就好像她拿着暗舒荷去找杜七给她介绍一样……怎么想怎么……反正杜十娘心里起了一股子忘善背德的膈应。

    “你想什么呢。”七姨抽出被杜十娘攥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没好气的说道:“重点是谁使的暗舒荷。”

    “谁使的?”杜十娘微微一怔,旋即喃喃说道:“薛姐姐和欢丫头?七姨的意思……不是各自使,而是一起?”

    “废话,不是一起使,我用得着提她们两个的名字?”七姨笑的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杜十娘便沉默了。

    欢丫头才入店不久,年龄兴许只比杜七大一两岁,经常来七姨这儿吃面,算是七姨除了她和四闲,比较喜欢的丫头。

    至于薛姐姐……

    比她年长,又是十八坊的清倌人,杜十娘平日里与她没有什么来往。

    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杜七与她说的明灯在街上被薛姐姐认出了半妖的身份……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薛丫头最近喜欢上了绣着狸花的衣裳,她能喜欢上明灯,我是想不到的。”七姨惊诧,笑着说道:“看来明灯就是讨人喜欢……嘛,半妖容易失控,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儿是春风城,有尊上压着,姑娘们也不怕半妖生出什么事端来。”

    “……”杜十娘愣在了那儿,七姨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得进去,直到许久之后,杜十娘才回过神来,她拍拍自己的面颊,震惊的说道:“欢丫头这么小……居然和薛姐姐成了对食?!”

    “谁说不行?”七姨哼了一声:“我先前瞧见她们到哪儿都一起就猜到了,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对吧,七姨,这不对劲。”杜十娘使劲的摇头:“我记得姐妹们都说薛姐姐是把欢丫头当成女儿看的……我自己印象中也是,这怎么忽然的就……”

    欢丫头来七姨这儿吃东西向来是赊账的,赊到最后都是薛姐姐替她付,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杜十娘去披罗居给杜七买衣裳,也经常见到薛姐姐带着欢丫头一起……

    杜十娘莫名的心跳加速。

    “那是你没见识,我只与你讲了,丫头们是准备过年再公开的,你可别出去到处说。”七姨说道。

    “……”

    杜十娘不免的怀疑人生。

    明明养的是女儿,结果养成了对食?

    杜十娘冷静下来的心情又一次混乱,就好像薛姐姐握着匕首对着她的后背“咵”的插了一刀。

    杜十娘深呼吸,不敢置信的说道:“薛姐姐和欢丫头的差别……比我和杜七那妮子都大吧。”

    “你还知道呢。”七姨不满说道:“但是人家一起吃了暗舒荷,你还不敢牵杜七的手,没出息。”

    “倒是我的错了。”杜十娘摇头,七姨不会骗她,所以她只能被动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吐槽道:“这样看来,薛姐姐是会吃窝边草的兔子。”

    “你这叫什么话。”七姨握拳,冲着杜十娘的俏脸比划了一下,旋即说道:“欢丫头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也是借着暗舒荷才鼓起勇气……现如今得偿所愿,多了一个人暖被窝,过年也能更热闹,平添一桩喜事,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七姨说着,眨眨眼软声道:“知道你嫉妒人家薛丫头有本事,能被自家闺女主动……”

    女儿都不喜欢被自己的母亲看不起,杜十娘一时间被激起了好胜心,她反驳道:“杜七也喜欢我呢。”

    “嗯?”七姨声调提高了几分。

    “哼。”杜十娘低下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她才不是薛姐姐那样的人,会对自己身边的姑娘出手……可想着想着,杜十娘不得不承认,她方才有在想一件事情。

    是欢丫头主动的。

    如果杜七也主动呢……

    “……”

    窗外的是雨打窗棂,屋里是杜十娘被一个消息撬动心扉。

    自己会怎么想?

    杜十娘沉默了一会儿,发觉她该是会恼的打杜七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少想这些对她的人生没有意义的事。

    杜十娘长长的叹息。

    自己果然是不解风情的老女人。

    “改良过的暗舒荷真是个好东西,又给咱们店里添了一对,我真是要谢谢京城的沈家了。”七姨笑着拍手:“这一次,应该还能促进不少对食出来。”

    “哼,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从不使用那玩意。”杜十娘扭过脸去。

    七姨瞪了她一眼:“酒伤身,暗舒荷还不伤身呢,你嫌弃什么。”

    “我不是嫌弃。”杜十娘想了想,深吸一口气,略带羡慕的说道:“七姨,我是为了她们高兴的,等她们公开了,我会随一份厚厚的礼。”

    暗舒荷能够促进本就互相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便真的是很好、很干净的物件。

    “你知道就行。”七姨说着,闭上眼睛。

    薛丫头突如其来的与人结成对食,这在春风城中其实不值得说道,毕竟类似的事儿每天都在发生……可谁让她们的关系有些像是杜十娘和杜七?

    这个时机也是赶巧了,正适合用来提点杜十娘这个傻丫头。

    “我知道七姨您在想什么,没可能的。”杜十娘说着冷冰冰的话,眸子里却漾起了如春水般的涟漪。

    她和杜七才不会像那对假母女一样呢。

    “七姨不要忘了,丫头随我的姓,和她们不一样的。”杜十娘认真说道。

    “大不了姑娘的姓不变,你改随我的姓好了。”七姨勾起嘴角。

    “师十娘?这可不好听。”杜十娘无奈。

    “师……的确不是个好姓,也是我娘她临死还想着老东西,不许我随她的姓。”七姨随口说道:“师十娘不好听,但是以后若是石闲也跟了你,随了你的姓,那师闲听起来还不错?和石闲说出口没有太大的变化。”

    七姨笑着说道;“你不是最喜欢为其他人考虑了吗?”

    “您少来这套,改姓我也不会对丫头有那种心思的。”杜十娘呸了一声:“我会离暗舒荷远远的,十娘如今也不会做意乱的事儿了。”

    “呵呵,话别说这么死。”七姨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随后说道:“花月楼之后,你这妮子风头正盛,我寻思……这暗舒荷也风头正盛,说不定会找到你做宣呢。”

    七姨说道:“倘若人家给你银子,让帮着说好话,你是做,还是不做?”

    “唉?”杜十娘一愣。

    她曾经是红倌人,对暗舒荷的存在其实并没有什么厌恶,相比暗舒荷,麝香才是十恶不赦的“毒药”,她还不是涂了那么多年。

    “做,能赚钱为什么不做。”杜十娘点头:“我收回不接近的话,我自己不吃就是了。”

    “财迷。”七姨骂了杜十娘一句。

    她也不是说非要扭曲杜十娘和杜七的关系……七姨不过是侧面敲打杜十娘,进一步杜绝杜十娘想要远离杜七这个可能而已。

    只要杜十娘能够幸福,她怎么都高兴。

    七姨好奇杜十娘和杜七这样下去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真是有意思,我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如此的想要活下去。”七姨抓着杜十娘的手指:“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你和杜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才是人话。”杜十娘惊喜说道:“咱们去找先生给你治病。”

    “也不急,还有……死丫头说谁不说人话呢,没大没小。”七姨掐了杜十娘的脸,旋即微微抬头。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杜十娘和杜七的以后。

    这两个姑娘只是站在一起就能让人心安,不自觉的为她们考虑。

    母女?对食?还是说稍稍疏远一些的闺蜜。

    七姨最不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两个人形同陌路。

    至于说是仇人,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想杜七和杜十娘,七姨也是一样的。

    “哗哗哗……”

    窗外的雨水本来都小了,现如今却又一次倾泻下来,打断七姨思绪的同时,让她起了另一个念头。

    她总想着以杜十娘为主导的对食,可实际上十娘对于自家人是很软的,典型的外厉内荏,一推就倒。

    杜七则恰恰相反,看起来软软的,实际上为人处世十分有原则,标准的外柔内刚。

    这样的杜七只要想,其实是可以将杜十娘吃的死死的……

    也就是杜七傻了。

    恩爱百端本质上是互相依靠,但是即便是相依为命,也总归是有一个主导的。

    兴许不是杜十娘为主导,而是杜七为主导?

    杜十娘不是娶亲的,而是嫁人的那个?

    “十娘。”七姨说道。

    “啊?”杜十娘打了个哈欠,她其实有些乏了,不过还是说道:“七姨,怎么了。”

    “你还想嫁人的事儿吗?”七姨问。

    “嫁人?早就不想了,求良人都求到了海里,傻不傻呀。”杜十娘啐了一声,说道:“过南风,过南风,什么叫过南风?”

    七姨沉默了几息的时间。

    南风琴是寄托了杜十娘少女情思的琴,现在既然是说“过”去了,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是情思,其实就是李孟阳。

    毕竟杜十娘的少女心性和情思全都交给了那个男人。

    “南风琴你不是送给了杜七?”七姨说道。

    “七姨不会觉得我把情思给了杜七那傻丫头吧,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从了四闲呢。”杜十娘手臂上起了些许疙瘩,她使劲摇头:“南风琴送给杜七,是希望丫头能像一般的姑娘家那样对青春有着青涩、美好的回忆。”

    杜十娘眼睛逐渐发亮,缓缓道:“丫头也到了会被异性吸引的年纪,不知道什么男人能让她高看。”

    “你等着吃醋吧。”七姨哼了一声。

    “妮子说过尊上好看。”杜十娘掩面笑着:“若是喜欢的人是尊上,那真是和我们这些过来的丫头一样。”

    谁不喜欢尊上这种既好看、又温柔的人呢。

    憧憬遥不可及的人谁都有过,杜十娘也是一样的。

    是白龙,杜十娘就不会吃醋,也不会担忧,相反会高兴,因为这样就不会有其他的男人入杜七的眼睛。

    “喜欢尊上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七姨惊讶说道:“只是……杜七说过尊上好看?”

    “嗯,说过好几次呢。”杜十娘心想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对于白景天这个接近杜七的男人没有任何的戒备……论起男人的魅力,白景天还是需要好好练练。

    “十娘你是不想嫁人了,那……如果咱们十楼里的姑娘谁能嫁给杜七,我做梦都能笑醒。”七姨说道。

    “七姨忽然的说什么呢,妮子才不会娶别人。”杜十娘说道。

    “别人?”七姨眯着眼睛。

    “您别这么看着我。”杜十娘呸了一声:“四闲没脸没皮的,她打过妮子的主意还当我不知道……分明都有翠儿和婵儿了。”

    “打杜七的主意?四闲?”七姨扶额。

    石闲倒是比她想的还不要脸。

0595 杜十娘得防范吃窝边草的兔子

    在七姨的眼中,石闲并不是贪心的姑娘,她的沉默寡言且不好接近,又因为下了台之后总是一副面如寒霜的模样,在春风城这么多年除了秦淮也没有什么朋友。

    在一般的公子看来,淮竹姑娘虽然神秘,但是真要说冷漠……那还是要数四苑的石姑娘。

    七姨嘴唇紧抿,一时语结,她转过头看向画卷,红裙的少女似是一朵幽然的莲花,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其实石闲这般清冷、和光同尘的性子很像是她年轻的时候。

    这一点也不夸张。

    柳青萝也说过的,石闲从样貌、性格、气质都像极了七姨。

    石闲应该是一个女神级别的姑娘。

    她的确也是——在不牵扯到十娘和她身边的姑娘之时。

    ……

    “好好的丫头,现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女赖子?十娘,你是怎么把她养成现如今的模样的。”七姨无奈的说道:“四闲真的……打过杜七的主意?”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杜十娘说道:“她有刻意的去占妮子的便宜,不过杜七那妮子太单纯,四闲估计是觉得欺负她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做的太过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七姨叹息说道:“仔细想想,四闲得不到你……就想得到你身边丫头。”

    那丫头不会是以为只要把杜十娘身边的人都变成她的,就可以把十娘包围起来吧。

    “翠儿?”杜十娘说道:“是翠儿先喜欢四闲的,不过您也知道,不会有人讨厌翠儿的……所以四闲也算是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十娘,你说翠儿和石闲不会成为对食吧。”七姨突发奇想。

    杜十娘直接摇头:“怎么可能,先不说婵儿会不会恼怒,翠儿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也是,在翠儿眼里,四闲应该是属于你的。”七姨抿嘴一笑,说道:“从七姑娘入了园子后,四闲的性子也愈发的跳脱,是好事。”

    “我也没说是坏事。”杜十娘眼角泪痣上抬了微弱的角度,她长长的叹息:“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她面对外人那寒霜一样的脸色的,着实……让人心动。”

    这是真话。

    高冷的石闲只看样貌就足以让姑娘们移不开目光了。

    可惜,在杜十娘面前,石闲要么是口不对心的傻姑娘,要么是下流的女赖子,让杜十娘除了无奈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你心动是好看的姑娘吗,呸。”七姨捏着杜十娘的脸。

    “好色有什么不好?”杜十娘随口说着,旋即摇头:“还好她及时放弃了勾引我家的傻丫头,不然……我该是会见她一次,轰她出去一次。”

    “你忽然的和我说四闲的坏话,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吧。”七姨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着,转头说道:“你想说什么,说。”

    “七姨还是这么懂我。”杜十娘抱住七姨的一只手,小声说道:“我答应了阿寻,等庙会之后就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陪她好好玩玩。”

    “秋水楼?红吟?”七姨点头:“红吟虽然也喜欢你,不过红丫头比起四闲知礼,很讨人喜欢。”

    “是啊,她这些年帮了我许多,正巧……我也想念秋水楼的姐妹了,去住一段时间也好。”杜十娘说着,眼神有些恍惚。

    其实她想要去秋水楼陪红吟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弥补一下她这些年对于平娘的疏远,以及想要尽可能多的从平娘口中了解修仙界的事。

    七姨看着杜十娘眼神躲闪,有些奇怪,可女儿不想说她也不会问,便说道:“你答应红吟去秋水楼住,四闲就没有吃醋?”

    “还没吃醋呢,那酸味就呛人。”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阿寻没招惹她,她也招惹不起阿寻,我就没有理会。”

    七姨闻言,十分的无奈。

    难道十娘没有发现,她其实很会勾人吗?

    石闲,红吟,流萤……还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光是七姨就知道几个已经结成对食了但是仍旧对杜十娘抱有憧憬的姑娘。

    十娘不花心,但是却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魅力。

    就如同红吟,她是典型的春风城式姑娘……明白感情对于姑娘来说毒药,深刻了解“登台扫娥眉,下台卸花妆。”的道理,精通于逢场作戏,即使被春风城的侍卫统领追求都没有丝毫的心动。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红吟,一颗心却都系在了杜十娘的身上。

    七姨也不觉得奇怪。

    在春风城里,仍旧以“阿寻”称呼红吟的,有也只有杜十娘了。

    所谓爱慕,都是诞生在细微的日常中的,不说就不会没有人知晓。

    这声“阿寻”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那她便理所当然的会被红吟爱慕。

    七姨叹息,点了点杜十娘的脑袋,嗔道:“十娘,你也是能作孽。”

    “我怎么了?”杜十娘被七姨的视线绕糊涂了,疑惑不已。

    “没什么。”七姨摇头:“你继续说。”

    “哦。”杜十娘箍着七姨的手,担忧说道:“我去阿寻家里住的话,定是茶会不断,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回来,到时候您可得帮我盯着点四闲,不忙的时候……她说不定都会在十楼住下来。”

    “你怕她勾杜七?”七姨笑出了声音:“不是有翠儿看着吗?”

    “那个小二五,小细作,她能保护住自己就不错了,还能看着杜七?”杜十娘咬牙。

    “净瞎操心,七姑娘得傻成什么样子才能被四闲勾着魂?”七姨哈哈笑着,觉得自家女儿很好笑。

    “别笑了,别笑了,我这不是怕万一吗?”杜十娘说道:“主要是您看着点她,别让她喝多了,我是怕四闲喝多了作妖。”

    七姨收起了笑容,认真了一些:“你还别说,她若是醉了,说不定还真的能把七姑娘按趴下。”

    “谁说不是呢?妮子没一点力气,一推就倒。明灯和翠儿靠不住,还是得看您。”杜十娘说道。

    “行,到时候我搬过去住就是了。”七姨答应了杜十娘。

    杜十娘笑了,她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安心了,只要四闲不发酒疯,她也就不会做出格的事。您不知道,妮子今天化了妆,四闲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将她吃了似得。”

    “杜七今个是很好看,勾人的紧。”七姨点点头,心道杜十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石闲知道杜十娘在秋水楼左拥右抱,能不“借酒消愁”吗?

    喝醉了是极有可能的。

    七姨忽然说道:“其实勾七姑娘的魂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吧,都不用四闲喝醉,说不定是七姑娘主动呢。”

    “不难?”杜十娘一愣:“七姨是什么意思?”

    七姨掰弄着手指,接着竖起三根手指,说道:“光是我知晓的就有三个……成功的。”

    “嗯?”杜十娘心神晃动。

    七姨什么意思?

    是说有三个人成功勾上了她家的丫头?

    “不可能的,她身边的事儿都会与我说的。”杜十娘急着说道:“即便是徐青山徐公子,妮子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还能能骗你不成。”七姨不过寥寥数语就轻飘飘地堵了杜十娘的嘴:“我记得,连韵和柳依依就做到了吧。”

    “????”

    杜十娘先是一愣,随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捧起七姨的手,一口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的小巧的压印,十分不满的说道:“蜜饯和包子您就说蜜饯和包子,讲这么暧昧做什么。”

    某种意义上,七姨说的是对的。

    蜜饯真是把杜七勾的死死的,几天不见就坐立不安……

    “你再咬我,我就把你牙拔了。”七姨抓着杜十娘的头发,见到杜十娘得意的眯着眼睛,嗔道:“别的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是看好看的人,你家的丫头却只会被吃的勾到?十娘……你得想想你这个娘亲是怎么做的。”

    “被吃的勾了魂,好过被男人勾了魂。”杜十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七姨列出了三个能够勾住杜七的,可蜜饯与包子加起来不过两个。

    那么第三个是什么?

    杜十娘没有问,因为她自从离开了望海店之后就没有做过勾人那般不要脸的事儿了。

    七姨也不说,因为心照不宣。

    “七姨你不能拿一般姑娘家的心思来揣摩杜七的心思,她才不会被美色挡住眼睛。”杜十娘说道。

    “你方才还讲,杜七说尊上好看呢,这就忘了?”七姨翘起嘴角:“不想她被旁人拐走,你可得多下心思,抛下足够的饵料,把她紧紧的拴在你身边。”

    七姨轻轻抓弄着杜十娘的长发:“以你的手段,还不是想把她捏成团就捏成团?”

    “哼,我可不舍得。”杜十娘不满的看着七姨,钻进褥子一阵窸窸窣窣后丢出来一件外衣。

    “乏了?”七姨问。

    “乏了。”杜十娘点头。

    “我说的是应对七姑娘。”七姨看着她。

    “我说的也是。”杜十娘眉头一挑,她轻轻哼了半句小曲儿,轻巧的说道:“日子还是要过的,只靠想可没用。”

    “嗯。”七姨应声,她将褥子往上提了几分,遮住可能钻进去冻着杜十娘的冷风,问道:“要睡一会儿吗?”

    “自然是要睡一会儿的,我困也是真的困了。”杜十娘打了个哈欠:“为了小宴不扫大家的兴致,您也得好好休息,别再想不干净的事。”

    “还不是为了你好?旁人的事我还不屑说。”七姨冷笑一声,随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好好休息一会。

    在七姨躺下后不久,杜十娘兴许是真的乏了,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七姨望着蜷缩着身子的姑娘,伸手摸了摸杜十娘的脸,看着她面上逐渐沉寂下来的安心,抿嘴笑了笑。

    十娘开始为了不离开杜七而努力……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叹息。

    七姨的眼光何其毒辣?

    她一眼就看到了杜十娘这般纠结的核心是什么。

    说到底,十娘现在的不安就是她苦日子过惯了,习惯了看公子的脸色过日子,习惯了登台演出,习惯了下九流的活。

    她那时候赚的银子,一半是挣的是不安心的钱,一半是挣的挨骂的钱。

    现在好日子上门,反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活下去了,会想些有的没的。

    说到底,在杜十娘的心里,她本质上还是那个没有入春风城,抚琴知礼的干净少女,而并非是现如今这个“红倌人”。

    看看淮沁的丫头,哪个会像杜十娘这般对于自己的身份如此纠结的,早就接受了自己作为角儿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十娘的心态转变不过来,这些年的委屈求全才将她的心割裂的鲜血淋漓。

    七姨感受着杜十娘的轻微的呼吸落在颈间,眼神黯淡的几分。

    在杜十娘发现石闲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之后,好不容易想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结果一颗心被人踩的稀碎。

    导火索还是李孟阳……

    有一件事情让七姨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十娘和李孟阳是六年前就认识的,而十娘之所以心态转变不过来,也是因为李孟阳对她的保护很用心。

    一码归一码,七姨说不出埋怨的话来,因为是好事。

    罢了,自家女儿这般患得患失,还不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没用。

    七姨除了心疼,哪里还能生杜十娘的气。

    她闭上眼睛,准备如杜十娘说的,好好睡一觉,晚上尽力不坏了姑娘们的兴致。

    今晚,就久违的陪丫头打巧牌吧。

    ……

    ……

    大槐树的影子逐渐扩大,院落静了下来,房间中,本来和石闲相约一同休息的翠儿却睁大了眼睛。

    她屏息着,空气凝固。

    房间中寂静无声,翠儿的笑容却明媚璀璨,她盯着一袭睡衣,近在咫尺的石闲,眼睛都不眨一下。

    翠儿心想石姐姐真好看。

    都快要有七姑娘好看了。

    好不容易能和石闲过二人世界,翠儿哪里舍得睡下。

    她还能看上两个时辰。

    “……”

    于是石闲睁开眼,两人彼此对视着,翠儿被抓了个现行,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你看够了吗?”石闲无奈的说道。

0596 都是很会撩的姑娘

    忽然对上好看的眸子,即使是一向沉着冷静的翠儿也掩盖不住眼里的慌张,她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过去,但是……分明是已经四目相对的,心里一团乱麻的情况下,翠儿的眼睛反倒是睁的滚圆。

    “你这丫头,眼珠子要掉出来了。”石闲摇摇头,坐后随手拿起一旁的衣裳披在肩头,这才低头瞧着那身子僵硬、不知所措的翠儿。

    “石姐姐……原来你醒了。”翠儿红着脸说道。

    石闲先摸了摸翠儿的长发,旋即手指上移在翠儿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嗔道:“差不多也有两刻钟了,你看够了吗?”

    翠儿羞的说不出话来,便破罐子破摔的钻进褥子避开石闲的视线,旋即垂下眸子,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抓住石闲的衣裳。

    石闲见状眨了眨眼:“翠儿,这可不像是平时的你。”

    “姐姐明知故问。”翠儿沉闷的声音从褥子里传出来。

    “你猜我是醒了,还是醒着?”石闲又问。

    “……”

    翠儿身子一僵,她还没来及说话就感觉到石闲抓住了她睡衣的领子,向上一扯,就把她整个人从褥子里薅了出来。

    窗外是阴天,屋内是灼灼燃烧的灯火,些许灯火的光芒映照在石闲的侧脸,唇红齿白,若惊鸿艳影。

    “装什么死。”石闲抿嘴一笑。

    石闲的声音混合着雨声落在翠儿的耳中,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慌张的回到褥子中,重新抓到了浅色衣角,像是抓到了什么依靠……安心后才回过神。

    “石姐姐,榻上都弄乱了。”翠儿感觉到身下的褶皱,叹息说道。

    “你倒是教起我来了。”石闲捏着翠儿的脸,旋即说道:“别装作听不见,你猜猜,我方才是醒了,还是醒着。”

    一字之差,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要么是石闲才醒过来,要么是……她一直就是装睡,将翠儿盯着她,像是小蛇一样的动作偷看的清楚。

    这还用想吗?分明就是开卷给她的考试。

    翠儿又不傻。

    她眼看着石闲的表情,想着她那句“差不多也有两刻钟了”,顿时心如明镜。

    “我猜姐姐是才醒过来。”翠儿认真说道。

    “你这丫头……不按套路出牌啊,难怪店里的丫头玩巧牌都玩不过你。”石闲轻轻哼了一声。

    “姐姐若是温柔一些,便该给我台阶下了。”翠儿声音带着几丝颤音。

    “还要什么台阶?偷看都不会偷看,呼吸一直都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用睁眼就知道你这丫头贴了上来。”石闲伸了一个懒腰:“我一直没有睡着。”

    “姐姐是在捉弄我?”翠儿探出半个脑袋,认真说道:“姐姐很好看,我想要多看两眼,可不算错。”

    “你看就看了,可是……也不能一直盯着瞧。”石闲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有些渴了。”

    “我去倒水。”听到石闲的话,翠儿一时间也顾不得害羞了,她翻身披上衣裳。

    不久后,翠儿将一杯热茶递给石闲。

    “温度怎么样?别再烫着我。”石闲捧着温热的茶杯。

    “我试过的。”翠儿说着见到石闲举起茶杯,在灯火下瞧着杯沿上的什么。

    石闲眼睛一亮,旋即对着杯沿处浅色纹理印记的位置喝了一口茶水,眨眼说道:“你试过的,果然温度正好。”

    “……”

    翠儿眼珠微微一颤,可此时离开了塌的翠儿重新变成了以往那副模样,她无奈的说道:“石姐姐说过的,我们之间也不用分的清楚,便没有再换一个杯子。”

    “我可没有嫌弃你。”石闲翘起嘴角,随后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翠儿见状,自然而然的在榻边坐下,取出一条手帕,轻轻接住即将撒到褥子上的茶水。

    石闲将茶杯递给翠儿,赞叹说道:“果然,在你这丫头的身边我才能感觉到有侍女真是一件好事,不像是婵儿那个死丫头,只有我伺候她的份,当初……我就不该把你让出去。”

    “婵儿有婵儿的好。”翠儿轻轻擦干净杯沿,将其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才转过头问道:“石姐姐也是,知道我一直在看,还装睡,会很不舒服的吧。”

    翠儿是知道装睡有多么困难的。

    “这时候就别为我考虑了。”石闲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翠儿就往上坐了点。

    翠儿一副平静的模样,缓缓说道:“石姐姐既然能装的下去,看来是做足了防备,知道我会睡不着……怪不得妆都没有卸的干净。”

    “我都不用做准备,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石闲得意的说道。

    “我知道的。”翠儿点点头:“姐姐你和十姑娘一起休息的时候,该是和我看姐姐你一样看着姑娘。”

    “嘶……”石闲被翠儿的话激的抽了一口凉气。

    真话的杀伤力最强。

    翠儿说的没错,她每次和十娘一起休息,都会一直看着她的脸,有这种机会,哪里舍得睡着?

    石闲牵住翠儿的手,趁着火光说道:“好了,翠儿你也别怪我臊你,我不是故意看你笑话的,谁让你这一瞧就是两刻钟,谁能受得了。”

    “我才没有怪姐姐。”翠儿小声说道。

    她看起来平静,其实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偷窥被发现的害羞。

    “问题来了,你猜猜我为什么装睡坚持了这么久。”石闲眨眨眼:“我总不至于撑这么久就是为了臊你吧。”

    “我也奇怪呢。”翠儿摇摇头:“如果姐姐想要羞我,半刻和两刻………没有什么分别。”

    就好像偷看五分钟被发现,和偷看半个小时被发现都是一样的羞耻,石闲是完全没有必要装那么久的。

    翠儿说着面上飞起了一抹红霞,她小声说道:“难道……姐姐是想我看一会就该睡了,不想让我知晓我暴露了,给我留面子呢?”

    “啊,完全没有,完全没有,你想多了。”石闲第一时间使劲的摆手:“你想什么呢,我可不是这么温柔的姑娘,给你留面子的事儿只有十娘会做。”

    “我想也是。”翠儿收起自己的自作多情,她长长的叹息一声,失望的说道:“姐姐就别卖关子了,我瞧您只是想睡却睡不着,逗着我玩罢。”

    石闲感受到了翠儿的小情绪,眼珠微微地滚了滚,说道:“我不比翠儿你忙,按照道理来说……你今个应该是累了,怎么想都要比我先睡着。”

    翠儿摇头说道:“不一样的,我早就适应了店里的活,这几日其实清闲着,睡不着的。”

    “你身子好。”石闲说道:“我昨晚都没睡够,现在都还想打哈欠。”

    “那姐姐不休息,还装睡呢?”翠儿无奈的说道。

    “我是在等你睡着。”石闲合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她平静说道:“你一直看我,我怎么看你?所以是你的错。”

    翠儿闻言,手掌忽然用力,指甲在掌心戳出了一个印子。

    她的心理防线被石闲一瞬间便破的干净,出尘的面容上像是洒了红墨水一般。

    石闲却没有要放过翠儿的意思,她失望的说道:“翠儿你也说了,我是会趁着十娘休息偷看她的,怎么就没有想过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只可惜,我本想撑到你看够了睡着了再睁开眼,谁知道你瞧个没完了……偏偏你这丫头还不知道控制呼吸,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翠儿此时心脏加速砰砰跳着,完全就没有听清楚石闲后半边说的是什么,只是附和着点头。

    石姐姐……原来是想看她的吗?

    翠儿深吸一口气,说道:“翠儿可不好看,姐姐又逗我开心了。”

    “你这丫头对于自己的魅力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石闲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翠儿的脸,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是没有这么好看的……现在却和十娘一样变了一个人,想来回到杜七出现之前,我都不敢认你们了。”

    这一点都不夸张,在石闲的眼里,单纯的论美貌而言,翠儿一点都不比她认识的九苑姑娘差,甚至……还要更加的有魅力。

    她也没有欺骗翠儿,她本意真的是想要趁着翠儿忙碌了一天后休息的时候好好欣赏这丫头的睡颜的,结果反倒是被翠儿抢先了。

    “该说是女大十八变。”石闲庆幸的说道:“还好你晚一些才变得好看,若是以前在店里做舞女时就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得出来多少麻烦。”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翠儿眨眨眼,旋即想着石闲的话,感觉到自己心口的悸动久久不能散去,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七姑娘是这样,十姑娘也是这样,石姐姐你自然也是一样的,是翠儿自己没出息,不该心动。”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石闲疑惑的看向翠儿。

    翠儿心想七姑娘就是这般无意识的撩拨身旁的人。

    十姑娘也是,一句“阿寻”就把红姑娘这条鱼儿钓了上来。

    石姐姐也不出意外的,方才不过寥寥数语,就撩拨的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该说整个十楼的姑娘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翠儿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说道:“我没说什么。”

    “你这丫头……罢了,你不是我的侍女,收拾你也轮不到我来。”石闲哼了一声,旋即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正经,没想到也一肚子坏水。”

    “石姐姐可不能说我坏的。”翠儿眨眨眼,说道:“佛经有云: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我倒是忘了,你这丫头还喜欢这种不说人话的东西,我听不明白,你解释解释。”石闲打了个哈欠:“给我做个催眠。”

    “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意思。”翠儿摇头说道:“我与姑娘们整日在一起,做下人的,自然会染上与小姐类似的性子。”

    “你搁这指桑骂槐呢。”石闲没好气的撕扯着翠儿的脸,随后一只手指着七姨院子里的大槐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翠儿的手哼了一声:“我是不能说你坏,说你……不就等于在说十娘?”

    “石姐姐,其实我与你学的更多。”

    “我骂自己不就更蠢了?”

    “……”

    翠儿沉默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她抹着眼角的些许湿润,颤声道:“华严经上讲:唯心所现,唯识所变,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知晓了……和谁在一起,真的很重要。”

    她真的好喜欢身边的姑娘们。

    “傻丫头。”石闲抓住翠儿的手,无奈说道:“这话可不能让十娘听去,不然她又要说杜七那妮子留在春风城……近墨者黑了。”

    “也不是一个意思的。”翠儿认真了一些:“天池泽的大和尚与我说过,恶自受罪,善自受福。姑娘们所做的一切,皆有回响。七姑娘如今这么好,怎么能说近墨者黑。”

    “我听不明白,不过……十娘从来都不觉得春风城的姑娘是好姑娘,这一点也不用我多赘述了吧。”石闲说道。

    “……”翠儿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有什么办法吗?你懂那么多佛经。”石闲问。

    翠儿想了想,说道:“佛说万般皆苦,唯有自渡,我姐姐也常说……人最终还是要自己的。”

    “意思还是要十娘自己想清楚,这佛可真是没用,十娘若是能自己想明白要它做什么。”石闲啐了一声:“说到底,还是顺其自然。”

    “天意无常,本就是要顺其自然的。”翠儿说道。

    “天意无常?什么破天意。”石闲咬牙:“天意若是真的靠谱,十娘就不该就受苦。”

    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不说了。

    她觉得石姐姐这般藐视“佛祖”和“上苍”是大不敬,于她而言,对于神秘的东西可以不信,最好不要不敬。

    但是她又不好说石姐姐的不是,于是想着……自己多多的祈祷、供奉,为石姐姐消去方才那些可能会折了福荫的话。

    “……”

    翠儿不相信世界上有巧合,所以她遇到十姑娘也好,十姑娘遇到七姑娘也好,一定都是命中注定的,由上苍安排好的事情。

    现在日子好了起来,怎么想都是苍天有眼。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石闲注意到了翠儿低落的情绪,她瞧着翠儿的侧脸,说道:“你闭上眼。”

    “欸?”

    “叫你闭眼就闭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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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是龙傲娇介绍:
那一年树下,小和尚放下执念,证得菩提。
那一月山里,懒道士走出红尘,羽化登仙。
那一日林中,俊剑客斩落心魔,举日飞升。
长生仙去,从人从山。
山上有一片竹林,有女人自竹林中走出,她曾是执念,是红尘,是心魔。
现在她只想吃饱饭。
这是一个长生姑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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