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8 无处不在的生死和空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生命意味着什么。
杜七兴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因为太过谙习。熟悉到睁开眼闭上眼,过往来生全都充斥着这种东西。
可有人会惊奇头顶有一片青天?
可有人会惊奇青天下有阳光普照?
可有人会惊奇这世间本质是一片黑暗?
生命的诞生与逝去对杜七来说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因为无论是穹顶之上还是青天之下都充斥着死亡,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与照不到的地方无时无刻都有生命凋零。
死亡的概念比黑暗更加稳定。
所以杜七可以不在意死亡。
面前金丝少年的死很浅,像是那迎面吹来的风,散了也就散了。
单是在这春风城,她就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人的逝去,比如那一车的半妖,不仅死了,还是那般的……零碎。
可她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杜七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漠视生命的人。
清风扫过,白景天望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心头发凉,这种感受毫无预兆,不知道来源。
敏锐的少年还不够敏锐,无法了解自己先生为何面对一个人的死亡却这般的平静,仿佛死的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蚂蚁,一个虫子。
而事实上,这些在杜七眼里都是平等的。
当然白景天之所以会觉得惊讶只是在他的眼里,先生虽然十分聪颖,可只是一个干净的少女,这般纯良的人……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亡,还是被她养的宠物毒死却这般平静,本就是十分怪异的。
“先生,你不怕?”白景天问道。
“怕?”杜七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死了。”白景天说着,示意这些人将眼前的死人拖到阴影中。
“我知道啊。”杜七点点头,心道他死了,那我应该害怕?
杜七反问道:“你会怕光?”
白景天摇摇头:“不会,先生,我是兔子,又不是鼠蝠,怎么会怕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笨。”
白景天看着自己先生的不满,心道他又让先生不高兴了。
不过转念一想,先生非常人,又精通医道,对死人不觉得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安慰先生的机会……
正想着,白景天一抬头却看到了杜七那有些担忧的眼神。
“他这么死了……要怎么办。”
白景天眼睛一亮,说道:“这件事交给我了,先生不用忧心,处理一个大公子是处理,多一个也不算什么,正巧都是一家的,齐活了。”
人死了就死了。
这可是他的先生。
要不是死的早,对于这般对自己先生有非分之想的人,他就不是兔子,而是真正的吸血蝠。
杜七还要说什么,“我的意思是……”
白景天咧嘴一笑:“先生放心,不会影响到十姑娘的。”
杜七点点头:“这样最好。”
屋内一片狼藉,杜七看着门前碎裂一地的雕木,心道之前那两个青年也被抓走了,她转过头看着白景天:“对了,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嚷嚷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放开那个姑娘?”
“先生,小说里写的,我就是随便一用。”
“我也是随口一问。”
白景天有些脸热,转移话题道:“先生,咱们换一个地方吧,我带你去吃些好的。”
杜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道倒是还可以吃一些,只是……没有什么胃口。
她有些想思念十娘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算了。”杜七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白景天心道经历了这么多,先生会没有胃口也很正常,果然……身边死了一个人绝对会影响先生的胃口,虽然心中失落自己还没有和先生一起赏玩,却不会强求自家先生,他笑着说道:“那我送先生回去。”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春市……”
春市?
白景天一愣,发现自己倒是忘了这件事,先生还说想要去春市来着,还未等杜七开口,白景天果断说道:“春市开放的时日推迟至明日,时机到了我来接先生。”
对他来说,杜七休息最重要。
“推迟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杜七看着白景天。
“一个时辰后。”白景天也不瞒着杜七。
杜七定睛看了一会眼前这个男孩,心道这也算是规矩的一种,于是不再言语。
……
接下来的时间就很简单了,杜七乘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此时无论是杜十娘还是翠儿都没有回来,十娘要赚钱养她,而翠儿姐要遵守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规矩。
院子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了。
杜七站在庭院中,风一吹掀起一片涟漪,少女青裙与那青草完美的衔接。
不远处,白景天注视着这一幕,想到了最开始认识先生的样子,蓦然发现……先生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知是好是坏,但是总归是愈发好看了。
他将杜七的样子记在了心里,取出一本医书认真的看了起来,他为杜七做了那么多,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先生好好教自己。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之一。
……
……
杜七回到她与十娘的家。
虽然家里充满了十娘的气息,可是十娘不在,她一个人待不下去。
杜七推开门,望着遍布青草的院子,此时时间还是下午,阳光明媚。
杜七心道十娘不在,翠儿姐也不在。
院子里空荡荡的,这种比死亡还要熟悉的空虚感充斥着杜七的身子,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
可十娘讨厌她总是懒散着。
怎么能让十娘高兴呢?
杜七思考了一会,搬出一个小椅子置于阳光下的石桌前,抱着一本医书躺了上去。
只有学习才能充斥人空虚的心灵。
还能让十娘高兴。
杜七这么想。
0119 杜七的小姐妹
大多数时候生活并非是充满激情的,杜七躺在椅子上,轻轻翻了个身。
本来准备好好看的书也扔到了一边。
她果然还是习惯懒散。
杜七轻轻扭了扭屁股,躲避着那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阳光,少女的曼妙展露无遗,可能够看到这一切的只有满庭院的花草。
姑娘仰着身子伸出手,让暖光透过五指之间,她眯着眼睛,笑着。
因为要看书,便不能下雨,于是在杜七玉手上方飘来了一片斜云,给她造出了一片正舒适的阴凉。
杜七眯着眼睛,身躯之上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绵长的神思。
“哈啊……”
软嚅的呻吟,轻轻伸了一个懒腰。
她好喜欢这般无头无尾的日子,平凡,但是却总有些期待的东西,比整日睡觉要强的多,少了些许激情,但是却足够舒适。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啦。
杜七这么想到。
有的姑娘在不经意间,便过了凭着一时兴起就可以陪着少年游历万千山川的年纪,也失去了曾经有过那令人心骇的野心。
现在的她只想陪着十娘出去走一走,吃一些好吃的,交一些朋友。
很简单,但是却很新鲜。
只是……
世间大多数事情都不如人意,哪怕是杜七。
杜七收起了笑意,坐起身子,眼神迷幻。
她已经记起了大多与海棠的生活,那句话记得最为清楚。
杜七自言自语道:“入世就不可得安宁……吗。”
就像海棠一般。
曾经的杜七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现在却在问自己,她带给海棠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期待?还是灾难。
杜七多少也知晓自己万花丛中过,却不沾染花粉的理由。
少女抚平那纯白色缎带,轻轻叹息,刚要躺下,却坐起来看着大门的方向。
有人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杜七站起身子,打开门栓,门外站着是两个姑娘。
一袭白色长裙的柳依依,以及穿着红衣,扎着一根麻花辫的连韵。
“阿七!”连韵娇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
杜七被往后推了几步才站稳身子,柳依依在一旁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姑娘,只是笑着,也不说话。
“连韵姐,你……松开些。”杜七觉得胸口那块玉有些硌得慌。
“真是担心死我了。”连韵松开杜七,紧接着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什么东西……硌死人了。”
“这个。”杜七把那块庭玉拿出来亮了一下。
连韵随意点点头,柳依依的视线在玉上扫了一眼,微微蹙眉。
“阿七,我今儿在车马上看到你了,怎么回事啊……”连韵急着问。
杜七要回答,柳依依横插一手,“阿七,不请我们进去吗。”
“失礼了。”杜七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个姑娘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坐下。
虽然连韵表示想要看看杜七和杜十娘的房间,只是真正的主人不在……柳依依便断绝了这个想法,只在院落中坐下便好。
“这院子真好看。”连韵道。
“是翠儿姐打理的好。”杜七道。
柳依依说道:“阿七,今日城中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坐在马车上?我们正巧撞见……可把她担心的不得了。”
连韵点点头,抱住杜七的一只手,盯着杜七,等着她的回复。
实际上,即便亲眼看到了杜七,她内心中却依旧没有放下担忧。
“担心?”杜七有些不明白。
柳依依将事情与杜七解释了一下。
杜七这才知道小姐妹是担心自己被什么贵公子看上、被欺负。
欺负她?
白景天吗?
杜七想象不到这般的场景,便说道:“车上的人是景天,我与你们说过的,今日是他的诞辰,他带我去吃了一些水果……”
大抵将事情说了。
“原来真是那景天公子。”连韵终于松了一口气,抓着杜七,在她面上轻轻一点,留下些许湿润。
“真是吓死个人。”
她们早知道杜七在一家医馆看书,前些时日还被聘为了先生教那里的公子念书,也听杜七与她们讲过一些关于白景天的“光辉事迹”,总归是一个好人。
担忧之处,无非是对方是一个半妖,但是在春风城,相信半妖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柳依依移开视线,顺势说道:“我就说了很有可能是那书苑的公子,你……你……等等……有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
柳依依的话忽然就这么停住了。
阴影云之下,凉风过处拂动青草,青裙,白裙,最后停在连韵那红色长裤前。
连韵一个激灵,转头看着柳依依,然后也意识到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眼,一同盯着杜七。
“您们做什么……”杜七摸了摸自己被连韵吻过的地方,有些局促的看着柳依依:“柳姐姐……是连韵姐先亲我的……”
这可不能怪她。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连韵急的脸都红了,她站起来,与杜七的距离不过二指。
柳依依觉得这是重点,却安抚不住愈发跳动的心脏。
她竟然冷静了下来,接着一把将连韵从杜七身上撕扯下来。
“阿七,我们看到你就放心了……就这样,我和连韵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柳依依平静的说道。
连韵挣扎着道:“依依你干什么啊……我要……”
“闭嘴。”柳依依忽然的一声过量分贝,让连韵将所有的话噎了回去,她缩着头看着柳依依,觉得有些害怕。
“依依,我……以后不亲了,不亲了……”
连韵搓着自己的辫子,很是不安,她许久没有见过依依这般认真。
“柳姐姐,你怎么了?”杜七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视线在眼前两个姐妹身上来回游离,最后看着连韵那般害怕的样子,下意识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都说了不怪她了。
红颜祸水。
“阿七,这是腌好的蓝花楹与桂花,家里还有一些,明儿记得过来拿。”柳依依说着,拽着连韵道:“我们就先走了。”
“谢谢姐姐。”杜七也不敢留,接过好吃的,却依旧疑惑。
“说话。”柳依依拽了一下连韵的辫子。
“啊……阿七,再见……再见……”连韵蔫了。
紧接着,她们就这个离开了,留下杜七一个人在庭院中懵着。
她看了看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袋子,有两个想法。
一是连韵姐果然是外强中干,平时皮的要命实际上那都是柳姐姐惯着。
二……
杜七咽了口水。
桂花和蓝花楹哪个好吃?
0120 姐妹?母女。
杜七觉得有一件事情她很喜欢,那就是眼前这个时代相比以前真的有很多的花样,至少在她的梦中还没有这么多关于吃的手段。
食用花瓣这件事杜七断然是没有想过的,可是被连韵这么一弄,杜七觉得自己以后看到一种花,首先去看的不是它有多么漂亮,而是能不能吃。
所以说,海棠又变成了吃的。
也不知道海棠是什么味道。
联想到海棠那略显鲜艳的颜色和性格,杜七觉得应该是酸中带着些许的甜味,也是她喜欢的口感。
杜七拆了柳依依送过来的袋子,取出里面一个密封铜罐以及黄油纸盒。
随着杜七的动作,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杜七很没有形象的咽了口水。
杜七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连韵这个姑娘,她简直就是一个宝藏女孩,因为很多好看的东西到了连韵手里都会变成好吃的,前些时日连韵做得糖渍木槿花苦中带甜,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味道。
杜七第一时间看着就是那个密封的铜罐,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正是她喜欢的甜食。
“嗯~”随着杜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白皙的手面露出些许好看的青筋。
“给我开……”
姑娘站在石桌前,十分的努力。
“呵。”
一些糟糕的声音从口中逃出,杜七面上充斥着红晕。
她放弃了,她兴许没有想到有一天为难她吃东西的不是十娘也不是羞耻心,而是一个密封的铜罐。
打不开。
她的力气不够。
杜七愁眉苦脸的看着好吃的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里,不禁埋怨自己的无能,同时终于理解十娘让她多多锻炼的原因。
心中下了要好好努力锻炼身体的愿望,杜七的视线放在另一个油纸盒上,轻轻的打开,淡蓝色的花瓣出现在杜七的眼底。
糖渍蓝花楹。
蓝紫色花朵,花瓣细小而密集,花丝纤细而柔弱,十分的美丽,美丽到让杜七口齿生津。
又在心里狠狠的夸赞了一番连韵,杜七拿起一朵幽兰放入檀口。
便是眯起了眼睛。
很香,很甜……就好像连韵本身那么让人喜欢。
杜七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她觉得连韵真的很好,觉得柳依依和连韵真的很配,觉得……自己可以和连韵姐打好关系,这样就不愁没有好东西吃了。
在这花瓣之上,杜七品尝到的不仅仅是美味,还有麻花辫少女的心意。
所以杜七宣布,这花比她今天吃的大餐要强得多,虽然蟹腿的味道也不错,但是……她喜欢干净的东西。
当初喜欢上十娘也是这个原因。
可怜白景天,因为是男人所以在杜七这里自动与干净无缘。
当然,他本身也挺邋遢的。
……
……
杜七可不知道,她喜欢的那位姑娘正被柳依依抓着手一路往家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别看平日里连韵皮的要命,可实际上在柳依依面前她就是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柳依依在娘亲那里得到了要照顾好连韵的吩咐,连韵又何尝不是被要求着要听话,更何况,她们之前的感情是那么凝实。
虽然连韵不大愿意承认,但是柳依依这个温柔普通的姑娘不仅仅是她喜欢的人,更多时候,她扮演的是一个姐姐、甚至是母亲的角色。
所以,一旦柳依依认真,连韵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乖乖女。
麻花辫姑娘低着头,拉扯着柳依依的衣角,一路走回家中。
期间,连韵时不时的抬头偷看柳依依,在发现对方自始至终保持着可怕的严肃之后,完全不敢反抗,任由柳依依将她带回了家。
柳依依这边回到了自己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关上自家大门,还小心翼翼的将其锁上。
“跟我进屋。”柳依依回头说了一句。
“啊……好。”连韵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柳依依的闺房,紧接着看着柳依依一步步的将小屋的门锁上,又关上窗,拉上幕帘。
柳依依有几个房间,上次杜七撞见她与连韵玩闹时候算是给连韵准备的床,眼前这个是她自己在不用卖包子干活、身上干净时候住的屋子。
连韵知道她忽然带自己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要做。
随着柳依依不断的动作,外面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一片昏暗,连韵只能勉强看清楚柳依依身体的轮廓。
带自己回家,还一副做贼、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依依,你这是怎么了……”连韵怯生生的站在房间角落,一只手无措的捏着自己的辫子,声音也不知道害怕还是怎么的,微微颤着。
柳依依却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点燃烛火,照亮了房间内的些许摆景,转过头看着还傻站着的姑娘,蹙眉道:“你傻杵着干什么,去床上坐好。”
连韵看了一眼洁白的床褥,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还是白天……”
“嗯?”柳依依柳眉一挑,连韵就好像被人击中的心脏,一个激灵。
温柔的姑娘认真时候最可怕。
连韵这时候开始想念平日里那个温柔如水的依依了,也有些后悔自己当着她的面去吻杜七这个莽撞的举动。
她对杜七又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女儿家的亲密而已,没有想到依依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吃醋吃成这个样子,真是太吓人了。
连韵心中腹诽,却不敢违背柳依依的命令,乖乖的坐到了床边。
柳依依这边掀开窗帘确认院中无人后,转过身正要开口却是一愣,眼中有惊讶之色。
只见连韵已经褪下了外衣,她平日里穿的都是长衣长裤,所以薄了一些,只是脱掉外套,那红色的里衣便若隐若现。
连韵解开了自己的麻花辫,一头青丝打着旋倾斜而下,化为柔顺的及腰长发。
不一会,那古灵精怪的少女消失不见,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文静、惹人怜爱的姑娘。
而且对方正用水润的大眼睛盯着她。
柳依依很不解。
这丫头不会以为自己要打她,装可怜吧。
虽然她承认,对方真的很好看。
“你这是要做什么?”柳依依问。
0121 镜花水月
大日西移,温度下降。
小屋内的温度却逐渐上升,烛光将长发姑娘小脸映照的红彤彤的,十分诱人。
连韵常年喜欢扎着一条麻花辫,做得也是蜜饯生意,不常打扮,甚至不喜欢穿裙子,这就导致她有些时候身上多有男孩子气……只是稍微阳气一些的性格并不能掩盖连韵是一个很漂亮、有灵气的姑娘。
连韵与柳依依的母亲不仅是好姐妹,还同为曾经九苑的姑娘,姿色内涵都是上等,连韵多少也继承了自己母亲的美貌。
她解开了辫子,青丝倾泻,些许刘海洒落,属于少女最原始的美暴露在烛火之下,彰显着存在感。
连韵二字本意为“连句诗”,而此时的姑娘正如一首韵诗,让人想要大书特书,哪怕是柳依依也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幅模样,不禁看的有些入神。
连韵这幅文静的样子,这个样貌……
如果不是年龄小了点,身材差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二娘。
柳依依轻轻叹息。
这丫头,一犯什么错就装样子,让自己舍不得欺负她。
确实,面对着这张与二娘几乎相同的面容,她哪里下得去手。
只是柳依依不明白的是,她没有要打她,这姑娘卖萌给谁看呢?
柳依依走过去,盯着连韵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人离得很近,连韵可以嗅到柳依依身上的香气,她红着脸抬头,小声说道:“非要我说真的是太过分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嘛。”
说着,她一把抱住了柳依依的手臂,靠了上去。
撒娇是女孩子的天性,哪怕是连韵也用的娴熟。
“错了?生气?我?”柳依依一愣:“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至于说连韵粘着她,那自然是早就习惯了,还真以为连韵能迷住柳依依吗?二人对彼此的熟悉程度说不定比她们自己都要细致。
柳依依轻轻捏住连韵的脸,揉了揉。
她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态度吓到这个傻丫头了,多少明白了什么。
“听不明白?依依你这样我也有些糊涂了。”连韵眨了眨眼,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是被依依吓到了,可仔细想来,有太多不对的地方。
连韵甩开柳依依的手,盯着她。
柳依依取出自己一件衣裳,说道:“先穿上,也不怕冻着,自己身子什么样不清楚吗?”
连韵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岔了,她攥着柳依依的衣服,嘟囔着:“那盖了被子就暖和了嘛……”
却没有抗拒,披上了柳依依的衣服,紧接着抬头问道:“既然依依您没有生气,急什么,我还想问阿七……”
“砰。”
“啊!”
伴随着连韵的一声痛吟,她的话也憋了回去,连韵捂着脑袋看着刚伸手打她的姐妹,一脸的愤怒:“就知道你要打我!”
说完便将柳依依扑倒在床上,抬手要打回来。
这般的气急败坏,哪有一丁点文静的模样。
“蠢丫头。”柳依依躲过连韵招呼过来的手,反手将她压在身下,从力量倒体型,连韵全面被压制,这也是连韵必须怂的理由。
“哼。”双手被控制的连韵哼了一声,放弃了抵抗,那眼神就是告诉柳依依,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抵抗就是了。
柳依依轻轻摇头,松开了连韵的手,顺势在她身边躺下,拉住她一只手。
“依依?”连韵被这一连串的迷惑行为迷惑了。
“打你是为了让你不要说出口,傻姑娘。”
“说出口什么?”连韵想了想:“不要说练……呜……”
连韵说话说了一半便被堵住了嘴巴,二人大眼瞪小眼,连韵终于明白了什么。
柳依依叹息:“说你傻你还真傻,二娘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女儿……你哪怕有一分二娘的聪颖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连韵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问。”
“不仅不能问,也不能说,而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关于那沁河医馆公子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听明白了?”
即便是倒了二人私密的空间,柳依依却依旧保持着警惕,能不说出口的绝对不说。
“就因为这个?”连韵瞪大了眼睛,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依依才那么急着离开。
“不是小事,听我的。”柳依依说着,觉得以连韵的智商可能听不大明白,还是决定稍稍解释一下,她说道:“阿七说她去做什么了?”
“和医馆的景天公子去参加生辰宴。”
“只是景天公子?”
“当然不是。”连韵面露兴奋的道:“阿七不是说是今日是景天公子的……”
忽的,连韵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明明没有风,她明明穿上了柳依依的衣服,却觉得浑身发冷。
“懂了?”柳依依看着连韵那瞬间变化的脸色,轻轻拥她入怀,说道:“懂了就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给阿七的蜜饯也准备好了,明日她来记得交给她,顺便要一些发膏,我的差不多用完了,浪费了一些。”
“依依……”连韵攥着湿润的手心,语气中尽是担忧:“我们……不会惹上麻烦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依依不让她将话当着杜七的面说开了。
这样一来,她们至少还可以装作不知道。
“谁知道呢,再说了也可能并非一个人,只是我们想多了。”柳依依不置可否,她倒是不那么担心,生活本就是不安稳的,对于她来说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只要连韵还在身边,危险还是安稳对她来说都一样。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连韵摇摇头,她不安的捏着柳依依的手:“依依,那阿七她……”
“阿七和我们不同。”柳依依果断说道,并反问道:“你还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即便是,她也是被喜爱的那一个,能有什么危险。
连韵点点头,额头上是点点湿润。
事已至此,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们最好的就是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只是……
一想到练红公子可能是半妖,连韵便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也许是现如今春风城最大的秘密——对于普通人而言。
0122 她想说一句别来无恙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困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杜七不懂忧愁,不明疾苦,于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小姐妹送来的花儿,享受着那股透入人心的香甜。
不明疾苦,但是她能够听得比较远,正如柳依依担忧的那般,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然她的担忧也有些不对,因为只要有杜七在身侧,世间就有不透风的墙,还是一块“叹息之墙”。
杜七轻轻咽下口中花瓣,心想如果十娘不问、或者说问的不够仔细,自己也不说了,省的让十娘与连韵她们一起担忧。
没必要。
杜七想着,拿起一朵蓝花楹,欣赏着那一朵幽兰。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叶,却有相似的花,同一时间,人与人又是不同的。
事到如今,杜七多少也明白自己和普通人不大一样,那每天的梦境也不单纯是梦境,所以她才能感受到十娘的特殊之处。
比如……十娘是人。
这么想来,她梦里出现的好像都不是人?
准确的说都不是人族。
可十娘是。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
杜七伸手做了一个抓弄的动作,当然抓了一团空气,还没到杜十娘回家的时日呢。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让杜七注意到了什么,她站起身子,走到院落中的一棵树下,抬头仔细的看着那树干。
眼前的是一棵青梧树,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梧桐树,翠儿很喜欢这棵青梧桐,经常说这梧桐是祥瑞,仙人也说过“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这般的话语。
杜七还知道,翠儿与杜十娘说过因为院子里有青桐,所以才能引来她这一只小凤凰。
杜七不觉得自己是凤凰,因为凰都不大好看,她被十娘打扮之后定要比凰好看。
不过翠儿姐好像很喜欢,甚至很向往,总是念着什么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是翠儿姐喜欢的树。
而此时在杜七的视线之内,一只岁如黄暮的雌蝉趴在树干之上,像剑一样的产卵管在树枝上刺成一排小孔。
杜七知道这是在产卵,小小的幼虫从卵里孵化出来,秋风把它吹到地面上,一到地面,马上寻找柔软的土壤往下钻,钻到树根边,吸食树根液汁过日子直到成年。
而这只雌蝉……最多还有一周的寿命。
杜七静静的看着这个破坏翠儿姐喜欢梧桐树的“犯人”,在考虑要不要将它抓捕归案。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她想到了海棠与秦淮。
杜七看着这种寿命极短的生物,忽然明白自己梦里为什么没有人族,她抬头看着天上,视线落在那云层中,穹顶上……最后不知看向何处,或许是比天更高的地方。
杜七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天劫将至,那时的她站在某处挥着手,与某人说着话。
“寸心,来年见。”
“九姑娘,许不是来年了。”
“嗯?”
“九姑娘,人可有来生?”
“有。”
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来生,相似的花终究只是相似罢了。
杜七收回视线。
她梦中出现的身影,要么像海棠那样永远的消失,只留下了子嗣,要么堪破寿命极限,却无法再出现在她身边。
一句“别来无恙”,却是从没有机会说出口。
十娘以后也会是这样吧。
杜七觉得自己此时不该去想这种问题,既然想要触摸身边的风景,纵然只有一刹那也是好的。
又有些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那些离谱的记忆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失去了记忆,杜七竟然意外找回了年轻时候属于少女独处之时的那份青春与多愁善感,如果让认识杜七的人知晓她此刻的动摇,定会以为世界将要坍塌毁灭……可事实就是如此,失去了大半的记忆,此时的杜七只是一个有些不大一样的年轻少女,会有女子的愁思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也表明杜七的情感在逐渐回归。
也许……这样的她以后真的会喜欢上哪个人也说不定。
目前为止是没有这样人出现的,杜七也没有想要做的事情,硬要说的话,追寻那些故人的足迹然后回忆起自己的一切是杜七目前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实施起来何其困难?
她目前能够回忆起的不过十多个片段,只有关于海棠的那一块记忆比较清晰,这样的记忆碎片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更离谱的是,她有时候看着天上的月亮也觉得那是自己的“故人”。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轻轻叹息一声,她觉得有空与十娘说一说这种事,让十娘给她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这便是杜七发愁的东西。
虽说杜七的心事与柳依依那般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害怕相比要离谱的多,可也证明了女儿家都是这般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哪怕是杜七也不例外。
这种时候就要多看书,用学习来麻痹自己。
这是杜七和白景天学的。
嗯。
杜七躺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医书,准备学习。
……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去,像是那山中溪水。
当杜十娘带着人回来,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有躺椅停在院子正中央,她家里的那位大姑娘躺在椅子上……一本医书就这么摊开然后盖着脸,整个人除了少女充满曲线的身材就只露出两条白色缎带。
杜七……睡着了。
“先生,让您见笑了……”杜十娘回头露出些许歉意的笑容。
“没事。”师承表示不在意。
杜十娘行了一礼,走到杜七面前,听着这姑娘均匀的呼吸,伸手拿下了那本医书。
果然,书册之下的杜七紧闭双眼,睡得正香。
杜十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那般的担心,这妮子倒好,在院子里睡起来了,真不怕染了风寒?
“还睡!”杜十娘一怒之下,抬手对着杜七的脑门就是一下。
“啪——”
随着清脆的响声,杜七迷糊的睁开眼,看到了杜十娘的身影,朦胧间,发出些许呓语。
“十、十娘……别来无恙……”
杜十娘气的手抖,碍于先生在侧,只能“笑”着道。
“有恙。”
0123 都是自家人
因为一些巧合,杜十娘现在是杜七最在意的人。
算不上惧怕,可杜七是听话的,在外人看来便是直接吓醒了。
“十、十娘你回来啦……”杜七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有恙,十娘你生病了吗……我们去、去看先生。”
杜十娘闻言,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姑娘。
她当然是愤怒的,深秋天这么平躺睡在院下,哪个做母亲的能够笑脸相对?
想要发火吧,终是舍不得对杜七做什么,满腔嗔怒化为一声叹息。
“你这妮子……”
“我怎么了。”杜七眨了眨眼睛,看着杜十娘面上那块药布,说道:“今天该换药了。”
“知道了。”杜十娘伸手在杜七身上揩了一路,落在她那无辜的小脸上,俯下身子,小声道:“师先生来看你了……”
接着给杜七一个眼神。
杜七哪还能不了解自家十娘,她点点头,知晓怎么做了。
师先生嘛,早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是他主动来找自己,杜七也对师先生有不满,他身上有很多锋锐的气息,却没有收起,以至于满庭的花草受到感染都变成了锋利的样子,气氛严肃的有些可怕。
“自己起来。”杜十娘低声对着还躺着的杜七说道,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个利刃一般的老人,手在胸前拢手,由前向后收,呈拱手形。
向前推,不躬身。
“先生,让您久等了。”
这是很标准的师礼,出现在了一个红倌人身上,也间接表明了杜十娘从前是书香门第的事实。
“不用多礼,不告而别本是师承礼数不周。”
他说着这样的话。
师先生这份谦意可是白龙享受不到的。
“先生严重了。”杜十娘受宠若惊,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波动,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师先生看着杜七缓缓从椅子上爬起来,视线重新放在杜十娘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这姑娘与那时捡到杜七相比,精气神都上升了一个档次,如果说那时的杜十娘在他看来只是行尸走肉,现在的她有了灵魂。
有了灵魂的人才会变得好看。
师先生对杜十娘愈发的满意。
没办法,谁让七姨将杜十娘和石闲当做亲女儿看的,爱屋及乌,总不至于甩脸色给杜十娘看,甚至他也因为之前那张黄纸契的事情改变了对杜十娘这位红倌人的看法,也从七姨那里得知杜十娘不再在店里做那种勾活,而是以点妆为生。
事世无奈,多少也理解一些。
……
其实不理解也不行,今日是七姨赶着他来的,不来不给吃饭。
想到这,师先生轻轻叹息。
一旁的杜十娘注意到先生叹气,心下咯噔一声,脑海飞速旋转,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邀请先生进自己家?这里可是三十二楼之一,先生又是男人,自己发出这种邀请,如果先生觉得被侮辱了该怎么办。
定然是不行的。
可是就这么让先生待在院子里又不合适。
杜十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幕落在了杜七眼里,心下觉得十分的奇怪,明明平时面对她都可以呼来喝去、上手欺负,面对一个普通人却乱了方寸。
果然就像柳姐姐那般,有时候知道的少会影响人对世间的态度。
杜七觉得自己也是这样。
而杜十娘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拉住杜七的手,说道:“十娘不通礼数,请先生勿要怪罪……不知金风楼的饭菜先生可还吃得惯。”
师先生摇摇头。
杜十娘身子僵硬了些。
师先生忽然笑了,白胡子轻微发颤,好似被清风拂过那般,庭院中的青草皆软了下来,随着风摇摆。
几乎在一瞬间,那严苛的氛围便消失不见,剩下的是让人迷失的温暖。
看着先生那发自内心的笑,看的杜十娘一愣。
……
明明白龙也是一样的微微诺诺,师先生觉得他世故,故而不喜。
可是到了杜十娘这里,他竟然觉得这丫头有些可爱。
这就是对男人的偏见。
当然,能教出杜七这样的性子,能恪守底线,哪有人不喜欢的。
“都是自家人,你放松些。”师先生语气温和,像是一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哪有先前一丝锋锐似剑的模样。
“一、一……”杜十娘懵了,眼眸失去了些许焦距,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也不意外,她本就是这样的姑娘。
师先生看着半边脸涨得通红的杜十娘,笑容又敞开了些,只见他挥挥手,似是认真的说道:“虽礼节未至,我也算是杜七的先生,说是一家人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杜十娘僵硬的点头。
“好了,让她看到你这幅模样又要埋怨我欺负你,为了老头不受气,丫头你放松些,在你这儿随意吃些家常便可。”师先生说道。
“……我、我知道了。”杜十娘被师先生唤了丫头,便想到了七姨。
只是,面对师先生突然的亲近她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紧张了。
“先生,十娘这就去做晚膳,小楼寒酸,见笑了。”杜十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用,你忙你的,我与杜七在院子说说话。”师先生说道:“这庭院的打扮还不错,有几分情志。”
“先生请便。”
话赶话,杜十娘只能一个人回去做晚食,她看着杜七,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杜七有些不明所以。
于是乎,庭院中就只剩下了杜七和师承两个人,二人大眼瞪小眼,也不说话。
师承心道一段时间不见,这丫头多了几丝人味,也更加的漂亮了,这份气质说是神阙的仙子他都不会怀疑,只是不知道杜七为什么不说话?也是紧张了?
他都说了算是一家人了,以杜七的聪颖应该不会啊。
再说了,他印象中杜七一直以来就不知道什么害怕,或者说她只害怕杜十娘。
真是一物降一物。
风就在这二人中来回吹了一刻钟,在师承胡子都要起霜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不说话?”
杜七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自己说的礼数不周。”
姑娘言语中颇有不满。
她在等师承向她道歉。
0124 过分的七姑娘
杜七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存在,杜十娘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存在。
她们此时是一家人。
七姨一生无儿无女,只把石闲与杜十娘当做自己的闺女,她又与师承有着斩不断的丝缘,所以……师承才可以简单的说出都是自家人这句话。
他也许不知道和杜七成为一家人意味着什么。
不过此时没有人在意这些事情,因为杜七似乎……生气了。
杜七很少会对一个人抱有不好的想法,几乎所有人对杜七的印象除了干净清澈,就只剩下一个温柔可人的形象。
包括杜十娘在内都很难想象这姑娘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天上会下雨也说不定。
杜七抬头看着那一小片云彩。
天色将暗,许是黄昏到来,也可能是下雨了。
而此时,师承却感受到了杜七的针对,这位绝云宗长老没哄过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当然不知道。
杜七目前最在意的人是杜十娘,而这位老人从一开始给她的十娘带来的就是紧张,加上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气息,导致这庭院中的花草皆染上了剑气,不复之前的美观,层层叠加之下,杜七对他当真是不大喜欢。
其实从一开始,她对这位师先生便是这样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
一切都起源于第一次见面时他那看不起杜十娘的眼神,这个眼神也许需要很长时间杜七才会忘记,她可是很记仇的。
……
……
二人间的气氛异常冷漠,师承听着杜七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因为是杜七,他沉思片刻,用了一种比较亲和的语气哄小姑娘道:“丫头,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字条的,这也算礼数不周?”
杜七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自己说的。”
“……”师承面色一僵,攥着自己那一把的胡子,挠了挠。
这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挖坑跳?
师承不知道他哪里得罪的杜七,还以为是不告而别让小姑娘伤心了,本来也是,前脚就答应收人家做徒弟,后脚就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是有几分耍人玩的意思。
如果是旁人,师承哪会这般为难,做他的药童是那人的福气,弄得好像他少药童一样。
可是偏偏是杜七。
七姨对杜七的喜爱那可都是写在脸上的,每次提起杜七的名字都笑得很开心,师承都觉得如果杜七能够常伴七姨左右,说不定都能去了她心头郁结,那一切就好办了。
每每想到这,这位师先生便觉得心中起伏。
他看着在一旁给他甩脸色的杜七,长长叹息一声。
作孽啊。
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只是仔细去看的话,却能看到这老人的笑容虽然苦涩,却多了几分真实、发自内心的笑容。
杜七真的很优秀,按照他这几天对杜七的调查,这姑娘不仅有一颗赤子之心,在医道上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师先生怎么能不喜爱这样充满灵气的丫头,所以……惯着就惯着吧。
他还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这般的耐心。
“那……我向你道歉,让你白等了这么久,明日、明日我就教你医理。”师承拉着老脸,心道这一幕如果让师姐看到,他的脸就真的丢完了。
没有自称为师,而是自称“我”,对于师承来说也是一件相当有诚意的表现了。
杜七闻言,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忽然起身。
姑娘裙角拂过青草,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的老人,面色冷淡。
师承见状蹙眉,深感杜七无礼,却没想到杜七突然面色一变,多了几丝明悟。
杜七知道十娘为何瞪她了。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杜十娘正待的方向,转身恭恭敬敬的向着老人行了一礼,并乖巧的说道:“先生好。”
这一幕和之前的冷淡判若两人。
师先生正疑惑,却看到行了一礼之后,杜七就坐了回去,恢复闹小脾气的样子。
伴随着姑娘的可爱,师承哪还能不明白。
原来是那杜十娘告诉杜七见面要像自己行礼,这不,杜七听话的行礼,之后就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师承抽了抽嘴角。
这丫头是死脑筋吗?
之前他觉得杜十娘过于小心,现在杜七和杜十娘完全是两个极端,师承心中很是纠结。
忽的,他看着眼前好像一只兔子的小姑娘,想到了什么,试探的对着杜七说道:“丫头,看着我的眼睛。”
“……”杜七的视线放在了师承那一双老脸之上,眸子清澈中带着些许疑惑。
师承心道能够直视他的眼睛,足以证明这姑娘心中坦然,当然,师承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又说道:“站起来。”
杜七离开石凳,站在了师承面前。
师承嘴角略带笑容,得寸进尺道:“转一圈。”
“……”杜七呡着嘴,却没有反抗,拎着裙子原地打了个旋,站稳身子后那青色裙子拧了拧,泛起涟漪。
“哈哈哈……”师承大笑道:“你这丫头当真是有趣……有趣……”
明明好像气的不得了,却也听话的不得了。
而杜七会听话是因为杜十娘说过要她听自己的话,师承也是方才才想起这件事。
“先生你笑什么?”杜七不明白。
“混丫头现在知道叫先生了?”师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叫声师父来听听。”
杜七看着他,开口:“师……”
“算了。”师承忽然打断了杜七,说道;“就叫先生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知道了。”
师承终于冷静了下来,面上有些匪夷所思。
后知后觉的,他居然觉得逗弄杜七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思来想去,便觉得是因为杜七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的有趣,又或者这丫头身上有着让人不自觉便会喜欢的魅力。
他看着杜七,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杜七自学的怎么样,以及对她接下来的时间安排,都需要仔细的考虑。
就在这时候,杜七却说话了。
“十娘让我听先生的,不能惹先生生气……可,先生失礼在先,万事都有规矩。”杜七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先生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原谅先生了。”
杜七的言语很不像话,师承却有些意外的看着杜七。
这丫头……也知道做予取予携的事情了?
他看着杜七,眯着眼睛道:“你要什么。”
“嗯……”杜七心道这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见她拿起桌上的铜罐,满怀期待的看着师先生道:“帮我拧开。”
姑娘的言语随着清风而来,又随着清风而去,庭院中一片宁静映着师先生那一张僵硬的老脸,十分的和谐。
0125 甜沁
太阳逐渐落山,一抹阴影洒在杜七青色裙面,加深了那抹青色。
“你说什么?”师承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帮我把这个拧开,我就原谅你了。”杜七重复了一遍,将铜罐递给他,眼睛微微闪烁:“先生做得到吧。”
“……”师承的视线放在那铜罐之上。
难道……是白龙赠与杜七的礼物?
那小子这些年是有了些奇遇,总是能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他才会将石板上的文字拿给白龙看。
师承觉得倒是有这个可能,毕竟杜七和白练红也认识。
只是,他在铜罐之上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的灵气。
【这丫头总不至于是拧不开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师承接过铜罐,双指之上摸上了一抹剑气,只听得“砰”的一声,铜罐应声而开。
属于桂花蜜的香气飘逸而出,师承放下铜罐,老脸黑了一半,像极了杜七面上的阴影。
原来真是拧不开。
“多谢先生,先生真厉害。”杜七兴奋的抢过铜罐,面上多了一层红晕。
眼前,铜罐中是一层带着金色的甜蜜,闪闪发亮,隐约看见些许桂花,香气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杜七心道不愧是连韵姐,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真是太棒了!
“先生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杜七说着抱着铜罐一路小跑就进了屋子,只留下师承一个人坐在那里,面色阴沉。
他看了看石桌上另一份糖渍蓝花楹,抬手扶额。
师承不知道自己这算是高估了杜七,还是低估了她。
谁能告诉他这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师承不知道杜七脑袋里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让宗门中的人知道他用弦玉手给小姑娘拧蜜罐,这些年积累的威名就算毁于一旦了。
……
……
屋内,杜七抱着蜜罐冲进了厨房,兴奋的道:“十娘,青勺,给我一个青勺。”
杜十娘正切着菜,随口说道:“右手边,自己拿……等等,不是让你陪着师先生?你怎么自己进来了,先生呢?”
杜十娘轻轻拉开窗子,看到坐在庭院中的师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杜七:“要青勺做什么。”
“吃这个。”杜七将蜜罐举起。
“桂花蜜?”杜十娘一愣,接着恍然:“是连韵那丫头做的吧,和方才那盒蓝花楹一起?”
杜七用力的点点头,自己取了青勺,正要说话,却看到杜十娘等着她。
“你这妮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
“算了,你没惹先生不快吧。”
“没有啊。”杜七眨了眨眼。
“真的?”杜十娘有些头疼,她怎么觉得这时候的先生看起来浑身不适的样子……又觉得以杜七的性子,的确不知轻重。
“师先生是有威望的老人,你做事小心些。”杜十娘吩咐道。
老人?
杜七心道如果看外表的话,他可是比七姨要年轻的多,又觉得十娘不一定能看透这种伪装,便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花蜜,对着杜十娘伸出手。
“十娘,啊~~”
“你哄小孩子呢!”杜十娘嗔道。
她对杜七真是没有办法。
不过既然七姨说师先生惯着杜七,那自己的确可以放松些……想到这,杜十娘为杜七感到高兴,便吃了这一勺花蜜,咽下之后问道:“满意了?”
“这可是第一口。”杜七急切的问:“味道呢?”
“嗯……有些甜了,你自己尝尝不就好了。”杜十娘握着菜刀的手晃了晃。
杜七重新舀了一勺,轻唇呡过勺面,互相留下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好甜!”杜七一惊,接着惊喜道:“好吃!”
“好吃也不许多吃,这么多糖。”杜十娘拍了拍杜七的肚子,道:“少吃点,听见了没?”
“知道了。”杜七抱着蜜罐,眯着眼睛看着杜十娘。
“看看你那样子。”杜十娘无奈,扬起菜刀:“还不快回去!”
忽然,杜七放下了宝贝蜜罐,走到杜十娘面前,伸手要去触摸她面上的药布。
“你做什么。”杜十娘看着她。
“十娘,你切菜小心些,汁液都溅出来了……”杜七取出手帕,擦掉杜十娘面上些许青色汁液。
“知道了。”杜十娘点头。
“那我走了。”杜七拿着蜜罐,转身离开。
眼看着杜七的背影,杜十娘抿了抿嘴,唇上晶莹。
果然很甜。
她这么想。
……
……
外面,师承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勺一勺,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桂花蜜的杜七,心中泛起阵阵波澜。
他不禁产生了一个思考。
只不过是一些桂花蜜,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丫头。”他忽然开口。
杜七看了他一眼,吞下口中花蜜,擦干净嘴唇,问道:“怎么了?”
“你少吃些,不是还没吃晚饭?”师承发出了不符合他身份的发言,让外人听见还真以为他是杜七的爷爷呢。
“不碍事,我有分寸。”杜七重新拿起勺子。
师承眉头跳了跳。
有分寸?
就刚才那个吃相,可一点不像是有分寸的样子。
他提醒道:“金桂性温,引肝火,不宜多食。”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那是体热之人需要注意的。”
“你果然懂。”师先生命令道:“别吃了,我有事情问你。”
“哦,你问吧。”杜七听话的盖上了蜜罐。
她其实也吃的差不多了,十娘可是吩咐了不要多吃的。
至于师先生,虽然不至于喜欢,但他帮自己拧开了罐子,杜七也的确不生气了。
师承问道:“吃金桂吃的高兴,可知晓其特点?”
杜七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好吃。”
“……”
师承此时很想一巴掌拍在杜七脸上,奈何他与杜七还没有师徒之实,也没有教过她什么医理,只能作罢,道:“混丫头,就知道吃。”
“那先生的意思是?”
“功效。”
“你早说啊。”杜七随口道:“秋花春果,四季根,一辛温。二辛温甘,三甘涩平,花散寒破结,果驱寒暖胃平肝,根平湿风,缓腰痛,大概就这些,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杜七说的流畅,也没有照背医书,可见已经完全理解。
师承看着她,眼中是些许意外,虽然早就知晓杜七之聪颖,亲身验证之后还是惊讶不已。
“原来你这丫头……并非只知道吃。”
“?”
0126 想收杜七为徒
某种意义上,这位年轻的、绝云宗青云峰长老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至少,他作为一个男人第六感还是很强的,而这种第六感某种意义上表现出来就是求生欲,但这也说明他屡次触犯禁忌,仿若此时,杜七就被他说愣住了。
杜七现在因为杜十娘的原因,对自己吃得多这件事情一直抱有羞耻心,现在又多了一条那就是穿着打扮与身材……而师承现在就直接当着杜七的面揭短。
“谁、谁只知道吃了,你说什么呢,你看到了?”杜七在愣了一小会后就矢口否认,面色红晕。
师承觉得很有趣,因为这丫头居然也知道脸红,他指了指杜七面前的蜜罐,问道:“这花蜜不香吗?”
“不香。”杜七认真的说道。
甜,不香,不算撒谎。
“那你脸红什么?”
“金桂上火。”
“是谁说自己并非温热体质,不怕上火的?”
“……”杜七雪颈上起了一丝红晕,心想都怪连韵姐的花蜜太甜了,导致她忘记了面前还有一个男人,真是……让人无比的糟心。
烦死了。
杜七攥紧拳头,盯着面前带着满脸褶子的白胡子老人。
师先生又想到了什么,说道:“第一次见面,你抱着蜜饯吃的开心吧。”
“你说够了吗。”杜七看着他。
师承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稳重,实际上脸皮薄的不行,便将小姑娘的愤怒抛在身后,笑着道:“我这是夸你呢,听不出来?”
这算哪门子夸人。
“不会说话就少说一些。”杜七扭头道。
“能吃是福?善吃是智。”师承道。
“……随你的便。”杜七觉得面前这个先生真的很讨厌,如果不是十娘的吩咐,她是真的不愿意与他说话。
看在十娘的面子上。
看在七姨的面子上。
忍了忍了。
师承也觉得杜七很有趣,但他也不能太过分……是时候说些正事了。
“丫头。”
“说。”杜七哼了一声
“这本书……是你在看的?”
杜七闻言看过去,发现自己从沁河医馆带出来的医书正被师承拿在手里,她点点头说道:“今日开始的。”
师承点点头:“天人相应论,应该是在初步理解了素问后才会接触到的东西,你看的懂?”
“看的懂。”杜七点点头,她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太聪明?”
“当然不是。”师承果断摇头,对于杜七的聪颖他没有任何的怀疑,当天让杜七分开三元草而她零失误时师承就知道这丫头是一个细心、聪颖,趋近于完美的工具人。
只是……
师承翻阅着手中医书,抬头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学过医?怎么突然开始看天人相应论了……这可不是初学者应该接触的东西。”
就好像白景天一样,有些东西是很难看懂的,尤其是这些来自上古的医书,哪怕是师承也不敢说完全可以理解《仙·素问》的内容。
毕竟,这是传说中仙人的对话落成的医书。
杜七看着他:“什么要突然……我是一点点看过来的。”
“嗯?”师承意外的看着杜七。
他知晓杜七在学医,却不知晓其中细节。
一点点看过来……什么意思。
“你看了哪些医书。”师承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看了哪些……从头开始说吗?”
“说来听听。按照顺序来。”
“我想想。”杜七微微沉思了一会,道:“第一本是《南荒医方剂与常见药草》。”
师承点点头,这的确是基础中的基础,包含着基本的基础理论以及常见草药方剂,不夸张的说在这个时代能够完全吃透这一本就足以做一个赤脚医生了。
“第二本是《太平圣惠方》。”
“嗯?”师承蹙眉,居然又是方剂类书籍,虽然与第一本有些重合,可毕竟涉及了些许理论,单纯的背方子可不是好的修习方式,他开口道:“医道,最忌贪求怪异。”
杜七道:“它离我近,就拿下来看了。”
师承低头看着手上这本《天人相应论》,心道这本书是他从青云峰上带下来放入沁河医馆的,其中深度可不是方剂书可比的,难易跨度大概等同于算数与命数的差距,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理解。
已经可以算是修炼之道的功法。
想来,杜七这几个月来能自学完两本方剂已经颇为不易,这一本还未开始看,也不算是揠苗助长。
“凡间医道,起始为医理,然后医古、中药、方剂、内外、伤论、素问、节论,阴阳,加以躬身,前后要二十年才可入门,你今后便跟着我学习医理,以你之聪慧,最多十年便可脱离凡道,那是……便可以修炼丹道。”师承说道。
他竟然不止想让杜七做一个学徒,而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传授炼丹之法。
“跟着你学?”杜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微微蹙眉。
师承马上道:“又听那杜十娘的?先生我与她说。”
“我听十娘的。”杜七表示无所谓。
师承稍稍欣慰了些,翻开了手中医书,迎面嗅到了些许香气,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这本《天人相应论》就不要看了。”师承道。
“哦。”杜七点点头。
反正看完了,有什么好看的。
“先生。”杜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说道:“日后……我每日要去你的青云医馆?”
“当然。”师承点点头:“只看医书可不行,做好药童的本分,学习真正行医的手段,结合病理去理解阴阳五行才是重中之重。”
杜七似懂非懂,却知道自己不一定脱得开身,她说道:“可我还是白景天的先生……”
“胡闹!你才看了几天医书,就能去教那白练红了?那小子也有几分天赋,只是不用在正道上,歪脑筋不少。”师承眼神严肃,也有些许失望。
白景天他也算是喜欢,却没有想到一肚子花花肠子。
显然,在师承心里杜七之所以能够当上白景天的先生,只是因为白景天馋杜七的身子。
是一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
“我错了?”杜七疑惑。
“也不是错……”面对杜七,师承便不知该如何与杜七解释男女之间的事情,毕竟也拉不下脸来:“你听我的安排便好。”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她反正是无所谓。
正巧,那医馆的医书也看的差不多了,跟着师先生学一些医馆没有的东西也能让十娘高兴。
之后,师承便不再言语,看起了那本道书,对他来说,温故而知新也是存在的。
阴阳五行之道,即便是最浅显的道理对人来说也是受用无穷,永远没有真正吃透的那一天。
……
……
天色接近昏暗。
杜十娘走到庭院中,看到师先生坐在那里看书,杜七一个人趴在那里盯着蜜罐。
翠儿……躲得远远的看着这边,也不敢过来。
见先生看书认真,杜十娘心道不好打扰先生兴致,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0127 些许事宜
修练界有至宝悟道竹存在,只需一片便可削弱修炼瓶颈的壁垒,毋容置疑每一根悟道竹都是十分珍贵的,纵然是大宗门得到之后也会像宝贝一样供起来,或者交予真正入道境的存在换取大量的资源。
除此之外,想要削弱瓶颈壁垒便只能寻找天地灵力泉眼,龙脉正是其中一种。
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至宝,却也可以起到些许加速修炼的作用。
龙脉也分三六九等,而春风城便是一条小龙脉,兴许是南荒某处地脉被妖族破坏所以转移到了春风城。
虽说只是一条小龙脉,却也是十分珍贵的。
师承内视自身,心道难怪禅子要待在春风城恢复修为,不得不说……在这里修炼竟然真的可以起到些许的增幅,当真是令人身心舒适。
不只是灵气充足,念头也是异常的豁达。
师承心想还好有禅子在这里镇着,不然的话,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出来吧。
禅子不会主动去表明什么,可是不要忘了还有一位老和尚在那金刚寺上,想来他已经向八方客栈的人发出了警告,八方客栈的人应该已经来这春风城看过了。
因为禅子的存在,现在的绝云宗和八方客栈达成了一种暗地里的默契。
师承暂时不会去找八方客栈的麻烦,反过来也是一样。
真是微妙的平衡。
师承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书册。
他本质上并未有在看书,只是借助其文字来回忆自身的修为。
一口清气泄出,师承这才转过身,只见杜十娘恭敬的站在一旁,杜七抱着杜十娘一条手臂正不满的看着他。
“久等了。”师承露出了些许歉意:“一时修炼有些入神。”
“先生严重了。”杜十娘微微屈身。
“你……”杜七正要说什么,突然被杜十娘在身后掐住了的腰。
杜七抬头看到的是杜十娘威胁的眼神,只能闭上了嘴。
之后,是用餐时间,杜十娘带路率先走进屋。
“发生什么了?”师承看了一眼前方的杜十娘,低声询问杜七。
杜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人让十娘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她果然是不太喜欢这个人。
师承看了一眼杜七的不满,稍稍一想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小丫头喜欢闹脾气也很正常。
……
……
杜十娘的手艺并不是那般的优秀,本来她便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又多年不下厨,饭菜的味道远远比不上普通的厨师,更不要说和金风楼的大厨相比了,色香味都不尽如人意。
尽管如此,她还是做了一桌子的菜。
杜十娘站在桌前,请师承入座,心中忐忑。
“坐吧,还是那句话,都是一家人,放松些。”师承温和的说道。
“是。”杜十娘点头,带着杜七坐到了师承的对面。
师承也不想弄出太多礼节让杜十娘觉得不适,便率先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油炸豆腐,放入口中。
杜十娘紧张的看着他。
“嗯……油少了些,不过豆油配合豆腐的口感还不错。”师承说道:“想不到,你还能有这份手艺。”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说道:“也和七姨学了一些。”
一句话出口,杜十娘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是不知道师先生的特殊以及他和七姨之间的奇怪关系……之所以从不在师先生面前提起七姨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这般存在定然是不喜旁人、尤其是低贱之人攀关系的,她自己并非干净的人,所以即便师承说了一家人,杜十娘也只是当客气话来听,并不会去相信。
除了杜七,她对石闲都是这般的小心,更不要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大人物。”
“原来是她教你的手艺,难怪。”师承笑了,表示自己很喜欢。
这一幕自然是超出了杜十娘的意料。
“十娘,好吃。”
反观一旁,杜七已经吃的开心了。
“你呀。”杜十娘轻轻点了一下杜七的大腿,也拿起筷子。
女儿家食不言的规矩正巧成了不用与先生说话的保护,这一顿饭除了杜十娘心中一直紧张,杜七和师承吃的都还算高兴。
杜七嘛,只要有吃的便十分的高兴,更不要说还是杜十娘做的饭。
师承则因为七姨的关系,越看杜十娘越觉得喜欢,一顿饭到最后竟然有了几分七姨的感受,有些心疼这个颠沛流离的姑娘。
饭后,杜十娘一个人收拾碗筷。
屋内,师承和杜七坐在那里。
“丫头,你家十娘多大了?”师承询问杜七。
杜七警惕的看着他:“先生,你今天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就是来打个招呼。”师承心道如果不是七姨逼着,他早就走了,还能留到现在?
杜七觉得这个长得像老头的人越来越接地气了,她说道:“十九。”
“倒不像十九。”师承有些意外。
“十娘说做这一行总是这样。”杜七认真的道。
师承一愣,接着想到了那位老人,微微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也是。”
……
……
等杜十娘出来,迎接她的是满脸严肃的师先生,可把她吓了一跳。
“先生……这妮子又犯错了?抱歉,我……”
“不是。”师承道:“这丫头自学了一些医理,很有天赋。”
“真的?”杜十娘已经,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虽然在今天遇到师先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惊喜真的来了。
她就说让杜七提前学习是好事。
“我打算让她做一段时间药童,跟着我行医,当然是在这春风城。”
其实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只是之前他忽然放了鸽子,便重新提起。
“好好好,先生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杜十娘说着忽然一愣,只是这样一来,那沁河医馆的公子……她可是答应了淮竹姑娘的。
“具体的事情,稍候细说。”师承看了一眼一旁的杜七。
杜十娘心领神会,起身:“先生请……”
她对着杜七说道:“我与师先生有事情要谈,你一个人待一会。”
接着,杜十娘便带着师承上了楼,留下杜七一个人看着二人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0128 肉肉总是来的叫人猝不及防
俗话说得好。
食饱衣暖之时,则生纵欲之心。
人都是如此。
杜七嘛,很少吃饱过,但是到了家里总归是全身心放松的,哪怕家里多了一个男人也是一样。
眼看着十娘与一个男人上了楼,杜七压下自己的少许不满,她和十娘的家中几乎已经闻不到那麝香的气息,这令杜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让人不那么舒服。
她静静坐在那里,解开了自己的缎带,一头青丝坠下,一个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的姑娘出现在房间中。
女孩子在家中自然要换上稍稍舒服一些的衣裳,杜七也不例外,在杜十娘的鼓动下披罗居的姑娘给她做了不止一件睡衣,杜七站起身子,四处张望,忽的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那一块精致庭玉放在桌面上,接着脱下鞋子,光着脚上了楼。
她是要换衣裳,可不是要偷听十娘和先生聊天的内容。
杜七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在家里的时候会去抑制自己身上一些奇怪的能力,杜七下意识就会这样做,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总之,十娘希望她是这个样子,只要十娘开心便好。
姑娘披头散发、蹑手蹑脚的上了楼,站在木制楼梯尽头,侧过身子悄悄看了一眼。
杜七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十娘没有带先生去她们平日休息睡觉的房间。
那目标就很明确了,定是在十娘本来给她准备的房间中,杜七稍稍走近了一些,果然可以听见房间中隐隐有对话传来。
令人意外的是,是十娘在说话,十娘的声音很好听。
杜七站在门前,面上是些许意外。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十娘这般清澈、欣喜的声音了,只是站在这里都可以听到十娘那颗跳动的心。
杜七驻足片刻,忽然放弃了偷听,光明正大的走过房间门前,留下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她顺势拐了个弯来到浴室前的一个房间,这里存放着一些洗浴之后方便换洗的衣裳。
她站在镜子前脱下了自己的长裙,肌肤与空气充分进行着接触,杜七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世界也许有完美的东西存在,只是人们没有见过。
但多数仙人是相信世界上有完美之物的,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嗯……真的胖了吗?”杜七小声说着,面上是不可思议,她轻轻捏了捏自己那毫无赘肉的小腹,柳眉微蹙,令人忍不住想要替她解去烦忧。
杜七在镜子前转了个身,仔细观察身体的各个角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好像……是比一开始的时候长了一些肉。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真的吃太多了?
杜七走近镜面,确认镜子没有任何的毁坏,她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便觉得十分的忧心。
“应该是晚饭吃的多了,不是胖了。”
杜七自言自语道,又觉得难道医书上说的都是真的?人吃多了食物,吃了过量的糖真的会发胖?她还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杜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她转了个身子来到玄关的角落,打开那个很久没有打开的衣柜。
光线渗透进柜子中驱散了黑暗,照出其中本来的物件。
一件叠起的青色长衫,一颗愈发红透的水果。
杜七取出那件青色长衫,这是她第二次这么做,与第一次不尽相同的是,她这一次不只是在身前比划,而是尝试着将其穿在身上。
她做到了。
杜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不理解她以前为什么会不喜欢穿裙子而是选择这种偏中性的长衫,大腿那里开了这么长的叉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很显然,杜七的审美成功被披罗居那群小姑娘引上了正途,开始喜欢上她本不可能喜欢的、小女生才喜欢的款式。
这就是失忆的好处了。
以及最重要的,自己果然“胖了”的这一事实。
杜七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这青衫中还是能藏一个桃子的,而现在……她觉得自己被绳子绑着,浑身不适。
腰腹,屁股那里都有些紧,看镜子中则是自己身子的轮廓被凸显的异常清晰,一点都不好看。
杜七这才意识到她胖了不只一点点。
杜七拿起那个依旧没有坏掉的桃子,尝试着将它放入胸口。
当然是做不到的。
杜七轻轻叹息,表情垮了不少,以前的时候她可是可以将其藏在怀里让十娘背了一路都没有感觉的……
“怎么会……”
杜七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心道自己绝对是发育了,而不是长肉。
对,就是这样。
至于说她一没有来天癸,二医书上那一套对她是没有用的这件事杜七下意识就遗忘了。
女人都是这般的,哪怕是杜七也不会有意外。
她此时穿着一件长衫就好像穿着一件紧身衣似得,并且穿的时候容易,可当衣物完全贴身之后……再想将其脱下可就麻烦的多。
杜七花费了不少的体力才将其重新脱下,累出了些许汗珠,白皙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她将青衫重新叠整齐放进衣柜,长长叹息一声。
事实摆在眼前,杜七不得不去相信。
原来自己真的需要保持身材,再胖一些,十娘定会不高兴,她不想让让十娘不高兴。
重新取出一件淡紫色的宽松衣裙换上,轻轻拉扯出那一头长发并用缎带扎了一个低马尾。
杜七看着镜子中那个高挑的姑娘,心道自己这么好看十娘一定会喜欢。
至于说那个依旧没有腐烂的蜜桃,正巧对吃的东西抱有抗拒心的杜七便没有太过在意————尽管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十分好吃的东西。
杜七出了浴室玄关,听着屋内依旧平和的声音,下楼乖乖坐在那里等着她喜欢的姑娘。
和往常一样。
0129 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屋内,杜十娘继续表述自己的问题。
意想不到的是,她与师先生聊得还不错,对方很有耐心来解答她的疑惑以及想方设法来安抚她的不安,给她的感觉……就和七姨一样。
杜十娘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师先生真的是对她亲近的、和蔼的。
一切自然是因为七姨。
经历了一番关于杜七的简单交谈,师承看着面前的姑娘,觉得她与当年的七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种表面的逆来顺受简直是一模一样。
包括脆弱与脆弱之后的坚韧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石闲像是她入春风城之前的模样。
杜十娘则是她入春风城之后的模样。
师承在杜十娘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女孩子的影子,很喜欢,也觉得有些许辛酸,他的重心忽然就从杜七转移到杜十娘身上,师承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可以好好注意一下这个满心都扑在杜七身上的少女。
是的,在他的眼里,杜十娘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那杜七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师承道。
“全凭先生做主。”杜十娘起身斟茶,恭敬递给先生。
如果说之前这份恭敬是畏惧,现在更多的则是感激。
师承承诺沁河医馆那边的事情由他去处理,杜十娘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这件事情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杜七是在沁河医馆能够得到的提升大还是和师先生在一起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答案自然是毋容置疑,师先生可以给杜七更多的帮助,在各方面都是如此。
“有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处理的多。”师承接过茶水,小呡一口,嘴角微扬:“杜七可是难相处的很。”
“那丫头……是十娘没教好。”杜十娘轻轻叹息。
“别,这种话可别在你七姨面前说,到时候又要怨我不给她面子。”师承摆摆手,面上是与杜十娘相似的无奈。
经过了这一番相处,杜十娘不在主动避讳七姨,附和道:“七姨是很喜欢这个妮子,也不知道她给七姨上了什么迷魂汤。”
“她喜欢自然有她的道理。”师承眯着眼睛,缓缓抚摸自己的胡子。
关于杜七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却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
比如……杜十娘和李孟阳的事情。
四方书院千里迢迢看重的弟子可不是普通的书生,那李孟阳他也见过,杜十娘与他扯上关系并非是什么好事。
断了就好,断了也好,有时候身份的不匹配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灾难。
李孟阳起点在师承看来并非那么高,可相比于杜十娘来说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没有意外她此生只有仰望对方名气的资格,甚至连背影都无法看见。
师承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有必要询问关于杜十娘过去的事情,看得出来,这丫头现在一心都拴在杜七身上。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念想。”师承放下茶杯,杜十娘见状接过,顺势续杯并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师承笑了笑,反问道:“丫头多大了?”
“回先生,过了腊月满二十。”
“十九?”师承故作惊讶。
“嗯。”杜十娘很平静。
“倒不像十九。”
“做这一行总是这样。”杜十娘不知道先生想要说什么,可她从不会觉得自卑或者无法说出口,她没有偷没有抢,世事无常而已,有什么好羞耻的?
“你觉得值得吗?”师承问。
杜十娘意外的看着师先生,心道果然是天上人,只有天上人才能问出这种问题,难怪……难怪七姨总是对他有着那么多的不满。
很多时候,她是没有选择的,对于做红倌人值不值得这件事情没有意义。
先生觉得她是有选择的也没错,毕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先生当初的冷淡她还记得,那并非是针对,只是对于先生来说不喜欢脏东西是情有可原的。
杜十娘忽然想到了那一片天望海,便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有选择的。
“你笑什么。”师承疑惑问。
“没什么。”杜十娘摇摇头,说道:“先生问值不值得可是难倒十娘了,十娘十三入望海店,同年梳拢。”
“十三……”师承闻言,微微沉默,摸着胡子的手也僵住。
所以,他才不理解白龙这个自己挺喜欢的弟子为什么要接手春风城,做一个君子不好吗。
君子远庖厨。
又叫眼不见为净,这才是真实的人,师承便是如此。
杜十娘继续道:“颠簸四载,十七那年便赎了身……”
“等等。”师承打断了杜十娘,惊讶道:“十七就赎了身?并非前些时日才脱离望海店?”
杜十娘点点头,摸着自己面上的药布,缓缓道:“赎身后和柜上劈账,靠着几分名气住在这十楼,现在又是两年过去,倒是没想过会这么离开店,所以先生问我值不值得,十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很难?”师承没有再追问杜十娘为什么不离开泥潭,纵然迟钝如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题。
其实看看七姨就可以知晓杜十娘了。
就在此时,杜十娘忽然听到屋外有姑娘赤脚走过,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她语气微顿,道:“可能……也不是很难。”
“说来听听。”
“以前不值得,现在自然是值得的。”
“因为杜七?”
“嗯。”杜十娘意外的看了一眼师承,点点头,心想不愧是先生,还有就是……她喜欢杜七这件事情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原来先生是这个意思。”杜十娘明白了,先生在这里等着她呢。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念想。
杜十娘从不缺少这个念想,只不过是从男人变成姑娘罢了。
“真是不易。”师承看着眼前毁了容的姑娘,由衷的叹息。
杜十娘合眼,没有接话。
她说这些可不是想告诉先生自己有多么多么惨,需要同情。
她有自己的骄傲。
“十娘一直很走运。”杜十娘抬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破碎的半面上露出动人心弦的微笑。
这茶是杜七亲手摘、亲手晒的。
师先生微微一愣。
“原来如此。”
她真的是很幸运的姑娘。
0130 你宝贵的在她人眼里“一文不值”
明月朗朗,晚风携卷清气刮过窗棂,掠过了杜十娘的身子,在屋内兜了一圈,重归天际。
这姑娘身上的风尘气息仿若从未存在过。
师先生看着杜十娘的眼神已经由内而外皆是温和,他忽然询问杜十娘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到访。
杜十娘一愣,接着道:“先生……不是因为杜七那个妮子?”
“不全是。”
杜十娘很疑惑,本来她正做着点妆的行当,忽然石闲跑来告诉她杜七和哪家的权贵公子混到了一起,正担忧,师先生就过来说杜七没事,有事情找她要谈……
说实话,现在一想到这位先生在她家用了晚膳还坐在这里一起吃茶,总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就好像刚与杜七一起生活时候一样的虚幻。
“十娘愚笨,请先生说明白些。”
“说起来有些丢脸……不过老夫在你七姨那边一直也没有什么脸面。”师承无奈叹息。
虽然师先生在七姨口中只是一个不用在意的糟老头子,但杜十娘可不是有话直说的傻姑娘,所以杜十娘只是报以微笑,不置可否。
师先生深吸一口气,道:“她让我来试试你的手艺,说这是应该的……而后如若不出意外,她会常来你这里休息。”
年纪大了,一个人待在大院里,总是寂寞的。
至于说为什么是应该的……自然是杜十娘在七姨眼里是女儿了。
“原来是这样。”杜十娘自然表示欢迎,就好像杜七在她面前一样,打小就受到七姨照顾的她对七姨也是言听计从的。
“对十娘的手艺,先生可还满意?”
“说实话?”
“嗯。”
“味道……不大好。”
“也是,比起七姨自然是差得远。”
“比她的面还强一些……这些话可别与她说。”
“如果七姨不问。”
“……你这丫头胆子可是大了不少。”
“不敢。”
显然,一盏茶下去,二人的关系切实拉近了太多。
抛下玩笑,师承认真看着杜十娘,看着她面纱之后的那一块药布,认真问道:“丫头你的脸。”
“嗯。”
“我可以治好。”
“嗯。”
“现在就可以,顺手的事,不麻烦,这也是你七姨硬要我来的一个理由。”师承温和的看着杜十娘,道:“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里的一切,有杜十娘一切的麻烦,包括面容恢复之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自然也包括这所谓的南离皇室。
有师先生做后台……不敢说南荒排的上号,至少不会在被人欺辱,离开春风城去其他地方生活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师承不知道杜十娘能不能意识到这些事情,只是杜十娘很平静,似乎对于能够修复美貌这件事……一点也不激动。
真的是这样吗?
“十娘在此谢过先生了。”杜十娘起身,弯腰行了一礼。
“什么意思?”师承蹙眉。
“对于它……十娘已经习以为常。”杜十娘起身,摘下面纱,轻轻抚摸着自己右面上的半边药布,微微抽动嘴角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笑着道:“就好像住在春风城一样,也没有精力去改变。”
“……”师承明白了杜十娘的意思,便点头,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
“七姨那边,十娘会去解释的。”杜十娘微笑着道。
“……行吧。”师承便不再多言。
……
……
“先生慢走。”杜十娘领着杜七出屋送别了师承,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明月高悬。
翠儿这才冲出来,急切的问:“十姑娘,师先生怎么……”
“嘘。”杜十娘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问,不要声张,以后会常见到的。”
翠儿十分激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杜七面前,看着这个只穿了一层半透明紫纱的少女,道:“七姑娘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说着,便脱下自己的皮衣给杜七披上。
“是我疏忽了。”杜十娘欣慰的看着翠儿,领着杜七回了房间。
关上门。
杜十娘转身看着眼前打扮漂亮的少女。
“十娘,他和你说什么呢。”杜七问。
“有你什么事。”杜十娘盯着杜七,声音忽然大了些:“过来。”
“?”杜七抱着疑惑走到杜十娘面前,此时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才学到的词。
【秋后算账】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杜七不明白。
就在这时,杜十娘忽然捏住杜七的脸,这个好看的姑娘小脸被扯成一个看起来就疼的角度,露出一口精致的银牙。
“十、十娘,疼。”杜七艰难的道。
“你还知道疼。”杜十娘掐着小姑娘的脸将她拎到椅子前,松开手,自己舒舒服服的坐下,转头道:“站好了。”
杜七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十娘。
“知道自己哪错了……不,错在哪里了吗?”杜十娘问。
杜七一手摸着微微发红的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那里错了,她尝试回答道:“吃、吃太多?”
杜十娘一愣,然后扫视杜七身子,半疑惑的道:“你……是不是比之前胖了些?”
杜七这才意识到自己自爆了,便闭嘴不再说话。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是一条错误,继续说。”杜十娘翘起一只脚,盯着这个近乎完美的“玩物”。
杜七终于忍不住了,她道:“这一条根本就是现加的。”
“我不讲理是一天了?”杜十娘抬头。
杜七无话可说。
她忽然想到了连韵,学着连韵的样子,轻轻挪动脚步,坐在杜十娘身旁,抱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小声的道:“我错在哪里了,十娘你告诉我,我改……”
杜七心道这一招经常看到连韵姐用。
应该叫……撒娇?
接着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杜十娘,却发现十娘和柳依依居然是一个反应——那就是毫无反应,甚至……更生气了。
不等杜十娘开口,自己便松开手站回了原地。
杜十娘盯着杜七,平静的道:“这也算是一条,虽然在春风城也是早晚的事情……说吧,和谁学得取悦男人的本事?”
“取悦男人?没有啊。”杜七不明白。
“和谁学的?”杜十娘说着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棍子。
杜七这才知道杜十娘是真的生气了。
0131 原来她也会挨打
杜七兴许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就好像没有人会想到杜七有一天会被人拿着棍子打屁股。
如果这样的事情会发生,那么一定是世界面临毁灭的时候。
可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世界不仅没有毁灭,反而一切都好好的。
天上没有下雨也没有打雷,反而多了一片云遮住了天上的一切,像是遮羞布又像是杜十娘面上的面纱……总之不愿意去看着天底下的一切。
这是一桩正在发生的万古奇闻,天地间的一切都互相响应,像是在说着悄悄话,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这并非杜七本意,与她无关,可自然的惊叹总会带动那与之相关的因果。
天望海一片宁静,不复波涛。
南荒禁雷停滞在天上,仿若时间静止。
沁淮开源之地风止流息。
天望海某处无上宫,有微微拂动的青色长衫。
南荒深渊下,有妖族大圣金色毛发泛着流光。
沁河地心,祖龙墓最深处那空空物棺椁中,沉寂万载的古朴长剑震掉了些许灰尘。
也有古石碑书写着自己的思念。
白龙看着手中那写着不认识之字的令牌,怀疑方才的闪动是否是自己眼花了。
白景天看着手中母亲的匕首,抹了抹眼睛。
琴楼房间结界中,那女扮男装的李姓少女展开手中一副画卷,映着竹林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
……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可这一切都和杜七没有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杜十娘不愧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没有之一。
“趴好了。”
“哦。”杜七点点头。
杜七此时正以一个羞耻的姿势趴在杜十娘的腿上,杜七当然是感觉不到羞耻的,只是十娘让她这么做她便这么做了,但是……用屁股对着人什么,杜七还是觉得很是奇怪。
“知道这是什么吗?”杜十娘抬手。
杜七扭过身子看了一眼,老实道:“木棍。”
“啪!”
随着一阵涟漪,稍显沉闷的打击声在屋内回荡。
杜七一声惊呼,抓紧了杜十娘漆黑的裙角,就在杜十娘重新抬起手的时候,杜七收起了之前的平静,声音发颤,连连说道:“十娘,疼……这次真的很疼,别打了。”
杜十娘面上却失去了以往时候欺负杜七的乐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自家的姑娘,她打了一下,也下不去手第二次了。
毕竟,是没有留手的。
肯定很疼。
“虽然早知道和我在春风城,早晚是学不到好,却没想过会这么快……是我的问题,总是想着做活赚钱,疏忽了……是我的错……四闲……四闲……”
杜十娘面色平静的思考着,但是杜七听到了些许无助。
“十娘,你怎么了。”杜七忍受着身子上的苦痛,担忧的看着杜十娘。
“为时不晚,还好。”杜十娘自言自语,接着看着杜七道:“和谁学的取悦男人的手段,说。”
对她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也许就是杜七被这春风城同化。
离开吗?
又无法离开。
“我不会啊。”杜七也很无辜。
随着杜十娘重新抬起手,杜七立马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十娘,你说的是我刚才……”
杜十娘点点头。
杜七眨眼,小声说道:“那是我和连韵姐学的……她总是惹柳姐姐发火之后就这样抱着柳姐姐撒娇,只是柳姐姐有时会心软,有时不会,连韵姐真没用。”
吃的时候说最喜欢连韵,现在自己东施效颦又怨人家没用。
杜七说完,偷偷看着杜十娘,却发现后者有些僵硬。
“就这?”杜十娘眨了眨眼,大起大落下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和连韵学的……是她误会了?
这肯定是误会了。
她给杜七说过很多次不要与男人过分接近,杜七恪守,自然不会触犯,更不会去学男性讨好女人的手段。
能学的无非就是石闲和连韵。
反正学不到什么好。
“啊,不然呢。”杜七很不解,她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十娘为什么生气。
“啪!”
“十娘,我说了真的很疼,别打了!”杜七一只手护着软处,红着眼瞪着杜十娘。
“知道错了?”杜十娘问。
“知道了,以后不撒娇了。”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握着木棍的手轻轻一颤。
倒是有些舍不得,毕竟方才那个软软的杜七可是很少见到的……杜十娘一时间起了告诉杜七只可以对自己撒娇的想法。
可是马上便没收了这个想法,以杜七的聪慧如果知道这件事可以取悦人,说不定会对她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
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杜十娘也不愿意它发生。
她放下了棍子,轻轻抱杜七起身,放在柔软的垫子上。
“嘶……”杜七抽了一口凉气。
“还疼吗?”杜十娘问。
“疼,十娘你下手也太重了。”杜七不满的看着杜十娘。
“是你的错。”杜十娘一口咬定。
“我知道了。”杜七也说不上委屈,她懂得少,自然是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十娘,我都错在哪里了你全告诉我吧……别让我猜了。”杜七看着角落里那根小臂粗的棍子,便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痛。
杜十娘想了想,打也打了,直接道:“除去方才的两处,还有就是你今天和谁上了马车?四闲告诉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还能和谁……”杜七眨眼:“景天说那边有好吃的,十娘你应该可以猜到吧。”
杜十娘点点头,她了解杜七,知道多半是那沁河医馆的公子,但是总归还是担心的。
“以后这种和人一起去赏玩的事情还是尽量先告诉我。”
“知道了。”
接着,杜十娘又不断的数落杜七,提了诸如不尊敬师先生,晚饭前吃零嘴,摄入糖分过多,出门不穿外套,上楼时候光着脚不穿鞋等等数十条理由,让杜七开始怀疑自己在杜十娘眼里是不是一个一无是处,只知道吃的废物。
联想到师先生之前说的那句自己不是只知道吃,杜七便觉得十娘也许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不能这样下去,她这么努力学习都是让十娘开心,而不是让十娘觉得自己是个只会长肉的饭桶。
……
杜七忍着屁股痛,说道:“十娘,我去给你准备换洗的药。”
“嗯。”杜十娘点点头,接着看向那个从一开始她就很在意的东西。
桌面上,一块庭玉静静的躺在那里。
0132 “只不过是她喜欢。”
半个时辰后,杜七准备好了一切,端着木盆走到杜十娘身侧。
药布、药膏、换洗的药液、清水……所有的一切杜七都轻车熟路。
“十娘,你坐端正些。”
说着,杜七放下盆,半蹲在杜十娘身侧,小心翼翼的摘下杜十娘面上的药布……
凉丝丝的感受令杜十娘合上了眼睛。
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甚至不愿意看到杜七此时的表情。
杜十娘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为什么不答应接受先生的帮助呢……自己是不是傻。
“十娘真好看。”杜七一边擦拭着杜十娘的脸,一边感叹道:“我觉得最吸引我的就是十娘的脸和身子了。”
“又胡说八道。”杜十娘微嗔,接着微微抬手摸了摸杜七的脸,睁开眼睛看着杜七。
“十娘你笑什么?”杜七疑惑道。
“我没有。”杜十娘重新合上眼,心道这便是她拒绝先生的原因所在,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妮子,这药……差不多也该停了吧。”
杜七点点头:“按照我看的医书,这一次之后就不需要再敷药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十娘还是去一次医馆吧。”
杜十娘闭着眼睛道:“怎么,你不是整天吹嘘景天公子的医术不如你?”
“我说的是实话,再说了十娘你不是不信我。”杜七对杜十娘的不信任表示了一些不满。
“信,怎么不信,医馆就不去了……以后就这样吧,那面纱我也带习惯了。”
“十娘高兴就好。”杜七对此当然是没有意见,反正……十娘一直都是那么漂亮,遮住脸的理由和白景天应该是差不多的。
随着杜七的动作,她找了一些话题:“十娘,我见到当初那位车夫姐姐了。”
“哦?”杜十娘有些惊讶:“有没有谢谢人家?”
那天她毁了脸,杜七说是一个车夫姐姐帮着她抬着自己去了医馆,而后又不辞辛劳的带着杜七回了家……做了这么多事却没有多收一份银钱,总归是一个心善的姑娘。
“我……应该有说。”
“忘了就说忘了。”杜十娘哪里还不懂杜七,她提醒道:“下次遇见可不能再失了礼数,姑娘家的话……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也可以,应该也是春风城的姑娘。”
在杜十娘心里,杜七遇到那个车夫姑娘应该和连韵、柳依依是差不多的存在。
说不定她还认识,只是杜七不认识罢了。
杜七想了想,道:“知道了,那姐姐住在客栈该是有时间,而且她好像蛮喜欢我的。”
客栈?
听到这两个字杜十娘长睫毛微微颤动。
在南荒,客栈二字的风评可不是那么好,以至于多数人口中都用酒楼二字用来代替。
至于说喜欢杜七这件事在杜十娘看来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在不经意间微睁开眼,看着杜七那一改常态的一身紫衣,随口问道:“妮子,那桌上的玉佩是哪来的?”
杜十娘忽然的开口打断了杜七本想告诉杜十娘自己陪人喝茶还赚了一百两外快的事情。
也幸亏没有说出口,不然就不是两棍子能够解决的了,兴许她真的会被打到哭。
听着杜十娘的询问,杜七一边给杜十娘换药一边回忆道:“一个穿着紫衣的男人,叫什么孟……我忘了,他说是十娘认识的人,让我把玉给你,喏,玉就在桌子上,方才师先生在……我没空说这件事。”
杜七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是很想和十娘说这个男人的事情,兴许是小女生的嫉妒心理在作怪。
“我认识的人?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杜十娘想了想:“算了,也不重要……该是以前认识的客人。”
杜七闻言,盯着杜十娘看了好久,心道十娘又不坦率了。
不过有时候,十娘不说她就不问。
“十娘,我这一身衣裳好看吗?”杜七问。
“好看。”杜十娘没有犹豫,看着杜七的一身轻纱,笑着道:“只是我现在最喜欢青色,平常那身更漂亮。”
“现在……”杜七抓住了关键词:“那十娘以前喜欢什么颜色?”
“喏,就是你。”
“紫色?”杜七若有所思。
“紫为红蓝覆盖之色。”杜十娘面上起了一丝回忆:“几年之前,十娘我常时一身浅蓝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十娘你只穿黑色呢。”杜七满面的意外。
“穿黑衣裳显得阴沉,哪有男人会喜欢。”杜十娘微微摇头。
红蓝覆盖之色。
石闲总是一身红,她总是一身蓝,所以……不知不觉紫色便成了她最喜爱的颜色。
后来有一个男人知晓了这一点,便总是一身紫衣。
杜十娘还记得他油嘴滑舌的说什么:“轻紫表圣人,北辰紫宫,衣冠立中。含和建德,常受天福。在五行中,紫色属金,八卦的九紫右弼属。”
男人引经据典来遮羞。
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也真是很久了。
杜十娘看着眼前的姑娘,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十娘怎么忽然不喜欢紫色了。”杜七给杜十娘擦好了药,盖上新的药布,坐在她的身旁取了那块庭玉在手中把玩。
“也不是不喜欢。”杜十娘抓住杜七那顺滑的低马尾,认真的道:“只是有了更喜欢的。”
“更喜欢的……”杜七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十娘说的难道是自己?
转过头,却发现杜十娘推了她一把:“玉给我,然后去把药渣收拾了,收拾差不多把一楼灯火熄了上来清洗身子,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准备热水。”
“知道了。”杜七心想应该是自己想错了,十娘还是更喜欢使唤她……明明以往不是这样的。
将庭玉交给杜十娘,杜七抱着药渣出了门。
“记得穿衣裳!”杜十娘喊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