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7 杜七也许是医道世家的姑娘
在这个世道,银针与其说是药具,不如说是兵器,比如那八方客栈的招牌便是各种可怕的毒针。
对于杜七自然是药具,她是不需要兵器的,如果说着尖锐之物被当做兵器握在姑娘手中……很难去想象敌人的下场是什么。
说到底,敌人这两个字会出现在杜七的世界中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
不大房间中,火盆温暖,窗外雨声让人心旷神怡。
女人褪去了衣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身上插着一根根银光晃晃的细针。
杜七捏起最后的银针,落在红吟肋下穴位,随后用拇指抵住针尾,然后以食指指甲由下而上轻刮针柄。
银针轻晃。
“嘶——”红吟深吸一口气。
杜七问:“姐姐,痛吗?”
“不疼,只是有些麻……”红吟咬唇,片刻后道;“还蛮舒服的……七姑娘下次别说什么第一次,可是吓到我了。”
方才从第一针开始,杜七的手稳的可怕,别看红吟现在身上插了十几根银针,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可我真的是第一次。”杜七坐在一旁,将最早施的针提起一些,刺激着红吟的穴位。
随着杜七的动作,红吟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弄得杜七有些不自在。
“红姐姐,你……忍耐些。”
“我知道了。”红吟咬着牙,努力不让红倌人的声音从口中跑出来,而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道:“七姑娘真的是第一次?”
“嗯。”杜七一边度针一边点头:“这些都是在书上看的,记住了穴位和施针的手法就可以了。”
“这可不是靠看书能看会的。”
“书上写的是对的,为什么不会。”
“因为看书的是人。”红吟说道:“十娘教我与石闲姑娘的琴法是一样的,天份摆在那儿,石闲姑娘比我要聪颖许多。”
杜七一怔。
红吟是第一个与她说这种话的人。
杜七也与以前不同了,她点头道:“姐姐说的对,人与人是不一样。”
又补充道:“只是我看了真的会。”
“那是姑娘聪颖。”红吟感受着杜七银针带给她那种酥酥麻麻的感受,发出满意的哼哼,听着那雨打窗棂的声响,觉得这几个月压力一哄而散,先前那害怕尖锐之物的情绪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姑娘,你来这春风城之前的事情一点都记不起了?”红吟问道。
显然,她虽然说着杜七聪颖,却并不觉得杜七真的只靠看书就能有一双如此稳的手,她认为杜七以前应该是对医术了解的姑娘。
“我以前?”杜七看了一眼窗上的水润,摇摇头:“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
“是吗。”红吟有些意外,据她的了解十娘捡回来的姑娘是完全失忆的。
毕竟,杜七的名字都是杜十娘起的。
“姑娘不是连名字都忘了。”红吟说出口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可面前的是乖巧的杜七,该是不会在意的。
杜七的确不在意,她纠正道:“姐姐,我不是忘了名字,我是没有名字。”
“哪有人没有名字的。”红吟叹息。
“我真的没有。”杜七强调道。
“好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红吟心道没想到杜七看上去文文静静,乖巧可人的却对一些事情那么执着。
那银针晃着,还要小半个时辰,红吟闲着无聊便与杜七聊一些。
“姑娘说没有全忘,还记得什么?”红吟说着,补充道:“姑娘若是不想说也不用强迫自己。”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杜七摇摇头,说道:“我大多都想不起了,就是偶尔会想起一些故人的事情。”
“故人?”红吟一愣,随后点头。
姑娘说的应该是朋友、家人,相比于现在的她自然是故人。
“七姑娘若是没有名字,那旁人是怎么叫你的。”红吟好奇的问道。
“先生、九姑娘、小姐……我就记得这些。”杜七如实道。
红吟听着这样的称呼,眨了眨眼,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姑娘没有记错?”
“应该没有。”
“十娘知道了没有说什么?”红吟问道,按照杜七的说法杜十娘对杜七的过去应该是了解一些的,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一无所知。
“十娘不知道。”杜七道。
“嗯?”
杜七重复了一遍:“十娘不知道。”
事实上除了第一次见面后十娘问了一些她的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因此杜七即便想起了一些故人的事情也没有与杜十娘说。
她只会说十娘想要知道的事情。
……
“十娘……不知道?”红吟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惊讶。
“姐姐是第一个问我的人。”杜七平静说道。
红吟便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能问的话,逐渐心慌,小心翼翼的道:“我刚就说了,姑娘若是不想说就不说。”
杜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什么秘密。”
“那姑娘怎么不与十娘讲。”红吟问。
杜七施针后,坐下,认真的回道:“十娘没问。”
“……”红吟一时无言。
可是当她回忆起与杜七说过的话。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七喜欢吃杜十娘喜欢吃的东西,喜欢杜十娘的琴,连字体都与杜十娘相似,这样的杜七在发现杜十娘不喜欢别人询问自己过去后……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杜十娘也不想知道她的过去。
红吟认真了许多:“姑娘这些是后来想起的?”
杜七点点头:“随着梦记起了一些人。”
“姑娘其实是想与十娘说的吧。”红吟问。
“……”杜七的小手微微僵硬,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
果然。
红吟无奈的叹息。
她是该说这丫头太聪颖还是太死心眼。
“你这妮子,在这点上也和十娘一样。”
“?”
红吟没有继续,她也没有强行介入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想法,她一个外人,没什么资格。
顺其自然就好了。
至于说杜七的过去,她也猜到了一些。
这般干净的姑娘以及那小姐的称谓,首先排除是普通人家的可能。
如此熟练的针灸手法,定然与医馆分不开的。
加上杜七说旁人叫她先生、九姑娘……
先生该是医家先生的意思,至于说九姑娘,红吟觉得不是杜七在家排行老九、就是她的名字里有一个九字。
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很接近。
0268 好姑娘总会有人喜欢(二合一)
红吟的状态很好,自出生起就从未有过这般畅快,她闭上眼睛侧耳。
耳边积水横流却不嘈杂,只有柔和的风声和美妙的潺潺。
雨打红瓦,流淌落地仿若机杼。
风过浅草,一片温馨。
她睁开眼,看着那明晃晃插在自己身上的可怕银针,便觉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般轻松惬意是那尖锐之物所带来的。
就像是行刑一样。
红吟眯着眼睛道:“姑娘,针灸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吗?我觉得我已经彻底好了。”
杜七正忙着,左手食、中指押按穴位,并以相反方向用力绷紧,捏着银针微微颤动,片刻后回应道:“只是去了些许湿气,姐姐想要好起来还是需要服药。”
姑娘兴许可以顷刻间便让眼前人不受苦痛折磨,可病疾需要药石来医却也是她一直以来所学到的规矩。
杜七强调道:“银针通穴,反复至少需要四日才能有比较明显的好转。”
“知道了。”红吟见杜七认真,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先生的医嘱。
“七姑娘,除了方才那些,你还看出我身子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吗?”红吟随口问道。
杜七点点头:“姐姐腰颈弦僵,该是久坐的缘故。”
红吟叹息:“又是久坐?看来我偶尔也要出去走走了。”
“十娘说常走一走是好事,医书上也这么说。”杜七说道。
“七姑娘自己呢?有听十娘的话?”红吟看着那沉重的药箱以及杜七纤细的手臂,眨眨眼。
“……有一些。”杜七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只是我的身子比一般人要弱一些,即便走了,效果也不明显。”
实际上这医书上写的东西对她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包括那些常识。
常识……
什么是常识?
杜七不知道,所以医书对她是没有用,她瞧着那满面红晕的女人,觉得自己挺喜欢红吟,便提议道:“姐姐,针法活络,驱寒还是灸法好一些,要不要随我去药房。”
“药房?什么时候。”
“随时可以。”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改口道:“戌时之前都行,到了戌时我要回去与翠儿姐和明灯一起吃晚食。”
“明日呢?今儿绿绮那丫头上新曲还不熟络,若是出了漏儿,楼里随时需要我。”红吟无奈道,送杜七回药房再回来的时间她有,要花上半个时辰做针灸可就不行了。
“明日我应该也在药房,只是不知道先生怎么安排。”杜七说着摇摇头,一副不确定的模样。
红吟便明白了,她笑了笑,道:“姑娘也不用忧心,一些小事,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姑娘的药?晚食后我便煎着喝了。”
“嗯。”杜七点点头,也只能这样。
红吟不愿在自己的小病上让杜七担心,便将话题重新提到杜七身上。
“姑娘说的故人……还记得多少?”
红吟对杜七的过去有些好奇,看杜七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禁忌,便问了。
“记得一些。”杜七摇摇头,说道:“因为是梦里记起的,有一些很怪的人和事。”
那些不太符合逻辑的事情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得好,免得这姐姐又听不懂。
红吟却不意外,她深以为然的道:“梦总是这般光怪陆离的,我也有梦见过天上开了一个口子。”
“……”杜七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姑娘梦里的人,他们的名字还记得吗?”红吟说着,她认为这是找回杜七过去的很好的线索。
“大多数忘记了,还记得的人……”杜七抽出红吟穴位上的一根银针,说道:“海棠算一个,寸心算一个,其他的我也记不清楚。”
眼前的姐姐是第一个询问她过去的人。
正如她所言,不是不能说只是没人问。
比如海棠的事情,如果白景天问,她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可那个孩子不太聪明。
……
海棠……寸心。
红吟听着这两个名字,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这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更像是望海店姑娘们的花名,凭借模棱两可的花名可找不到杜七的【故乡】,这么一来,即便杜十娘知晓了杜七回忆的过往也休想将杜七送回她原来所在的地方。
红吟觉得以杜十娘的性子,若是那生出杜七这般干净姑娘的家乡还尚在,她真的能做出将杜七送回去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儿。
……
“姑娘说的海棠和寸心是怎么样的人。”红吟问。
“很漂亮的人。”杜七笑着道:“海棠有些粘人,做的饭很好吃,喜欢睡在我身旁,有些时日我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她。”
红吟点头,心道这该是杜七的侍女。
“至于说寸心……我有些记不得了,好像是一个缠人的丫头,养长虫的本事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杜七道。
“是吗。”红吟不知杜七在说什么,只是感叹道:“七姑娘记得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
侍女和伙伴的名字都记得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名字牵扯到杜七不愿想起的东西。
红吟继续道:“那姑娘说的两个孩子……后来?”
“后来?”杜七又抽了出一根银针,平静的道:“后来都死了。”
红吟一怔,沉默片刻,歉意的看着杜七。
她不该问的。
想来在南荒,能流落南荒,家中又怎会是完好无损的。
杜七抬头,看到红吟自责的眼神,摇摇头解释道:“总是会死的。”
海棠有了女儿,寸心虽死于天劫却也算是保护了她在意的。
杜七觉得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红吟却没有再出言附和,她心道要告诫苑里的姑娘以后见到杜七不要询问她的过去,这是自己的错,即便杜七的干净很惹人好奇,却还是需要忍住的。
……
相顾无言,时间随着地上的积水离去,杜七终于将所有的银针卸下,把被子盖在红吟身上,取出手帕拭去额前水润。
“结束了,姐姐感觉怎么样。”
红吟使劲的点头:“很好,从未这么好过,被姑娘的巧手按过,我觉得我至少能多活十年。”
“十年……”杜七微微摇头,她的针法还有待提高,不然红姐姐也不会觉得只有十年。
红吟趴在榻上歇息了一会。
随后穿好衣裳,在原地活动活动身子,面露惊喜。
往日沉重的手臂轻盈如翅,仿若身上卸下了几十斤负担,前所未有的轻松。
“七姑娘可真厉害。”
她紧紧的抱住杜七,蹭了蹭她柔软的面容,表达自己对杜七的喜爱。
“是医书的功劳,不是我……”杜七被蹭了一脸的胭脂,擦着脸道。
“又说胡话了。”红吟笑着道:“时辰还早,姑娘有些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准备。”
“我?”杜七摸了摸小腹,针法对她来说很简单,可对她的体力就是一个难关,她还真的觉得有些饿了,便不客气的开口道。
“蜜饯,姐姐这儿有蜜饯吗?”
杜七在红吟这儿吃了油酥饼和一些豆糕,却未曾见到什么甜食。
“蜜饯?”红吟略显为难的道:“我也是易发胖的体质,平日里吃些咸油已经是极限了,家里没有备蜜饯……”
她上一次买蜜饯还是送给七姨的。
“要不,我去给姑娘买一些,也快的很。”红吟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小雨。
“没有就不用麻烦了。”杜七拦住了红吟,虽然她在劳累后很想吃甜食,可她从不是任性的姑娘。
“姑娘坐一会,我去泡一杯甜茶。”红吟说道。
“甜茶?”杜七眼睛一亮,随后点点托,露出期待的神色。
红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将早年收的春茶取出,备好后给杜七满上一杯,见杜七小口喝着露出满足的神色,一时间便移不开视线了。
十娘真是走运捡了一个好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就在这时,忽的有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声音缓和清脆。
杜七闻声抬起头。
红吟示意杜七坐着不用动,自己披上衣物走到玄关,看着那一抹倩影,轻声询问:“谁啊。”
“红吟姐。”门外的绿衣少女生怕自己的声音被雨水掩盖,补充道:“是我,绿绮。”
柔和的声响自门外传来,红吟听到那常伴身侧的声音,便打开门将少女抓进来。
“你这妮子,不好好在楼里待着,来我这做什么?是不是又搞砸了?告诉平娘我收拾一下,补个妆就到……”红吟完全不给面前的姑娘开口的时间,一套言语便砸了过去。
绿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抓住红吟的手,急着道:“哎呀,不是……我这是休息呢,没有搞砸,公子们都夸我弹得比姐姐还要好呢。”
“你这妮子倒是翅膀硬了,什么话都敢说。”红吟哼了一声,怀疑道:“真没有砸了场子?”
“没有。”绿绮用力的摇摇头,说道:“为了今日,昨晚我可是让平娘教了我几个时辰。”
“她也是惯着你。”红吟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小许多的丫头,说道:“没砸了场子来我这做什么?”
“我这不是来告诉姐姐不用担心楼里了。”绿绮说道:“姐姐身子不适,今日抓紧去医馆瞧瞧吧,楼里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等等。”
绿绮说着,忽的看到红吟那凌乱的长发与松开的衣襟,脸色苍白的道:“那姓姜的已经来了?他明知道姐姐最近身子不适,怎么能……”
“啪。”
随着一声闷响,绿衣少女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红吟。
红吟嗔道:“你这妮子想什么呢,我这是刚针灸过,平娘没有与你说我请的先生来了?”
“唉?”绿绮一怔,随后点头:“姐姐说的是那个戴斗笠的先生?我还以为她已经走了……”
“就在屋里。”
“我去看看。”
“你给我站住,有你什么事儿。”
绿绮被拦在玄关,面上不满,却也无奈,只得道:“罢了,我回楼里去忙了,平娘让我与姐姐说一声今日楼里不需要姐姐,你去医馆好好瞧瞧身子。”
“知道了。”红吟摸了摸少女的头发,随后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做的这些活与姐姐比什么也不是。”绿绮摇头,随后道:“平娘还说有人在苑里见到那姓姜的了。”
红吟手一僵。
绿绮眼睛弯成一个月牙:“所以我说姐姐去医馆躲躲罢。”
“我知道了。”红吟说着,将绿衣少女连着她的伞丢了出去,转身回屋。
……
……
绿绮站在门外,撑起伞,想着方才姐姐精神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她们这些丫头总会喜欢上前辈姑娘,像是红吟喜欢那杜十娘一样。
……
……
红吟回到屋里,便开始穿衣裳。
杜七喝着茶,有些奇怪的问道:“来的是?”
“绿绮,几年前来的小丫头。”红吟简单说道。
杜七点头,她听到了一些。那绿绮说是楼里有她看着,所以红吟姐姐今日的时间宽裕,杜七觉得那绿绮姑娘该是很努力的练琴了。
杜七发觉自己遇到的都是一些很好很好的人。
“七姑娘,我送你回药房,正巧把那什么灸法也做了。”红吟扣上扣子,说道。
“嗯,好啊,我收拾一下药箱咱们就走。”杜七答应道,她闲着也是闲着,姐姐能随着她去医馆正好,也让师先生瞧瞧她新认识的姐姐。
就在此时,那敲门声再一次传来。
红吟走过去,打开门说道:“有什么事不能一次说完……”
“……”
说着,红吟便愣在了那儿,看着门前的魁梧汉子,半晌后叹息一声。
还是晚了一步。
“你怎么来了?”红吟面无表情的道。
“红姑娘,我听说你身子不适,给你带了一些药和吃的。”汉子抬手,上面拎了一个大包裹。
“多谢姜大哥忧心,已经好了许多了。”红吟说着蹙眉:“姜大哥?你在看什么呢。”
汉子视线落在自己脚尖,道:“衣裳。”
红吟便知道了,她又是一声叹息,随后系上腰带,咳了一声。
汉子抬眼,看到红吟的面色红晕后松了一口气:“气色还可以,那这些蜜饯……”
红吟下意识便回绝道:“姜大哥有心了,蜜饯就不用………嗯?蜜饯?”
0269 拎的太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二合一)
屋里正收拾药箱的杜七忽的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向玄关处。
姑娘眼神灵动,像是嗅到了肉腥味的猫儿。
杜七小心翼翼走到墙角,探头去看那玄关,兴趣满满的看过去,紧接着歪了歪头。
那男人身材魁梧,一身普通棕色衣物,长相说不得英俊却让人十分的安心。
是一个很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
杜七眨了眨眼。
这个男人她在白景天那儿见过,好像还是一个说话有几分分量的,大概是侍卫统领的级别。
有一些时日还是他带着人跟着自己,说是保护。
当初在红衣小姑娘被那王公子欺负时,便是他带着人帮着收拾了那群家丁,所以杜七对他的印象比较深。
他与红吟姐姐是什么关系。
杜七很感兴趣。
……
……
“这银子……”魁梧汉子不知所措的拿着那绣花钱袋,眼中露着窘迫。
“蜜饯我便收下了,些许银子是大哥该得的。”红吟拎着包裹说道。
“……”
魁梧汉子片刻后无奈道:“多了。”
“就当是红吟请大哥吃酒了。”红吟平静的说道。
“不是,我不会喝酒。”男人连连摆手。
红吟看了一眼门外那逐渐滂沱的雨,若有所指的说道:“今日大雨,我听说城边的提月酒在雨天别有一番滋味……”
魁梧汉子立刻道:“我这就给你买一些来!”
“噗。”
就在这时,厅里突然传来姑娘的笑声,红吟和汉子同时转过头,见到的是一抹青色衣角。
红吟面色一红。
魁梧汉子则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红吟那略微凌乱的长发,挠挠头道:“那姑娘是?”
“药房先生。”红吟说道。
男人点头,说道:“提月酒……”
红吟闻言很是头疼,她是在暗示这个男人去城边喝酒不要来自己这儿,怎么他就是听不明白。
罢了。
红吟按下了酒水的事情,说道:“红吟有客人就不留姜大哥了,今日绿绮出台,姜大哥可以去瞧瞧,那丫头最近琴艺见长。”
“嗯……嗯。”魁梧汉子点头,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
不过他却很高兴,因为相比于以前的油盐不进,今日的红吟至少收下了蜜饯。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下自己送的礼物——虽然也给了钱,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这可都要归功于杜七先生。
他平日里见杜七蜜饯不离手,便觉得姑娘家都会喜欢这般甜食,所以今日就去杜七最喜欢的蜜饯店买了一些,没想到果然有效。
魁梧汉子拱手道别,真的去给绿绮捧场了。
……
……
见男人离开,红吟总算是松了口气,抬头看着那愈发猛烈的大雨,叹一声世事无常。
她拎着蜜饯走入屋子,看到的是乖巧正坐的杜七。
“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打扰姐姐了。”杜七认真的道。
“你这丫头……”红吟无奈咬牙,这妮子说不是故意笑出声,却是故意偷听的?
红吟叹息一声,道:“雨忽的急了些,暂时是出不了门了。”
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本来急着走也是想要躲开这个男人,现在倒是没有必要了。
至于说那瓢泼大雨,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世界上有姑娘越高兴那雨便下的越大,这般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
杜七坐在那儿,嘴角噙着笑意。
她觉得那男人傻乎乎的,很有意思。
“姐姐,刚才……”
“姑娘吃蜜饯。”红吟打断杜七,将蜜饯袋递过去,虽然下雨可蜜饯并未有受潮,看得出是用心了。
“不好吧,这是那人送给姐姐的。”杜七摇头。
“什么叫送,我给了钱的,还多给了不少。”红吟盯着杜七,这妮子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买下这蜜饯的。
“姑娘若是不吃,我可就只能扔掉了。”红吟提醒杜七自己是不吃甜食的。
“别,我吃就是了。”杜七解开袋子,取了一颗青梅入口,随后眼睛眯起,软绵绵的道:“这是连韵姐那儿的蜜饯。”
“连丫头?”红吟惊讶于杜七连这也吃的出来。
“连韵姐的手艺很好的,姐姐真的不尝一尝吗。”杜七感受着口中酸甜,笑吟吟的道。
因为有喜欢的东西敞开在眼前,那窗外的厚重水云一层压着一层,仿佛天空即将塌陷,清澈雨水像千针万线,把天空密密实实缝合。
雨水洒在水面,平静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落雨声音真的很好听,杜七十分喜欢,她取出一颗糖梅子置于掌心,递向红吟。
红吟犹豫了。
她捏了捏自己手臂,那犹豫便彻底消散,认真的道:“七姑娘还是自己吃吧。”
杜七嗯了一声,将梅子丢入口中,趴在桌上,踮着脚尖瞧着面前的姑娘。
杜七发现红吟在这一点上也和十娘十分相似。
红倌人都是这般讨人喜欢的吗。
杜七绣鞋微微打着旋儿,随后问道:“红姐姐,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吃的都堵不住你这个妮子的嘴。”红吟叹息。
不知不觉间,她与杜七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是不能说的?那我不问了。”杜七道。
“行了,姑娘就别臊我了,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红吟瞧着杜七泡泡鱼一样那鼓起的半张脸,解释道:“姜大哥是这春风城的侍卫。”
“侍卫?”杜七想起那个帮自己拎药箱的疤脸少年,继续道:“普通的侍卫是不能进入望海店的。”
“我也知道这个规矩。”红吟躲开杜七的视线,她也知道那男人该是比自己想的地位要高一些。
“她喜欢姐姐?”杜七问。
红吟已经习惯了杜七这般口无遮拦,摇摇头平静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不过是秋水楼的姑娘,按照规矩侍奉人罢了。”
杜七摇头:“可我认为他是喜欢姐姐的。”
“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喜欢。”红吟捏了捏杜七的脸,嗔道:“这些话姑娘还是再长大一些再说。”
“……”
杜七揉了揉脸,心道她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的。
红吟见到杜七双眼依旧有着奇怪光灿,便问道:“七姑娘对这些很感兴趣?”
“有一点点。”
“我看着可不像是一点点。”
“姐姐怎么看那个男人?”
“怎么看……用眼看,难不成还用心?”红吟缓缓摇头。
杜七觉得她话中有话,正要开口却忽然想起了祝平娘与她说的,问道:
“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红吟一愣,接着点点头:“就是这样,姑娘既然看得清,又何必臊我。”
这话是杜十娘留在秋水楼门前的,加上杜十娘用亲身经历告知这些姑娘们不守规矩的下场是怎样。
红吟喜欢杜十娘,又怎么会去做第二个不守规矩的人。
她看向杜七,叹息道:“关于男人这种东西,姑娘还是要防着一些的好。”
“那姜大哥是坏人?”杜七眨眼。
“坏人算不上。”红吟摇头,在她眼里这男人只是一个拎不清的人,慢慢的自然会放弃她。
杜七说道:“登台扫蛾眉,下台卸花妆,姐姐守了红倌人的规矩,他却想要让姐姐不守规矩……所以,他是不规矩的人。”
“不规矩?”红吟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因为那男人手脚还算干净,相对而言不干净的是她这个红倌人。
可杜七说的也是事实,她自始至终都是做好了一个青楼姑娘的本分,从有情到无情皆是榻上榻下的本分,只是男人走不出来。
红吟叹息:“不规矩的话姑娘还是不要说了,我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却还是敬重的。”
至少在这楼里有人照拂,她也有许久没有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儿了。
“是吗。”杜七咽下蜜饯。
男女的感情果然错综复杂,教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姐姐若是不喜欢提,她就不说了。
在白景天那儿能见到这个男人,她有空问问白景天那人是不是好人,白景天应该是知晓的。
……
……
杜七吃了一些蜜饯,窗外雨小了许多。
因为二人都是喜欢杜十娘的人,所以话题便永远不会断层,时间也过的很快。
“好了,不许在吃了。”红吟看着那少了一截的蜜饯,将其重新系上,怪异的看着杜七:“姑娘在家也是这么吃的?”
杜七点头:“只要是我自己买的,十娘现在就不管。”
生活了这么久,发现杜七不会吃胖,身子也健康……杜十娘也就懒得管。
“吃不胖,真是让人嫉妒。”红吟起身捏了捏杜七的脸,随后道:“我送姑娘回药房。”
她与杜十娘一样都喜欢捏杜七的脸,杜七也差不多习惯了,跟着站起身道:“嗯,我们走吧,赶在日夕戌时前还能给姐姐做一下灸法。”
“你还记得呢。”红吟笑着,她认为做不做都可以,今儿有着姑娘陪着说话,当真是几年来最舒坦的日子。
“这些蜜饯姑娘拿回去吃。”
“谢谢姐姐。”杜七欣喜不已,要知道她已经没钱买蜜饯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红吟取了钱袋,想了想今日取得药材,便又多带了一张银票。
转过头,便看见杜七戴上斗笠,围上披风后将一身青衣遮的干净。
“遮挡的这般严实,我走在外头都认不出了。”红吟道。
“先生要求的,好了我们走吧。”杜七说着就要去拿药箱,却被红吟抢先一步:“我来就好,姑娘拎着你的蜜饯,别让雨水打湿了。”
“嗯。”杜七也不客气。
红吟虽然身子有不适,可在力气上比她要强上太多,杜七现在已经会接受旁人的好意,这也算是比较大的变化。
二人撑伞出门。
小雨落伞面,红吟瞧着前面带路的杜七。
衣裳裹得掩饰,走路姿势怪异。
红吟想了想,觉得杜七是在保护怀里的蜜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七姑娘……真是可爱。
……
“姐姐,前面就到了。”杜七回头道。
“嗯。”红吟点头,跟着杜七进了医馆。
“先生,我回来了。”杜七摘下斗笠,对着前台那正研究古文字的师承道。
师承放下笔,瞥了一眼在杜七身后的红吟,微微蹙眉:“这就回来了?出诊了几处?”
“一处。”
“嗯?”师承以为自己听错了,杜七就算再笨,有着那般对医理的理解,也不该只见了一个人。
“一处。”杜七说道:“我在西苑乱跑,十娘可能会不高兴……先生,还是与十娘说一声吧。”
“……”师承又看了一眼红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惜他的印记被洗的干净,不知杜七身边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是?”师承问杜七。
“红吟姐姐。”杜七接过红吟手中药箱,踮起脚尖在药柜中取了一些艾饼,转头道:“先生,姐姐有肋弦不顺,我来这儿给她做灸法。”
灸法?
师承又是一怔。
“师、先生……”红吟十分紧张的看着那药房的老人。
杜七可没说她的先生是师承。
这可是传闻中尊上都要小心对待的人。
红吟觉得心跳的很快,腿上像是灌了铅,连行礼都不是那般顺畅。
师承深深看了一眼红吟,真气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发现气血充盈,偶有郁结却总的还是健康,就像是……刚做了针法。
是杜七吗?
“先生,我去里屋忙了。”杜七拎着准备的艾饼,拉住红吟的手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杜七握住红吟之后,她便不紧张了。
“啊,好。”师承表示自己知晓了。
“对了先生,那左排的银针我用过了,你要用记得清洗。”杜七提醒道。
“嗯。”
杜七便拽着红吟进里屋。
……
……
随着杜七带着红吟进屋,一阵悉悉索索后,师承便嗅到了一股艾草燃烧的味道。
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杜七是说她给这丫头做了针法?
她会使银针?
师承打开药箱取出针卷,发现的确有使用过的痕迹,叹息后愈发埋怨那天上灵力旋涡磨去了他的灵力印记。
他似乎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以及,若是杜七真的会银针,只怕那通晓医理便不止是杜七聪颖,多少与这丫头的过往有关。
“医道世家的丫头?”
想着杜七的气质,师承觉得这是很可能的事情。
他收起了正研究的古石碑刻印,准备去看一眼杜七灸法的手段是否纯熟,已经错过了有趣的,师承自然好奇的紧。
0270 修罗场(二合一)
师承嗅着屋内些许艾草的气味,走到里屋前,眼前是一道纱窗木门与写着“薬”字的幕帘。
老人推开门,正要走进去却见一只手在眼前逐渐放大,按在了他那皱纹满满的脸上。
师承眨眼。
那白皙手上艾叶燃烧的气味朝着他鼻子中钻。
“先生,你在做什么。”杜七很认真的问。
“我看看你的灸法……”师承对挡在门前的杜七说。
“先生不会灸法去看书,看我做什么。”杜七用力的向外推师承,发觉推不动后便不满的看着他。
师承被杜七看着,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许进来。”杜七说着,关上了门,拉上帘子。
……?
师承在门前站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便听到屋里传来那红倌人的声音。
“七姑娘,你这样对先生,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姐姐衣裳都脱了,先生还要进来,是他的不对。”
“可他是师先生啊。”
“他是谁都不行,他又不是十娘……好了,姐姐这个温还可以吗?”
“有些烫。”
“那我再调整。”
……
……
师承:“……”
他兴许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无聊的方式被一个姑娘挡在门前。
叹息。
就算忽略了年龄样貌,他现在也是这药房的先生,罢了罢了。
师承坐回账房先生的位置,瞧了一眼里屋。
要不用神识去看一眼?
师承有意动。
想了想,却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医馆前面走过来一个撑伞姑娘,一身桃红色宽厚衣裙。
师承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便想起了这孩子是谁,他在七姨那儿见过,这丫头是跟着那石闲来的。
“丫头!”师承唤了一声。
雨中少女一怔,环顾四周却发现路上行人只有自己一个,纤弱身子颤了三颤,怀疑自己见了鬼。
师承捋着胡子,走出了药房。
……
……
“嘶……”红吟紧咬下唇,脚趾微微搓动着。
她褪了衣物趴在榻上,由杜七在她光滑的背上施弄。
“疼吗?”杜七见红吟忍耐,将那草药隔热往某处移了一些。
“不疼,有些痒。”红吟吐出一口浊气,面色红晕,许久后感叹道:“这艾灸当真是舒服……我前些时日小腹略微坠痛,现在觉得暖暖的。”
“那是姐姐阴气过剩,加上体寒所致,多做热灸会有所改善的。”杜七解释道:“调和气血,疏通经络,活血化瘀是灸法的好处,姐姐是癸水将至所以小腹坠痛?”
红吟点头:“算下日子,差不多还有小一旬……七八天,姑娘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这艾灸能减轻我的寒痛?”
“医书上说可以,该是可以的。”
“若是这样就好了。”红吟枕着自己手臂,软软的说道:“那几天时间会很影响楼里的生意,疼的受不了也很让人讨厌。”
“姐姐有空来药房,我给你做针灸。”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是看先生怎么安排。”
“都听姑娘的。”
杜七坐在床边,静静等待那一小叠艾草缓缓燃烧。
空气中充满了好闻的味道,春风城的艾草并没有那般刺激,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
杜七打开蜜饯袋,用手绢包裹一粒放入口中。
屋内火盆灼灼,温度比外面要高出一个档次,这是为了让因为炙灸而出汗的病人不至于着凉。
红吟趴在榻上,她在经历了杜七那让人舒适的银针后便不再怀疑姑娘的医术,所以哪怕皮肤被灼热的发痒和微痛,她也没有任何的抱怨和怀疑。
事实上,她的虚弱正随着杜七的动作而被缓缓抽去。
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姑娘的服务的,至少她现在的经历已经是天上许多人做梦都想要的。
随着那艾饼的逐渐损耗,红吟身子已经全然成了一片红润,终于那艾饼损耗完毕,杜七取了一块白净绒布擦拭去那香汗淋漓姑娘的汗水,随后给她盖上毯子。
“这……就完了?”红吟问道,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软了许多,带着几分媚色。
杜七点头道:“一次灸太长时间也不是好事。”
红吟浅浅的应了一声,她躺在榻上,觉得此时是一种类似升天的体验,浑身上下轻松无比,她在姑娘巧手下体验到的当真是世界上最舒适的事情。
红吟想着,看向床脚她脱下的衣物。
这般舒适的体验,若是只能享受这一次那她绝不会甘心,虽然这儿有师先生让人惧怕,可看杜七对先生的态度,她该是先生的爱徒,自己也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若是一直来……
她的视线落在钱袋上,面露难色。
她出门已经多带了一张银票,可经历过杜七全套的按摩加针灸,她觉得自己还是带的少了。
杜七还是师先生的徒弟,这么一来,只怕费用会超出她的想象。
红吟只为难了一小会,她觉得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先不说有多么舒服、对身体多么有好处,单单杜七是十娘的女儿这一条,钱就只是一个数字。
抿了抿嘴,红吟出了一身汗,有些口干。
杜七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道自己对于医术虽然了解,可细枝末节还是有失误,立刻说道:“我去给姐姐倒一杯水。”
“麻烦姑娘了。”红吟点头。
杜七起身准备出门问问先生有没有茶水可以喝,可就在她要开门的时候,那幕帘忽的被拉开,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姑娘闯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她,将脑袋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娇声道:“是七姑娘的味道……不对,是艾草的味道。”
杜七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女,疑惑的歪头,随后看清楚了少女的脸,惊讶道:“婵姐姐?”
“是我。”婵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抱着杜七的手臂不松手,同时埋怨道:“我可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七姑娘了。”
“……”杜七感受着婵儿身子的温度。
这个姐姐她认得,翠儿姐见带她见过几次,是四闲姐的侍女,因为二人住得远,十娘又不许她深入望海店,所以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婵儿姐怎么来了。”杜七好奇的问。
“不止呢,还有我。”
随着帘子拉开,一袭红裙端着温水走入了房间,她看着婵儿抱着杜七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死丫头,该你做的事情让我来就罢了,一点眼力劲没有,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连同那只狸花一起丢出去。”
望着石闲嗔怒的模样,婵儿吐了吐小舌头,松开抱着杜七的手,接过了那一碗清水,四处看了看,随后走到一脸紧张,坐在床前正穿衣服的红吟面前,恭敬说道:“姐姐喝茶……”
“啊……客气了,谢谢。”红吟接过那一碗清水,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杜七。
石闲看了一眼红吟,也不说话,找了另一张床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
“?”
杜七就更疑惑了。
“好了。”婵儿见杜七疑惑,解释道:“师先生说时候差不多了,让我们递水进来给红姑娘。”
“四闲姐这是怎么了。”
婵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红吟,小声道:“女人的嫉妒心,姑娘还是不要问了。”
杜七抓着衣角,还是不大明白。
“我是路过被先生抓住,让我去叫十姑娘来……正巧十姑娘就在四苑,我们就一起跟着过来了。”婵儿随口解释了一下,说道:“就这样,姑娘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们。”
说着,婵儿做到了石闲身边,与她说着悄悄话。
杜七别的没有听清楚也不明白,可她找到了关键词,那就是……
杜七掀开帘子,果然在柜台处瞧见了正和师承说话的一身漆黑,杜七冲过去如婵儿那般抱住她的手臂,高兴的唤了一句:“十娘,你怎么来了。”
杜十娘歉意的看了一眼师承,随后低头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闯祸了。”
杜七以为杜十娘说的是她擅自跑去西苑的事情,犹豫后说道:“是先生教我去的……”
杜十娘微微一怔,想起了方才师承与她说的事情,摇摇头。
“算了,我也不是怪你,先生说你的表现还是不错。”
“是吗?”杜七看向师承,眼里多了几分好感。
师承十分无奈,他做了再多也比不上杜十娘一句话,便觉得杜七是一个十分真实的姑娘。
“热灸做完了?”师承询问。
“做完了。”杜七点点头:“红吟姐姐寒气阴郁,花的时间长了些。”
杜十娘听到红吟二字后没有太过惊讶,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师承询问杜七:“我能进去了?”
杜七想着红吟的衣裳,点点头。
师承便进了屋。
……
“你这妮子,还敢挡着先生了,长本事了啊。”杜十娘捏住杜七的脸,向两侧拉扯。
杜七也不反抗,她知道与杜十娘讲理向来是行不通的。
好在先生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他走出来,朝着杜十娘点点头,道:“血气均匀,阴阳平衡,也没有灼伤的痕迹,这般纯熟的手法……不会是第一次。”
“嗯。”杜十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十娘,你们在说什么呢?”杜七疑惑道。
“先生说你可能是哪个医道世家的大小姐呢。”杜十娘也不瞒着杜七,浅笑着道:“看不出你还有些本事。”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眼睛,觉得十娘的笑很勉强。
“十娘,我不是……我只是按着医书学的。”杜七解释道。
杜十娘摇摇头:“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
“你不是什么都忘了?能记得什么。”
“……”
杜七沉默后,无言以对。
她会医术这件事似乎让十娘觉得不高兴了,这非她的本意。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几乎瞬间低落的情绪,敏锐的察觉到了原因,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别的,她搂住杜七:“好了,你会医术我是高兴的。”
“真的?”
“我骗你的次数……不多吧。”
“嗯。”杜七点头。
如果眼前的人是杜十娘,她还是很好哄的。
“给我也试试你会的灸法?”杜十娘与杜七说完,看向师承征求意见。
师承没有什么意见,他叫杜十娘来就是想看看杜十娘对杜七的过去知道些什么,以及讨论之后的安排。
将时间交给她们二人便好。
他已经确认了杜七的医术,也就不好奇了。
“你们折腾,我去你七姨那吃碗面。”师承说着,撑着伞走出了医馆。
……
“能做吗?”杜十娘送走了师承后问。
“嗯。”杜七点头,关上药房的门后,领着杜十娘走进了里屋,自己出来准备新的艾饼和草药。
屋内,石闲和婵儿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红吟一个人略显尴尬。
杜十娘走到红吟面前,在她的临床坐下,如常的打了个招呼:“阿寻,还好杜七那妮子第一个遇到的是你。”
“说了叫我红吟。”红吟松了一口气,将遇到杜七后留杜七在自己那儿过了一下午的事情与杜十娘说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杜十娘叹息:“她有些太怕我了。”
与杜七生活,她也差不多了解了杜七的性子,杜十娘早就不似一开始那般抗拒杜七接触红倌人,只不过平日里忙,也没空与杜七说这些。
“那是姑娘喜欢你……对了,好久不见。”红吟说着,眼神时不时掠过杜十娘的面纱,努力不让心疼之色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好久不见?也没有太久吧,和我还客气什么。”杜十娘笑了笑。
这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再久没见面那也是自己的姐妹,她可不会有丝毫见外。
“倒是你这个丫头,怎么怪怪的……怎么,我不是望海店人你就不认我了?”杜十娘哼了一声。
“又说胡话。”红吟叹息,看着杜十娘那一身黑衣,随后落在她的面纱上,眼角微微一动。
“你还在意这个呢?要不要看看?杜七那妮子说恢复的还可以。”杜十娘捏着面纱。
一旁的石闲听到这句话,用力的掐了一下婵儿的大腿,弄得小丫头一声惊呼。
“小姐,疼!”
“忍着!”
石闲咬牙。
十娘都不让自己看她的脸。
果然,比起杜七,她的敌人永远只有这些红倌人。
0271 契若金石,其嗅如兰(二合一)
房间内艾草香气弥漫,窗外隐隐可听见愈发密集的雨声。
红吟看着杜十娘玩笑般的捏着面纱,似是随时准备将其扯下,摇头说道:“你还是戴着吧,我怕晚上见了吃不下饭。”
谎话。
她是怕见了心疼。
杜十娘还能不知姐妹的心思,嗔道:“你跟着四闲也不学好,怎么,我毁了容你就不喜欢了?”
“都是女人,说得好像你长得好看我就喜欢似得。”红吟翘起嘴角。
“也是。”杜十娘点头,握着面纱的手落下,放在床边撑着身子。
一旁的石闲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都没有见过杜十娘面纱后的那半张脸,若是被这女人抢了先,她定然会十分失落。
婵儿听到这边的动静,稍稍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石闲便抓了个空。
石闲瞪了她一眼。
桃红裙少女苦笑,凑了过去让自家小姐蹂躏发泄女人那可怕的嫉妒。
……
……
红吟视线掠过杜十娘面纱,注意到杜十娘面纱上部分略微畸形的眼角,漆黑瞳孔轻轻颤动。
那一颗十娘总是炫耀的泪痣……没了。
她心里很难受。
红吟与大多数望海店的姑娘一样,觉得如果能用一张脸便脱离望海店中心而生活到店里平静之处肯定是值得的,尤其是十娘还不会缺了钱财。
她该是不难受的,还要说一句恭喜。
可红吟深知十娘与自己一样是怕疼的人,而且比她还要娇嫩许多,洗发时稍稍用一些力气她便疼的叫唤。
红吟只得努力不去想杜十娘受罪时候的样子。
红吟一个人担心,反倒是杜十娘勾起一抹浅笑。
“怎么,心疼了?”
“你什么时候能有些正形。”红吟长长叹息。
杜十娘也不反驳。
她的成熟是要看人的,在七姨面前便偶尔有几分俏皮模样,红吟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全心托付的姑娘。
红吟看着面前一身黑色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陪着她一起长大,倒是不敢相信这个满身风韵的姑娘不过双十之数。
红吟平静道:“看到你这个模样,我也就放心了。”
“是吗。”杜十娘眨了眨眼。
二人相视一笑。
……
红吟如释重负。
从旁人口中听的再详细,哪怕叙述的人是杜七这般杜十娘最亲近的人,她仍旧不安,只有当亲眼所见才能够将心放在肚子里。
红吟看着杜十娘淡然的模样,眼神逐渐平静。
她本以为十娘那般骄傲的姑娘会一蹶不振甚至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加上深知杜十娘的性格不是旁人可以安慰的,所以便一直在抗拒与杜十娘见面,红吟是害怕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颓废的模样。
却是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个完全放下,满身轻松的姑娘。
杜十娘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了以往的愁苦,红吟打心里为了杜十娘高兴。
红吟上下打量杜十娘后说道:“离了店身材还保持的这么好,有必要吗?”
“这与离不离店有什么关系,你就那么想看我走了样?我又不与你抢生意,能不能想我一些好。”杜十娘抓住红吟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离了店对我来说是好事,至少大家不会一提起琴倌人就想起你。”红吟嗔道。
“嗯。”杜十娘点头,随后对着那外面的屋子努了努嘴,说道:“还有一点,我让那孩子保持身材,若是自己胖了……像什么话。”
红吟笑了笑,便觉得该是这样。
“阿寻,你觉得那妮子怎么样?”杜十娘问。
“你说七姑娘?优秀的不像是你带出来的。”红吟如实道。
“……罢了,你说的也是。”杜十娘点头,小声道:“这妮子以前该是哪个医家的小姐,现在跟着我……”
杜十娘说着,情绪有些低落。
一旁的石闲想要说什么,却见红吟说道:“这重要吗?”
石闲深深看了一眼红吟,心道就先不与她吵闹,免得十娘生气。
那一身桃红的少女咬着嘴唇,挤出了一滴眼泪。
“小姐,疼。”
……
……
“怎么不重要。”杜十娘问。
“这外头是什么样子还要我与你说一遍?”红吟提醒杜十娘:“就算那丫头是什么世家的小姐,她现在是杜七,随的你的姓。”
红吟想到杜七提起自己姓名时候那份可爱的骄傲,便觉得十娘果然还是那个心思细腻过分的十娘。
“随我的姓……”杜十娘摇头,只有她知晓杜七那一声“十娘”的意义只是单纯的唤她的名字,而不是旁人所理解的那般亲近。
红吟认真道:“再说了,说什么世家小姐,这望海店的千金小姐还少吗?”
杜十娘一怔,抬头发现红吟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沉默一会,杜十娘笑了:“你说的是。”
“想明白了?”
“嗯。”
杜十娘抓住红吟那依旧有些湿润的头发,绕着手指后道:“我可没有要把杜七那妮子送回去的意思,只是师先生那边……算了,与你也说不清楚。”
“你爱说不说。”红吟也不惯着杜十娘。
无非是杜十娘觉得师先生的位置站得太高,关于这一点她也没有太多解决的办法,还是看杜十娘自己,旁人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杜十娘也不生气,事实上能与红吟见一面她便已经很高兴了,杜七那边……能跟着师先生比什么都好。
她很珍惜与杜七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而这样就足够了。
……
“阿寻,楼里那边怎么样?现在公子陆续离开,该是最忙的时候。”杜十娘问道。
“还好,绿绮那丫头争气,我能轻松一些。”
“平娘呢?”杜十娘问,对于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她也是喜欢的很。
“她还那样,你想她了就自己去看,平娘唠叨你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红吟提醒道:“平娘嘴上没说,可也是很担心你的。”
“阿寻你先帮我说一些好话,我过些时日就去。”杜十娘解释道:“主要是我平日里忙,真的没时间。”
她为了养家连陪杜七的空都没有,更不要说去见故人……实际上她也没有脸面去见故人就是了。
红吟点点头,随后问道:“你能不能别阿寻阿寻的叫,那个名字不是早就不用了?”
杜十娘认真说道:“店里的名字是店里的,对我来说阿寻就只是阿寻,若是我都不叫了……阿寻不就不在了?”
“少来,我还没死呢,听着那么渗人……”红吟颤了颤,哼道:“罢了,与你讲理我就没成功过。”
“那妮子也说我不是讲理的人。”杜十娘轻笑。
红吟闻言看着杜十娘,弄得杜十娘有些一些不自在。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红吟摇摇头。
三句不离杜七,她一方面为了杜十娘而高兴,一方面……竟然稍稍的有些嫉妒。
女人就是这样了。
总是会患得患失,表现出来便是善妒的。
不要说红吟和从刚才开始一直蹂躏可怜婵丫头的石闲,就算是杜十娘也是一样的。
她在知晓杜七有了连韵和柳依依那般的朋友后也心中忧患,只不过最后发觉自己的地位稳得可怕,这才收起了那可笑的心思。
杜十娘觉得可笑,事实上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
“十娘,你还是穿以往颜色的衣裳好看。”
“你说靛色?早就不穿了。”
“所以就给杜七穿青色?”
“那是她自己喜欢,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不信。”
“我说的实话。”
杜十娘在这一点上并未有撒谎,是杜七自己喜欢青色,杜十娘以往爱穿偏蓝的靛色,至于现在便是常时一身黑衣。
“我穿的那么艳去给你点妆你愿意?”杜十娘问道。
红吟如实道:“不愿意。”
“就是这样了。”杜十娘说着轻轻捏起身上那黑色长裙,平静道:“我倒是有些习惯了这黑色……看起来沉了一些,意外的还挺好看。”
“是好看。”红吟点点头,从以前开始,她眼里杜十娘穿什么都好看。
“阿寻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敷衍。”杜十娘叹息。
红吟无法反驳。
毕竟要她与杜十娘解释她觉得怎么都好看是真的,还是强人所难了。
“十娘,你没问过她的过去?”红吟想起了什么,问道。
“问过,只不过是一开始。”杜十娘一脸无所谓的道:“后来想起来的我也不在意。”
红吟不知杜十娘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假的无所谓。
杜十娘脑中闪过了自家姑娘身上的一些不可思议,心道不追究才是好事,便转移话题道:“对了阿寻,先生说杜七给你做了针灸?”
“嗯。”红吟知晓杜十娘不想继续,便从了她的愿。
“感觉怎么样?”杜十娘有些好奇。
“很舒服,到现在还觉得小腹暖暖的……”红吟夸赞一番杜七,随后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与杜十娘说了。
杜十娘很惊讶。
“你居然真的敢让那个傻丫头在身上下针……这要是戳歪了不得疼死。”
杜十娘眼里的杜七傻乎乎的,一开始教她给自己洗头……杜七可是差点把她的头发当羊毛薅,在不知前提的情况下让杜七在她身上下针?她可做不出这么蠢的事情,只是想想便觉得一阵心颤。
在亲近的人眼里,姑娘总是一无是处的人。
“七姑娘的手法很好,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红吟无奈道。
杜十娘摇摇头:“艾灸就好,我可没傻到让她在我身上动针,正巧艾灸我做过许多次,也试试她的手艺。”
姑娘在杜十娘眼里是什么都不会的,连文字都要现学,忽的说她可能自带医术……杜十娘这般最亲近之人总归是最惊讶的那一个。
甚至如果不是师先生笃定,杜十娘觉得是杜七学习能力太好而不是她以前就会,毕竟她已经在杜七身上见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杜十娘冲着那纱门喊道:“你动作能不能快些,磨蹭什么呢!我等会还要回店里。”
“来了来了……”
门外传来杜七略微慌乱的声音。
红吟心道杜十娘平日里应该就是这么欺负杜七的,也难怪杜七惧她。
“十娘你还回店里做什么?”红吟问。
“哦,昨儿常姐叫我去一趟,正巧翠儿也在店里,我去接她回来。”杜十娘解释道。
“常管事?”红吟惊讶:“十娘你都离了店了,她找你能有什么事。”
杜十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还住在十楼吗……占着店里的地儿,该是这个事。”
“是吗?”红吟觉得很奇怪,她看了一眼窗外,提醒道:“七姑娘不是做了师先生的徒弟?店里不会为难你才对。”
“你倒是说的委婉点。”杜十娘很无奈,却也不能反驳,她说道:“为难不会,若是交一些银子能住下去自然是最好。”
“我觉得以那人的性子,可不会要你的钱,一切都以规矩来。”红吟道。
“常管事……”杜十娘深以为然,随后轻松道:“去了就知道了。”
红吟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
杜十娘也的确不紧张,她有七姨和师先生这个靠山在,说心慌是骗人的。
杜十娘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幸运的人。
她看着面前红吟那一身红衣,心道她过的也没有什么波澜,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同为红倌人且为姊妹的杜十娘可不会随意的说什么帮助的话,因为红吟是比她看得清的人。
就在这时,杜七总算是做好了准备,端着药箱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慢?掉窟窿里了?”杜十娘蹙眉。
“十娘,我这不是找一些好的给你用,挑的久了一些。”杜七指着那些精挑细选的艾饼,解释道。
“不就是艾叶,还有什么区别。”杜十娘哼了声。
红吟笑着道:“你知足吧,七姑娘给我做的时候可没有这般认真。”
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就觉得不适那也太小气了。
“我与你自然是不同的。”杜十娘解开扣子着看向杜七,问道:“我自己来?”
杜七点头。
杜十娘是做过灸法的姑娘,对套路轻车熟路,不用杜七说便褪下衣裳,趴在床上露出光滑的后背。
待杜七将毯子盖在她身上,杜十娘忽的扭头道:“四闲,来一起。”
0272 杜十娘拉一个姑娘垫背
不远处,石闲仿佛没有听见杜十娘的声音,依旧平静的坐着。
“小姐,十姑娘叫你呢。”婵儿轻轻拉扯了一下石闲的裙子。
“用你提醒我?”石闲白了一眼婵儿,少女便委屈的低下头,偷偷看了一眼杜十娘,显然是希望十姑娘好好治治她这个闹别扭的主子。
“四闲?”杜十娘见石闲不理她,便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这次石闲不好再装听不见,便扭过头去看。
只见杜十娘褪了衣裳趴在那儿,一旁站着的是杜七以及坐在床沿喝水的红吟。
石闲轻轻哼了一声。
杜十娘早就习惯了石闲这幅模样,歉意的看了一眼红吟,随后推了一把杜七的腰。
“去,把她叫过来。”
……
“小姐,七姑娘来了。”
“杜七?”石闲抬起头看到的是端着艾草盘的青裙姑娘,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四闲姐,十娘让你过去。”杜七说道。
“……”石闲的视线越过杜七放在杜十娘身上,看到的是一个略微得意的眼神,她便咬牙起身。
十娘就是捏准了她面对杜七无法发脾气这一点。
虽说石闲偶尔会吃杜七的醋,可对姑娘那一直是喜欢的。
“走吧。”石闲穿上绣鞋,将杜七手中艾盘夺下放在婵儿手中,随后牵住杜七的手走过去。
“叫我做什么?”石闲一手拍在杜十娘脊背之上。
“嘶……冷死了,爪子拿开。”杜十娘抽了一口凉气,拍打掉石闲冰冷的手。
“我是说,你也来一起做艾灸,妮子,艾草可够?”
杜七点点头:“够,我准备了许多。”
“我?我就算了。”石闲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我不做针灸,十娘你知道的。”
婵儿跟着点点头:“小姐是不做这些。”
杜十娘指了指杜七:“这妮子又不是外人,你还怕她碰你的身子?”
石闲不愿意做针灸的原因她知晓,是不愿意外人碰她,男的女的她都会排斥,所以即便常年手脚寒凉,月事坠痛她都是忍着的。
以前还有自己帮着她揉弄,这些年也没有接触,该是婵儿照顾的她。
“你月事也快了,做些艾灸有好处。”杜十娘认真道。
石闲微微一怔。
婵儿也有意动,抱着那艾草往石闲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小姐,如果是七姑娘……没什么吧。”
石闲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
杜七是没关系,她都与杜七一起泡过澡,又将杜七当做侄女看待怎么会抗拒她触碰自己。
她方才拒绝的麻利,倒是忘了这一茬。
事实上如果不是抗拒其他女人碰她,她是想要试试艾灸的,毕竟小腹绞痛的那种滋味可不是人受的,尤其是她手脚冰凉,寒气比一般人还要重许多。
杜十娘蹙眉:“到时候疼的叫唤后悔可就晚了。”
“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石闲嘟囔着走到杜十娘临边的床头,学着杜十娘的样子褪了衣裳。
石闲趴下,枕着手臂歪头看向杜十娘,见到了杜十娘的一抹微笑,忽的感觉有哪里不对。
“十娘?”
杜十娘咳了一声,指着那正点香的杜七道:“有你陪着我也能安心一些。”
石闲:“……”
原来十娘是要自己陪着她,若是杜七做不好便两人一起受罪。
生气吗?
也不至于,不如说有一些小开心。
石闲看了一眼端坐的红吟,觉得自己赢了一些。
她也就这些出息了。
……
……
“婵姐姐,要不要一起。”杜七对着婵儿说道。
“我?我就算了。”婵儿转了一圈,桃红色裙子微微转动,停歇后她拍了拍胸脯,自信道:“我身子好得很,冬天在外面睡着都不会染风寒的那种。”
石闲闻言点头,对杜十娘道:“这丫头除了笨了一些,身子是真的好。”
杜十娘深有体会的点头:“我还没见过这丫头生病,就这一点上她比翠儿强的多。”
“她能和翠儿比?”石闲提醒杜十娘。
“……也是。”杜十娘知道说错了话,婵儿这丫头迷迷糊糊的,多数时间还需要石闲去照顾,便可以见得她做不好侍女的工作。
可是奈何她们喜欢,做不做得好也没有什么区别。
也只有翠儿太过认真,非要遵循着店里的规矩。
这也许是杜七那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婵儿闻言苦笑一声,心道她是比不得翠儿,也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呀。
“婵姐姐?”杜七唤了她一声。
“没事,七姑娘不用管我了,我去旁边坐着歇一会。”婵儿轻轻叹气。
难得没有小姐施弄她,躺着休息一会也好。
于是婵儿就找了一张床坐着发呆。
杜七看了一眼那桃红少女的背影,觉得她身子确实好得很,便没有说什么,搓热双手后摸上了石闲的背。
“这是在做什么?”石闲问杜十娘,如果不是做的人是杜七,就那轻重的手法她还以为杜七在占她便宜呢。
“不知道。”杜十娘摇摇头:“正常艾灸是要有这一步的。”
她没空去理会石闲的疑惑,现在的杜十娘只想看着自家姑娘表演。
杜七暖了手后确认了石闲的穴位,便在对应的位置放上砭石,将准备好的艾饼拆开后分别放上去,随着杜七一前一后点燃艾草堆,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艾灸开始了。
屋内飘满了艾草燃烧那独特的香气。
……
……
许久后,榻上多了两个香汗淋漓的姑娘。
“想不到……你这妮子的手法这么好……难怪先生说……”杜十娘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暖洋洋以及后背温热轻痒的感受,感叹道。
这是她做过的最舒服的一次热灸,一天的疲劳仿佛都被抽空了。
杜十娘甚至都不知道是因为杜七的手法还还是给她做的人是杜七所以才舒服。
“十娘觉得舒服就好。”杜七轻轻捏起一些艾灰,换上了新的。
“你呀。”杜十娘宠溺的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那一开始抗拒的姑娘,只见石闲满面水润与桃红,眼睛早就眯成了一条缝。
果然,身子寒凉的姑娘是拒绝不了艾灸的。
0273 杜七也会受到打击
杜十娘问:“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身子暖暖的。”石闲睁开眼,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露出几分陶醉。
她以往不是没有闻过艾草燃烧的味道,那是一股刺鼻嗅起来让人头晕的气息,却没想到现在的屋内有一股清甜、沁人的香气。
杜七似是看出了石闲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在药房中挑的阳山艾,没有那么刺鼻,效果也好上许多。”
“你们有没有嗅到一股好闻的味道,我说不上来……但是……很香。”石闲慵懒的闭上眼,似是发出几声呓语。
已经躺在床上的红吟睁开眼,觉得是有很好闻的味道。
杜七点头,她也闻到了。
只有杜十娘惊讶的吸了一口气,疑惑道:“有吗?不就是清艾的气味?是我的问题?”
石闲已经陶醉在被温暖包裹的温柔中,没有回应杜十娘的力气。
红吟盖上被子,也有些疑惑那一股好闻、让人安心的香气是从哪儿来的……要知道方才杜七给她做艾灸的时候虽然艾草清甜可并未有这般芬芳。
红吟觉得杜七果然是用心挑选过的。
只有杜七不惊讶,用着适中的力度在杜十娘肩头轻轻揉捏着,软化杜十娘因为忙碌一天而僵硬的身子。
身子温暖,有晶莹自杜十娘脊背滑落至胸侧,留下一道晶莹的汗渍。
杜七鼻子动了动,心道是十娘的味道,她很喜欢。
似乎是因为一直与杜七生活在一起,杜十娘的身子与以往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只是她与杜七都不在意。
杜七取了手巾擦拭去杜十娘身上水润,正要动作便听见石闲道:“杜七。”
“我在,怎么了四闲姐,烫吗?”
“不是。”石闲没有睁开眼却笃定的道:“婵儿睡着了,把被子给她盖上。”
杜七看过去,发现那桃红少女不知何时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这睡相倒是有些怪异。
杜七将被子给少女盖上后看了一眼满面红晕的石闲,觉得十娘认识的都是很好的人,她很喜欢。
听着耳边那熟悉的均匀呼吸,石闲总算是彻底安心下来,眼皮愈发沉重,最后闭上眼睛,带着甜甜的微笑睡了过去。
兴许是许久没有这般轻松,被香气包裹的石闲久违的做了一个美梦。
她梦见了一开始与杜十娘在城南生活的事儿。
……
当石闲再一次睁开眼,只觉得身边温暖,伴随着一股眩晕感同时存在的还有口干舌燥。
“四闲姐,你醒了。”杜七扶着她坐起披上衣裳,随后递过去一杯温水。
石闲急着喝下水,这才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四周,发现天色昏暗,屋内已经点上了灯火,火盆灼灼燃烧。
这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婵儿就只有她和杜七。
石闲摇头甩去倦意,问:“什么时辰了?”
“回姐姐,酉时一刻了。”杜七接过空碗,又给石闲倒了一杯水。
石闲这一次喝水斯文了许多,她看了一眼逐渐窗外,惊讶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
不过的确睡得舒服就是了。
“谢了,这艾灸我很喜欢。”石闲道。
“姐姐,这话让十娘听到要说我不懂规矩了。”杜七摇头,这都是自己该做的。
石闲笑了笑,翻身开始穿衣裳,她觉得身上黏黏的,需要回去好好泡个澡。
“对了,十娘呢?”
“十娘做完艾灸擦了身子就走了,说是去店里还有事。”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前。”
“那我睡得还真是沉。”石闲点头,系上腰带后看向一侧空荡荡的床,问道:“阿寻呢?”
“阿寻?”
“就是红吟。”石闲哼了一声。
“哦,红吟姐与十娘一道去店里了。”杜七解释道。
“我知道了。”石闲穿好了衣裳,踩着绣鞋站起,整理衣物后道:“你呢,什么安排?”
“我……等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回家,十娘说不会再过来。”
“嗯。”石闲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问道:“杜七,这艾灸很舒服,我有空能找你来继续做?”
石闲觉得她有些上瘾了。
“可以。”杜七点头:“十娘说很舒服,让我买一些艾草回去在家给她和翠儿姐做,四闲姐随时可以来。”
“不用,我在医馆就挺好。”石闲笑呵呵。
“在医馆要花银子的。”杜七提醒道。
“姐姐有的是钱。”石闲说着解开腰间钱袋,在里面随手捏出一张杜七见都没见过的银票晃了晃。
杜七:“……”
对于一个穷的吃不起蜜饯的姑娘来说,石闲这句话的杀伤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石闲没察觉到杜七的僵硬,收起了银票,哼着小调,看来是真的很高兴。
对她而言,不说旁的,单是那难得一次的美梦……教她花上多少银子都值。
更不要说这些银子应该有一部分会直接送到杜七手上。
她巴不得给找机会给杜十娘送钱呢。
杜十娘身边十分富裕又大方到不可思议的,有也只有这么一个傻姑娘了。
“好了,我回去泡个澡。”石闲与杜七告别,扎上头发后走到婵儿面前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嗔道:“你这妮子倒是比我还能睡,让七姑娘看着还以为我天天给你罪受呢,还不快起来。”
“……”婵儿没有动静,随后石闲无奈,将她从床上拽起,牵着迷迷糊糊的婵儿出了房间。
杜七与石闲告别,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收拾方才二人用过的褥子。
……
……
“先生,麻烦了。”石闲对着坐在柜台的师承行了一礼。
师承点头,放下毛笔,翻开账本道:“杜丫头取了一些草药走,连着艾灸说是算在你头上。”
师承要钱没用,可经营药房有经营药房规矩,该收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石闲叹息,十娘这时候又不与自己客气了,她取出银票正要说话,却见师承摇头道:“多了。”
“多了?”石闲疑惑道:“先生要多少。”
“你们几个加起来一共……这个数。”师承比了一个手势。
石闲眨眨眼,随后犹豫道:“先生,你该收多就收一些,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这么点银子别说在春风城看病,就是抓药都不够,也就能吃一点蜜饯。
0274 杜七解锁赚钱的新手段
师承轻轻拂去柜台上浮尘,翻开账目后道:“这是按照药房的正常价值,怎么,你这丫头钱多的没处花?”
石闲轻轻一笑:“也不是……”
这不是因为收钱的都是自己人吗,她平日里是十分小气的,若不是与十娘相关的事情,哪怕是面对淮竹,她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石闲认真道:“先生,是不是因为七姨所以才要这么点?这些连药材都不够。”
“你这丫头倒是敢说。”师承听到石闲提起七姨,无奈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红衣。
以前的石闲对他警惕畏惧是不会说这般言语的,看来因为她七姨,自己这点威严差不多也消散的干净了。
师承倒也不生气,都是自家的姑娘,若是石闲也像杜十娘那样客气他反倒不大高兴。
“行了,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师承提起毛笔在账本上划了一笔,抬头道:“这是你七姨的意思,说是少要一些,剩下的按照店里的规矩交给杜七零花。”
“……切。”石闲眨眨眼后收起银票,心道七姨只有在妨碍自己人的时候才这么有存在感。
“你有什么不满去找你七姨去,我说的可不算数。”师承提醒道。
“我知道了。”石闲点头,翻动着自己的钱袋后面露为难,小心翼翼的道:“先生,我没有那么碎的银子,要不……你找我一些?”
师承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带着银两?”
“……也是。”石闲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于是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侍女身上。
石闲伸出手在迷糊少女那一身桃红衣裳中摸了摸,紧接着眼前一亮,果然她在婵儿身上找到了碎银子。
“先生,这些够吗?”
师承瞥了一眼婵儿,轻轻叹息,道:“够。”
“那就这样,只是先生,我若是明日还想来……还是这个药房?”石闲问。
“嗯。”师承点头,随后提醒道:“这地方的先生只有杜七一个,你来的时候得挑个她在的时间。”
“知道了。”石闲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撑着伞离开。
师承目送石闲离开,视线转到天上的灵力旋涡处。
他一个月前有石闲身上留下过精神印记,这印记在石闲受到危险的时候会让他有感应,而这印记现在还稳稳的留在石闲手腕上。
怎么印记在石闲身上就能持续那么久,在杜七那儿连一天都撑不住?
这旋涡消磨灵力的也是要看姑娘长得好不好看的?
师承不得解。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师承看向石闲取出来的碎银子,取了一半收起,剩下一半便留在桌面上。
……
……
杜七抱着叠好的被褥放到指定地点,随后坐在床上歇息恢复体力。
姑娘小口喘着气,眼里露出几分艳羡。
杜七很少会羡慕一个人,可她不得不承认,石闲那句“姐姐有的是钱”打击了到了这个整日为了银子而发愁的人。
她也想说自己有的是钱……
要符合规矩的赚钱,杜七觉得对于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来说着实是困难了。
这么下去,别说去白景天那儿买姑娘,就是自己的蜜饯都要买不起了。
叹息一声,杜七看向红吟送自己的蜜饯,心中感谢着这个姐姐。
继续收拾凌乱的屋子。
许久之后,当杜七拎着蜜饯走出房间,看到的是正盯着那悬浮空中古碑文字满面愁意的师承。
杜七心道先生又开始盯着几个字发呆了。
她反正是不知道师承在做什么。
几个简单的字一直看着,难道能看出花儿来?
定然是不能的,所以杜七才会认为先生偶尔也会不太聪明。
“先生。”
“……”师承精神深陷那古碑文字,真气飞速流逝。
“先生!!”杜七声音大了几分。
“你别一惊一乍的。”
师承惊醒,取出一颗丹药吃下,眼中疲惫略微缓和了一些。
这青石碑上残留的古字只是拓印下来便可吸人真气,也难怪石碑本体可以硬抗天劫……对于这石碑的级别,绝云宗暂时将其定义为仙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不知上面究竟是记载了什么惊世之文。
他收起拓印,这才看向杜七,问道:“收拾好了?”
“嗯,先生,戌时了,我可以回去了吗?”杜七问。
她有些饿了。
“可以。”师承说道:“今日晚了一些就不让你与我一起回青云医馆了,明日早上去医馆找我,之后再来这药房,明白?”
杜七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别急,银子不要了?”
杜七眼睛仿若快门飞速的眨了两下便捕捉到了桌面上的几两银子。
“这些……是给我的?”
姑娘欣喜。
“你七姨说不能让你白干活。”师承敲了敲桌面,道:“我接手了药房,你是这儿唯一的药房先生,出诊的银子按照规矩要取一些给你,至于说份额多少,药材钱全额归药房,像今日这般针灸你可得少许……还有……以及……”
师承说了许多,杜七完全没有听明白,她只听见了有银子拿,剩下的哪里还听的进去。
她得了银子。
给人治病出诊有钱拿。
杜七指着那从可怜婵儿身上搜刮出来的的散碎银两,兴奋的道。
“先生,这些真是给我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师承无奈的点点头。
说起来除了吃饭时,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杜七脸上看到这般欣喜的神情……果然如她七姨所说这丫头一喜欢杜十娘、二喜欢吃食,三就是喜欢钱。
也不对。
师承看着杜七那双秋水剪瞳,觉得丫头喜欢钱是因为杜十娘缺钱,而钱可以买来好吃的。
果然,杜七还是那个杜七。
师承补充道:“我没打算让你一直出诊,差不多就要学上形之法,这银两便一日一结了。”
“不能一直做吗?”杜七闻言回了神,稍稍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一直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像披罗居那般月结多好。
不过也是,这么好的生意,自己一直做先生应该会很亏……能拿一些是一些,这么想杜七便不失望了。
师承哪里知道杜七在想什么,正当他准备吩咐杜七明日早些去医馆,说一些老生常谈的时候,杜七却忽然将面前的银两往前一推。
“先生,这些你收下。”
“……?”师承一愣,紧接着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小财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七要他收下这些银子?
师承很难理解。
杜七请求道:“先生,我想要一些药房的艾草带回去,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不过我只有这些了,若是不够……就先赊一些好不好。”
师承便明白了,杜七这妮子是要买艾草和砭石回家给杜十娘做艾灸呢。
他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连杜七的蜜饯钱都要往嘴里贪?
师承无奈道:“这药房我买了下来,里面的药材你看着使用,那些银两是留给你零花的。”
杜七摇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姑娘说着,取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艾饼打包后,询问师承价格。
“行了,正好,你拿走吧。”师承敷衍道。
面对杜七这般死心眼的姑娘他还能说什么?
“谢谢先生。”杜七行了一礼,一手拎着蜜饯一手拎着艾饼,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回家去了。
她觉得今日很开心。
遇到了十娘的朋友,得了免费的蜜饯,先生还没有因为她只出了一单而生气,最重要的是……十娘觉得她做针灸的手法很好,想让自己多做一些。
对于杜七来说,杜十娘的夸赞比前面所有的东西都要让人高兴。
师承看着那姑娘撑着伞逐渐消失在街角,微微叹息一声,随后勾起一抹浅笑,那张老脸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妮子,倒是愈发讨人喜欢了。
师承此时是真的动了带杜七上青云峰的想法。
……
……
雨一直下,时间过了许久。
师承一路步行回青云医馆,在路过巷子时一怔。
八方客栈?
他看向角落,果不其然有马车停在角落,同时一个斗笠人在那揣着马屁股,看起来窝了一肚子火。
放在平时说不得就要出手了,现在他忍住了动手的欲望,转身离开。
道行不够,车夫少女并未察觉到麻烦就在她咫尺之处,一脚、一脚的对着马儿发泄心中郁结。
……
……
入夜。
秋水楼。
忙完楼里最后的琐事,祝平娘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趴在柜台边一副慵懒模样,属于女子的风韵展露无遗。
“平娘,明儿见。”
“明儿见。”
对着自家姑娘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随着最后一个姑娘离去,祝平娘长长叹息后起身锁了门,提起笔墨在账本上随意添了几笔,随后便厌了,将笔墨一甩。
“明早再算。”
祝平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觉得有些饿了,她的房间中有丫头们留下的吃食。
“不知那妮子给我带了什么吃的……今日的天气,该是凉菜?”
祝平娘想着蹬蹬蹬的跑上楼打开房门,看着屋内的食盒眼睛一亮,取了菜肴吃了一半后想起了什么。
今日见到的姑娘里当属那七姑娘最有意思。
此时,那一双杜七都觉得美丽至极的玉手握着筷子在碗里轻轻搅拌着。
祝平娘只知道杜七是杜十娘那丫头捡回来的孩子,旁的倒是完全不清楚,每日为了楼里的丫头她就已经足够操心了,哪里有心思去管一个过的好、离了店还没良心的小东西。
“十娘的女儿……”
祝平娘想起了她在杜七身上见到的精神印记,起身打开窗看向十楼的方向。
明目含光,玄之又玄。
……
杜十娘在泡澡。
小房间内,正给翠儿做着艾灸的杜七忽的察觉了什么,随后发觉是自己人便没有说什么。
“翠儿姐,怎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杜七说着将浴巾往上拽了拽,心道平日里一个人偷看还不行,这又来了一个。
“……嗯……”翠儿也和石闲差不多,已经舒坦的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根本不知道杜七在说什么。
一旁已经睡着的明灯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朦胧中的杜七后安心的睡了过去。
……
……
窗边的祝平娘收回视线,心道如那些丫头们所言,十娘过的很好。
杜七这妮子怎么惹上师承了?
她有些奇怪,忽的听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厉声道。
“谁!”
“你小声些,再坏了嗓子。”薄衫女人坐在祝平娘先前的位置上,捧着她的碗,拿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凉菜后努力将其咽下,不解道:“我以为你躲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谁想到就在我眼皮底下……若不是你动用瞳力非要去看那明灯,我还真找不到你。”
“那是我的饭。”祝平娘黑着脸。
“好了好了,我不吃就是了。”薄衫女人放下碗,随后指着自己胸口那一根银色丝弦道:“这是气象之身,别白费力气。”
祝平娘哼了一声,收了功法后坐下端起自己的碗道:“回去吃你的花粉去。”
“许久不见了,你就这么对待友人?”薄衫女人叹息。
“还友人呢,我被那老东西抓去,也没见你来救我。”祝平娘平静的道。
薄衫女人笑了笑:“道宫,那是人去的地方吗?倒是你怎么跑这春风城来了,现在这儿乱着,不是隐居的好去处。”
“你管我。”祝平娘随后蹙眉:“你说春风城乱着是什么意思?不就来了一个师承?你还弄了其他人来?”
“你不知道?”薄衫女人惊讶,这春风城现在的势力可是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好奇的问道:“你平日里都做什么。”
“手底下那么多姑娘,我哪有空理会旁的。”祝平娘冷笑:“谁都像你平日里闲着?”
“……”薄衫女人噎了好一会,叹息道:“桐君,你要真闲着就来帮我。”
“理你。”祝平娘白了她一眼,随后道:“这春风城来了多少人,来了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总之你们闹你们的,别来烦我。”
她独身一人从不主动沾染因果,忍了那么多年,今天第一次动用灵力去看杜七就被人抓到了,当真是倒霉。
不过南荒算是这女人的地盘,倒也不意外。
“不是,来的人是……”薄衫女人还要说什么。
“你再说?”
“……”薄衫女人眨了眨眼,心道这可不是我不说,便换了一个话题。
“我最近遇到了许多好事,要不要听听。”
“说,我用来下饭。”
0275 诸多隐秘(二合一)
倚石仙子看着好友端着碗吃饭的样子,觉得很怪异,却有些移不开眼神,半晌后只得叹息一声。
“桐君,你……”
“我?”祝平娘放下筷子,端起粥准备下楼,回头道:“有些冷了,我去热一热。”
倚石仙子盯着她的背影。
说起来,桐君从以前开始就是这幅模样,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祝平娘热了饭菜后端着上楼,重新坐下拿起勺子道:“你要说什么,说。”
“你吃个东西还用锅去热?这气象之身……我时间有限的。”倚石仙子无奈。
“干我何事,你知道时间少还那么多废话。”祝平娘喝了一口清粥,眼睛眯成了缝,瞥了面前的女人一眼。
她永远体会不到自己这般生活的意义。
“你还在生我的气?”倚石仙子问。
“你说呢。”祝平娘反问,其实说什么生气也不至于,如这女人所言,道宫也不是她一个人闯的进去的,硬要说态度冷淡,实在是一个人自由惯了,懒得去掺和这南荒、东玄的浑水。
“我……”
倚石仙子还要说什么,却被祝平娘打断,提醒道:“我饭吃了一半了,你遇到的好事呢?”
“……罢了。”倚石仙子解释道:“福兮祸所依,说是好事,也有不少麻烦的人,比你想的还要麻烦一些。”
“再麻烦还能有那老鬼麻烦?”祝平娘问。
倚石仙子摇摇头:“和道天君是比不了的。”
禅子也好,那青莲也好,总归还要次一些,却已经是现今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祝平娘吃下口中食物,小口咀嚼,待完全咽下后抬头说道:“死都死了,就别一口一个道天君了,他可是没少占我便宜。”
倚石仙子身子一僵,眸子缩成一点,抬头盯着她。
“假的。”祝平娘平静的拿着筷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开个玩笑,只是奏了几首曲子。”
倚石仙子松了一口气,道:“你就别逗我了。”
祝平娘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放下碗正色道:“很麻烦?”
倚石仙子点头:“旋涡中的大机遇也有,只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心乱,桐君……你真不能来帮我?”
“……”
祝平娘沉默,她很少见到友人这幅愁云惨淡的模样,看起来压力真的是很大。
想来也是,自己若也还是梅花庵主,只怕肩上的压力也轻不了多少。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和饭菜,便觉得即使是有好消息,这晚食也吃不下了。
“什么麻烦。”她问。
倚石仙子眼睛一亮,随后轻声道:“最小的事儿是,绝云祖师神像碎了,仙力断绝。”
祝平娘抽了抽嘴角。
“后面还有……”倚石仙子继续道。
“停。”祝平娘打断了她,呼吸稍稍有些乱。
这第一个消息就差点惊掉了她的魂。
“祖师神像碎了……还只是最小的事?”
“嗯。”
得到了倚石仙子的确认,祝平娘需要冷静一会儿,片刻后问道:“还有呢。”
“桐君也不用为我太过忧心。”倚石仙子笑了笑:“虽说禁地毁于一场天劫,可神像中出了一块青石碑,单说挺立结界的能力该是不弱于仙器。”
祝平娘抬头看着她:“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好事吧。”
倚石仙子点头。
祝平娘叹息,问道:“绝云宗里认为是好事?”
“那能怎么办。”倚石仙子拿起祝平娘的筷子,夹了一些素菜吃着。
“也是。”祝平娘发现也的确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别说那青石碑只是可能有仙器的强度,就是它真的是仙器,与绝云宗老祖留下的神念相比也什么都不是。
这南荒惯有隐仙游历,东玄顶尖之人不断轮换。
即便是当世有仙人出世,绝云宗这般上古之地却依旧安守宝地,靠的可不是一两件压箱底的仙器,而是那一缕真仙剑意。
未来是个大争之世,加之妖族大圣在侧,绝云宗想要守住这一片净土……其中的难度无法想象。
祝平娘看着眼前的女人,多少能想象到那细肩上扛着的是怎样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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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明月高悬,一副月明风清的景象。
屋内一片安静,只有玉碗中的清粥缓缓散发着热度,直至彻底回归冰凉。
祝平娘轻轻摇头,道:“阿浅,我帮不了你。”
倚石仙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晓的。
有心无力,能有心便已经是让她高兴的事儿,倚石仙子认真道:“你若是有空就来找我说说话,别再到处乱走。”
“好。”祝平娘这次没有拒绝,几首减压的曲子她还是做得到的。
“对了,你认识的老家伙多一些,有个事情需要你帮我。”倚石仙子道。
“你都说的那么惨了,我还能拒绝?”祝平娘摇头:“说吧。”
倚石仙子倩然一笑,这般也是计策,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心软,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无助模样多是装的却依旧心软。
“这半面碑文是青石碑上拓下来的,你瞧瞧有没有人认识。”倚石仙子递过去一个卷轴。
祝平娘立刻明白了这碑文的意义,稍稍看了一眼后,摇头:“这文字只怕是经历了几次文统断代了,你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期望。”
“若是你也没有办法,我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倚石仙子婉然道。
“行了,少来,我最受不了你这样。”祝平娘撇撇嘴:“我抽空帮你问问。”
“好。”倚石仙子微笑,随后想起了什么:“桐君,你在这春风城待了多久了?”
“有些年头了,一直忙着楼里的事情,没关注外头的事儿。”祝平娘问:“怎么了?”
倚石仙子指着天上那月光下斑斓的灵力旋涡,问道:“关于这个灵脉,有没有什么头绪。”
祝平娘摇摇头:“也是慢慢聚起来的,看着不像是龙脉转移,倒像是什么仙草聚集而来……可我没什么发现。”
“天劫呢?”
“那日我睡下了。”
“……别闹。”
“没头绪。”祝平娘叹息,认真道:“那劫雷很可怕,携天威,是真正的天威。”
倚石仙子问:“有没有可能是又一位大圣出世。”
那于南荒踏着漫天雷电而出的妖族大圣已经君临世间,若是妖族又出了一位,只怕当下就是妖族大兴之世,到时候麻烦就真的大了。
“我瞧着不像。”祝平娘道:“没有妖气,也没有灵气,具体原因谁知道呢,也许只是老天爷生气了,随便劈着玩。”
“你呀。”倚石仙子面露无奈,不过友人的话和推测她都听进去了。
“知道春风城不安定,怎么还不走。”
“我往哪儿走。”祝平娘摇摇头:“我走了楼里的丫头怎么办?再说了……我若是不动用灵力,谁知道我在这?”
倚石仙子无话可说,若不是她正巧也在保护明灯,对友人的气息过于熟悉也不可能发现。
就算是一些认识的人当面看到她,也不可能想到堂堂祝仙子在青楼做一个小班主。
她想起了禅子和一些人,便叹息道:“这春风城还真是卧虎藏龙……”
“是吗。”祝平娘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倚石仙子忽的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这有一些近期梅花庵的消息,要听吗?”
祝平娘想了想,摇头。
“随她们去吧。”
“流水无情便是你了。”倚石仙子感叹道。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祝平娘看着已经凉透的晚食,不满的将其收回食盒,道:“好消息呢?你说了那么多都是让我心烦的。”
“师承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就是你今日看的那个小丫头。”
“就这?一个弟子值得你一直守着?我说我怎么暴露的那么快,原来是撞你眼皮底下了。”祝平娘不以为意,一个弟子而已,天赋得高成什么样子才能在当前情况下称得上好消息?
“比你想的还要好一些。”倚石仙子提醒道。
“我就不懂你们这些练剑的木头,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好的天赋?再好还能比得上那鱼丫头?”
“你说鱼行舟?她不行。”倚石仙子道。
祝平娘一愣:“你是认真的?鱼行舟的天赋可是……”
“她还不够看。”倚石仙子认真道:“我见了那明灯,就鱼行舟来说远远不够。”
祝平娘知晓友人不会无的放矢,便惊讶:“那倒真的算是好消息了。”
“是吧。”倚石仙子轻笑,她的时间不多了,却还有许多想要说的。
“桐君,你这儿有酒吗?”
……
……
一夜安稳。
天亮之后,翠儿于门前抱着杜七不撒手。
“七姑娘,我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那艾灸之法真的很舒服。”
“翠儿姐喜欢我们今晚再做就是了。”杜七无奈的看着左右抱着自己的一大一小:“我要去医馆了。”
翠儿松开手,红着脸笑了笑。
明灯则完全没有要动的样子,最近小姐白天都见不到人,小丫头很是想念。
“撒手。”翠儿道。
明灯便松了手。
杜七看了一眼家中的姑娘,点头后出了门。
待杜七的背影完全消散,翠儿这才回过神,捏了捏明灯那光滑的小脸:“也不知那先生是看上你哪一点了?怎么……我对你不好?非要粘着七姑娘?”
明灯不敢说话。
“回屋歇着去,外头冷。”翠儿拍了拍明灯的脑袋。
“嗯。”
随着小丫头听话的离开,翠儿上了楼,来到杜十娘的书房,敲了敲门,片刻后杜十娘的声音传出。
“进来。”
“十姑娘。”翠儿端着热茶进门,站在一旁。
杜十娘放下毛笔,抬头:“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翠儿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忧色:“昨儿那常管事找姑娘……是有什么事儿。”
“你这丫头。”杜十娘笑着起身,拿起翠儿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放下,捏了捏翠儿的脸。
事实上家里爱捏人脸这一点就是从杜十娘这里传出去的。
“怎么?怕我把你丢下?”
“……”翠儿低下头,小声道:“我是怕常姐姐按着规矩教姑娘搬出去。”
“那不至于。”杜十娘摇头,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有靠山的姑娘,倒不如说那姐姐找自己的要求让人奇怪。
“她让我教一个丫头练琴。”杜十娘面露疑惑。
翠儿一怔,松了一口气后目露了然:“店里都知道常姐姐找了一个好苗子。”
“那得多好看。”杜十娘知晓那个管事的风格,要她上心成这样……只怕该是个天仙模样。
“我没见过,听婵儿说是叫安宁。”翠儿说着,歪了歪头。
安宁……安宁……
这个名字有一股微妙的熟悉感。
“安宁?应该是个好看的姑娘。”杜十娘道。
翠儿摇头:“再好看还能有七姑娘好看?”
杜十娘敲了敲翠儿的脑袋:“这话可别让杜七那妮子听去,不然尾巴不得翘上天。”
翠儿笑了笑,不再有压力,问:“姑娘同意了?”
杜十娘摇头:“我说是考虑几天。”
“考虑几天?”翠儿很惊讶,她还以为杜十娘会当场拒绝,毕竟连七姑娘要学她都没有立即同意。
“你这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杜十娘将翠儿赶出了房间,随后坐下。
提笔写着什么。
她其实本想要直接拒绝的。
可那姐姐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家里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便容不得她不仔细思索。
……
……
杜十娘为了银钱而发愁,杜七则是一想到今日出诊便有银子拿,欣喜不已。
桥头,马车早就停在了那儿。
“姐姐,早!”杜七对着车夫少女挥了挥手。
车夫少女先是惊奇杜七为何这么高兴,之后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来?”
“?”杜七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上车。”车夫少女扬起马鞭。
“麻烦姐姐了。”杜七提裙进入车厢,车轮滚滚前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的路似乎格外难走,杜七紧紧抓着窗棂,坐在马车一边被晃得东倒西歪。
“驾——”
巷口处少女娇叱,伴着骏马嘶鸣,车厢来了一个垂直的飘逸身法,车轮在青石板上留下清晰的弧形印记。
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杜七看着手上那一小块木头,樱口微启。
失去了扶手的姑娘便在车厢内滚了一圈。
0276 普通的出诊
李青莲立身收剑,取了手巾拭去额前汗水,随意的将手巾搭在肩头。
门前发出了铁环敲门的声响。
李青莲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打开门看着面前的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青莲姐,早。”杜七有气无力的道。
“说了在先生这儿别叫我姐,怎么老是要我提醒你。”李青莲牵着杜七的手走入门,让她坐在池塘边,随后伸出手整理杜七脏乱的衣物。
“今儿又是怎么回事?”李青莲看着杜七脸上的些许灰尘,无奈道:“又被谁欺负了?”
怎么她老是能见到姑娘这般狼狈的模样。
“没被人欺负。”杜七摇摇头,解释道:“今儿的路有些难走,马车上有些颠簸,我还弄坏了车窗。”
“路难走?你们还能去爬山不成?”
“没有啊……”
“那能被颠成这样?”李青莲觉得杜七果然是被人欺负了。
要不就是那车夫欠教训,或者是拉车的马犯了病。
她小心翼翼的拍打去杜七衣裳上的灰尘,对着她小脸吹了吹,又解开杜七那乱了大半的的白色缎带,重新给她扎着头发。
“姐姐,先生呢。”杜七问。
“还在那姐姐、姐姐……”李青莲掐了掐杜七的脸,在姑娘表示真的在意了后才松开手,道:“先生还没来呢,他又不住这儿。”
杜七想了想,认为先生在七姨那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七姑娘,出诊的感觉怎么样。”
“苑里的姐姐们很好,也有银钱拿,我很喜欢。”杜七如实道。
“与我说说。”
“嗯。”
……
当师承推开门走进青云医馆,见到的是一副和谐场景,那李青莲正给杜七梳理头发,杜七也不反抗,安心的说着话。
他轻轻咳了一声。
李青莲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师承,整理好杜七耳边碎发后道:“我去后院练剑,回见。”
“嗯。”杜七与李青莲挥手告别。
等李青莲离开,师承这才走过来,看向一脸自然的表情的杜七,微微有些疑惑。
“你和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亲近?
杜七不明白。
姐姐给自己扎个头发便是亲近了?
先生说是那应该就是了。
杜七说道:“从她给我买了一些糖人开始的?那天十娘也在。”
师承点头,心道果然投食是接近杜七第二便捷的渠道,至于第一自然是她说的十娘。
姑娘自己喜欢,他倒也没有说让杜七离人家远一些这般煞风景的话,而是道:“早饭吃了?”
“吃了,与明灯、翠儿姐一起吃的。”杜七道。
“那准备一下跟我去药房。”师承将一把钥匙交给杜七,看着姑娘那有些疑惑的眼神道:“我今日最后跟着你去一次,接下来时间我要在这青云医馆闭关,药房就交给你了。”
“……”杜七迷糊的接过钥匙,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问道:“先生有急事?”
师承道:“说是闭关,也不会超过一旬十日,能够出诊的病人我差不多也给你挑了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实际上清早时候掌门忽然传音要他炼制一些特殊的丹药,难度不大不过要求的量不少,他便只能先将杜七一个人丢下。
虽说仍旧不安心,不过杜七有那么熟练的手法和大量医理知识在,打理一个药材充足的药房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至于说一些难缠的病人……
不难缠一些可起不到磨炼性格的作用。
所以这个甩手掌柜他做的心安理得。
师承带着穿戴整齐的杜七出门,一路上与她说了一些药房的规矩和出诊次数的要求,之后在药房的杜七轻车熟路的挑了几个单子,背上药箱出了门。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和杜十娘的准许,杜七在各方面上都严谨了许多,不复当日的狼狈。
衣裳与之前相似,头戴斗笠,身子被披风包裹不见身形,这模样一看就是医家先生,虽然偶有视线落身,却也不那么招人议论。
正巡逻的疤脸少年见到那熟悉的影子,打量了一眼杜七轻巧的药箱露出会心的笑容。
一身男装的秦淮走在街上,看着那背着药箱、包裹严实的姑娘,眸中有些许疑惑,正要追上去,却见那姑娘转头进了西苑。
“西苑?”
她觉得杜十娘不会让杜七去全是红倌人的地方,便猜测自己是认错了人。
就在这时,前方带着面纱的红衣女人转过头不满的看着秦淮,嗔道:“不是说要去看看那安宁吗?你倒是走快些。”
“是你要看的,与我何事……”秦淮叹息。
“那你回去好了。”石闲瞪着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淮叹息,心道女人就是这么麻烦,尤其是她喜欢的女人就更麻烦了。
……
……
春风城天气渐寒,可随着众人加了衣物感受上竟是暖和了许多,街头巷尾也挂上了红灯笼,平添闹市气息。
秋节而来的公子渐渐离去,虽说因为位置关键,游人络绎不绝,可接下来的冬日总归是姑娘们的主场,那自然是怎么漂亮怎么来。
杜七掠过一众行人,来到秋水楼,抽出药单看了一眼后走了进去。
秋水楼中一如既往的热闹,氛围火热,即使是忽然进来一个怪异打扮的人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与昨日不同的是,小班主不在,接待杜七的是一个很普通的花衣少女。
“这位先生。”少女屈身行了一礼,正要开口,却见杜七也学着她的模样半蹲,一怔后浅笑。
原来是一位女先生。
她轻松了许多,问道:“先生是要找谁?”
杜七看了一眼堂中过往的陌生面孔,如实道:“我找紫烟姑娘。”
少女眨了眨眼:“找?”
杜七敲了敲药箱,少女便知晓自己误会了,招呼了小厮,解释道:“带先生去烟儿的院子。”
“先生请。”小厮抬手。
杜七点头,接着想起了什么,耳朵微动,隐约可以听见楼上琴声传来,她听着像是红吟姐姐的手艺,比起之前的僵硬,今日她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先生怎么了?”少女问。
杜七低下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柜台,问道:“祝姐姐呢?”
“你说平娘?”少女浅笑道:“昨儿她喝多了,正在房里歇着呢。”
0277 目的明确
喝多了?
杜七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因为说起醉鬼她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别人,正是石闲那可怕的睡相。
被石闲抱着的那一觉噩梦连连,该是她这几个月来睡得最差的一次。
杜七深呼吸压下了心里的阴影。
那个祝姐姐能够喝醉,喝的估计是很贵的酒。
……
房间中,祝平娘穿着薄薄衣裳躺在榻上,脸上是褪不去的红晕之色,眉头偶尔发皱,看出来是醉的不轻。
屋里还有几个姑娘轮流照顾她,动作精细柔和。
……
杜七知道祝平娘喝多了后便断了打招呼的念想,随着小厮去身子不适的姑娘的院子。
师承给她留的真的是一些很好治的病症,从杜七进屋到诊断完毕、开了药方、留下简单的一副药再出来,拢共不超过一刻钟。
“麻烦先生。”紫烟姑娘与门前道。
“不用送。”杜七面上轻纱晃动,提醒道:“风寒客于人,闭而为热,姐姐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
“谢先生嘱咐。”紫烟姑娘用力点头,看着杜七离去的背影,对这个包裹严实但是行事作风利落的女先生十分喜欢。
杜七解决了第一个病人,便出发赶往第二个目的地。
是一个和秋水楼差不多的地方,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楼里少了几分艳色,多了许多书香。
杜七给一个下棋的姑娘瞧了病,开药嘱咐后转身离开。
循环往复。
她心中没有多余的念想,只想多出几个单子便没有空与那些姐姐们聊天,一旦确诊开了药后马上就离开,绝不耽搁一点时间,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时间便是金钱。
……
杜七在被一个女人道别后离开房间,下楼后扶着把手,小口喘着气。
抬头,只见天上太阳高悬。
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午时。
上身疲乏,小腿酸痛。
杜七拒绝了过来想要帮助她的姑娘们,歇息了一会拎着药箱回到了药房。
师承依旧在那儿站着,看到杜七有气无力的模样,问道:“看了几单?”
杜七放下药箱,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抬头说道:“十五……不对,可能是十六个。”
师承眼见一个过目不忘的姑娘开始掰着手指数数,便知晓她当真是累的不轻,打开杜七的药箱取出单目瞧了一眼,叹息。
“二十五单?你倒是真不怕累着,这要是让你七姨知道非得吃了我不可,来……放松一些。”师承说着,一只手点在杜七身上,渡过去些许真气。
听着先生的命令,杜七接受了真气,面色缓和了许多。
“先生,我饿了。”杜七恢复后,第一时间道。
“吃饭吧。”
……
……
饭桌上,师承看着杜七斯斯文文的吃相,忽的说道:“明日我不在,你午饭要自己准备,取药房里的钱去街上吃罢。”
“先生……不在了?”杜七疑惑抬头。
师承忽的感觉有恶意加身,无奈道:“我清早与你说的都忘了?闭关、闭关。”
“哦,我想起了。”杜七点头,她就说先生还没到死的时候。
“我……明儿去街上吃?”杜七问。
“你若是想要回家或是去你七姨那儿也行。”师承笑着。
杜七摇头,这药房距离十楼挺远的,她昨日走回家可是累的不轻,照今日这个乏力的样子是不可能走得回去的。
七姨那?
杜七想了一下自己要绕的那一圈路便脚底板酸痛,又用力的摇头。
“那就在外面吃好了。”
她之前在沁河医馆也都是这么过的,早就习惯了。
反正先生说了吃饭可以用店里的钱。
提起钱,杜七忽的提起精神,指着屋外道:“先生,我出诊收了许多银子。”
“我知晓,具体的规矩我都写在账目上了,你忙完一日后将收的银子按照规矩分开,拿走属于你的那一部分就好,至于说午饭吃什么,就按照我平日买的来。”师承简单告知杜七那些钱是她可以拿的,同时定下了午饭的标准。
杜七听了那些钱果然有她的份,觉得面前的食物更香了,至于说师承给的标准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只要有吃的就行。
饭后,杜七去里屋躺下午睡,说是恢复体力下午还有许多病人要看。
师承看着杜七那安稳的睡相,小心翼翼退出房间,布下隔音结界后回到柜台。
杜七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努力许多。
银子是一方面的,他认为那些与杜十娘相似的姑娘们恐怕也是很主要的原因。
可惜春风城的现况摆在那,多数姑娘尤其是红倌人基本没时间来药房看病,这才需要她去出诊,否则在店里等病人上门便不会这般劳累,效率也能上升许多。
叹息。
说到底还是她七姨不让她跟着自己修炼,不然这些普通的问题根本就算不上问题。
就在这时,师承感觉有人到来,取了一顶斗笠遮住自己的脸。
“先生。”有姑娘进门,行了一礼后拿出几张黄纸递过去。
师承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黄纸上,发觉是杜七的字迹,杜七的字很好看,所以很好认,她在纸上写的也十分详细。
师承给少女取了药,看着她拎着几大包药材缓缓离开,收回视线。
这些女人连取药的都需要齐齐挤在一人身上,想要她们亲自来看病……只怕等到有那个时间,小症都拖成大病了。
又想起方才见过杜七所开的药方,心道她的进步很快,那般秀密的心思和控制力定然是一个炼丹的好苗子。
得像个办法让杜七喜欢炼丹。
……
……
午后,杜七睡了短暂一觉开始工作,与早上不同的是,下午店里的姑娘们更忙碌,杜七的精神也不大好,所以直到日落回到医馆也不过诊了十多个病人,还不到上午的一半。
杜七回到药房,放下药箱,兴致不高的摘下兜帽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师承见回来的杜七沉默,仔细思考后,认为杜七该是因为没有为能姑娘们治病而失落,于是提醒道:“少一些有少的好处,至少表明不急着看病的丫头们症状较轻。”
杜七叹气道:“可银子比清早少了许多。”
“……?”
师承看着面前那愁眉苦脸的姑娘,发觉得自己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思。
0278 纯真温厚守规矩(二合一)
随着天色逐渐阴暗,太阳被大地遮了一半,些许微光继续搅动万物的阴影。
残阳发出的光越过窗棂、刷在杜七的白色披风上,像是在她身上泼了一盆红色染料。
杜七在那儿坐着,抬头看了一眼正从药箱中往外拿着银两的师承,轻轻歪了歪头。
她知道先生方才在想什么。
可她真的不甚在意那些患了病、陌生的姐姐,至少没有先生想的那般在意。
因为不知道十娘在不在意。
她拭去额前些许水润,呼吸从急促逐渐平稳。
不熟悉青衣姑娘的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熟悉杜七的人也会认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什么是善良?
《礼记》中言不怀恶意者谓之良善。
于是师承会将杜七看成一个心肠柔软,心地善良的孩子。
实际上不仅是师承,包括杜十娘在内所有亲近杜七的人都觉得杜七是一个心地纯洁、温顺乖巧的人儿。
这很正常,因为姑娘无论何时给人的只有人畜无害四个字。
这也许并不是真相,当所有的东西对姑娘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当一个人不为常识所束缚、不为生死而动容时便已经彻底无法用善恶去标识,失去了立场的身份又何谈善恶。
一个随意掌控他人生死,漠视生命的人是善良吗?
自然是不算的。
……
杜七解下披风,露出下面那一身青色绒布长裙,虽然是小冬不过走了一路后仍有闷热,她便取了蒲扇轻轻扇着风。
对于现在的杜七而言,她的立场在十娘那边,所以善恶的表示就很明显了。
她会是一个温和的姑娘。
值得一提的是,杜七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她很少会生气倒也是事实。
“杜七。”师承对着杜七挥了挥手。
“先生。”杜七放下蒲扇,站起身走过去。
“这是你今日收的银子。”柜后的师承指着散碎银两与银票,让开身子让杜七进来。
“?”杜七进去后不知先生是要自己做什么。
师承解释道:“规矩我写在纸上了,你的银子日结,自己去算一下。”
“嗯。”杜七知晓先生的寓意,打开自己账本,随后看着那些碎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师承提醒道:“看碎银子做什么,账目上不是有今日收了多少银两?”
杜七闻言打开自己收钱之前所记下账目上的一连串数字,掰着手指,看的师承眉头一直跳。
虽说杜七现在的模样很可爱,可师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所认为的那个聪颖的杜七实际上是一个傻子的事实。
师承想起了杜七第一次来,好奇玩弄算盘的事情,叹息一声按住她的手指,问道:“珠算,会吗?”
“珠……算?”杜七有些疑惑。
“杜十娘没有教过你?”
杜七摇头。
她连生字都不会,学了生字后就一直看医书,之后就一直在学医,哪有空去学习别的东西,虽然医书包罗万象,可偏偏对于数量之上没有太多的关联,杜七只会最基础的药材加减。
师承看着杜七,奇怪的问道:“不懂珠算……你平日里买东西都是怎么买的?”
杜七取出自己空憋的绣花钱袋,打开。
师承看了一眼,发觉这些银钱在十个手指中完全用的过来,便是老脸一抽。
杜七想起了什么,道:“先生,我也花过了二十两的。”
“是银票吧。”师承问。
“嗯,四闲姐给的。”杜七点点头,那次是十娘坏了脸,她们一起去看病。
杜七手上过了许多大数目的银子,不过平日自己零花的都是一些散碎银子。
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们家本来就不富裕。
就算偶尔有找不开,多数也是在买蜜饯,有连韵帮她也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
师承看着杜七默默的收起钱袋,沉默一会接受了杜七什么都不会的事实,他看向一旁的算盘。
心算还要从珠算开始。
“珠算,我教你。”师承忽的道。
杜七看了一眼阴暗的天色。
“先生,翠儿姐还等我回家吃饭。”
“很快的,你记一下口诀。”师承觉得以杜七的学习能力,学会使用算盘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若时间长一些他有更好的方法培养杜七对数字的敏感度,可事出紧急,便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我马上与你说的是珠算,就是要依靠这个东西。”师承手指在橡木算盘上微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果真是用来算数的。”杜七道。
“你认识啊。”师承惊讶。
“?”杜七眨了眨眼,她在先生眼中已经笨到连算盘都不认识的地步了?
师承咳了一声。
看着算数需要掰手指的姑娘是个人都会下意识觉得她什么都不会。
“我认得这个,说是能算天数。”杜七指着那算盘,面带回忆的道。
“天数?也对。”师承先是一愣,随后将杜七所言理解为年月日相加,倒也是包含在算数之内。
“不过好像没准过。”杜七又说道。
“怎么会不准。”师承摇头。
杜七觉得自己没有记错,虽然不记得姓名,可那人连晴雨都算不准,更不要说天数了。
不过她虽然怀疑,却没有说话。
“不准是因为算错了。”师承又道。
杜七觉得很有道理,不准可不是算错了嘛。
“那先生你说,我记下就好了。”
“嗯。”师承将算盘推到杜七面前,道:“有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过一……”
师承将民间关于珠算的歌诀与杜七说了一遍。
“记住了吗?”他问。
“记住了。”杜七道。
师承应了一声,显然已经适应了杜七的好记性,甚至都没有去确认她是否真的有记住。
这姑娘不是傻,只是会的东西少,而记性过于人,不得不说教她是一件令人十分享受的事情。
师承敲动算盘,说道:“接下来我教你怎么使用。”
……
……
时间缓缓流逝。
师承看着坐在那儿手指沿细杆上下熟练拨弄算珠的姑娘,眸中是满意。
不得不说,他发现杜七在不说话的时候倒真有几分才女的意味,若不是自己刚教会她如何研数算珠、说不得还真以为这是个精通数理的丫头。
……
只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歌诀,杜七只花了一瞬便理解了,而后觉得先生说的不对。
因为算盘算不了天数。
至少别人算不了。
不过先生也没有让她算天数。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杜七看着算盘上的经纬排列,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将其交给师承,同时道:“先生,今日收的银两去掉药材收入铜价算好了。”
“嗯,不错。”师承确认了数目,对杜七愈发的满意。
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
想来也是,这可是能够随手掐分三元草的姑娘,怎么会在细节上出现失误。
“还没完呢。”师承说道。
“先生,我饿了。”杜七很是不满的看着那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显然算盘虽然有趣,不过对于杜七来说新鲜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学会了十娘也不知会不会高兴,她又不需要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不耐。
“想回去了?”师承眯起眼睛。
杜七用力的点点头。
师承指着那白花花一片,认真道:“银子不要了?”
“……”
杜七飞速的将算珠归位,问道:“先生要算些什么。”
“你这妮子。”师承三分无奈七分笑,递过去黄纸,上面是算杜七可以拿到的银钱的规矩。
杜七敲了一小会,得到了一个数字。
相比她今日收入的当真十分微小,可对于杜七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喜人的数字。
“算好了?”师承问。
杜七欣喜的点头。
这已经比得上去披罗居两次的银子,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初陪车夫姐姐喝茶时候对方给的一百两,却也足够她在连韵姐那儿买上几次蜜饯。
“先生,这些是给我的?”杜七指着算出来的银两,若真是这样,那今儿一天的劳累也值了,反正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
“嗯,说好的。”师承看着因为几两银子而欣喜不已的杜七,不知该哭还是笑。
这就是他看上的徒弟人选?
这眼界格局也太狭小了。
“之后我不在,你每日结了账,自己取钱先回青云医馆再回家。”师承说着,发现杜七取了几两银子放入她自己的绣花钱袋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便又是一声无奈叹息。
眼界这个东西也急不来。
等杜七明仙,目之所及广阔,于山巅坐看云起潮落后自然会明白世界上还有其他值得追求的事物。
现在能够享受属于少女的清惬也是不错的。
他瞧着杜七认真将绣花钱袋系在腰间,随意的关上那装着银票的抽屉,隐秘一笑。
杜七因为几两银子而欣喜不已却没有多看那银票一眼,自然是因为她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师承喜欢守规矩的人。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丫头,你可不要怪我。”
“先生你说什么呢。”杜七带着一抹清澈动人的浅笑,她现在的心情很好,所以对谁都很好。
“我的意思是,实际上这药房只有你一个先生,你应该拿的比现在要多一些。”师承道。
“一些?”杜七看着师承手指之间的缝隙,疑惑道:“应该?先生……我现在得的银子是不符合规矩的?若是这样那我不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拿少了。”师承知晓杜七的性子,有些担忧这妮子知道她应该得的其实比现在要多得多得多……后会生气,便准备先说清楚。
“这不是先生说的算?”杜七不明白。
“你七姨说要给你少一些。”师承如实道,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多少有那杜丫头的意思在里面。”
“我不在意。”杜七摇头,抓紧钱袋。
“只要这些不收回就好了。”
至于说七姨在考虑什么就与她无关了。
看着杜七那副紧张的模样,师承僵硬的摸着自己的胡子。
他发觉杜七的眼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短浅。
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杜七出门锁上药房,二人便一起返回距离此处不远的青云医馆。
师承将所有的钥匙交给杜七后,回去闭关了,表示要许久才能出来。
杜七将斗笠摘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此时李青莲已经回去,她如师承所言锁上漆木红门,转身离去。
……
天色阴暗,杜七感受着腰上微微沉重的钱袋,脚步雀跃的走过了一条街,看向那巷子中,瞧见了一辆马车。
“姐姐。”杜七走过去道:“我要回家。”
车夫少女呸的一声吐掉口中一根青草,上下打量杜七。
“你还知道来?说好的酉时,这都戌时了。”
“对不起,让姐姐久等了。”杜七歉意的行了一礼。
“你……罢了。”车夫少女看着杜七那一脸真诚,哼了一声:“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傻兮兮的。”
“我?我拿了一些银子,可以买蜜饯了。”杜七如实道。
车夫少女心道这也正常,在春风城这般地方,她上次给杜七那一百两应该也花不了几天。
她问道:“你得了多少银子?”
杜七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车夫少女扶额,觉得自己很是不值得,与杜七在这怄气也不知道是谁傻。
“行了,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家。”车夫少女踢了一脚马屁股,骏马嘶鸣,马蹄在青石板上砸了两下发出清脆声响。
杜七嗯了一声,却没有急着上车,反而是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车夫少女看。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少女别过脸去。
她知道自己不是特别好看的人。
“姐姐,我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杜七想起了清早李青莲说的话,她之前被甩的在车里打滚,现在有些担忧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决定先问清楚。
不然自己一副狼狈模样让翠儿姐看到,又要唠叨个不停了。
“嗯?”车夫少女微微眨眼:“原来你能感觉到?”
她认识杜七也算是比较早,只觉得是个纯真温厚的姑娘,没想到杜七也有一般女孩子的细腻敏感,倒是有些意外。
0279 姑娘家好感来的很快(二合一)
天色昏暗,街角灯笼愈发明亮,微光落在两个姑娘面上,映着些许属于杜七的疑惑。
车夫少女不知该怎么回应杜七。
要说不开心那的确是有的,她明明与杜七说好了晚上送她回去,结果昨儿根本就没有见到这姑娘的影子,害她一直等到深夜。
生气愤怒算不上,尤其是见到这个姑娘为了几两银子高兴成这个样子,心里那点火气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少女轻轻叹息,利落的翻身下车,站在杜七面前,些许影遮在杜七面前。
她比杜七要高上一些。
少女近距离看着杜七的脸,杜七第一眼给她的印象是干净,可离得近了便能感受到一种敛华而清纯的动人心魄的美。
这般样貌心性的姑娘,她从第一眼便觉得喜欢,不然当初也不会冒着可能被人围攻的风险专门去那壬丁楼大闹一场。
“姐姐?”杜七近距离看着眼前的姐姐,疑惑加重了几分。
“没事。”车夫少女伸手将杜七耳侧垂落的一缕青丝撩起,叹息道:“我没有生气,清早只是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摔着了?”
杜七已经习惯了女子的亲近,摇了摇头,虽然她在马车里滚了几圈,却没有受什么伤。
“怎么心情不好?”杜七问。
“别提了。”车夫少女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抬头看了一眼明月,在杜七惊讶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一手贴着她的腰一手撑着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走到马车的车厢处将她放了进去。
“姐姐?”
“有什么话车上说,时候不早了。”
杜七嗯了一声。
少女带上斗笠,驱车离开,这次的马车平稳而舒适。
……
……
青云医馆,师承闭上眼睛。
如他所想在那个位置停下的马车果然所等的人是杜七。
杜七与八方客栈的妖人厮混到了一起,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是那般愤怒,想来该是相比于其他魔门,那姑娘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况且这儿有掌门盯着,也不需要他操心许多,至于说有什么人可能将杜七带坏……
不可能的。
现在的师承早就看清楚了,真正能够影响到杜七性情的,有且只有杜十娘,那丫头也是拧的很。
……
……
随着马车进入城中心,周围的声音逐渐热闹,杜七往前坐了坐,打开前方的帘子些许,看向那车夫姐姐的背影,微微眨眼。
“怎么了?外头风大,你还是小心些。”车夫少女甩动马鞭,回头道。
杜七摇了摇头:“今天不冷。”
“也是,最近是有些回温。”车夫少女便不再让杜七回去,放缓车速,找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路走着。
“姐姐要与我说什么?”杜七问。
车夫少女撇嘴,随后有些扭捏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不是与我说望海店是接女客的吗……”
杜七点点头:“是接啊。”
车夫少女叹息:“接是接,可尽是些奇怪的姑娘。”
“奇怪的姑娘?”杜七不大明白。
“好了,也没什么事。”车夫少女哼了一声。
杜七就更奇怪了。
车夫少女有些脸热。
事实上她听了杜七的话去望海店找乐子,谁想到乐子没找到,反而被一群不知廉耻的女人给调戏了,说不上讨厌,但总归是觉得有些丢脸。
这望海店的女人她该是无福消受的,明明是自己是奔着找乐子去的,结果被发现了女儿身后反而成了那些女人取笑玩闹的对象。
想到这,车夫少女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她就不应该简单换了男装就去的,若是施了障眼法定然不会遇到这般丢脸的事情。
现在想来心中仍然一阵羞耻。
堂堂八方客栈的妖女居然被几个青楼女子围起来动手动脚……若是让家里的姑娘们知道定会被取笑的钻到地下。
“姐姐不喜欢望海店?”杜七瞧着她别扭的样子,问道。
“说不上不喜欢。”车夫少女也不想说谎,接着道:“就是有些不大习惯,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地方。”
“以后会习惯的。”杜七道。
车夫少女心道自己该是不会习惯,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绝了继续去玩闹的念想,值得一提的是……姑娘们音律上的造诣比她想的要高一些。
那琴瑟和鸣她很喜欢。
少女半转过脸,杜七隐约可以感觉到她似乎是在笑。
“姐姐,你吃了没?”杜七忽的问。
“我?我吃过了……吧。”她想着下午吃的一肚子点心,道:“怎么了?”
“那没事了。”杜七还想着若是姐姐没吃就与自己一同回家吃饭,之前十娘也说过想要亲自道谢的……可若是已经用了晚食便不耽搁姐姐的时间了。
“你这丫头,说话也说一半。”车夫少女一声冷哼,也没有追问。
“坐稳了!”
随着少女一声令下,车子提速,逐渐不稳。
杜七在车厢中轻轻摇晃,觉得这个姐姐果然是很温柔的人。
忽的杜七看向琴楼的方向,抬手遮住眼睛。
她觉得那人的白剑光刺眼,尤其是在晚上,当真是有些讨厌。
……
……
月朗星稀,琴楼外角落的阴影中,有少年模样的姑娘靠着墙,在她的面前,白衣男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
他只是站着,手无寸铁,却仿若一把利剑。
只是在见到面前的姑娘后,便彻底收敛了光芒。
白衣人的视线刻意的避开面前的姑娘,似是只是看她一眼都是大不敬。
“查清楚了?”李青莲随口问。
白衣人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随后将手中宗卷交了过去。
“让我看看是谁在欺负我的七姑娘……”李青莲哼了一声,打开宗卷,看了一眼瞧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便懒得看了,合上道:“石婴?没听说过,你知道她?”
白衣人行了一礼,解释道:“石婴,鱼行舟的师妹……”
李青莲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鱼行舟?是之前那个九华试剑泉的丫头?”
这话很奇怪。
因为她的年龄是没有资格去称呼一个九华剑主为丫头的。
可偏偏她的身份尊贵至极,便成了很正常的事儿。
“正是。”白衣人道。
“鱼行舟的师妹……”李青莲又打开宗卷翻到最后,看了她近些年的一些事迹,随后视线落到最底面,微微一愣。
“七姑娘的车夫?”
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琴楼,眨了眨眼。
“你们查的够仔细的啊。”李青莲惊讶的看着白衣人。
“谨遵元君玉旨。”白衣人恭敬道。
“我也是随便问问。”李青莲叹息,她手底下这帮人有时候就是过于谨慎了,她一句话连那人祖坟埋在哪儿都查出来了。
“我说,你们一个个这么厉害,怎么教你们查祝姐姐和七姑娘的时候就那么没用?”李青莲问。
“……”白衣人无话可说便又行了一礼。
那杜七姑娘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人,当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摸不到。
至于说那隐仙,对方一心隐匿只怕佛门来了也一样要吃瘪。
“好了,也不是怪你们。”李青莲撇嘴,她最不喜欢这般谨小慎微模样,明明他们在修仙界也是个人物,可在她面前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元君,那石婴……要不要……”
“要什么。”李青莲看着白衣人平静的样子。
白衣人收了杀气。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罢。”李青莲回头看着琴楼,心道差不多到了吃晚食的时间。
白衣人闻言退下,几乎同时,有一群人从暗中走出,为首的老者俯首,与方才的白衣人一样,垂首低眉。
“元君,绝云宗……”
李青莲打断了他,随口道:“浅姨与我说了,教你们先离开这春风城,有他跟着就好,我多少也算是绝云的学生,你们在这与浅姨拧着,她又要怨我了。”
老人领命。
随着一群人缓缓隐藏在黑暗中。
李青莲伸了一个懒腰,曼妙身材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她如释重负,一脚踢开脚下石头。
“总算是应付完了。”
她走入琴楼,只见那一帮姑娘已经备好晚食,见到她进来连忙招手:“我说小公子你这是去哪儿了?这粥都要冷了。”
“姐姐再给我热热就好了。”李青莲笑着走过去。
“你就喝凉的吧,做好饭都见不到人。”
“就是。”
“你别吃了。”
一帮姑娘莺声燕语,笑声不断。
李青莲也笑着,她很喜欢这琴楼的姑娘们。
上了饭桌拿起筷子后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可是付了银子的,你们怎么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找新人,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你怎么知道。”有女人惊讶,随后扫视眼前的少女们:“谁出卖我?”
“不是我。”
“一定是这妮子。”
“你少来,晌午就你闹得欢。”
一帮女人又吵了起来。
李青莲喝粥,随后看向为首的女人。
女人叹息。
“好了,你不知道那丫头在这院子里漫无目的的瞎晃悠,一看就是个雏儿……我这不是怕她给人欺负了这才请她进来歇一会。”女人说着笑了:“她与你当初一样也穿了一身男人的衣裳,要我说你们这些丫头就是奇怪,怎么……男人的衣裳有那么好吗?”
李青莲扶额,大概能想到白天发生了什么。
那石婴也够没出息的。
这时候她倒是忘了自己也不比车夫少女强上多少。
李青莲道:“我说姐姐,你也不怕吓着人家。”
“我请她吃了点心,弄了几支曲子,怎么会惊了姑娘,你可别瞎说。”
“就是。”
“小公子是心嫉了吧。”
“你们够了……”李青莲看着那一帮小姑娘,随后问道:“姐姐,那丫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品性?”
“我哪知道。”女人无所谓的摊手:“她倒是挺容易脸红的,与你不大一样。”
“……”
李青莲吃着饭。
这八方客栈的姑娘与她所知晓的好像有一些不同,不过应该也是个例。
应该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
……
桥头,车夫少女停下马车,翻身下车,对着那做的有些恍惚的姑娘道:“到了。”
杜七被晃得晕晕乎乎的,现在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她扶着车夫少女的手下了马车,随后微微行了一礼。
“麻烦姐姐了。”
“少来,我收了银子的。”车夫少女带上斗笠,对着杜七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嗯。”杜七转身要走,忽的想起了什么,转头道:“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
她方才虽然听到了,可还是亲口问好一些。
“我?”车夫少女有些惊讶杜七会问这个问题,毕竟若是在意早就会问了,怎么会偏偏挑这么个时机,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随口道:“石婴,石头的石,死……呸,婴儿的婴。”
她本想像往常那般说,可看到杜七清澈的眼神,便改了口。
“原来是石姐姐。”杜七心道方才果真是没有听错。
她这一声石姐姐叫的让人心醉,石婴不自觉便扭过脸,哼了一声。
“石姐姐,明儿见。”杜七道。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那么多废话。”石婴说着,驱车消失在桥头。
杜七看了那离开的马车一会,轻轻眨眼。
她觉得这姐姐和十娘有一些像,口不对心。
不对,应该是更像四闲姐一些。
“石姐姐……”杜七往家的方向走去,口中念叨着。
说起来,又是一个石姐姐,果然称呼还是定下了,不然会混掉,也是挺麻烦的。
杜七想着事情,走入院子的大门,还未看清眼前事物就忽的被人抱住了腰,她低下头看到一个小丫头。
“小姐,你回来了。”明灯抬头道。
“嗯,回来了。”杜七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耳朵。
院子里,翠儿道:“明灯,与七姑娘去洗漱,吃饭了!”
明灯应了一声,随后拽着杜七的手往别院去了。
翠儿看着二人紧密的样子,啐了一口。
正巧杜十娘凑过来,笑着道:“怎么,你这是吃谁的醋了,明灯还是杜七那妮子。”
“十姑娘就别笑我了。”翠儿红着脸,岔开话题道:“不知七姑娘今日怎么样,我听苑里的消息,定是累的不轻。”
“她吃的那么多,动一动怎么了。”
杜十娘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0280 往来山川皆故人 (二合一)
浴室,雾气弥漫,水滴轻轻自上空落下,落在姑娘光滑的背上,带来的丝丝凉意让姑娘身子一颤。
杜七趴在那儿,杜十娘轻轻按着她的身子。
“你这妮子,是不是又胖了一些。”杜十娘道。
“真的?”
杜七很不理解,她最近吃的也少了,动的也多了,不该这样的。
“嗯……”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软肉,这丫头长身体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一些,她看着杜七的些许担忧,无奈一笑。
“好了,长些肉是好事。”杜十娘说着舀了一盆热水倒在杜七背上,看着姑娘白皙的皮肤在热水的刺激下微微发红,轻轻捏了捏她的肩。
“你这妮子真的忙了一天?怎么身子还是那么软。”
“走了挺久的。”杜七想着之前杜十娘那僵硬的身子,认为自己应该也不是那么累,至少是比不上十娘的。
杜十娘给杜七清洗身子。
“妮子,你今儿去西苑了?”
“去了,要出诊。”
“见到阿寻了吗?她身子怎么样。”杜十娘问。
“阿寻?”杜七稍稍一愣后反应过来杜十娘说的是红吟,她说到:“我没见到红姐姐的人,只是听琴声……姐姐的状态应该还可以。”
“又说胡话。”杜十娘拍了拍杜七的腰,拇指忽的在杜七腰后用力,看着杜七忽的紧绷的小腿,嗔道:“你这妮子听琴能听出什么就说这种话。”
杜七枕着手臂,红着脸转头看了一眼杜十娘。
她听不出太多,但是一点点还是可以的,十娘又开始不听她说话了。
这也正常。
“平娘呢?她怎么样。”杜十娘又问。
杜七经历了方才的欺负,这一次机灵的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十娘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我要是能去还问你?”杜十娘白了她一眼,道:“少废话。”
杜七只得道:“我听苑里的姑娘说她挺好的,红姐姐也这么说……对了,我今儿去的时候,秋水楼的顾念说祝姐姐喝醉了。”
“喝醉了?”杜十娘一怔。
平娘是好酒的人吗?
应该不是。
有些好奇,却也没有什么脸面去见祝平娘,便不再说什么,转而询问杜七今日的经历。
杜七早在吃饭时就将大体的事情与杜十娘说了,包括师承要闭关的事情。
现在是在补充今日行医的细节。
时间随着杜十娘洒在杜七身上的水滴流逝不见。
杜七坐在那儿,杜十娘舀水湿润杜七的长发,说道:“你也是,给人家看了病就走……急什么。”
“有银子拿。”杜七认真道。
“好了,别提你那几两银子了,瞧你那点出息。”杜十娘搓着杜七柔顺长发,说道:“你若是缺银子花,去书房的柜子中取一些零花。”
杜七摇摇头,能自己赚钱为什么要拿十娘的钱。
杜十娘见状,无奈。
这妮子也不想想她现在赚钱是为了谁。
她提醒道:“明日开始不许那么急,慢慢来,再累坏了身子。”
“嗯。”杜七不会反驳杜十娘的话,很利落的点头,之后疑惑道:“我要怎么做。”
“自己看着来,别这般仓促累着自己就行。”杜十娘没好气的敲了敲杜七的脑袋,道:“先生教了你珠算?会用吗?”
“会用。”杜七揉了揉方才杜十娘打过的地方,想着先生教她的歌诀,念了两句。
杜十娘早就知道自家姑娘的学习能力,自是不意外,小小珠算这般只要记忆就能使用的好的工具对她的姑娘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不值一提。
不过这一点也给她提了一个醒。
杜七还是那个杜七,是多数东西没人教就不懂的杜七。
这种琐事也麻烦师先生,杜十娘很过意不去。
“妮子,你之后再碰到算盘这类感兴趣的东西回来问我,我教你。”杜十娘问道。
杜七应了一声。
之后杜十娘不再言语,取了发膏搓匀后涂抹在杜七头上,手指轻轻抓弄令杜七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杜七很喜欢十娘那温柔的动作。
忽的,她合上的眼睛微微睁开。
“十娘,疼。”杜七说道。
杜十娘慌乱的拿开手,有些不知所措。
杜七做了一个扎马尾的动作将长发推至身后,同时转头问道:“十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可能……有些困了。”杜十娘解释道。
“是吗。”杜七看着杜十娘僵硬的脸,没有说什么。
杜十娘在她看来其实也是一个十分好懂的人,所以多数事情十娘若是不问她就不说,相应十娘不想说的东西,她也从不好奇。
杜七捋起耳侧长发,等待杜十娘继续动作。
可让杜七有些意外的是,身后的姑娘忽的变了,开口道:“我听阿寻说你记起了不少过去的……东西。”
杜七转过头惊讶的看着杜十娘那一张略显紧张的容颜,问道。
“十娘你要听吗。”
“我想知道。”杜十娘说出了心里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继续给杜七清理身子的同时补充道:“只说你确定的一些人便好,模棱两可的就算了。”
杜七点头,她正想着若是将自己记起来的所有片段都与十娘说……那只怕是要说到天荒地老了,她兴许有那个耐心,可十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若是清楚记着的东西,那便是与红吟说过的东西,与十娘再说一遍就是了。
随着杜七开口,杜十娘目露了然之色。
心情复杂。
虽说这些东西已经从阿寻口中得知,可真的听着杜七重复一遍,总归是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与红吟相同的是,杜十娘知晓了杜七记起的人,知晓那是她的玩伴和侍女,联想到杜七精湛的医术和曾经属于她先生的称呼,一般人总归是会认为杜七是医道世家的姑娘了。
可杜十娘不那么认为。
“妮子,你真没学过医?”杜十娘认真的问。
杜七眨了眨眼:“十娘,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想问的就是这个?”
“说。”
杜七见杜十娘认真,说道:“我与十娘说过,我一开始真的不懂,医书也是,文统也是……今日的珠算也是。”
杜十娘沉默,抬头道:“那针灸之法,是因为书上写的细致?经络认得完全?”
“嗯。”杜七很高兴,她觉得十娘能理解她,不像是别人不听信她所说的话。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莫名其妙的骄傲,捏了捏她的脸,嗔道:“你啊,总是说什么因为学了所以会的蠢话,也就只有我会傻兮兮相信。”
“十娘可不傻。”杜七认真道。
杜十娘没有回应,她早就习惯了,不会因为杜七的一些话语而感到害羞,只是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这丫头的过去绝非是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可作为【杜七】,她又是十分简单的。
杜十娘意外的想得开。
果然,这些东西她知不知晓都不会影响她对姑娘的看法,杜十娘感觉不像是听杜七说她自己的故事,倒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那般疏远感清晰可见,所以杜十娘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危机感,相反因为了解了杜七想起的一些事情而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不似自己以为的动摇,相反想要更加的抓紧姑娘的手。
杜十娘放下了一桩心事,笑道:“你这妮子也做过旁人的先生?教她们做什么?吃饭吗?”
“十娘。”杜七稍稍推了杜十娘一把,面对她的取笑红了脸,解释道:“是他们非要那么叫,不是我愿意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杜十娘抱着姑娘回到汤池中,一起泡澡,随后回忆着杜七方才讲的东西。
除了一个名叫海棠的侍女,她还有一个叫寸心的朋友。
听杜七的意思,那个叫寸心的丫头是一个养长虫的能手。
长虫是南荒土话,长虫即是蛇。
养蛇养蛊在南荒并非是修炼者才会做的,事实上南荒偏远地区的村落中有许多人都有这种习惯,也就是说杜七以往住的地方就在那些深山古村中。
杜十娘想起了沁河医馆,揽杜七入怀,抱着她问:“所以你和沁河医馆那条花瞳青蛇能玩到一起是因为那个叫寸心的丫头?”
一般姑娘可不会喜欢那般滑溜溜有毒的长虫,杜七有这么一个喜好长虫的朋友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寸心?”杜七靠在杜十娘怀里,稍稍抬头。
杜十娘对上的杜七疑惑的眼神,一怔。
“不是吗?”
杜七摇头:“不是。”
说因为她喜欢寸心才喜欢花瞳自然是不妥的。
杜七解释道:“十娘,卵生湿生我本身就不讨厌,不如说还挺喜欢的。”
毕竟一直陪伴她的就是这些小家伙,哪里会不习惯。
杜七见杜十娘不语,补充道:“小兔、狸花这类的也喜欢。”
“我知道了。”杜十娘回过神来。
杜七倒是不挑,是个宠物她就喜欢,也不管长得好不好看。
想来,她与明灯的关系那么好会不会是将明灯当做宠物养了?
杜十娘又知道了姑娘不为人知的一面。
杜十娘问道:“你若是喜欢,咱家也可以养一些小家伙。”
她以往就养过狸花,只是送给石闲了,现在若是杜七喜欢,再买一只也无所谓。
“不是有明灯了吗。”杜七道。
杜十娘揉了揉杜七的头发:“你把明灯那丫头当什么了。”
“她叫我小姐。”
“那你还这么说。”
“我说……什么了?”杜七不解。
她以为十娘说的是给她再找一个侍女,毕竟明灯也好、海棠也好,都不是人……这也不怪杜七想错。
“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天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杜十娘叹息:“好了好了,不养就不养了,就算再弄来一只狸花,多半又要翠儿去照顾,她有明灯和你要看着,若是再添一个……那也太可怜了。”
“……”杜七无话可说。
现在家里除了十娘,的确是翠儿姐最忙,若是再来一个不能干活的侍女,是不大好。
可是……
杜七想起了白景天院里的小姑娘。
这么说,十娘不愿意再添一个人。
那怎么办。
杜七正纠结着,便听到杜十娘在她耳边道:“你方才说有人叫你九姑娘?”
杜十娘的气息打在耳侧,杜七靠在杜十娘身侧,点头:“是有许多人这么叫我。”
“九姑娘……九……”杜十娘哼了一声:“这么说来,你该是叫杜九,而不是杜七。”
“那不行。”杜七的反应很剧烈,抓紧了杜十娘的手臂,使劲的用力,认真道。
“十娘,我的名字是杜七。”
“怎么还急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杜十娘心道这丫头还是那样开不起玩笑,她说道:“不清楚是排行老九还是真的字九,只是即便这九姑娘叫的是字,你的姓也不知是什么。
“我随十娘的姓,怎么会不知是什么。”杜七很认真。
“也是。”杜十娘笑着,现在春风城只叫她七姑娘,可是没有九姑娘。
杜七若是记不起,就让这个名字随风散了吧。
杜十娘态度的忽然缓和让杜七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逐渐软下来。
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名字,不想再被十娘收回去,那样她一定会很伤心。
杜七看向窗外隐约的一轮明月,身子在热水中下沉几分。
她一直想找回一些记忆,包括关于以往认识的人的记忆,可以往因为十娘不问便没有说过,现在总算可以询问十娘的意见,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杜七坐直了一些,她很少有在意的东西,对于一个多数时间孤身一人的姑娘来说,故人的存在自然是无比重要的,仅次于对规矩的严苛。
“十娘。”杜七道。
卸了一心负担的杜十娘正享受姑娘在侧和热水温润,眯着眼睛道:“有话就说。”
“十娘,我有时候看什么都觉得眼熟……天望山、天望海都是。”杜七犹豫后道。
“你来过这儿?”杜十娘认真了一些。
“我不知道。”杜七表示自己忘了,她指着花色窗棂后那一轮明月:“有时候感觉月亮也是认识的人……十娘,我是不是记错了。”
“我当是什么事。”杜十娘叹息,道:“月亮只有一个,山海的模样也都是一个样,该是记混了。”
天望山并没有什么特点,只是因为靠近天望海所以被人们这么叫,而天望海很大,所以周边会有数不尽的天望山。
若是杜七单说天望山和天望海眼熟她说不得真的会心里嘀咕,可若是加上天上一个月亮,便有些好笑了。
“你少想那么多,记不记的起,日子还是要过的。”杜十娘拂去杜七面上的些许汗水,道:“顺其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事儿。”
“顺其自然……”杜七似懂非懂。
十娘说的也是,能想起来是好事,倒也没有强行记起的必要。
毕竟她与以往也不一样了,那种空虚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
杜七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十娘,觉得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0281 红颜祸水 (二合一)
清早,太阳初升挡在云后,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子寒意,院子中正洗着菜的翠儿忽的抬头。
平常这个时候的天应该已经亮了,今天却依旧暗着,云压的很低,挡住大部分阳光。
空气十分的闷,让人呼吸困难。
一滴雨水自天上落下,打在翠儿身上,伴着积蓄一夜的寒意让姑娘身子微微颤。
翠儿拭去手上水渍,轻轻叹息。
“又下雨了?明灯!”
厨房里的正洗着碗的明灯听到翠儿的声音,急匆匆的跑出来道:“翠儿姐,怎么了。”
翠儿看着明灯。
小丫头一身鹅黄色小棉袄,带着绒帽,十分的有灵气。
相比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已经麻利了许多。
“去叫七姑娘起床,姑娘今日还要去医馆,若是雨大了,路不好走。”翠儿道:“碗我来洗。”
“嗯,知道了。”明灯点头,擦手上楼去了。
……
……
这个时间,勤快的姑娘们都已经起了床。
秦淮洗漱完毕,坐在妆台前补着妆,准备出门去吃一些包子。
柳依依的店面已经开着,包子热气腾腾,屋中稀稀的坐着几个姑娘,连韵也在一旁帮衬。
石闲抱着一只狸花还沉浸在睡梦中,婵儿虽说醒了,却和她的小姐一样依旧躺在床上。
沁河医馆,各处点灯,灯火通明。
白景天在坐在窗前看着医书,楼下有红衣小姑娘打扫着被风吹乱的庭院。
少年抬头看着那阴暗的天空,面前烛火晃动。
“先生……”
白景天喃喃说着,叹息。
他有许久没有与先生见面了。
甚至想念。
只是父亲知晓他为先生买了个姑娘,便又将他禁足在这医馆一步不能出,知晓先生正在忙碌,心思却依旧焦急。
也不知先生出诊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虽说以先生的医术在春风城出诊绰绰有余,可医书上有言……
病人多数不是好相与的。
白景天对杜七的医术非常有信心,可对杜七待人接物的水平始终抱有怀疑。
少年盯着医书,提笔沾墨抄下了些许医理,盯着看了一会便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了。
见不到先生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这医书上。
又看不懂了,急需向先生请教。
这便是他一直渴望见到杜七的理由。
白景天想着合上医书,时间不早该做早食了,现在院中多了一张嘴,他早食的材料也精致了许多。
白景天透过窗子看下去,发觉那红衣小姑娘正抬头看着天空。
“丫头,进屋,要下雨了。”白景天大声道。
“是,公子。”
红衣小姑娘说着弯腰行礼,握着扫把走入房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很听白景天的话,因为对方是她的主人。
白景天也习惯了这丫头的态度,看着小姑娘肩上盘着的那一条花瞳青蛇,平静的关上窗。
说起来,明明他既是花瞳的救命恩人又是养它长大的人,结果除了自己不能碰,其他人它都亲近……
先生也就罢了,连这个一般般的丫头也能与它玩到一处,白景天真是不知该哭还是笑。
他摇摇头,收拾了医书,去做饭了。
……
房间内,红衣小姑娘坐在木桌前,盯着那微微跳动的烛火,眸中映着火光。
花瞳沿着她的肩缠上了她的脖子,竖起半边身子在她的耳侧吐着信子,似是在说话。
“你怎么那么讨厌公子。”小姑娘转头道。
花瞳眼中闪过一丝人性的不屑。
小姑娘认真道:“公子是个好人……”
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厚实干净的衣裳,虽说尺寸有些宽大,却十分暖和。
青蛇那仿若绽花的眸子晃了晃,算是肯定了这个说法,不过随后发出嘶嘶的声音。
小姑娘疑惑:“公子欺负你?”
她觉得不是这样,倒是经常见到花瞳凶公子。
白景天的性子,哪怕是一直摸爬滚打至今、万事谨小慎微的她见了都放下了警惕。
在小姑娘看来,白景天救了毫无价值的她,给她买新衣裳、甚至还亲自下厨……这在平日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白景天说不上信任,但总归是感激的。
至于说能和青蛇对话……一开始自然是受到惊吓的,可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很快便接受了。
花瞳兴许是公子这般人上人养的灵物。
“……”
“公子是赖子?没有吧……”红衣小姑娘看着自己那瘦弱的身子,便觉得也许是自己还没有长大,摸了摸青蛇的脑袋道。
“再怎么说,公子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男女之事我还是懂一些的。”
花瞳青蛇不屑更浓一些,嘶嘶的声响大了一些。
小姑娘微微一怔。
青蛇说公子对她好是因为一个姑娘,一个十分好看的姑娘。
她也听公子说过妹妹也在春风城,做了一个人的侍女,花瞳说的那好看的姑娘是自己妹妹的小姐。
她多少也知道公子对她好的理由是因为那千金小姐。
“小姐……”
她不知晓那小姐是谁,却不妨碍她将那治好妹妹病、可以将半妖带在身边的小姐当做恩人看待。
红衣小姑娘忽的想起了那一抹令人心安的青色。
如果能给那样姑娘做侍女该是一件幸运的事儿。
轻轻叹息,望着那烛火。
“也不知明灯怎么样了……”
青蛇蹭了蹭她的脸,算是安慰。
……
……
“小姐,小姐……”
一只小手轻轻推着杜七那裹着被子的身子。
杜七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缝隙,望着那完全阴暗的房间,口齿不清的说道:“十娘……时间还早,再……再睡一会。”
“小姐,已经不早了,该起床了。”明灯小声道。
“……”杜七向床边翻了个身,随后睁开眼。
屋内点着烛火,窗外有风声,而她面前站着一个丫头。
“明灯?”杜七裹着被子,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小姐,翠儿姐让我叫你起床。”明灯解释道,因为是翠儿的命令,所以哪怕她不愿打搅睡得正香的小姐,却依旧没有办法。
“什么时辰了?”杜七问。
“小姐,卯时一刻了。”明灯回道。
杜七问道:“十娘呢?”
明灯看着杜七和杜十娘共用的床榻,收起了羡慕的视线后道:“翠儿姐说十姑娘一早就去店里了,我也没见到。”
“那我这就起……”杜七看了一眼明灯那毛茸茸的耳朵,眨眼后翻身下床。
明灯视线落在杜七那一身宽松睡衣上小脸一红,弱弱的道:“小姐,我来帮你……”
“不用。”杜七摇头,揉了揉明灯柔软的绒耳,道:“你先下去帮翠儿姐,我马上就过去。”
“嗯。”明灯说着,忽的握住的手,看着那白皙之上的一道血痕,急着道:“小姐……这是怎了了……”
“哦,没什么。”杜七无所谓的道:“昨儿出门不小心刮了一下,出了点血,上药后已经不痛了,你快下去罢。”
“不痛就好……”明灯捧着杜七的手嗅了嗅,闻到一股药香和血气,不舍的点头,转身离开。
出了房门,下了楼的小丫头忽的眯起了眼睛,抬手学着杜七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露出可爱的笑容后拿起一旁的帽子重新戴上。
她很喜欢小姐。
小姐很喜欢她的耳朵,所以她在见杜七的时候不会戴帽子。
希望小姐不要再受伤了。
……
……
用了早食,杜七与明灯挥手告别,与翠儿一同撑伞出门。
翠儿回头看向可怜兮兮站在那儿的明灯,笑道:“你收起那狸花一样的表情,我去一趟店里就回来,你一个人若是不能看家,我不如养小犬呢。”
明灯垂首。
“好了,翠儿姐你少吓唬她。”杜七叹息,看向明灯道:“一个人没关系?”
听到杜七的声音,明灯用力的点头,不安的瞥了一眼天上那巨大的灵力旋涡,小声道:“小姐、翠儿姐……出门小心些。”
“臭丫头,我还需要你担心?”翠儿哼了一声,将大门从外面锁上,与杜七一同踏上楼外的青石板。
眼看着两个姑娘离开,明灯回到房间中,一个人在桌前坐下,看着那跳动的烛火。
片刻后起身到铜镜前褪下些许衣裳露出锁骨下方的一朵莲花印记。
“又……大了一些。”
忽的,明灯看着镜中映出的窗子,外面天空的旋涡清晰可见,可这一次她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立马穿上衣服跑出门抬头看向天上。
虽然旋涡依旧是布满整个天空,可这一次她忽的觉得它不可怕了。
不只是什么原因,她好像嗅到了属于小姐的气息。
……
两把伞靠的很近,天上有小雨落下。
“翠儿姐,明灯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儿做?”杜七问。
她想起了自己在家里无所事事那些时日,想起了等着十娘回家那一段空荡荡的时间,觉得一个人是一件很孤单的事情。
“七姑娘,只是离开一会,不算什么的,你也太惯着她了。”翠儿摇头,快走几步后停在杜七面前正对着她:“明灯不是望海店的人,我也不好总是带她去店里。”
毕竟是给杜七挑选的侍女,若是让明灯早早染上了店里的颜色自然是不好的。
明灯和当初的杜七差不多,也不识字,所有的东西都是翠儿教的,即便给她书消磨时间她也看不懂。
翠儿忽的道:“我倒是听十姑娘说师先生想要收这丫头做徒弟,教她修炼……倒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杜七看向翠儿面上的平静。
翠儿姐的想法很奇怪,她说道:“明灯若是不喜欢就不修炼好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能入了仙门可是天大的机缘。”翠儿说着自己都笑了,若是让现在的明灯选一个,那定然是选择做姑娘的侍女而非是什么仙门弟子。
她现在多少有些理解杜十娘那患得患失的感觉。
“不过……七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就是了。”翠儿道,心道也许明灯的修炼和做侍女并不冲突。
“嗯?什么普通人。”杜七撑着伞,自己身子会受伤,会染风寒,体力还不如翠儿姐……怎么就不是普通人。
“普通的姑娘可没有这么好看。”翠儿拉着杜七的手到了桥头才准备分开:“七姑娘,我去店里了。”
“嗯。”
翠儿走向马车,与石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石姐姐。”杜七走过去:“麻烦了。”
“你每天都这么客气吗?”石婴盯着杜七。
“姐姐的意思是,我应该不客气?”杜七眨眼。
“我就是随口一说。”石婴等杜七上车期间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眼里是浓浓的惊讶。
那翠儿姑娘……最开始她见到的时候有这么漂亮吗?
不说杜七,单是她的侍女只怕放到客栈中都可以艳压群芳了,这还是没有打扮过的。
真是奇了。
她看向翠儿,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挥鞭驱动马车,同时回首道:“我说七姑娘……”
她挑了一个还算顺口的称呼。
“在。”杜七死死的抓着扶手。
“我今天会走慢些,别紧张。”石婴无奈。
“哦。”杜七松开扶手,“姐姐想说什么。”
“望海店有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对吧。”
“嗯。”
“你是三十二楼的姑娘?”
杜七点头,她是十娘的姑娘,住在十楼,说是三十二楼的姑娘也不算坏了规矩。
石婴一脸惊异的道:“望海店的姑娘……都这么好看吗?”
杜七想起了杜十娘、石闲、秦淮甚至还有那祝平娘,便是肯定道:“姐姐们都很好看。”
“是吗。”石婴一脸迷茫的转过头,驾车送杜七去了医馆后找了一个角落待着,面上是匪夷所思。
那翠儿只是看起来清秀,实际上仔细观察可以明显察觉到那似兰花的秀美,即便是她一时间也移不开目光。
难道是她见得女人少了?
石婴在见到杜七之前,认为客栈里鱼师姐是最好看的姑娘,可现在她一直崇拜的鱼师姐居然被两个青楼姑娘压了一头,联想到师姐在整个修仙界青年才俊中的声望,便觉得不可能整个修仙界的男人都像自己一样没见过世面。
也就是说……
她们真的很好看。
石婴认为这般美貌也许会引来危险。
她是对的。
……
雨在下。
石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虚弱的白衣少女,蹙眉问道:“你是……”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