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7 唤醒明灯的难度
雨下有一长须老人,身穿长袍打着伞,布鞋踩水,衣角带着溅起的些许泥点。
他倾听着雨打窗棂的清脆,伞面的啪啦,青草低语,忽的忆了前些时日自杜七手中接过那本《天人相应论》。
上一次看这本书是什么时候?
老人沉思许久,却发现已经是记不得事情,只知道那时山下还住着自己偶尔会梦到的人。
如今,那人也早不会光临他的梦。
因为他早就不再做梦。
现在想来后悔,因为他已经不记得那人的模样。
倾听着耳边世界,师承走出一步,踩着积水,忽的一怔,抬头去看眼前这一方世界。
眼前的小院处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浑然天成,一体无漏,就连那本不属于七姨院子而是他布下的结界此刻都与世界融成一体。
了解其中原理,所以师承笑了笑。心道阴阳五行虽然是通天大道,但自己并非精修这方面的人,会产生这种感觉无非是修炼不到家。
万物共居灵境、诸天贤圣集会,道源万行休停的境界……只在传说中听过。
哪怕是掌门、各方隐仙、甚至是那全盛时期的道天君也只是在窥视天门。
一个雨中小院,再特殊又能特殊到哪里去?
师承发觉自从自己来了春风城,五感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出差池……不说别的,就算那传说中的境界真的暴露在他面前,难道他就能认出来了?
师承对自己的认知还算客观。
也许是自己心乱了,待重归山门还需要一番苦修定心才是。
他撑着伞,望着那雨天。
阴雨在顶,有无根水落,却无雷电。
师承不记得还有几人记得那春风城之上差点降临的天劫,他却是忘不掉,那时的他在树下很直观的感受到什么是天劫之下皆蝼蚁。
只是一丝余威便将他一生苦修尽数封禁,很难想象那天劫之下的是什么存在。
前有天劫,后有灵力旋涡,这春风城一定有问题。
不然为什么接二连三有神秘的人来此定居。
单单是那神秘不定的禅子住在这烟花之地中,便已经让人细思极恐。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
房间中,安宁一头青丝如瀑,眸子中泛着一丝丝金光,正是这一丝丝光芒让她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如天上仙子。
哪怕是最穷凶极恶的恶徒见到这副模样的人也会瞬间安静下来,忏悔自己的恶嗔之念。
安宁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琼鼻红红的,让她多了几分以往不会有的可爱。
姑娘揉了揉鼻子,眸中金光更胜,眼睛中多了几分迷恋。
翠儿姑娘真好看。
此时,那绿衣姑娘正撑着伞在雨中扶树,减草,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玄妙,似乎包含着天地至理。
反正在安宁看来是这样。
自从上次重铸了瞳中纹路后,偷窥起翠儿如鱼得水,再也不会遇到看不到的情况。
这几日,她可是开心的很。
……
……
雨中有很多人。
师承想着禅子定然有阴谋之后,思绪重新回归至他所见过的人身上。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难道那场天劫是冲着那狸花半妖来的?
这并非是一时毫无根据的幻想,想来一个半妖有着这般闻所未闻的体质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身子不会有瓶颈,甚至可以起到那人族至宝的些许作用,已经当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逆天天赋,能引来天劫应该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她现在的昏迷,就很有可能是天劫之下的后遗症。
师承越想越觉得这般猜测很有可能。
“唉……”
师承长叹一声,揪下几根胡子。
天赋越是高,那接下来的麻烦就越是大。
要说对一个体质接近仙气祖龙鼎的孩子,丹药能有几分作用……
师承真的是一分把握都没有。
对于唤醒那狸花半妖也是一样,一丝一毫的把握都不存在。
他忽的觉得听着雨声,整个人的思绪都变得清晰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是什么日子?
师承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时却没有抓住,便觉得也许是要见到她了所以心情高兴。
老人站在雨水中,似是雕塑。
这一幕很奇怪,因为很难想象青云峰的长老在雨中还需要撑着伞。
当然,奇怪的也不止这一点,比如安宁第一次见到师承的老头模样就很吃惊。
一炷香时间过去。
师承不再傻傻的淋雨,上楼取回了自己的纳袋,收起全部丹药,紧接着去正厅找七姨。
午时才过,因为小雨的原因天色阴暗,正厅大门紧闭,屋内有火光。
站在屋檐下,师承感应到屋内有三股气息,联想到方才石闲说杜七还要用伞的事儿,心道应该是杜七与杜十娘来了,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其中一道气息过于强盛,似是修炼中人。
修炼中人?
他在七姨园子中设下的阵法可不是摆设。
带着这样的想法,师承敲了门。
“进来。”七姨的声音自门内传出,沙哑而平稳。
师承推门而入。
第一眼看向那不稳定的气息源头,却是一愣,这幅样貌……那半妖丫头?
凉风吹动了师承的长须,掀起了火盆中点点火星。
师承漆黑眼球缩成一点,剧烈抖动着。
她醒了?
那半妖醒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师承顿时懵了。
换谁谁也懵。
他可是刚在心里将唤醒小丫头的难度与天劫对等,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吃着蜜饯的她?
因为惊讶,所以师承连正起身给他行礼的杜七都没有看见。
“先生,你怎么了。”杜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微微抬头疑惑道。
此时,天上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自远而近,似是就在师承头顶。
那忽然而至的秋雷将师承瞬间惊醒,他咬了舌尖,一股鲜血味道充斥着口腔,随后伤口缓缓恢复。
这个绝云宗的长老竟然惊讶到了需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做梦的境地,可想而知明灯的清醒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震惊的事儿。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师承应该有更需要注意的东西,可他没有察觉到。
0208 完全不同的态度
阴云密布,雨水忽的变得更细、更薄,穿透了乌云自天之上落下,与普通落雨混合着压住人间尘埃与喧嚣。
阵阵雷声隐秘在树叶、青草、雨点之中传播,天地灵气也不遵循阴阳五行的规律整个的拥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泥土翻着,小虫、泥鳅纷纷扭动着身子,企图消去那忽然而来的不安。
似乎是整片天地都遇到了不高兴的事儿。
安宁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异样,猛地站起身,一个闪身后离开了春市,出现在春风城的正中央,郑重的看着天上那巨大灵力旋涡,某种纹路泛着耀眼金光,已经看不见那瞳孔。
天地灵气有紊乱了预兆,如果这团不知是哪儿来的有着龙脉饱和度的灵气旋涡就这么炸开,不说春风城,整个南荒都会产生大震荡,而这儿又连接着天望山与天望海……
后果定然是生灵涂炭。
安宁抬手,一道佛印缓缓升起。
事态越是紧急,她越是平静。
“大和尚。”安宁忽的说道。
话音落下,一个老和尚出现在她身侧,凭虚而立。
老和尚很老,很瘦,像是一颗枯树,仿佛风一吹就倒。
正是那同样出自净土莲宗的往生和尚。
二人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
“先想想办法。”安宁平静的说道,她想保持这座春风城的安定宁静,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这些时日观察下来,那翠儿姑娘是很善良的人。
老和尚点头,抬手做了一个翻掌的姿势,天地之间有不可见万丈枯瘦手掌落下,似乎要打翻这棋盘。
可天上有细雨落下,手掌瞬间便千疮百孔,化作清风而烬,半分力也没有使得出来。
“这春风城果然有意思。”安宁说着,想起了洗去自己那一身修为,灭了她金身的雨。
这春风城总是下雨。
没记错的话之前还发生过天劫?
“先等其他人吧。”安宁说道。
往生和尚闻言隐去身形。
现在就等绝云宗与八方客栈的人来了。
……
……
与外面不一样的是,哪怕是安宁已经发现出了大事,七姨的院子依旧平静祥和,似是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吵到这里人的安定。
师承处在其中,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还在看明灯,瞳中闪光。
在他的面前,杜七听着杜十娘的吩咐依旧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
师承视线却一直放在明灯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晾着杜七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倒是七姨的眼神愈发不善,拉扯着杜七让姑娘先坐下,随后盯着那动摇不止的师承。
七姨察觉到他在看明灯。
门开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将那本来火盆带来的温暖全部驱除出去。
气氛忽的很凝重,因为没人说话了。
明灯本来消食了一些,刚咬了一口蜜饯师承就闯了进来,她不知道那老人家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便只得低头,装起了鸵鸟。
师承看着明灯,心道虽然睁开眼活泼了些,但是他绝对没有认错,就是那半妖丫头,毕竟对方在他这儿呆了几天,对明灯的身子师承可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可正因为了解,才明白小丫头醒过来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要第一时间通知掌门才行。
不,应该第一时间检查她的身子,确认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师承微微沉默。
能有什么问题?
第一眼过去他的视线就已经将明灯从里到外看了个清楚,气血旺盛,骨骼完好,精气神都保持在一个巅峰状态,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就是看的清楚,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灯也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让她十分不适与紧张,对师承多了几分害怕,小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似是要冲破胸腔。
……
“先生这是怎么了?”杜七看着化作石像沉吟不止的师承,小声询问七姨。
七姨摇摇头,师承是说过不喜欢半妖,可也不至于这么一直盯着看,小丫头毕竟是自己的客人。
他还敢当着自己的面除妖不成?
老东西果然不通人性。
七姨没好气的说道:“谁知道他犯什么癔症?兴许是闭关闭傻了。”
“嗯?”杜七揉了揉耳朵:“七姨你刚说什么?”
“我说……”
“稍等。”杜七摇摇头,蹙眉道:“安静些。”
一言落下,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房间中本就安静的很,除了门外涌进的风,最响的就是明灯的心跳声。
小丫头被杜七训斥了,眼眶微红,怯声道:“小、小姐……我错了。”
她也不想紧张的。
“没说你。”杜七摸了摸明灯的头发,侧耳倾听,满意点头。
“好了七姨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老东西不通人性。”七姨大声道,显然是故意为之。
七姨声音很响,比方才那惊雷还要震人心弦,师承心道一声糟糕,他光顾着想着明灯的事儿,把她给忘了。
明灯已经确认了身子健康,问题倒是不大,之后的事情可以联系掌门看怎么继续。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安抚生气的老人。
师承正要道歉,就看到七姨面前放着的青红丝,一怔之后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丫头不让自己治病,却还肆无忌惮的吃糖,真就是一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怎么能吃这蜜饯……”师承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
“干你何事。”七姨呼吸逐渐平静。
寒风撩过老人鬓角白发。
七姨抬手指着师承,平静的说道:“出去。”
师承一愣,抚摸胡子的手停尴尬的停住。
“你说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七姨指着那敞开的大门:“没我的允许,不许进这个家门,回你自己的医馆。”
“……”
白胡子老人喉头微动,瞥了一眼缩着脑袋的明灯,还要说什么。
七姨一眼瞪过来,他立马就怂了,将伞放在地上。
“走,我这就走,你别生气,别生气……”
说着,他退出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屋外。
师承苦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人了。
雨在下。
0209 师承总是被嫌弃
屋内,烛火晃荡,暖气重新回归。
“好了,明灯不怕,那老东西不通人性,你吃你的,别理会他。”七姨温和的安抚明灯。
小丫头没敢点头,不过有了七姨的安抚,虽然她面上还有不安,相比之前却轻松了许多。
现在想来,那老人家炙热的眼神着实是有些可怕,让她觉得浑身不适,还因为过于紧张导致小姐对她不满……所以明灯对师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
杜七吃着蜜饯,瞧着外头下的雨,想起了方才的石闲。
七姨真正开始生气就是因为师先生说不让她吃蜜饯的的时候,可是先前四闲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虽说四闲姐也被打发去刷锅了,可相比于被赶出去的师先生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样的关心,为何七姨对先生那么苛刻?
杜七觉得奇怪,于是便问了,“七姨,先生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我?”七姨一愣,没想到杜七会这么问,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师承盯着明灯看而晾着杜七的场景。
“看着他不舒服。”七姨想了想,说道。
“不舒服?”杜七眨眨眼,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
七姨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去瞧瞧那老东西走了没。”
杜七点头,起身打开门,寒风涌入,再看园中,除了一地的雨水哪还有人的影子。
她关上门,说道:“先生走了。”
听到杜七这么说,七姨眸中火气稍稍小了一些,那老东西虽然总是让她动怒,但是还算能听进去她说的话。
看着杜七那略显疑惑的眼神,七姨微微犹豫后说道:“他和四闲不一样。”
杜七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今日是我的生辰。”七姨提醒道。
杜七点头。
原来是这样,理解后便觉得师先生一点也不委屈。
同样是关心,四闲姐是为了生辰而来。
师先生显然是不清楚七姨的生辰,这么一来,那关心的话语中便多了一点水分。
不是师先生不好,而是四闲姐太好。
毕竟有四闲姐做对比,怎么看,他都远不如四闲姐贴心,加上先前的举动,七姨赶他走就不那么意外了。
嗯,女人真是麻烦。
杜七这么想着,觉得先生蛮可怜的。
七姨泡了一些青红丝,转着杯沿,询问杜七关于杜十娘近日的一些情况。
提起十娘,杜七来了兴致,与她交谈着。
屋内温暖,屋外的雨也逐渐平静。
……
……
师承一个人走在街上,没有带伞,也没有撑起真气护体,好在雨相比之前小了许多,那细雨毫无阻碍的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一身长袍,也染透了那一脸的胡须。
师承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明明只是关心她,那丫头发什么火……
师承正想着,忽的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就发现路旁有着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那儿,少女个子不高,赤脚行走在小路上,配合其绝佳的面容,楚楚可怜。
奇怪的是,周围的行人似乎都看不到她,从其身边淡然经过。
师承眸子瞬间缩成一点,抓紧了自己的胡须。
那白衣少女除了安宁还能是谁。
麻烦,大麻烦。
师承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安宁,一个劲的向前走。
可师承忘记一个不打伞的老人也显眼极了,他装作看不见安宁,安宁却不打算放过他。
“师先生。”
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师承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当真是诸事不顺。
也不是,那半妖小丫头醒了……应该说是喜忧参半。
师承叹息一声,转过身,瞧了一眼那雨中白衣湿了大半的少女,便避开视线,咳了一声。
在安宁还是安生和尚的时候,他还能以平常心看待她,可禅子恢复了女儿身,那就是一个大麻烦,师承真的是想离她越远越好,如掌门所言,有可能的话最好一丁点的联系都不要有。
安宁见师承不敢看她,先是有些不解,紧接着低头瞧了一眼,微微一愣。
衣裳有些透了,好在那春市的常姐姐帮着她穿了内衣。
以后要多注意才行。
安宁披上一件外衣隔绝雨水,随后说道:“这春风城可真是奇怪的紧,关于这灵气的来源先生可知道些什么?比如……转移自哪条龙脉?”
安宁心道方才那灵力旋涡明明已经到了不可逆的地步,连往生和尚都无法镇压那暴躁的灵气,旋涡发出的嘈杂声也已经响彻云霄,随时可能将春风城炸上天。
却不知为何忽的停歇下来。
一瞬之前随时可能爆炸,一瞬之后安稳到她都可以直接去吸收那些本来紊乱的灵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柔和的秘境呢。
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一惊一乍的,让安宁满心的疑问,她询问了大和尚,可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春风城当真是奇怪的很。
“龙脉?”师承蹙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春风城的灵力旋涡来自何方,他想起了自己炼丹时候借用的些许灵气,说道:“看起了像是为了什么聚集而来的散乱灵气,是不是龙脉……不好说。”
“是吗。”安宁点头,赤脚踏水,忽的抬头看着师承。
“先生方才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吗?”
“异样?什么异样,这地儿的天气始终不大稳定。”
“没什么。”安宁望着师承的眼神愈发奇怪,以他的修为不应该感觉到那灵力的剧变才是,难道……是在欺骗自己?
可这么做没有意义。
那就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了。
安宁看着师承的眸子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绝云宗的长老就是这副模样?
这么看来,那绝云宗的水平也就那样,亏她还觉得绝云宗也是出过仙人的上古遗宗,心中有几分好奇来着。
现在这好奇消散了许多。
师承不知道安宁为什么忽的安静下来,他依旧保持着自己对安宁的看法,那就是她在春风城一定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要做,值得禅子现身还恢复女儿身的,说不得就是会让南荒势力大洗牌、翻天覆地的大事。
0210 各自的猜测
师承对禅子抱有忌惮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人稍稍了解一下这个将东土佛门搅的天翻地覆的少女,都很难用平常心对待她,不说师承,哪怕是绝云掌门第一时间知晓安宁的存在也是震惊的不能自已。
南荒相比东玄只是一个穷乡僻壤,容不下这尊大佛的折腾。
小雨落下,安宁觉得胸前的衣裳黏糊糊的不大舒服。
她想着这时候如果翠儿姑娘可以像对待那个半妖一样来帮她清洗身子就好了……
想着想着,安宁面上起了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嫉妒神情。
师承见到安宁这般奇怪的表情,心中更是大呼麻烦。
安宁觉得既然春风城安定下来,她得抓紧回去春市好好清洗身子,临走之前,她询问道:“听说这春风城前些时日有过天劫?也是莫名其妙消失的?”
也?
师承不清楚还有什么是莫名其妙消失的,听到安宁的问题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明灯,面色平静的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师承不觉得自己这番敷衍的话语会让人相信。
可安宁信了。
因为她觉得师承没有本事,只是随口一问。
至于那灵力旋涡与天劫,已经让大和尚去查了。
不是说八方客栈知道些什么吗?
大和尚这一行回来应该会有些收获。
“先生,安宁告退。”安宁正要离开,忽的蹙眉,回头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佩剑少年撑着伞走过来。
“先生。”李青莲对着师承行了一礼,无视了师承那狼狈的模样。
“嗯。”师承点头,他答应了掌门要教导李青莲,对她的来头却一点不清楚,只是当做是掌门旧人的儿女。
李青莲询问师承何日开始教学,后者表示就在近期。
李青莲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上下扫视了面前的白衣少女,意味深长的离开。
她知晓安宁的身份,安宁却对她一无所知。
“先生,方才那公子是?”安宁问道。
师承简单说了一下李青莲的来历。
又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安宁闻言颔首沉吟,虽然她修为尽失,可那公子给了她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她很少会无缘无故的厌恶一个人,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一次。
少女抬头,心中了然。
道宫。
那李公子定然与道宫脱不了干系。
安宁深深看了一眼师承,心道对方在撒谎。
那一向独立南荒,不问世事的绝云宗居然与道宫的人扯上了关系,对于东土佛门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天劫、不正常的天地灵气,道宫与绝云宗的勾结……
说不得,这春风城里真的藏着什么天地至宝。
至宝。
安宁眼睛闪着金光。
“阿嚏!”
忽的,少女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红红的鼻子。
至宝就至宝,与她有什么干系。
安宁对这些外物向来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着那绿衣姑娘,其他的……只要不惹到她头上来,就当做不知道吧。
“好冷。”安宁吸了吸鼻子,之前的突发事情消耗了她不少才恢复的真气,还蛮累人的。
这一幕让师承吓了一跳,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禅子,打喷嚏,面上的稚嫩,怎么看怎么违和。
“先生,我先回去了,外头冷。”安宁紧了紧衣裳,说道。
“啊……好。”师承眼看着安宁离开,之后拽下了一根胡子。
这禅子……
总不会染了风寒吧。
师承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离谱,因为他是那么忌惮对方。
看不懂看不懂。
禅子虽小,却也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不是人能够理解的生物。
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
师承没打算回自己的医馆,而是找了一家路边摊,要了一壶茶。
喝茶解闷。
顺便想想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以及做什么才能让那丫头原谅自己。
要让她高兴,最简单的事情应该从杜十娘身上下手。
杜十娘高兴了,那丫头自然会高兴。
可怎么下手……又是个问题。
嗯。
要不去问问师姐?
师承瞅着茶碗中晃荡的茶叶。
觉得很难喝。
……
……
翠儿很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
“姑娘怎么回来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我回来等十娘。”杜七收起了伞,走进房间,明灯就要跟着她一起进屋。
“你过来。”翠儿一把抓住明灯的领子,像拎着一只小鸡,紧接着对杜七道:“我正打算去店里,明灯跟我一起去店里认个脸熟。”
“好,我与十娘说。”杜七点头。
明灯乖巧的站在翠儿身后。
“翠儿姐晚上不去七姨那儿?”杜七又问。
“我?我就不去了,姑娘们叙旧,我们去做什么。”翠儿说道:“晚上我约了婵儿,她闹着要见明灯,正好让她们见见。”
翠儿低头看着明灯,说道:“你晚上就和我一起在店里吃。”
明灯立马点头,乖巧的很。
“她同意了。”翠儿抬头说道。
杜七摇头。
那丫头哪敢不同意。
也是小事。
之后,翠儿带着明灯去了望海店,杜七回到屋中坐下,发了好久的呆,这才意识到身边有一个人陪着的确可以排解孤寂,哪怕那个人是明灯这样傻乎乎的孩子,多少还能有些作用。
一个人在家。
十娘最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回来。
杜七去浴室洗了澡,去了身上的湿气。
上了床,嗅着那塌上令人安心的香气,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
“生辰……”
杜七默念。
十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想与十娘一起过生日。
抱着这样的想法,杜七睡着了。
……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的屋内温暖。
“醒了?”杜十娘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床前不远的位置,火盆灼灼燃烧,显然已经烧了有一会了。
“十娘……”杜七揉了揉眼睛,就要坐起来,却被杜十娘一把按回了床上。
“你怎么不穿衣裳,不怕冻着?”杜十娘蹙眉。
“从浴室出来,困了就没穿睡衣。”杜七躺着,头发散落于枕边。
“十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刚回来没多久。”杜十娘想着方才杜七那可爱的睡相,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伸手抹去姑娘眼角水润,杜十娘嗔道:“说了多少次,天冷了下午不要睡觉,到时候起床头痛看谁帮的了你。”
“没疼过。”杜七摇摇头,想要再次起身,身子却没什么力气。
“不舒服?”杜十娘瞬间紧张。
杜七摇摇头,打了个哈欠:“还困。”
“死丫头,别吓我。”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说道:“收拾一下,不能让七姨等太久,咱们该动身了,衣裳已经给你暖好了。”
说着杜十娘从褥子中抽出杜七的贴身衣物。
衣裳温暖。
杜七便觉她真的很喜欢十娘。
0211 好看的姑娘
连绵的雨将天空洗的干净,明月圆滑如玉盘,清澈光辉自天上落下,笼罩着繁华人间。
人间又有光亮逆着向上,遮住星星点点。
当杜十娘带着杜七出门时已经过了正常人家的饭点,不过因为是春风城,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四处充满着吵嚷。
哪怕是地上积水遍布,也丝毫不能影响姑娘们玩乐的兴致。
“十娘,外头好多人啊。”杜七抱着杜十娘的手臂,意外的这看着四周的热闹氛围,伸出手稍稍遮住那远方刺眼的灯光。
明光之下,可以看到今日的杜七与往日有一些不同。
她的面上有着些许淡妆,唇上也涂了一些晶莹胭脂,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杜十娘映着光瞧着面前的姑娘,心中满意。
她还以为杜七不适合这种艳丽的妆,在上妆之前心中忐忑生怕会破坏了杜七原本的轻柔气质……而事实却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简直太合适了。
杜七本就少女气息满满,现在竟然有了一些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柔媚,充满了女人味。
如果不是姑娘一颦一笑皆未改变,杜十娘兴许会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风尘客。
“正合适。”杜十娘看着姑娘狭长的眉毛,又说道:“如果头发能再收一些就更合适了…”
因为出门急了些,便简单扎了马尾,没有专心去理一个型出来,不然一定会更好看。
杜七朱唇微动,带着些许好奇的问:“十娘,我有这么好看吗,你一直盯着我。”
“别臭美了,我天天瞧着你早就瞧腻了,谁跟你说我是觉得你好看才看你的?”杜十娘一本正经的道,完全不记得自己今日在床前看了姑娘将近一个时辰的事情。
“……”杜七不说话了,抱着杜十娘的手臂稍稍松了一些。
“抱紧点。”杜十娘忽的道。
杜七抬头。
杜十娘挡在杜七前面,侧身躲过了那簇拥而来的一群姑娘,转头道:“人多,别走散了。”
杜七应了一声,抓紧了杜十娘的手臂。
有了杜七的提醒,杜十娘最后瞥了一眼自家姑娘的小脸,心道怎么说呢……
不能说杜七多了媚气后比之前更好看,但自己看着总是要多一些新鲜感。
她忽的有些明白披罗居的那帮女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折腾杜七了。
拉着杜七走了一条小路,幽暗中杜十娘说道:“我可不能输给那群女人。”
“十娘?”杜七疑惑。
“没事。”杜十娘笑了笑,说道:“天气又冷了,我再给你添几身衣裳如何。”
“好是好。”杜七说道:“就是……十娘你有些奇怪。”
“怪什么,这不是七姨生辰吗,我高兴。”杜十娘哼哼了一声,接着思考道:“今儿是哪个节气来着……”
杜十娘想了想,没有记得起来,也就不想了。
杜七的视线从繁华之上收起,落在杜十娘那戴着面纱的脸上,心道虽说已经不要换药了,不过十娘还是带着纱布。
看不清楚面容,也许久未曾见到十娘眼角的墨点,杜七却依旧移不开眼神。
她觉得自己与十娘不同,没有看腻的说法,哪怕只是十娘的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唇她也可以看上许久。
……
为了避开那巨大的人流,杜十娘一如往常挑了一条阴暗的小路,带着杜七钻了进去。
牵着手,吹着冷风,天很暗,即使是明亮的月光也照不到这儿,只有两侧巷子开的窗子有些许光亮。
杜七跟着杜十娘往前走,满心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很少走神,现在却走神的厉害。
忽的,杜十娘想要甩开她的手,杜七下意识便抱得更紧,没有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放手。”
“……”
杜十娘无奈,抬手在杜七脑袋上轻轻一敲。
杜七吃痛,总算是回了神。
“你这妮子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杜十娘看着她。
“没听见。”杜七如实道,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她正站在巷子墙角,那晚间的繁华与她只有这一条小路的距离。
“我再说一遍。”杜十娘指着小路正对面的一家店说道:“看到那店面了?”
她有些东西要去买。
今日是与石闲重修于好后,七姨的第一次生辰,她们已经有几年没有在这一天凑到一起,自然少不了酒的存在,虽说七姨和石闲一定都会准备,不过杜十娘觉得,如果是自己买的酒……
石闲会很高兴。
这是出门之前就决定好的事情。
这边,杜七顺着杜十娘的手指着看过去,只见是一家二层小楼,屋内灯火洋溢,偶有人进出。
“看到了,是一个肆字。”杜七心想肆是铺子的意思。
“我去买个物件,你在这等我,不要走动。”杜十娘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杜七说道。
“不行!”杜十娘立刻否定道:“听话。”
如果是旁的地方也就算了,那儿……杜十娘不太想让杜七距离酒肆太近。
“哦,那十娘你快些回来。”杜七依依不舍的说。
“嗯。”
告别杜七,杜十娘过了小路,进了铺子。
酒香浓郁,令人垂涎。
这酒气就是她不想让杜七跟着一起的原因,不然那姑娘定然会惦记着这杯中物。
而大多数酒水只是闻着香。
“两小壶提月,带走。”杜十娘取了银两置于柜台,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好嘞,姑娘稍等。”
头系白巾、高高瘦瘦的清秀姑娘收了杜十娘的银子,去给她打酒。
与石闲不同的是,杜十娘早就想好了喝什么。
提月酒,黄酒的一种,味道……石闲应该会喜欢。
虽然也想过女儿红或者金风楼的酒,不过果然还是有特色一些的好,春风城的提月酒价格很低,发酵时间长,低糖却属于半甜黄酒的一种所以不容易醉,甚至可以当做普通饮品来饮用,很合适现在的她与七姨。
七姨和石闲就喜欢价格低廉又好喝的酒,如果是贵的东西恐怕还喝不惯。
杜十娘静静等待。
酒肆虽小,五脏俱全,不少姑娘家在厅里吃着茶酒、干果,面色微红的聊的热闹。
等待期间,杜十娘忽的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她在柜台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揉了揉耳朵。
那人又叫了她一声。
原来不是错觉,杜十娘心道这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不知是谁。
声线有些耳熟,杜十娘沉思片刻就知道是谁了。
【上楼来,左手第一间。】那声音这么说道。
“来了。”杜十娘应了一声上楼,好奇他叫自己是要做什么。
0212 主仆都是细作
另一边的杜七等了有一会了,她站在阴影中,一直盯着对面的酒肆看。
这一幕让人觉得有些可怜,因为那繁华街道就在对面,她却只能站在这儿吹冷风。
十娘好狠的心。
杜七念叨着在书上学来的话,怨着十娘为什么还不回来。
只是买个物件,哪里需要这么久。
天上,明月撒光辉,暖了阴影中的姑娘。
杜七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思绪却完全不在月儿身上。
她对十娘一开始有这么喜欢吗?
杜七想到了一开始那个背着她、夜里给她洗脚的姑娘,觉得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喜欢。
那为什么越来越喜欢了呢?
杜七不明白。
她当然不明白,毕竟从未有人与她如此的接近过,杜十娘是第一个。
半晌后,杜七觉得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
“杜…七……”轻轻念着自己的名字,杜七翘起嘴角,继续盯着酒肆,等着那熟悉人影的出现。
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发酵,就像是那对面酒肆的杯中之物一样。
杜七藏着许多“好酒”,它们在她的记忆中,等着什么时候回忆起来,再去慢慢品味其中的千般滋味。
这种“品酒”的能力也是杜十娘与春风城众人教给她的,以往的她没什么感情,自然也尝不出什么酸甜苦辣。
而现在杜七只是偶尔想起海棠,便觉得心中思念。
姑娘视线重归那一轮明月,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随着记忆的逐渐回归,杜七发现自己以前那般不涉世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罢了。”杜七摆弄着自己垂下的马尾,轻轻叹息。
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因为杜十娘已经闯入了她的生活。
杜七又觉得不是这样,是那海水将她推到那跳海的姑娘面前……
也许是她闯入了十娘的生活。
可那又怎么样,还有人敢赶她走不成。
想着,杜七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脸,心想十娘似乎挺喜欢她妆后的模样,那她也跟着十娘学一些手艺好了,那样一来十娘应该会更喜欢她。
杜七处在偏僻之处望着那繁华景色,却不知在许多人眼里,她所处的这片阴影才是最好的景色。
正走在街上的男人忽的注意到了这阴暗角落孤身一人的姑娘,微微一顿后抬脚走过去。
“姑娘……”
杜七闻声抬起头,瞧着他。
男人一愣,许久之后才回过神。
虽说隔着老远就确定杜七应该是个美人,但真正看到,还是难免失神。
好精致的人儿。
男人心中赞叹。
杜七看着面前这个这个衣着华丽的男人,看年龄,二十五、六的样子。
还未出声,那男人先开口道。
“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方与小、咳咳,与我说说。”男人一句话说的并不干净利索,那个“我”字也用的不甚娴熟。
杜七不在意这些,她摇摇头:“没遇到什么困难。”
第一眼,杜七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好人,所以态度也很缓和。
“我见姑娘独自伤神,还以为是……”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杜七看着那隔着一条小路望着那繁华景色,心道十娘应该快回来了。
“我是在等人。”
“原来是这样,失礼了。”男人脸上一热,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也怪他总是窝在家里看那些旁人写的小传,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书上写的事。
只是可惜,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有了喜欢的人。
他走近了瞧,便觉得有这般眼神的杜七定然是在等情郎,心中有些许莫名失落。
也只是失落。
“今日风大,这件衣裳姑娘拿着挡风。”说着,男人递过来一件绒衣。
“不了。”杜七轻轻摇头,十娘不让他与男人过多接触。
杜七一表现出距离感,男人就明白了。
“惊扰姑娘了。”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杜七,转身离开。
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没准备纠缠她的意思。
杜七便觉得这人果然是一个好人,虽说来春风城的公子里难免有些许渣滓,但还是让人舒服的存在多一些。
杜七觉得自己也许不讨厌旁人这么过来搭讪。
这事儿只是一个插曲,以往时候也发生过许多次。
又过了好一会,杜十娘终于拎着一个漆黑袋子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些许红晕。
等到杜十娘走近,杜七这才跑过去,轻轻拽她,问道:“十娘,你怎么才回来。”
“等久了吧。”杜十娘摸了摸杜七的脑袋,笑着道:“我遇到了先生,与他说了会话。”
“先生?”
“师先生。”
“说了什么啊,这么高兴。”杜七问。
“小事。”杜十娘笑着:“算是给先生出了个主意,说起来先生被七姨撵出去时候,你也在?”
杜七点头,不知道十娘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杜十娘心想难怪先生要找自己说情,她给先生出了主意,因为这种双赢的事情怎么想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杜十娘说道:“走吧,我估摸着她们也该忙起来了。”
杜七摸着小腹道:“十娘,我们走快些,我饿了。”
“你急什么急。”杜十娘摇摇头,说道:“按照以往的时辰,现在还在做饭呢,你想吃上热的起码还得半个多时辰,正巧下午你睡了那么久,咱们今儿玩的晚些。”
“……”杜七叹息一声,只能点头,而后低头看着杜十娘手里的布包,隐约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二人牵着手离开。
……
酒肆之上,师承一个人喝着闷茶,看着两个姑娘离去的背影,心道如果是她们说的话……那丫头应该能听进去。
以及他居然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明明前些时日他才提醒过自己不要忘了。
也难怪她如此的生气。
师承轻轻叹息,心中怀疑难道模样变老了,人也会跟着糊涂不成。
一壶茶喝下肚,师承起身。
赔礼……
师承本来不知应该弄些什么东西当做礼物,可如今有了杜十娘这么一个内应在,一番谈话把七姨的喜好透露的七七八八。
得了杜十娘的建议与承诺,师承觉得最多明日他就能重新吃上那碗面。
杜十娘那丫头还算懂事,真是喜人。
一个契机,就让师承对杜十娘的好感拔高了许多。
……
……
七姨后院的小门处,坐在门槛上的红衣姑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巷子。
待人影显现,她低下头纹丝不动。
“四闲姐,你挡着门了。”杜七提醒道。
“……”
见石闲不理她,杜七看向杜十娘,后者无奈。
这妮子是气她们来的晚了呢。
不过她早有准备。
0213 猪才喜欢吃酒糟
石闲当然会生气,她原以为杜十娘一个时辰之前就会来,于是一直等着等着,结果呢?
这都戌时了,月亮爬的老高,杜十娘居然才慢悠悠的晃荡过来。
她是不是压根就不想与自己见面。
石闲难免会这么想,她坐在门槛上,头也不抬,只是用余光看着那门前红灯笼光照下的修长影子。
一个是杜七的,一个杜十娘的。
以及,杜十娘手拎了一个包裹。
……
“十娘,我饿了。”杜七拉着杜十娘的衣角,杜十娘点点头,接着望着那红衣姑娘说道:“四闲,你挡着门了。”
杜七摇摇头,心道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了,十娘为什么要重复一遍。
可没想到的是,那红衣姑娘忽的就抬起了头,冷眼道:“谁叫你们来了?”
杜十娘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这妮子还是一点没变,还以为这段时间相处过后她能坦率点。
“七姨呢?”杜十娘问。
“你走前门不就知道了?”石闲呛了一句杜十娘。
“我是来迟了一点,店里不是忙吗。”杜十娘解释道。
谁成想石闲听到这句话,脸都气红了,抬手指着杜十娘的面纱大声道:“我下午在金风楼碰到婵儿,那丫头说十姑娘申时就回家了,我就算你回家的路走半个时辰,还有一个半时辰……你在家做什么呢?你心里还有没有……”
石闲一顿,哼了一声继续都:“七姨待你那么好,庆贺她的生辰也能拖这么久,我和你没有话好说。”
杜十娘有些意外石闲居然对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她还以为搬出店里忙的借口,石闲会很好搞定呢。
婵儿那丫头大嘴巴,下次见了非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不行。
杜十娘想着,忽的发现自家姑娘正盯着她看。
“十娘,你那么早就回来了?”杜七很疑惑,按照她醒过来时候十娘说的,她应该刚回来不久。
“你就别添乱了。”杜十娘老脸一红,一巴掌拍在杜七翘臀之上:“去旁边待着去,等我叫你。”
杜十娘的不讲理杜七早就习惯了,平静的走到远处的墙角,站在屋檐下摸着自己小腹。
她就应该从家带一些蜜饯再出来的。
这边。
“再说店里忙?”石闲露出鄙视的眼神说道:“也就杜七那个傻丫头你说什么她都信,所以那么长的时间你去做什么了?”
“……”杜十娘避开视线。
坐在床前看了杜七睡觉睡了一个时辰……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出口的。
换了一只手拎着那黑色包裹,杜十娘看了一眼杜七,确认杜七没有在看这边后神秘兮兮的说道:“罢了,我就告诉你……”
她微微蹲下身子,以便自己能与石闲更近一些。
“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讲?”石闲说着,一抬头就发现杜十娘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身子一个后仰,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呢!”石闲愤怒的道,白皙的面容充血,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前者的可能性要大许多。
“嘘,我有话和你说。”杜十娘回头又看了一眼杜七,命令道:“你把耳朵捂上”
杜七听话的捂住耳朵。
石闲很是不解:“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跟我过来……”杜十娘说着,发现石闲一动不动,蹙眉:“起来。”
石闲还没动。
杜十娘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往门里一推,紧接着将她抵在红漆木门上,石闲一时间有些发愣,红裙与红漆仿若融在了一起。
“嘘,这东西你拿去,对了七姨呢?你们晚餐准备的怎么样了?”杜十娘一口气说道。
“这是什么。”石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过杜十娘手里的包裹,打开后眼睛一亮。
酒……
十娘去买酒了?
忽的,石闲一点都不生气了,当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两壶提月就想把我打发了?我专门去买了更好的,这东西你留着喝吧。”
杜十娘也不说话,就是盯着石闲瞧,终于石闲顶不住了,说道:“那就喝一点……”
石闲口风一漏,顿时软了许多。
杜十娘心道这丫头还和以前一样好对付。
“十娘,你有什么不能让杜七那丫头听的?”石闲觉得奇怪:“是酒?咱们以前喝酒时候杜七那妮子不是也看到了?没什么好瞒着的吧。”
杜十娘心道哪里是瞒着杜七,是怕那丫头嘴笨揭露这酒是来时候才买的。
“是没什么好瞒的啊,我就是看着她心烦。”杜十娘说着违心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石闲摇摇头,抱着怀里的包裹,很是高兴。
至于说为了挑选酒水而花费了一个时辰什么的,夸张吗?
一点也不。
石闲为了今日晚上吃些什么酒可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最后还是挑了好的女儿红,想着如果十娘不喜欢她就一个人喝完。
没想到十娘自己带了酒。
一时间,石闲觉得天上的月亮很好看,冷风带着香气,连方才那一直坐在门槛上受冻的时光也让人觉得值得怀念。
毕竟,今日虽说名义上是给七姨庆生,但是她们谁都知晓七姨不过生辰也不喝酒,所以这两壶提月表明的是杜十娘想与她一起共饮。
这么一来别说是一壶提月,就是酒糟,石闲觉得她都能吃得下去。
“好了。”石闲宝贝似得抱着那包裹,说道:“我先去厨房忙了,你快些过来。”
“所以说晚饭准备了多少?”杜十娘问。
“我刷了酒盅。”石闲很认真的说道。
“?”杜十娘沉默片刻后,抽了抽嘴角说:“就是什么都没准备?”
“恩,就是什么都没准备,谁叫你来的晚了。十楼的不动手,等着本姑娘做给你吃?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石闲呵呵笑着,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杜七差不多该睡了吧,晚上让她睡七姨这儿?我给她准备了褥子,对了,我问了婵儿,那丫头说你明日闲着。”
显然,石闲这是准备与杜十娘一起熬到深夜。
“那妮子下午补了觉,睡不了太晚,至于说明日,我是闲着。”杜十娘说道。
“切。”石闲哼了一声。
“嗯?”
“没什么。”石闲叹气。
杜七不去睡觉,也就是说要插在她与十娘中间了。
果然她对这丫头喜欢不起来。
0214 美人有骨
天色已晚,那青裙姑娘像是漏了气,摊手趴在木桌上,月光映面,照的她浑身乏力,提不起一丝兴致。
二层楼上,杜七于此赏月。
天上星星一闪一闪,杜七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她觉得她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吃饱饭,却很难做得到,这样看她老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一想起那么多年都没有吃东西………那般记忆就是回忆起来,带来全新的感情更多的也是可惜与后悔。
在这般前提下,总是做饭给她吃的海棠被记起来的次数自然会很多。
杜七吸了吸鼻子,明眸闪光。
按照这样下去,那下一个记起来的故人应该也有着不错的厨艺。
叹息。
十娘啊十娘,什么时候才能做好饭,她都要饿扁了。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杜七瞬间坐起往后看,片刻后发现来的人并不是杜十娘,而是今日过寿的老人。
“姑娘等的急了吧,应该快了。”七姨拄着拐杖坐在杜七对面。
有人在,杜七精神了许多,坐正身子问:“七姨不是去给十娘和四闲姐帮忙了?”
“这不是被撵出来了,丫头长大了嫌老身做事慢,给她们添麻烦。”七姨慢悠悠的说着,伴随着叹息。
“十娘应该是怕七姨累着。”杜七说道。
见杜七很认真的思考,七姨面上有着褪之不去的笑容。
姑娘真可爱。
七姨问道:“对了,七姑娘面上这妆是……”
“十娘弄得。”杜七下意识想要抿嘴,却因为为了避免抹掉胭脂而忍住了。
一路上,她对面上的妆容可是做了很好的保护。
“很合适。”七姨赞叹道。
“我也觉得合适。”
七姨看着眼前的姑娘,眸子中是无法消去的惊艳,她从未想过这样稍微艳一些的妆在杜七面上竟然会那般合适,要知道杜七在她心里一直是干净清澈的。
这时候只能说人没有不适合的妆容,只是长得还不够好看。
杜七很好看,所以什么妆容都合适。
如果这样的姑娘生在自己那个时候的春风城,那她们这些姑娘就再也没有争芳斗艳的心思了吧。
想到这,老人使劲摇了摇头,觉得这么想对杜七很不尊重,杜七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与她们一样身陷囹圄。
定然是不会的。
七姨在看杜七的时候,杜七也在看她。
在杜七眼里,七姨是一个很漂亮的人,不比十娘差太多,甚至如果回到第一天遇到七姨的那天夜里询问当时的杜七谁更好看,杜七会说七姨比杜十娘要好看的多。
现在……杜十娘在她心里自然是最漂亮的。
五十的岁数人间甚至都不算是上层的年龄,更不要说在修士眼中。
之所以老态龙钟,只是因为身体抱恙。
可身子抱病并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七姨那与红尘中打磨出的温润柔软在杜七看来是很难得的荧光。
有的人即使到了老年,一眼看过去却明显感觉到那股精气神,以及略微可以感知到她年轻时候的倾城之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便是这个意思。
杜七认为七姨是有美人骨的人,只要治好了病,稍加调理便可以恢复青春,所以在她眼里,七姨与石闲的区别不大。
杜七从未将她当做真正的老人看待,之所以叫着姨……只是跟着杜十娘学的。
有着七姨作伴,杜七暂且将饿肚子的事情丢到脑后,正巧她有一些之前没来及问出口的问题。
“七姨觉得在春风城做角儿……是什么样的感受?”杜七询问道。
七姨闻言一怔,没想到杜七会问出这种话。
又觉得姑娘只是好奇,问自己也只是因为她是在春风城一路滚爬上来的,也没有多心,如实说道:“以往时候不好,和旁处的勾栏没什么区别,姑娘们也没有好日子……”
说着,七姨想起了许多记不起名字的人。
那时的春风城可不算是好去处,姑娘们多数活不出个人样。
七姨忽的意识到不能给姑娘带去负面的影响,立马说道:“现在的姑娘们赶上了好时候,从尊上接受了春风城,立下规矩后一切都好起来了。”
好了不是一点。
至少春风城再也没有遭过妖祸,这里的姑娘也总算有了“人”的样子,而随着南离的介入,春风城的地位逐渐拔高,这里的姑娘接触到的恩客也变成了南荒各地的高官富绅,物质精神上都得到了满足。
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七姨对现如今的春风城已经很满意了。
杜七点头,既然七姨说春风城不错,那也就是说十娘也觉得很好。
角儿应该很不错。
杜七抿了抿嘴,觉得唇上胭脂香甜,随后又问道:“尊上是怎么来到这春风城的七姨知道吗?”
那什么尊上不就是海棠的夫君吗。
海棠去世了,他跑来接手了一个勾栏……杜七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怪的。
七姨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杜七有些可惜,却也没有继续往下问。
七姨看着杜七的模样,欲言又止。
她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
那消息的真实性也不敢保证,随意与杜七说不负责任,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七姨便断绝了开口的心思。
她经历了春风城这几十年的一切变化,很久之前稍稍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那淮竹姑娘很有可能是尊上的子嗣……之类的毫无根据的消息。
七姨不知道消息真假,毕竟尊上为了女儿而接手春风城之类的消息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那淮竹姑娘身居高位却要委身做角儿……也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这种话自然不好与杜七说。
七姨想着,忽然注意到了杜七沉思的模样,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七姑娘对角儿这么感兴趣,不会是要……
她忽的紧张了起来,因为杜十娘的存在,所以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得把姑娘拽到正道上来。
她想起了师承,心道得早日让姑娘学医收心,将那些不必要的想法全部丢掉才是。
这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用的到师承的。
七姨正紧张呢,杜七忽然问道:“七姨可有喜欢的人?”
“姑娘说什么?”
话题跳跃性太大,她差点闪着腰。
0215 人要拎得清
七姨掩面,问道:“姑娘方才说什么?”
杜七天真的以为七姨是真的没有听清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七姨有喜欢的人吗?”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海棠的女儿有问过她同样的话,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应该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杜七有些好奇秦淮口中的喜欢与她对十娘的喜欢有什么分别,面前的七姨是过来人,应该能给她些许的启发。
七姨闻言有些无奈。
想来也是,七姑娘还没聪颖到会给她台阶下,七姨摩擦着拐杖之上的半月,瞧着那柔润圆月,眼中添了几分回忆神色。
喜欢的人?
她不常回忆往事,因为往事都过去了,而那放不下的始终搁在心里,早已不算是往事。
事实证明往事还真的没有什么回忆的,因为七姨是店里的姑娘,来往的恩客、五陵子不知有多少人,喜欢称不上,有好感的人可能有,不过也早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七姨觉得只有心无遮碍的杜七会询问一个半生都在春风里浮沉的人有没有喜欢的人。
毕竟世人皆知,她们这些姑娘多是无情客。
下九流之人哪有资格动情,有时并非这些姑娘只认钱,只是多数时候,你对他人有情,他人会对你有情吗?
这就是下九流。
七姨看这那天上月,心道阅人太多,惯于逢场作戏,故曰无情。
登台扫蛾眉,下台卸花妆,千般春风莫过于此。
月光愈发明亮,照在杜七面上,那唇上胭脂泛着晶莹,姑娘眼睛闪亮。
许久后,七姨开口道:“姑娘可能不知吃这行饭有规矩,无情是规矩,谈什么情爱,值不得几两银子。”
她是守规矩的人。
杜七便明白了七姨没有伴侣意义上的所爱之人,她想起了那天软沙之上海边的十娘,那时的她有一身风尘。
“十娘是不守规矩的人?”杜七问。
七姨想了想,发觉没有反驳的理由。
“不守规矩的下场,姑娘也见到了。”七姨平静的说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十娘的一身伤,至今也没有痊愈,只是她不说,便当做是忘了。
“是谁的错。”杜七问。
七姨自然想要说是那李公子的错,可面对杜七认真的眼神,说道:“姑娘,这世上的事儿,并非黑白可以拎的清的,姑娘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是吗。”杜七点头,十娘也总说这些话。
其实她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十娘和翠儿都那么好,为什么地位那么低下,要看人的脸色过日子。
比如同样是青天之下的族群,为什么这世界对半妖来说却是一个囚笼。
她觉得这个时代与往常不大一样。
又觉得也许不是于往日不同,只是她以往没有靠近过。
七姨想到之前厨房杜十娘和石闲配合娴熟的动作以及那面上浓浓的喜意,觉得高兴。
那事儿说不上是谁的错,十娘聪颖,又是守规矩的人,哪里会轻易动情,只能说李家公子有本事能扫除迷雾,十娘那无情下闪闪发光的金子般的心也就有了他的影子,至于这份情谊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七姨也不意外,这世道就是这般模样,相对于苦难,那幸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
世事无常,其中滋味难以描述,她觉得十娘放下了就比什么都强。
于是七姨说道:“其实十娘放下了就好,不算什么事儿,而那妮子还算长了点心,没有太傻。”
“放下?”杜七搓着衣角。
浴室玄关中放着一块庭玉,洁净如新。
“十娘真的放下了?”杜七问道。
“姑娘何出此言。”
这里,七姨是真的有些疑惑,在她看来杜十娘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离了望海店,有了糊口的本事,有了杜七这么一个“女儿”,与石闲的关系也在逐渐修复,现在因为师承那老东西的存在,也不至于被人欺压。
她不觉得十娘还会傻傻的想着那个男人。
“……”杜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回忆那天午后一身碎花裙子,浑身沾染海水与泥沙的女人,女人与她讲的角妓所托非人时的话言犹在耳。
为了一个人而不想活,杜七见过不少,可至今也无法理解。
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吗。
她看着七姨,发现自己果然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就像七姨说的,等她再长大一些应该就可以明白了吧。
杜七只知道一件事,她想要让杜十娘好好活着,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而并非现在这样,只有偶尔才有灵动的眼神。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杜七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她会尽力的听十娘的话,让她能够多高兴一些。
至于说活的长……杜七倒是没有担心过。
当然,对于她来说,也许一百年和千年的差距都是星河一点,没有什么分别。
……
杜七觉得与七姨聊天很舒服。
七姨拿着茶杯品着那涩味不足的旧茶,觉得杜七虽然傻了一些,总还是可爱的。
“姑娘喝茶吗?”七姨品茶后问道。
“茶?什么茶。”杜七问。
杜十娘什么茶都喝,以红茶为多,她帮着晒过几次,也喝过一些,味道说不上好,很怪,有一丝甜味,喝完之后舌头会有些涩涩的感觉,所以她后来就没再喝过了。
在杜七心里茶都差不多。
只是十娘喝的红茶与她以前喝过的茶有些不大一样。
因为总是回忆吃的,所以杜七记得自己也喝过茶,是一个算命算不准的人鼓捣出来的品种,叫什么红尘。
带一个红字,应该也是红茶的一种,杜七记得味道很苦,而她不喜欢苦的东西。
七姨说道:“这一壶是去年夏天在天望山收的小山茶,虽说新茶的口感最好,不过今年七月中天气不定,收出来的茶品相不好,还是去年的味道醇一些。”
“味道呢?”杜七盯着七姨,她饿了,喝点茶也不错。
“沉茶慢,香气不高,滋味淡薄,我很喜欢。”七姨也不说什么老身了,向着杜七介绍自己喜欢的物件。
0216 喜欢是哪种喜欢
听到七姨说味道还不错,已经饥肠辘辘的杜七自然没有任何犹豫,迅速说道。
“那我尝尝。”杜七倒了一些莹绿色,小酌一口,接着脸色大变。
“咳咳……”杜七连着喝了几口白水才缓过来,只觉得口中又苦又涩。
“姑娘你等我说完啊。”七姨笑着:“这小山茶是夏茶,夏茶采光高,天气也热,所以夏茶要更苦一些。”
“不好喝。”杜七伸出一小节舌头,小口喘着气。
“哈哈……”七姨第一次这么笑得开心,她眯着眼睛道:“多言道春水秋香,因为有鲜爽柔嫩的春茶,还有香浓味醇的秋茶,这夏茶便不那么招人待见,只是……这苦后的些许回甜才是精髓。”
杜七又喝了几口水,问道:“那我不如多喝一些果蜜汁,它不香吗。”
“香、香……姑娘说的是。”七姨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看着自己那一壶茶,心道这夏茶所剩不多。
“如果是今年的夏茶,至少还要苦上七分,那才是真正的极品。”七姨说道。
……杜七连连摇头,心道这东西不是人喝的。
“你们的口味真奇怪。”杜七忍不住道。
“我们?”七姨疑惑。
“翠儿姐喜欢吃辣,七姨你也喜欢苦的东西,十娘还不喜欢吃甜食,为什么放着好东西不吃,非要去吃那些奇怪的味道。”杜七不解。
“旁人我不知道,翠儿那丫头是真的能吃辣子,我见过一次。”七姨说道。
翠儿那丫头吃辣的模样,是个人都会觉得害怕,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
“人有不一样的喜好,很正常吧。”七姨说道。
“也是。”杜七点点头。
一番谈话后,那茶水有些冷了,错过了最佳的饮用时间,不过因为存量稀少,七姨还是一点点喝着。
时间流逝,想来距离晚饭时间也愈发接近了。
杜七忽的想起了某一日杜十娘与石闲一起聊天时候她偶然听见的话,好奇的问道:“七姨喜欢师先生?”
“咳咳……”七姨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咽下后无奈道:“姑娘,你……罢了。”
这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让人有些受不了。
“姑娘怎么会这么问。”七姨放下茶杯,有些奇怪的看着杜七,看的出来,那眼神是真的很惊讶。
杜七在犹豫要不要说是石闲说的。
七姨却想明白了,略带嗔怒的说道:“定是四闲与十娘在哪嚼舌根让姑娘听见了。”
杜七问道:“四闲姐说错了?”
“那要看姑娘的喜欢是怎么定义……”七姨说着一愣,马上改口:“怎么都不喜欢。”
“这样啊。”杜七点头,看来是十娘误会了。
七姨无奈道:“其实,那老东西多是心中有愧……罢了,我与姑娘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面前的是杜七,总是有些话儿想说。
“七姨不想说就不说。”杜七道。
七姨被杜七的善解人意暖到了一些,透过窗子看向庖厨的方向,叹息:“这两个妮子,看到他样貌与我相仿就胡乱猜测。”
要是让她们知道最开始那老东西的年轻模样,说不得还会以为那是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呸。”七姨啐了一口。
不要说什么教养,她们这种下九流除了要守的规矩,本就应该口无遮拦。
“我回头非要收拾她们不行,在背后都敢议论我了。”七姨说。
杜七看着她,很认真的道:“是四闲姐起的头。”
……
……
厨房,正炒菜的石闲忽的感觉背后一震恶寒,手一抖,那火便烫了油花。
火苗一瞬就窜了起来。
“呀……”石闲一声惊呼,手忙脚乱的要放手,还好杜十娘就在一侧,娴熟的灭了火,紧接着看着石闲道:“不能做就别勉强。”
“谁说我不能做。”石闲迅速反驳,她为了今天可以在杜十娘面前露上一手,可是已经在家练习半个月如何做菜了……要知道,她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只有在遇到与杜十娘相关的事情会处处为着对方考虑。
“只是……只是……刚刚有些不太舒服。”石闲勉强的解释道。
“不太舒服?”杜十娘闻言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贴身于石闲,与她额头相触,紧接着分离,蹙眉道:“是有些烫……是不是这些时日你起的晚着凉了?婵儿那丫头也是的,一点不长心,罢了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没,应该没事。”石闲红着脸连连摆手,那撸上去的红色袖子脱落,在空中划过柔软的痕迹。
“我感觉挺好的……”石闲小声道。
“是吗?”杜十娘觉得石闲的话实在是苍白,不过这丫头的确很有精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算起来……
杜十娘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总是贪睡,昼夜颠倒,算着时日,是不是癸水提前了?”
石闲一愣,紧接着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接着很是紧张。
还真的有可能,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显然对于石闲来说,月事提前的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还是去休息吧。”杜十娘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杜十娘就要赶她出去,忽的看到石闲的眼神,轻轻叹息:“去摆盘,等会热菜好了你给端上去,注意别摔了。”
石闲嗯了一声,去忙碌了。
……
……
杜十娘和石闲都是不常下厨的类型,按理说二人在一起本应该是一加一小于二的状况,不过因为她们的配合默契,除了方才石闲弄出的意外,一直顺风顺水。
杜十娘利落的翻炒着锅里的小炒,紧接着撒盐,颠勺出锅装盘,同时说道:“好了,这边还有两个菜在炖着,差不多一刻钟多一点能好,你先去把那边几个菜和米饭送上去,告诉杜七和七姨让她们先吃着。”
杜十娘觉得杜七那妮子应该已经饿扁了。
杜十娘等了一会,发现石闲没有回应她,回头去看却发现石闲正傻傻的盯着她看。
“四闲?”
“……”
“石闲!”
“啊。”石闲一惊,接着急着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菜,一会要凉了。”杜十娘只能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着石闲装好菜后提上楼去了。
杜十娘看着她的背影,低下头继续忙碌。
四闲是守规矩的人,也是干净人,那淮竹姑娘就很好。
0217 平淡才是最好的味道
当杜十娘带着最后的炖菜走上楼,发现眼前不是一副用餐景象,而是石闲与七姨聊着天。
至于说杜七,差不多已经漏了气,趴在那紫青木食盒前,眯着眼睛。
即便看到自己,也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一句。
“十娘,你来了啊……”
杜十娘放下食盒,看着四闲:“不是说叫你们先吃?”
“别,可别这么看着我。”石闲一脸郁闷,她刚莫名其妙被七姨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现在还在怀疑人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儿又错了。
石闲看向杜七,说道:“喏,是那丫头自己说要等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七姨会和你客气吧。”
不是杜七的要求,估计以七姨的饭量都快要吃好了。
“那丫头……”杜十娘摇摇头,走到杜七身旁坐下,看着已经瘪了的杜七,说道:“饿了吧,吃饭。”
“……”杜七嗅着杜十娘身上的味道,微微精神了一些,揉了揉眼睛。
“十娘,也不是饿……”
饿又饿不死人,从下午到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杜七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我……有点困了。”
“……”石闲闻言微微沉默后说道:“十娘,杜七这丫头是不是一天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
有一次她去十娘那儿晚了些回去,当晚见到杜七练了字睡得完了些,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下午。
是真的睡。
七姨捏着石闲腰间的软肉,嗔道:“七姑娘是不是从你这儿学去的?”
“七姨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石闲吃痛,很是无奈,虽然她也经常下午才起床,可下午才起床与真的睡到下午可是两个概念。
杜十娘倒是见怪不怪了,一直以来杜七做的事情最多的除了吃就是睡,所以说她身子没有发福真的是很好的体质。
“咱下午不是睡了?”杜十娘小声与杜七道。
“我、我缓一缓。”杜七说着。
杜十娘叹息,还以为杜七能撑得久一些,没想到这才没过去两个时辰,她就又睁不开眼了。
杜七摇摇头坐直身子,拉住杜十娘的手,感受着那过水的冰凉,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一生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那么等她醒过来要么再也睡不着,要么早已经养成了习惯。
早睡早起身体好。
杜七这么想。
“你说你准备了褥子是吧。”杜十娘看向石闲。
“七姨准备的。”石闲捂嘴笑着。
她只想着杜七会碍事,却低估那丫头懒散的性子,差不多也到了七姨歇息时间,只要杜七也去休息,这漫长的夜还不是她和十娘的。
还是她赢了。
“醒了吧,咱少吃一些就去睡,晚上还没吃东西呢。”杜十娘声音很柔和。
很难想象这种劝说吃饭的话会出自杜十娘口中,还是与杜七说的。
显然,食欲比起想要睡觉来说,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石闲看着十娘那罕见的温和,轻咬下唇。
她还是输了。
避开视线,又觉得她和杜七不一样,根本无法同台竞争。
安抚了杜七,杜十娘将做好的晚饭一一取出来。
“好了,吃饭吧,菜都去了油,我手艺不好,七姨你将就着吃。”杜十娘说道。
这句话不是谦辞,而是她和石闲都不是精通厨艺的级别,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勉强能吃。
杜十娘见识了白景天的厨艺,深刻明白她的手艺与白景天相比就是一个地上一个地下。
转头,却发现杜七已经开始吃饭,眼神也清明了许多,果然吃的东西多少也能让小丫头回一些精神。
饭菜香气混合着暖气飘逸出窗外,让那明月也压低了几分身形,似是也要来上一份不算好吃却能吃饱的晚饭。
老人的饭量不大,稍稍吃了一些,便停下了筷子。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
明明是她的生辰,重点却不在她身上,饭桌上充满了石闲和杜十娘的吵闹,一旁还有文文静静、吃相斯文的杜七。
她忽的觉得人生已经完美了。
七姨微微一怔。
按照她以前的想法,一切都那么好,那么活着也没意思了,可真的事到临头,又觉得舍不得,想要多看看这些场景。
就在这时,有筷子将豆腐夹入她的碗中,老人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七姨还没尝过,味道很不错。”杜七很认真的说道。
“啊,这个是我做的。”石闲炫耀着。
七姨谢了姑娘,咬了一口豆腐,随后点头:“味道是很好。”
杜十娘和石闲听到二人夸赞,她们也夹了一块炖豆腐。
杜十娘吃着吃着,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
石闲则直接吐了出来,红着脸道:“我忘记放盐了,你们真是的,不好吃就说不好吃啊……”
杜十娘摇头,无奈道:“豆腐就是豆腐的味道。”
杜七点头。
没有味道才是最好的。
七姨附和着点头,倒是把石闲弄得开始怀疑清水豆腐味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了。
……
……
一段时间后,七姨下了桌,表示有些乏了要去休息,不是睡觉,只是回屋躺着。
自然不是看够了杜十娘和石闲,只是将世界留给她们二人。
杜七吃了一碗米饭,坐在那儿眯着眼睛消食,不知有没有睡着,最后也被七姨给带走,找了一间房间安置下来。
杜七去睡了。
期待了一天的晚饭这么结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老人回到了自己那朴素的房间,坐下休息。
平淡是好,可如果按照师承所言,只怕这份平静也持续不了太久。
希望离了春风城的生活也能像那不沾盐水的豆腐一样。
……
……
饭桌之上,忽的就只剩下了一袭红衣与一身黑裙。
饭菜几乎没有少多少。
石闲意外的说道:“这还是第一次与杜七那丫头一起吃东西剩下这么多吧……就这么难吃吗?”
杜十娘不置可否,心想才不是难吃。
还记得她前几次给杜七做饭时候,那东西的味道几乎不是人吃的,结果她还是吃的香。
应该是真乏了。
……
房间内,杜七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许久后才打了个哈欠。
四闲姐有话与十娘说,所以让她先走。
也不知是要说什么。
0218 云遮一壶月,你那么好。
石闲看着杜十娘面上那一块遮住小半眼角的药布,微微移开视线,说道:“十娘,怎么开始穿黑衣裳了,紫色不喜欢了吗?”
“嗯?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原因,来往九苑十八坊点妆,穿的太艳也不太好,容易招人误会。”杜十娘解释道。
“也是。”石闲点头,店里那帮妮子的嫉妒心可是很重的,紧接着她又说道:“差不多了吧,杜七也走了。”
“喝一些也好。”杜十娘说着,自桌下取出那两壶黄酒。
石闲取了一壶,就要往酒盅里倒,似乎很急着喝酒,不过却被杜十娘直接拦住。
“烫一下。”杜十娘说道。
“烫?”石闲蹙眉:“一般黄酒是要温饮,不过提月的特殊酿造,咱还是凉着好喝一些,再说今日的天气那么好……”
窗外风清云稠,明月常在,当得起那么好三个字。
“叫你烫就烫。”杜十娘伸手戳了一下石闲平坦的小腹,说道:“自己那从小那么点毛病,平日里真就一点都不注意?”
石闲缓缓摸着方才杜十娘戳的位置,微微一愣。
是了,从初潮开始,她就有月痛的毛病。
以往时候,那些时日都是十娘在照顾她,没有来往后,就多是自己忍着。
“嗯,那就烫一下。”石闲抬头,笑着。
“傻笑什么。”
杜十娘无奈,嗔了一句后起身取了酒具,将石闲的那壶提月倒入温酒壶,随后放入热水中升温。
石闲与杜十娘隔温酒壶而坐。
温酒香气飘逸,热气升腾,石闲嗅着那酒香,似是有些醉了,面上起了一片诱人的微红。
杜十娘算了时间,等那酒香又浓郁了一些,将其打出来封存好递给石闲,说道:“好了。”
石闲轻轻嗯了一声,稍稍有些生疏的给自己满了一杯,没有等杜十娘就小呷了一口,感受着那酒味柔和入喉,浑身起了暖意。
那种暖意像极了她对面坐着的姑娘。
杜十娘见状,微微摇头。
那就自己喝自己的吧。
杜十娘倒了酒,晃动着清澈的琼浆,饮酒入腹,感受着那只有冷提月才有的微妙的厚重感与米香糟香,满意的点点头。
她是会饮酒的姑娘,因为接待的客人多了。
石闲则不太会,灌了一杯又一杯。
杜十娘记得以前石闲是会喝酒的,她皱眉说道:“你喝慢点,这酒后劲很足的。”
“嗝。”红衣姑娘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酒嗝,整个人已经弥漫出来一副熏意,提着酒壶说道:“慢点喝……又要凉了。”
杜十娘叹息:“哪有这么快,还有,你醉了。”
红衣姑娘抬头,一双剪水秋瞳映着月色,双颊绯红。
“我没醉……”
石闲似乎嘴笨了起来。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亏她还算期待过与石闲对饮的这一刻,却没想到这丫头过了几年连喝酒都不会了,酒量也下降了那么多。
默自饮杯。
心道等石闲醉倒了就带她去杜七的房间休息。
“十娘。”石闲忽的唤了一声。
“嗯。”杜十娘点头,紧接着便看到石闲在那儿一如既往的傻笑。
“十娘。”石闲又唤了一声。
“我在。”杜十娘稍稍有些无奈。
而石闲更高兴了。
“十娘,我喜欢你。”石闲举杯。
“你这丫头其实没醉吧。”杜十娘叹息,举杯。
清脆声后,石闲将其一饮而尽。
“十娘。”她又说道。
杜十娘放下酒杯道:“你又怎么了……”
“天望海的水冷吗。”石闲想了想,说道:“那这阵子天温,该是不冷的。”
杜十娘拿着酒杯的手轻轻一颤,她抬头看着那一对美丽眸子,叹息道:“你醉了。”
“嗯,我醉了。”石闲点头。
有些话要醉了才能说的出口。
“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什么都不想,带着鸳鸯就要去下去见小鱼姐……是了,我也想她。”石闲脸色冷的吓人,似乎她喝得才是冷酒,又或是那提月酒温了之后真的很难喝。
“……”杜十娘沉默了许久,期间石闲一直在看着她,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回答我!”石闲忽的站起身,怒道。
她其实一直都愤怒着。
杜十娘没有去看石闲的眼睛,只是慢慢的说道:“不是他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非是遇到了负心才想不开,只是因为觉得活着不值得。
“他不值得。”石闲盯着杜十娘。
杜十娘没有回应。
“不能与我说说他?”石闲柳眉冷眼,从开始她都在默默的祝福十娘,十娘却从未与她说过关于那人的一切。
杜十娘依旧默不作声,一壶还没有喝完的提月成了最好的遮掩。
“杜七呢?”石闲又问道。
杜十娘眼神微动。
“也就是说因此捡了杜七,反倒值得了。”石闲坐了回去,将那湖中温酒全部倒入碗中,看着窗外有浓云遮住了月亮,自嘲一笑。
“这酒吃的当真是没意思。”
月亮有云遮,十娘有酒遮,依旧不愿与她说。
石闲拿起碗。
“你等等!”杜十娘一惊,起身道。
自然已经晚了,一阵豪饮后,石闲红衣上沾满了酒水,那面上精致胭脂被酒水冲掉了许多,混合着水润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散发着温酒的独特香气。
石闲放下酒碗说道:“我醉了。”
“你……罢了。”杜十娘重新坐下。
“我去找杜七睡,你把这儿收拾了。”石闲说着,站起来。
“好。”杜十娘点头,她的提月酒几乎还未有少。
石闲走了几步,即将出门的时候身子晃荡了一下,转过头说道:“这件事七姨应该还不知道,我没说过。”
“嗯。”
“对了。”石闲抓了抓头发,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眸子中多了几分醉意:“师先生那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教杜七?这都多久过去了,他能不能行?”
“我与他讲了,就这几天。”
“嗯。”石闲点头:“那我去休息了,这提月酒温着喝……嗝,是真的难喝,酒糟味太冲,喝着头痛。”
说着便离开了。
杜十娘隐隐可以听见那走廊中石闲的些许的抱怨。
她可以当做石闲醉了。
事情对于自己来说都过去了,她却没有办法回应石闲的询问,因为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便只能沉默。
杜十娘给自己温了酒,小酌一口后觉得这酒也没有石闲说的那么难喝。
0219 什么是投其所好
夜里,繁星隐没,云遮明月。
七姨就这么在塌上躺着,也不睡觉,美名曰休息。
年纪大了睡眠的时间总是要少上许多,天气暖时还能出个摊位等着店里的姑娘来聊天解闷,现在天凉了就只能在屋里发呆。
她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爱好。
什么写字弹琴的兴致,早就在那些与恩客的周旋中消磨殆尽。
也许下棋是一个不错的消遣,可现在也找不到人有这等闲情雅致陪她。
大家都很忙。
老人微微坐起了一些,依靠着床尾的雕花,瞧向方才用餐的房间。
也不知道四闲那妮子与十娘相处的如何了。
石闲今日有些奇怪,与杜十娘在一起时还好,一个人时,总是有些负面情绪。
她支石闲去洗碗时候,提起杜十娘后那丫头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麻烦。
叹息。
这姐妹二人的事情一向不是其他人能够插手的,杜七也不行。
只是希望明日天亮,一切如常。
想着,七姨眉间忽的作皱,看向门外,果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敲门声便响起。
听脚步便知道不是那三个丫头的一个,也就是说……
“进来。”
大门打开,先进来是一缕白胡。
师承入了七姨的房间,转身关上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门不是锁了?”七姨盯着他。
师承避开七姨那略带鄙视的视线,解释道:“我跳进来的。”
“你回去吧。”七姨叹息,今日高兴,她懒得再与他废话,也不想破坏一日的好心情。
“那个,今日是你的生辰。”师承头一次感觉自己也是嘴笨的人,他手舞足蹈了一会,看的七姨一阵无奈,提醒道。
“生辰是昨日的事儿了。”
“我知道,言一分日,起于子半……这不是刚到子时吗。”师承苍白的解释着,他有一些事要做所以来晚了,不过天未明,还来得及。
七姨微微摇头,你说就这样的人,即便是老人模样,又让她怎么接受。
“你有什么要说,说完再走。”七姨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正巧一个人闲得慌。
“这个给你。”师承打开那袋,取出一罐小臂长的竹罐,放到七姨触手可及之处。
“这是什么?”七姨有些好奇,这还是她们见面后这几年,师承第一次想起要送她东西。
打开一看,抬头说道:“那儿来的?”
没想到居然是夏日的新茶,她闻到了那股特殊的香气,这种味道一般只会出现在七八月分的当下新茶……对于她来说是夏茶最好最好的饮用期,远比她自己收藏去年的旧茶要强上许多,这一竹罐的量,差不多已经足够她喝得明年入春了。
可现在可是小冬,再过些时日就要下雪了,他打哪儿弄得夏茶。
“知道你喜欢,我回了一趟家,捣鼓出来的。”师承说道。
这里的家指的可不是青云医馆,而是青云峰。
利用青云峰那培育丹草的阵法制出了许多夏茶,说不上大材小用,只要她喜欢就行。
“怎么样,能喝吗?”师承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能,这东西我很喜欢。”七姨坦率的表示了对新茶的喜爱,她除了喝茶看姑娘确实也没有喜欢的东西了。
师承松了一口气。
用阵法催化出的茶叶还有延年益寿,驱除病理的作用,至少七姨这因为做角儿而千疮百孔的身子可以完全治得好。
甚至他还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称得上珍贵的草药。
以往时候这丫头不会吃他给的任何东西,也不让他治病,现在他决定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求原谅的事情,虽说也能用她完全不知道的手段将其治好,可……到时候将作用赖在这她喜欢的茶叶上,她的反应说不定能小一些。
七姨嗅着那竹罐中的清香,露出些许陶醉神色。
“对了,还有这个。”师承心道差点忘了,又取出一个包裹递过去。
“这是?”七姨掂量一下,发现分量很轻,隐约有香甜气息传来。
师承不知这丫头会不会喜欢这东西,这一小盒点心来头可不小。
那时他被掌门派去天枢阁教少阁主绝云的丹术,临走的时候对方给了他“天枢特产”,其中的灵气对他来说作用不大,唯一的好处就是味道极好。
宗里的师姐向他索要了几次都没有得手,今日听杜十娘说送七姨一些好的点心和茶叶她会高兴,没有犹豫便将这东西带了出来。
“这是……嗯……是我以前自东玄时候带回来的点心。”师承想了想,找了一个七姨最能理解的方式。
“点心?”七姨打开包裹,发现木盒中的确是菱角模样的点心,上面有一层糖霜,只是……似乎在发着光,隐隐有雕花浮现,做工极其精致。
虽然有些奇怪,也没有吃过,但看的出来是很高层次的甜品,用简单木盒装着,他也是干的出来这种事。
她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这般精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的点心,很高兴。
“有心了。”七姨面色缓和了许多。
伸手还不打笑面人呢,何况这两样东西的确送入了她心里。
“你坐一会,我去取一个火盆来。”七姨说道。
师承点头,心道杜十娘那丫头出的主意果然有用,这么一来,一盒天枢的点心的确算不得什么。
看得出来,那点心比茶叶更让她高兴。
说起来,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丫头喜欢吃零嘴……怎么以前从未见她吃过,喜欢茶叶他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一想到这丫头家里有那么多姑娘送的蜜饯,便觉得是自己不够关注她。
七姨取了火盆至于床前,屋内火光温暖,又明亮了几分,她拿着菱角模样的点心,映着火光看了一会,觉得很是漂亮。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觉得这春风城买不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呢。
低下头,七姨看着师承道:“十娘给你出的主意?”
“……”师承一颤,没想到暴露的那么快,正以为七姨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忽的笑了。
0220 讨好她喜欢的人永远比讨好她要有用一些
“罢了,能说动十娘算是你有本事,看在十娘的份上今日的事儿就过去了。”她这么说。
师承经历了忽高忽低的突兀,呼吸有些紊乱,不过总归是取得了原谅,杜十娘那丫头果然很不错。
想来也是,他凭什么知道她的喜好,定然是有人告密。
这时候师承就开始庆幸自己选的人是杜十娘而不是石闲,不然的话,这丫头怕不是没有那么好说话。
就在师承放心之时,蓦然,七姨忽的将手中菱角丢入了那火盆。
火苗窜的老高。
一瞬间,那糖渍便融化在火焰中,其中蕴含的灵气逃逸而出,顺着风儿卷入了春风城的灵力旋涡一去不回。
师承正愣神,却见她已经扔了第二个。
火焰升腾,很漂亮。
可这一幕让许多人看见,怕不是都会心疼的滴血,包括师承也是一样。
他只觉得心一紧,而就这么一瞬,七姨又丢了一个进去。
“你不是喜欢点心吗?”师承急着问。
师承不知这算是哪门子喜欢,难道是杜十娘骗他?可这丫头方才的欣喜可是做不得假的。
七姨看了他一眼,恍然。
“十娘没和你说过我平日里不吃甜食?”
“没说。”师承看着已经少了一小半的菱角,嘴角开始抑制不住的抽动。
要是让师姐知道这物件的遭遇,他定要遭殃。
算了,既然送出去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师承默念了几遍这只是普通的点心后,问道:“你不喜欢这个?”
“我?喜欢。”七姨拿着菱角:“新鲜的物件,味道应该不错。”
“喜欢,怎么的糟蹋了。”
“糟蹋?这可不是糟蹋。”七姨弯腰,小心将菱角放入火中,同时说道:“我这的点心蜜饯,除了七姑娘偶尔会吃一些,其他的……都是这么吃的。”
“吃?给谁吃?”师承一时间有些不解。
“你管得着吗?”七姨不想与他说太多,而手中的点心正巧也烧完了,心道这份礼物她应该会喜欢。
“……”师承看着那逃逸消散的灵气,深呼吸,似乎是想要止损。
珍藏的物件,总归是做不到视若无物。
而且……她真就一个都没吃,全部烧掉了。
“夏茶不会也要烧吧。”师承问。
“那是要喝的,为什么要糟蹋东西。”七姨起身,将茶叶收入柜中。
师承叹息,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却也不打算理解了,还是那句话,她高兴就行。
“好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七姨坐下,觉得今日已经圆满了。
“那个……”
“我不生气了。”七姨坦率的道:“你明儿照常来就行。”
师承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问题不在这儿。
“我是还有其他的事要和你说。”师承道。
“还有?”七姨看着他:“真是奇了,说来听听。”
“算着日子,我准备让杜七给我做药童。”师承道。
七姨一愣,心道他原来还记得这件事呢。
“带着姑娘出诊?”
“算是吧,从最基础的医理开始学起。”
“那是好事。”七姨点头,石闲可是不止一次来问过她师先生到底行不行了。
“这事儿你与十娘说去,与我讲做什么,我又做不了七姑娘的主。”七姨高兴是高兴,还是觉得奇怪。
“我与杜十娘说过了。”师承无奈。
这不是想着如果她还是不原谅自己就搬出杜七让她高兴高兴。
谁想到她意志那么不坚定。
七姨大概也能想到这其中的门道,有些无奈,不过不得不说这三样“礼物”她都喜欢。
与其说师承下了心思,不如说杜十娘真的很了解她。
“准备何时开始?”七姨问。
师承想到了那个半妖,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一天后。”
“这么急?”
“十丫头还想明日呢。”
“她自然是急了的。”七姨笑着,应了这件事。
师承离开了,准备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那半妖的事儿,以及第一次收徒弟,入手应该从哪儿教起也很关键。
他在丹道、剑道上有建树,不代表会是一个好老师。
而且相比于剑道,丹道对领路人的要求更加苛刻。
当然他也没想过教杜七剑道,就那丫头软弱而文静的模样,怎么可能喜欢舞刀弄剑。
……
……
一夜后。
杜七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巨大长虫缠住动弹不得,那长虫的模样长得有些像是长了角的花瞳,还吐着红色的信子。
那是一抹有些熟悉的红,她前些时日才见过。
世界就是这样,在姑娘身旁出现的并非是巧合,而是经历了时间,总会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新人、旧人都有。
“寸……嗯……松开……”
睡梦中的杜七喃喃发出呜咽,紧接着忽然惊醒,大口喘着气。
她居然会做噩梦。
“醒了?”屋内,坐在桌子前的杜十娘看着床上惊醒的姑娘,打了个招呼。
已经是早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杜十娘面前的桌角,暖了正喝茶的姑娘。
杜七想要起身,却依旧动弹不得,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她做了噩梦,而是噩梦就在身后。
于杜十娘的视角可以看见一袭白色睡裙的石闲正从背后死死的箍着杜七,似乎是要将她整个揉入身子。
被子也只盖了一半,不过今天天气不错。
“什么味道。”杜七嗅到了极其浓郁、又有些冲的气息。
还有,背后湿了。
应该是四闲姐的口水。
“……”
这是怎么了。
杜七很艰难的才抽出一条手臂,正要起身,却被重新抱住。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和石闲没法比,便只能被这么抱着。
杜十娘咽下口中新茶,解释道:“那丫头昨天喝多了,不过还好她换了一身衣裳才上床,不然这褥子就难洗了……嗯,现在也很难洗。”
“十娘,我要怎么起来。”杜七想要摆脱石闲的纠缠,却发现越动她抱得越紧,都有些疼了。
“嗯……要不你再睡会?”
杜十娘想了想,说道:“这丫头正常睡相还是挺不错的,你别挣就不会疼。”
“……”
再睡会?
这怎么睡得着。
而且,她有些饿了。
0221 一粒丹药
午时,暖阳高高悬挂,杜十娘做了菜给七姨和师先生送去了一些,之后拎着食盒回到房间,在桌子前坐下。
阳光照进屋子,已从桌角散在她的面上。
小冬的阳光该是一年中最舒适的,能够驱散寒冷,又不那么晒人。
杜十娘打开食盒,饭菜香气飘逸而出,她回头看向榻上,只见两个姑娘还睡着。
显然,在她没有伸出援手后,杜七只能选择陪着石闲继续睡觉。
杜十娘记得石闲以前的睡相还是很乖的,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
又觉得也许是自己的原因。
正想着,便听见了一阵痛苦的呻吟,轻叹一声收起午饭,走到床前。
杜七还闭着眼,醒的的人是石闲,只见姑娘披头散发,正抱着头扭着身子。
“你醒了?”杜十娘坐下。
“……十娘?我……这是在哪儿……”石闲捂着脸遮住那照进来的阳光,整个人晕乎乎的,轻轻一动便觉得头疼的厉害,口干舌燥,身上也黏糊糊的,十分不适。
“在哪儿?”杜十娘瞧着她:“都忘了?”
石闲点点头,紧接着又捂着脑袋。
“我们在七姨这儿,你昨个喝多了。”杜十娘解释道。
“喝多了……”石闲说着,这才发现自己被子里还有一个姑娘,她微微掀开被子,就看见杜七睡得正香。
抬头看了看杜十娘,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姑娘,石闲吞了口口水。
这算是什么?
睡了十娘的姑娘可不是她本意,关系有些乱了。
“好了别乱动。”杜十娘摇摇头:“你喝酒出了一身汗,身上都湿透了,小心染上风寒,喝多了什么感觉?”
石闲盖好被子,小心翼翼说话生怕引起头疼。
“头疼,有些恶心,口渴……还有出了许多汗。”石闲如实道。
杜十娘不打算追问什么,只是说道:“好生躺着,我去做一些红柿汁给你醒酒。”
“嗯。”石闲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离开了。
石闲松了一口气,看着屋顶,笑了笑。
与杜七纠缠到了一起可非她本意,不过十娘没有生气真的是太好了,她们还是那般默契。
石闲微微掀开被子一角,望着杜七那浑身潮湿的模样,心道她可是把这丫头折腾的不清,下次一定要带一些好吃的补偿她才行。
伸手摸了摸杜七脑后的长发。
微小的动作又让石闲抽了一口冷气,那提月酒的后劲的确比她想象中的要大。
当然,也是她许久没有一口气喝这么多酒了,从认识了淮竹那丫头开始,她的应酬就少了,也不会有以前那般逼着清馆人吃酒的事儿发生,酒量自然会下降。
可惜了,浪费了那么好的一晚上。
一夜时光,也不知十娘做了些什么。
不久后,杜十娘端着一个玉碗走进来,放在床头将石闲小心的扶起来靠在床头,披上衣物后道:“把这个喝了。”
柿汁液为红色,卖相着实不大好。
石闲喝下了驱除宿醉的果汁,又靠着休息了一会。
“十娘,杜七这妮子怎么还没醒。”石闲问。
“你以为怨谁?”杜十娘嗔道。
杜七被石闲缠了一夜,本来身子就累的很,现在带着疲乏睡着,自然是睡得香。
“你别吵醒她。”杜十娘嫌弃的道:“缓一下去把身子清洗干净,臭死了。”
这般话语从杜十娘口中说出自然是有些伤人的。
石闲嗅了嗅自己的身上。
虽说是有一些酒味,也不至于说臭。
不过杜十娘一嫌弃,她就马上想去清洗了。
“嘶……”石闲忽的抓紧了被子,眼里有些许血丝。
“怎么了?还是疼的厉害?”杜十娘立刻询问道。
“嗯。”石闲头都不敢点,抬手揉捏自己眼睛的四周。
已经不是头痛了,那种阵阵剧痛绵延至眼眶,带起了胃部一阵阵痉挛,她是忍着才没有在十娘面前吐出来。
“我就说你喝的急了,罢了,我去找师先生。”杜十娘说着又一次出门。
因为师先生就在院子里,所以杜十娘这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
“先生人呢?”石闲见杜十娘一个人回来,有些心急,她可就等着先生救命了。
杜十娘眉头皱在了一起,看着石闲犹豫片刻,说道:“先生说……”
“说什么。”石闲额上已经起了冷汗。
“先生说之前给了你一粒丹药,是什么开源丹的废丹……吃下去就好了。”杜十娘说完,觉得很有意思。
废丹,顾名思义就是无用的丹药,拿给四闲吃真的好吗。
不过先前七姨也在旁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在我昨儿穿的衣裳里。”石闲立马说道。
“衣裳?”杜十娘看着她裸露在被子外的白色肩带,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多余的衣裳,问道:“你昨儿穿的红衣脱哪儿了?”
这件白裙杜十娘没有看错的话,还是她留在七姨这儿的,被石闲取出来穿了。
“……”石闲很努力的想,最后告诉杜十娘自己想不起来。
“你呀……”杜十娘见石闲疼的厉害,也就不说她什么,想着自己存放衣物的地方,出门下楼。
果不其然,在另一个房间的衣柜旁找到了那一身红裙,这丫头把能脱的都脱在这儿了,也不怕受凉。
好在石闲穿她的内衣尺寸还算合适。
杜十娘在石闲的衣物中找到了那一粒锡纸包裹的丹药,将衣服扔进衣篓后上楼。
“就是这个?”杜十娘打开锡纸,取出那黑不溜秋的丹药。
“如果是先生给的,那就是了。”石闲点头。
杜十娘捏着丹药闻了闻,“倒是有一股奇特香气……要吃吗?”
“吃,闹肚子总比疼死强。”石闲接过杜十娘手中的丹药,简单嚼了几下便将其咽下,杜十娘见状递水过去,石闲又连着喝了几口水咽下,这才大口喘着气。
“味道怎么样?”杜十娘问,她没有问感觉怎么样还是问味道,显然不对丹药有什么期待。
石闲舌头动了动,觉得鼻腔中有一丝甜味,犹豫后道:“好像是……甜的?”
就在这时候,杜七忽的睁开了眼,盯着石闲的唇。
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石闲下意识捂住嘴,看向杜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