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6 爱算计的人总会选出正确的答案
理解了朱儒释的意思,白景天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位太子殿下似乎高估了他和先生之间的关系。
兴许在外人看来,他是高高在上的练红公子,只是去听杜十娘演曲就已经给足了杜七的面子……可是白景天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杜七根本就不在意他带着白龙去听杜十娘演出意味着什么。
倒不如说,即便他将这意义和杜七说了,在杜七心里,这些功利性的事儿也比不上他去听杜十娘弹琴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殿下让我帮着引荐师先生,可真是找错了人。”白景天说道。
朱儒释眸子闪了两下:“练红,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城主再三吩咐,不许去调查师先生,但是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去调查也会摊在你眼前,比如……师先生喜欢去七姨那儿吃面的事情,半个城的姑娘都知道。
可惜,无论七姨是师先生什么人、她说话有多么好使,朱儒释也不会去从七姨身上找突破口。
他是很聪明的人,知道取舍、知道进退、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不过,七姨本身就是杜十娘那个圈子里的,所以只要过了杜七那关,一切都好说。
朱儒释深吸一口气,意外的看着白景天:“我以为,你会恼怒利用我杜七姑娘。”
“先生喜欢你妹妹,便算不上利用。”白景天想着当初杜七因为他凶长禾公主而怪罪他的话,拿起点心吃了一口,混着梅花酒吞咽。
“杜七姑娘……喜欢长禾?”朱儒释一怔后点头:“长禾是很讨人喜欢。”
“……”白景天嘴角抽了抽,随后无视朱儒释,继续吃自己的点心。
说起来,长禾公主虽然是妖力凝心,但表现出来的病症在医理上应该也是找的到的,那么他先生与长禾公主走的近,应该不会没有发现才是。
一口梅花酒下肚,白景天很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嗝,抬头就看见了朱儒释的一闪而过的忧愁。
显然,玩笑话只是伪装,实际上……他愁的很呢。
往昔,白景天会觉得舒爽,如今反倒是有些将心比心了。
脑海中闪过了白玉盘的影子。
若是那个丫头也身患绝症……
白景天认为他该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所以,尽管他个人不希望杜十娘和长禾公主扯上什么关系,却还是伸手在桌上敲了两下,等到朱儒释看过来才说道:“殿下,看在你给我打下手的份上,我还是给你提个醒。”
“什么?”朱儒释问。
“殿下找我是找错了人,你该直接去找你妹妹。”白景天说道:“殿下是你是凡事算计习惯了,有时候……简单一些比什么都好,想要先生帮忙,让你妹妹与自己先生说就行。”
“……”朱儒释一怔,盯着白景天看。
“我先生做不来弯弯绕绕的事情。”白景天咧嘴一笑。
开玩笑。
只要长禾公主和杜七的真的是他看上去的那般要好,长禾公主直接去求杜七比什么来的都要快、都要算计。
“这样?”朱儒释若有所思。
“要求先生什么事儿,你直接让公主去找先生就行。”白景天说着想起了什么,立刻补充道:“让你妹妹去,你自己别去,先生不会与十姑娘认可外的男人说话。”
朱儒释莫名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么简单。
他心底落下一桩事,瞧着白景天紧张的模样,会心一笑,旋即拍了拍白景天的肩膀:“尊上英明神武,等贤弟弱冠,相貌怎么想也不能差了,自信一些。”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白景天捏紧了酒杯,换了个话题:“所以殿下是为什么觉得……关于先生的事儿,找我比较好使。”
白景天十分的疑惑,以杜七的知名度,都不用调查,稍稍在店里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杜七的性格了吧,怎么朱儒释却一幅完全不了解他先生的模样。
“贤弟,为兄凡事……都会想的多一些。”朱儒释完全不怀疑白景天的话,他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
他知道杜十娘生活的并不富裕,所以他先前带过来的、让白景天交给杜十娘的蜜饯用宫里的金丝编织袋装着。
袋子本身就值一些银两,适合姑娘家带出去,精美之极。
金丝袋上头的锦绣和标记也代表着南离天鉴司的认可,拿去披罗居之类的地方都是个信物。
为了博得杜十娘的好感,他甚至在包里放了一个代表南离天家的胸章。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杜十娘能够稍稍削减一些对南离的恶感,哪怕……只有一点点。
毕竟,杜十娘是个爱财的人,朱儒释没有办法直接送银子,所以只能用这种小手段。
杜十娘爱财,并且在春风城已经生活了许多年,她的真实性格好摸透,
杜七却不一样,她年岁小,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爱财,还是因为杜十娘喜欢,表面爱财。
比如长禾公主就觉得给杜七银钱是侮辱,杜七不会喜欢。
朱儒释就是考虑到妹妹对杜七的看法。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杜七厌恶银钱,摸不准一个人的性子前,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谨慎谨慎再谨慎,所以找白景天相对稳妥,毕竟他是杜七的熟人。
流于表面的都不是真相,每个人都有更深层次的一面,所以朱儒释生怕他看见的杜七并不是杜七本来的性子,所以出于稳妥考虑……还是求助于白景天。
“多想,我知道你想想的是什么?殿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白景天提醒他。
“嗯……”朱儒释双手置于脑后,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后发后,如实说道:“我听说杜七姑娘是很好财的人,在这春风城里,可没有谁的面子大过贤弟你。”
这种话在白景天眼里,简直就是在说杜七是趋炎附势的人。
这还得了。
“当着我的面说先生的坏话,若是三个时辰前,殿下,你可要躺着出去了。”白景天咬牙。
“杜七姑娘不好财?”朱儒释反问。
他其实并不确定杜七是真的喜欢钱,还是因为杜十娘爱财,所以杜七才喜欢。
“……”可白景天蔫了。
“她真的喜爱银钱,你怎么能说我说的是坏话。”朱儒释对杜七又多了几分了解,说着,眸子里闪过几丝笑意:“这样一来,我两手算计,也没有落了空。”
“两手算计?”白景天盯着他:“殿下,你又憋着什么坏水。”
“差点被长禾误导……贤弟的建议我收下了,为兄感激不尽。”朱儒释拱手:“七姑娘那边,我会让长禾去求姑娘,不过杜七姑娘和杜十姑娘既然都喜欢银钱,自然要多给一些。”
说起来……
朱儒释敏锐的注意到,杜七和杜十娘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名分。
朱儒释总算是抓住了最正确的事情。
将杜十娘和杜七当做两个不同的个体来看待。
——分别给她们送钱。
0867 互相帮助才是好朋友
朱儒释这个南离太子做了无数的算计,可所有的算计都比不上他下意识的想法。
‘因为杜十娘和杜七并没有定下名分,所以要分别刷好感。’
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意识杜七姑娘和杜十姑娘需要分开来看这件事,因为杜七总是将“十娘就是规矩”挂在嘴边……大家都会认为,杜七是杜十娘的“附属品”。
哪怕是杜七和杜十娘身边最为亲密的翠儿,也没有意识到杜七是一个“个体”这件事。
实际上,杜十娘从始至终都不希望别人将她和杜七当成一个“共同体”来看。
所以杜十娘才没有给杜七名分。
七姨隐约察觉了这一点,可是七姨不会惯着杜十娘,她觉得被当做一个共同体是好事。
毕竟七姨一直认为人是无法一个人活下去的。
杜十娘和杜七就应该是一起的。
……
若是杜十娘能知道朱儒释的想法,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杜十娘改变对这位太子的看法了……可惜,杜十娘并不知晓。
至于朱儒释原本的想法也很简单。
给杜七和杜十娘分别送银子,便可以送两份,一个巨大的份额,分成两半后看起来至少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白景天想的则更浅显。
他可太了解杜七了。
对于一个陌生的、和杜十娘有恩怨的男性,没有什么比直接送银子更能刷杜七好感了,要知道……杜七当初为了留下求财的木牌,不惜把求姻缘的木牌送给身为异性的他。
“我说殿下,在城里可没有无缘无故就送银钱的。”白景天提醒朱儒释:“姑娘们收银子,需要一个理由。”
“十姑娘那边我找好了,至于说杜七姑娘那边,暂时还没有想法。”朱儒释心想如果杜七也和杜十娘一样出台就好了,那样,他就有理由打赏杜七。
炖着鱼汤的炉火灼灼,映在白景天的眸子里。
“十姑娘那边你找好了?”白景天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庙会上,找十姑娘做宣开口碑,我这儿正好有适合十姑娘的胭脂。”朱儒释隐去暗舒荷的名字,随后说道:“贤弟安心,胭脂已经过了常姑娘的审查,试行也顺利的很,不会因为质量给十姑娘带去不好的名声。”
“殿下考虑的还真仔细。”白景天眼角微微一颤。
他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事是这个男人没有考虑过的。
这样的人,当初居然会没有注意到李孟阳对于杜十娘有多么在意,让妹妹与他缔结婚约,以至于杜十娘一夜之间沦为笑柄。
白景天又觉得,就算知道了,朱儒释也会去做,毕竟……长禾公主是真的喜欢李孟阳的。
白景天瞧着眼前他和朱儒释一起准备的点心和鱼汤。
朱儒释见到白景天的视线,很自然的说道:“贤弟放心,我只是帮了你一点小忙,剔骨去鳞谁都能做,这些东西是你做给杜七姑娘吃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殿下,你这么聪明,环姑娘是怎么在你身边呆住的?若是换我……早就受不了你了。”白景天说道。
“我只对我信任的人这样。”朱儒释说道。
“殿下的信任,未免有些太廉价了。”白景天摇头,前不久对方还和他一幅有着深仇大恨的样子。
“信不信你另说,我对尊上……可是有着十二分信任的。”朱儒释笑着。
“果然,我和你无法成为朋友。”白景天狠狠咬着嘴里的点心。
“至少……在十姑娘原谅我之前。”朱儒释说着,打了个哈欠,问道:“贤弟,姑娘们的宴……入夜才开始,也是奇怪,她们怎么有这么大的精神。”
“殿下一看就没有什么夜生活。”
“……”
“点心也做好了,我就不赔贤弟等杜七姑娘的召唤了。”朱儒释困乏的起身:“这次在你这儿呆了这么久,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和长禾解释。”
“你就说你被我打昏了。”白景天起身:“我送送你?”
“不用了,看着你的鲫鱼汤,别过了火候。”朱儒释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贤弟提点了我应该怎么应对七姑娘,那为兄也有件事提醒贤弟,算是有来有回。”
“我?”白景天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要你提醒的。”
朱儒释目光在白景天腰间南望菩萨的腰牌上一掠而过,旋即眯起了眼睛,说道:“数百家商会聚集在淮沁与春风城,花月楼上的杜十姑娘和石姑娘风头一时无两……”
“那是自然。”白景天理所当然的点头,他现在想起杜十娘和石闲的合奏,依旧是心神澎湃。
“将商会给姑娘们商单拦住,是贤弟的意思?”朱儒释心想其实他本来也提点了一下本国那些商会不要打扰杜十娘,以免占了杜十娘的时间,影响了他的计划,可是没想到……白景天已经走在了前面,不止南离的商会,所有的商会都被禁止给杜十娘送商单。
就很意外。
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十娘得罪人了呢。
“原来你知道。”白景天摇头:“知道,还备了找十姑娘开胭脂的口碑,殿下看来从一开始就准备与我对着干。”
石闲的商单是秦淮在花月楼演出之前就拦下的,因为不想石闲在庙会前分心,影响了石闲和她游玩的心思。
当时白景天也在场。
他们都知道这次演出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影响,所以很多吩咐提早都做好了。
至于说杜十娘那边,的的确确是白景天吩咐下去的。
“贤弟为什么要这样做。”朱儒释不解。
“十姑娘往年就从不接商单,都是推给同店的人。”白景天对于杜十娘的过去也有调查过,从来就没有接过一次商单,以前甚至因为这件事还得罪了不少的商会,闹出了一些不愉快。
白景天接着说道:“花月前楼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去找十姑娘,还不得把她烦死,我只是帮姑娘赶苍蝇。”
免得让杜十娘想起以往不快的往事。
白景天可是知道的,那些商贾一个个有多么能说、有多么难缠。
即便杜十娘拒绝了,他们也一定会死缠烂打,到时候……不仅影响杜十娘的心情,还会影响他先生的心情,所以他当时也没多想,跟着她姐姐就把杜十娘的名字给添了上去。
真的是随手一添。
“往年一单不接,不代表现在不想接。”朱儒释叹气:“在店里的杜十姑娘,与离了店的杜十姑娘,怎么能同日而语,贤弟还是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什么意思?”白景天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一个外人,哪来的资格帮杜十姑娘驱赶苍蝇?万一杜十姑娘改了性子,今年想要接商单了怎么办?”朱儒释无奈的扶额,指着白景天:“你这不是断她的财路?”
白景天闻言,瞳孔微微颤动。
应该……不会吧,以往从没有过一单宣传是杜十娘接了的。
“……”
朱儒释觉得白景天有时候聪明的很,有时候简直就是个傻子,做事情完全不够小心,粗心大意。
杜十娘和杜七这娘俩都是爱财的人。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他怎么敢。
0868 算计人心
其实在发现白景天重视杜十娘后的第一时间,朱儒释就意识到他办了蠢事,不过他乐于看见白景天遭难,所以准备一走了之,完全没有要提醒这个人的意思。
谁想到,他被白景天拽住留下了教他做点心,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恩怨迅速的消散,竟然有了几分知己的意味。
承了白景天情分的朱儒释,也就将藏着的这件事与白景天说了。
“断人财路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朱儒释拿起桌上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咽下后优雅的擦拭了一下嘴角,旋即抬头说道:“哪怕杜十姑娘真的不愿意接商单,你这事儿若是暴露了……也讨不了好,贤弟准备怎么做?”
“我、我想想。”白景天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角。
朱儒释:“……”
说起来,他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个贤弟,生活中、言语中……女性化的动作和词汇有些太多了。
样貌细腻,穿了女裳应当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只能说春风城当真是个养人的地方,还有就是白景天只是些许动作像姑娘家,心思却不够细腻。
朱儒释一想到白景天满口“十姑娘”的尊敬模样,可是却暗搓搓的断了杜十娘的财路,看着白景天的眼神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不知道的真会以为,白景天是在故意和杜十娘过不去。
说他蠢吧……
也不是。
无论是朱儒释,还是环姑娘对于白景天的评价其实都是很高的。
从白景天深居沁河医馆,却能够和这个南离的太子言语争斗而不落下风就能看出来,这不该是一个心思简单的笨人。
朱儒释一直以来不喜欢白景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春风城的练红公子有着一双血色的眸子,性子阴暗,城里的侍卫对他这位半妖公子畏惧远远要高于敬意。
在杜七之前,白景天甚至和他的亲姐姐都没有多么亲密的来往,在白景天修炼、妖气显露的时候,连秦淮都不敢来打扰他。
若非是姐弟之间不够亲密,白景天也不至于连秦淮男装的样貌都没有见过,甚至……白景天才入城的时候,因为不接受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失手还打伤过秦淮。
以朱儒释对秦淮的喜欢和对白龙的尊敬,能对他有好感才怪了。
是海棠不称职,亲手把儿子变成了当时自闭的性子。
白景天:“……”
他自从遇到杜七之后,心思逐渐朝着杜七靠拢,也不愿意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情,一切改变都是从杜七不“怕”他开始的。
最开始的白景天满脑子都是医理,他之所以尊敬、讨好杜七都是为了想要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医理解释。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了本末倒置的人。
白景天在医馆里教白玉盘学医的时候就发现,对他而言似乎医理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今事态翻转,学医这件事,反而成为了他可以理所当然接近杜七的理由。
人一旦有了挂念的人,智商就会下降,在这一点上白景天相比于他那个头脑精明的娘亲还差得远。
“……”
白景天此时脊背发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的确。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杜十娘转了性子,他做的这件事就是蠢到了极点,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被先生知道了,先生会用怎么样的眼神看他。
那可是杜十娘,是先生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白景天觉得如果有人断了杜七的财路,她最多会对亲近的人抱怨几句。
但是如果是断了杜十娘的财路。
她是一定会生气的。
杜七生气是什么样子?
白景天没有见过杜七真的生气,因为自从他认识杜七之后,就没有人真的惹恼过杜十娘了,在之前倒是有一个李孟阳的弟弟,但是……他那时候还没见过杜七,不知道杜七真的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他脑海中闪过了几个场景,回忆着杜七的情绪。
有白龙想杀花瞳,一道指劲穿透杜七裙子之时的不满。
有他警告长禾公主被杜七嗔怪。
也有杜七听到街上有人说杜十娘坏话之后,认真去和她们争论。
还有就是杜七见到死人之后一幅平静到已经可以说是冷漠的眼神。
白景天身子轻颤,他不知道这里面哪个是比较可怕的,对于他来说都很可怕,他一样也不想去体会。
毫无疑问拦住杜十娘财路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一定比上面那些情绪加起来还要严重。
朱儒释看着瞳孔疯狂地震的白景天,勾起嘴角想要笑,可是又觉得自己不该笑话他。
“贤弟,这事儿,你做的不对。”朱儒释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最好的做法是,当杜十姑娘拒绝了那些商贾后,你再让人警告被姑娘拒绝的不许去纠缠她……而不是一股脑的全部拦住。毕竟对待重要的人,可不能怕麻烦。”
“我也不是怕麻烦。”白景天扶额,面部肌肉抽搐:“我只是瞧着阿姊她就是一口气将石闲姑娘的单子给拦了,我顺手添上了十姑娘的名字。”
“……淮竹和石姑娘是什么关系,她自然能做得,你怎么能学她。”朱儒释叹气,他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居然喜欢石闲、常平怜和他身边的环丫头,心中五味杂陈。
“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白景天请教朱儒释:“朱兄觉得,应当怎么补救?”
“现在怎么不叫殿下了?”朱儒释无奈的摇头,随后说道:“改是可以改,撤了对杜十姑娘的封锁就是,不过姑娘入花月楼之前,你就把这件事儿给做了,消息估摸着早就散出去了,杜十姑娘早晚会知道是你干的。”
白景天:“……”
“倒是有个法子。”朱儒释看着白景天满脸的难色,眼睛眯起了一些:“可以找一个人,背这个黑锅。”
“找人背锅?”白景天一愣。
“只要放出消息是其他人做的这件事,纵然有消息说可能是你所为,但是以你和七姑娘的关系,落到十姑娘耳中,她怎么也不会怀疑你。”朱儒释说道:“重要的是,封锁十姑娘商单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不能只有贤弟你一个人,可能明白?”
0869 我可将心向明月
只要让杜十娘和杜七去“二选一”,那么自然没有人会去怀疑白景天。
“若是旁人,我就出来顶替贤弟了,还能平白得你一个人情。”朱儒释无奈的说道:“可惜,杜十姑娘……我还想着怎么和她修补关系,就帮不了你了。”
“……”
白景天听着朱儒释的话,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朱儒释看着白景天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着说道:“我瞧朝云国皇子就很适合做这件事,众所周知,那是个嗜色如命的纨绔,十姑娘尚未暴露和你的关系前,他为了七姑娘而去为难十姑娘也符合常理,至于说他有没有能耐拦住所有国家的商贾……”
肯定没有。
但是姑娘家可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绕。
“而且,我和朝云的人不合,你也能帮我恶心他们一下。”朱儒释笑得更开心了,他在白景天面前完全不隐藏自己的算计。
漏洞自然有,但是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一个替死鬼就行。
而且,朱儒释选朝云国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要知道白景天的侍女就曾经被朝云国右相的儿子拽进小巷子,虽说后来被徐青山救了,但是……白景天却找人活埋了右相之子。
这个梁子本就结上了。
见到白景天仍旧在发呆,朱儒释敲了敲桌面,等到白景天看过来后才说道:“这样一来,贤弟你甚至可以直接告诉十姑娘,就是你封锁她的商单然后散布谣言是朝云皇子所为,目的就是找朝云国的麻烦,好为你的侍女出气……毕竟,琴会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十姑娘背后站着尊上和练红公子……相信十姑娘是会理解的。”
是不是朝云人做的根本就不重要,在春风城里,想要欺负你,随便什么理由就行。
到时候,既可以撤了商单不得罪杜十娘,还可以教训那朝云皇子一顿,让他活吃一个哑巴亏。
若是怕利用杜十娘她不高兴,送一些银子当做报酬……也就过去了。
这几乎可以说是阳谋。
“殿下,真是很厉害的人。”白景天回过神来,他看着朱儒释,心想太子殿下不光剃鱼骨头快,做起算计来,也是一环套一环,短时间内就替他做好了修补的工作。
难怪他可以成为南离名义上的储君,实际上的天家。
“这只是个小算计,容不得细想。”朱儒释笑着:“只能说,贤弟本就是失误妨碍了杜十姑娘,里面可以操作的东西才多了点。”
“的确,是个很好的计划。”白景天点头,随后在朱儒释惊诧的眼光中说道:“不过,我还有更好的。”
“更好的?”朱儒释握着点心的手一抖,抬头。
“更好的……我直接去找十姑娘和先生道歉。”白景天认真说道:“实话实说就是了,看来……不仅是我没有听进去殿下的话,殿下也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就如同白景天告诫朱儒释,治病直接让长禾公主与杜七直说一样,他有做算计的必要吗?
上门道歉不是比什么都强。
杜十娘兴许会惊讶,杜七兴许会不高兴,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他在姑娘们的心里,本就是一个不甚聪明的人。
朱儒释:“……”
这位太子殿下此时深刻的发现,他和白景天之间的区别。
“我明白了。”朱儒释轻轻叹息:“我以真心待明月,明月待我亦如是。”
他忽然的有些羡慕白景天身边的关系了。
因为杜十娘、杜七都是值得付出真心的人,所以白景天可以毫无保留的坦白自己的一切。
“春风城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我是半妖更让姑娘们厌恶的。”白景天轻笑:“十姑娘连这一点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朱儒释摇摇头:“贤弟把我说的算计忘了吧。”
“我也没有说殿下错。”白景天心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朱儒释走到哪里都像他这样真心待人,只怕早就被人吃的渣滓都不剩了,他那个位置不同,再说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哪个也不是善茬。
“所以我有些羡慕你。”朱儒释嫉妒的看着白景天,许久后叹息:“贤弟去致歉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些点心,最好把淮竹也带上,分担一些你的压力。”
“这些再说吧。”白景天轻笑:“不过,赔礼是一定的,我瞧着……殿下方才送过来的那个盛放着蜜饯的金丝袋就不错。”
“你若是要就给你了。”朱儒释随口说道。
借花献佛他也习惯了。
“这是你给先生的蜜饯,我哪能要。”白景天笑着:“只是,十姑娘兴许也会想要一个我父亲的信物?”
“这真是一份大礼。”朱儒释嘴角微微抽动:“尊上会允许的你的任性?”
“说实话。”白景天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你口中的尊上……算了。”
白龙不擅长对付杜七这种事,还是不能与其他人说的。
白景天不止一次的发现,他爹在面对杜七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矮了一头。
可能是因为在师先生的辈分上,杜七是他爹的师妹?
“不能说的事情就别说。”朱儒释看着白景天:“我也不想知道,要知道祸从口出,就这样吧,我是真的该回去了。”
“要走了?”白景天心里竟然有几分不舍。
他平日里就没有一个能够说的上话的男性,朱儒释是第一个。
“我才想起来,晚上……还约了人吃酒。”朱儒释说道。
事情都圆满解决了,他回去之后不仅要面对妹妹的质问,还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所认识的人和知道的消息。
他不止和白景天改善了关系,还结交了一个道宫的段千川。
那个奇怪的道士,虽然不比白景天与他交心,但是也是一个很好的结交对象。
身怀侠义之心,又愿意为南离做实事,还来自于神秘的道宫,并且对方看起来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极高。
他和段千川约了晚上相见,和白景天呆的太久,差点都给忘了。
“约了人吃酒?”白景天望着桌上的梅花酿:“殿下,我请你吃酒,你可都没吃。”
0870 赠予火石
朱儒释听着白景天的话,视线落在面前的一壶梅花酿上,旋即……眼角微微一颤。
他就说,白景天整日和姑娘家厮混在一起,习性上走的有些许歪了。
“贤弟又不是姑娘家,可没有吃醋的道理。”
朱儒释笑着,他看着白景天不善的眼神,清了清嗓子。
“……”
白景天很不喜欢别人拿他像姑娘来说,此时,他是真的忍着,才没有将这个才结交的友人一脚踹出去。
“时间若是早,贤弟给七姑娘送了点心鱼汤后,可以与我一道。”朱儒释说道:“三个人吃酒,总比两个人热闹,所以……要去吗?”
“去。”白景天瞧着这个才结识没多久的友人,想也不想的说道。
他仍旧被禁足,因为秦淮的说情所以能够出来活动一段时间。
他也想知道,朱儒释这样的人平日里都与什么人结交。
并且,他还想询问一些关于李孟阳的事情。
“……那就一道吧。”朱儒释没想到白景天会答应的这般利索,盯着白景天看了一会儿,大抵猜到了他应当有什么事情没有与自己说的尽兴,不过他没有再问,而是告知白景天给杜七送完吃的过后,去什么地方找他,之后就转身要走。
“这个拿着。”白景天冷不丁的丢了一个通体赤红的火石过来。
朱儒释接过温热的火石,一愣后看向白景天。
“外头下雨了,你没带车辇,是要淋着回去?”白景天指着朱儒释身后的墙角说道:“那把伞你拿着,火石戴在身上驱潮。”
“好。”朱儒释点头,手握赤红荧石,提起墙边的油纸伞,转身离开。
这次,白景天没有送他,而是关上庖厨的门,慢条斯理的将桌上涌来招待的点心、酒水全部收在橱柜中,旋即认为准备做给杜七准备的料理的最后工序。
“……”
出了房门,朱儒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天气冷,灯火下,只见得一许白烟缓缓升起。
“真没想到……”朱儒释无奈的叹气,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如今和白景天那个小子居然能够有说不完的话了,果然不能小看世界上任何一段关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关系就会突飞猛进。
雨水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些雨水迎面吹来,打湿了他面部的同时,瞬间就被火石携带的温暖蒸的干净。
朱儒释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赤红色的荧石,心想这应当又是尊上所弄出来的宝物,他在别的地方可从未见过这般方便的仙家物件。
朱儒释并未急着出沁河医馆,而是走到小溪旁,驻足良久后在溪流旁坐下。
雨水落在溪流中,泛起连漪。
他借着雨声沉思,喃喃道:“春风城的庙会热闹,环丫头……”
他在想,要不要让自己身边的那个姑娘暂且放下手上的事情,来春风城好好放松一下,跟着姑娘们逛逛庙会,买点平日里国内罕见的物件。
他可不是心疼丫头,只是长禾公主需要有有个伴,而且淮竹喜欢环丫头。
有环丫头陪在她妹妹身边,也更容易通过淮竹那边认识石闲,进而走进杜十娘的圈子。
朱儒释很少有感性战胜理性的时候,除非他能有足够的理由。
而能够让环姑娘放下政务的理由,他如今都找好了。
“环丫头,也改歇息歇息了。”手握火石的朱儒释缓缓抬头:“要她们玩的开心,我得走。”
他心知肚明自己
留在春风城,秦淮和环丫头是不可能玩的高兴的,只有他离开了,才能让气氛放松下来。
“那就走吧。”朱儒释摇摇头,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瞧见了什么,他站起身,疑惑的看着白玉盘房间的方向。
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看着远处扇紧闭的窗户,朱儒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后撑着伞转身离开。
当门口的侍卫瞧见朱儒释“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后,每个人面上都带着震惊的眼神。
朱儒释叹息。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非得被白景天打一顿出来才正常?
在春风城的侍卫身前,朱儒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今日不想吃金风楼的雨露酒,因为招待的客人是段千川和白景天。
两个人都是早春风城生活的人,那比起昂贵的酒水,兴许……街头酒肆里的酒更合适。
与侍卫门问了路,朱儒释顺着深巷转身离开,准备去坊间买两壶提月,黄酒暖身子,若是味道好……回去也可以给长禾尝尝鲜。
眼看着朱儒释离开,侍卫们才面面相觑。
“殿下,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本以为能和公子呆这么久还相安无事的,除了玉姑娘就是杜先生。”
要知道,就连秦淮也不会与白景天相处这么久。
“……”
此时的沁河医馆里,某个漆黑的房间内,花瞳再一次推开窗,菱形的瞳孔泛着奇异的花纹,一口银牙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骇人。
“总算是走了。”
花瞳深吸一口气,身上泛起一股子奇特的香气。
倘若朱儒释再在院子里这样毫无防备待上一刻钟,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忍不住了,上去咬他一口。
倒不如说,如果她现在有合适的衣裳可以穿,方才她就已经上去给朱儒释一口了,是姑娘家的矜持让朱儒释逃过了一劫。
那般龙气,说不得能让自己化龙的机会大上一点点。
花瞳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鹿角。
显然,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头上的精致开叉的绒角不是鹿角,而是龙角这件事。
毕竟,雌鹿是不长角的。
“……提月酒。”
花瞳念叨着,想起了她呆在杜七手上化作手镯的那些时日,偶尔会看到杜十娘吃这种酒,面色翻红,眸子里的微醺十分的好看。
不知道七姑娘……
喝醉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也很好看。
花瞳暗青色的长发散落,映着她眸子里些许的不安于烦躁。
她是真的想念姑娘了。
“……”
花瞳看向白景天的房间。
能够让白景天这么认真做饭的毫无疑问就只有杜七一个人。
他是要去见七姑娘?
跟着他,就能见到七姑娘。
0871 姐姐和妹妹的“缘分”
花瞳立刻翻身走到衣柜前,取了一件白玉盘的衣裳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再一次确认了白玉盘衣裳的尺寸她无论如何都是穿不了的。
她这才化形都没多久,就已经有些怀念身为一条小蛇的时候了,如果自己还是花瞳青蛇,即便他不喜欢白景天,但是也可以忍着不适先在白玉盘的手上待一阵子,见到杜七再跟着杜七就行了。
如今的样貌……
没有衣裳,教她怎么踏出这个门?
白玉盘再不回来,花瞳都想裹着榻上的被褥出门了,不过……白玉盘平日里晒被子都会避开白景天,说这是女儿家的私人物件,不能让旁人看见。
她如果敢披着白玉盘的褥子出门,又要被她掐着七寸说教了。
生活不易,花瞳叹气。
“……”
七姨的院子里。
“十娘,你的财路……是不是都让景天公子给挡了?”七姨说道。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的确。
若是以往,她在花月楼演出之前就已经有许多单子找上门来了,要知道……那时候城里的人还不知道她能让尊上给这么大的面子。
知道她要演出,甚至有不少难听的谣言。
杜十娘不在意谣言的事情,可正如七姨所说的,给物件开口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填荷包的机会。
而那些不好听的声音,在尊上和白景天来听她演曲后,统统消失了。
春风城里的姐妹都知道,能够让尊上出现在花月楼的,除了一苑的淮竹姑娘,还多了石闲和杜十娘。
这种情况下,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商贾有找她的意思。
简直太奇怪了。
若非是七姨提起,杜十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了。
“为什么是景天公子。”杜十娘不解的问七姨。
“还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能量?”七姨哼了一声,说道:“老东西有,你猜他敢不敢?淮竹姑娘……她的心思我听四闲说过,那姑娘向来是避你避的远远的,所以不是淮竹姑娘。至于说尊上,你瞧瞧你哪里能够吸引到尊上的视线?别人不知道尊上为什么来听你的曲子,你心里还没数。”
“十娘都知道,尊上定是淮竹姑娘和公子请来撑场面的。”杜十娘轻轻叹息,随后更奇怪了:“可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十娘找不到白景天拦住她财路的理由。
“这……我也想不太明白。”七姨眉间蹙起:“按理说,十娘你往年不接商单,是不是……”
“是往年。”杜十娘啐了一声:“不比以前了,我如今穷的很,什么单子应该都会接,别说暗舒荷,哪怕是癸水的绸子,我也接。”
“我也不问你银子都去哪儿了。”七姨叹气。
“您若是问,我就说都喂了龙王爷。”杜十娘啐了一声,随后无奈的说道:“七姨,咱们也不好确认是不是公子做的,我该怎么办。”
“去问问他呗。”七姨摆摆手:“七姑娘可是公子的先生,你直接问他……或者说,请他帮个忙。”
“帮忙?”杜十娘一怔。
“嗯。”七姨打了一个哈欠,随后说道:“你就和他说问问自己的活是不是被人拦了,请他帮忙看看。到时候,如果是景天公子做的,公子自己就会给撤了,若不是他,才叫帮忙。”
“这样?”杜十娘眨眨眼。
七姨心想其实他觉得八成就是白景天干的,毕竟……在春风城里,能让四面八方,所有国家商会全部闭嘴的,就只有尊上那一家子。
常平怜虽然也行,但是常平怜一定会先来询问杜十娘的意见。
排除从来不主动掺和杜十娘家室的淮竹姑娘和日理万机的尊上,是谁做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七姨让杜十娘这么去找白景天帮忙,无非是给白景天一个面子……不至于让公子发现自己保护杜十娘的方式错了而尴尬。
她们这些姑娘,考虑的东西总是要多一些。
“说起来。”七姨看着满面呆滞的杜十娘,捏了捏她的脸:“公子是因为七姑娘才对你这般上心的吧。”
“公子对我上心吗?”杜十娘眨眨眼,她想了想白景天,觉得那个公子不是会贪恋美色的人。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七姨眼角微微一抽。
“所以我说,像是景天公子那样的人还是很少的。”杜十娘对于男性的视线可以说是无比了解的,什么样的心思,只要一眼就能感觉到。
“哼。”七姨啐了一声:“就你这个丫头,能被人喜欢和在意,怎么想都是沾的杜七姑娘的光。”
“七姨也别把人看扁了,纵然是我与杜七那妮子在一起,也还是有人喜欢我的。”杜十娘说道。
“红吟和四闲不算。”七姨翻了个半妖。
“那也有。”杜十娘想起了她和杜七坐车从淮沁回来时在城门口遇见的富家千金,很明显的,当时的千金小姐对她的好感要远远大于杜七。
“居然真有?可是瞎了眼?”七姨一怔后,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杜十娘和杜七同时在场的时候,更喜欢杜十娘一些。
这可是一件好事。
“您怎么说话呢,谁瞎了眼?沈姑娘是来春风城玩的,当初还送着没伞的丫头去医馆,我想着……什么时候请她来家里吃饭,算是感谢一下她。”杜十娘说道:“那样的小千金来春风城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沈…姑娘?千金小姐?”七姨微微一怔,她想起了暗舒荷,她说道:“十娘,咱们买的浅木、胭脂、最多的用的是不是就是京城沈家的物件。”
“是啊,她们家的胭脂向来很不错。”杜十娘摆手:“七姨,您别想一出是一出,姓沈的人还是挺多的。”
“我只是想说,正巧他们家有一桩大单子要和春风城做,那红荷可是个大生意。”
“红荷?”
杜十娘很快就猜到七姨想说什么,她摇头:“新的红荷使过一次就知道是好东西,又是沈家的物件,想也用不到找人开口碑。”
“也是。”七姨点点头,旋即眼睛眯起,她想起了……方才杜十娘说她也有人喜欢的时候,眼里隐藏不住的骄傲。
在杜十娘炫耀有人喜欢她的时候,七姨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过去了。
有初见的人比起杜七更喜欢杜十娘,这里面的意义非同凡响。
七姨对这个姓“沈”的姑娘开始感兴趣了,与她多接触……说不定能够改善一些十娘扭曲的观念。
长禾公主不会知道,其实隐隐给了杜十娘自信,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的确让杜十娘产生了一瞬间的……
她是配得上杜七的。
0872 自信是最重要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看似是不重要的,可实际上往往能起到比亲密之人更加重要的作用。
长禾公主并非是因为知晓杜十娘曾经是她的“姐姐”,对杜十娘心怀愧疚才喜欢杜十娘。
而是,她第一眼看见杜七和杜十娘后,就被杜十娘折服。
简单的相处后,长禾公主就对这个一身黑衣、风尘里走过一遭的成熟、温柔的姐姐充满了好感与憧憬。
长禾公主是在已经喜欢杜十娘之后,才知道她的名字的。
所以杜七很喜欢长禾公主。
因为,这个姐姐真的很有眼光,比许多人都有眼光。
“……”
七姨眯了眯眼,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杜十娘和角落的屏风上来回扫视了一下。
十楼的姑娘都因为杜七而有了很好的改变。
翠儿丢下了心里惶恐的不安,变得自信。
石闲不再和杜十娘闹别扭,向杜十娘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且大胆的发动进攻。
又因为杜七在城里行医遇到了红吟、走到了秋水楼,促成了杜十娘和红吟、祝平娘之间的关系解冻。
大抵,只有婵儿杜七来之前什么模样,杜七来之后还是什么模样,不知道她是活的没心没肺,还是她才是最懂得生活的那个孩子。
若是视线往外看。
景天公子从乖戾的半妖,变成了一个知道体贴人的公子。
白玉盘和明灯也是杜七救回来的。
七姨眸子柔和了一些。
就连……她自己,也是因为杜七的到来而放弃了棺椁,选择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杜七真的很重要。
杜十娘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更知晓杜七的重要性,知晓杜七比她强了多少,所以周围的人过的越好,杜十娘心里的自卑就会越大,会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配做她的娘亲,更不要说对食了。
但是,七姨却瞧见了一个转机。
沈姑娘。
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长得好看、讨人喜欢也是一个异常重要的筹码。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沈素素相比于杜七更喜欢杜十娘这一点,在七姨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极大的闪光点,对于如今的十娘来说,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信心也是十分重要的。
所谓,万事开头难。
“十娘,你对沈姑娘……的印象似乎不错?我都没有听你怎么提过。”七姨轻轻抓住杜十娘的手。
“丫头说她来听我和四闲的曲子了。”杜十娘说着,补充道:“也没见过几次,我与您说做什么?不过她和妮子的关系好像挺好的,见过不少次。”
“听你的意思,那沈姑娘是不是为了你才接近七姑娘的?”七姨笑着。
“您说什么呢。”杜十娘啐了一声,旋即嗔道:“七姨,外头的姑娘,可没有咱们这种阴暗的心思,那妹妹干净的很呢。”
“真是干净人,会喜欢你?”七姨问。
“妮子不干净吗?”杜十娘反问。
“谁知道呢?”七姨摊手,随后说道:“十娘,你说的沈姑娘,是叫……什么?”
“沈素素,沉没沈,白衣素。”杜十娘说道。
“倒是个干净的名字,只是……怎么有些耳熟。”七姨表情一动,眸子里闪过几分疑惑。
“和阿纤姑娘一样,又是您的故人?”杜十娘看着七姨。
“我哪来的这么多故人。”七姨摇摇头:“年纪大了,想不太起来了,估摸着又是哪个小丫头和我谈心的时候提过?不过那都比较早了……”
“只有您会在意这种小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记着。”杜十娘摆摆手,又说道:“也不是,您如今都还能记得翠儿入城时候的名字,记性真好。”
“翠儿?”七姨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说道:“好像苏丫头是与我说过她有个玩伴……想不起太起来了。”
“差不多的名字常见。”
“也是。”
七姨点点头,她也是不经意间想起来的,倒是没把翠儿和富家千金扯上关系。
“十娘,抽空……请那苏姑娘来家里玩,我想瞧瞧什么样的干净人要来春风城玩。”七姨笑着。
“您又打什么算计呢?”杜十娘白眼微微一翻,随后摇头:“行了,不和您聊了,再一会儿……我该是要被您卖了。”
“……”
只见杜十娘走到房间角落,在明灯略显害怕的眼神中,牵住了一脸茫然的纤阿的手,带着她走到了七姨面前,让纤阿在自己先前的位子上坐下。
纤阿正懵着,便被杜十娘按在了椅子上,身下还有杜十娘捂出来的温度。
眼看着纤阿和七姨坐在一处,杜十娘自然而然的走到七姨身后,趴在她的肩头,笑着说道:“阿纤姐姐,七姨,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七姨:“……”
纤阿:“……”
不远处,安宁瞧着杜十娘躬身的背影,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马平川,忍不住推了白玉盘一下,感慨道:“小玉儿,先生的身材可真好,若是……你长大也能和先生一样就好了。”
“我?”白玉盘跟着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心想自己一直以来就没有怎么吃饱过,还是白景天给她调养身子才不至于和以往那样骨瘦如柴,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事情。
胖和瘦不重要,只要能跟着七姑娘就行。
倒是明灯,因为跟杜七的时间比较早,现在面上已经有了几分圆相。
于是白玉盘指着一旁被猫儿抱着裤腿的明灯:“安宁姐,你还是期待明灯一些吧。”
“?”明灯抬起头,奇怪的看了安宁一眼。
“她?”安宁轻轻哼了一声,在白玉盘耳边说道:“你妹妹以后自然是差不了的。”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白玉盘看向安宁。
“你不住在十楼,不知道七姑娘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我也是跟着翠儿姐住才见到的。”安宁轻轻拽了一下白玉盘的衣角,随后望着杜十娘那高挑的身材,小声道:“先生可在意七姑娘的身材了,什么补给她吃什么呢,明灯跟着七姑娘一起吃,还能差了?”
0873 给杜七备一个小字
白玉盘一怔,紧接着点点头。
“难怪,我觉得七姑娘个头长得挺快的。”
她觉得似是杜十娘从现在就开始有意的控制杜七的饮食,这是一件好事。
……
“都愣着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杜十娘笑着说道,她很想知道七姨和纤阿都在聊些什么。
“死丫头……”七姨拿杜十娘没有办法,敲了一下杜十娘的脑袋,随后看向纤阿:“算了,阿纤姑娘,咱们不管她。”
纤阿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的看着七姨。
气氛不甚好。
不过,七姨觉得纤阿早晚要适应姑娘家之间的相处,她还指望着以后杜十娘带纤阿去茶会呢,总是这么害羞可不行。
七姨便真的无视了杜十娘,问道:“咱们继续之前的话题,阿纤姑娘,可有小字?”
“小字?”杜十娘闻言一怔,看向纤阿。
“小字?”阿纤也是一怔,旋即不解的看向七姨。
“小字就是外头常说的表字。”七姨解释说道:“男子冠礼女子笄礼后,不好直称名,另取一个小字,姑娘……可有?”
“我没有。”纤阿摇摇头,她有许多个名字,但是却唯独没有表字。
“居然没有。”杜十娘惊诧的拍了拍七姨的肩膀。
七姨看了杜十娘一眼,她当然知道杜十娘在惊诧什么。
虽然规矩上说男子二十、女子十五后可以取字,可实际上,字这种东西是用来表现德行的,就因为表德之字,所以才称作表字,不过七姨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有德,故更喜欢称其为小字。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在这个世道上,就没有几个姑娘家是真的有字的。
即使是一些世家的小姐,若是不受宠也不会有小字,兴许只有那些书香世家、或者说才名远扬的才女才会有字。
小字,对于春风城里的姑娘们来说……可以说是高不可攀的,就没有几个姑娘有字的。
若是硬要给自己起,其实也可以,但是姑娘们都是要脸的人,便只有花名,无字。
“我以为,以阿纤姐的家室……应该会有小字的。”杜十娘说着,心想看纤阿手上的镯子就知道,这可不是不受宠的姑娘。
“字有什么用吗?”纤阿不解:“我只要有名不就行了。”
“说有用有用,说没用也没有用。”七姨在惊讶后,回过神来后笑着说道:“姑娘觉得无所谓的东西,十娘这些丫头可是眼馋的很。”
“十姑娘想要字,取一个就是了。”纤阿看向杜十娘。
“说的简单。”杜十娘啐了一声:“姐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入过勾栏、梨园的姑娘,只有嫁了人,可能才能让夫君帮着起一个小字,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念给外人听。”
七姨嘲笑一声:“她们想要的不是字,而是洗干净些。”
“七姨。”杜十娘不满的杵了一下七姨,随后说道:“不过,阿纤姐姐没有小字,我还是很惊讶的,姐姐这样的人都没有,店里丫头没有字,也正常。”
“……”纤阿看着杜十娘好像很在意小字的样子,心想姑娘家是要家人了,夫君给起小字?
可是纤阿自己又不可能嫁人,自然不会有字。
再说了,白龙也没有给海棠起一个小字。
“十娘,我也是才想起来。”七姨转过头,注视着杜十娘的眼睛:“七姑娘入城之后就是笄礼后了,你给了她名字……就再给她一个小字。”
“啊?”杜十娘一愣,眼睛瞪的滚圆,她练练摆手:“七姨,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给她取字。”
“怎么不能。”七姨问:“七姑娘一路走过来,店里的姑娘们都看着,可有人觉得姑娘有小字是自大?难道她配不上一个“表字”吗?”
杜七有字涌来表现德行的话,不会有人有异议,毕竟是名满春风城的小先生。
“丫头自然是配的上的。”杜十娘被七姨的攻击打的措手不及,磕巴的说道:“七、姨,那也不能,我来取。”
“你是她的娘亲,你不给她取字,难道要等七姑娘以后嫁人了?”七姨啐了一声:“先不说七姑娘会不会嫁人,即便是嫁人了,不带字嫁过去,你不怕七姑娘被夫家的人瞧不起?”
“……”纤阿此时一幅脑袋放空的表情,她已经学习到了,一旦姑娘们开始讨论杜七就发呆的技能。
“七姨,合着您表面是在和阿纤姐说话,实际上是在等着我呢。”杜十娘不满的看向七姨。
“这件事也该提上议程了。”七姨提醒杜十娘:“十五取字,七姑娘怎么也过了十五了,再说了,等她登台后再给她字……说不得就有人说闲话了,所以最好是七姑娘还没有登台前,就给她把字给定下来,能明白吗?”
“您这也太急了。”杜十娘使劲摆手。
“急?”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盯着她的说道:“你憋了几天,给七姑娘憋了一个杜七的名字,我还没和你急呢,你现在倒是和我说急了?十娘,七姑娘行医名声传开之后,我就想让你给她起个好听的小字了,这还急。”
“妮子自己起的名字。”杜十娘啐了一声:“七姨,您觉得以我的水平,再怎么,也不能给她叫杜七。”
“七姑娘喜欢这个名字,我不找你的麻烦。”七姨嗔道:“就这么说定了,正巧今个人都在,你们商量出来一个姑娘的小字,明个就给散出去,不然等她登台,一切可就晚了。”
“我没准备好呢。”杜十娘声音大了许多。
“要你准备什么,让丫头们一起想。”七姨眉眼一横:“怎么,你觉得七姑娘不配有一个字?”
“呸。”杜十娘一看七姨的态度,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说道:“起就起,反正咱们这儿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大不了……让四闲给她起,正巧,阿纤姐姐也在,大家一起想。”
“……”
纤阿忽然站起身,俏脸憋的通红:“姑娘,我、我去……采花。”
0874 说不上是吵架
眼看着纤阿慌慌张张的离开,七姨示意明灯跟上去,随后瞪了杜十娘一眼。
“你这丫头,知道阿纤姑娘脸皮薄,还非要提她做什么。”七姨盯着杜十娘:“她才认识你多长时间,即便是要将她拽进咱们的圈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凡事都得慢慢来。”
纤阿这才没坐下多久,就又被杜十娘给“撵走”了。
也是,她一个外人,杜十娘却说要让她帮着给杜七取小字,当然会不自在。
“慢慢来?您知道什么。”杜十娘撇撇嘴:“对付她那样脸皮薄的姑娘,就是要下手重一些,这样,她以后害羞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
“你懂还是我懂?”七姨柳眉一横。
“……您懂。”杜十娘叹气,再一次在纤阿的位子上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块手绢后置于桌子上摊开。
手绢上是杜十娘给杜七准备的瓜子仁。
只见杜十娘抓了一把果盘里的瓜子,也不说话,就这么又一次细致的嗑出一粒瓜子仁,小心翼翼放在手绢上,然后就是重复这个动作。
她不说话,七姨也就不说话。
罕见的,杜十娘和七姨之间的气氛竟然有些僵硬。
……
房间角落里,安宁和白玉盘看着缩在角落里安静的一动不动的小花,对视一眼,皆是能感受到对方的震惊。
杜十娘和七姨……居然吵架了?
她们不知道七姨和杜十娘方才在聊什么,注意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纤阿都带待不下去,借口和明灯去西阁的时候了。
白玉盘只感觉到,杜十娘的确是有些急了。
“小玉儿,咱们……要去看看吗?”安宁咽了口唾沫。
“和咱们没有关系。”白玉盘轻轻握住安宁的手,将她拽的又远了一些,两个人在角落的桌子前坐下,白玉盘这才小声道:“姑娘的事儿,姑娘自己会处理的,再说了……瞧着也不像是吵架。”
“不像?”
“嗯。”
白玉盘心想看着杜十娘的眼神,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女儿对娘亲的不满,这种时候过去,那才真是主动找麻烦。
不过,白玉盘眨眨眼。
原来即便是杜十娘和七姨,也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
……
杜十娘缓缓的剥着瓜子仁,许久后,她才将手心里的瓜子壳丢下,拍拍手后蹙眉说道:“七姨,为什么非要给她起个小字?”
七姨抬头,认真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不起就只能等姑娘的夫家给她起小字了,就你这个样子,姑娘什么时候能有个夫君?”
“那阿纤姑娘都没有字,她没有不也正常?”杜十娘深吸一口气:“再说了,大家都没有字。”
她身边的姑娘就没有一个有小字的,甚至……白景天这个练红公子也没听杜七说过他有表字。
能想起来字的,只有李孟阳。
杜十娘自然不喜欢。
兴许练红也是从白景天的名变成了他的字,不过杜七没有问过,谁也不知道。
“你这么抗拒做什么?”七姨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想让七姑娘和春风城牵扯的太深?十娘,你也太天真了,她现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春风城学的,纵然你把她小字的位置空出来,也不能让七姑娘与你撇清关系。”
“您都知道,还……”杜十娘语气一顿,随后咬牙:“七姨,您就是要与我对着干,您分明也知道,与春风城牵扯太多并不是好事,就算给她起小字,一群勾栏里的女人给她起的字……真的能叫的出口?”
虽然杜十娘觉得如今说这种话已经有些晚了,可她的确是不愿意将杜七与她绑的太深的,毕竟家里的丫头未来前途无量,有一个“杜七”的名字已经很滑稽可笑了,给她留一个“小字”的位子,以后还算有一个盼头。
七姨却要杜七现在连小字都给定下,强行加深杜七和勾栏女子的羁绊,杜十娘怎么可能高兴。
“七姑娘不嫌丢人,你自己倒嫌弃上了。”七姨啐了一声,旋即点了一下杜十娘的脑袋,看着她身子微微摇晃,无奈的笑了。
“你若是真的能下定决心,当初就应该就把姑娘送出去。”七姨眯着眼睛:“当初舍不得,现在倒是一幅为了姑娘好的态度,十娘……你这大头梦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七姑娘是不是干净的人岂是一个小字能够决定的?”
杜十娘:“……”
许久后,杜十娘扶额,叹气道:“我……罢了,我都听您的就是。”
正如七姨所说的,杜七和春风城已经密不可分了,现在给她空一个小字的位置出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还差不多。”七姨轻轻一笑,心道这样一来杜十娘和杜七只见的关系又加身了一层。
姑娘家夫君给起的小字让杜十娘给定下来当然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七姨,我是在想丫头入城之后该是就已经过了十五。”杜十娘略显犹豫后,说道:“她在入城之前,说不得……就已经有一个字了。”
“哪来的字,她不是连名字都没有?”
“忘了,又不是没有。”杜十娘咬唇:“我已经……覆盖了她的名字,所以不想再动她的字。”
“你是给“杜七姑娘”取的字,关其他人什么事儿。”七姨理所当然的说道。
“您说什么呢,以前的丫头……怎么能叫其他人。”杜十娘不解。
“杜七之外的就是其他人,连这点都看不清楚,这么多年在店里真是白混了。”七姨吃着瓜子,说道:“你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听我的,别去想了。”
“……您也不会害我。”杜十娘点点头,心底的迷雾驱散了许多:“我听七姨的。”
杜十娘忽然从逆反的女儿变成了听话的人,七姨还真的有些不太习惯。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给姑娘起一个好听的小字很合适,毕竟要过年了。”七姨敲了敲桌子:“到时候,带着姑娘去串门,除了杜七这个“寒酸”的名字外,至少还有个叫的出口的字。”
七姨笑着说道:“这也算是,保护七姑娘的面子吧。”
“杜七这个名字,才不寒酸。”杜十娘嘴角微微一抽,接着捂着脸:“不过是不甚好听,我当初怎么就纵容她的任性了呢。”
后悔了。
0875 不好听的名字
她当初初见杜七的时候,觉得那姑娘能够愿意跟着她一个红倌人、还愿意随她的姓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杜十娘对于杜七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即便她说自己要叫“七”,杜十娘也是满口的答应。
杜十娘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给丫头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了,不然也不至于被您怼的说不出话来。”杜十娘幽怨的看着七姨。
“早知道?”七姨眨眨眼,敲了一眼传来些许动静的屏风处,敲了敲桌子:“若是再给你个机会,你想给姑娘起什么名字?”
“我?”杜十娘一愣,随后掰着手指,小声说道:“烟槐?清韵?湘漓?”
所谓风竹散清韵,烟槐凝绿姿,又有清韵倏邈远,南行指湘漓。
杜十娘觉得很适合杜七。
“……”
七姨闻言,眼角不自觉的一跳,骂到:“你和秋屏真不愧是一个姑姑带出来的,一个是取诗给身边的丫头取名流萤,到你……直接就去诗里截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名字?”
“哪里不好听了?”杜十娘盯着七姨,眼神愈发的不满。
“哪里都不好听。”七姨啐了一声:“烟槐、清韵、湘漓什么的,你听着像不像咱们店里姑娘们的花名?哪有给不入店的姑娘起这种名字的……果然,七姑娘的字还是得有四闲和红吟在一旁看着帮衬着取,不能让你自己来。”
“七姨,您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杜十娘感觉自己收到了伤害。
“废话。”七姨柳眉一横:“让你自己取,玩意你给姑娘起了一个映淮之类的字,那……大家都要怀疑,姑娘是不是要入望海店了。”
“……”杜十娘说不出话来了。
兴许是她在春风城里待得太久,接触的都是花名册上的艺名,已经不太适合给丫头起名了。
“幸好七姑娘的名字是她自己定下的,杜七这个名字看着简单,却也有不少巧合……去深挖,也能挖出深意来,远强于你的强赋诗词。”
“我怀疑丫头就是因为我叫十,才给自己了顺口的叫七,没您想的那么多说道。”杜十娘啐了一声。
“我只是说,有的解释。”七姨摇摇头,说道:“十娘,你当初只给了姑娘一个杜字,这个字本身就在仄韵第七,上声七麌里,杜附七,姑娘……这是一心想跟着你呢。”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杜十娘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
“你们这些后入店的丫头,我就说平日里让你多读些书。”七姨叹息:“换个说法,杜这个字有七笔画,所以,姑娘给自己起名杜七,就像跟着你。”
“……”杜十娘眼角一抽,说道:“丫头还真能做出来这种事,不过我不喜欢她这样给自己起名。”
她不想杜七没有自我,一切只跟着她走。
所以,七这个字最好和“杜”字就不要有关系。
杜十娘手放在桌子上,问:“七姨,您想想如果我事事都听您的,没有主见,您就高兴了?”
“可能有点恶心。”七姨认真说道。
“……”杜十娘一愣,深吸一口气,给了七姨一个埋怨的眼神后说道:“我想与她分开,你们却一个的把她我身上按,现在连起个名字都……”
“十娘。”七姨打断了杜十娘的话,说道:“七姑娘事事都听你的,这与我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没有你这样让别人背黑锅的。”
“明明就是,你是这样,四闲和阿寻也是这样。”杜十娘轻轻叹息,她觉得这样很不好,若是以后她和杜七分开了,丫头却一点主见都没有,甚至连起名字都是附“杜”的意思,那杜七以后……可怎么活。
“姑娘听你的,是你自己的原因。”七姨指向杜十娘面前手绢上颗粒分明葵花籽仁,眯着眼睛:“是谁将七姑娘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十娘……心里应该有数吧,就不用我提醒了。”
杜十娘眼睫猛地一颤,缓缓将手中的瓜子仁放下,叹息:“七姨,我真不知道该说您是看的清楚,还是老成精了……您就不能给我留一些面子?”
“在我面前还要什么面子。”七姨抿嘴一笑:“姑娘和你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她修仙你也跟着就是了,以后等姑娘长大了,说不定你想贴上去,她还嫌腻烦呢。”
“我不想这种事。”杜十娘稍稍的有些揪心,旋即强硬的转移了话题,她对着说道:“七姨,您懂得多,那就由您来给妮子定字好了。”
“我?”七姨摆摆手:“咱们这儿不讲究外头的规矩,我是能给姑娘定字……但是,你给她的名字她会高兴,我可不行。”
字和名并驾齐驱。
若是别人给杜七取字,那字的重要性显然就要在名之下了,所以还是要经过杜十娘的手,不然杜七不喜欢,可就没有意义了。
七姨一想起当初杜七提起自己名字时候那骄傲的模样,便忍不住莞尔。
“我起的字您又说风尘气息太重。”杜十娘撇撇嘴:“难道和四闲阿寻一起,就能商量出来合适的字了?”
“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再说了……还有我把关呢。”七姨提醒杜十娘:“你也别有压力,只要是你起得字七姑娘都不会嫌弃的,我看她第二天就会挂个牌子出去告诉姐妹们,你给她起了新的字。”
“就是这样,我才有压力的。”杜十娘捏紧了衣角,随后说道:“七姨,我想问问,什么样的名字在您的心里……是好的。”
她可以做个参考,现在就开始想。
“四闲的名字就不错。”七姨说道。
“石闲?赋闲哪里好了,您可别诓我。”杜十娘摇摇头,她就没有觉得石闲的名字好听过。
“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好?很符合那丫头的性子,认真起来的时候像是千斤重的顽时,却也知晓……怎么去放松自己的心态。”七姨说着,显然,她对于石闲的名字很有好感。
“我看,就是因为四闲以往的性子像您年轻的时候,您才偏爱她。”杜十娘啐了一声,却见七姨认真的看着她。
“反正,十娘这个名不怎么样,要不,你也给自己取个字算了。”
“?”
0876 什么样的是好名字
七姨看着杜十娘茫然的模样,哼了一声:“姑娘一口一个十娘就是规矩……我听着别扭。”
“您嫌弃我的名字不好听?”杜十娘瞪大了眼睛。
“我嫌弃你的地方多着呢。”七姨看着杜十娘那抗拒的模样,内心叹息。
杜十娘距离小字最近的一步,就是她和李孟阳私定终身的时候……当时李孟阳还不似后面殿试上的如日中天,只是一个庶子。
所以,杜十娘为了给李孟阳面子,甚至准备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送给李孟阳,让他将这些银子当成取自己的聘礼。
她当初真是卑微到又送人又送钱,到最后……却连一个小字都没有捞到,如今,七姨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资格给杜十娘取字。
这个丫头也不会要字了吧。
除非……
杜七那孩子能够反客为主,强硬一些?
七姨眼波流转,让杜十娘不寒而栗。
“七姨,您正经些。”杜十娘无视了七姨复杂的眼神,问道:“您说个好名字出来,我做做参考。”
七姨回过神来,想起了当初海棠姑娘最后遇见的人,便说道:“淮沁的方之南,她的名字就很好。”
“方姑娘?”杜十娘一怔。
淮沁的方之南,曾经被柳依依和连韵的母亲照顾过,是柳依依和连韵十分要好的姐姐,甚至柳依依做包子的手艺都是和她学的。
杜十娘对于方之南的印象首先她是个很富裕的姑娘,而且善良的收养了几个小丫头。
本来住的偏院,后来因为发现小丫头生病了不好及时就医,于是搬到了淮沁的中心,大手一挥就买下了一个院子。
妥妥的富婆。
“方姑娘的名字哪里好了?”杜十娘隐去眼里的艳羡,摇头说道:“妮子说过她方姐姐的名字很奇怪。”
七姨闻言,轻轻叹气一声:“你们这些丫头……我真的是……罢了。”
七姨抬起头,缓缓说道:“彩云之南,天高云淡,方姑娘的名字不但彰显她是梁州云滇人,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自然是个好名字。”
“好?有多好?”杜十娘不置可否。
“是至少不沾风尘,即便是书院的教书先生,也会觉得这是个好名字的程度。”七姨说道。
“这样?”杜十娘眨眨眼,忽然问道:“祝桐君这个名字怎么样。”
“我说过了,祝班主的名字很好。”七姨自然知道杜十娘在说的人是谁:“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不过说实话,我印象中的祝班主比起祝桐君这样不沾烟火气的名字,还是平娘更适合她。”
“我也这么觉得。”杜十娘轻轻点头:“看来七姨您也不是认为只要不接地气的就是好名字。”
“我有那么肤浅?”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接着眯起了眼睛:“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很有说道,就与你口中的桐君有关系。”
“谁?”杜十娘一愣后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个秋水楼姐妹的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七姨是在说谁。
七姨手指冲着屏风后面一摇:“红吟。”
“阿寻?”杜十娘一怔,她使劲的摇头:“七姨,您开玩笑呢吧,阿寻最不喜欢平娘给她的这个名字了。”
她起的清韵、湘漓都被七姨说风尘气息重,说像是花魁的名字。
红吟就更不要说了。
无论是红吟还是绿绮,只要一听就知道她们是望海店的姑娘,特别是红吟,将红字都挂在脸上了,这还能叫好名字?
杜十娘不禁对七姨的审美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我就说,你们应该多读些书。”七姨扶额叹息,许久后抬起头,缓缓的说道:“红吟的名字是祝班主给起的吧。”
“嗯。”杜十娘应声:“不过,她一直不喜欢,所以我一向都唤她阿寻。”
“祝班主是仙门,并且还是琴道大家,我说的没错?”七姨道。
“嘘,您小声些。”杜十娘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丫头们没有瞧过来,这才轻轻杵了七姨一下:“别人都不知道呢,您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是你透露了祝班主的秘密,做贼心虚。”七姨叹气,随后说道:“在韵书上,红字出自平韵一,是打头的声韵,祝班主对红丫头的期望应该是很高的。”
“您想多了吧。”杜十娘奇怪的看着杜七:“店里的姐妹虽然说会避开红倌人的红字,但是也不乏红打头的花名,哪有您说的这么离谱,七姨……你想的还真多。”
“你要看起名的人是谁,祝班主,她的心思细到什么程度,你难道不了解?”七姨反问。
“……平娘,的确可能会想这些。”杜十娘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还是太强行了。”
“你急什么,我没有说完呢。”七姨摆摆手,剥开一粒瓜子递到了杜十娘的嘴边,杜十娘吃了后,她这才说道:“祝班主是琴道大家,琴字在韵书中属于下平十二,而红吟的吟字,正巧也和琴一样,属于下平十二,祝班主用自己最喜欢琴来给红吟命名,怎么能说这名字差。”
“您说我都听不懂。”杜十娘迷迷糊糊的。
“不学无术。”七姨眼角微微一颤,随后说道:“下平十二的字里面,唯有吟这个字有正好符合乐伶,祝班主……一定是下了心思的。”
“不至于吧,七姨,您……真的很能想。”杜十娘不甚赞同七姨的意见。
“笨丫头,你总是一口一个阿寻的唤红丫头,你可知道,寻字也和琴、吟一样属同一阙?”七姨将瓜子连带着壳塞进杜十娘嘴里:“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巧合,三个也是巧合?”
“……”杜十娘愣住了:“真的?”
“我不知晓是不是真的。”七姨说道:“只是你觉得,红丫头入店的时候,祝班主喜不喜欢她。”
“喜欢啊。”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虽然阿寻入店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但是平娘对她事事照顾,现在更是想要将她当成下一任小班主培养。”
“这不就得了。”七姨叹气:“你们这丫头一个比一个笨,也不想想,既然祝班主喜欢红丫头……那么为什么要给她起一个一看就是红倌人的名字?”
听着七姨的话,杜十娘忽然就想明白了。
0877 杜七坐井的时候在看什么
好像……真的是这样。
七姨不是想多了,而是阿寻的名字里,真的蕴含了平娘对她的宠爱和期望。
平娘不会羞辱阿寻,给她不好听的名字。
祝平娘又是心思细腻的人。
怎么想都应当知晓,“红吟”这个名字里蕴含着一些更深层次的含义。
杜十娘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道:“这么说来,我和阿寻一直以来,都糟蹋了平娘给的名字。”
就是因为红吟也知道祝平娘不厌恶她,所以顶着这么一个风尘气息满满的名字,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从没有和祝平娘说过。
但是私下里,她可没少向杜十娘抱怨。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丫头在尊上来之后,各个都笨的像一头猪。”七姨叹息:“整日就知道开茶会,书页不读了……分明,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现在的姐妹,哪能和您那时候比。”杜十娘回过神来,使劲的摆手,心想她一会儿得好好和阿寻说一下她的名字,解除了她的心结才是。
“知道你看不进去书,还不如七姑娘呢。”七姨摇摇头,紧接着说道:“回归正题,红丫头的名字无论从哪个方面、包括给她起名人的修养上都近乎于完美。”
“……七姨的意思是,我们给妮子取字,也要考虑这么多?”杜十娘一时间头都大了。
她们这些姑娘哪里懂这些?
即便是拽上秋屏,四个臭皮匠一起也碰不到祝平娘的脚指头啊。
“知道你们一定比不上祝班主,不过只是给你个参考,别总是去想什么诗词,有时候……名字直白一些,或者包含你对姑娘的期待,也就足够了。”七姨提醒杜十娘:“类似听淮、湘漓之类的名字,听着好听,可看过去却是满满的空洞。”
“我……好像懂了。”杜十娘怔怔的点头。
对丫头的期待化成给她的“字”。
杜十娘很喜欢这种说法。
就好像她在杜七行医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让她带一卷银针在身上一样,她喜欢用一个东西一直去提醒容易忘事的杜七。
字……
就是一个不错的工具。
“我怎么没有想过。”杜十娘此时所有的抗拒全部消散,她略显兴奋的说道:“七姨,我给她起一个好的字,丫头每次提起自己的字都会提醒她,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努力……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打住,收起的小心思。”七姨立刻给杜十娘泼了一盆凉水:“好听也很重要。”
“知道了。”杜十娘点头。
七姨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杜十娘,缓缓叹了一口气,食指放在太阳穴上,轻轻点动。
自家的丫头就没有省心的,还好……有她把关的话,杜七至少不会有一个太离谱的字。
七姨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说一些她的私心。
杜十娘和杜七要一个名分,这个名分可是女儿,并且最好是女儿。
比起杜十娘和杜七,其实……她更看好杜十娘和石闲。
年上组才是最好的,可以相互扶持,不似杜七的神秘,知根知底并且互有好感。
七姨一直以来,都在想方设法的撮合杜十娘和杜七。
如今也不意外,她想要在杜七的“字”上动一个手脚,但是……不能直接说,要等一个好机会。
比如,不给杜七取字,按照杜十娘的期待将杜七的字空出来,然后再给她取一个名用来去花月楼演出,这样一来既满足了杜十娘的心愿,也能将演出这件事和“杜七”这个名字分开来,不至于污了杜七的名声
有两个花名在春风城也很常见。
七姨想要让杜七的第二个名字……姓石。
她们这些老姑娘做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双赢。
杜十娘会不会同意?
七姨看着此时面前认真剥着瓜子的杜十娘,实话说心里也没底。
……
屏风后。
杜七西西碾着手上的银针,伸手轻轻抹去了红吟额前疼出来的汗渍。
她当初给自己起名字叫七,的确没有什么深意。
兴许在外人看来,她当初的名字是因为依附于杜十娘名字的笔画和音韵,甚至是因为杜十娘名字里有一个数字,所以也给自己加一个数字。
不过,七姨认为以后杜七应该会逐渐摆脱杜十娘的影子,朝着更高的、七字所蕴含的真理努力修行。
会这么想不奇怪,毕竟刚入城的七姑娘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主见。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那时候的杜七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喜欢杜十娘,她的名字是因为七字是周数,循环不息,代表着无常大道。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本意是天理循环、周天运转的“七”字却失去了最初的意义,变成了真正意义上依附杜十娘而存在的字。
附杜。
它所代表的不再是天理,恰恰就是因为杜十娘的名的笔画有七画、因为七和杜字处于同一个音韵,因为杜七和杜十娘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数字。
也不是。
七这个字依旧代表着天理。
只不过,杜七的天理变了,从无垠的周天变成了杜十娘,变成了唯独属于她的天理。
世界上的修士并不知晓,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们所追求的天地无常大道,变成了正在嗑瓜子的黑衣姑娘。
但是杜七坐井不叫坐井,因为天的定义本来就是由她而定,便谈不上坐井观天。
她想要和十娘一起坐在井底。
所以她就是世界上最有出息的人。
“……”
不久后,杜七给红吟做完了针灸,撤去了屏风,看向外头。
房间里,石闲已经洗好了杯子,正坐在桌子前拉扯着纤阿的手与她聊着家常,企图用热情融化纤阿的心。
墙边明灯和小花滚一幅做错事情的模样缩在角落里,满身猫毛的明灯正在被婵儿训斥。
白玉盘和安宁在一旁看明灯热闹,一个无奈,一个面含笑意。
房间里很热闹。
杜七微微一怔,视线落在了正在和七姨在咬耳朵的杜十娘身上,水润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安。
她下了针,很疲惫,很想得到十娘的安慰,想要牵着她的手,与她和七姨一样说悄悄话。
可是。
十娘若是还疏远她,不敢接近她,那该怎么办。
0878 并非是故意疏远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过堂风吹散了胭脂味,带来了一丝丝凉爽,却并没有将沉重的气氛冲散。
在杜七推开屏风后,房间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可实际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杜七的身上,就连小花也不再和明灯玩闹,而是拽着明灯的裤腿,偷偷看杜七。
在场的都是杜七亲密的人。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如今的杜七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她在不安。
原因也不难猜。
所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杜十娘身上掠过。
安宁和白玉盘握着手,都能感觉到对方手心出了汗。
可杜十娘依旧在那儿和七姨笑着说话,完全没有要搭理杜七的意思,于是气氛就从一开始的融洽变得僵硬起来。
尤其是纤阿,简直是如芒在背,她何曾见过杜七这般不安的模样?若非是亲眼看见,纤阿真要以为这个世界是不是又要毁灭重启了。
杜七很少会害怕,此时却有些怯了,她略显无助的站在原地。
“……”
红吟才忍受过针法的痛楚,盯着杜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息。
这个傻丫头。
难道她就没有发现,自从她将屏风推开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吗?这时候露出这种表情,若是换了其他人……红吟就要追究她破坏氛围的责任了。
“十娘!”红吟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句,满面幽怨的说道:“也不管管你家的丫头,下手也忒很了,疼的我一身汗。”
杜七一怔,回头看着红吟,瞳孔微微收缩。
红姐姐……居然这时候告她的状?
七姨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梢,伸出指头在杜十娘的手背上点了一下,小声道:“再晾着姑娘,我可就要收拾你了。”
“有您在……我真是有福气。”杜十娘咬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直直的朝着杜七走过去,可是却没有和杜七说话,而是好像无视一般的从杜七身边走过,直直的走到红吟床边,拿起挂木上的绸缎,轻轻擦去红吟额头的汗渍,嗔道:“你还怕疼?不是你自己自讨苦吃,现在还有脸叫唤。”
“十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红吟瞧着杜十娘身后杜七那僵硬的身子,眼角一抽,杵了她一下,小声道:“十娘,你做什么呢。”
“不是你唤我过来的?”杜十娘啐了一声,她没好气的说道:“阿寻,你也是没用,疼的一身汗……一会儿,我可不帮你洗。”
“那就让七姑娘帮我洗。”红吟忽然说道:“对不对,七姑娘……”
“啊……嗯,嗯。”杜七转过身,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微微的点头。
“你理阿寻做什么?”杜十娘对着杜七说道,随后指着石闲:“谁惹的祸,就让谁去给阿寻洗。”
石闲是本来是目前为止最放松的人,因为她知道十娘有多么的喜欢杜七,根本就不会再刻意的疏远杜七。
她太了解十娘了。
可是谁想到,杜十娘忽然将矛头指向她,这让石闲嘴角下抑了几分。
这一对的姐妹可太有默契了,石闲一被杜十娘点名,立刻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她无奈的站起身,走到红吟的面前:“行行行,一会儿我替红吟擦背……只是,我若是弄疼了她的脚,可不能怨我。”
说着,石闲回身说道:“明灯、阿纤姐姐,咱们四个一会儿去盥洗室好好洗个澡,不过在那之前……阿纤姐,你先和我来一下,我带你去挑一身合适的衣裳。”
“好。”
纤阿立刻站起身,感激的看了石闲一眼。
她现在正愁不知道应该怎么脱离这个“骇人”的场面,还好有石闲伸手拉了她一把。
石闲自然的牵住了纤阿的手,转身对着明灯和红吟说道:“我和阿纤姐先去,你们两个先等会。明灯,等你给七姨上了茶,就带着你红姐姐来盥洗室。”
说完石闲就带着纤阿离开了房间。
“……”
出了房间,石闲看着满面轻松的纤阿,无奈的说道:“阿纤姐,你还真是配合。”
“配合?”纤阿如今离开的危险地方,正松了口气,对救她于水火的石闲充满了感激之心,好感可以说都要溢出来了,她奇怪的问道:“石姑娘什么意思?”
“没什么。”石闲心想杜十娘方才的意思就是让她先把纤阿这个“外人”带走,不过这种事纤阿自己看不出来,她也没有必要解释,免得伤了纤阿的心。
“七姨这儿的衣裳可多了,不知道阿纤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裙子?一会儿想怎么打扮?”石闲明艳的眸子微微一闪,眯着眼睛看着面容、身材都近乎于完美的纤阿,搓了搓手:“我忽然发现,阿纤姐姐……似乎比杜七那个妮子更适合做衣偶,有几身衣裳,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纤阿看着石闲那充满了奇怪意思的眼神,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像是一只小绵羊似得,被石闲拽着手就去换衣裳了。
……
……
屋里,眼看着石闲将纤阿带走,七姨无奈的说道:“十娘,虽然你和阿纤姑娘的关系还不够好……但是也没有必要特意将她支开吧。”
“您的女儿不要面子的?”杜十娘啐了一声,她可不想自己宠杜七的样子被不熟悉的人看去了。
“那也不能让四闲去,石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七姨叹气:“你让四闲带阿纤姑娘去换衣裳,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不是挺好的?”杜十娘心想她正巧觉得石闲对纤阿有好感,给她们创造机会呢。
再说了,石闲除了对翠儿,无论面对谁都是有色心没有色胆的。
此时,红吟伸手将杜十娘往杜七那儿使劲一推。
杜十娘也一个踉跄后,回过头给了红吟一个嗔怪的眼神,随后看着白玉盘和安宁关切的眼神,忍不住叹息。
家里的丫头……一个个的都这么爱操心,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自己这还没有疏远杜七呢,若是她真的那么做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来劝她呢。
如今纤阿已经走了,杜十娘便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朝着杜七缓缓走近。
0879 杜十娘的明心
杜十娘步子放得很慢,很自然的走到杜七的面前,看着杜七那略显慌张的眸子。
杜七都可以算是杜十娘亲手养大的丫头,从杜七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就认真的照顾她,教她书法、看着她去医馆学医;后来又教她练琴……
对于杜七的心思,杜十娘不敢说全部了解,却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杜七看着走过来的杜十娘,嘴唇微启。
“十娘……”
杜七的语调略微的有些颤,似乎只是单纯地打了个招呼,又似乎是在试探。
“妮子,你想什么呢?”杜十娘微笑,静静看着着杜七。
此时的杜七几缕漆黑的头发散了下来,耳垂上晶莹的宝石坠子微微摇晃。
“我……”杜七认真的说道:“我在想十娘。”
说完,良人就这么四目相对,都不说话了,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
明灯只是看着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捏着小花的爪子,两只狸花连都动不敢动一下。
“是我的错。”杜十娘忍不住叹气,她抬手,动作轻柔的将杜七耳边侧发轻轻捋起,无奈的说道:“不过,你这丫头,真是没出息。”
“十娘,你差不多得了。”七姨很适时的说道:“七姑娘不过打扮的好看了一些,你就不敢瞧她了?”
“谁不敢了。”杜十娘啐了一声,随后自然而然的牵住杜七的手:“给红吟针灸累了吧,过来歇会儿。”
随着杜十娘的嘴硬,轻描淡写的,房间中僵硬的氛围就消散的干净。
说到底,这种氛围不过是杜七自己心思敏感加上杜十娘没出息,只要把话说开也就没问题了。
杜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此时也明白了,杜十娘方才不是疏远她,只不过是因为纤阿在,落不下面子来。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握着杜十娘的手用力了一些。
杜十娘与杜七在桌前坐下后,七姨很自觉地站起身,去找红吟说话、询问伤势去了。
杜十娘一回头,安宁就眼皮一颤,她立刻将明灯从地上拽起来,同白玉盘说着悄悄话,不再关注杜十娘和杜七。
“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杜十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杜十娘笑了,杜七却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她目光怔怔的看着着眼前的杜十娘。
十娘有些变了。
杜十娘心想她的确是变了,之前她还犹豫自己要不要呆在杜七身边,所以对杜七的态度时近时远,间接造成了杜七不自信的样子。
不过从被七姨开导后,杜十娘就明白了她自己的心意,她对杜七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想法,但是……她是想与她恩爱的,哪怕被人说自私,也想与杜七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她能陪着杜七这个将来要修仙的丫头走多远?
杜十娘不知道,不过能走一步,便是算一步。
杜十娘直视杜七,漆黑的眸子起了几份水润,嘴角起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丫头如今也是会多愁善感、会不安的姑娘了。
相比于才入城时候死板、没有什么人味的木偶,如今的杜七就很让杜十娘满意。
这可是一个大进步。
所以杜十娘觉得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杜七,不过她看到杜七不安的时候,与其说是心疼,不如说更多的是……高兴。
大抵,这就是亲妈的心态。
所以,她方才第一时间没有安慰杜七,而是就这么晾着杜七,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是什么情绪。
如果杜七还学会了吃醋甚至是闹女儿家的脾气,那杜十娘只会更高兴,她一定会弄上一壶酒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很显然的,杜七没有进化的这么快,但是……杜十娘已经很满意了,暂时也不奢求太多。
“……”
当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会得模糊。
当杜七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天地都会模糊。
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庭院中的槐树、花草、泥土上,眼前的一切都添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杜七的眸子里漾着杜十娘的影子。
自己是怎么看十娘的呢?
杜七想不明白,但是被杜十娘无视和书院过后的不安化作委屈后,杜七就尝到了人世间感情新奇的味道。
她一直以来,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都只是感兴趣,并不了解。
但是有连韵柳依依、秦淮石闲做参考,杜七觉得她对十娘的感情不是这般肤浅。
又有七姨和杜十娘、明灯和白玉盘为鉴,杜七觉得她对十娘的感情也不是这样。
世界上的感情,不过爱情、亲情。
晾着都不是的话,那……会是什么。
想不明白。
以往的杜七很坦率,她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无论面对谁、无论是什么问题,她都会去问。
但是现在,她看着杜十娘那戏谑的眼神,便耳朵一热,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感情的内涵不重要,杜七只知道,抛弃了九姑娘名字,名为“杜七”的姑娘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看着眼前的姑娘笑。
如同纤阿、羲和想要她高兴一样,她也想让十娘高兴。
这件事比什么都要重要。
想与十娘多相处一些时日,杜七认为这就是自己的愿望。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因为杜七在盯着杜十娘的脸看,所以时间长河流逝的很慢,近乎停滞在杜七的身边。
杜十娘看着杜七水润的眸子和呆滞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的嗔道:“妮子,你看什么呢。”
“十娘好看。”杜七认真的说道。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
安心了。
她总算是安心了。
杜七深吸一口气,她的心被杜十娘那熟悉的、嗔怪的眼神温暖了,只觉得一天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
杜十娘心眉头一挑,轻轻骂道:“出息。”
她就说,她不希望杜七过于依赖她。
她希望杜七能够更自我、自主一些,而不是作为自己的附属。
不过……
看着杜七的眼神,哪怕杜十娘真是铁石心肠,如今也软化成一滩清水了。
她拿这个丫头,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杜十娘说道:“妮子,你什么能够自立,我还是做梦都能笑醒。”
0880 杜七很有主见
杜十娘无奈的说道:“妮子,你什么能够自立,我该是做梦都能笑醒。”
“自立。”杜七询问杜十娘:“十娘,我要怎么才能自立?”
她想要让十娘高兴。
“傻丫头。”杜十娘一只手捂着额头,半晌后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大多数时间要有自己的主见和主意,别总是依赖我。”
“主见……”杜七一怔,旋即问道:“十娘是自立的人吗?”
“我当然是。”杜十娘轻轻哼了一声,俏丽的下巴扬起一些,吸引住了杜七的视线。
杜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学着杜十娘的模样昂起头,十分认真的说道:“十娘,我觉得我是有主见的人。”
“?”
杜十娘眨眨眼。
其实从第三视角去看,便会知晓杜七从一开始就并非是没有主见的人。
第一次见面是她要跟着杜十娘的。
赤着脚从城里追杜十娘一路追到天望山也没有人吩咐她这么做。
强硬的将脸部被火石烫伤的杜十娘从壬丁楼里带出来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杜七一直以来都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她很喜欢知道自己要什么、且贯彻落实到底的人。
而她自己自然也会是这样的人。
“呸。”杜十娘啐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一手轻轻捏住杜七的下巴,手指微微有力,将杜七的唇齿撬开,随后就这么塞了一颗带着壳的葵花籽进去。
感觉到瓜子壳的咸味,杜七看着杜十娘的眸子睁大了一些。
“傻看着我干什么,还不把瓜子壳给吐了。”杜十娘嗔道。
“哦。”杜七点点头,咬碎瓜子,将壳吐了出来。
“你瞧瞧你这个丫头,哪里自立、哪里有主见了?”杜十娘没好气的指着杜七的脸:“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有主见,向来不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杜七眨眨眼,说道:“因为十娘说了。”
十娘说了,她自然会听,这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因为我说了,这是什么意思。”杜十娘有些疑惑。
“嗯,十娘,你让我想想怎么讲。”杜七不想再挨骂,她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在杜十娘错愕的眼神中说道:“凡事听十娘的,就是我的主见。”
“你……”听着杜七的话,杜十娘指尖一颤,戳破了一颗葵花籽。
是了。
杜七并非是没有主见,她倒不如说,杜七早就不是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懂,除了听杜十娘的话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三无少女”了。
如今的她了解了春风城的规矩,知晓了周围人相处的方式,对万物万事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如今的杜七听杜十娘的话并非盲从。
一切听十娘的,无论十娘的要求是什么、无论十娘的要求是好是坏,甚至……
无论十娘的话是否是坏了规矩。
她都会听。
这就是杜七的主见。
杜十娘耳朵一热,她不能知道杜七如今在想什么,可只是看着杜七认真的眼神,就心跳加速。
凡事听自己的就是她的主见什么的……
这句话对于杜十娘的杀伤力,完全不亚于她第一次听见“十娘就是规矩”时候的感觉,心动的厉害。
“又说胡话。”杜十娘站起身,从杜七的对面做到了她的右侧,纤细的左手从后方揽住了杜七的腰肢。
“我没有说胡话,是十娘总是这样不讲理。”杜七一如往常一般顺势依靠在杜十娘身上,她心想十娘以往不是这样口不对心的,该是受到了四闲姐的影响。
“我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知道?”杜十娘感觉到杜七的呼吸落在自己耳后,眼睫微微一颤后认真的说道:“若是不喜欢我不讲理,就有自己的主见。”
“我喜欢。”杜七说道。
“喜欢什么?喜欢我不讲理……你这丫头是不是脑袋不好。”杜十娘悠长的叹息。
杜七轻轻抓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喜欢十娘。”
她所抓住的,是赐了她姓名,能够填满她不安空洞心脏的姑娘的手。
可杜十娘却不再心动了。
她早就习惯了自家丫头这副不知不觉说情话的模样。
“你这妮子在这一点上,真是一点没有变过,莫非……上辈子是个混迹花丛的五陵子?”杜十娘笑着。
“才不是。”杜七不满的,捏了两下杜十娘的指甲。
先不说她没有上辈子。
单单十娘不喜欢五陵子,即便她真的有上辈子,也不可能是十娘讨厌的人。
杜七心想。
她就算有上辈子,上辈子也是名叫“杜七”的姑娘。
……
床边,七姨看着杜十娘和杜七坐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微笑。
红吟则是轻叹。
她会嫉妒石闲,可是却不会嫉妒杜七,不如说看着杜十娘和杜七亲近,她的心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抓着七姨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呢。”七姨问。
“七姨,我以为七姑娘已经长大了,和以往不一样了。”红吟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嗯。”七姨点头。
相比于一开始,如今的杜七变了太多。
“可是……她在十娘面前,却一直都没有变过。”红吟说道。
无论杜七在明灯面前有多么成熟,在外人看来又长大了几岁、心智成熟了多少……她在杜十娘面前,始终是那个一颦一笑都像是在撒娇的孩子。
关于这一点安宁和明灯都习惯了,只有白玉盘看着杜七依靠着杜十娘的肩,瞳孔放大,像是解锁了对于杜七的新认识。
白玉盘心里的杜七是什么样子?
是点活了莲花的玄奇。
是将她从纨绔手底下解救出来的恩人。
是将她的公子迷的找不到北的姑娘。
是让所有侍卫都心甘情愿的唤一声“先生”的人。
可如今的杜七,却带着恬静的笑容依偎着杜十娘。
“七姑娘一直是这样。”七姨拍了拍红吟的脸颊,问道:“不然,你以为十娘为什么非要四闲把阿纤姑娘给调出去?”
她哪里是怕自己丢人。
杜十娘那是怕杜七太腻自己,让纤阿看见了,杜七丢人。
杜七丢人可比她自己丢人要严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