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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宫第三年全文阅读

作者:安喜悦是我     我在冷宫第三年txt下载     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在冷宫第三年全文阅读

大家都这么开篇的

    我在冷宫的第三年,满庭花开,一切平安,还没有人想要了我的性命,也没什么人关心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本尊了。只不过,眼前这个“玉面修罗”南厂厂花、锦衣卫都督、大月国太监首领肖不修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坦然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分分钟想要吃了我的样子。我穿着小衣横跨在他的身上,脑子却想着今天夜半时分,终于该有人接我走了吧。画面有点混乱,但幸好我的脑子还算清楚。

    其实,冷宫这位妃子的本尊真的是家世显赫,其父曾经官拜宰相。曾为如此显赫的大月国做宰相,这是多大的荣耀啊,还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了皇帝,虽然女儿刚送进宫,还没来得及宠幸,宰相就被皇帝给流放了。真是命运多舛,不知道是说宰相命不好,还是他女儿命不好,还是说我的命不好,或者就是目前在我身下的肖不修大人的命不太好。

一、我答应进宫去

    其实,冷宫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偌大的皇宫中的西南角,高墙外就是市井街区,仔细听听还是很热闹的。我这里是一个二进小院子,人员配置就是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一个老嬷嬷。平时也送来一日三餐,春假秋冬四季也会分别送来一套新衣。

    所以说,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话,这种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比如我,觉得就挺好的,至少之前我被尼姑庵赶出来的时候,还属于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在街上还睡过几天。

    后来,有个大姐看我可怜,留我在厨房里喝了碗热汤。我蹲在地上帮大姐洗了洗菜,就被人拎到大月国的当朝宰相面前。那时候他还在位,不过就是一脸的阴暗。他左左右右把我看了一个遍,吓得我以为他要纳我为妾。想想当时我也不过十八岁,身材瘦弱,面黄肌瘦,莫不是他有什么癖好?我也不敢深想,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想着实在不成就装成大傻子,估计还是能逃过一劫的。

    “你知道我是谁么?”他忽然开口。

    “呃……不知道。”我有点慌张,但还算镇定。

    “我是当朝宰相李山。”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喜乐。四十多岁,瘦高个,眼睛极其明亮,薄唇,透着一股子薄情汉的相貌。

    “哦。”我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就只好点了点头。结果,他又沉默不语,看了我许久。气氛特别尴尬,现在我要是夺门而出,可能也会被抓回来。毕竟刚才我被拎过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不少侍卫,恍惚间还看到花园挺大的。想来这也是宰相府,要逃跑的时候迷路了,可就真的尴尬了。所以,我低头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局面,觉得还是以不动应万变,可能还是好计策。

    李山又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然后忽然给我跪了下来。这倒真是出乎意料,我闪身躲开了,“这个,不合适吧!”

    “虽然我贵为宰相,但也有丢性命的危险。只能出此下策,请你帮我。”这么恳切,令我头大,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果然,接下来的话更加令我瞠目结舌。他说他知道皇帝要杀他,但还是冒着危险,把最小的女儿送给皇帝当妃子,暂缓了皇帝杀他的念头。可这一定不会更改结局。所以,他现在的办法是,在他被皇帝杀死之前将女儿偷换出来,再让她远走高飞。这剧情有点狗血,我得问清楚了。

    “所以,我去换你的女儿?”这不就是套路么,说不准我一进去就会被赐死,那岂不是不划算。

    “老夫应该罪不至死,因此女儿也不会死。只是,肯定是要被打进冷宫的。想她不过十八妙龄,还早已有心仪之人,怎么能如此过一生呢?”

    “哦,也对。”我点了点头。之前在街上听八卦的时候,据说这宰相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原配夫人还早早难产死了,他带着女儿独自生活。即便是做了宰相,也没有再娶。所以,这府里也没有女主人,他自己前前后后都管理,人手也不多。

    “你和我的女儿年龄相仿,身材相貌也有几分相似,等你偷偷进宫替换了她,让她远走高飞,你替她在冷宫里住上几年,我会安排手下帮你出来,给你一大笔酬金,你就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了。”

    “这买卖听起来也挺划算的。”我点了点头,至少有地方住,还有钱拿。

    “从现在起,我会安排人给你梳洗打扮,两日后就送你进宫。”李山倒是挺着急的,“我女儿叫李蛮儿,还未册封,刚刚送进宫去了。若是早发现你一日,就直接把你送进去了。”

    “哎,现在去也不晚,您这么不是还没死呢么。”反正不是这个老头纳我为妾,暂时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也是巧了,我叫小满,和您女儿的名字谐音,我也就不用改名字了。”

    “甚好甚好。另外,老夫还有事情要叮嘱你。”李山有点神秘,“应该三日后,我就会被皇帝一道诏书废除宰相之职,我女儿会直接进入冷宫。所以,今后只有你自己在宫里生活,我们也没有办法给你传递消息,但是你记得,三年后的中秋之夜,会有人来接你出冷宫,并且带给你一万两白银银票,你出了宫就随便找个地方生活,也不用找我们。”

    “口说无凭吧,至少先给我五千两,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在这方面,我还不算傻。这种口头约定,还是三年后的,能不能兑现都很难说,更何况这老大爷即将被废除官职,而我还是要替他女儿进冷宫,风云变化太快,还是有银子傍身才好。

    “行,先给你五千两银票。还有她宫里的首饰等物品也都是你的。”李山还真痛快,那我也不能含糊,“行吧,收拾一下,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都说说吧。”

    “你可以放心的是皇上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当然前提是你也别惹怒他。当然,也有可能你们根本见不到面。其他的人应该也不会去冷宫,所以你在那里就是安分守己待三年就好。我如果没有给你消息,就是好事情。也别想着联络我们,只会给你增加危险,不会有任何好处。另外,我们这个事情绝不要说出去。反正,你要是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说了这么多,我大致能够明白的是,我就替他女儿进冷宫,老老实实,不要乱说乱动,三年后拿尾款走人。想想真的不错,我答应了。

二、一个好看的太监

    我进宫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每个人都穿戴了蓑衣和斗笠,也看不清楚相貌。反正我跟着宰相李山的身后,在一群人裹挟之中进了宫,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下半身的裙摆几乎都湿透了,冷的我直打寒战。在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时候,就被一群人拥进了一个小院落中的一间屋子里,然后又跟着前面乌压压一群人跪在地上。

    没过多久,皇帝就来了,脸色不太好。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他是皇帝,就这么万众簇拥的人物出现,任谁也知道这绝对是个重要人物。这人跟李山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我面前,让我抬起头看了看他。我也没含糊,直接抬头看着他,我在他眼底发现了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然后,他再也没理我,径直走了。

    跪得时间长了,我便歪坐在地上。李山看了我一眼,带着人,当然包括了他的亲闺女也走了。话说,他亲闺女也是怂,都没敢正眼看我一下,好歹我也是替代她的人啊。算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坐在地上,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摸了摸怀里那五千两银票还在,心里安静许多。于是,站起身拍拍土,先不管裙子还滴答着水,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然后开始琢磨现在的状况。

    到目前为止,李蛮儿还没有被册封,身份也挺尴尬的,所以下人们只能称呼她为“小主”,一切吃穿用度也简单。这也挺好,万一有很多人见过我和正主,必然会被戳穿。所以,我尽量低调一些才好。

    喝过了水,看看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天空挂出了一道极美的彩虹,令人心旷神怡。我有些发呆,似乎曾经也见过这样的景致。但是,我已经忘记了十岁之前的所有记忆。据尼姑庵的静心师姑说我曾经从房顶上掉下来过,摔坏了脑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连我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

    静心师姑见到我的时候,正好是我从尼姑庵的房顶上摔了下来,所以,她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当时看我也是粗布衣衫,应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孩,看我当时傻乎乎的,就收留了我。谁知道我长大之后这么闹腾,居然还在外面找了几个男人给静心师姑相亲,气得她直接用笤帚把我赶了出来。

    反正在尼姑庵里也吃不上什么好吃的,也没有零花钱,每天还要跟着她念经、打扫,有时候还要跟着她去采草药,累得浑身疼。所以,我一出门就没打算再回去,谁知道居然就进了宫做了娘娘的替身。这世道变化太快,连我自己都没搞明白。

    门口有个挺拔的背影,正在跟我的小太监说着什么。只看见我的小太监一脸娇羞,不住地点着头。太监和太监之间现在也搞对食么?不是太监和宫女也可以么?我有点好奇,忍不住凑了过去。我自觉自己的脚步还是很轻盈的,结果还是在十几米外的位置被这个挺拔的背影听到了,他很警觉地回过头,那眼光简直能杀人,我都觉得心头寒光泠泠,要真的是用剑的话,我此刻怕早已经趴在地上倒气了。

    不过,就他这回过身的样貌,也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太监呢?

    身高绝对有一八三,一双大而有神的瑞凤眼,悬胆鼻,红唇皓齿,一身的冷冽气息,就差在脑门上写上“生人勿进”四个大字了。

    我满脑子都是“咋这么好看呢?”其余的形容词也完全没有,就是无限循环这几个字,以至于他厉声戾气的跟我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

    直到小太监拽了拽我的衣袖,也大声地说:“小主,小主,您今天晚膳想吃什么啊?肖大人说雨后湿滑,让您回屋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玉面修罗”肖不修,大月国南厂长花锦衣卫首领,麾下三十万锦衣卫,个个杀戮冷血,帮皇帝把控着每一处风吹草动,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太子之类的皇亲国戚看到他时都会瑟瑟发抖。

    可是,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嘛,二十来岁总是有的。

    “啧啧啧,怎么这么好看呢?”呃,我居然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看到他的玉面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裂纹,我还挺高兴的。

    “堂堂宰相之女,说话怎能如此孟浪?”他紧紧盯着我。

    “我是说彩虹好看呀!”我赶紧指了指天上的彩虹,“您瞅瞅,多美啊!虽然没有我美,但也是美的吧。”

    大约这话又刺激到了他,他的表情明显更不悦了。吓得小太监立刻跪了下来,不敢吱声。肖不修直接踹了小太监一脚,说道:“好好伺候你主子,也没什么好日过了。”

    小太监立刻哭了出来,哇哇痛哭。

    “肖大人,这个,人家也没犯错,你踢他就是你的不对了,还吓唬人家,这样也不对吧。”我有点看不过去。

    “哦,你在教我做事?”肖不修的面色开始狰狞。

    “也不算是教吧,就是跟您说一下。这按照大月国的国法,您现在是在后宫,好歹也是要谨言慎行,尊重一下后宫的各位娘娘们以及她们身边的人。万一吹个枕头风什么的,对您也不太好吧?”

    “你在担心我?”他挑了挑眉毛,居然又衬托出了美貌无双,我眼前都出现了小桃心。

    “是啊,担心啊!”

    “你不担心你自己?”他又挑了挑眉毛,我的心跳差点停止。

    “担心啊!”我捂住胸口,“我又不傻。”

    “嘿嘿,不傻是吧?”他居然又笑了,我真是要阵亡了。果然,传说中这个“玉面修罗”名副其实,虽然说话阴阳怪气的,没有一句让人爱听,但是就冲这个脸我也能忍。

    “不傻不傻,真的不傻。”我后退了一步,这脸靠的太近,心脏受不了。“晚上随便吃什么都成,你去膳房看看吧。”我轻轻踢了一下小太监,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嗷嗷哭得我头疼。幸好这个小太监也不傻,立刻飞也似地跑了。

    肖不修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我能够当着他的面就放别人跑了。所以,他又逼上来一步,我又退后了一步。“那个,肖大人,我累了,我回屋里去了。有什么事情再说吧。”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气场太足,杀气太重。我也没等他回话,直接进了屋子,关了门,顺手把几个窗户也关上了。

    肖不修又楞了一下,然后这才转身走了。就在我觉得危机解除的时候,半夜三更他就带着人围住了我的屋子,火把和灯笼同时点亮了四周,我穿着单薄的睡衣,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他一脚就踹在我的膝盖上,我直接一个狗吃屎扒在了地上。然后就听到他阴阳怪气地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月国宰相李山心怀不轨,贪墨银两,买官卖官,特抄家流放。其女李蛮儿虽已进宫,但未册封,念及其年幼无知,打入冷宫,贬为庶人。钦此。”收了诏书,他还恶声恶气地说了一句:“还不谢恩?”

    “为啥?”我从地上费劲地坐了起来,“他都把我打入冷宫了,我还得谢谢他?”

    “你!”八成他也是没见过我这么直的人,一时间也想不出说什么。

    “对,我,冷宫。行啦,还说什么呀,反正我走不了了,你找个人把我抬过去吧。对了,顺道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屋里还有几本书可以带过去,麻烦了哈。”李山不是说还要再等一日么,怎么提前了?

    这一脚虽然对于肖不修来说可能只用了一成功力,但是可真心把我给踢残了大半年。好在我不是那种热爱运动的人,能躺着绝对不站着。所以,当他们把我抬到冷宫的时候,我还挺高兴。因为毕竟真的感觉走了很远,距离皇帝的政务中心越远越好,我反正不会主动去靠近的。

    我这冷宫的名字也不错——满庭花,感觉谐音就是“蛮听话”,作为李小蛮和小满的我来说,也一定要做一个听话的乖宝宝,等着三年后就赶紧海阔天空出去了。想着这些,也就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再说了,人生不就是吃吃喝喝睡睡么,挺好。

三、小满很听话的

    大月国的冷宫待遇还是挺好的,特别是我这种没有册封过的妃子直接进了冷宫,又没有跟各位娘娘交过手,连皇上的面也就见了一次的小主子,绝对不会有人跑来耀武扬威。所以,第一真的够清净,完全没有人来看我。第二,配置齐全,除了二进小院外,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一个老嬷嬷,长得特顺眼,就是笨点儿。但笨又笨的好处,听话呀。我们也算相安无事,凑合一起过日子。

    本来宫女们到了二十四岁就能放出去了,结果我这两个小宫女是因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自愿跟宫里签了死档。也就是说,我的两个太监和两个宫女都是要老死宫中的。我又问了问我的老嬷嬷,其实也不大,五十岁吧,看着也挺年轻的。当初也算是皇后身边的红人,结果说是某天给皇贵妃喝了不该喝的东西,皇贵妃虽然没死,但是把她给打入冷宫当差了。

    老嬷嬷的闺名红玉,我可不敢直接称呼她,只能尊称一句“玉嬷嬷”,让她来管理下面这四个人,也算是领导嘛。我基本上没什么事情,除了吃和睡,就是看看书。这李蛮儿可能也是个爱书之人,行李中居然有一大半都是书籍,有经史子集,还有各种话本,简直是太好了。

    所以呢,我不惹事,很安静,也一心一意养我被肖不修踢伤的腿,有时候一整天除了要厕所的时候起来溜达一圈,其余时间都半躺着看书睡觉。玉嬷嬷也很满意,指挥着四个小的先是把冷宫的二进小院的卫生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然后又做了一番派头十足的训话,然后她也没什么事情回自己的屋里睡觉了。

    哦,她一开始还客气地问了我一句:“小主,咱们院子里要不要种些花花草草,看着比较有生机?”可我一想到当初在尼姑庵中那一院子花花草草招蜂惹蝶,还让蜜蜂蛰过我的景象,就完全不想搞这些。所以立刻拒绝了她,并且很严肃地跟她说:“您想干嘛就干嘛,这院子您做主就好了,我就是图个清净,没啥要求。”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玉嬷嬷果然什么事情都不问我,自己全权做主。搞得我像是这院子里的隐形人,只是一到饭点儿就吃饭,这个我比较喜欢。其实,饭菜也都是统一宫里的御膳房送来的,伙食特别一般,味道也特别一般。可是啊,我都讨过饭的人,已经觉得这样很不错了。玉嬷嬷去闹过几回,但也没什么效果。毕竟,我这个还没有册封的妃子也没啥实权和地位。

    本来应该垂头丧气,每天病恹恹的,才符合身份。结果过了一个月,肖不修居然来给我送银子,说是冷宫嫔妃也是有俸禄的,真是把我高兴坏了。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居然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拿,比玉嬷嬷的工资还高一两,真心太好了。

    看到我一脸的高兴样,肖不修又有点绷不住了,恶声恶气地问我:“有这么高兴吗?”

    “有啊有啊!特别高兴!”我拿着白花花的银子真的挺高兴的,“并且还是肖大人亲自送来的,还能够见到肖大人一面,就更高兴了。”

    肖不修明显脸都抽搐了一下,看着我拄着拐杖的样子,似乎冷了一下,但还是“哼”了一声转身走掉了。我立刻单腿一蹦一蹦地回身把银子交给了玉嬷嬷,让她想办法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这冷宫里,目前只有她有资格每月外出一次,所以,购买鸿运楼的酱牛肉,迎宾楼的猪头肉,洪兴馆的蒜肠的任务就是她的了。

    “要不,先用些银子去太医院找个大夫来给小主看看腿,这都一个月了,依然没什么好转,可别落下毛病。”

    “没事没事,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才一个月,每天热敷一下,少运动多躺着就好了。”肖不修那一脚肯定是踢在什么筋脉上了,虽然不至于残疾,但养一养总是没错的。

    再有,“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又属于不闹腾不矫情的和蔼人,这五个人明显都开始朝我靠近。当然,本小主也真的没什么架子,也没有什么要求,所以大家不仅相安无事,并且感情也愈发融洽起来。这五个人也开始陆续跟我吐槽自己的故事和宫里的八卦,我们每日午后还有下午茶大会,听他们讲故事,让我更喜欢冷宫的生活了。

    过了大半年,肖不修居然又亲自来送银子了。据说这大半年,这位厂花大人忙着去江南一带办事,深得皇上的宠爱,又给了一大笔封赏,还赐了免死金牌,黄马褂,十万两黄金,两处大宅……风光的不得了。

    这大月国的确治理得很好,皇上没有老糊涂,虽然有五十个嫔妃,但并不好色。正宫娘娘端正严肃,就是没有生孩子。皇贵妃倒是生了好几个,但活下来的不多。其余嫔妃也陆续生了几个皇子皇女,但也是活下来的不多。目前,只有三个皇子活着,并且已经成年,陆续搬出了宫,各自又娶了媳妇。听说,还有几个马上就要生了,看来也算是香火有继,不发愁了。

    目前,也没看出有哪个皇子又什么野心,这三位都属于闲云野鹤,不太喜欢政治斗争,让皇上十分发愁。所以,就从一众太监中挑了这位从小就养在身边的肖不修,提拔他做了锦衣卫首领。当然,据说这位肖大人的来历也不太平常。说是师从昆仑派师尊,关门得意弟子,得了真传,也承袭了阴狠之道。反正就是别让肖大人惦记上,否则只有一个“死”的下场。

    “玉面修罗”的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在他手里死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不计其数,皇上也极其信任他,几乎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交给他做。有时候,背后有人闲言闲语地说:“难道这江山要给了这个肖不修么?”

    结果,没出三天,这几个说闲话听闲话的人的尸体就都挂在城墙上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这些事情。

    我这些八卦也是偷偷听来的,烂在心里不敢说出去。毕竟腿一疼,就想起肖不修来。这都大半年了,我走路还是不能快,不能走时间长。多数时间,还是躺着跟大家闲话。幸好还是年轻,没有太多运动,身体也还可以。

    肖不修来送月银的时候,我这个院子里正在欢声笑语地说着八卦,压根就没有人给他开门。气得他直接踹翻了大门,进了院子。看到我们还在哈哈哈地说着什么,把他气得大吼了一嗓子:“送银子!”

    那五个人赶紧退到一边去了,我坐着也没动,因为天气有些阴冷,我的腿又开始抽筋了。就只好跟他说:“放桌子上呗,走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门修一下。反正之前也坏了,根本就关不上。”

    他那张依然充满了魅惑的脸虽然有些消瘦,但表情真心不太好看。这不,他鄙夷地扬了扬眉毛问道:“那为何不到内务府去报修?”

    “我又没有啥值钱的东西,这地方又是最偏僻的,更没有人来看我,所以修啥大门啊,开着更敞亮。”

    “你!你好歹也是前宰相的女儿。”

    “哎,这不是都冷宫了么,人呢,要认命,少闹腾,多享受。万一皇上那一天想起来又把我弄死了,我何必不赶紧吃吃喝喝开心一下先呢!”我摸了摸桌子上的银子,转头跟玉嬷嬷说,“咱们再吃一次那个蒜肠吧,味道虽然大了一点,但真的挺好吃的。”

    玉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肖不修一眼,没敢说话。看来,这上上下下都害怕这个玉面修罗,果然也是名不虚传。“您要是没啥事情就走吧,我这里风大,回头您再受凉了就不划算了。要不然,以后您就派个小太监来送一趟就成了,放心,我不会告状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告状。”我吃力地站起了身,扶着桌子单腿站立,打算做出起身送客的样子。

    不过,我发现他还真挺高的,我也就将将到他肩膀位置,看来我还要努力吃点有营养的,再长长个子才好。

    “你就不怕我找皇上告状么?”他没动地方,反而靠近了我,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不怕。”我略略蹦了一下才转过身看着他,“我都已经在冷宫了,下一步不是流放就是赐死。赐死吧,估计不太可能,因为我也没犯杀人放火的罪,流放吧,大约我就更高兴了,直接就能出宫了。您随意吧,我都成。”我笑嘻嘻的回答了他,也成功的看到他一脸的不高兴。

    “你总有要求我的一天!”肖不修留下了这句话,走了。

四、做一只晒太阳的猫

    日子过得还挺快,转眼我居然已经进冷宫一年了,春夏秋冬的景致看了一个遍。每天上午坐在冷宫的院子里晒太阳,下午拿着一支秃毛笔沾点水,在院子的石板地上写大字。冷宫附近是藏书阁,看书不发愁。但是笔墨这东西在宫里也是金贵的,所以冷宫是完全不可能无限量拥有。我虽然不会写什么心得体会,但当年在尼姑庵帮着抄写经书的时候,留下了“写字静心”的毛病,因此,每天一定要写半个时辰,才觉得心平气和,神清气爽。

    春日渐暖,天气不错,我就多写了一会儿。看着石板地上被我写得密密麻麻的,还挺有成就感。蹲累了,我就干脆坐在地上,一边锤着腿,一边默默念了念自己写的经文。一时间竟然入了迷,觉得这经文也挺有趣的。肖不修进来的时候,我也没发现。直到他的黑影将我遮盖住,头顶的阳光消失了,我才扭回身去看,发现他也在读那些经文。

    “你怎么会写《阿弥陀经》?”肖不修看到我完全没有任何寒暄,也完全不像是大半年没见面的样子。仿佛我们上一次见面只是上午一样,这让我有点恍惚。幸好看着他的表情还不算难看,我说话也温柔了一些。

    “以前在尼姑庵的时候抄过,挺有意思的,大约也就背下来了。”我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发现他有点瘦了,气色也不太好,浑身上下有种风沙沧桑感。

    “字不错,背得也没错。”肖不修难得表扬了我一句。

    “嗯,抄了可能有一百多遍呢。”

    “为何?”

    “尼姑庵里经常有贵人来访,然后就要求替她们抄写经书,也算是尼姑庵的一项收入。师姑就让我帮着抄,我抄的快嘛,所以每抄完一份,师姑都会奖励我吃一碗素面,那时候我基本上天天有面吃,吃了好几个月,所以我觉得有一百多遍吧。”

    “你为何在尼姑庵抄经?”肖不修似乎发现了什么。

    “哦,就是闲的没事去尼姑庵看书,顺便就帮人家了。”我随便找了借口敷衍他,幸好他也没深究,只是又仔细地看了看我写的字。“你愿意帮我抄写么?”

    “交易?”我有点好奇,居然肖不修要用我。

    “给你修大门,修窗户,修桌椅板凳,提供有荤有素的一日三餐。或者,还可以给你找个大夫看看腿,虽然可能有点晚了,但你还年轻,多保养一下,腿应该不会落下大毛病。至少能够缓解下雨天腿抽筋的问题。”肖不修居然也蹲了下来看着我,视线虽然依然比我高半头,但至少我不用仰头看着他,脖子不太疼了。

    “成交!”想我闲着也是闲着,抄抄写写的工作还是可以胜任的。

    “如果不给你做这个事情,你打算以后做什么?”肖不修临走的时候忽然回头问我。

    我稍微愣了一下,毕竟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三年为期,海阔天空。但若是没有人知道我这个冷宫里的人可能会走,都会认为我在这里要待一辈子。那么,我会做什么?“一只晒太阳的猫吧,适合我。”我忽然有点神往这个答案,心也变得暖暖的。

    第二日,肖不修就派人运了两大箱各式各样的字迹纸张,也就是说,有写在纸上的,有写在衣服上的,还有写在被单上的,还有写在扇面上的,最难以辨别的是写在一块牛胛骨上的。另外,还有些上面很可能是血迹。

    我瞅着这两箱东西有点发呆,肖不修说:“你不用管是什么,只需要把上面的字整整齐齐誊抄在卷宗上,写好是从什么地方抄下来的即可。但是,必须一字不差,就算它有错字,你也要一起抄下来!卷宗纸不够了,就直接告知王力,他和张禾会负责所有的卷宗以及联络工作,也会住在你这里,监督你的工作。”

    “那大门和桌椅板凳什么的,什么时候修?”我问道。

    “今日内。”肖不修言简意赅,说完就又一阵风似地走了。

    我围着箱子转着圈,转第一圈时,我想王力和张禾都是身材魁梧的太监,看来一定是会武功的,我一定要听话才成。转第二圈的时候,我在琢磨这堆东西必然是涉及了什么隐秘,所以他不能让太多人接触和触碰,才找到我来处理。因为毕竟我不过是冷宫被幽禁的妃子,泄密的可能性少之又少。转到第三圈的时候,我开始研究这堆东西我是快点弄呢,还是慢点弄。会不会只有这一次,下次就没有这种事情了。那么,大门什么的虽然修好了,一日三餐有荤有素是不是也坚持不了几天呢?转到第四圈的时候,我居然看到箱子里有一块女人的红绸子肚兜,这必然是牵扯到情杀大案吧!那我还是赶紧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吧,肯定特好玩!

    我撸起袖子准备动手的时候,玉嬷嬷拦了我一把,“小主子,这不是咱们冷宫做的事情啊。”

    两名小太监小灰子和小铜铃站得倒是挺远的,有肖不修派来的大太监王力和张禾杵在这里,估计他们也会过来拦着我。还是我那两个宫女姐姐胆子大,秀丽去搬了矮桌,春晓去拿了笔墨纸张,兴致勃勃地等着看热闹。

    “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整天打牌什么的,也没意思。不如看看肖大人给安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万一特好玩呢。咱们又能挣银子,又有事情做,多好啊。”其实,我也挺兴奋的,肖不修可是南厂都督,他手里过的事情,要么牵扯国家机密,要么就是命案,再不济也是隐秘之事,简直太符合我的八卦体质了。

    不过,我还是谨慎的。让春晓给我找了副布手套戴好,才去翻检那两箱东西。并且,我也嘱咐了他们谁都不要靠近,只有王力和张禾来帮我搬搬抬抬就好。毕竟我也担心如果太过于隐秘的事情,让他们接触到,或者以后被牵连,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两箱东西看起来多,其实也没什么内容。我翻了一圈之后,心里就大致有数了。比如有几张是状纸,这个最好处理,誊抄一遍就好了。然后就是一些物品,比如带血的匕首,有字迹的灯笼,有题词的折扇,有女人的肚兜,有血字迹的牛骨头,字迹歪扭的字条和小册子……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案件的,很可能是几个案件的证物都放在了一起。

    那就分门别类,然后把所有的字迹都辨认出来,再整理到纸张上……其实就是个文书整理工作,需要耐心和细致。

    “肖大人有说给我多长时间么?”我问王力。

    王力对我很客气,“肖大人没说,只是说您需要什么,就找我们。”

    “那肖大人一般是什么工作效率?”

    “这个不好说,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可能也是分事情吧。”

    “好吧。”他这回答就跟没说一样,还是我自己体会好了。我们起床早,现在距离吃午饭的时间还很早,我应该还是可以先理一下思路的。我又围着这堆东西转了一圈,然后让玉嬷嬷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了。王力和张禾就在傍边做我的助手,一件件把东西拿出来,再铺展开。

    我整理地速度很快,其实也没多少字,大致顺了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涉及到不少案子,应该都是零碎的证物和状纸,虽然不能连串起来,但略略数了一下,这两箱东西应该涉及了至少十起案子,还都是凶案,少则死了一个,多则死了十几个。我说肖不修的脸色为什么总是这么难看呢,原来这么多凶杀案,天天看着这些东西,心情的确不能好起来。

    掌灯时分,我居然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完毕,也誊抄好了,我都佩服我自己的工作效率。王力和张禾把箱子搬走的时候,居然还很恭敬地冲我行了礼,我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这群人一般眼睛里都没有别人,我这么一个冷宫的人,怕呀。

五、他说媳妇是自杀的

    五、他说媳妇是自杀的

    累了一整天,我洗干净手才去吃晚膳。玉嬷嬷给我盛了一大碗稀粥,加了几根青菜,让我先缓一缓。秀丽说一会让我把衣服换下来,她给去洗一洗。“我瞅着这么多东西都带着血迹,挺脏的。小主,咱们要不然把小衣也洗洗吧。”

    “我又没穿着小衣干活,干嘛要洗?”

    “出汗了呀。我看您下午摆弄那几个血屏风的时候,脑门子上全是汗,想必小衣也湿透了。”

    “也对,那几个屏风上面的字太小了,还特别模糊,都看不清楚。”我回忆了一下。“今天就算了,明天再换吧,我想吃完就睡了。”

    “嗯,咱们都早点睡。”刚吃完饭,玉嬷嬷就张罗着铺床了。我只好蜷坐在小厅堂的大椅子里,不一会就困得迷糊了。但似乎是刚睡了一下,就听到惊天动地的修理大门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这是怎么了?”

    就听得身边是肖不修的声音,“给你修大门来了!”

    吓得我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寻声望去,他就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我想立刻起身,但可能是卷缩的时间有点长,腿麻木了,完全动不了。他看出了我的异状,伸手在我的腿上推拿了几下,居然立刻就好了。

    “太厉害了,怎么就不疼了!”我很开心地摸着自己的腿,这怕不是传说中的神功吧。

    可能是太过于喜形于色,他居然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要怎么接住我这句话,只好很无语地看着我。我干脆借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还蹦了两下,居然也不疼了。“谢谢肖大人啊!真棒!”我这么出自真心的吹捧,估计他也是爱听的,明显脸色就好了很多。

    “小事,算是谢谢你的工作。”肖不修的声音依然清冷。“我也答应了承诺,派人来给你修理大门和家具,还有什么东西,都可以一并提出来,我让人去办。”

    “好像也没什么吧,我这里小,也不需要什么。”我看了看周围,也真的没什么可收拾的。本来就没什么家具和物品。“肖大人不嫌弃我就好。”

    “嫌弃?”他挑了挑眉。

    “嗯,对于很多人来说,我这个冷宫里的人应该是没什么用处的,难得肖大人不嫌弃,还让我有些事情做。”

    “物尽其用罢了。”

    “我还挺喜欢的。”

    “你有何看法?”他看着我。

    “那两箱东西?”我看着他,“也没什么想法吧,这背后都是人命,我也没看到全套的案件内容,所以也不好评论。”

    “印象最深的?”

    “都差不多,没什么印象深的。”我回答的很老实,这些证物很分散,具体都是什么,还要看更多的东西才能判断。“倒不如肖大人给个提示,比如您觉得有什么我可以帮着分析一下的。我看着这么多吧,都是零碎的内容,很难串在一起。”

    “你有兴趣?”

    “哎,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动动脑筋,图个热闹罢了。”我看了看外面修大门的人,居然来了十多个太监,玉嬷嬷他们都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来,可能是肖不修之前说过什么了。

    “那可否跟我去一趟南厂?”他还挺客气。

    “我可以出冷宫么?”我居然有点小兴奋。

    “跟着我,可以。”

    “会不会给你惹麻烦啊?”我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身份摆在哪里,万一有事情,岂不是我要承担。

    “无妨。”肖不修神情自然。

    “算啦算啦,别给你惹麻烦。咱们就在这里随便说说好了。你放心,我这里没有人偷听,你把他们都再弄得远一点,我们再说话。”听到我这么说,他居然嘴角动了一下,这是笑了么?怪好看的。

    “你最想知道哪一件背后的故事?”他坐了下来,并示意王力把我们这屋里的门窗都关上了。张禾送进来了一些茶和糕点,真心是精致,绝对比我的稀粥青菜好多了。不过,我喝粥太多了,也完全不饿。倒是这清茶很香,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完全没见外。

    “说说那个屏风吧,看起来很古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这个案子是鸿图阁大学士张炳林家的事情,说来也是奇怪,他以及他家是属于本分老实人,兢兢业业,倒也没有出过差错。谁知上周他家长子的正房妻子忽然从三楼跳下来死了。因为事关人命,他们也立刻报了官,京畿府尹陈大人去勘察了现场,觉得无可疑,就结案了。可正房妻子的娘家人认为她不可能自杀,所以不依不饶要讨个说法。所以,一直在衙门外喊冤,搞得京城里一时间议论纷纷。皇上让我尽快结案,我虽然也存疑,但没有证据,所以如果这几日再无新的进展,我便结案处理了。”肖不修三言两语将案件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看起来也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那他妻子跳楼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说是因为她的小儿子前几天出了意外摔断了腿,这妇人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所以愧疚而自杀了。”

    “这腿是以后都残废了?”

    “据说是,但我也没有见到。”

    “那按道理说也不至于要自责到自杀吧?应该是更加竭尽全力去照顾好这个儿子才对。”我摸了摸自己的腿,“再说了,就算是难过,也应该是这个小儿子难过,甚至有可能自杀才对吧。”

    “这孩子两岁,还不太懂事。”肖不修看了一眼我的腿,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我说一下我的疑问哈。”我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疑点,只是把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说出来。“你看那屏风,应该说的是一个爱情故事,类似凤求凰吧。早春时节外出踏青,两名女子说说笑笑地前行,遇到一名策马而行的男子,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是一名女子坐在窗前看书信,之后就是一男一女画眉的闺中秘事。上面也写了一首诗,字特别小,我看了很久才认全的,但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这女子的样貌和穿着略有不同,但又相似,所以我不能断定到底是谁跟了这个男子红烛共度。”

    “这屏风据说就是这长子与夫人的爱情故事,没有提及还有另外一个女子。”肖不修反问,“那名不是侍女么?”

    “你还记得那两名女子的长相么?虽然都是瘦长脸,但其中一个嘴角有一颗小痣,真的很小很小,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可是,正是有小痣的这个女子没有和男子共话西窗……”我忽然看到肖不修唇下也有一颗小痣,真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顿时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只好看着他。若是有一天,他扮上了女装,怕也是妖娆风情且光芒万丈吧。

    肖不修看着我,忽然腾地站起来,拖着我就走。“咱们去南厂再去看看这件屏风,我也要再确认一下。”

    “这么晚了,不合适吧。”宫门都落锁了,他居然想带我出宫去。

    “这有什么,尽快弄清楚,我也好和皇上交代。”肖不修绝对是个行动派,几步就把我拽到门口,他的侍卫见他出来了,就立刻将软轿抬了过来。肖不修直接把我塞了进去,我的余光看到玉嬷嬷他们几个才反应过来,往出跑。“你好歹也跟我的人说一声吧。”

    “办案!”肖不修在落下轿帘的时候,转头冲跑过来的玉嬷嬷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命人快速抬着轿子走了。我在轿子里都能想象得到玉嬷嬷他们的惊慌表情,不过也挺好笑的,这一年多无风无雨,大家也很认命,谁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呢。当然,能够出宫也是个好事情,我都闲的要发毛了。

    南厂居然特别特别近,出了宫门,感觉是拐了一条街就到了。轿子也没有在大门口停下,而是直接抬了进去。我以为到了厅堂会让我下来,结果是直接抬到了证物房,肖不修才掀开帘子,搭了把手,把我从轿子里拖了出来。

    一时间,我还真的不太适应这个新环境。主要是这个地方特别大,轿子居然能抬进了屋里。我下来之后,他们又迅速且默默地抬了出去。我有点目瞪口呆,看着肖不修。

    “不如来亲眼见证一下,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他说这话的确也有道理,我跟着他走到了屏风面前。这间大证物房,大到一眼看不到墙壁,全都是通天高的货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我恍惚间似乎还看到了不少干尸,想想有点害怕,就没看多看。只是紧紧跟着肖不修,不再左顾右盼。

    这屏风就是我下午仔细研究过的那扇,上面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可疑。肖不修命人又点亮了几盏灯,他仔细看了看,“的确,这女子没有痣。但之前这男子是和有痣的女子交谈,如果没有仔细看,真的就不会发现这颗小小的唇边痣。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就是才子爱的不是最后西窗的女子,而是那个有唇边痣的女子呀。可是,又不能明说,只好在这幅画中做一个小小的手脚,纪念一下自己的爱情。”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怎知真相是否如此呢?又和这正妻自杀又何关系?”肖不修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嘛,也是您说的这是个爱情故事,但似乎看起来也不太对吧。那现在,我们应该去验证一下,这位正妻是否有唇边痣。虽然不敢说这个是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但只是解决心中一个疑问而已。我也是说说看看,您可别以为我能如何如何。”想想我和肖不修不熟,只是误打误闯而已,别说破案了,我连这些大人物的名字都搞不太清呢。

    “你的猜测是什么?”

    “那可能性太多了吧,不好说。”我又看了看屏风,顺手摸了一下。肖不修也跟着我的样子摸了一下屏风,没说话。

    “那我回去了?”我试探性地问他。

    肖不修的瑞风眼在烛火的映衬下居然特别好看,我又陷入其中。果然是玉面修罗,他们传说的没有错。据说有不少女子倾慕于他,奈何是南厂都督,太监身份。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提亲,他会有多少女人啊。

    “宫门已经落锁,我也不能送你回去了。今晚就在南厂歇了吧,我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张大人府上看看。反正也出来了,不如也走走看看,省的你在冷宫里跟他们打牌天天输。”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输?”我好奇地问。

    “你忘记我的身份了么?”他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真的很欠抽。

    “好吧好吧,肖大人最厉害了!”我也很无语,只好低头认怂。“也没有天天输吧,至少也赢过几次。”

    “幸好你也没什么东西,否则就都让这几个奴婢都拿走了。”肖不修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冷冷地状态,“即便是在冷宫之中,也应该拿出主子的样子。更何况是是前宰相之女,不能没了身份和气势。”

    “这个恐怕真的没有。我都算是落难之人,还要什么身份和气势,凑合活着就好了。”我也没那么多在乎的,就在证物堆了随便看起来。

    “莫动,有毒!”肖不修一声厉喝,吓了我一跳。“这里的东西切勿乱碰,倒不是怕乱,只是有些东西有毒,有些东西不能看。”

    “好的好的,我就紧紧跟着肖大人好了。”我立刻回身站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不再多看一眼。要知道,这地方很可能就是大月国的所有隐秘事件的中心,我要是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估计小命都没有了。

    我比肖不修矮了大半头,身形又更消瘦一些,所以隐藏在他的阴影里,感觉还挺安全的。出了证物房的时候,有个侍卫上前说事情,居然没有看到藏在他身后黑暗中的我。当然,他也是厉害的人物,只是一瞬间晃神,然后立刻就要抽刀。

六、唇下痣的女人在哪里

    六、唇下痣的女人在哪里

    刀光剑影,大概是一招就能要人性命。我还没看清楚,只感觉肖不修的衣衫摆动了一下,然后听得他淡淡地说:“无妨,办案之人。”

    解除危机之后,那人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继续汇报。我只想闪得更远一点,肖不修却拉住了我的袖子,“这里不能乱走,有很多机关和陷阱。你跟在我身边即可,听到什么也不妨。只要不说出去,就不会被我灭口。”

    “我也没人可说吧?”我盘算了一下我身边的人都圈养在冷宫里,都没人搭理我们。

    “所以,这不是正好。”肖不修不再搭理我,直接跟这侍卫说起来。我也没听懂在说什么,似乎是说什么南方赈灾的款项有了出入,他们要去杀几个人。这侍卫姓楚,也是八卦传说中那个肖不修的副手“处变不惊”的楚不惊。

    楚不惊是驻守边疆的大将军楚风的小儿子,长在边疆。因其父殉国之后,皇上念其年幼无靠,就接来身边教养,顺便也就做了肖不修的副手。长得的确也很帅气,但没有肖不修好看。我可能是已经有滤镜了,看谁都不如肖不修好看。“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玉嬷嬷就一直说楚不惊最帅,反正现在我看到了真人,还是觉得他只比肖不修差那么一点点。

    两人交谈很快,楚不惊又消失在黑暗之中。肖不修回身看着我,问道:“听得懂?”

    我想了想,也简单地回答:“镇江水患,官员贪墨,杀鸡儆猴,怕是要死几个小吏了。”

    “还算清楚。”肖不修不再看我,径直前行,我也赶紧跟上。这路有点远,他走得又快,很快我们就差出了半米,一米,两米……他停下来又回头看着我,我只好快跑了两步到了他的身边,表现出了狗腿子一般的示好表情。他又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路上不停有侍卫过来说着什么,声音很轻,完全听不清楚。

    小跑一般地走了一会儿,我居然都出汗了。这才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很精致的井字形。院子里什么花花草草都没有,倒是和我的满庭花冷宫很像。房檐下方挂了几盏灯笼,应该是质量不错,小院子照得很清楚。

    “你去东边的厢房住一晚,明早我过来叫你。”他这个言简意赅吧,还挺让人受不了的。看着他快步进了正屋,我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院子中间想:东边在哪里?

    左右看了看,也没分清楚。幸好有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冲我行了礼,然后客气地说:“小主子请随我来,我带您去东厢房。”

    “嗯嗯嗯,谢谢谢谢。”我吁了一口气,赶紧跟着他去了东厢房。其实就是往左手边走二十多米,挺精致的一间房,虽说没什么贵重的陈设,但胜在干净整齐。素色的窗帘幔帐,都令人感到一种愉悦,完全是我的审美。

    当然,桌子上的热茶和糕点就更令人愉快了。小太监没进屋,就在门口说:“小主子,您好生歇息吧。有事情,您就叫我,我是肖小五,您喊我小五就可以。”

    “好的好的。”我也挺客气,肖不修手下都没有真名实行,基本上是按照跟着肖不修的时间来命名的。那么,这个小五就是第五个跟着肖不修的,地位应该也不低呢。所以,我也很客气跟他道了晚安。然后回身立刻去吃吃喝喝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合衣躺下。我出门的时候,就是冷宫里的便服,也没什么睡衣不睡衣的需求。所以,这样也挺舒服的。

    一夜无梦,居然真的没有梦,还睡得特别好。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肖不修那张精致的脸在我的床边上方出现,还吓了我一跳。

    “为什么不盖被子?”他这张冷脸啊,气场十足。

    “啊,忘了。”我吸了吸鼻子,的确有点堵。

    “这种事情也能忘?”他反问。

    “嗯,有时候我就不盖被子。宫里那被子有股奇怪的味道,闻着特别难受。”

    “难道婢女们不洗么?”

    “洗啊,但是就算是洗干净了,也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但他们都说闻不到,只有我能闻到。所以,有时候,特别是天气暖和了,我就不盖被子了。”我起身坐在床上,估计也是毫无形象的蓬头垢面,他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肖小五立刻端了面盆上前,要给我洗脸。又把我唬了一大跳,“别别别,这个我自己可以的。那个,肖大人,要不您出去一下,我洗个脸,收拾一下。”

    肖小五也是面无表情,但听到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动作慢了一拍。“这个洗脸我也自己来,您们都出去一下吧。”就算都是太监,外貌也都是男人,我是完全不习惯。不过,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站在我床前看着我。难道他们有伺候人的癖好?一定要亲手给我洗脸?

    那可不成,我可没有这个习惯。我赶紧伸手接过铜盆,站起身端到窗口的架子上,然后随便洗了洗脸,然后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水。回身一看居然还有个铜镜,刚好可以梳梳头发。铜镜还真的很清楚,质量不错。就是镜子里那个顶着鸡窝头的我,略略有点磕碜。

    这套起床动作我做得也算是行云流水,两个人就站在边上看着,不说话,气氛略微尴尬。“我自己在宫里都这样,不需要伺候的。”

    “你在家的时候呢?”肖不修问道,“难道宰相的女儿没有下人么?”

    “有啊,但是自己能动手,干嘛用别人呢?”我透过镜子看着他,“又没什么大事情要梳洗打扮,平时就身边这几个人,舒服一点才好嘛。”头发打结得厉害,我没弄开。只好自己用手抓了抓,打算就这么扎起来了。肖不修走了过来,拿起了梳子,“别动,我给你梳头。”

    “您会这个?”我好奇地看着他。

    “会。”他又开始了,一张冷脸。不过手速很快,我的头发立刻披散开,他的手也很轻,很迅速地用梳子把长发梳整齐,然后扎了一个高马尾辫。可能是看到也没什么头饰,他从自己的头发上拔出了一根玉簪,插在我的头发里。我整个人都立刻精神起来了,好看了不少。

    “你去屏风后面换衣服吧,我让人准备了南厂侍卫的衣服,你暂且穿上跟我去一趟张府。”肖不修看了一眼肖小五,两人一起走到了门口。我也没多说话,特别听话的去屏风里换衣服。这衣服是南厂的厂服,黑红暗纹,看起来神秘而贵气。应该是匆忙改过的,虽然腰身不太合身,但袖子和下摆都临时缝短了。系上腰带后,也挺好看的。看到他们见我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时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的自我感觉还是比较良好的。

    “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我就暂且称你为‘肖小七’,记得便是了。”肖不修又嘱咐了一句,我赶紧点头答应。

    跟着他一路走出来,天色已经大亮,看到南厂都督府的全貌还是挺令人咂舌的,一是很大,二是干净整洁,三是几乎所有的装饰幔布之类的全都没有,到处都是黑色,看着气压极低,诡异万分。幸好我心里也没鬼,不怕这些。

    我跟肖不修差了半步,肖小五跟我差了半步,我们三人走得非常快。本以为这一路会走到大门,结果却来到了厅堂,桌子上摆好了早膳。肖不修大马金刀地跨坐下来,肖小五在一旁站立,帮他盛粥夹菜。我刚想退半步,他却说:“坐下吧,喝粥。”

    “哦。”我答应地瞬间,感觉到屋子里各处都发射出了杀人的惊诧眼光。这屋子里人还挺多的,都是黑红暗纹的衣着打扮,估计都是他的手下。我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了他这张方桌的一边,端起了眼前的粥喝了一口。

    红豆粥,甜的。

    不过,我不爱甜食,特别是这种甜粥。在他的目光下勉强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碗。他的眉毛又挑了起来,“怎么,不喜欢?”

    “嗯,我比较喜欢喝茶吃包子。”

    “来人,换热茶和包子。”

    “不不不要麻烦了,我已经饱了。”我连忙摆手,“真的不要麻烦了,咱们不是还要赶紧出去么,别换了。”

    “换!”肖不修说话太有气场了,侍从们速度着出门,然后又速度着回来,已经将热茶和包子端到了我的眼前。“吃吧,今天一天应该就没什么吃饭的时间了。”

    “哦。”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能低头吃包子。这一屉包子八个,拳头大小,还是肉馅的。果然是很好吃,我的表情很愉快,连吃了三个,又喝了一杯热茶,心满意足。抬头再看他的时候,他早已经吃完了,正静静地看着我。这眼睛深不可测,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只好装傻地回看他。

    “饱了?”

    “应该还可以再吃一个。”我老实地回答。他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赶紧又抓了一个包子塞到嘴里,“不过,我们可以出发了。”我站起了身,毫无形象地继续吃包子。“小五,把包子装起来,一会给小七继续吃。”他又是毫无表情的吩咐了下去。

    我就觉得吧,一个这么好看的厂花,总是面瘫状,其实也挺难看的。所以,我又多看了他一眼,他也瞥了我一眼,就大步出门去了。我和小五连忙追了出去,生怕被落下。

    南厂都督府的大门口很是气派,黑色的大门,汉白玉的石狮子,还有十几个精神抖擞的侍卫站岗。肖不修这次换了大马车停在门口,他不需要脚踏,大长腿一迈就上车了。我站在车下犹豫怎么爬上去的时候,被站在外围的哭喊声吸引了目光。

    “都督大人,一定要给我妹妹做主啊!她死得冤枉啊!”有个男人一直在哭喊。大清早就来喊冤,看来是真的冤屈。我望那边看了看,一个不算年轻的书生相貌的男子正跪在地上,冲着马车的方向大喊。

    “小七,上车。”肖小五喊我,“别看了,这种事情每天都有,无须理会。”

    “这人是谁?”我还是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案子的苦主的兄长。”小五站在我的身侧,“昨日他就来都督府门口喊冤,说自己的妹妹一定被害死的。”

    “那他可有证据?”

    “没有。”

    “那他这么肯定人是被害死的?”

    “谁知道呢。”肖小五有点不耐烦,因为肖不修用手指敲了敲马车的窗棂。“上车吧,我扶你上去。”

    “不不,等下。”既然遇到了苦主,倒不如简单聊一句。我转身就走向了这个喊冤者,肖不修的侍卫倒是一脸茫然,随后是惊慌,立刻跟在我的身边。幸好距离不算远,我几步走过去,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赶紧散开了。我低声问:“你是谁?”

    “我是陈玉芬的哥哥陈志典,是张诚害死了我的妹妹!请都督为我们伸冤啊!”这陈志典看起来也算是个读书人,衣着干净简朴,虽然眼睛哭得通红,但还属于神志清醒的。“大人,请帮我们伸冤!”他跪在地上,就差要磕头了。

    “那可有证据吗?”我继续问。

    “没有!我就是感觉是张诚害死了我的妹妹!”这个回答我可不满意。

    “你看啊,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你这么说人家张志诚害死了你的妹妹,可又拿不出证据,我们也不能抓人啊。除非,你能说出什么来,我们才能去查啊。”

    “但是,我妹妹真的就是他害死了!”陈志典又开始变成了哭腔。

    “……”我刚想开口,就听到肖不修用阴沉地声音在我背后说道,“肖小七,你还不给我滚回来!”

    “马上马上,我再问一句话。”我都能够感受到来自肖不修的阴冷之气,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咬牙问了一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妹妹的嘴角有痣么?”

    陈志典回答很快:“没有!”

    “那她身边可有一位有唇下痣的女子?”

    “没有。”他略略想了一下,依然给了我否定的答案。“妹妹几乎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侍女们也都没有唇下痣,她嫁到张家后,也没有这样的女子。”

    “如此肯定?”

    “我们兄妹感情甚好,她有任何事情都会和我说。我们是龙凤胎的兄妹,甚至能有心灵感应。”陈志典开始流眼泪了,“我能够感受到妹妹这几年很不开心,但她没有告诉我原因。这也是我最难过的,她不说婆家的事情时,我就知道一定出了问题。”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问肖不修,“我能带着他去一下张府么?”

    肖不修一脸的不悦,但也没反对,只是说:“那你自己走过去吧,我们马车先走了。”

    “哎,可我不认路啊!”

    “这位苦主的兄长认识。”他果然转身上了马车,走了。

    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他转身走了。看着一路扬起的尘烟,还真的挺有南厂都督的冷绝气质。

七、人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七、人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大月国民风淳朴,爱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尤其是爱看肖不修颜值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他一脸的冰碴,但并不影响女人们远远地围观。我和这位苦主哥哥,以及一众看热闹的狂热粉丝们虽然被马车扬起的尘土呛得治咳嗽,但是她们依然开开心心地说:“肖大人今天怎么又帅了?”、“他这瑞风眼真是太好看了,要是能看我一眼,我这辈子都值了!”、“我觉得我今天都圆满了,可以立刻飞升了!”、“要是能在南厂找个洗衣服的活儿都成啊!”

    一边听花痴们说话,一边去把苦主哥哥拽起来,我又低声问他:“你干嘛来都督府喊冤?肖大人会管么?”

    “肖大人六亲不认,不会偏袒大学士一方。虽然他做事狠毒,但有些事情还是值得信任的。”苦主哥哥陈志典居然和我这一年听八卦后的所思所想类似,不由得让我觉得这人很亲切嘛,至少是英雄所见略同。不像我宫里那几个人,一天到晚不是犯花痴,就是窃窃私语那些南厂杀的那些人,一点自己的观点都没有。

    “嗯,陈大哥说的的确有道理。”肖不修一走,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大半。大月国没有严格的男女大防,南厂也有不少女子侍卫,所以我这身打扮并不令人意外。应该是被看做南厂之人后,陈志典问我:“咱们去张府?”

    “我不认路。”

    “你是南厂的?”

    “我是肖小七。就算是南厂的厂花吧!”我觉得我的确是脸皮够厚,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和瞎说八道。因为我余光看到肖小五离我只有半步远,刚才我明明看到他上了肖不修的马车,怎么低头拽人的瞬间,他就又回来了呢。

    “哥,你带我去张府?”我笑眯眯地回头问肖小五,他可能是被我这声哥,和那句南厂厂花给惊艳倒了,瞪着眼睛看着我,没说出话来。我敢说,肖小五这种貌似忠厚老实的侍卫,实则是最难缠和可怕的。说不准还有什么惊天的武功和秘密,完全不能得罪。

    陈志典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两位大人,我识得去张府的路,我带两位去。不远的,咱们走走就到了。”

    “甚好甚好。”我立刻示意他赶紧走,“咱们顺便再说说案情。”我也没管肖小五,直接拉着陈志典往前走。肖小五自然跟在了身后,还有六名侍卫紧随。架势还是挺足的,我对南厂的管理表示很满意。

    路途并不远,但也走了半小时。因为我走得慢,还被街景吸引了不少目光。中途要不是肖小五疯狂咳嗽,不许我去飘香楼买烧鸡,可能还会更慢一些。不过,我还是去了两家布艺行,看了看工艺品和衣服,摸了摸布料,感觉心满意足。

    陈志典也趁这个机会,和我详细讲了一下情况。他家也是鸿图阁的官员,他父亲品阶虽然低一些,但和这位张炳林张大人门当户对也算是可以的。更何况,陈志典也是翰林,曾经中过进士,目前是在鸿图阁编纂史书,妥妥的文化人。七年前,他妹妹陈玉芬在郊外踏青时认识了张诚,两人郎情妾意,很快订下了婚事。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大家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只是近几年,他总感觉妹妹不太开心。按道理说,都生了三个儿子了,张家也算是香火有继,妹妹的地位很稳固,可是为什么眉头不展呢?

    有一次趁着妹妹回娘家,陈志典还半开玩笑地问:“莫不是妹妹嫌弃哥哥一直没有娶妻,怕日后无人养老,要仰仗妹妹和妹夫了,所以才如此心烦?”

    妹妹陈玉芬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哥哥莫说笑了,即便是没有嫂子,我也是要养哥哥一辈子的,因为哥哥与我是同胞兄妹,这是世间最珍贵的事情。父母亡故后,也是哥哥一直在处理家务,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我有的,也是哥哥有的,以后千万莫再说这种话了。”

    “那妹妹到底是为什么愁眉苦脸呢?都已经回了自己家,不如说出来,让哥哥帮忙分忧?”

    “其实也没什么,哥哥莫要担忧。”

    “难道是张诚想娶妾室?”

    “那倒没有。只是……哎,哥哥,我只是最近带孩子有些烦心罢了。我和张郎挺好的,他每日忙于工作,经常夜半归家,也没有去那些烟花柳巷,放心的。我自己带三个孩子,实在是觉得太累了。”

    “乳母几个呢?”

    “她们也帮忙,但毕竟这几个孩子都到了狗儿嫌的年纪,实在也是淘气得紧。”见陈玉芬表情轻松起来,哥哥也没有多问,做了妹妹爱吃的菜,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才回了家。谁知,这一见居然是永别,没出十日,居然传来妹妹跳楼自杀的消息。陈志典怎么都不能相信妹妹会想不开,跳楼了,还是夜半跳楼。就连妹妹的尸身都不让他看,实在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才这几日跑到都督府喊冤的。

    “真的没有一个有唇下痣的女人?”我又问了一遍,“你再想想,那屏风上面的人,哪一个是你的妹妹?”

    “那屏风上的故事就是妹妹与张诚的爱情故事,也算是一段佳话。妹妹说那日几个官宦家的小姐们都去踏青,她也跟着去凑热闹。其中有一位看起来很面善的姐姐与她一直说话,两人就信步走到河堤处看新发的柳枝芽,恰好见到了一表人才的张诚,便芳心暗许。”

    “这姐姐是谁?”

    “大约就是那些官家小姐中的一员吧,妹妹也不太认识。遇到张诚之后,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这人身上,也没有再去理会这姐姐。”

    “张诚认识么?”

    “据说也不认识。”陈志典想了想,“我记得当时我们一起说这段故事的时候,还说怕这位姐姐不是上天下来牵红线的仙女吧,这才成就了这样一份缘。”

    “后来再也没见过?”

    “没有,也再没有听他们提起过。”陈志典是聪明人,立刻就嗅出了我的话里有话。“这女子有问题?”

    “我也只是猜测。昨天看到这个屏风,发现最终共话西窗的女子有唇下痣,所以我才问你的。”

    “事情这么远了,要找到当年这个人,恐怕要费些功夫。”陈志典低头沉思,走路差点摔倒。我赶紧抓住了他,安慰道:“只是猜测而已。你也知道,出了这么大事情,既然你觉得有可疑,那就什么都要查查,排除一些疑点,才有可能接近真相。虽然不知道妹妹到底因何跳楼,但能够多了解妹妹一点,也算是对自己的交代吧。”

    “唉,大人说的对。谢谢大人的宽慰,我省的。”

    “别别别大人大人的,叫我小七好了。”陈大哥好歹也三十出头了,又是翰林进士,要不是为了妹妹的事情,怎么可能低头呢。“陈大哥要是不嫌弃,我就暂且喊您一声哥哥,咱们把这事情搞清楚,也算是了了一桩事情。对于您呢,是家事和心事,对于我来说呢,是公事。但是都是一个目标嘛……”我斜眼看到肖小五的表情又有些不好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总算走到了张府,门口全是南厂的侍卫,所以我们直接进门,并无阻挡。正厅里,张炳林和他儿子张诚都躬身站着,肖不修端坐在正中间正位上,淡淡地喝着茶,不慌不忙,不说不笑。全场气氛简直是差到了极点,果然传说中“黑压压的南厂侍卫一出现,活人都能吓得半死”绝对不是谣言。

    陈志典看到张诚之后,通红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幸好我在路上已经提醒过他了,要慎重,要稳妥,要不露声色。万一这人是凶手,他一激动,反而容易坏事。我抓住他的袖子,站在门口。肖不修抬眼看了看我,轻轻哼了一声,就站起了身。“走吧,去事发现场看看。”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是跟着肖不修,还是和陈志典走在最后的时候,肖不修又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肖小七,你这么磨磨蹭蹭的不赶紧过来,是嫌弃张大人家官威太大了么?”

    “啊?”我哪有?

    南厂侍卫中,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面无表情。但张家人呼啦啦跪了一片,张炳林连声说:“不敢不敢,下官实在没有官威,也不讲究排场,请肖大人恕罪。”这人也五十岁的老大爷了,一脸的花白胡子,有肚子的官员,面色也算红润,居然被吓成这样,这玉面修罗果然厉害。

    “肖小七!”玉面修罗又喊了我一声,我才缓过神来,赶紧狗腿子一样跑到了他的身边,低头认错,“我走得慢,您别见怪。”

    “哼。”他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我看不出来。这俊美的脸上,透着瘆人的气色。我也不敢多说话,默默地跟着他往后院走。张府也算是大宅子,前前后后五进院,花鸟树木,连太湖石都有两块,果然是大户人家。“鸿图阁大学士,是不是有很多俸禄?”我轻轻问。

    “大月国的官吏俸禄不高,这张大人娶了位商贾之女,生意做得很大。所以倒是真的很有钱。”肖不修居然也轻声为我解释和介绍起来,“张炳林是状元及第,也算是本朝有真学识者,即便是皇上也不敢轻慢。我也就是偶尔敲打一下,怕这些人太过骄纵而已。”

    您这哪里是敲打啊?瞧给人家全家吓的,估计都有尿裤子的了吧。我小小在心里吐槽着,表面上还要做出低头附和的样子,“对对对,您做的都是对的。”拍马屁这种事情,当事人永远是觉得很受用的。肖不修的面色立刻好了很多,对我和颜悦色起来,“为何这么慢?可是听到了什么?”

    “就是聊了聊他妹妹和张诚是怎么认识的,发现了疑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查,这事回头我跟您再详细说。这张家主母的娘家是做什么买卖的?”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表情又不好了。

    “哎,想我一个深宫的……啊,我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啊。”一不高兴,我差点把身份说出来。肖不修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我错了,您什么都是对的。”

    “你!”肖不修想说什么,但可能也是忍住了。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最后一进院子,也就是陈玉芬跳楼的地方,她就是从这里的三楼跳下来的。并且是头先着地,死相也是挺难看的。肖小五小声跟我说了几句,反正他不让我去看,我也没打算去看。陈志典忍不住了,号啕痛哭起来,棺椁就停在楼前,他捶胸顿足,几乎要哭断气了。

    我有点受不了这种撕心裂肺地哭喊,眼睛也有点酸疼。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似乎也曾经有个男人这样撕心裂肺地痛哭过,我当时在做什么?也是这么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吧。晃神的功夫,肖不修站在我身前,挡住了苦主哥哥悲痛欲绝的画面。他低头问我:“你可要查看什么?我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但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肖不修这张妖孽的大美脸啊,一下子将我脑子里的画面冲散了。我定了定神,四周看了看,很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来干嘛?”他又恶声恶气地说。

    “不是你说要我来的?”我反问他。距离我半步的肖小五这次完全没忍住,直接惊出了声,然后看到我们都转头看向他,他赶紧冲我低声吼道:“肖小七,怎么跟大人说话呢,不要命了么?”

    “我说的是实话啊,的确是他说要来的呀。”我一脸的茫然,难道我又错了?明明是他说出宫,然后天色晚了回不去了,然后一早去张府……我做梦呢么?

    肖不修的脸色又黑了,“你去看看现场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哦。”离这个大魔王越远越好,我可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我没敢去陈志典那里,只是跟着勘察现场的仵作和几名侍卫楼上楼下走了一遍。

    “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搬了这个秀墩,就跳下去了。我真的没拦住,我怎么没拦住呢……”张诚带着我们几个人站在三楼的凭栏处,哭着诉说当时的情况,那状态也像是强撑着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八、你把我扔下去试试吧

    事发前一周,陈玉芬和张诚的小儿子自己在床上玩,刚刚两岁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一脚踏空从床上倒栽葱地摔了下来。当时陈玉芬和乳母都不在身边,等听到哭声才跑过来。这时小娃娃已经嗷嗷大哭,脚刚好卡在床棱处,骨折了。

    一大家子人急急忙忙请来了郎中大夫,但说是挺严重的,也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行走。陈玉芬一直自责哭泣,张诚忙到半夜回家时才知道这个情况,情急之下骂了她几句,陈玉芬哭得更加厉害了。

    大月国刚好有外国使团来访,张诚曾经随母亲家的商队去过回鹘地区,所以懂得回鹘语,就暂时被朝廷征用去充当了使团的翻译工作。从早忙到晚,回家还看到发生了这种事情,心情不愉快也是能理解的。

    再说了,夫妻之间拌嘴也是常有的事情。张诚一看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于事无补。就再找几个乳娘,随时看住爱玩爱闹的孩子们。想法刚一说出来,陈玉芬又特别激动地说:“你是不信任我么?觉得我没有能力照顾好孩子么?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张诚自觉是为妻子分担家务,没想到她这么不高兴。他又好言解释道:“你看,我们都有三个孩子了,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又要管理这个家,张家也是家大业大的大户,你忙不过来,我也是心疼你。找几个帮手来,你也能稍稍轻松一点。”

    但陈玉芬哭得更厉害了,甚至上升到夫妻感情的问题上了。“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也不曾有过任何抱怨,孩子也生了三个,我是真的不能做你的好妻子么?”

    “我何时说过你不是好妻子?你我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何曾不好过?我最近的确事多了一些,但这也是为大月国奔忙,你也要理解我一下对不对?”张诚也有些恼火了,觉得妻子有些无理取闹,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转身下楼去了书房睡。第二日又要忙使团的事情,找乳母的事情也吩咐了下去。

    事发前一天,张诚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其父张炳林虽然知道儿子在忙,但也很不满意。至少,这使团在大月国待了快半个月的事情,什么都没谈出来。张诚还不得不跟着这些回鹘人出去吃吃喝喝,连家都管不了了。毕竟张炳林也是做学问的人,看不得这些没文化的。看到儿子这么晚被下人架了回来,难免训斥了几句。

    张诚也是带着怨气回了屋,看到小儿子裹着脚疼得嗷嗷哭的样子,也忍不住带着酒气大吼大叫了几声,然后又转身去了书房。

    事发当日,张诚回来也不算早,但还好没有喝酒。他本想回来和妻子为昨晚的失控道歉,临时又被母亲叫过去说了说商队的事情。等他回到屋里已经是三更时分,孩子已经跟乳母去了别的房间睡下来。陈玉芬在灯下给小儿子改裤腿,宽大一点,可以遮挡住现在被裹起来的夹板。张诚又忍不住说:“改什么啊,多费眼睛啊。赶紧睡吧!”

    “遮住一点,让孩子别总去碰它。”

    “没用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个养上半年也就好了。再说了,一个小子,就算光着也没什么的。天气渐渐要热了,这样晾着伤患之处也好的快。回头你带他在院子里晒晒,也见见阳光。”

    “你是在埋怨我不带孩子晒太阳么?你是觉得我当这个母亲当的不好么?”

    “哎,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说。”张诚觉得这几日和妻子都没有办法交谈,“你要是无理取闹,我就去书房睡了。我这一整天真的很累了……”

    “我无理取闹?我每天在家里闲着么?”

    “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句句话透露出的都是这个意思!”陈玉芬忽然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我为你们张家生了三个儿子,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也很累了,我也不想这样了!”

    “你这话说的,你天天在家能怎么累了!”张诚的脾气也上来了,两个人开始吵架,并且越吵越厉害,把隔壁孩子的乳母都吵醒了,出来劝架。陈玉芬却忽然像疯了一般,搬起了秀墩,放到三楼屋外的栏杆处,“你信不信我跳下去,死给你看!”

    “我不信!”倔脾气上来的张诚也没有了理智。

    “那好,这辈子夫妻情分已尽。下辈子也不可能再遇见了!”陈玉芬说完这句话,直接就从三楼跳下去了。此时此刻,张诚才惊觉发生了大事情,怎么妻子跳楼了?大喊着冲下楼去,但此时陈玉芬已经头骨碎裂,躺倒在血泊之中。

    三楼也不算高,但是头先着地,据说是脑浆子都流出来了,死状极惨烈。张诚也是哭了很久,但为了三个孩子,他也要强撑着活下去。接待使团的工作暂停了,他在家里处理这些事情。孩子们由奶奶看管,张炳林白日还在鸿图阁处理公务,没有请假。

    我站在三楼向下看,仵作正站在陈玉芬坠楼的地点向上看,目测也有十米高。秀墩还在栏杆内放着,的确想要跳楼,这栏杆有些高,需要爬上秀墩才能完成跳跃的动作。我搬了搬秀墩,完全没搬动。

    “早上没吃饱?连个秀墩都搬不起来?”肖不修斜眼看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上来了。

    “我又没练过,真的搬不动。”我又尝试了一下,可能真的太瘦弱了,顶多是搬离地面一点。这也是顶好的红木家具,实心重。“这陈玉芬很有力气?”

    “生过三个孩子的妇人,可不要小瞧。她能一手抱一个孩子,很厉害的。”另一个仵作说道。

    “认识?”

    “曾经见过。”

    “胖?”

    “不胖,只是比较结实而已。比她哥哥胖一点,比你矮一点。”仵作形容了一下陈玉芬的身量,我又站在凭栏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这人在激动的时刻,的确也是能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极端事件。丈夫的抱怨,孩子的号啕痛哭,让这名妇人觉得活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才选择跳下去。也是真心绝望了吧!

    我扒在栏杆边上又朝下看了看,刚想站在秀墩上,被肖不修拽住了衣领。“危险!”他的声音冰冷。

    “那你把我扔下去试试。”

    “什么?”

    “我是说,你把我扔下去试试,我要看看能不能摔死。”

    “肖小七,你是疯了么?”

    “没有啊!”

    “那你要我把你扔下去,你是不想活了么?”

    “也没有啊!”

    “你!你知不知道陈玉芬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知道啊!”

    “你要气死我么?”

    “没有啊!”

    “肖小七!”

    “在!”我反手抓住肖不修,低声说:“你想知道真相,可能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你站在这里,直接扔我下去,找个会功夫的在下面接着我就好了。要是实在没有人的话,咱们找个绳子系在我的腰上,但你扔的这个动作一定要有。还有还有,你先把张府里的人都控制住,不能让任何人离开。男人女人老的小的都不可以离开。”

    肖不修眼睛里闪烁着犹疑的光芒,看得我直眼晕。“信我信我!”我抓着他的胳膊,更靠近了一步,“我的小命再您手上,我不会乱来的。”

    “好!”话音未落,我居然就腾空从栏杆处被丢了出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从三楼落到二楼,看到二楼的人惊讶的眼神,然后,我就被已经提前落到地面上的肖不修牢牢接到了怀里。

    “啊,轻功么?太厉害了!”我此时的眼睛一定是晶晶亮的,特别崇拜的看着肖不修。不过,就他这个臭脸的确也让人扫兴了。“别动,站住!”我喊住他,“放我下来。”肖不修轻轻俯身先把我双腿放到地上,然后让我站直。但我一离开他的掌控,立刻就躺在了地上,大喊:“仵作,快把我的形状画下来!赶紧!”搞得肖不修的脸又黑了两分。

    肖小五也带着人飞快从楼下跑了下来,肖不修示意他先把场面控制住,然后附身看着我,一言不发。仵作看肖不修没有说不,就按照我的吩咐,在我身边撒上石灰粉做线条,勾勒出了我躺倒的身形。

    一目了然,相隔不到一米的地方是陈玉芬当时倒地的身形石灰粉。并且,我们的身形是平行的,而不是前后的,这说明什么?

    所有人都一脸黑问号的看着我,我拍了拍身上的石灰粉,盘腿坐在地上,看了看大家,“肖大人,咱们抓人吧!先把张诚抓起来!”

    肖不修看了我一眼,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了两个人,立刻就将在院子里看热闹的张诚扭成了麻花,扔在了地上。

    “第二个嘛,抓张炳林的夫人!”我指了指二楼正在向下看的那名妇人。“虽说是鸿图阁大学士的夫人,是不是还有官阶?能不能抓?”我看向了肖不修。

    “抓!”肖不修利落的令人点赞。

    “第三个要抓的,可能不在这里。不过也要去看看才好。”我四周看了看,“那个照看小公子的乳母呢?抓她!”

    肖小五带了两个人飞了出去,各个房门去搜人了。肖不修看着我,“地上不凉么?”

    “主要是刚掉下来,有点腿软,站不起来。”在这个事情上,我一般都是很老实的。肖不修只好一把拎起了我,还顺势又拍了拍我裙摆上的石灰粉。“南厂极注重整洁,不可违背。”

    “哦,好的好的。”我冲他灿然一笑,心情极好。毕竟,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张夫人也被押了过来,和地上躺着的张诚都在我们眼前。肖小五也回来了,但是没有发现乳母的踪迹。不过,他把小孩子给抱了过来。宝宝一直睡着,怎么都弄不醒。“可能是下了迷药,但没有生命危险。”

    我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和那只折了脚,真是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要遭受这样的变故。张夫人瞪着眼睛看着我,碍于肖不修的威名,谁也不敢吱声。倒是陈志典走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问我:“小七妹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肖不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可能是错觉吧,我安慰自己。毕竟他只要是嘴角抽搐,就一定想揍人。这是我对他一天的观察所得,不知道准不准。

    “陈大哥,令妹的确是被害死的,还是被人扔到楼下的。”我这一句话,陈志典立刻崩溃了,嚎啕痛哭起来。“那个,你先冷静一下,让我说完。”别看陈志典是文化人,哭起来的声音也够大的,让人挺难受的。我还没走过去安慰他,肖小五已经快我一步,托了他一把,才没有摔倒。他拖着他坐到了台阶上,倚靠在栏柱上。现在苦主的状态还算稳定,我开始结案陈词:

    “首先来说,张诚杀妻,心狠手辣,歹毒至极。”

    “我没有!”张诚居然还抵赖,在地上扭着身子狂喊。

    “你闭嘴!就是你!”我挺生气的,过去踹了他一脚。“你自以为完美设局,实际上你的破绽就在于陈玉芬坠落的地点有问题。刚才我们已经尝试过了!肖大人将我抛下来的时候,降落的地点与陈玉芬的一样,若是陈玉芬自己坠楼,并且是通过爬上秀墩再跳楼,是垂直坠落,而现在则是抛物线有角度的坠楼,这明显就是被抛下来的!”

    “肖大人,麻烦您从三楼自己跳下来一次。我们来验证一下这个说法,被抛下来,和自己跳下来,降落的地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转头看着肖不修,肖不修看了一眼三楼。咦,三楼忽然出现一个南厂侍卫,冲我招了招手,然后蹬上了秀墩,跨过了栏杆,跳了下来。这套动作也堪称一气呵成。他落地的时候轻飘飘的,明显是轻功了得啊!长得也不错,当然也是比肖不修差了那么一丢丢。我赶紧给他竖了大拇指,表示点赞!

    “各位,看懂了吧?自己跳下来的落脚地点,和被抛下来的,完全不一样。根据自身重力跳下来的垂直落地,大部分的可能性是双脚着地,腿会折。所以,也就有很多人说,三层楼跳下来一般都是腿折,不会死人。但是,被抛下来就不一样了,落地的时候很可能是头先落地。当然!除了被抛下来之外,还可能是因为挣扎,而被加大了力度,用力抛了下来。”

九、快去抓那个唇下痣的女人

    “你胡说,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怎么能杀她!”张诚肯定不能承认杀人啊,依然还在嚎叫。

    “嗯,结发妻子,生了三个孩子,还都是男孩。这陈玉芬对你们张家来说,的确是有功之臣,但你不爱她,只是做表面功夫罢了。这些年,更是厌倦她生过三个孩子已经肿胀起来的身子,每晚回家,都未必跟她睡在一起吧。的确,你可能也不想杀她,但是,也许是话赶话,一时激怒了内心的某处,就把她抛下去了。更可怕的倒不是你,而是你的母亲,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居然还跟你一起将陈玉芬扒住栏杆的手硬生生掰开了,这就不是激情杀人,而是故意杀人了吧?张夫人,您这个心也真是狠毒,恨儿媳妇也不至于要杀人吧!”

    “你有何凭证?”张夫人也肯定不承认啦。不过,没关系。“让我们来推测一下,事发当晚,张诚回家看到小儿子因为伤痛而哭泣,一时间也不太高兴,然后又因为回来晚了,陈玉芬也不高兴,两人就又吵了一架。这一次比较激烈,两人都火上头,声音难免大了些,把睡在二楼的张夫人给吵醒了,上楼来看个究竟。结果呢,陈玉芬可能也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怒了婆婆。三个人一起吵架,张诚看到自己的妻子居然敢和自己的母亲吵架,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就把陈玉芬抱了起来,准备从里屋走到三楼栏杆处扔下去。陈玉芬当然害怕了,用手死死扒住门框,死活不肯就范。门框上现在依然还有指甲抠出的痕迹,有几道浅一点,有几道深一点。当然,还有被抠出的血印在上面。这血也有深有浅,未必是一个人的。可张夫人手上那几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应该就是陈玉芬临死前抠的吧。”

    人的下意识动作都会暴露曾经真实做过的事情,张夫人听到这话,摸了一下自己的手,陈志典可没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跳起冲过去,抓住张夫人的手看。众目睽睽之下,的确这手上有抠抓后留下的伤口,深深浅浅,怕当时也是流血的。也间接证明当时陈玉芬的挣扎有多激烈。“可是,陈玉芬毕竟是个女子,而张诚身高体重都强过于她,又加上其婆婆的助力,扒住门框也只是暂时的,最终还是被扔下楼去。”

    “这不过是你的瞎说八道,你可有证据?”张诚赤红着双眼问我。

    “当然有啊,陈玉芬会告诉你啊!”我指了指他身后的棺椁,“你还真不要脸,把人家害死了,还让她在这里停灵做法事,哦,也对,你心虚,怕她来找你麻烦,所以所幸在这里做法事,让她灰飞烟灭,可惜啊,陈玉芬,你说说呗,是不是他把你扔下去的。”装神弄鬼的招数,我也会的,假模假样地冲着棺椁说话,还是很认真的样子,把大家唬住了。就连陈志典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鬼神之论。

    “陈大哥,你去看看你妹妹的第四根手指是不是断了一截指甲?”

    陈志典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探身查看陈玉芬的尸身。“啊,左手第四根手指的指甲断了!妹妹啊!你真的是被害死的!妹妹啊!怎么这么惨啊!”

    “你胡说,你就是胡说!”张诚可能真的急眼了,“我不信,我就是不信!”他居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棺椁前,一脚将棺椁踹散架了,尸身就这么滚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肖不修就闪身到了我的眼前,用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低声说:“别看,会做噩梦的。”

    “哦。”我抬头看着他,莫名觉得这人还挺温暖的。当然,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南厂的侍卫们立刻控制了张诚,陈志典的哭声更大了,分分钟可能晕厥过去。但是啊,这可没完呢!“那个谁……”我指了指刚才从楼上跳下来做示范的侍卫,他立刻上前应道:“肖小三!”

    “嗯,小三哥,带着仵作上楼,左门框缝隙间有半片指甲,可以和陈玉芬的断指甲对上的。”肖小三居然又立刻飞了上去,仵作不会飞,赶紧跑上楼,捡了指甲又下楼和陈玉芬的对比,“是的!就是陈玉芬的!”

    有时候,案件的突破口未必是有多么有力的证据,更多的时候是气氛到了。从将我抛下楼,再到案件推理,假装与陈玉芬说话,半片指甲的出现……快速简洁地推进,让人猝不及防,一击即溃,张诚和张夫人的表现和反应也就很明了了。

    现在,就是“玉面修罗”肖不修的出场时间了,他转过身去,但依然挡在我的身前,“说吧,为何杀人?”这句话阴沉阴冷阴狠,就算不是跟我说话,我都能感觉到寒颤。张诚此时也没有了气势,跪坐在地上,看着陈志典抱着他妹妹陈玉芬的尸身,也哭了起来。他与陈玉芬婚后经常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也没有什么原则性问题,都是家庭琐事。这些年吵得频率多了一些,前些日子因为接待使团的事情,经常夜半才回家,两人就吵得更加厉害。小儿子出了事情之后,陈玉芬更是性情大变,不仅不照顾儿子,还经常发呆忘事,也引起了张夫人的不满,就跟她白天吵架。结果这张府简直是一日不得安生,每天鸡飞狗跳地吵架。张诚说自己那天可能是也气昏了,想都没想就把她扔下去了。等看到陈玉芬的惨状后,才后悔了。但是,为时已晚。

    当时在场的下人都已经下了封口令,他又搬来了秀墩伪装成自杀的假象,打算就这样掩盖住了。毕竟,按照大月国的法例,杀妻是重罪。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他怎么能承认呢?更何况,张夫人也是帮凶,一直协助儿子处理了各种善后。

    要说还是陈志典的兄妹情深,令他感觉到自己的妹妹不是那种自杀的人,又因为张家不让他看妹妹的遗体,所以才起了疑心。这毕竟也鸿图阁大学士家的事情,京城议论纷纷。皇上也不能坐视不理,就让肖不修查查情况。

    前因后果还算说得通顺,肖不修下令把当天所有的目击者也都抓了起来,毕竟隐匿不说也是帮凶,不能轻饶。南厂的侍卫训练有素,立刻将人都锁了起来带走了。当然还有一些仵作及帮手将陈玉芬的尸身装好,陈志典要求运到自己家停灵,再做安排。

    我一直没吱声,站在肖不修的身后,尽量躲在阴影里。但是,这事情还有没说通的地方。比如,乳母去了哪里?那屏风唇下痣的女人又是谁?仅仅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合吵架么?要严重到杀人么?

    “你在想什么?”肖不修回身看着我。

    “我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比如那个乳母还没有找到?”

    “嗯,那个乳母恐怕是最关键的一环。虽然说这样也说得通,但距离杀人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火候。你看那些市井人家的夫妻吵架,顶多也就是打几下,或者是拿着菜刀假装追着跑,要是真的砍下去,也不太可能。所以,张诚说的这个气晕的理由,成立又不成立。”

    “这人的脾气秉性我略知一二,并非暴烈性格,相反的是为人和善,做事认真,在同僚之中的品评也是不错的。他和陈玉芬的踏青相识的故事,也有话本流传。因此,当初陈志典喊冤时,我也不太肯相信。”

    “我们能在这里走走么?”我看了看这三层楼,想着这女人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想必也有不少生活痕迹,或许能够窥探一二呢。

    “肖大人,我夫人和犬子有罪,但也请大人网开一面啊!”张炳林看到大势已去,禁不住老泪纵横,跪倒在肖不修的面前,磕头求情。肖不修其实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被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跪着,画面看起来很不和谐。我虽然在肖不修的阴影里,但也略微侧过了身,尽量不去看。肖不修倒是冷冷地说:“张大人,这事情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您得去皇上那里说清楚了。”说完,就径直向楼里走去。我赶紧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身后张炳林还在苦苦哀求,听着也挺惨的。“别管那么多,先把疑问都解决了再说!”肖不修居然没有回头,都能知道我起了恻隐之心。

    我们先上了二楼,是张夫人的起居范围。倒不是她想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是这里能够就近照顾三个孙子,省得她跑来跑去。张炳林有时嫌弃孩子吵闹,就在前院的书房睡。所以,事发当晚,张大人并不在场。

    张夫人的娘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还与回鹘有生意往来。也就是把大月国的丝绸运到回鹘,将回鹘的特产香料运回大月国,赚个中间商的差价。不过,这个利润也是挺可观的,看看这张府的五进院子就知道了。

    房内的陈设很奢华,丝绸都是上好的那种。反正我那个冷宫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太能分别出好坏。只是摸起来很顺滑,看着颜色很鲜亮。寝室的幔帐也是那种柔顺的好布料,摸起来手感也不错。

    “你怎么知道左门框下方有半截指甲?”肖不修忽然问我。

    “你没看到?我进去的时候,大致算了一下步数,几个方向的步数都不一样,但要是想跳楼,就一定要从门口这里冲出去。所以,这里一定是比较关键的地方。还有,我们都习惯看右手方向的东西,但是你想想,张诚若是抱着她扔下去,必然是有一番挣扎的。他们也会先控制住她比较有力气的右手,左手的力度相对弱一些。可是啊,对于要被杀的人来说,必然是要拼尽全力去挣扎。那么,左手抓到了门框,就势必不会轻易松手。那门框的指甲痕迹就能看出来当时又多激烈。左门框的缝隙里有这么一小片,的确不是很明显。陈玉芬还是涂过指甲的,颜色有些暗,善后的人应该也因为惊慌没有仔细打扫,所以也算是最大的破绽吧。”在给他分析案情时,我连比划带说,还展示了手指甲。只是我可没钱涂指甲,秃秃的指甲看起来不太好看。稍微展示了一下,就立刻将手藏在了身后。

    张夫人的贴身婢女被肖小五领到我们眼前,一一介绍着屋里的陈设和一些物件的用途。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不都是吃喝拉撒睡,顶多就是她用的好一点,我用的差一点。“这衣服还挺好看的,看起来有点不像张夫人的衣服。”

    “这件是给表小姐新做的衣衫,还没有缝制完。”侍女说道。

    “表小姐是谁?”

    “夫人弟弟的独女,夫人一直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只是常年在外打理张家的布匹生意,我们也很难见到。这衣服也是做好之后,会送去布庄,让伙计们转交给表小姐。”

    “那张夫人没见到表小姐,怎么知道表小姐的尺码呢?”

    “据说表小姐的身量与少夫人的相仿,所以夫人就按照少夫人的尺码做衣服……”这居然还挺有道理。“所以,我们一般说起表小姐,都会说夫人又把表小姐放在心里和床上了。”

    “表小姐好看么?”

    “我也只是七八年前见过一次,还是少爷成亲之前。”

    “表小姐有什么特点?比如,有颗唇下痣?”

    “是的,表小姐有一颗小小的唇下痣,表小姐很不喜欢,但少爷说这颗痣是旺夫的,很好看。所以,表小姐就没有找大夫点下去。”

    “小五,去抓这个表小姐!”我兴奋地拍了拍肖小五,“要快!她就在刚才我们路上进的那个布庄里。秘密抓捕,不要让别人看到!”肖不修点了点头,小五立刻冲了出去。

    “哎,可算破案了。今晚我要吃个好的!”我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串到了一起,真是思极细恐,好大一出戏啊。

十、陈大哥也要进冷宫

    肖不修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很干净。”他认真地回答。

    “那就好。”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您是不是在想:到底怎么就破案了?其实找到了这个女人,就算是差不多了。我现在大致有了答案,就等这个表小姐了。当然,其实如果你去刑讯逼供一下张诚,估计也差不多能有答案,只是能不能招认出这位表小姐,也不好说。毕竟,张诚一直爱的是这位表小姐,而不是陈玉芬。”

    从这幅画和陈志典所讲述的故事来看,踏青那日,陈玉芬并非单独行动,是有人相邀。到达郊外后,又有一个女子相陪去河堤散步,“偶遇”张诚。这一切并非缘分,而是人为安排好的,最终选择陈玉芬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她与表小姐长相相似,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这位相陪的女子便是“唇下痣”的表小姐,虽然没有见过本尊,但看衣着打扮与京城女子没有分毫差别。唯一的不同应该就是面料,表小姐服饰的面料更为顺滑有光泽。就像是织布的丝茧数,京城贵族家的小姐能够用五六分就已经很不错了,而表小姐用的明显是八分,与皇族使用的布料比肩。那自然是表小姐是布庄的主理人,使用的布料自然也要是尚好的。这个论断是从刚才张夫人床上的那件衣服,以及来的路上在布庄里看到之后,得出来的。

    那么,张诚可能真正喜欢的是这位表小姐,但碍于表亲关系不能成亲。又因为其父是鸿图阁大学士,若是再娶一名商贾之女对仕途无益。倒不如娶了相貌身材相似的陈玉芬,门当户对,身家干净。但张诚内心深处依然将表小姐视作心头的红玫瑰蚊子血,也自然而然偷偷在画面中点上了那颗小黑痣,也阻挡表小姐将痣除掉。

    也许,陈玉芬在后来的生活细节中发现了这个不伦恋情,便经常因为吃醋而与张诚发生争执,“战争”逐渐升级,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刚才听布庄的活计说老板刚刚从回鹘归来,带了一大批好东西,但是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要去带孩子。因此还没有时间收拾,让他们多找几个临时的小伙计下午到店里帮忙……那就是说,这位表小姐很可能充当了乳母的角色去带孩子。这个时间差就很有意思了,是陈玉芬出事之前就带孩子呢?还是陈玉芬出事之后,她来带孩子呢?而这孩子是真的因为自己玩掉下来的,还是被人故意弄折了腿脚呢?

    疑问一个接一个,想真正都解决还真的挺难的。因为这位表小姐不见了!肖小五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布庄抓人,但还是扑了个空。肖不修下令全城搜捕,然后带着我回了南厂。这次总算坐了马车,我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里,虽然过了午膳时间,但肖小五怀里的包子还是热乎的,我也不嫌弃,一边躺着一边啃包子。

    肖不修在外面骑马,和肖小三并骑,说着什么事情。音量不高,也听不太清楚。肖小三,肖小五,肖小七……那么,小二和小四、小六在哪里?肖小三飞来飞去的轻功很厉害,这个小二岂不是更厉害?南厂果然个个都是人物,要不人人害怕呢。

    坐马车直达南厂,一路上百姓看到是肖不修出行,更是立刻闪出一条无比宽敞的道路,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回来了。肖不修没有管我,与侍卫们去了大厅议事。马车直接进了后院,没有人看到我自己从马车上狼狈地滚了下来。

    这马车也是神奇,居然没有车夫,马匹也训练有素,等我下了马车,它自己溜溜达达地走了。我一脸的茫然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这就是肖不修的后院,也是我昨天晚上睡的地方。白天看起来更为空旷,没有人气。

    进了东厢房,我的床上居然摆了一套新衣服,虽然布料一般,但款式是最新的女装,比我在冷宫里穿李小蛮的旧衣服强多了。因为我比李小蛮还要瘦一些,她的衣服我穿着都宽大。这套衣服就像是为了量身而做的,非常合身。

    临近黄昏时分,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夕阳西下,春日的花蕾慢慢绽放开,有种欣欣向荣的景象。肖不修走过来的时候,夕阳的光线映衬在他的脸上,产生了一种脆弱的疏离感,令人忍不住感叹这男人真是好看。不,这都督大太监首领的确是大月国第一美。不知道哪些整天对着他这张脸做事的人,是不是能够集中精力干活呢?

    “张诚招了,说法和你推测的一样,他的确是和表小姐有奸情。”肖不修走过来,和我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我:“但有一点你可能没想到,这个小儿子是表小姐的,陈玉芬早就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但她又没有戳穿,咬牙替她养起了孩子。所以,当孩子发生了意外,一切罪责都怪到她的头上,怒火攻心,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张夫人是怎么回事?”

    “她本就不喜欢陈玉芬,但又不可能让这对表兄妹结婚,因此处处刁难陈玉芬。也是因为孩子受伤了,她觉得陈玉芬是故意想弄死孩子,所以才下了死手。”

    “真是愚蠢!”我叹了口气,“这陈玉芬也是,早就知道了真相,就应该合离才是。长痛不如短痛,七年不长也不短,却失去了性命。”

    “她也许是真心爱张诚吧。”

    “爱情不应该是双向奔赴么?若我总是一直向你奔跑,你却左躲右闪,还搞出别的女人和孩子,那这份爱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又不是圣母,不需要救赎他人。现在丢了性命,最可怜的不是她,而是那两个她亲生的孩子。没有了娘亲,更没有了父亲家族的庇佑,今后的生活岂不是更艰难。”

    “张炳林说会好好抚养这两个孩子。”

    “不能留在张家,那些怨恨、愤怒和畸形,会毁了孩子的。”我立刻说道,“张诚会不会判死刑?张夫人会不会死刑?你怎么知道张炳林不会把杀儿杀妻的愤怒转嫁在孩子身上?一个六岁,一个四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日后恐怕就更艰难了。让陈大哥带走好不好?大月国的法例可以这样么?”

    “你怎么和陈志典的想法一样?”肖不修挑了挑眉,“刚才他也是这么恳求的。”

    “你同意了么?”

    “我呈报给皇上来定夺了。我不过是个南厂的都督,管不了那么多事情。”

    “怎么可能?你这里可是人人敬畏的南厂,生杀予夺,都由你们这里定的啊。”

    “哈,我也是要听命于皇上的。”

    “好吧。”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夕阳西下。

    “肖小三去追捕这位表小姐了,应该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最后结案。我现在送你回宫吧,否则时间太晚就回不去了。”

    “嗯。也要赶紧回去了,玉嬷嬷他们该着急了。”

    “今日之事不可说,谁都不能说。”肖不修忽然很严肃,“如果让我知道你说出去了,你断的就是两条腿。”

    “嗯,知道了。”我本也没打算说出去,“我就告诉他们在南厂待了一天,抄抄写写,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肖不修很满意,打了个响指,马车居然又是无人驾驶模式,自己踏踏踏地走了过来。有个之前上马车和下马车的经验,我这次爬上去的姿势还不算太难看。“明日我会派王力去你宫里看看,若有什么需求直接个他说。”

    “没啥事情啊!大门和桌椅板凳不都修好了么,别麻烦您们了。我们那小院子真的挺不错的,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我这里不好?”

    “也好,就是太大了,没什么烟火气。”我嘿嘿干笑着,我可不敢说你们这里飘荡的都是凶神恶煞的气息,多一分钟都不能待。

    马车进宫的时候也没有人阻拦,看来这肖不修的确是有特权的人。我也没吱声,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吃包子。因为马车里配备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茶水。肖不修也坐在马车里,只不过他在认真的看奏折,我在认真的吃包子。两人互不干扰,没有话说。

    回冷宫后,我也只是简单地交代一句“在南厂抄写了一天,累死了。”,玉嬷嬷他们也不敢多问,毕竟他们也只是深宫之人,对于外面的世界,恐怕也没有我了解多吧。毕竟,我也算是流浪过大街的人啊。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我又梳理了一下案情。其实,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但苦于我不能出宫,也没有什么消息。所以,只好憋在心里。王力第二天过来问安的时候,给我带了点酱肘子和桂花糕,我就直接笑纳了。他问还需要修修床铺之类的么?我说,你要不然把房梁给修修吧,我总觉得里面有耗子在爬,有时候晚上有奇怪的声音。

    王力身形一转,直接就上了房梁,唬得我和玉嬷嬷都傻眼了,没想到这位的轻功也如此之高。“呢个啥,要不看看房梁上有没有藏着金银珠宝么?毕竟上一个住在冷宫里的妃子挺有钱的,万一藏什么东西,很可能在房梁上啊。”我这话引得房梁上的王力一歪斜,抖落不少尘土下来。我和玉嬷嬷被呛得直咳嗽,才没有再说话。

    三日后,王力又送来了热包子,把我感动坏了。但是,他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志典。“你的这位陈大哥一定要进冷宫来见你,说什么都不行,嚎哭着就要当场自杀跳楼了。肖大人没有办法,就让他装扮成太监模样进来了。”王力言简意赅,我都能想象得到陈志典那个嚎啕大哭的样子,估计我也会受不了的。

    “给主子请安。”陈志典可能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我,看到王力一直这样称呼我,也就跟着这样喊了。搞得我挺尴尬的,往边上躲了躲。“陈大哥,可别这样,把我吓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几日也的确变故太多,思绪有些混乱。但是,不管你是谁?是肖小七也好,是冷宫的嫔妃也好,还是前宰相李山的女儿也好,你在我的心里,就是我的恩人,为我妹妹伸冤的大恩人,值得我跪拜磕头!若是有机会,我也会带两个外甥来给你磕头的,毕竟也是你的提醒,才让肖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了几句话,孩子们才回了我的府邸。虽然我没有张府有钱,也没有锦衣玉食,但我会诚心诚意带大两个孩子,让他们走正直的路,做正派的人。”陈志典神情严肃,认真地给我磕了三个头。幸好屋里只有王力和我,玉嬷嬷他们都没看到。

    “好吧,这个礼数有了,挺好的。”我走到他面前,扶起了他。王力跟着一起把他拉到了椅子上坐下。“皇上同意把两个孩子给你了?”

    “嗯,昨日我们去面圣,把事情都说明白了。肖大人说这两个孩子跟着张炳林未必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毕竟张大人的事务繁忙,没有时间照看孩子。如果真的想照顾孩子,就应该退职在家颐养天年照看孙辈了。张大人一听这话,就没有再出来跟我抢孩子。”

    嚯,这招很高明啊!张炳林必然是舍不得他鸿图阁大学士的职务,自然也就不和陈志典抢孩子了。“那你会退职在家么?”

    “皇上说我目前不过是翰林院的编纂,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不用退职。照顾孩子也有时间。另外,他也会从宫里派两个老嬷嬷来帮我,毕竟我还没有成亲,这育儿的事情实在不拿手。”

    “皇上居然派老嬷嬷来帮你?”

    “说是这两个老嬷嬷也应该是出宫的年纪了,但因为家中没有了亲人,所以也不想出宫。可是,皇上嫌弃她两在身边絮絮叨叨,目前也没有皇孙出生,就让她两先到我的府上带带孩子。等皇孙出生后再回去带皇孙……”

    “这是什么逻辑?”我听着有点乱。

    “两位嬷嬷据说是带过皇子的,很有经验。肖大人说,可能是皇上觉得我也算是有些真才实干,又因为这么大的事情怕孩子们心里留下阴影,所以就派这两位有经验的嬷嬷来抚育,这是皇上的一片苦心。”

    “嗯,也对。”我点了点头,听说这陈志典虽然是个进士,但其实学识要比当时的状元要高很多。因为当时的状元是刑部尚书之子,这里面毕竟有些名不副实的事情,所以可能当年就存了想多多照顾一下陈志典,作为弥补吧。既然大家没有说破,我们也就猜着玩好了。可是,陈志典接下来的话,就让我大吃一惊。

    “我和皇上说了,我想进冷宫!”陈志典一脸的严肃认真。

十一、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

    “陈大哥莫不是疯了?”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皇上不揍你一顿才怪呢。”

    陈志典嘿嘿地笑了几声,“皇上想编纂一本新的地方志,资料都已经搜集好了,但是需要我们几个翰林认真编修。我说那我需要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才行。皇上说你随便挑地方吧,我都应允。所以,我就跟皇上提出要在冷宫里找一间屋子做着事情。这里距离藏书楼也近,有什么事情查资料什么的,都方便。”

    “这也行?”我哭笑不得。“行吧,我就想知道,谁告诉你我在冷宫的?”

    “自然是肖大人。忙完了妹妹的事情,我就问肖大人:我想向肖小七致谢,可否帮我?肖大人说肖小七是冷宫里的主子,不能见。我能怎么办?自然是嚎啕大哭,把肖大人哭得心烦意乱,然后我就抱着肖大人的腿继续哭,说我的人生不如意,我的妹妹不幸福,我的外甥不快乐,都是因为我还没有跟肖小七当面致谢……肖大人可能也真的是受不了了,就应允了我来见你。这位王兄弟今天一早就带我进来了……其实,我还挺忐忑的,后来一听说你是前宰相李山的女儿,其实还不是皇上的嫔妃。处境也是挺难的吧?”

    “呵呵,还好还好。”这陈志典说话吧,虽然脑子有点乱了,但是也算说得明白。特别是看到王力那个有些抽搐的表情,我都能想象得到当时他怎么抱住玉面修罗的大腿嚎哭,估计也是南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不过,大致的时间轴还是明晰的,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冷宫里的“李小蛮”,所以不是故意要来冷宫编地方志的。难得肖不修居然也同意了,这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那这么说,我这个冷宫的治安也一般般,这以后就要热闹了。

    “对了,张诚后来怎么处理的?”我想起了这个最关键的审案结果,还没有人跟我说这个事情。

    陈志典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表情,说道:“张诚秋后处斩,张夫人是从犯,但这辈子应该也是在大牢中度过了。张炳林虽然说不知情,但也罚了俸禄三年。他目前还是皇上重用的肱骨大臣,所以也没有怎么样。张诚的奴仆下人们,基本上都找牙婆卖掉了。只是这个表小姐至今没有找到,还在缉拿之中。”

    “张府算是空了?”

    “也不尽然。张炳林还有三房妾室,和两个庶子,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那个小儿子给谁了?”

    “现在是二姨娘在照看。”

    “这小孩子也是可怜。对了,他那腿会残疾么?”

    “肖大人去看过了,虽说看着不像是人为弄折的,但日后走路肯定会有影响。不过,孩子还在长身体,应该有复原治愈的机会。”

    “那还好。”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线索不太能理清楚。“陈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张诚他们故意制造‘偶遇倾心’的戏码,除了你妹子和表小姐有相似之处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么?”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就算是替代品,是不是也有什么用途呢?”

    “家父家母在妹妹婚后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家父生前也不过是礼部的普通官员,并无任何实权,甚至连一点油水都没有。”

    “那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居然又瘦了,看来那天的包子都消化掉了,我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需要吃肉啊!

    “过几日出殡,我将妹妹安置在父母身边,想必她也不想进张家的坟地。两个外甥虽然还不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慢慢懂事了。宫里的老嬷嬷很是妥帖,做事利落,办事有条理。即便我不在家的日子,也一样将陈府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尚未娶亲,府里的人也很少。”

    “嗯,皇上为你解决了后顾之忧,对你真的也算不错了。”我点点头,虽然我对那个老头皇上印象不太深了,但他这样做,也算是明君,可以的。

    王力带着陈志典前脚刚走,我就让玉嬷嬷赶紧进来,我们商量一下等她能出宫的时候,去给我买些酱肘子之类的荤菜,实在是饿啊。这冷宫最近的伙食又差了很多,有一天居然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找肖不修投诉一下。正说着话,肖不修就进门了。

    今天他的表情很平和,虽然看不出喜怒哀乐,就是心情很好。肖小五拎了一个食盒,我都能闻出是肉的味道。虽然想立刻伸手去接,但看他横了我一眼,只好让玉嬷嬷将食盒拿到了一边。毕竟,我这也是有身份的人。

    “陈志典是皇上看重的翰林院编纂,又因为这样的事情,难免会多照顾一些。不过,他也不是在冷宫编地方志,是在藏书阁边上的院落里。距离你这里也不近,无须来往。更何况,你的身份特殊,不宜和任何人来往。”

    “哦。”那我是不是也不能和他来往呢,要避嫌嘛。

    他仿佛是读懂了我的腹语,直接说:“对于我来说,大可不必避嫌,毕竟我的职责一部分也是管理后宫的一切用度,以及安全工作。因此,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

    “我没啥事情。”我连忙撇清关系,“我也不找陈大哥,因为也没什么事情。”

    “在陈志典编完地方志之前,就不要去藏书阁看书了。你若是想看什么,让王力去拿。”

    “好像也没什么想看的,都看了一年了,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些书在什么地方。”

    “这么自信?”

    “大致方位总还是知道的,有些书看着没意思,就不看了。我想看市井里的话本,可以么?”

    “那些庸俗的故事有意思么?”

    “当然有啊,才子佳人什么的,多好玩。咦,你怎么知道是庸俗的故事?是不是看过?”

    “没有!”

    “哦。”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看着他那么美的脸和那么臭的脾气,真是生气,真想把他踢出去。算了算了,我又自己劝自己,何必呢,人家好歹也送来了荤菜给我改善生活。“表小姐的下落可有什么线索?”

    “按道理来说,还没有南厂找不到的人。可这女子就偏生不见了,就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京城。更何况那天你们还见过此人,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肖小五跟着你的时候,见到了裙角。等再去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

    “布庄关了么?”

    “那倒没有,这并不是张夫人的财产,而是她娘家弟弟的家产,苏家布庄,也算是皇家的御用布庄,所以没有受太大影响。更何况,不过是情杀,又不是这位表小姐苏敏动手,也没有什么罪责,最终皇上也没有追求。只是说,如果找到苏敏,把事情问清楚就好了。现在张诚是秋后问斩,还来得及继续找找这个表小姐。”

    “她要是没杀人,她跑什么?”

    “觉得丢人?”

    “敢作敢当啊,人家张诚好歹还承认了呢……”

    “你想想,她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女子,就算是常年行商,也丢不起这个人吧,女子的名节最重要。”肖不修居然还替女人说话,果然有那么点大太监首领的意思了。

    “那我就再问一句:苏敏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不结婚?家中独女?家族独女?这么大家业,找个赘婿啊!或者,她已经有相好的,只是见不得台面?或者,她是真的跟张诚有一腿?”

    “闭嘴!你一个冷宫女子,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完了,肖不修又怒了。

    “我不过是说说疑问罢了,又没有说别的。”

    “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么?”

    “不直白,你怎么能懂?”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你又不是女人,怎么知道女人怎么想的!”

    “你!”他的眼睛都瞪圆了。

    我知道触犯了他的逆鳞,立刻改口道:“我错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让你参与案件,本就是不合礼数的事情。只是我一时的恻隐之心罢了,现在这些事情也与你无关,无需再讨论了。一切就此结束,你安分在冷宫过日子吧。”这话说得,让我后背觉得冷飕飕的。按他这么说,以后也不会找我进行抄抄写写的工作了,出宫的事情也不会有了。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也无所谓。没有那么多想法和需求,日子自然也会过得快乐。

    他可能也没想到我答应得还挺痛快,甚至还有点高兴的样子。于是,我成功地看到他黑着脸走了。想想我这样也挺不好的,但是日后冷宫里又会恢复平静,在院子里无忧无虑的晒太阳又将成为我的日常,还真是挺不错的。

    玉嬷嬷说食盒里是肉包子和酱肘子,肖小五还单独塞给她一大包热敷的膏药,说是给我热敷一段时间,腿就会好了。这是肖不修亲自做好的药。当然,也不是单独为我做的,还给宫里其他的嫔妃们都做了一些对症的药。这也是南厂都督的一部分工作。

    那他还真的挺忙的。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晒太阳,然后就睡过去了。无事心宽自然胖,大约就是说我呢。肖不修的膏药很管用,不到一个月,我的腿已经不疼了,快跑几步都没问题。“主子之前可能被踢伤了筋脉,这膏药是对症下药,所以自然好的快些。再过一段时日,应该就彻底痊愈了。”玉嬷嬷也觉得挺高兴的,至少我不会天天躺着,终于有点年轻女子的朝气了。

    据说,陈志典带着几个翰林在藏书阁的二楼单独隔出了一个空间工作,肖不修还特别安排了人手为他们加强的安保措施。结果是没有肖不修的命令,没有人能出来,也没有人能进来。反正对于我来说,藏书阁已经没有什么能吸引我的山海异志之类的鬼神故事,所以我根本就不惦记再过去看书了。我现在就是专心致志地热敷我的腿,和怎么才能吃到更多的好吃的。

    我的俸禄不多不少,反正都花了也无所谓。玉嬷嬷倒是劝我要省着点,我就说反正我后半辈子都要靠皇上养活,在宫里过日子了,攒钱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呢,现在吃好喝好,还是很有必要的。玉嬷嬷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所以也就不再管我,反而也变着花样出宫买各种好吃的。

    冷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无须打扮和穿新衣,所以,我的衣服依然是李蛮儿从家里带来的那几件。可是吧,还是宽大不合身。颜色也不是我喜欢的,过于艳俗,也不好穿出去。后来,玉嬷嬷出去买了一些质量差一点的布匹,我的两个侍女都是手巧的人,做了几件还算合身的衣服,勉强够我穿的。

    宫女是有工作服的,每年都会发按季节发新的,所以他们不发愁。只有我的衣服不是嫔妃的编制,也没人给送新衣。之前肖不修给我做的那件新衣,随着天气转热,也不能再穿了。

    肖不修和王力都没有再过来,大约有两个月了吧。我们冷宫恢复到之前的安静和睦,玉嬷嬷他们终于听说有两个嬷嬷派给了翰林陈志典照顾两个外甥。据说这两个嬷嬷和玉嬷嬷还曾经一起共事过,人品都很端正。玉嬷嬷好生羡慕,觉得能去带小孩也是很好的事情。

    “您想出宫了?”我正在按照古方研究怎么端正身骨,让自己的身体更健康。虽然没有教我连轻功,但有好身体,有敏捷的身手,日后我闯荡江湖的时候也不错的。

    “那倒没有,出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起当年我们三个人伺候皇后时候的情形,还挺感慨的。”

    “她们两个也不伺候皇后了?那皇后现在谁在眼前伺候?”我也没过脑子,顺着玉嬷嬷的话问着。结果是打开了玉嬷嬷的话匣子,开始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没了了。

十二、宫里出大事了

    大月国的这位年号为洪熙的皇帝——月炽,绝对是个厉害的人物。今年四十八岁,相貌堂堂,威武体壮。他有三个皇子,五十多位嫔妃。当年他也是从三兄弟之中脱颖而出,夺得了皇位。之所以用“夺”字,也就是说,他杀了两个兄长,夺得了皇权。所以,一个字“狠”,两个字“狠绝”,三个字“真够狠。”

    这三个递进词不是我说的,是当今皇后,正宫娘娘说的。这两人的关系相当恶劣,甚至曾经有段时间是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年皇后的家族扶持了月炽上位,因此也就等于皇后家的人作为最强大的后盾存在,也不能废除皇后。倒是皇后天天想出宫去,想跟皇上合离。这现在都已经是路人皆知的秘密了。具体两人是如何闹掰的,谁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大型活动上基本看不到皇后的身影,都是三个皇贵妃轮流出面。“那皇后每天都干什么?”我问玉嬷嬷。

    “之前是每天种花种菜,还特别喜欢种凤仙花,那种艳红的,捣成汁敷在指甲上,就成为漂亮的红指甲。她自己一个人种了好几年,每天都开开心心地鼓捣。可是,忽然有一天大哭了一场,然后把所有的花都铲掉了,再也不种了。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您当时没去伺候皇后么?”

    “我是后来去的,先前是伺候的皇贵妃之一的芸贵妃,皇上说皇后把花花草草铲掉之后,迷恋上了做饭,就让我去帮厨。我这才有机会去伺候皇后,也就认识了陈嬷嬷和秦嬷嬷,就是现在这两个被派去照看陈志典翰林两个外甥的嬷嬷。这两位嬷嬷也算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不过,皇后他们也不亲近。据说,很久以前,皇后和皇上大吵过一架,皇上就把皇后身边所有的人都换掉了,就连从娘家带来的侍女都赶走了。所以,谁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后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自从皇后开始做饭之后,情绪起伏不定。也不是那种大哭大闹,就是每天都很着急要做饭,很急切地,就好像有人着急想吃一样,但是我们谁敢吃啊,皇上又不来,所以,不知道皇后到底在忙什么。给皇后帮厨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多人,都是皇上给换的,唯独我们三个嬷嬷没有换掉,说是比较贴心和细致。反正,到后来换的人多了,我都不太记得有谁了。只认得陈嬷嬷和秦嬷嬷。”

    这皇上还真的挺随心所欲地指派身边的工作人员各种调岗,他就不怕这些人嘴碎,把皇家的秘密都说出去么?我暗自叹了口气,“皇后喜欢吃?”

    “也没有。说起来可奇怪了,皇后就是每天做各种好吃的,然后自己又不吃,就摆在桌子上看着。看着看着就哭起来,然后就让我们把饭菜都倒掉了。都是挺好的饭菜,味道也都不错。有荤有素,品相也好看。有一阵子,她还喜欢蒸馒头,做出各种花样。秦嬷嬷会有一点花糕,就陪着皇后一起做,我有时候帮皇后做一些馅饼之类的。大家还挺开心的。可是,做完之后不吃,就这么放着,然后又倒掉了。”

    “都倒掉了?多浪费啊!现在还倒么?您有机会去弄点来尝尝么?”我们冷宫的伙食的确不怎么样,把皇后做的饭弄过来吃吃,也不算浪费吧。

    “我的小主,您这是饿疯了么?皇后那边哪里是轻易能接近的,就算是我之前伺候的时候,也不能与外面联系,再说了,我也从那边出来好几年了,不知道皇后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吧,在皇后哪里,不如这个冷宫自在舒服。那边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人想打探秘密啊。”

    “所以,皇后有秘密?”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帮着皇后做饭,再倒掉。偶尔闲聊一些生活上的琐碎,在她缝制小衣的时候,我帮忙罢了。”

    “那两个嬷嬷呢?”

    “大家都差不多吧,皇后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经常一个人看书或是做饭。有时候皇上过来看看她,两人也不大说话,就是坐在一起看看夕阳西下。天一黑,皇上就走了,皇后就回屋睡觉去了。”

    “皇上去别的嫔妃那里了?”

    “自从皇子们成年后,皇上就不去嫔妃那里过夜了,这也是宫里公开的秘密。皇后从来不过问,皇贵妃们也不管。三个皇子都不是皇贵妃们亲生的,都是从别的嫔妃那里抱过来的,所以大家的感情也就一般吧。”

    说起这个,估计是皇上吸取了当年他夺皇权杀兄长的教训,他让他的三个成年儿子都不随亲妈,而是跟着皇贵妃,然后又统一称呼皇后为母后,但三个皇子又是从小放在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的情感自然深厚一些。再有,这三位皇贵妃都是家里没权没势,也不太喜欢争权。所以,这三位皇子闲散得跟游仙一样,游山玩水第一名,吃饭挑食第一名,听戏唱戏第一名,提笼架鸟第一名……反正跟玩有关的,都是第一名。皇上也为这个事情发愁,但也没有办法。所以,最终谁能继承皇位,大约是要靠抽签决定了。

    皇上为三个皇子挑选的媳妇出身也都一般,有文臣的女儿,也有武将的闺女,大致也都很平衡,没有什么特例。所以,大家也都看不懂皇上的想法。当然了,现在这位皇上还属于春秋鼎盛时期,身体很好,食欲也很好。从御膳房的规模就能看出来,这位皇上是爱吃的。

    听了这一圈下来,我得出的结论就是:帝后关系不好,皇子们毫无进取心,嫔妃们都是混饭吃的。当然,我也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肖不修是皇后带进宫的!也是皇后让他做了太监!

    “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也是旧闻了,我也没有亲眼见到过。说是皇后铲掉凤仙花那一日,宫外送了一个少年进宫,功夫了得,也极为俊俏。他帮着皇后把所有凤仙花铲干净之后,就去找了皇上。皇上安排了太监首领的位置给他。这肖不修也真是狠,当时也不过十余岁的少年,将一班太监治得服服帖帖,甚至还当着皇上的面杀了当时的正副太监首领。之后,也就是肖不修十八岁的时候,皇上将南厂都督的一职交给了他,之后朝廷内外,哪有一个说闲话的,不听话的,统统都被南厂监控住了,要么直接找个罪名抓起来杀掉,要么就是暗杀……反正只要是反对南厂的,反对皇上的,都要杀。”

    “这不是挺正确的么,反对皇上的当然要杀啊,排除异己,才是对的事情。”我有点好奇。

    “但有些人可能是冤枉的啊。比如几年前,有位刑部大人在津西县办事,查到一官员虽然贪墨了银两,但肯吐出来,并且双倍赔偿。这位大人就打算放他一马,也表示皇恩浩荡。但是不知道怎么被肖不修知道了,连夜赶到津西,直接杀了这位刑部大人和这名贪墨银两官员的全家老少十余口人,据说也是血流成河,搞得惨不忍睹。自此以后,也更没有人敢在肖不修面前搞小动作了。”

    “那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

    “不知道了,都是道听途说。”玉嬷嬷长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当年肖不修还是少年时,就已经是很俊美了,当时脸上还没有这么大的煞气。我当时还说,这不是以后谁能和他连理,看看脸都应该是幸福的事情。”

    “这倒是,肖大人的确是好看的。”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我也是因为看到肖不修这么好看之后,才有动力减肥健身,做好看的衣服。至少为自己的未来着想,我也要先提升颜值,再远走高飞。

    虽然我偶尔还在纠结那个唇下痣的表小姐到底有没有抓到,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得其乐地在冷宫里玩,看看书,晒晒太阳。听说肖不修又出差了,听说他又杀了几名官吏,听说他还炸了一座矿山,听说他逛了玉郎馆,和几位伶人喝了酒……这群宫里的人,没事就八卦。其实,就算是肖不修不让传闲话,但这种事情吧,怎么可能禁止得住呢。再说了,这么一个盛世美颜,必然要有很多传说才配得上这个身份嘛。

    所以,一旦有肖不修的消息,立刻全城知晓。听说肖不修最爱吃的一款糕点,都能够做到全城断货,足以见得这人的影响力真是太大了。我在想,要是我能够知道肖不修的喜好,无论是饮食或是服饰,再或是书籍之类的,传播出去的同时,我来贩卖这些东西,会不会大赚一笔,成为有钱人了。那么,两年后我出宫,就做这个事情,应该也是不错的。

    那我现在还是应该和肖不修搞好关系,不能惹他生气,要哄着他。咦,我为什么要用“哄”这个词,这玉面修罗哪里是用哄的,完全应该是跪舔才对。可以,我怎么可能去跪舔他呢?干不出来啊!

    就在盛夏要进入尾声的时候,宫里进入了一级戒备的状态,就连我这个冷宫小院门口都站满了侍卫,还有人进来搜查了一番。幸好我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到全部,所以侍卫们匆匆看了一眼就站门口守卫了。搞得我的宫女和太监都很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办。

    刚吃过晚饭的我,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喝茶,夕阳还没有下山,天气还有点热。玉嬷嬷点了一截熏蚊子的香,和小声嘀咕着。不过,也没有人敢去问到底怎么了。那群侍卫凶神恶煞,看起来还真有点令人怕怕的。

    冷宫外面声音很嘈杂,有人跑来跑去,有人说话,有人请安……宫变了?有人篡位了?是谁?我脑子里转着许多答案,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肖小五进来了。见到我坐在这里喝茶,还挺高兴的。“小七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又瘦了一点。”

    “不能胖,要不然穿裙子不好看。”我点点头,按照我的身份,也不失礼。

    “宫里出了点事,肖大人让我们到处查查,别怕哈。”肖小五还是亲切一点的,我给他倒了杯茶,他也没见外,直接喝了。“下次我给你带点好茶叶,喷香喷香的那种。”

    “嗯嗯,我要尝尝。”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喜欢。“出了什么事,能让我们知道么?”

    “可以,反正就算现在不说,过一个时辰,全京城都会知道了,到时候更乱了。”肖小五让侍卫们都出去站着,他坐下来,玉嬷嬷带着其他人也下去了。“你记得回鹘使团吧,张诚接待的那个,一直在京城没走。说是要学习一些技术,好带回去发展自己的生产。这群人中有一位回鹘的僧人,地位还挺高的那种,常常和皇上闲聊。咱们大月国也有一位很厉害的高僧,就住在城外的白马寺,皇上就让这两位高僧见一见,探讨一些佛法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太多,反正就是挺深奥那种对话。两个高僧也属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几日他们为了论证一个什么道理,来到藏书阁找书。到了晚膳时分,两人就吃了一碗面,结果,全死了……”

    “什么?”我有点吃惊。

    “多吓人啊!且不说回鹘使团的人疯了,就咱们也吓死了。怎么就死了呢?还死在宫里的藏书阁。这要是搞不好,都能引发战争。所以,皇上立刻让肖大人封锁了皇宫,先搜一圈可疑的人。说不准是有人搞事情,引起两国交战。”

    “所以,现在大家都在藏书阁?”

    “嗯,皇上和肖大人都在藏书阁查看情况。对了,那个陈志典也在。他一直在藏书阁编地方志,所以他也算是当事者,被各种问话呢。”

    “肖大人在京城?不是说去南方了么?”

    “今日刚回来,这话说也走了两个月呢,京城大事小事也都等着他处理呢。”本来,我们还想再继续说下去,有侍卫急急地跑进来,跟肖小五说:“小五哥,又出大事了!御膳房的人也死了几个,大人让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十三、大家在御膳房里吐得实在太难看了

    “肖小七,南厂的厂服你留着呢吧,赶紧换上跟我去看看热闹。”肖小五绝对是我的亲人,都没让我说句话,就直接让我去参与。所以,他的话音未落,我立刻冲进里屋,不用三秒钟就把衣服换好了。“肖大人给你的玉簪呢?戴上它,能够证明你在南厂的身份。”这玉簪居然还有这个功效,我赶紧又冲进里屋,在枕头下面摸出了玉簪插在头上。“用这块黑布遮住口鼻,别让他人看到你的脸。一般南厂出任务时,也会这样。即便是皇上在也无妨,是允许的。”肖小五还真的很细致,花了一分钟时间把我打理好,才一起出了门。“肖大人给你的玉簪要留好,这可是南厂亲身侍从的标志,并且你这玉簪更为高级,比我们的令牌都好用。”

    “啊,这么厉害?我差点想去卖了换肉吃……”我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肖小五脚步顿了一下,看着我的表情,大约是觉得“孺子实在是不可教耶!”但是他没说话,估计是忍住了。我也没敢多吱声,默默地跟着走路。

    又有侍卫过来引路,并且急急忙忙地说:“御膳房目前将人员都控制住了,还请大人赶紧去看看。”

    “反正人也死了,早去一会儿,晚去一会儿,都没有影响。”这话说的虽然有点冷血,但我现在觉得他讲什么都挺有道理的,便精神百倍地跟着他去了御膳房。幸好是蒙了布在脸上,又穿了厂服,否则跟着南厂这群黑衣侍卫这一路招摇过市,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呢。不过,这身衣服我上次回来没有洗,就直接收在箱子里了。熏了一点茉莉花香,自己能闻见那淡淡的花香,还不错。

    御膳房距离冷宫还是有些距离的,因为也能理解为什么饭菜送到我这里的时候几乎都凉透了。幸好我不是那么矫情的小主子,从来不挑剔。倒是第一次御膳房,还是有点小兴奋的。

    整个御膳房挺大的,反正比冷宫大三倍。就是气氛不好,没有人说话,就连养的鸡鸭都不叫了,一派死气沉沉的。南厂侍卫们已经将这里包围住,没有人敢走动,这里的太监、主管、厨子、帮厨、伙计们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有侍卫给我们带路,径直走到了刷碗的清洗间。御膳房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操作间,烹饪间,清洗间和整理间,所谓的前台;另一部分就是货房和休息区。当然,这是给普通工作人员和大臣们做饭的地方。皇上嫔妃们的饭菜单独在另外一个小厨房制作,和这里是两套人马,没有关系。所以,我吃的饭菜居然还是小厨房的,我表示很惊讶。因为实在太难吃了,那么,皇上他们吃的,岂不是也很难吃。不过,玉嬷嬷他们觉得挺好吃的,虽然有点凉,但味道很好。所以,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嘴太叼了。可是,我也喜欢吃市井贩卖的包子啊。

    扯远了,回到御膳房。清洗间的地上躺了五名小太监,都是平时负责刷碗工作的。没有人敢动现场,这五个人都是卷缩着身体,身边均有呕吐物,很明显是中毒身亡。看到我们进来,有一名侍卫过来汇报:“刚死的,毒发非常快。已经询问过了,都是今晚负责回鹘僧人诘摩大师和白马寺虚怀大师晚膳的,这五人是负责清洗碗具。隔壁烹饪间还死了六个,是负责做饭的。”

    “死这么多?”肖小五也有点吃惊。御膳房有百人编制,这一下子死了十分之一,可是大事件了。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御膳房今日负责人是谁?”

    “主管陈忠,在宫里待了四十年的老人儿,已经扣押住了。”

    “可有什么异常?”

    “暂时没有发现。”

    “里里外外都搜一遍,把陈忠带过来。”肖小五的气势很足,和肖不修很像。我也躲在肖小五的身侧,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陈忠是御膳房的太监总管,负责每日宫里人的膳食、采买、烹饪……反正是厨房能遇到的事情都归他管理。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很小就净身进了宫,一直属于忠厚老实型,深得皇上的器重,否则也不会把这么一个油水十足的差事交给他。这么多年,陈忠也做的很好,虽然有贪墨,但是数量不多。重点是他并不贪,觉得能够在宫里待一辈子,已经是挺好的事情。他收的徒弟也不多,七个“干儿子”,这次一下子死了三个。所以,陈忠被侍卫们拎过来的时候,人还在发抖阶段,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肖小五大约是认识陈忠,所以态度还算和气。“陈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忠看到了肖小五,一下子哭了出来,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起来。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一直兢兢业业,也出过差错。回鹘僧人诘摩大师和白马寺虚怀大师在藏书楼住了大约两周时间了,每日的餐食都是他们准备的。除了京城的特色菜肴之外,还特别准备了一些回鹘菜式,也请了使团里的回鹘厨师烹饪,大家也是相处甚欢,并没有任何矛盾,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今日的早膳和午膳都是回鹘厨师准备的,也是诘摩大师亲自挑选的菜式,说是因为在藏书阁内发现了一本回鹘菜谱,甚为有趣,便要求回鹘厨师按照菜式步骤做了出来。陈忠和他的干儿子也都在旁边观摩,学习怎么做菜。虚怀大师和藏书阁的人吃过之后都赞不绝口,说是特别不错。作为回礼,虚怀大师说要准备一些白马寺特有的素面给大家也尝尝鲜。因为白马寺的素面非常有名,只有初一十五才做,并且做起来很简单,但味道特别好。

    出家人一般都是化繁为简,用简单的办法制作出的美味,特别好吃。之前我流浪街头的那几日,还特别跑去白马寺蹭过素面。白马寺的和尚看我年纪小,又瘦弱,特别给了一大碗素面。我真心记得那个味道特别好吃,吃了一碗,三天都不饿。

    白马寺后厨的僧人智空怕是厨师出家来的,他做的素食堪称天下美味,不止是对鲜味的追寻,更不局限山珍海味的烹调。有时候,依靠一些蔬菜和简简单单的烹饪,就能够得到奇妙的鲜味。就如这碗素面,完全是靠素菜炖煮出美味高汤的。浇头是由香菇、烤麸、黑木耳、胡萝卜等素食组成,高汤是由菌菇和时蔬一起熬出来的,没有任何味精,只是用盐和胡椒粉吊出来鲜味,香气内敛,清淡鲜美。至今我都能想起那个味道,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智空师父也不怕被偷师,还让陈忠他们围观看如何烹饪。因为看到大家都很喜欢,他还特别多做了几大碗,让大家分食。陈忠因为临时被皇上叫走说事情去了,才没机会吃一口。但也就是这份幸运,让他免遭一死。他的三个干儿子都吃过素面,还有几个助手也吃了几口。清洗间的小太监应该是蹭着喝了几口汤,也都死掉了。

    所以,很明显这些人,包括两位大师也都是被毒死的。那么,疑问来了?谁下的毒?动机是什么?毒物又是什么?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出这样的事情,很厉害啊!

    智空也被控制住了,十几个侍卫看守着。不过,他似乎也有中毒迹象,呕吐后昏迷不醒。所以,目前还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陈忠虽然围观了烹饪部分,但最后盛面,浇面,送到藏书阁……这些事情都没有看到。相关的几个人都死了,目前还没有拿到关键线索。

    白马寺还有几个小和尚,他们几个是跟着师父来的,还没来得及吃饭。现在也被吓得不轻,跪在外面的院子里,一边哭一边哆嗦。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南厂的侍卫们已经大致搜查过,也了解今日御膳房的整个工作状态,并无异常情况。肖小五听完了所有汇报之后,也觉得有点挠头,无从下手的感觉。

    “藏书阁除了两位大师死了,其他人呢?陈志典呢?”我小声问道。

    “只有两位大师死了,藏书阁人忙着晒书,没陪着一起吃饭。前几日不是下了场大雨,藏书阁偏生有一处漏水,把一部分书籍打湿了,陈志典带着人在院子里晒书,晒了两天了。两位大师看着也帮不上忙,又看不到书,这才相互比较起美食来着,相互让自己的厨子做美食,比较哪一个更好吃。”肖小五想了想,“咱们还是去一趟藏书阁吧,看看肖大人怎么说。估计他那边也有不少线索,应该也有什么人看到了什么。对了,皇上也在那边呢,你站在我身边就好,应该认不出来。”

    “一定是有鬼!有恶鬼!我看到了!”白马寺的小和尚慧能忽然大喊起来,把我吓得一个趔趄,幸好肖小五拽了我一把。我们回头看向这个小和尚,看到他满脸通红,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喊道:“是回鹘的和尚带来了恶鬼,就在他身上,有黑烟,我看到了,是恶鬼,是回鹘的恶鬼!”

    这几句话喊得还真的挺渗人的,当下好多人都哆嗦起来,再加上这院子里的气氛,搞得大家都很紧张。我也有点害怕,躲在肖小五的背后,看着那个小和尚。肖小五让侍卫去拉那个小和尚过来,谁知道小和尚忽然呕吐起来,大口大口地吐着汤汤水水的东西,特别恶心,侍卫们也不敢上前去。小和尚身边的人想去拉他,也有点胆怯。也就是瞬间的事情,这慧能忽然就倒地抽搐,昏过去了。我们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南厂的侍卫们都是蒙着口鼻,我的口鼻处也蒙着黑布,但依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屏住呼吸,离他远一点!”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喊人。南厂侍卫训练有素,立刻后退。但在慧能身边的人都开始晕眩,站立不稳,跪坐在地上。

    “把人都拖远一点,灌水!”我又喊了一嗓子。肖小五立刻指挥在外面守卫的侍卫也进来帮忙,拖拖拽拽地先把慧能身边的人弄得远一点,然后从井里一桶桶打水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给这些人灌了下去。

    “先找点土,把小和尚吐的东西盖住。”我又喊了一句。这次不需要肖小五的示意,侍卫们立刻自己就动手了,铲土,遮盖住呕吐物,将慧能拖开,直接用井水泼他,然后看到他有了一点反应,他的同伴两个小和尚也把自己正在喝的井水灌到他的口里。很快,大家都一边喝一边吐,那场面真是终身难忘,实在是混乱又恶心,令人哭笑不得。

    我站得更远了一点,幸好我的衣服自带香气。仔细看着这些人。气色都很正常,只有刚才的慧能小和尚面色通红,胡言乱语。那么,他也许是知道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肖小五见我一直用手掩住口鼻,就凑近问我是否有何不妥?

    “也没有,就是看着这群人都在吐,这场面太难看了。”我苦笑道,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我只能再观察一下。肖小五又掏出一块黑布,“你把这个再蒙上吧,双重隔断,估计会好一点。我们是练过功夫的,有时候可以闭气。万一有毒,你还可以缓一缓。”

    我接过来又带了一层,说实话,到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就又往外站了站。幸好此时起风了,我又站在上风口,没有了那股难闻的味道。这群人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整理呕吐物,清扫积水。我让他们把慧能小和尚抬到我这里,他虽然还没有力气,但神志清醒了不少。“你看到过什么?”我很好奇他的恶鬼说,毕竟这年头还能有恶鬼出没,居然还能被看到,也是一件挺刺激的事情吧。

十四、送你一朵小红花遮住心上的疤痕

    可能是听说御膳房死的人更多,肖不修带着不少侍卫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御膳房大院门口正在俯身跟小和尚说话的我,不禁咳嗽了一声。我回头看见他这张俊美的脸,心旷神怡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啊,这人居然还这么冷漠的好看,也是挺神奇的。肖不修也是红黑暗纹,透着华贵,他挺拔的身姿也不容小觑。要不然那么多女子曾经像飞蛾扑火一般跑到肖不修眼前跟他说说话,的确有这个吸引力。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出现在他的眼前,恐怕也是惧怕这个气势吧。

    不过,看到肖不修来了,我都明显感到侍卫们比刚才更有气势了。对于南厂的人来说,这应该算是主心骨到了,有人主事,有人做主,有人要开始查案了。

    但是慧能小和尚又完全不行了,毕竟玉面修罗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好了,听到他的名号都要抖三抖,更何况看到了本尊,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肖不修看到我的时候面无表情,直接问我身边的肖小五发生了什么。肖小五简略说了一下情况,肖不修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冲我先是哼了一句,然后说:“肖小七,这地方不是你来的,回去!”

    “别啊,大人,我来都来了,这时候走不太合适吧。”我刚要开始呢,他居然要我回去,这么多人,我回哪里去?冷宫还是南厂?

    肖不修挑了一下眉毛,肖小五立刻拽了我袖子一下。我立刻想起了一个传闻,说是肖不修如果挑眉毛,就代表生气了,要杀人。我也心里哆嗦了一下,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这个时候的慧能小和尚真是给力,居然不怕肖不修,直接喊道:“姐姐救我,恶鬼要杀我!”

    本着扶老携幼,爱护花朵的心思,我蹲下了身子,问躺在地上的小和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恶鬼!”

    “就两字不成啊,你得说得详细一点,要不然姐姐也救不了你。你也看到了,肖大人都来了,他可是超级厉害的主,要不你求求他救你。”

    “那算了,还不如恶鬼呢。”小和尚垂头丧气。我尽量憋住了笑,跟他商量,“要不这样,咱们换个地方说,你再喝点水,吐一吐。”

    慧能觉得我这个提议很好,我回头看了看正在看我的肖不修,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他居然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我。想我现在脸上包了两块黑布,只露一双眼睛,就算是脸上有花他也看不见吧。

    侍卫们拖着慧能小和尚到了柴房,让他靠在柴垛上,我蹲下来听他的讲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两位大师辨法,讲大乘佛教,小乘佛教,是渡人还是渡己,世间是否有鬼,是否有罗刹?佛祖究竟是普度众生,还是维持世间平衡?轮回是否存在?

    反正是讲了很久很久,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他们这些小弟子早就听得厌烦了,但碍于师父们依然兴致勃勃地辩论,他们也只好跟着。偶尔还要跟着念念佛经,表示自己正在学习中。不过,回鹘的诘摩大师还是有些道行的,居然可以手持火焰不灭,令小和尚们一个个看的极为惊奇。

    不过,虚怀大师极为看不上这一套,说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是为了愚弄百姓,令教徒臣服的手段。我们大月国绝对不用这种方式,而是要用真心向善的道理来感化大众。“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你若真有本事,何不展现佛法中的遁地而行或是穿墙术呢?这些不是更能够令百姓感到有趣?”

    诘摩大师倒也老实,说自己没有练过这类的功夫,所以不会。不过,他会召唤鬼魂,也就是让人看到自己逝去的亲人,可以聊聊天的那种。在一旁听两人轮到的陈志典忍不住了,凑过来问能不能让他和妹妹说句话。

    估计是看到陈志典身居翰林编纂的要职,诘摩大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到了第二日的子夜时分,他们在藏书阁西南方向的角落里开始做法。慧能小和尚也说不清楚这个过程,反正是诘摩大师搞了很久,又烧纸,又念咒,最后还有模有样的练了一阵功夫。虚怀大师也就是在边上看着,默不作声。陈志典一脸虔诚,跟着一起念咒。

    夜晚的藏书阁本来人就不多,他们几个人又在黑暗中招鬼,这事情本身就透着邪气。诘摩大师还手持火焰,念念有词。忽然一个爆裂的火花闪过之后,出现了一道黑影,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慧能小和尚都没看清楚,分不清是男是女,就消失了。然后,诘摩大师说这鬼的怨恨太深了,怕是真的招来,就不好请走了。所以,决定停止法事。

    可是陈志典不干了,哭着说要见见妹妹,还没有好好告别,这次一定要见上一面。诘摩大师一脸的为难,说什么也不肯。虚怀大师就说诘摩大师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根本没有真本领,也压制不住鬼魂。结果,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最后还动了手,将藏书阁西南角的窗户都打坏了。第二日又下了一场大雨,将附近几个书架上的书统统淋湿了。

    虽说两位大师大打出手,但可能也是为了顾忌两国友谊,没有再继续辩论佛法,而是开始讨论美食。这也是源于陈志典有一日说起他妹妹最喜欢吃白马寺的素面,诘摩大师就说回鹘也有扯面片,很好吃。于是,两位大师又开始斗法美食。

    虽说大家都是吃素食,但也能做出各种美味佳肴。又加上是斗法,所以两边的人就更加努力。先是午膳是扯面片,的确很好吃。虚怀大师也觉得不很错,几个弟子也很喜欢吃。午膳过后,虚怀大师就让人把白马寺的厨师僧人智空师父叫了过来,到御膳房准备素面。宫里与白马寺的关系很好,智空师父在初一十五或是特别的日子给皇上和一众大臣们做素食,所以进来做饭什么的,也是经常有的事情。

    藏书阁院内,有一块小小的花圃,虚怀大师喜欢在这里看花看草,说是这些皆是生灵,值得尊重和爱护。慧能小和尚有时还帮忙浇水,看着这几日有几株太阳花即将绽放,也很欣喜。藏书阁的太阳花并不是常见的淡粉色,而是艳丽的红色,在阳光下极为耀眼。有两朵小红花开放的时候,慧能蹲在那里观赏,有种错觉——像是两张亲切的美人笑脸,不停对他微笑。他便将此事告诉虚怀师父,师父也去看这两朵花,后来还说慧能可能是真的有慧根,这两朵小红花也许就是如来佛祖座下的花朵,下凡来历劫。因为,虚怀大师也感觉这两朵花在摇曳中展现出妩媚的姿态,却非妖孽。

    “师父还坐在花圃中念了一段经文,我不太记得了,大致是说众生幻心,什么幻灭之类的。”

    “幻花虽灭空性不坏。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尽灭。觉心不动。依幻说觉。亦名为幻。若说有觉。犹未离幻。说无觉者。亦复如是。是故。幻灭名为不动。”我随口说道。

    “对对,师父也念的是这一段。他觉得我没听懂,还跟我解释说这花朵或是就是幻觉,但人生也有可能就是一场幻觉,存在还是幻灭,或者此刻,当下,就是活着的意义。我可能也还是没有理解,师父就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微笑,但就在此时此刻,我看到师父身后出现了一股黑烟,然后诘摩大师就走了过来,也带着黑烟。我以为是眼花了,但揉了揉眼睛,依然能看到黑烟。但是,或许这不是黑烟就是恶鬼,幻化出本真,来索命的。”慧能小和尚越说越害怕,最后还哭了起来。

    肖不修趁这个时间问我:“你念的是什么经?”

    “好像是叫《圆觉经》,我也不太记得了,大乘佛教的一段经文。你没听过么?白马寺初一十五的讲经日,都会念这一段,听也听会了。”

    肖不修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去。我又继续问慧能小和尚:“后来呢?你告诉你师父了么?”

    “说了,但师父说,就算是有厉鬼又如何?索命又如何?一切都是命,他早已经无所畏惧了。”晚膳时分,智空拎着食盒过来,正好遇到虚怀大师蹲在花圃中继续看花。诘摩大师说,不如就在这花圃中摆桌吃面吧。

    所以,陈志典就让小和尚们帮着摆桌子,伺候两位大师在花圃中吃素面。他们还要趁夕阳西下的日光残热继续晒书。诘摩大师看着花朵也心生欢喜,还将两朵小红花,一人一朵,放入素面中,将此作为‘圆满’之意,也表示两人的论道友谊。“你我交谈良久,也彼此知晓人生过往,无论哪一国的佛法,都会以花喻情。今日就用这朵小红花,遮盖住你心底的那些伤疤,让一切都好起来。”虽然不喜欢诘摩大师,但因为这番话,小和尚们还是觉得这人不错。

    吃碗面,慧能小和尚几个就拎着食盒回了御膳房。虚怀大师体谅他们辛苦,还特别从自己的素面里拨了一半出来,给大家尝尝。负责洗碗的几个小太监一听说是大师吃的面,也都忍不住跑过来喝汤。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碗面,就各自干活去了。谁知道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死了这么多人。

    慧能小和尚虽然将食盒拎回来,但当时被陈忠叫走了,他只来得及打开食盒展示给大家看师父给的面,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地上看到我了。

    “所以,你一直喊的恶鬼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

    “我喊过?那就一定是诘摩大师带来的恶鬼!就是那些黑烟!那些黑烟里有恶鬼!恶鬼索命啊!”慧能小和尚忽然又失控了,跳起来抓住我的胳膊要咬下去。肖不修一脚就将他踢了出去,肖小五将我拽到了身后。这一连串动作和变故,也把我吓得够呛,直发抖。

    肖不修这一脚的确厉害,正踢到慧能小和尚的心口窝。这小和尚七孔流血,瞪着眼睛,面容扭曲的摔倒在柴垛里,死了。周围的几个侍卫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还有人上前去探查脉搏。

    “装神弄鬼,死有余辜。”肖不修只看了一眼,扭头出了柴房。那个冷绝的背影,真不愧是修罗。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到这一身黑的人,难道不是恶鬼么?

    一想到这里,我也不敢多做停留,就紧紧跟着他走了出来。天色早已经黑透,风中带着寒意,我又抖了抖。在肖不修的阴影里,小小的发抖着。我尽量忍住,但也真的有点忍不住害怕了。毕竟头一次见到杀人,还是肖不修一脚就踢死的,太可怕了。

    院子里静默无声,灯火都已经点燃,稍微有一点烟火气息。但是灶炉的火因为没有人持续添加柴火,已经灭掉了。虽然此时也不是御膳房最忙的时候,但毕竟也涉及到宫中人的吃饭问题。可是,肖不修下令继续封锁御膳房,让赶紧仵作验尸,他站在院子里停了停,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扭头对我说:“肖小七,你先回南厂,稍后找你。”

    “嗯嗯嗯。”此时此刻的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在御膳房里。天一黑下来,那气氛更不好了。又加上慧能小和尚可怖的死相,真是令人感到害怕。

    “小三,带小七走。”肖不修把武功高强的肖小三喊了过来,“稍后你带几个人到藏书阁再查一圈,看看有什么遗漏的。”

    “是。”肖小三扯住我的袖子快速出了御膳房。本来我以为我们要走出宫,没想到外面居然有一顶软轿,肖小三把我扔进轿子,就让人快速走了起来。我也没敢吱声,想人家南厂人办事情,那一次不是妥妥帖帖,神神秘秘。我可不能乱说乱动,要不然那一脚就会踢到我的胸口上了。

    可是,这世间真的有恶鬼索命么?

    怎么会一下子毒杀这么多人?

    杀人也应该有理由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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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宫第三年介绍:
一个神秘身世的冷宫嫔妃,一个玉面修罗的厂花都督,联手侦破大月国种种迷案,最终谁才是一切的推手?
每日稳定更新,各位看官请多多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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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喜欢你们!
谢谢你们给我带来的爱和喜悦。
第一卷花之毒(1-23)
第二卷并蒂莲(24-46)
第三卷梨花白(47-64)
第四卷鬼芙蓉(65-76)
第五卷杏花红(77-95)
第六卷青牡丹(96-116)
第七卷昙花误(117-134)
第八卷闹金菊(135-147)
第九卷梧桐瘦(148-160)
第十卷梅花错(161-176)
第十一卷花葫芦(177-)
拨开迷雾,直抵人心深处,究竟我们在爱与被爱之间,如何拉扯,纠结,感受世间生而为人的喜怒哀乐。我在冷宫第三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冷宫第三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