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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宫第三年全文阅读

作者:安喜悦是我     我在冷宫第三年txt下载     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复盘着火现场

    第一百六十五、复盘着火现场

    反正已经这样了,我现在也算是踏实了。潘安死了,没有了毁容毁嗓子的痛苦,也算是一了百了。最难过的是他的那些迷妹和一众追捧他的人,以及期待看戏的人。当然,潘安没有了,还有有张安、李安、黄安,因此也无所谓。他们会等待这聚福园重建,然后再出几个红伶,当锣鼓点再次敲响的时候,一切都将淹没在这个巨大的喧闹声中。

    陈大人把附近的茶楼征召做了临时的办公地点,所有的相关人等都在茶楼里。所以,我也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肖小三跟着我,嘟囔着:“还不如昨天直接睡了,不洗了。现在这一身土,回去还要再洗。”

    我也抹了抹脸上的灰,暗自庆幸昨天没有洗就睡了,真是明智。想找个帕子洗洗脸,这才发现昨天那块蒙脸的黑帕子被肖不修拿走了,他嫌弃太脏了,说是要去洗洗。现在我只好把胳膊上的那个白丝帕拆了下来,从茶壶里倒了点水,把脸上,特别是眼睛里的灰尘擦了擦,真是太难受了。

    不过,胳膊上破的地方还没有好,继续很疼。我看了一眼,行吧,没结痂,又裂开了。我只好又找了一壶凉水,把伤口上的金疮药和血水冲了冲,打算晾干之后再想办法。这时有个伙计走过来给我添水,看到我这个伤口的样子,立刻说:“大人大人,可别这样,容易感染的。你等下,庆余堂有大夫在这里,我去给您喊一个过来。”

    “哦。”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就等在这里。往外看了看,围观的人还是很多,闹哄哄的,夏日的太阳彻底升了上来,又是灿烂的晴空,只是和这一片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人找了被单把潘安的尸身遮盖住,并有衙役们在一旁看守着,不许靠近。以尸体为中心,空出了一块地方,让人心里觉得怪怪的。

    有些人哭了一阵子后,也就散了。大部分是附近的商户,因为没办法开门营业,只好出来看热闹。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着,或许是在唏嘘潘安的结局,也有的是在讨论《火烧裴元庆》的魔咒,还有人说着大火着起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反正是嗡嗡的七嘴八舌,很是热闹。

    小伙计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走了过来,这药箱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老大夫直接问我:“大人是哪里破了?”

    “哦哦哦,有劳老先生。”我赶紧起身行礼,“别大人大人的,听着怪别扭的。我就是胳膊手臂这里摔了一下,破了皮,今天忘了这个事情,然后伤口又裂开了。”

    “我看看。”老大夫一脸的和气,示意我坐下来,把胳膊伸出来,让他看看伤口。我照做了,他的表情不太好看,问我:“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口也没有处理干净,就包上了,里面还有土呢。”

    “啊,我自己弄了弄,就让人给上药了……没事没事……”我赶紧解释起来。

    “什么没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以后要是留了疤多难看啊!”老大夫果然厉害起来很吓人的。

    “没事没事,有个疤,还挺有个性的呢。”我还得劝大夫想开着点,我是有心大啊。

    “少说话。”倔强的老大夫直接训斥了我,然后说:“你忍着点,我要把里面的脏东西弄出来,应该会疼一点。”

    “嗯。”我深呼吸了一下,“轻点啊!啊啊啊啊!”

    他这下手又快又准又狠,直接用他的小刀在伤口上刮了几下,把我给疼的,恨不得站起来大喊。肖小三本来还在外面和侍卫们说话,一听我凄惨地喊了起来,立刻冲了进来,看到是大夫给我治疗,也没立刻阻拦,只是站在我边上看着。之前那个小伙计大着胆子对他说:“大人的伤口流血了,我去叫了庆余堂的老大夫过来给看看。老大夫说要重新弄一下,把里面的脏东西弄出来,所以……”

    “嗯。”肖小三应该是懂行的,一边看着,没阻拦。

    老大夫手很快,我的伤口也不大,其实也没这么兴师动众。他弄干净之后,用了一壶白酒倒在了伤口上冲了一下,又把我疼的够呛,简直是上酷刑。肖小三按住了我的肩头,还说:“别动,很快就好。老大夫已经很速度了,要是我弄,估计你叫得比这个要惨太多了。”

    “唔。”我咬着后槽牙,完全没有心思搭理他,只是想着这老大夫很厉害,对付这种小伤口,应该算是大材小用了。

    总算是弄完了,老大夫又打开了药箱,找出了一个白瓷瓶,在我的伤口上撒了药粉,包好了,干净利落。老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沾水,不要吃油腻和辛辣的东西,三日后拆开,一定好了。之后找点香脂膏涂一涂,不会留疤的。”

    “好的好的,感谢感谢。”我忍着疼,很客气地对老大夫道谢,正琢磨要不要拿张银票给他,他倒是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了,小伙计跟着也走了。我只好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一旁的肖小三问我:“认识么?”

    “我哪里认识?”我重新坐了下来,“庆余堂的,水平挺高的。”

    “看手法还是不错的。”肖小三也点了点头,“现在怎么着?我把昨晚的目击者叫过来几个,问问吧。”

    “行,先听听他们怎么说。”我看了一眼陈大人那桌居然还有些糕点,我过去拿了一块塞到嘴里。早上没吃饭,一顿不吃,饿得慌。

    陈大人让小伙计给打了一盆水,把手洗干净之后,也坐了过来。看我正在吃糕点,就让衙役去给端了点稀粥和油条,“这糕点都是昨天的,别吃了。我刚让他们做了点吃的,给大家吃一下,这人不能不吃饭光干活啊。”

    “嗯嗯,还是陈大人想得周到。”我端起了碗喝了口热粥,感觉浑身都舒畅起来,胳膊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凉意,大约是药粉有镇痛的效果。

    “我们听听昨天和今天这些目击者的说法,梳理一下。”陈大人一脸的疲惫,看来的确是京官不好当啊。“目前看起来,就是意外而已。当然,也不排除其他状况。我也没来得及听他们的说法,现在刚好你来了,我们一起听听。”

    “是是是,大人说得极是。”吃了人家嘴短,再说了,陈大人官职比我大,我也得服从安排。衙役们把目击者一个个带了过来,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描述了这两场火灾的状况,虽然不尽相同,但大体都是说这件事情。听了十多个人的描述,我也有点头晕脑胀了,不过我还是大致复盘了火灾现场的状况。

    昨晚《浮生梦》演出完毕后,观众们陆续退场。潘安下了戏台之后,站在侧幕边看着观众们的反应,这也是他一贯的习惯,看每一场观众的反应,然后调整自己的表演方式,或者还会改动一些情节。就比如之前所说的乞丐死后,全剧终。而潘安看到观众们的反应后,才决定以秀才的背影离开戏台,给观众足够的遐想空间。这是戏剧最终留给人们回味的地方,也是一种升华。

    因为改了这个结尾后,没有一个观众不是哭着离开戏院的。所以,这也证明潘安这一个改动真是神来之笔,他也绝对担当得起最红的伶人名号。

    潘安站在侧幕边很久,等到最后一个观众离场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感受无人时的寂寥。他说过:“戏台是伶人的生命,此生愿意死在舞台上,也不想老死在床上。”所以,他在每一场表演后,站在舞台上回味刚刚那些观众们的哭和笑。这八成就是伶人的最高境界——魔障了。

    其他的伶人和戏班班主,以及乐器师傅和小伙计们在后台忙忙碌碌的,卸妆、吃东西、收拾道具戏服……各种忙得不得了。大家都知道潘安这个习惯,所以也没有去打扰他。有个小伙计在给伶人们端热水洗油彩的时候,路过舞台侧幕,发现潘安又站在了舞台上,还舞动了水袖,哑着嗓子唱了一段《浮生梦》的台词:若说飞蛾扑火,必是心甘情愿。只许梦醒相见时,你能认出我。

    可能是觉得这段唱腔很美,所以潘安想再次演绎一遍吧。小伙计也没有多想,直接匆匆端着热水盆走了。但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闻到了烧火的味道,并且有烟飘了过来。大家意识到有可能是着火了,就纷纷去看。

    大火是从戏台的桌子上烧起来的,这里有不少道具还没有收起来,这些都是易燃的东西,只要撩着,必然会变成大火。之前潘安还严厉警告过小伙计,切不可带真的火烛上台来。

    桌子燃烧后,就是戏台的幔布围帘,那些都是布条,更是易燃物。因此,火势很快就控制不住了。大家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然后开始喊人。但是清点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潘安不在他们其中,又赶紧回头去找。

    有几个潘安的弟子和要好的伶人,把浑身浇湿后,又冲进了火场,想再检查一下潘安是不是还在里面。果然,他们在戏台已经坍塌的一角发现了一个人躺在那里,浑身已经燃起了大火。看那衣服的角,应该是潘安扮演秀才时穿的戏服,所以就立刻扑过去救人。一时间火扑不灭,他们就急着将人先拖出来。

    有一个弟子说了一个细节,因为火实在太大了,他们刚刚把潘安拖出来一点点,整个戏台的房梁都砸了下来。再慢一点点,他们几个都会被砸死在里面。后来,这几个人也没有商量,只是一心想先把潘安拖出来,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烧成焦炭。

    所以他们几个合力,把人抬了出来。中途潘安身上的玉佩还掉了下来,有个小弟子捡了起来,又塞进潘安的怀里。这也是判定这是不是潘安的依据。据说,这块玉佩是潘安师父送给他的,说是从来没有离过身,周围比较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后面的事情就是我们见到的,很多人上前扑灭了他们身上的火,钱老板带着庆余堂的大夫们逐一治疗,上药安抚。陈大人也派人赶了过来,将一些人安置在了客栈里休息。

    钱老板将潘安的伤势检查了一遍,发现相当棘手。脸烧得还不严重,但因为有厚重的油彩,一时间还没有顾得上给他擦洗。重点是上半身烧伤得非常厉害,几乎都是见了血肉,有些完全是焦黑状况。他行医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

    他让伙计们把最好的金疮药都找了出来,又准备好了干净的白布条,上过药之后,要用白布条紧紧压住伤口,一时防止血液崩坏,另外也是让新长的皮肤紧实易恢复。不过,他也就是准备了一部分,还没有开始治疗。

    毕竟潘安目前的状况,最先要紧的是留住心口的气息,用参汤吊住气,然后再做判断。他是戏迷,不忍心看到潘安这幅模样。多多少少在心里也猜想了万一醒过来,毁了容,残缺了身体,对于一个当红的伶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另外,依照他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潘安目前这种情况也是凶多吉少,未必能活过来。

    现在只能是等他熬过来,至少清醒一点点,说出当时着火的情况,也算是有个交代。钱老板也是个精干利落的人,能够很清楚地判断形势。所以,他就让小伙计做好了准备,自己则在潘安的身边看护着,随时观察他的状况。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潘安开始发出了声音,喘息声也加重了。钱老板看到潘安睁开了眼睛,眼里有光,依照他的判断,这还是能够救过来的。所以他立刻想给他先喝一点水,舒缓一下口鼻的干燥。

    但是,壶里的水被他喝完了,所以钱老板赶紧抱着壶冲出去到后院去打些水。正在和小伙计们说话的时候,小伙计忽然喊了起来:“怎么有黑烟,怎么着火了?”

    钱老板立刻回身去看,发现果然着火了,还是从潘安那屋里着起来的。他立刻往回跑,但此时火势燃烧得非常快,瞬间就把大门封住了。风助火势,一时间,整座医馆都着了起来,大家又慌慌张张地往出跑,有去灭火的,也有去抢搬药材的,也乱成了一锅粥。

    钱老板也找了几个人,把混上浇得湿透,打算冲进去把潘安抢出来。不过,有几个坐堂大夫看到这个情形,都已经开始叹息,说着怕就是上天要收了潘安,这种情况下,即便再救出来,应该也活不了了。

第一百六十六、围观肖不修吃饼子

    第一百六十六、围观肖不修吃饼子

    钱老板和聚福园的戏班班主很熟,和潘安也算熟悉。至少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钱老板开点药。现在这样见死不救,钱老板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所以他还是咬了咬牙,披了个湿被单闯了进去。

    听钱老板的形容,他重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浓烟滚滚,潘安身上全是火,霹雳吧啦的着,把他吓坏了。“就那种跟劈柴扔进炉火里的感觉一样,他本身就在燃烧。我就用湿被单盖住了他的身体,算是扑灭了火,然后把他使劲拖了出来。到了门口,有几个伙计接应我,我们才把他从火场里拽了出来。”

    钱老板还是一身灰烟,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很是狼狈。他的表情也很难过,毕竟也是熟悉的人,昨天还看他的戏,今日就成了这幅模样。

    “你可觉得有什么异常?”陈大人问道。

    “当时很慌乱,也没觉得有什么。”钱老板回忆了一下,“我就是觉得挺突然的,毕竟我那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盏油灯,按道理说,已经临近天亮,油灯快没有油了,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火,难道真的是那个魔咒?”

    “火烧裴元庆?不就是一出戏么?怎么就变成了魔咒?”我还是没搞懂大家传来传去的这个魔咒到底是怎么了。

    倒是戏班班主站了出来,开始讲这个八卦魔咒。《火烧裴元庆》是一出著名的唱念做打俱佳的戏本子,其本身也是充满了魔幻色彩。首先这个事情在历史上是一件真事,并且几次火攻之后,真的把裴元庆烧死了。但是,裴元庆在临死之前发下毒咒:“我虽败犹荣,后人若是诟病此事,怨我无能,必遭火噬。”

    可后人就偏不信邪,裴元庆死后第二年就有人开始编写剧本,安排演出,全本复原了当年的情形。演出的第一年效果相当热烈,无论是那个戏班子演这出戏都能够得到热烈的追捧,毕竟在舞台上打打杀杀,还要玩火特效,大家都爱看个稀奇,这出戏爆火也在意料之内。更何况这是敌国将领,被丑化也是很正常的政治需要。所以,当时的统治者也完全没有禁止这出戏的演出。

    可就在第一年年末进宫演出的时候出了意外,当时的戏班班主还特别注意了用火安全,没想到还是在舞台上失了手,一支火把直接飞了出去,飞到某个贵妃娘娘的脚下,引燃了她的裙角,把贵妃娘娘吓得当时就流产休克了。

    当时也以为仅仅是这一次意外而已,只是斩了出错的小兵。可是没想到在此之后,只要演出这一戏码,就会燃起大火,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总之是没有一次安全的。后来皇上听到太多次着火的事情,干脆就下令禁止演出这一剧目。

    反正没有了演出,也就没有了火灾,但这出戏也就越传越离谱,倒成为梨园行里都想演出的戏码。很多地方开始偷偷演,大家看的也是个热闹。过了小一百年,禁令这种东西已经形同虚设,潘安决定将这出戏重新改变,再次搬上舞台。戏班班主也曾经犹豫过,但他们其实再此之前偷偷演出过,效果还不错。当今皇上也没有说过要禁止这出戏的演出,所以也就放心大胆开始准备。

    潘安亲自研究了所有用火的环节,并且亲身示范,确保每一个动作都不会有危险。这才和班主将演出的消息发布出去,大家对于一百年没有演出过的《火烧裴元庆》,自然是兴致勃勃,期待万分。

    结果,潘安被烧死了,还是被烧了两次。

    所有人立刻联想到了魔咒,并且感到脊背发凉,不知道怎么办。

    我把所有人的证词证言都听完之后,头晕眼花,再加上是不是飘过来火场的味道,更令人感到眩晕。魔咒这种事情,我一般是不会相信的,因为太过缥缈,并且这种火攻武打戏,出意外的次数会很多,如果都说是魔咒,就实在是太牵强了。虽然我也不敢说绝对没有关系,但是,就两个字:离谱!

    钱老板走之前,我问他:“你们庆余堂的人都跑出来了吧?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刚好天亮了,大家也都因为聚福园的火睡不着,所以一看见着火,就都立刻跑了出来。”

    “那些老大夫也跑出来了?”

    “老大夫?”钱老板楞了一下,“我们没有老大夫呀?最老的恐怕就是我了吧。”

    “哦哦,没事没事,只要人出来了就好,没受伤就好。”我看了看他一身泥水的样子也很是狼狈,“您去换换衣服休整一下吧,回头咱们再说。”

    无论是聚福园的,还是庆余堂的大火都已经扑灭了,满街的水流淌成了河,已经有商户的伙计出来扫水,清理街道。我往外看了看,又看了看陈大人。他站起了身,先让这些证人回自己的地方,无论是休息,还是清理,都先让他们走了。他站在门口,也呆呆地看了看被遮盖住的潘安的尸体,估计心里也觉得很别扭。

    我站起身,问他:“陈大人,潘安这尸身会怎么处理?”

    “先运到义庄吧。稍后再安排仵作验尸……即便是这样了,也是再验一下吧。”陈大人又叹了口气,“我女儿特别喜欢他,要是知道潘安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看看那群哭成桃的迷妹们,就知道了。”我站在门口看了看那群哭得很大声的大姑娘小媳妇,心里也有点难过。街上人太多了,什么人都有,都在看热闹。陈大人让人赶紧找了牛车,把潘安的尸体拉走了。

    我再留下也没什么用,就回了南厂。午饭时间,我直接先去了厨房,肖十七正在忙碌,看到我和肖小三等几个侍卫都是灰头土脸一身的泥水就进了门,吓了一大跳,赶忙把我们赶出了厨房,到外面露天的座位上坐下,又让人给倒了几杯冰凉的酸梅汤,说是可以去去火。

    不过,我现在心里都凉透了,摸着这杯冰冷的酸梅汤,居然打了个寒战。其他人倒是一口气喝了下去,觉得舒畅了不少。然后又跑到井口打了桶水,洗了洗脸。

    肖十七给我拿了个干净的打湿过的帕子,要我擦擦脸,“怎么都跟泥猴一样了,是去了聚福园么?我怎么听说庆余堂也着了?我还跟他们订了尚好的乌梅做冰饮呢。”

    “药材有那么容易燃烧起来么?”我问肖十七。

    “那你要看是什么药材?比如一些干草类的,肯定是可以燃烧的。”

    “我指的是能不能呼啦一下子烧起来,根本都扑不灭那种。”我擦了擦手,白色的帕子就已经变黑了,“算了,一会我去洗一下。”

    “庆余堂应该没有吧,我去过他们那里,没见过这种东西。”肖小七把脏帕子递给了其他人,看我没有喝冰镇的酸梅汤,就给我换了一杯温水,“喝水,补水,天气太热,必须喝水。”

    我摸了摸杯子,问道:“那有没有那种东西一下子就能着起来,然后哗啦啦地着……”

    “油,一下子一大片。要不然就是酒,呼啦一下子就着了。”肖十七很清楚各种物品的属性。

    “戏台上的那些火是怎么出现的?我知道那种喷火,是先含一口酒,然后喷一下,有火折子就能形成一个大火球,但是会很快消失在空气中。还有其他的么?”

    “舞台表演,都是意思一下,不会特别危险的。还有就是会用一点点硝石,就是做爆竹的那些材料,但都是少量的,不会多。并且,这种东西燃烧起来会有味道,臭臭的,臭鸡蛋的那个味道。”

    “那很有可能就是潘安自己点燃了自己……否则不可能这样。”我随便瞎想着,也没有答案。肖十七又往我的杯子里兑了一点热花茶,说道:“赶紧喝!我给你做饭去。”

    “哦,好的。”我一口气喝完了,他才满意地走开去做饭。我远远看着厨房的那个大灶燃起的火,一直在想,潘安当时会有多疼啊。

    没有答案,只能吃饭。

    吃饱了之后,我去冲了个澡。不过想起我胳膊的伤,只好举着胳膊,很凑合地洗了洗,然后换上了宽大凉快的布裙子,坐在院子里吹着风,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肖不修在自己的房间里写着什么,案子上堆了不少折子。哦,他居然都回来了,还真快。

    太阳还没有落下去的意思,肖不修没有换衣服,只是热得扯开了领子,露出了一小部分脖颈,看起来还挺白的。我咽了咽口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流口水在脸上,才小碎步地蹭到肖不修的窗户外面,特别恭恭敬敬地问道:“肖大人,您几时回来的呀?我都没听到,见谅哈。我给您倒个茶,弄点吃的去?”

    肖不修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问:“庆余堂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还在查。”我尽量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说了啥?”

    “哎,他说尽快查查到底是怎么着火的。”肖不修叹息了一声,“天干物燥,也是容易起火的季节,只是偏偏烧死的是潘安,皇上本来还想用这出戏讨好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过生辰的时候热闹一下呢。这下子好了,不仅没有讨好,估计此时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个事情了,不知道会不会又不高兴了。”

    “这……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跟着他一起叹息,“要不,您还是喝点水吃点东西吧,太辛苦了。”我的马屁拍的特别舒服,肖不修眯起了眼睛看着我,忽然问了一句:“你和潘安说什么了?”

    “啊?什么时候?”

    “任何时候。”

    “啊,我想想哈。”

    “为什么你会哭?”

    “啊?”必然是肖小三出卖的我!“演的太好了呀,才哭的呀。肖小三哭得比我惨多了,他都变成桃了。”

    “那他可没说,只是说你一直流眼泪。”肖不修这个表情真不咋地。

    “哎,这事情我得说道一下了,人家潘安演的的确是好,特别是最后结尾的时候,那个秀才的转身离去真是绝了,当时就让我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梦,一场空,你看他的唱词也是这个……不对不对不对!”我忽然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是一晃而逝。

    “什么不对?”肖不修问。

    我脑海里晃出了一个乞丐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但是吧,我也说不清楚,我有点乱。”我尽量组织自己的语言,想要把事情想通透。“但是,也许是我多心了。我只是觉得似乎见过什么人,但是又不记得了。”

    “所以,你觉得潘安的死有问题?不是意外?”肖不修站起了身,去给我开了房门,让我进屋说话。我也没客气,直接迈步进来,发现原来他桌子上有凉茶和糕点。他坐了下来,拿起一块南瓜饼细嚼慢咽,那个姿势相当优雅,就连糕点的细渣沾在嘴角,他轻轻用舌头舔进了嘴里,唇下那颗小痣原本是不太显眼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我眼里,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吸引人的注意。

    “肖小七!”肖不修一声吼,让我打了个寒战,一般他这种声音吼我的时候,我多数都属于心不在焉的神游状态。

    “哦哦哦,我说道哪里了?”我一脸的迷茫看着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给你攒了两千军棍,你可以挑选一个时间,我安排人去揍你一顿。”他又恢复了慢条斯理吃糕点的样子,但说出的话让人感到背脊发愣,那口气配上那个绝世容颜,真是绝了。

    “别啊!”我立刻清醒过来,立刻上前又帮他拿了一块小饼子,双手递了过去,“您再来一块,途中辛苦了,要多吃一点才好。”

    肖不修接了过去,又放到嘴里。完了,我彻底眩晕了,我应该是中暑了吧,我怎么眼前只剩下他吃饼子的样子,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唇还真的很红艳水润,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这样形容?

第一百六十七、我跟肖不修一起啃猪蹄

    第一百六十七、我跟肖不修一起啃猪蹄

    “大人,热水准备好了,可以洗一下了。”有小太监在门口说话。我抿了抿嘴,往门口退了半步,“那个啥,您先洗洗,我回头再过来说。现在,其实吧,实际上吧,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事情。的确像是一场意外,他们说的那么《火烧裴元庆》的魔咒,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肖不修把小饼子吃完,还抹了抹嘴角,看着我,还是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潘安如何?”

    “还行吧。”我有点敷衍,“真的不熟,才说过话,结果还死了,所以真的不知道。”

    “我总觉他那里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肖不修倒是第一次和我讨论一个人的状况。

    “怎么个奇怪法儿?”我也来了兴致,虽然逝者为大,这个时候还要在背后说人家的事情,显得有点不尊重。可是对于我们南厂来说,百无禁忌。更何况我们是为了要探查事情的真相,一切疑点都要拿出来讨论。

    “就是感觉。”完了,现在肖不修也开始用“感觉”这个词了。“我记得高秉文家中的买卖里有戏楼,戏班,是不是能知道的多一些?”

    “高秉文家这么有钱?还能养得起伶人?”我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奢侈了吧!”

    “你以为呢,人家的爹好歹也是南方的首富呢。”肖不修瞥了我一眼,“要不,你和他再好好相处一下,嫁给他,也算是首富的儿媳妇了,万一某一天执掌了家产,我都要看你的眼色办事了。”

    “啊!这个不好吧。”我又退了半步,认真琢磨起这个事情的可执行性有多高。

    “如何不好?”肖不修居然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头看我,特别有压迫感。

    “我啥都不会干,怎么掌家呢?”我可是很认真的。

    “你还当真了?呵!”肖不修嘲笑我,“人家还看不上你呢。高秉文这种人,以后除了正妻之外,怕也是要三妻四妾,跟他爹一个模样。到时候,后院各种着火,你就等着灭火吧。”

    “他爹这么厉害,能娶这么多!”我一脸的羡慕,“看来是真的很有钱。”

    “怎么着?”肖不修靠得更近了,“要不,我帮你说说去,你嫁给他爹也成,给高秉文做小妈,也是不错的。”

    “那不合适,小妈不能掌家,也没有那么多钱。我还是多要点钱才好。”

    “然后呢?”

    “浪迹天涯啊,包养男宠啊,买个大宅子呀……哎呀,好多事情要做,都是要花钱的。”我笑嘻嘻地说出了自己的梦乡。结果,肖不修的脸都气绿了,喊了一嗓子:“影子,找个铁棍来!”

    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动作这么快,特别是一说要打我的时候,那速度比平时快上了好几倍。他出现的时候,手里有一根烧火棍,有我胳膊那么粗。“大人,找个可以吧?”

    “可以。”肖不修拿在手里,掂了掂,我目测都觉得很有分量,忍不住喊了起来,“大人啊,我没说错什么呀,都是您引导着我说的,您给我挖坑啊,我怎么就错了呢?大不了以后我掌了高家的主,一定带着您一起。我浪迹天涯的时候也带着您,我包养男宠的时候也带着您,我那个大宅子最大的那间屋子是您的,您想住就住,想睡就睡,随便干什么都成。”

    我基本上是哀嚎着到处乱窜,不过这屋子关着门,影子堵在门口,我倒是想从窗户爬出去,但是我发现我都蹦不起来,因为肖不修抓着我的裙摆,怎么都摆脱不了。

    “咣”的一声,铁棍杵在了地上,肖不修一手持棍,一手揪着我的衣裙,问道:“这可是你说的?”

    “对对对,我说的,我发誓,我走到哪里都带着您,吃饭上厕所都带着,成了吧!”其实,我才是最想揍他的那一个。

    “嗯,这还差不多。收起你那个浪迹天涯,包养男宠的心,踏踏实实在南厂待着,给我干活,本都督不会亏待你。若是有了二心,生了异心,你知道下场是什么。”肖不修这个表情真是难看。不过,我现在有点看不清楚肖不修的面孔,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每一次他说要打我的时候,似乎都只是吓唬我一番,从来没有真打过。

    可是,他老这么吓唬我干嘛呀?

    真的好讨厌。

    “那我去找高秉文一下成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为何?”他挑起了眉毛。

    “商量一下让他娶了我,然后我掌他的家……别急别急,等我说完,我都带着您的,您跟我一块嫁过去,然后后后后……”我怕是不能活着出这个房间了,我已经看到肖不修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他又拿起了铁棍,我只好往后退,退到了桌子边,完全没有了退路。影子看到我没有想从门口出去,就自己直接出了门,把门给关上了。相信他现在正站在门口偷偷笑呢,这种不仗义的人,一定都不向着我。

    这桌子可是超级沉的红木实木,平时七八个人都挪不动,我现在的选择只能是要不然藏到桌子底下去,要不然就坐到桌子上去。

    我本来是想钻到桌子底下去的,但那下面居然有一个箱子,堵死了道路。那我之后双手一撑坐到了桌子上,这下子好了,可以和肖不修平视了。他持棍子站在我面前,堵住了全部的道路,怎么办怎么办,挺急的。

    我忽然想起陈志典的话本子里写过这样的桥段:书房里,小姐想要逃走,但是武将将她圈在怀里,小姐只好咬牙吻了过去,趁着武将分神的时候,一脚踹到他的命根子,趁他弯腰的时候,立刻夺路而逃,从此海阔天空。

    对,就这么办!

    我冷不防扑向了肖不修,他愣了一下接住了我,我赶紧抱住他,然后直接吻上了去,唔,还有小饼子的味道……唔,这小饼子还挺不错的……唔,肖不修还挺软和的……唔,我得踹一脚的……唔,怎么两条腿被分开了……唔,怎么踹出去?

    陈志典的话本子完全都是骗人的,这一招根本不管用。我反而被肖不修死死地箍在怀里,完全挣扎不了。问题是,他在抱着我的时候,居然还能抱着铁棍,让我靠在铁棍上,不至于直接倒在桌子上。这人真是太厉害了,我佩服得紧呀!

    越亲越热,我动了动嘴,肖不修就开始啃了起来,这是什么路数?我不过就是尝了尝他嘴里剩下的小饼子味道,他怎么还啃我?

    糟糕了,我怎么喘不上气了?哎呀,我要晕过去了!

    虽然我的意识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我的身体完全不是我的,直接歪了过去。肖不修这才停止了动作,离开我一点点,留出空间让我呼吸。

    我大口喘着气,特别想骂人。

    他看我的稍微缓过来一点点,就直接又抱住了我,用手轻轻拍我的后背,在我耳边轻声说:“慢慢呼吸,深深呼吸,别着急。”

    可我想骂人啊!

    不过我没啥力气,还是在喘气,刚才似乎是被他抽干了身体里的所有空气一样,窒息了。话本子里不是这么写的呀!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渐渐可以闻到他身体的味道,有点臭。

    “你不按话本子说的那样,你怎么识破的?”我这次变得气鼓鼓的,终于有力气推了推他。

    “什么话本子?”他憋着笑。

    “陈志典的话本子呀,他说只要吻过去,再踹一脚,就可以浪迹天涯了!”

    “陈志典那个骗子,什么时候说过真话。”肖不修哼了一声,“再说了,我是肖不修,能和话本子中的那些笨蛋相比么?”

    “你!”我一时语塞,看着他好看的脸,和有些红肿的唇,好像这一次的红润是我造成的。可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现在几乎就是挂在他的身上,也不敢撒手。“你还打我么?”

    “打啊!”

    “为什么呀!”

    “因为你想踹我呀。”肖不修特别有理。

    “可你不是太监么?踹一下也没关系吧!”完了,我直接说了出来。其实吧,我一直对他不设防,不就是因为他是个大太监,不需要有什么顾忌的。宫里那些娘娘宫女们,有时候连换衣服都是他们伺候的,所以我一直也没把肖不修当成男人,不过是当成一个好看的人来对待的。

    “肖小七!李小满!”果然,肖不修这次是真的怒了,一把推开了我,我直接躺在了桌子上,后背能够感觉到有折子、笔墨和洗笔的盆。不过所幸好的是,我的双腿还夹着他,一时间没让他走。

    “我错了,肖大人,我错了,特别错了,您揍我吧,再来一千军棍,没事的,我可以的。”我虽然没皮没脸惯了,但这次可能真的伤了他,如果不赶紧求饶,怕是下一秒就会死了,还想什么浪迹天涯,包养男宠啊。

    “松开!”肖不修又一点都不美丽了,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不!”我不敢松啊,万一松开,小命可能都没了。

    “起来!”他厉声道。

    “起不来啊,没力气啊!”我也想起来,但我的腰是软的,没有力气的。

    肖不修怕是真的生气了,扔了棍子,直接双手将我抄了起来,然后想把我放下,我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再一次攀在他的身上,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又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他一开始明显愣了一下,还想推开我。不过,有了刚才的经验,我已经无师自通了。反正就是啃猪蹄嘛,我会的。

    肖不修一开始还抗拒,但我已经下定决定要狠狠地啃一次,然后找机会踹他一脚了。所以我完全没有撒手,使劲啃了几下。

    但是,不对劲了,他的动作慢了,轻柔了。

    嗯,机会来了。

    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踹到他,因为我还是被他卡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哎,陈志典果然是骗子,这个套路完全行不通。一想到这里,我也没什么兴致了,打算不啃了。可是肖不修还挺喜欢的,一直没完没了。

    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装晕。

    幸好这一招还算是管用,我再次喘不过气的时候,肖不修放开了我,满脸的温柔,问道:“还想怎么样?还想踹我么?”

    “唔。”我点点头,又是很老实的。他倒是很高兴地说:“下次吧,给你机会。”

    “你!”我呲牙。

    “肖小七,你不是我的对手,老老实实在南厂替我干活,我也不会亏待你。但你若是想浪迹天涯,的确是要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我若说不放过你,就算你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再有,就算是我们亲吻过了又如何?我肖不修亲过的女人多了,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你不要多想。若想依靠这个从我这里拿好处,那就真是妄想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有点吓人。

    我有点犯傻,只好就这么看着他,舔了舔嘴唇。

    他这一次真的放开了我,轻笑道:“你还是嫩了点,以后真应该多找几个男人给你试试。”

    我很无语,也很震惊。果然,都是骗人的。就算是他对我很好,很体贴,原来也都是假的。我不过就是他的工具人罢了。我的确也是太低估了肖不修,这种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对我这个小小的小满动心呢?我真是太自作多情了,也太看起自己了。

    男不男人,太监不太监,其实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能够说说话,谈谈心,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原来,是我妄想了。

    肖不修是人间妄想,我记住了。

    肖不修身边的人,貌似对我很好,其实也都不过是肖不修安排在我身边,跟着我,监视我的人,我知道了。

    我看到肖不修离开时那个特别疏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特别冷。三伏天泡在冰水里的感觉,从心底凉透了。

第一百六十八、义庄也着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义庄也着了起来

    晚餐时,我笑嘻嘻地出现在了肖十七面前,跟他说:“肖大人昨天说要给我加个菜的,你赶紧做一个好吃的。要肉的,比如锅包肉,比如小炒肉,比如红烧肉,反正是肉的就成。”

    肖十七看了我一眼问道:“我刚才看见你在院子睡觉,穿的不是这身衣服吧?怎么又换了一身衣服?吃个饭而已,不至于吧。”

    “刚才哪个?哎,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弄脏了,就换一件。放心,又不是你洗衣服,我自己洗。”我推着他去了厨房,帮他在灶台里添了几根柴。屋里很热,好多掌勺的大厨们都裸露了上身,还不停擦着额头上掉下来的汗珠。

    “你把那个大扇子搬过来多好,大家也能凉快一点。”我指了指院子里为侍卫们吃饭时准备的超级大扇子。

    “别啊,一会肖大人说过来吃饭,我得让他凉快一点。没事,我们几个热一点没关系。”肖十七特别敬业。

    我继续往灶台里添加柴火,“行吧,把火烧旺一点,你们也赶紧炒菜。”

    “我的小祖宗,不能这么大火,一会糊了。”

    “糊就糊呗,肖不修还怕糊。”我随口说道,肖十七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夺过了我手中的柴火。

    “肖小七,出去!别捣乱。”他八成也是想踢我一脚,但是忍住了。

    “行吧,我坐外面,你快点,我饿了。”我撒娇耍赖,其实也没有表演好,的确兴致不太高,也根本不太饿。

    天黑了一些,肖十七让小太监们在周围点燃了熏蚊虫的轻烟,味道不重,可以接受。我趴在桌子上等着我的饭,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吃饭,还挺热闹的。他们在说潘安的事情,毕竟这是京城的大事件,恐怕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都要说的。

    有几个和我相熟的侍卫坐了过来,并且还端过来一些开胃的小菜,对我说道:“小七,来来,说说,你当时看到什么了?潘安一开始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活着?”

    “应该是吧,钱老板说还有一口气的。”我坐好,拿起筷子随便挑了一块黄瓜吃着。

    “我刚才听说有人去整理了现场,在后台扒拉出几本《浮生梦》的剧本,还算是完整。好多围观的人都说要不要做个义卖,也算是给潘安送点路费。”

    “开始整理现场了?不是说等再干一点,才开始么?”我问道。

    “没有正式开始,只是说先把能看到的收拾一下。潘安住的地方没有被彻底烧坏,所以还能收拾一些东西。不过,也真的没什么了。火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就是废墟。”侍卫们七嘴八舌的聊着。

    “我看陈大人那个表情也是够难的,毕竟这本来是说要给皇后娘娘演出的人,结果成了这样。要不然皇上不敢回来呢,估计也是没想好怎么说。”

    “禁言!”有人提醒道,“皇后应该知道这个事情了,目前也没有什么反应。若是又闹起来,像之前那样,不知道这次是砸锅砸碗,还是把院子的东西都毁了……”

    “啥?皇后娘娘这是拆家啊!”我有点好奇,我之前听说过不少关于皇后的事情,侍卫们应该知道的更多。

    “最近这几年其实好多了,但这一年多闹得有点厉害,经常在宫里唱戏,然后就砸东西,说是自己丢了什么宝贝,大半夜让嬷嬷们点着灯到处找。反正吧,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了。”

    我想了想,之前见过皇后娘娘,挺正常的,没这么折腾。不过,宫廷秘闻,向来都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其实前几年,皇后宫里一直大门紧闭,她也从来不出门,也挺好的。现在吧,皇上还说要替她庆生,不是说两人关系不好么,怎么又搞出这个事情了。”侍卫们人多嘴杂,在南厂里开始瞎说八道。

    肖小五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直接把几个侍卫叫了出去,打了一顿。看得我目瞪口呆,问道:“啥情况?”

    “不可妄自议论。”肖小五的表情很冷酷,果然得了肖不修的真传。

    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冤枉,但是毕竟说道了帝后的事情,瞎议论被打,也是很正常的。这样就记住了,以后不会有人再瞎说八道了。不过,我也懒得听了,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把本分工作做好,案子办完,就回冷宫里躺椅躺。我不过是肖不修的工具人而已,不需要的时候,就躺着,需要的时候就赶紧出来干活,还要出色的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所以肖十七给我单独加的菜,我吃得很认真,并且都吃完了。肖十七还问我:“你中午不是吃得很饱么?怎么又吃这么多?”

    “好吃呗!”我摸着肚子,开开心心地回去睡觉了。

    但是吧,在南厂睡觉,从来没有一个囫囵觉,几乎都是半夜被惊醒,然后被从被窝里掏出来,匆匆忙忙赶了出去。这一晚也完全不例外,我忘记换南厂的厂服睡觉,还是宽松的粗布衣裙和披头散发的样子,直接被肖小三拎了出去,上了马车,赶去了郊外的义庄。

    我卷缩在马车里继续睡觉,肖小三急急地说:“义庄着大火了,但单单只少了潘安的尸身。”

    “啥?”我醒了大半。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子时刚过,义庄的老王头关了门,正准备去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噼里啪啦的着火声音,他还想着刚才已经把火盆都盖住了,怎么还有烧东西的声音。并且,今日的确有好多人来给潘安烧纸钱,但是都已经走了。所以,他跑出去一看,潘安那口棺材着了大火。一点都不夸张,就像是凭空燃起的一个大火球。要不是老王头知道那个位置是潘安的棺材,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着了,因为实在烧得太大了,并且又只有他的棺材着了火……幸好义庄都有灭火的水缸,他赶紧把火给浇灭了。但是越来越越不对经,就派自己的侄子来给陈大人报信了,陈大人又赶紧给肖大人报信,肖大人已经骑马过去了,我是来叫你一起去看看的……”

    “火烧潘安?”我有点糊涂,不就是唱了出戏么,不至于啊。魔咒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骗人的,不可信。那么,谁这么不依不饶地要烧死潘安?

    “当时义庄没有人?”

    “义庄都是尸首,只有老王头和他侄子是活人。过了子时,即便是再来探望烧纸的人也都回去了,因为这个时候是阳气最弱的时候,也不会让人留下来。”肖小三解释道。

    事情越发诡异了,烧第一次,必然是意外,烧了两次,也有可能是意外,现在是第三次着火,就肯定不是意外,而一定是事情了!

    我用“十指钢叉”把混乱的头发随便扎了一个丸子头,坐直了身子,精神奕奕。“看来,又是有故事了。”

    肖小三很无语的看着我,他其实特别想说:怎么就不能让人好好睡觉呢。

    马车一路狂奔出了城,毕竟我们是南厂的马车,城门口的人见到都会直接放行。更何况肖不修之前已经出去了,所以我们这辆马车也没有任何阻拦,直接去了义庄。

    等我到的时候,肖不修和陈大人已经勘察完现场,正在义庄门口的空地上说话。我毫无形象地跳下马车,还是很规矩地给肖不修和陈大人行了抱拳礼,然后拎着自己的粗布裙子,趟着一地的水进了义庄。

    此时的义庄已经是灯火通明,什么都照的亮堂堂的。京城的四角都有义庄,分别承担了不同的职责。比如南面是普通百姓停灵的地方,北面是达官贵人的,西面是和尚道士的,东面是贩夫走卒伶人妓子的。所以说,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有时候,就是这样残酷,你的出身决定了你的坟墓归属地。

    我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想着潘安除了美貌之外,其实还有很多的才华,最终却不得不和这些人在一起。当然,也不能说这些人就不好,只是在这个阶层社会里,就单单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奋斗一辈子,为了能够葬身在更佳的风水之地。

    棺材是柳木的,比较便宜的那种。已经被烧成了黑炭,里面的尸身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节黑木头,早都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在义庄这种氛围和灯光下,看着的确不舒服。另外就是这股子气味真心让人受不了,烤肉吧,就是糊了的那种味道。烧木头吧,就是那种烧烂木头的味道。反正是把我恶心坏了,忍不住跑到外面狂吐起来,不仅是晚餐,怕是连早餐都吐干净了。

    这日子过的,简直太刺激了。

    我平复了半天,才算缓过来。然后把自己的束裙摆的粗布腰带解了下来,直接包住了自己的鼻子,这又才走了回来。反正也吐不出来什么了,我也放心了。

    围着着火的棺材转了两圈,的确是很蹊跷。只有潘安的棺材着了火,并且烧得很彻底。当然,义庄将棺材摆放得很有学问,每一口棺材都距离五米以上,据说这是灵魂互不干扰的安全距离。并且,每一口棺材前也都有一小块木牌,标注着死者的性命以及死亡时间。

    三伏天,义庄里面还很冷。这是出于保存尸体的目的,将义庄的建筑修的背阴且无窗户,就连用的石料都是山里最阴暗地的产出,就是要用这份冰冷来镇住尸体的煞气。周围还有很多大水缸,怕烧纸钱的时候着火,特别准备用来灭火的。

    但据老王头说,这么多年了,至少在他看管的四十多年里,没有着过一次火,一直都是这么阴冷,白日里也不会有阳光。

    我蹲在潘安的尸体前,暗自思量:之前他也算是高挑的身材,至少比我高多了,现在都已经烧成了这么短,真是太可怜了。我情愿这不是潘安,潘安还活在我的记忆中的那个美貌英俊高颜值的样子,还是那个留下一个逐梦背影的秀才之姿。

    “可有什么发现?”肖不修皱着眉头站在我的身后。

    “还没有。”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水太多了,也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着起来的。可能要等到天亮,有阳光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为何?”

    “如果是用酒浇上去,然后再点燃,应该会有刺鼻的味道。但是现在全是水,并且都是烧焦的味道,我闻不出来。另外,若是浇了油,现在也看不见。要等到天亮之后,水中若是泛出五彩油光,就证明还是有人搞鬼的。”我说的是基本的道理,肖不修他们都知道。

    “白日里来过的人有没有登记?”陈大人问老王头。

    “有有,都有。”老王头让侄子去拿了花名册,每一个来祭拜的人,无论识字不识字,都会有记录,有画押。老王头的侄子略懂笔墨,负责的是这一块的内容。

    陈大人翻了翻记录,每一笔都符合规范,都有名字。他把花名册递给我,我也大致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

    真是头疼。

    “要不您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待到天亮,看看到底如何。”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回去,之后再来,也没有意义。让两位大人在这里待着,也不太好。还是我待着在这里,最合适。

    陈大人也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小七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大人先回去休息吧。”我赶紧对陈大人点头哈腰。我以为肖不修会说些什么,结果肖不修什么都没说,跟着陈大人一起走了。我本来还准备客气两句的,结果也没用上。

    南厂留了两个侍卫,京畿府留了四个侍卫,肖不修把肖小三叫走了,说是不需要这么多人浪费时间。所以,只有我和老王头,和他的侄子,以及这六个侍卫在这里等天亮。

    老王头问我要不要去屋里歇会儿,等天亮了再说。我看了一眼老王头那屋,脏乱差,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坐在义庄门口呢。

    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坐在义庄的门口,侍卫们也分散在周围燃起了火堆,至少起到了驱赶蚊虫的作用。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沉闷。我想起了潘安说过:“妹妹,人生在世,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我好不容易出了名,唱出了名堂,何必不努力呢?再说了,我们这种戏子能火几年?三年?五年?之后你还会知道我是谁么?你还会记得我么?所以,我更应该趁现在努力地唱好,演好,也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惜了,不要再努力了。

第一百六十九、每个人都是孤单的

    第一百六十九、每个人都是孤单的

    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在夜晚看天空,有时候天空中有星星,有时候有月亮,有时候什么都没有。今天晚上,天空中什么都没有,但我依然抬着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树丛里有夏虫的呢喃,听起来也挺热闹的。侍卫们有几个已经睡了,有几个还在拨弄着小火堆。

    “天上会有什么呢?”我在隅月庵的时候,经常这样问静心师父或是静禅师父,她们说:“天上有嫦娥,有牛郎织女,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反正是所有的神仙都说一遍。

    我继续问:“可以有我么?”

    “为什么?”她两问。

    “也没什么吧,就是觉得天上挺安静的,特别适合睡觉。”现在想想,原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希望能够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像是在潜意识里,总有一个人这样叮嘱我。

    “天上人间都是乱哄哄的,别想啦。”静心师父有点敷衍我,“经书抄了么?书读了么?让你去碾的药草弄完了么?少在这里发呆,干活去!”

    所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等他们都睡下了,我又会悄悄坐在门边,看着天空发呆。每个人都是孤单的,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道理。不会有人和你感同身受,即便是与你朝夕相对的人,也未必是真心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比如肖不修。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很正常。

    只是,我的心里大约是碎裂了一块,怎么都拼不太好了。

    都怪陈志典写的那些话本子,让我胡思乱想了好多事情。现在,终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对,我应该自己也写话本子,写那种杀夫的故事,肯定会有很多女读者喜欢的。销售渠道还是需要陈志典的书斋,另外需要高秉文给我一点启动印刷资金,柴文进来做个校对,等挣了钱,大家分一分,应该也是不错的。

    “小满,没有心。”

    “小满为什么要有心呢?”

    “有心不好么?”

    “有心就会受到伤害,会心碎。”

    “谁会让她心碎?我们对她都这么好?”

    “迟早会有一个人,让她心碎。若是一点点心碎就更是可怕。你看,就像这个茶杯,一下子碎成三片,锔锅锔碗的手艺还能让它粘回去,继续使用。可是,若是一点点碎呢,碎成了小片,碎成了粉末,想复原就很苦难了。所以,还是不要有心。”

    “有心会感觉到爱,爱会使人快乐。”

    “那你快乐么?”

    每次提到“小满不应该有心”的话题时,我都会想起这样一场对话,是一对男女在谈着什么,而我坐在门口傻乎乎看天空。我可能真的是挺傻的,到底有没有心,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我今天,觉得心口有点疼,有点喘不过气。可能是肖不修刚才太用力了,把我心口的空气全都吸走了,我不太能够畅快呼吸。

    索性站了起来,想起肖不修每天清早在院子里练武的招式,也自己比划了起来,至少让自己动起来,不会困,也不会有蚊子飞来咬我。不过,我完全没有记住太多招式,左左右右连腿都没有踢直。

    老王头的侄子刚好出来打水,拎着水桶看着我,问道:“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呢?”

    “练武。”我气喘吁吁地回答他。

    “这黑灯瞎火的,别练不成武再摔着。”他放下水桶,朝我走过来。“要不,我给你做点吃的,吃饱了,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很难过?”我有点诧异,我没有表现出什么吧。

    “我在这里也待了几年了,每个人表现难过的方式不一样。有人是嚎啕大哭,有人是默不作声,还有人哈哈大笑,就跟疯魔了一般,倒是像小大人这般练起武功的真不多,我见过的,也是之前有一个吧。”

    “我不难过呀。”我属于嘴硬派。

    “对对对,小大人不难过,只是觉得不能呼吸,喘不上气,又发泄不出去。”老王头的侄子居然一语中的,我有点无语,只好收回了自己的马步,甩了甩布裙子。

    “你之前见过谁也这样?”

    “好多年前了,我那时候也很小。有个男的,来找一具女尸,找到之后也没有哭,也没有笑,也没有烧纸钱,反正是很奇怪。他是半夜来的,我当时刚好起夜,就见到他站在棺材前面,一句话不说。当时把我给吓的,当时都尿裤子了。”老王侄子现在倒是胆子大了,估计也是练出来了。

    这男人通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脸都蒙住,只留了一双闪闪亮的眼睛。他把棺材直接撬开了,然后就这么看着里面的女人,一言不发。这女人是个伶人,据说也是很红的一个,在戏台上表演的时候,武打戏,一时分神摔了下来。也是命不好,直接摔在了石阶上,当场就没了。

    因为是伶人,因为没有家属,戏班子也就把尸体运到了义庄,如果再过一个月没有人来认领尸体,义庄就负责烧了。在一个月未到期的最后一天,这个男人出现了,就这么看着里面的女人。

    其实,这个时候尸体都已经发黑发臭了,幸好义庄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所以腐败的不至于那么快。还有石灰放在周围,只是比一般的要好一些。不过,反正那个模样早已经没有原先的样貌。老王侄子依稀记得那个女人长得极美,身材也很好。

    “就没有一个相好的来看看她么?”我问道。

    “人都死了,当年喜欢她的也都是富商官员之类的,哪一个是真心的。所以,我就猜这个男人可能就是他相好的。”

    “那可不一定。”我否认他的答案。“一般来说,真的和她相好的,要不然就是第一时间赶到,要不然就是痛哭流涕,表达出来。像他这样的表现,多数是这个女人负了他,或者是他亏欠了这个女人,再或者说,两个人根本没什么关系,只是有什么金钱往来。”

    “对了,这个女人有不少钱,但是谁都没找到。戏班主还曾经来过几次,翻了好几次她的尸身,也没有发现。”

    “这么恶心?人都死了,还要翻人家,也不怕遭报应。”我有点鄙夷这样的做法。

    “后来就是有报应的,这个班主有天夜里忽然疯了,然后自己把自己戳瞎了,然后一头撞死在石柱子上,那尸体也是我们这里收下的,死相特别可怕。”老王侄子那个样子,也挺吓人的。

    “我去,你们也可以写话本子了。”我打了个寒战,“去去去,咱们吃点东西吧,实在太可怕了。”我可不想继续讨论下去了,特别是在黑夜的义庄门口。南厂的两名侍卫见我和老王侄子闲扯,也走了过来。一听说可以吃点夜宵,眼睛都亮了。这群南厂的吃货,真是够了。

    老王头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给大家煮了面,我们几个就着白色灯笼的光,围坐在义庄门口的小矮桌上吃起了热汤面。有了食物下肚,人的情绪明显好了起来,话也多了。“后来呢?这男人也在这里练武功?”

    “是啊,打了一套特别漂亮的拳法,我看不出来,但是就觉得特别好看。”老王头侄子又帮我盛了碗热汤,“然后他也什么都没说,直接推门就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长什么样子?哦,不对,他是蒙着脸的。身形如何?”我喜欢刨根问底。

    “挺高的,也瘦,很精干。”老王侄子看了看老王,“我叔也见到了。”

    “那个人啊,我记得。看不到脸的。”老王头也过来吃面,“义庄经常会有奇怪的人来,但这毕竟是个死场,来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人除了生死是大事情之外,其他不过都是小事情。”

    我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觉得特别有道理,想在说点什么,就觉得自己真的是矫情了。所以啊,小满没有心才是最好的事情,是生死之外最好的事情了。

    我们几个一起刷完碗,眼瞅着天就亮了起来。我速度着往义庄停尸的大厅跑,想去看看那救火的水里是否泛有五彩的油花。老王头在我背后喊:“大人,这里是背阴处,常年都见不到阳光,你应该再等等,直接日头高照了,有可能看到……”

    我也没睬他,直接拎着裙子走了过去。几个侍卫跟着我,一声不吭。

    义庄的清晨,有薄雾,没阳光,三伏天,闷热,喘不上气。可是,大厅里因为满地的水,有些凉快。我站在潘安已经被烧毁的棺材前,忽然有一道光照射下来,老王头有点吃惊,说道:“我的天啊,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到有光照进义庄……小大人是神仙下凡吧?”那样子都要给我跪下了。

    我嘿嘿笑着,虚虚地扶了他一下,“我是让侍卫把房顶摘了一块瓦下来,这样就有光照进来了,没什么奇怪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就挺无语的。我其实是在刚才大家忙着刷碗的时候,让南厂的一名侍卫去房顶摘了块瓦片,因为我也预计到这里必然没有阳光,所以干脆掀房顶,实在不成,我还想挑房梁呢。

    阳光照射下来,映在泥水里,没有五彩油花。

    这说明什么?

    没有人放火么?

    只能说,现在是没有人往这里泼油,所以,引燃大火的不是油,那就是另有其物。之前,我没有闻到酒的味道,没有硫磺的味道,那是什么?是什么引燃了大火?难不成真的是他自己着了吧?

    我又围着潘安的棺材转了两圈,没看出什么东西。

    “有人来祭奠的时候,除了烧纸,还有祭酒,一般是什么酒?”我问老王头。

    “也就是普通的,那种满大街都有的。”

    “你这里还有么?”

    “剩了一点,我拿给你看。”一般供奉用的食物和祭酒,都会是老王头他们留下来,也不浪费。否则就这扔了,挺可惜的。所以,大家也没有说过什么。老王头本身也不喜欢喝酒,所以,他没有留太多,大部分都会让他们倒在地上,自己留一点,以防万一有人需要酒的时候,他来提供。

    我闻了闻这酒的味道,也就是市面上随处都能买得到的,没有刺鼻的味道,如果点燃,也是能够判断出是酒燃烧起来的。所以,也不是酒。

    可能,就是意外。

    我觉得我现在即便再看三天,应该也是这个结论,倒不如现在就回去睡觉了。“走吧走吧,回去跟肖大人说一下去了。”

    我往出走,但忽然发现我是坐马车来的,但是,我的马车走了。现在,侍卫们人人都有一匹马,那我怎么回去?

    这个肖不修真是狠毒,歹毒,恶毒,缺德……我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字,也没有解决我到底要怎么回去的问题。

    “要不,我赶牛车送你进城吧。”老王头的侄子真是好人,就是这个牛车也是拉棺材的,“你要是不忌讳,反正也都一样。”

    “这有啥,你不也坐么?”牛车比马车要矮,爬上去还挺方便的,上面还有稻草,软乎乎的。“走吧走吧,进了城,我请你吃早茶!咱们去最好的酒楼!”

    老王头侄子也挺开心的,牛车走得很平稳。那些侍卫都被我赶走了,跟在我们牛车的周围也挺不像话的。反正也没有什么很急迫的事情,我就想慢慢溜达着,在出生的日头中,还不太热,也不太晒,刚刚好。

    门口的守城侍卫们一开始看到义庄的牛车都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后来看到我一头稻草的躺在上面睡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小七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肖大人让我在义庄待了一晚上,我现在回来了。”我其实刚刚睡了一小会,脑子还有点乱。

    “哦,那赶紧回去休息吧。”侍卫们对我也还算客气,直接放行。我又躺在了稻草堆里,闭着眼睛。

    “咱们去南厂?”老王头侄子问。

    “别啊,去吃饭。去那个尹三粥铺,京城最好的早点铺子。我有钱,咱们多吃点。”我向来豪爽。

    “好嘞。”老王头侄子自然喜欢这个命令,清早也没什么人,我们是一路畅通,毫无阻碍。

第一百七十、又一具焦尸

    第一百七十、又一具焦尸

    包子、蒸饺、馄饨、豆腐脑、豆汁、豆浆、小面、油条、油饼……反正这顿早点吃的,真是太丰盛了。我饱到完全不能坐在小凳子上,必须站起来溜达。

    因为是京城最好的早点铺子,所以来这里吃早餐的人很多,还有不少排队买完就走的。但是,大家议论纷纷的依然还是潘安死的事情。看来,这种大新闻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失的。我不想听,也得听,因为这些人的八卦都太有趣了。

    比如魔咒论的一派就是顽固地认为必须魔咒在起作用,当年裴元庆发下的毒誓起了效果,以后也不能再有人演出这个本子了。

    比如美貌论的一派认为天妒红颜,潘安虽为男子,但实在是太过英俊潇洒好看,老天想把他收回去自己看,所以干脆就放了把火。

    比如阴谋论的一派认为肯定是有其他人嫉妒潘安的才华,就是想破坏他的演出,所以才搞出了这样的大火一场,顺带烧掉聚福园,让其他同行有饭吃。毕竟潘安最近几年一方独大,抢了不少伶人的饭碗,他们若是想搞点阴谋诡计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

    反正吧,就是没有人相信这是意外。

    可我偏偏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老王头侄子把我送回了南厂门口,我塞给他一张银票,感谢他一路护送,并且要求他叔叔老王头有空再给我做碗面,我有时间会经常去看他们的,因为坐在义庄门口看天空,还是挺享受的一件事情。

    老王头的侄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南厂门口站着的肖小三就一脸的错愕,问我:“你这是什么爱好?居然喜欢义庄?”

    “也不是喜欢义庄,就是觉得在那个门口看天空,特别有意境。”我笑嘻嘻地跟他瞎说八道了几句就进去了。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件干净衣服,我抱着脏衣服出去打算洗洗。半路看到高秉文,他上来就问我:“据说肖大人惩罚你,把你罚到义庄去了?”

    “啥?”

    “我怎么听说你想嫁给我,肖大人不同意,然后就把你发配到义庄去了。”高秉文急急地说,“不用你想,就直接嫁给我吧,我喜欢你的……”

    “等等等等,你别过来,小心我用盆砸你。”我跳着躲开他,“你这都哪里听来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影子说的呀,说昨天你和肖大人打起来了,然后还给你加了一千军棍。现在算起来,你已经有三千军棍了,下辈子可能都打不完了……”

    “我哪里敢和肖大人吵架呀,都是他欺负我好不好?反正,我在南厂就是干活吃饭挣钱,以后等我有钱了,我才不要在这里待着呢。哼!”

    “我有钱,你嫁给我,我把我的钱都给你。”高秉文还执着了。

    “你有一万两么?现在就给我。”我伸出手。

    “你要这么多干嘛?”

    “给不给?”

    “我跟我爹要去。”高秉文挠挠头,“我手里几千两还是有的,一万两真是没有。”

    “去去去,一边去。”我推了推他,“没钱别说话。我赶紧洗衣服去了。”

    “那你等等我,我去找我爹去。”高秉文还在说。

    “不要了,我才不要嫁给你。你让柴文进嫁给你吧,他比我喜欢你。”

    “哎,他是男的呀。”

    “男的怎么了?”对付这种书呆子,一定要给他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你看,柴文进喜欢你吧,你也喜欢柴文进吧,你们两人曾经还在某个林子里睡过了,多好的感情啊,绝对话本子的最佳题材。你想想去,要不想不通,就问问柴文进,你们两人一起琢磨去。”我抱着脏衣服开开心心地去洗,心里居然还挺高兴。

    洗完衣服,晒在阳光里,我又找了把小椅子躺在上面,风吹过脸颊,太阳晒在衣服上,南厂这个小小的后院,专门为肖不修洗漱用的地方,每一次他不在的时候,我都在这里待一会,除了洗衣服,还可以闭目养神,做一只晒太阳的猫。

    我的心情很好,应该说,没有心的感觉真的挺好的。那一场对话我还记得,也是很神奇的。但是,他们说的对,小满应该没有心,才会更快乐,比如我的现在。

    “你是说,聚福园又找到一具尸体?”肖不修的声音。

    “是的,刚才京畿府的衙役过来报信,说是在整理火灾现场的时候,在房梁下方压着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辨认不出来,也烧得特别黑,衣服都没有了。衙役们一开始也以为是烧坏的木头,谁知道一拽,里面流出了血水,给大家吓坏了。这才让仵作过来辨认,发现果然是一具尸体。”肖小五的声音。

    “男的女的?”肖不修的声音有点烦躁。

    “似乎是女的。”肖小五回答。

    “什么叫似乎?一个仵作,连男的女的都查不出来么?”肖不修更是烦躁。

    “因为实在是烧得太狠了,移动尸体的时候又破坏了完整性,所以,他也判断不出来,只能是根据骨盆的形状大致判断出来……”肖小五的声音慢慢小了一点。

    “肖小七,谁让你在这里洗衣服的?”肖不修的声音绝对是暴躁型,我躲在衣服的后面,还是被发现了。装死是不可能了,只好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之前是您说可以让我来这里洗几件小衣的……”

    “我说过么?”肖不修还是那么好看,他虽然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但看起来飘飘的,特别好看。

    “大约,可能,我印象中,是说过的。”我尽量不结巴,但也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哦。”他看了我一眼,又问道:“谁让你这么披头散发的在这里的?”

    “刚才洗了头发,还没干,要是扎起来,会头疼的,所以我想趁着没有人,弄干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昨天呢?披头散发,穿成那个样子就出来了,真是给我们南厂丢脸……”他这不是起床气,这明显就是气不顺。

    “我错了……”我想了想,也不能多解释,越解释越错,所以干脆承认错误。这次轮到他很意外了,可能是预想中我会辩解几句,结果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承认了错误,他只好又说:“下次注意。”

    “好的。”我顺眉顺眼,绝对不忤逆他。

    “你出去吧,我要洗漱一下。”肖不修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回去把厂服换上,这种布裙子太难看了。”

    “好的。”我特别听话,还赶紧把晒了半截的洗好的衣服速度着拿下来抱走,他反而问我:“你做什么?”

    “哦,不挂在这里了,您慢慢洗吧,我先退下了。”我规规矩矩的,衣服虽然还都是湿的,反正我也被要求再次换衣服,所以抱着湿衣服也无所谓啦。

    “你!”肖不修看着我。

    “大人吩咐。”我赶紧低头聆听。

    “你……”

    “在的在的。”我就差哈腰了,抱着这么多衣服,哈不下去。

    “算了,去吧。”肖不修可能也说不出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对了,大人,我一会能去聚福园看看么?我也去看看那个焦尸。”我琢磨着这个事情还是很奇怪的,所以还要去看看才好。

    “去吧。”肖不修应该也是懒得搭理我,又摆了摆手。我这才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

    在聚福园的门口,又见到了老王头的侄子,他看到我苦笑道:“你也听说又出了一具焦尸?”

    “嗯,据说很惨烈。”我很认真地说,“有没有带蒙巾、藿香、薄荷、樟脑?给我也来一份。我早上吃的太多了,这要是都吐了,挺可惜的。”

    “带了带了,我也这么想的。”他拿出了一大包东西,都是压制尸气的,我随便挑了一个,然后又捂住了口鼻,这才和他一起进到聚福园戏台倒塌的位置。这里都不是一地的狼藉可以形容了,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热闹奢华的样子,现在虽然是阳光照射下,但是那焦黑木头的样子和断壁残垣让人能回忆起那晚的大火又多惨烈。

    的确若是被压在了房梁下面,还能保存全尸还真是挺不容易的事情。有衙役和仵作在现场,焦尸已经被拖了出来,在地上拼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之所以用“拼”这个字,是因为的确也看不太出来都是什么部位了,都是黑的小棍,连头都只剩下的焦炭状……这也太惨了。

    “活着的时候烧死的,还是死了之后烧死的?”我也有点嘴跟不上脑子,问仵作的时候,尽量不看尸体。

    仵作先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应该是死了,再烧成这样的,也算是没有什么痛苦。”

    “怎么死的?”我还是看了看焦尸,发现仵作居然把喉咙的部位都切开了,露出了些许红色白色的东西。

    “不是中毒,不是窒息。”仵作手里还有小刀,看着也挺吓人的。“身上若是有伤,在这种情况下,也完全看不出来。”

    “怎么说?”

    “要是砍断,还能从断骨的地方看出来,若是一刀毙命,比如一把小刀直插胸口,现在烧成这个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仵作居然还扒拉了一下尸体。我立刻跳到了一边去,实在不想再看下去。

    这个时候,无论这个死者是谁都已经不是他本尊了,仅仅是一具尸体而已,阿弥陀佛。

    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很郁闷。

    我和几个衙役走到了一边,离开现场远了一点,让仵作帮着老王头侄子把尸体装殓好,放到牛车上,有人签字,有人放行。他们走了之后,衙役们又跟我七嘴八舌地讲了一遍发现的过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焦灼过,因为判断不出来是意外,还是被杀,我也很急躁。

    “最近这几天,有没有报官说失踪的案子?”我问京畿府的师爷。

    他摇了摇头,“最近都没有案子,大家都被聚福园的大火吓坏了,都没有来报案的。”

    “小偷小摸都没有了?”

    “完全没有了,哪里有时间小偷小摸啊,都在议论这个事情。现在这个状况,真是影响极为恶劣,陈大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结尾。虽然皇上还没有回京,但这个事情本来死了一个潘安,也就说是意外好了,可这又死一个,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是聚福园的?”

    “聚福园的人清点过了,没有一个失踪的,全都在,都活着,有几个烧伤的,也都得到了医治。”

    “所以说,没有人失踪,这具尸体完全不知道是谁?”

    “对。”

    “那这事情就不是意外,肯定是有人被杀了。”

    “可也不能这么说吧,万一是什么乞丐藏在戏台下面睡觉,然后忽然大火了,没跑了,直接就死了……”

    “也很有道理。”我觉得我一定是没睡好,脑子不太够用了。

    又聊了一会,我才一个人出了聚福园废墟,顶着太阳往回走。头发早已经干了,我自己梳的高马尾辫也挺好看的。我就这么在大街上随便溜达着,没什么心情。想想潘安这些年应该也攒了不少钱,说不准他也想着唱完这出大戏之后,就退隐舞台,享受他自己的生活了。

    奇怪,他的钱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人提过这个事情。

    按道理说,他可是挣了不少钱,他不住在聚福园里,他在外面是有房子的。怎么,没有人去看看么?

    想到这里,我立刻转去了京畿府,找陈大人要潘安家的地址。陈大人刚喝了口茶,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看我匆忙跑进来,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吓得脸色都变了,直接问:“又怎么了?”

    “哦,我就是来问问潘安的家在哪里,我们有没有人去看看。”我赶紧安抚他。

    他这才坐了下来,说道:“去了,家里很普通,看起来他也不常住在那里,也就是一般的家具摆设和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什么的。”

    “有钱么?”

    “什么钱?”

    “他唱戏也很多年了,肯定会攒下不少钱,没放在屋子里?”

    “没有,都翻过了。”

    “墙缝里?柜子地下?密室里?”

    “肖小七,你还是看话本子太多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不过是个戏子,那里搞出这么多事情。”陈大人也有点烦躁,毕竟这个牵扯到如何结案的问题,本来当做意外也就算了,现在又搞出一具尸体,的确很难解释得清楚。

第一百七十一、我决定去喝酒

    第一百七十一、我决定去喝酒

    我还是和陈大人要了潘安家的地址,转身出了大门准备去一趟。陈大人见我只有一个人,略略有些诧异,随口问了一句:“你没带个侍卫么?要不我给你派两个人?”

    “谢谢陈大人的好意,我自己溜达去就成。没事的。”我一脸的笑容,特别真诚,但心里也在想,肖不修居然不派人跟着我了,这是放心我不会跑,还是觉得在京城里没有人杀我呢。

    白日的光景很长,我走在街上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长。我忽然想起我那个胳膊上的伤口应拆掉纱布了,所以又转身回了庆余堂,打算去找那个老大夫。可走到庆余堂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已经烧毁了,钱老板他们在附近的客栈里。

    实在是太麻烦了,我就在去潘安家的路上,随便找了个药铺,让小伙计帮我把伤口处理一下。打开绑带的时候,发现已经结痂了,然后又用干净的清水冲了冲上面的残余药粉,看起来还很不错。药铺老板说可以不用绑带,直接这样晾着伤口可能好的更快一些。

    “其实这伤口也不深,不会留疤的。我这里有一盒香脂,送你吧。”老板矮胖的,很可爱。

    “别啊,这东西肯定挺贵的,我有钱的,我可以买的。”我赶紧推辞。

    老板挺执着,非要给我,“这个不值钱的,是用浓稠的稻米水和香脂混在一起做的,你可以问问,虽然叫香膏,但是完全没有香味,而是一股子稻米的味道,或者说是米酒的味道。”

    我打开盖子闻了一下,果然是一股米酒的味道,只是没有那么浓郁。“真的很便宜?真的很管用?”

    “当然,我骗你干嘛。反正你给了换药的诊金,这盒香脂当然就算是送你的,不要钱。”他的笑容很真诚,“记得,每天晚上用干净的湿布轻轻擦干净伤口,然后把这个薄薄涂一层就成。七天之后,肯定会好的。要是用不完呢,也可以涂在脸上,也能美美的。”

    “好呀好呀。”我的笑容更灿烂了一点,起身道谢,然后忽然掀起通向后院的门帘,冲了进去,恍惚间只是看到了一个身影,不太真切。老板也赶忙跟着我过来,急急地问道:“怎么了?”

    我回身看着他,问道:“这样骗我好玩么?”

    “什么?”老板一脸的疑惑。

    “扮成老大夫给我治伤,现在又给我香脂,既然这么关心我,干嘛不出现让我看看到底是谁?”我赌一定有问题!但到底是谁,我不知道。从那个莫名其妙的伙计和老大夫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老大夫就像是专门为我出现的一样,就是来给我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就不见了。无论是我左右套话钱老板,还是再次进去聚福园和庆余堂的烧毁之地,都没有再见这个人。现在,随便在街上找了个药铺来换药,都能够白的一份香脂。

    其实,免费赠送我香脂这件事情并不稀奇,我去买东西的时候,经常有人送我东西,即便是买菜,都会送我大葱和蒜头,但是,就连拆个绑带,都会被送香脂,难道不是太奇怪了么?

    到底是谁在背后看着我?

    难道说,我一直感觉有人在各个角度盯着我,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他的企图是什么?目前看起来并没有要害我的意思,还在我无法顾及自身安危的时候及时出现,让我少受一点痛苦。这明显是关心我的人,但为什么不出现,光明正大的走到我面前?

    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人肯定不是肖不修,也绝对不是李山,难道是隅月庵的人?

    是谁?

    药铺老板死活不承认,还赌咒发誓这真的是他自己的东西,老婆女儿都在用这个,他也是好心才送给我的。

    我没有找到人,也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算了,不想出来就别出来了,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叹了口气,“还有么?再给我一盒,我多抹点。”

    “嘿,没有了。”老板的笑容有点僵硬。

    “你不是说老婆闺女都用这个么,把她们用的,哪怕是剩下的也给我,我掏钱买。”我多豪气呀。

    “没有了没有了,赶紧走吧。”居然被赶出来了,我也挺惊讶的。不过,我记住了,绝对有问题。既然现在不愿意现身见我,那我就再等等,反正我不着急。等以后想找我,都找不到了,着急的就是你们了。

    我又把香脂打开闻了闻,的确是米酒的味道,也没有别的刺鼻的味道。不过,这个气味还挺熟悉的,似乎最近这几天闻到过。

    潘安的家距离聚福园也不算远,但也要路过好几条街,还都是很热闹的集市。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开始采购和准备晚餐的时候,街上就愈发热闹了。我一看人多,就来了精神,开始到处瞎逛,每个店铺都进去看看,遇到好吃的,就买一点尝尝。

    没有南厂的侍卫跟着,我又是一身布衣,在街市之中完全不显眼。就像是谁家爱玩的小女儿跑出来逛街,吃吃喝喝一番,我感到很满足,并且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现在潘安的事情没有任何线索,大家也没有目标。我本来还自己觉得要如何如何,现在想:我不过是个工具人,干嘛那么努力,该吃吃,该喝喝,幸福快乐过一天两天三天……然后麻利地卷银票走人。

    隅月庵的事情我应该也破不了案了,至少我想破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随便他们吧。就算是刚才暗地里照顾我的人是隅月庵的人,那又如何呢?你们不肯认我,那我也就不认你们,一拍两散。

    可能是真的想通了,我甚至还哼起了小曲,把我能想起来的都暗暗哼了一遍,然后找各种好吃的。对了,米酒也是要喝一下的。之前说是不喝了不喝了,但其实味道也是不错的,我也不去买一壶,只是去有售卖米酒的地方,跟人家讨一勺喝。我这样的貌美如花,免费喝一勺,总是可以的吧。

    这事可不是想想就完了,我是真的执行了。我发现,大家也都挺热情的,我一般也是买一些东西,然后跟人家讨一杯尝尝。各家的米酒味道都不太一样,有些酸,有些甜,还有些没什么味道,有些却很辣,我只好又用很多肉干来下酒。

    不过,米酒这种东西,喝起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是酒,但是喝多了也真是上头脸红,并且我是各家各户的米酒都尝了尝,在肚子里相互搅拌在一起,在我走到潘安家的时候,已经感到眩晕了。

    潘安家门口贴着封条,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里面有些暗,肯定是没有人。我直接撕开封条走了进去,“我是来看看的,你可别怪我擅自闯进你的家哦。”我脚步有点飘,口中念叨着往里面走。

    院子很干净,没有任何杂物,花花草草也没有养。光线有些暗了,屋里就更暗了一些。床上有几件衣服,桌子上有没看完的戏本,茶壶里还有一点水……完全没有想到,潘安这样的红伶居然屋里这么干净整齐,甚至就像是没有人常住的样子。

    我把柜子,箱子,抽屉都打开看了看,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就连香囊都没有。这男人搞什么?禁欲系么?居然比肖不修的房间还干净,就算是内衣总应该准备几件吧,箱子里似乎也只有一件而已。剩下的是一些布条,还有一些没有裁剪完成的戏服小样。

    最值钱的应该是一套头饰,应该是穆桂英挂帅的那种璎珞和羽毛,看起来质量不错。我随手摸了摸,手感也很好。实在是头晕了,我就坐在了梳妆台前,定了定神。不过,看到铜镜里的我红了一张大脸,看起来有点诡异。天色又暗了不少,在镜子里的我都不是很清楚了。

    据说,黄昏时分是人的气息最微弱的时候,我因为米酒的缘故已经昏昏欲睡了。也算是酒壮怂人胆,我直接躺在潘安的床上,打算也眯一会,等酒醒一些再回去南厂去。

    床上还有被子,潘安必然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这样的祸事,所以一切都很正常。我躺在被子里,也没觉得热,并且被子里有一股香气还挺好闻的,潘安似乎还在屋里轻轻唱起了《浮生梦》的唱段。

    “若是幻梦,又何必留恋。是错是对,我岂能分辨。但你如此执着,又是为何?”这段好像是他唱给戏里公主的,为什么唱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慢慢的,我睡了过去。

    我的睡眠不好,一定是有原因的。

    就像我现在真的好不容易因为酒劲儿睡过去了,还以为自己能够睡的安稳一些。结果被一阵铜锣声惊醒,然后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我去,我睁开眼一看,屋里都着起来了,要不是我躲在被窝深处,恐怕现在也都着了。但是,被窝更是容易被点燃的地方,我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看看这火是怎么回事。

    我身处在潘安的卧室里,火是从窗口着起来的,先是烧了窗户,然后是屋里那套最值钱的头饰,然后是那些还没有完成的戏服小样,放在窗户下的箱子,以及箱子里的衣服。我应该说是幸运,床距离窗户还有一大段距离,烧起窗户燃起的黑烟惊到了邻居,邻居们有敲锣的,有泼水的,忙乎着来救火。

    不过,恍惚中我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在潘安两次起火现场闻到过的,居然这里也有相同的气味。在烤肉的味道的夹杂中还有一股糯米焦糊的味道。如果说前两次都是巧合,那这一次一定不是。

    潘安的屋里没有任何食物,只有一点点水,不可能有这种味道。

    我看了看逃生出路,居然还没有。门和窗都着了起来,屋里的烟气也很大。我尽量溜边先离开了床铺,然后看到有个红木柜子,正琢磨要不要钻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大门被人用力踹开的声音,然后有人喊我:“肖小七,你在哪里?”

    声音有点耳熟,并且声音很大。

    谁来着?我还有点酒意,分辨不太清楚。

    我回头看了过去,有个黑色的身影在火光中走来走去,动作特别快,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只好举起手摆了摆,“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这人立刻就冲了过来,借着火光看了看我,又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才恶狠狠地说道:“你就这么不让我省心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哦,就是喝多了,想找个地方睡一会。”我眯着眼睛看着来人,原来真是肖不修,应该不是我做梦吧。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的脸被我摸脏了,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也挺好玩的。“你一点都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为什么?”他发现了我的酒醉,脸色更差了一些。

    “我不喜欢你了。你别总是找我麻烦,我其实挺乖的,但是你总是说我,我不开心了。不对,我没有心的,哎,我才是最好看的。”

    “瞎说八道什么呢?我带你出去。”肖不修也不想跟我多说话,直接把我抱了起来,从火场里冲了出去。然后,我立刻感到有人泼了我好几盆凉水,从头到脚全都湿了,酒劲立刻就醒了。

    “谁啊?谁啊?泼我一身水?小爷跟你急!”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发现我依然还在肖不修的怀里,肖不修此时此刻也如落汤鸡一般,狼狈得很。

    “我要是不泼你,一会你和大人就真的是成了烧鸡了。”影子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大人,把这个讨厌鬼放下来吧,要不要我再去叫点人过来?”

    “不用了,这火起的蹊跷,真的要查查了。”肖不修把我放了下来,让我站稳后就离开了我。我抹了抹脸上的水,居然连耳朵里都有水,影子这是拿缸泼的我们吧。

    “大人,抓人吧!隔壁那家饼铺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跑!”我很认真地说。

第一百七十二、梅花饼铺家的三个人

    第一百七十二、梅花饼铺家的三个人

    肖不修没有带南厂的侍卫,只有他和影子两个人。所以,我在说抓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估计一是质疑我说的话,二是在掂量自己能不能抓一饼铺的人。我赶紧说:“饼铺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男伙计,你们可以的,快,别让他们跑了。”

    话音还没落,这两人就冲了出去,我也赶紧扒开救火的人跟着去抓人。肖不修因为和我一样,有一身的水,动作略微慢了一点,影子的速度快一些,等我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躺着那对老夫妻两,影子揪住了那个男伙计,肖不修一脚踹了过去,我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由得龇牙咧嘴,替他疼了一下。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吧?”我跟着后面狐假虎威。

    “你是魔鬼!”那个老一点的夫人躺在地上吼道,那个老一点的男人也在喊:“你是潘安的鬼魂么?”

    “嘿嘿,我要是说我是潘安呢,你信不信?”我的笑容也不太可爱了,因为这两人坐实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还有什么要客气的么?连潘安的鬼魂都说出来了,看来就是怕了。

    “你!”他们两人估计倒地的时候也摔得挺疼的,满脸的扭曲。

    肖不修擦了擦脸上的水,又看了看我,“凶手?”

    “是啊,还真的挺狠的凶手,下手都不轻,我要真的是潘安,可能大嘴巴都要抽过去了。”

    “那你抽一下吧。”肖不修冷冷地说。

    “别啊,我怕我手疼,我这胳膊的伤才刚刚好,我可不想再手上了。”我举了举自己手上的胳膊,肖不修又不想看我了。

    “让让让……”京畿府巡逻的衙役们赶了过来,估计这几天火灾有点多,他们居然身上还背着水桶和盆,一副随时救火的样子。所以,当这么大热闹出来了,他们就立刻被围观群众指路找到了我们,一看见是我和肖不修,立刻见礼鞠躬。

    肖不修的官威又拿出来了,只说了两个字:“绑了。”

    这几个衙役立刻掏出了绳索先把三个人捆了起来,不过看起来这三个人也伤的不轻,肖不修和影子下的脚,只是吐了几口血,应该算是很轻的了。

    “大人,下一步咱们做什么?”衙役们现在是和南厂已经要多熟有多熟,对肖不修也特别恭敬。肖不修看了我一眼说道:“你问她!”

    “哦,小七大人,咱们下一步做什么?”衙役转过身来问我。

    “内个啥,能给我找块布来么?我擦擦脸和耳朵,全是水。”影子这一水缸的水都先紧着我倒下来的,我觉得我里面的内衣都湿透了,怎么也应该先擦擦脸再说吧。

    肖不修是个行动派,立刻把饼铺的门帘子拽了下来,裹在了我的身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丝帕子擦脸。我毫不客气地自己拿了过来,先擦了擦耳朵眼。“幸好是夏天啊,还在三伏天里,这要是但凡冷一点,影子,你就要害死我了。”

    影子笑了一下,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他闪身就不见了。肖不修皱着眉头看着我,一脸的问号。“别皱眉头啦,案子已经破了!放心吧!这绝对是凶手,错不了。”我的心情还不错,特别是看到他们的反应,更证实了我的推论,所以我心情好了很多。

    “你们陈大人呢?咱们是在这里审?还是回京畿府?不过我希望在这里审,因为潘安还看着呢,还是要替他讨一下公道的,虽然我和他不熟。”我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个饼铺地方实在太小了,“找个人去把他们家的米酒都搬过来,搬到潘安的院子里。咱们要挪到潘安的院子里吧,虽然说是烧了,但也刚刚好扑灭了吧。”

    因为着火的就仅仅是潘安那间卧房,潘安家里院子里一点杂物都没有,所以也着不起来大火。邻居们扑救地也很及时,火灭了,房子烧了,索性还没有塌。地上虽然都是水,半空里也飘荡着大火烧过后的烟味,烧了半截的窗户黑乎乎的,看起来也挺令人伤感的。

    肖不修跟着我站在院子里,饼铺的三个人都捆好丢在地上,陈大人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同时肖小三肖小五等侍卫们也都跑了过来,高秉文和柴文进也都跟了来,一看到我湿漉漉地站在那里,柴文进立刻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给我披上。

    “别啊,你这个样子不合适吧?”我瞅着柴文进裸露的上半身全是肌肉,暗暗咽了一下口水,高秉文也跑过来把衣服脱了一半,递到我手里,“要不,你用我的衣服擦擦头发。你手里那个小丝巾实在是没啥用啊。”高秉文这身材一般,肌肉少了一点,还有点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嗯,家里有钱真好,但真的只是家里有钱,他自己没钱,还没什么支配权。以后万一他一激动,娶好几个老婆,大家在一个屋檐下,最后吵吵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很难受。我从一块腹肌居然想到了这么事情,果然是喝酒使人犯傻,但不喝不能破案,我也是挺纠结的。

    “嘘,小声点,那丝巾是肖大人的,小心他听到揍你军棍。”我立刻制止他,高秉文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坚持说道:“没事,肯定比你的军棍少太多了,我一点都不怕。并且,咱们怎么也是要先把头发擦干净,要不然实在影响你的光辉形象。咱们南厂的破案高手肖小七,已经很有名了,虽然天色暗了,但是貌美如花的名声还是要的,对吧?”

    “说的对啊!”我立刻同意了他的说法,马上抱着他的衣服对我的头发一通乱擦,弄了五六分干,然后让高秉文帮我把头发扎了起来,又快速地整理好了身上柴文进的外衫,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咱胜在颜值高,即便是穿个破布也是美的。这是高秉文的原话,我深表赞同。

    肖不修一直和陈大人在说话,这两人倒是时不时地瞟我一眼,然后看看地上躺着的三个人,这三个人吐了几口血,那个年轻的伙计还开始呻吟,估计是踹断了肋骨,实在是疼的难受了。

    “行啦,别哼哼啦,你们烧死你们家闺女的时候,怕都没难过吧?”我们在院子里掌起了灯,陈大人京畿府有钱,立刻让潘安的院子亮如白昼,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清楚。他们听到我这句话,忽然神色大变,特别是那个妇人喊道:“你说什么?我女儿怎么了?”

    “哟,你不知道啊,你烧死了你的女儿,你居然还有心情卖饼子,真是铁石心肠,或者是歹毒。”我冷笑了一声,“当然,也有可能你不知道你把你的女儿烧死了,因为你一心只想烧死潘安。”

    “你胡说!”那老男人也张嘴了,一脸的愤恨。

    “好吧,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但是,的确是你们烧死她的,并且还烧了两次,真是面目皆非,惨不忍睹。现在她的尸身就在义庄,你们其实见过了,但是你们以为那是潘安吧,然后又去烧了他一次,以为这样就能够找到你们的女儿了。真是可怜,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到处寻找女儿,其实女儿就在你们眼前,就是认不出来,她已经化成了厉鬼,正在看着你们呢。”这话说的,的确挺恐怖的,这三个人明显都变了脸色,就连陈大人也不由得轻咳了两声,往肖不修身边靠了靠。

    可是肖不修可是玉面修罗,只有比这个更阴森,他那张白脸本身就挺吓人的,一股子肃杀的样子。他一声不吭,比说话的时候更可怖。毕竟,这种男人颜值高的时候,也未必都能够用清秀温婉面目和善来形容。现在他那个表情就特别不能令人感到愉快,甚至还有些寒冷。我都不由得把身上柴文进的衣服又裹了裹,不再看他。

    “你们的女儿呢?在哪里呢?”我采用的是步步紧逼的办法,先是突破心理防线,再一步是让他们自己喊出杀人的动机和方法。当然,氛围组也很到位,就我们南厂的这几个侍卫看到我往前走了几步,他们也跟着走了几步,身形高大的黑衣者,总会让人有压迫感和威胁感。

    “你胡说!”那男人又喊了一句。

    “哎,你就不能换一句新鲜的词么?比如,我女儿不在家,我女儿没有死,我女儿不喜欢潘安。”

    “我女儿不喜欢潘安!”他来了这么一句,我都笑了。

    “是啊,你女儿不喜欢潘安,那为什么深夜跑去聚福园给潘安送夜宵呢?你们家的饼铺食盒上有一个“梅”字,因为你女儿的名字就叫做梅花,所以你用你女儿的名字作为你家饼铺的字号,只可惜,真是可惜了,你女儿居然喜欢潘安,真的是喜欢潘安的,并且天天去戏园子堵他,甚至还跑到他家里来。”

    “喜欢潘安有错么?我们也喜欢潘安啊!”有围观的群众很大胆,开始搭茬。真是太好了,否则没有人与我一唱一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是啊是啊,喜欢潘安没错的,我也喜欢潘安啊,比喜欢肖大人还多那么一点点。”我说着话的时候,看了肖不修一眼,他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我只好臊眉耷眼地继续说下去,“但是啊,梅花喜欢潘安,是要嫁给他,要终身厮守的那种,这个就不妥了吧。”

    围观的群众就喜欢听这种八卦,我就知道,所以才搞这么一出在潘安的院子里当中审案,或许,潘安也早已经想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光亮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有何不妥?”反正围观的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都是喜欢搭茬说话的那种。

    “因为啊,潘安是个女人,要如何接受梅花的爱呢?”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底里也有那么一点点胆怯,替潘安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感到了一点点沉重。

    当然,我也得到了预期的巨大的质疑声音。

    “怎么可能?潘安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不可能啊?他是男人啊?”

    “我就说嘛,长得这么好看,必然有问题!”

    “嘘,别瞎说,肖大人也很好看,但肖大人不是女人啊!”

    “……”

    再说下去估计就更乱套了,我及时制止了大家。“其实,不止是我知道潘安是个女人,梅花饼铺的人应该更早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梅花执意还是想潘安在一起,就算是女人,她也愿意。我说的对么?梅花的娘亲?”

    其实吧,他们被抓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即便是在狡辩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当我都说破了潘安是个女人的事情,就更加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是被自己烧死的,这个的确是有点难以接受。

    “你就告诉我吧,我女儿怎么会在义庄?那具烧焦的尸体怎么可能是她?”梅花的娘亲一把抓住我的脚,强忍着疼痛,咬牙问道。我被吓了一跳,想甩开她,但是即便是被绑住了,也很有力气。

    “下次你们绑人的时候,能把手绑在后背上么?”我冲京畿府的衙役们喊了一嗓子,肖不修大步走过来,不管不顾地又踹了梅花娘亲一脚,这才把我拽了回来。

    梅花娘亲一脸的怨恨,简直是够了。“潘安难道不该死么?为什么我女儿也被烧死了?为什么”

    “还是你们没算计好呗,当然,估计你还要问问你们的伙计,这位小哥,你下手也够狠的吧。”我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伙计,这人身形不算高大,也很精瘦,但眼中也同样有恨。

    “算了,你们其实也都算承认了,只是很多细节没对上,还在偷偷找着梅花,抱有一线希望是吧?可惜可惜,真是造化弄人。”已经问话到这个地步了,很明显这三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是放火的凶手,言谈话语之间,已然承认了一切。那么,事情的发生也的确是很诡异,若不是这一晚的宿醉,或许我还想不到会用这样的方法。

第一百七十三、有些事情都是自找的

    第一百七十三、有些事情都是自找的

    还是我那句话:做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这种放火杀人的事情,当然会有。喜欢潘安这件事,也一定会有。爱与爱不得,更是会有。

    既然抓到了凶手们,当然要先听他们讲一讲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潘安红起来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跟着戏班子一路来到了京城,因为长得好看,扮相更美,身材高挑,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道风景线了。业务能力也很强,并且能够深入挖掘角色性格,每一次演出都能够共情,因此愈发得到观众们的喜爱和追捧。

    私下里的他谦卑和善,没有戏子的轻佻和浮夸,也从来不喜欢参加达官贵人们的饭局酒局,生活也很简单,有演出,有排练,然后就在家里看书睡觉,偶尔做做饭,还要设计一些戏服,其实也挺忙的。

    不过,人红是非多。喜欢他的人想法设法地找到了他的家,经常送一些礼物,甚至有时候半夜跑来非要和他喝酒……这种事情多了,就挺让人烦的。潘安就又让戏班班主帮他买了一个小院落,每日里深居简出,尽量减少存在感。这样还能够让自己的生活清静一点,“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唱唱戏,感受在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感觉。在生活中,我也就是个一般人,长得也很一般。”潘安经常这样说,但是没有人相信,那些迷妹更是不相信。因为在她们心中,潘安已经是最高颜值的代表,并且能够在聚福园看到,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但是,潘安的悲剧也就是从搬到新院落开始的。隔壁梅花饼铺的女儿梅花有一天无意中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就住在隔壁,欢喜的不得了。她本来就每日里要去聚福园看戏,现在忽然发现潘安就住在自己的隔壁,更加欣喜若狂,甚至觉得这就是上天给她的美好姻缘。

    梅花饼铺在京城只是一个小小的饼铺,平日里售卖一些糕点,味道不错,口碑也可以,一家三口生活不愁。梅花饼铺的老板老板娘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独生女儿外嫁,就在很早的时候买了一个小男孩作为赘婿来养活,又是家里的帮工,今后又是女婿,还听话肯干活,对自己的女儿一心一意。

    大月国很多有女儿的家里都会这样做,这也是心疼女儿的一种做法。之前,我还问过静心师父,要不要也给我找一个赘婿?静心师父白了我一眼说道:“你觉得赘婿能受得了你么?你能吃,爱玩,得给你找多少赘婿,都被累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就跟给男孩子弄个童养媳一样么,能干活就成啊。”我很是不同意静心师父的说法。

    “童养媳是大媳妇,赘婿有可能是小丈夫,你同意么?”静心师父也来了精神,开始跟我讲这两个的区别。

    “这不是一个意思么?最大的区别就是话语权的问题。童养媳,是要听男方的。赘婿,是要听女方的。但其实年纪的大小没有太多问题,是要听话就成啊。我就找一个听话的,陪我玩的就成。当然,如果会做法,会洗衣服,还能够收拾屋子,陪我看看书,说说故事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有这样的人,你师父我还能做尼姑?早都回家玩去了。”静心师傅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再说了,你这一天到晚的吃喝玩乐,不厌烦么?”

    “为啥要烦呢?多好玩啊。”我不解地问她。

    “你每天都去池塘捞鱼,然后又放掉,好玩么?”她也很不解。

    “好玩啊!”我一脸的迷茫。

    “怎么好玩啊?捞出来,放回去,再捞出来,再放回去……你还不如直接弄死它呢。”

    “不是啊,不能杀生啊。但是,就是看着它扑腾两下,然后又特别幸福的在水里游起来了,多愉快啊。”我跟静心师父比划着。

    “愉快什么啊?”静心师父看我的时候,怎么有一种看傻子的感觉了。

    “您不是说过么,当下的生活就是幸福的,当你改变生活状态的时候就会感觉到难受和不愉快,而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又会觉得特别幸福。但是,若更换了更舒适的环境,又会的觉得特别愉快。虽然说起来有点绕,但是就跟我捞鱼再放生是一个意思,在每一次环境的转变时,鱼都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姿态,或欢喜,或挣扎,或自暴自弃。所以呀,我不是在玩,我是在观察生活……”

    “你的歪理怎么这么多?”静心师父看我的表情终于变了,似乎还有了那么一点点欣赏之意。但有可能也就是这个欣赏,让我日后的生活中总想做出改变,也许好,也许坏,但我都应该努力尝试才对。

    说回到潘安搬家的事情,本身是一件好事。但是遇到了邻居梅花,就变成了坏事。梅花自从发现潘安住在隔壁之后,开始带着自己的小饼子来潘安家。潘安在戏台下是比较安静的,也很少拒绝别人,特别是对他的迷妹,还是保留了一份尊重。

    不过,梅花可能是误会了,觉得潘安对他彬彬有礼,就是对她有意思。进而她每天跑的更勤快了,送小饼子已经不能满足了,甚至开始偷偷进入他的家中,帮他打扫房间。

    但问题就出现了,潘安是个极简之人,在家中也少有物品。但这种入侵私人领地的做法,令潘安非常恼火,直接到了梅花饼铺见了老板和老板娘,说是感谢他家女儿的好意,但注意不要“不请自来”,这样做实在是没有礼貌和教养。

    梅花饼铺的老板和老板娘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潘安,也没想到潘安就住在隔壁,当天也挺惊讶的。不过,做买卖的人,自然还是保持了一份“和善”,对潘安也很客气。然后等女儿回家之后,就问起这个事情。

    女儿也没有隐瞒,直接说自己就是喜欢潘安,想嫁给他。芳龄二八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她看不上自己的赘婿秦安,嫌弃他长得太难看了。

    赘婿秦安是五六岁的时候来到梅花饼铺的,也是贫苦家庭出身,父母双亡,他只是想活下去。在人贩子手中看到过太多不听话的孩子被打死的事例,所以他保持了沉默和肯于干活。梅花饼铺的老板老板娘买了他之后,对他也十分好,虽然家里的经济条件一般,但也愿意对待他想对待儿子一样。因此,秦安对老板和老板娘一直很好,很孝顺。看到梅花有时候要犯犯小姐脾气,一般也都忍了下来。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好好对待梅花,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媳妇,今后要一辈子疼爱的女人。因此,有时候梅花对他打打骂骂也能忍,让他背黑锅也可以。梅花去看戏追潘安的时候,他也要陪着。

    梅花的小姐妹都笑话她有个“二十四孝赘婿”,这也让梅花心里很不舒服,愈发想和潘安在一起,想独占这个颜值天花板的男人。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若是硬来,她也拉不下作为姑娘的脸。所以,反而进行了迂回战术,先是每天送点小吃给潘安,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然后又偶尔在潘安面前唱唱戏,让潘安来指导。之后,如果潘安有什么事情,她或者就让她的赘婿帮忙来做。

    一开始也没有隐瞒她有赘婿的事情,潘安也就没有把她当做一般迷妹处理,慢慢熟悉之后,也是一个朋友。梅花就这样一步步进入到潘安的生活中,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梅花每次看到潘安的时候,那种忍不住的快乐根本掩饰不住。

    赘婿秦安是最接近她的,很明显已经感觉到梅花的变化,也有种自己地位被威胁的危机感。要知道,他一直认为人生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了,和梅花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经营这家饼铺……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一切可能都是一场美梦而已。他感到害怕,怕再次被抛弃,像小时候那样,没有了家,没有了温暖。

    他表面上还是听从梅花的差遣,但是从内心深处已经感到了厌烦,甚至他看到潘安的时候,都特别难受。梅花没有发现秦安的心理变化,她心里只有潘安,眼里也只有潘安。

    梅花的父母看到的却是潘安挣到的钱。因为是红伶,潘安每一场演出都有相当可观的收入,有时候还有一些富豪迷妹送来的礼物。潘安有时候自己吃不了,用不了的东西,就给梅花一家。看到这些自己这辈子都不太敢奢望的东西就在眼前,梅花的父母也很快就同意了女儿的想法,一定要嫁给潘安,无所谓是不是戏子,重点是有钱就成。

    有些改变,就是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还有些事情,都是在深夜里起了变化。

    潘安认为梅花一家人不过是热爱戏剧的人,梅花认为潘安是自己喜欢的人,梅花的父母认为潘安太有钱了,赘婿认为潘安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

    一切看起来,虽然不算和谐,但也就这么凑合过着。

    直到有一日,前思后想的梅花决定在深夜里夜闯潘安家,与他做成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这样就能够进一步确定彼此之间的关系时,她却发现潘安是个女人,只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

    梅花有点蒙了,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那潘安表现出来的男子气概都是假的么?

    潘安没有隐瞒,告诉梅花自己的确是女儿身,但从小就被师父当成男儿来养大,又学了武生,所以举手投足之间早已经没有了小女儿的羞涩,活脱脱就是个男人。

    “我想你是我的朋友,你也会有你的生活,你的赘婿,我们就是朋友,难道不好么?”潘安问梅花,“一辈子很短,为何要执着男女之事呢?”

    梅花有点羞愤,想着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怎么办?可是,潘安的那张脸的确是太让人喜欢了,她这辈子恐怕都只能沉沦在这张脸里了。梅花觉得很憋闷,回家和父母说了这件事情。她父母却忽然发现,这有可能是一个极好的敲诈潘安的机会,并且世人都认为潘安是男人,是好看的男人,甚至很多人霄想他。如果戳破他这个外表,潘安很可能会一分都不值,再也混不下去了。

    于是,过了几日,梅花父母借由送吃食来到了潘安家,直接跟她摊牌说,你要不然娶了梅花,也要允许梅花有赘婿的存在,然后把你的钱都给我们。

    潘安觉得这个提议实在是可笑之极,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样呢?直接呵斥了他们,并且直接把二人赶了出去。梅花的父母觉得极其没有脸面,就想着干脆直接撕破脸,揭穿潘安是女人的身份。

    但梅花还是心软了,她说:“我不管潘安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喜欢她,喜欢她这副皮囊,也许他会老,会变丑,但到时候我也会老,会丑,和他也是相配的。”

    “你是被他下药了么?你是疯了么?你到底怎么了?”梅花的父母和赘婿秦安都在骂她,但梅花似乎也是迷了心智,就是喜欢潘安,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但是潘安已经反感了梅花,因为她实在是讨厌她的父母和那些匪夷所思的要求。潘安情愿在聚福园小住,也不想回家住。

    梅花就追到聚福园去,和那群迷妹混在一起,有时也给潘安带一些小吃夜宵。比如出事那晚,我在门口遇到的姑娘就是梅花。她拎着食盒站在门口,看到了我和潘安在说话,心里很难过。

    潘安有时的确把自己当成了男子,并且他也懂的女人的心思,更特别懂得如何撩拨妹子们的心。有些东西也的确是戏子伶人所特有的,比如眼神,潘安有一双灵动的小鹿斑的眼睛,看着对方的时候会特别专注,特别情深。

    我见到潘安的时候,都会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因为觉得特别真诚。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专注眼神其实也是练出来的,都是有方法的。我还为这个事情问过肖不修:“我觉得潘安这眼神我也能够练出来。”

    肖不修问我:“然后呢?”

    “我就去看别的男人,让别的男人认为我特别深情……”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可以给我送夜宵,包子,饺子,猪蹄,酱肘子……”

    “这些我也可以送给你。”

    “那不一样,你也就送一个包子,要是一堆男人送来一堆包子,我再卖出去,岂不是发财了?”

    “送钱不好么?”

    “不好不好,没有成就感。”

    “肖小七!”

    “在!”

    “加一千军棍!”

第一百七十四、得不到,就毁掉

    第一百七十四、得不到,就毁掉

    那一日演完《浮生梦》,潘安退场后就站在侧幕边上看着观众们的反应,就像是之前每一场演出后是一样的。观众们的反应也都很一致,都哭得不能自已,一起共情这个角色,对于“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感同身受。

    “今日的演出很热烈,大家的反应都很好啊。”聚福园的老板和潘安一同站在侧幕边,看着大家的反应,“下个月要不要再加演两场?”

    “你定。”潘安心里有一种满足感,毕竟这是一种被认可。伶人的地位在大月国并不高,但是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也是很不容易的。

    “《火烧裴元庆》需要的那些道具准备好了,一会要不要再去清点一下?”戏班班主也凑了过来,今天正好人都在,大家看看还缺少什么东西,也还赶紧准备。

    “是按照我的要求,用那些无烟的吧?”潘安看到我和肖小三坐在那里还没有走,正在说着什么,不由得笑了一下。

    “是是。”班主现在对于潘安的所有要求都是有求必应,毕竟这是摇钱树,必须好好对待。“南厂的肖小七,要不要再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今天都闲聊一天了,再去说话就显得刻意了。”潘安只是看着我,没有过去的意思。

    “和南厂的人搞好关系,很重要的。”聚福园的老板很懂的这些,“这肖小七是新晋风头最劲的破案高手,肖大人相当看重她。我听说就连肖小七的住处都和肖大人在一个院子里,肖大人还给肖小七梳头发,你看她头上那根簪子,原本是肖大人的,现在就这么给了她。这人一定要搞好关系。”

    “哦?如此看重?还未曾听说肖大人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人呢?”潘安有点诧异,不过应该是想起了今日在红光寺肖不修一直吼我的样子,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这孩子也是脾气很倔,应该不少惹肖大人生气,今日我就看到一出。”

    “哦?关系不好么?”戏班班主问道。

    “或许,正是关系太好了,才表现出各种不满意,各种闹别扭吧。”潘安又看了看我,我正在帮肖小三擦眼泪,“可惜啊,这孩子没有心,肖不修却可能是个有心人。这世间,最苦的却是有心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聚福园老板和戏班班主没有接上话来,只好互相打着哈哈,到后台去了。

    潘安目送我们这两个最后才出门的观众走了,才转身打算回后台卸妆。此时,梅花已经和我在门口遇到,并且进了侧幕,看到了潘安,喊了一声:“潘大哥。”

    “哦,你来了。”潘安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厌烦了。“以后不必来了,太麻烦你了。”

    “不不,你也是要些夜宵的,我在家里待着也没事……”梅花急急地解释着,“你也别在意我娘说的那些话,都是瞎说的,没事的。”

    “等我演完下一部戏之后就走了,不会在这里了,你也不必纠结了。”潘安知道梅花那点小心思,只是想断了她的念头。

    “不要啊,潘大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梅花有点着急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对你好的,特别好的那种。”

    “不必了。你也知道的,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你。”

    “那你喜欢谁?”梅花有点烦躁了。

    “自然是有的。”潘安笑了一下,露出了惊为天人的神颜,即便是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梅花,依然忍不住痴痴地望着她,实在是太过好看了,亦正亦邪,雌雄莫辨。在秀才的扮相之下,更显得柔媚以及冷冽的疏离感。就是这样的矛盾,却又是如此的和谐。

    梅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直接扑了过去,抱住了潘安,急急地说道:“潘大哥,我真的喜欢,真是的喜欢你。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我做什么,我也都可以。我这辈子也可以不嫁的,我只要你一个人。”

    “你疯了,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潘安很讨厌这种未经允许的靠近动作,直接很粗鲁地将她推开,“我再说一次,莫要再来,莫要喜欢我。”

    梅花就愣在那里,眼泪流了出来。

    潘安看着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转头就走。梅花又一次喊住了他,“潘大哥,我最后给你唱一次戏吧,就是最后一次,唱完我就走。”

    梅花抓起了一旁潘安刚刚脱掉的戏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身高也是高挑型,穿上潘安的戏服虽然大了一些,但是也算合适。她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学着潘安在《浮生梦》里的片段,唱了起来。

    “若说飞蛾扑火,必是心甘情愿。只许梦醒相见时,你能认出我。”

    梅花的声音刻意学着潘安,经过一段时日的练习,也算是有模有样。那一招一式,也是学足身段,看起来也是可以的。潘安看着她,眼里只是有一丝怜悯和叹息。

    唱完,梅花从食盒里拿出了自家酿的米酒递给潘安,“你最爱喝的,我新做的。”

    “不用了,我一会还要和班主去看道具,不好喝酒的。”潘安拒绝了。梅花饼铺的米酒都是自酿的,用的是做饼用的大米以及梅花等香料,醇厚芳香,喝起来的时候没有酒味,甚至还觉得很是甜美可口。但只要一杯下肚,过不了一会就会觉得头晕眼花,特别上头。

    酒精浓度应该很高,但是被花香遮盖,令人放松警惕。第一次潘安被梅花扑倒,发现了女儿身,就是这米酒。因此,潘安再次看到这米酒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那天的不愉快,马上拒绝了她。

    梅花更加感伤,说道:“好吧,你不喝,我喝。”虽然是自家的米酒,但是喝多了也一样会晕会醉。潘安看梅花那个样子,觉得任由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在戏园子里喝醉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就跑过来制止她。

    潘安想从她手里夺过米酒壶,梅花不给,两人在争执之中,米酒洒了两人一身。梅花可能也是想一醉方休,今日居然带了三壶米酒。她见这一壶洒了,并且掉到了地上碎了,就又拿出了一壶,一边喝,一边倒,有些疯魔的状态。

    都说,失恋的女人最可怕。无论这人是什么身份背景,只要是失恋都可以划归到神经失常来处理。

    潘安看到梅花这个样子,更加厌恶。他喜欢的是干净利落爽快,就和他自己一样的性格。现在这种黏腻型和讲不通道理的女人,实在是太讨厌了。于是,潘安转身就走。

    梅花一看到潘安要走,就更加生气了,直接把酒壶丢了过去,碎裂在潘安的脚下,让他的衣衫全都沾满了米酒。

    潘安很是生气,又转身回来抓住梅花的手臂质问她:“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我不是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么,为什么还要这样?你要记住,你这样毁掉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自己的人生,和你一家人的生活,这样做,值得么?”

    “什么叫值得?什么叫不值得?我喜欢的是你啊,不管你是谁,我就是喜欢你啊。”梅花有点绝望,因为她在潘安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喜欢,只有厌恶。

    “你喜欢的是我的皮囊,根本不是我这个人。”潘安摇晃着她,企图想让她清醒一点,“你了解我这个人么?你知道我的过往么?你知道我的故事么?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很肤浅么?”

    “怎么了,我就是可笑,就是肤浅,怎么了?我愿意。”梅花的脸涨得通红,看来酒劲已经上来了。“我真的喜欢你的,特别喜欢,别抛弃我,别放开我。”

    “你疯了!”潘安实在是不想再和她纠缠,放开了她。但是梅花反过来抓住了他,死活不肯松手,“别离开我,求你了,别离开我!”

    潘安全部精力都在与梅花的纠缠中,就忽略了背后有人打了黑棍,一棍从脑后打过来,立刻就昏死过去。梅花被倒下去的她带倒,抬起了头才发现,居然是她的赘婿秦安。

    “你来做什么?”她恨恨地看着他,“你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秦安看起来也很可怜,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梅花,恳求道:“梅花,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那个人啊,我是男人啊,我可以满足你的。你为什么要喜欢潘安呢?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不知道你哭啊!”

    “你滚开,你懂什么?”梅花使劲推开他,生气地说:“我的事情你少管,我也没有你这个赘婿。我回去就跟我娘说,把你卖掉,卖得远远的!”

    “梅花!”秦安的声音里有恐惧,也有狠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娘做的事情,你们在酒里下了药,如果潘安不同意,你们就毒死他,然后去他家把他的钱全都拿走。你们这种歹毒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就算是潘安不喜欢你,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啊?”

    “你又懂什么?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这不只是我娘教我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告诉你,秦安,你少在我面前装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有多恨潘安,你处处想害死潘安。”

    “我没有!”

    “你有!少装蒜了,你在我家长大的,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梅花的表情很差,直接翻出了第三壶酒,递给了秦安,“你敢喝么?这是毒酒,喝完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我喝!”秦安出乎寻常的勇敢,大口喝了几口,然后笑道:“我喝了,怎么样?”

    梅花有点发愣,本来她以为秦安会退却,会转身走掉,没想到他一口气喝了不少毒酒,“你……”她有些迟疑,看着他,看他什么时候毒发。

    秦安笑了起来,笑的很凄凉,慢慢蹲下身子,一字一句地对着梅花说:“你以为是毒酒,你以为我会死?你想毒死潘安,因为你得不到,就要毁去。但是,你知道吗?我也是这样的,我得不到的,也要毁掉。”

    梅花看着他,忽然从心底产生了恐惧感。她从来没有见过秦安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中,秦安永远是唯唯诺诺,一切以她和她的家人为先,被打骂,被侮辱,苦活累活都是他做。从来没有见过秦安也会如此狰狞,如此可怖。

    “毒酒我换掉了,依然是再正常不过的梅花饼铺的米酒,喝起来的感觉真好,很快就能够上头。潘安不是不喝么?我可以帮你把酒洒在他的身上,这样他不就算是喝了么。”秦安果然将剩下的半壶酒全都洒到了潘安的身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火折子,梅花惊慌了,“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毁去他,帮你毁去他。你不肯下手,自然是我下手,从小不就是这样么?我可以替你做一切呀。”秦安的样子的确是很可怕,梅花顾不得头晕眼花,挣扎着想阻止他。可是,秦安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得不到,就毁掉。这是梅花家人教的,他也是这样想的。

    大火在潘安身上着起来的时候,梅花一步就扑倒在潘安的身上,想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扑灭这火。秦安也没有阻拦,还从怀里又拿出了一瓶米酒,同时倒在这两人的身上,笑着说:“你看,我准备的多全面,生怕你带的酒不够,你们不够尽兴。现在好了,这些都给你们,连同这座戏院都可以给你们。”

    “秦安!”梅花最后喊出的名字,因为火瞬间燃烧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立刻撩燃了梅花的头发和戏服,同时因为他们身上也有酒,地上也有酒,所以火势发展得很快,两个人立刻就变成了火球,想扑灭都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潘安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都着了起来,也很是惊慌。一把推开在自己身上的梅花,想往出走,想找什么东西能够灭火。但是秦安手持长棍,又给了潘安一击。在这种情况下,潘安也是惊慌失措的,因此被击打后站立不稳,又扑倒在地。但这一次,大火将他包围,再也没有站起来。

    梅花体弱,很快就倒地不起,浑身燃起了大火。秦安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不舍,用棍子将梅花往出推了推,但是很快他也发现,大火撩燃了戏台的幔布,一下子就变成了漫天大火,如果他再不走,也很有可能火葬身火海。

    人都是自私的,秦安更是如此。

    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不再动弹的潘安,心里还是很满足的。梅花距离他很近,但也似乎没有动静。他心里默念着:你负了我,这就是代价。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这越烧越旺的大火,直至戏台坍塌,众人发现了聚福园的这场大火。

    可是,一切都晚了。

第一百七十五、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

    第一百七十五、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

    当众人急于救火的时候,聚福园的戏台轰然一声坍塌下来,掀起了尘埃和火焰。站在外面围观的人更是吓坏了,纷纷躲避开。后台正在卸妆的人以及那些小伙计也快速往出跑,在大火之中,影影绰绰看到有个人伏地,身上有大火正在燃烧。而他身上的戏服正是潘安那件秀才的戏服,因此众人一致认为这就是潘安,快速冲过去查看情况。还有个小伙计在地上捡到了潘安的玉佩,就赶紧又放回在这个着火的人身上,大家齐心协力把人抬了出来。

    我和肖不修在外面看到的时候,也都以为这是潘安,实际上这人是梅花。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人的身形比起潘安来说有些小,但看到秀才的戏服,也没有想到穿这件衣服的人已经换了。

    虽然被烧得面目皆非,但梅花还有一口气在,她或许就是不甘心,就是恨。虽然无法动弹,无法开口,但也想强撑着这口气。

    在众人慌乱的时候,也没有仔细去勘察着火的现场,只是先救了那些能救下的人。由于伤势过重,钱老板也没有过多的检查,只是想等着一口气吊上来,再进行下一步的救治。

    聚福园的大火惊动了半个京城,梅花的父母自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他们看到只有秦安回来了,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安的表情很急切,“小姐和潘安发生了争执,洒了米酒,又被倒下的油灯点燃了大火,我冲进去的时候只看到潘安倒在地上,没有看到小姐在哪里,或许是已经趁乱跑了。我想着或许小姐回家了,所以先回来看看,您们二老没有见到小姐么?”

    “什么?不是说让梅花直接把潘安毒死就算了,怎么燃起了大火?”梅花的娘亲倒也直白,完全不瞒着秦安。

    秦安此时在心里早已经骂了一万字,但是在表面上依然一副憨厚老实,时时刻刻想着梅花安慰的赘婿模样,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今天晚上,如果潘安同意了梅花的提议,喝毒酒的那个人也许就是自己。反正,梅花也不喜欢自己,潘安更是讨厌鬼。现在这样最好,梅花的父母只有他这个赘婿来养老送终。再过几年,这两个人老的动弹不得,还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如意算盘打好之后,秦安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和气愤,说道:“小姐和潘安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一直在外面,听不太清楚。后来,潘安就生气了,推了小姐一把,小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正要冲进去的时候,油灯倒了下来,就点燃了大火。”

    “你怎么不冲进去呀?”梅花父亲完全没有念及秦安的安危,或许在他的心目中,秦安不过是他家养的一只狗而已。

    “我要冲进去的,但您也知道,咱家的米酒很厉害,遇到明火就会立刻燃烧,这两人身上都有火,潘安几乎完全烧了起来,我看到小姐吓坏了,她转身就跑了。我就一路跟着跑了出来,但是就在前面那条街拐角的地方,人不见了。我还想着小姐身体好,跑得比我快……”

    “没回来啊!”梅花娘亲很是焦虑,“不行,咱们再去找找。先不要声张,偷偷找一找。”

    于是,这三个人都出了梅花饼铺,在梅花可能去过的地方都隐秘地找了起来。秦安想了想,还是径直回了聚福园的大火现场,他知道这两人葬身火海的可能性最高,但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潘安”被救了出来,钱老板亲自来医治。人多眼杂的情况下,他近距离看了一眼,但慌乱之间,也没看出来到底是谁。不过,他很紧张,因为不管是潘安活着,还是梅花活着,都对他非常不利。

    因此,他就埋伏在庆余堂的周围,伺机准备在动手,不管是谁,一定要灭口。

    机会来了,就在天即将亮的时候,钱老板去找水喝,他溜进了屋,看了一眼“潘安”,但以他对梅花的熟悉程度,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梅花。此时的梅花也睁眼看到他,忍不住哼了起来,想说些什么。

    秦安怎么可能让梅花活过来,并且指认他呢。狠了狠心,他用桌子上的蜡烛直接又将梅花身上的衣料以及屋里能燃烧的东西全都点燃,然后偷偷跑了出来,在隐秘的角落里看着大火将庆余堂吞噬掉。

    这一刻,他才算是放下一半的心。梅花彻底死了,梅花饼铺是他的了。

    这个时候的我们还急急忙忙地给庆余堂救火,并且对于潘安二度着火的事情议论不休。《火烧裴元庆》这出戏不过是个巧合而已,但是秦安听到众人的议论之后,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跑回梅花饼铺,看到也刚刚出门找梅花未果的二老,说道:“潘安一定是作恶多端,并且触怒了裴元庆的鬼魂,所以才在他演出《火烧裴元庆》之前遭受到了火攻。梅花小姐只是受害者,有可能是因为害怕,所以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帮着裴元庆再烧一次潘安,让裴元庆消消火,这样梅花小姐就有可能出现了。”

    这两个人也是急病乱投医,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秦安的说法。在“潘安”尸首停在义庄之后,半夜三个人都去了,用自家的米酒直接倒在“潘安”的柳木薄板棺材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的时候,二老念念有词是希望梅花赶紧回家。殊不知,他们正是烧的梅花的尸身。

    秦安在一旁冷笑,心里畅快至极。

    说起为何梅花家的米酒,因为酒精浓度高,能够迅速燃烧蒸发掉空气中的酒味,只留下一股烧糊的米的味道,不会被人发现是因为酒而燃烧的原因。这也是秦安在无意中发现的,纯度高的米酒在燃烧后不会留下酒精的味道,没想到却用到了这里。

    并且,只有梅花饼铺的米酒可以这样。他家的米酒原材料使用的是北固国特有的长粒大米,一年只成熟一次的,每年都是特别找人送北固国运过来,制成的米酒相当好喝,也很金贵。

    梅花父亲只把这米酒作为自己铺子的特色,来店里的人可以喝一小口,尝尝味道就好。其余的都是自己喝,享受这份美好滋味。

    我在“潘安”三次被火烧之后,总在现场闻到这股若有若无的焦米的味道,当初觉得是巧合,但是三次都会有这个味道,就变得很奇怪了。

    我问过仵作,燃烧过后的尸身只会有烤肉的焦糊味,不可能有焦米的味道。而在现场,我们反复确认过,不是油,不是酒,不是火药,那么,还有什么呢?

    我模糊地感觉到很可能还是酒一类的东西,正好又在药铺里得到了一份用米酒和香脂做的香膏,那个味道启发了我,米酒燃烧的可能性极大。因此,我才开始一路喝下去,想找找那个熟悉的味道,感受酒精浓度。

    每一家铺子的米酒浓烈程度不一样,酸甜口感的差异也很大。虽然我每一次只喝一小勺,但这一路五六十家铺子走过来,算下来我居然喝了四五瓶米酒。米酒初始只是感觉好喝,之后才会上头。

    在我意识到已经开始上头,浑身发热,脸发红之后,赶紧进了潘安的家,想歇一下,喝些水冲淡一下。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有梅花饼铺这件事情,只是想着潘安到底是怎么着起来的,忽略了凶手就在周围。

    秦安在门口搬货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潘安已经被官府封掉的宅院门口的封条被人撕掉了,心里十分惊恐。虽然他听说聚福园里又找到一具尸体,很有可能是真正的潘安。但是,谁又进了潘安的院子呢?会不会发现什么呢?

    做贼心虚的心理使然,秦安非常紧张。想了想干脆直接把潘安的院子也点燃,坐实“裴元庆魔咒”的事情。店铺柜台上的米酒不太多了,因为我刚才进去讨酒喝的时候,为了确认这个味道,喝了不少。一时间,他也没去后院找剩下的一坛。就直接拿着这小半坛酒从围墙跳进了潘安的家中。

    门窗都关的很好,此时的我已经在被窝深处睡了。秦安来过这里很多次,知道屋里没有什么东西,他琢磨着既然要烧掉整个院子,就干脆从大门和窗户烧起,让救火的人一时半会也进不来,然后眼看着院子被烧掉就好了。

    所以,他把小半坛洒在了窗户上,点燃了火折子。

    幸好也是这个想法为我赢得了时间,我在着火之后醒过来,没有烧到床榻这里。肖不修见我一直没有回来,就出门找我。陈大人刚好出门办事,看到肖不修还奇怪地问道:“肖小七说要是要潘安家,怎么没有人跟着她?”

    “这么大人了,干嘛还跟着?丢不了。”肖不修没说自己就是来寻我的。

    “哦,我就是觉得天色有些晚了,不知道肖小七吃饭没有?她还说约我去吃一顿肘子呢。”陈大人也是吃货。

    “为什么?”肖不修现在一听说我吃东西,就挑眉。

    “这不是要立秋了么,贴秋膘啊。小七说她知道有一家的肘子做的软烂不腻,特别好吃,并且如果卷起大饼来吃,味道更好。”一边说,陈大人一边咽了咽口水。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有巡逻的衙役跑过来喊着:“快再来几个人去救火,带上水桶!快!”

    “怎么了?”陈大人问。

    “潘安家里着火了!”那衙役大吼着,带着人一溜烟地跑了。肖不修一听也没说话,身形一闪也不见了。陈大人还打算继续和他说话呢,结果发现身边没有人了。

    他和师爷面面相觑,然后也开始狂奔,嘴里嘟囔着:“这都是什么事啊?到底怎么了?”

    事情到此,前因后果都已经串到了一起,潘安这件事情与《火烧裴元庆》的魔咒毫无关系,倒是和疯狂的迷妹以及迷妹的家人有关系,不理智的行为以及扭曲的爱恋让人疯狂,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想到潘安是这样的下场,很多围观的人很是唏嘘。在若干年里,潘安的故事依然还会被人们反复讲来讲去,但是多数应该不是潘安的美貌,而是这一段可怕而纠缠的情感吧。想想潘安曾经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预示了他的结局。有时候,他可能也想到了这样的结尾,才会特别感叹人生吧。

    既然三个人已经认罪,陈大人就依照大月国的法例对他们进行了收押,然后等待最终皇上的裁定,斩立决应该是没跑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本来大家以为事情结束了,被我这一嗓子又喊住了。

    “什么?”陈大人问。

    “潘安的钱呢?这么多年,潘安挣了这么多钱,都去了哪里?他屋里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来潘安的家,不就是要来找找钱么。

    “这倒是。”陈大人点点头,又冲秦安问道:“潘安的钱呢?你觊觎梅花饼铺,自然还会惦记潘安的存款。说!是不是你拿的。”

    “我没有。”秦安倒是回答的很痛快,“我不稀罕他的钱。”

    如果是秦安拿的,藏的,在事情败露之后,说出来也没什么吧。我看了看秦安的表情,也没有什么不妥,反而因为已经这样了,变得很坦荡。

    那么,潘安的钱呢?

    “钱在我这里。”人群中闪出了三个和尚,借着灯光看过去,居然是红光寺的和尚,其中一位还是那日的和尚,给我特惠的那个人。

    “多少钱?”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应该是全部,具体的数字,可以请大人们去清点一下。”这位和尚法名寂安,在红光寺担任了知客僧的职务,也就是对外事务基本上都是他来处理。“潘安施主与我寺很是熟络,也曾经聊过幻灭之话题,后来说起他在俗世之间挣的银两,想捐赠给红光寺。住持本来说不要,但潘安施主说他孤身一人,又是犬色声马的工作,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若有一天发生了意外,怕留下的钱财会招惹祸端。所以就存放在红光寺,若真有这样一天,可让红光寺的人来处理。”

    聚福园大火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红光寺,所以寂安和尚立刻禀明了住持,快速地赶了过来。正好见到我们正在审案,我问道这钱的去向,他便站了出来。

    “你和潘安什么关系?”我疑惑地看着他。

第一百七十六、我和皇上剖析一下案情

    第一百七十六、我和皇上剖析一下案情

    南厂内院一片灯火通明,皇上一脸严肃地坐在上座,我们一群人跪在院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在肖不修的身后隐藏了自己的身子,看到肖小三跪在我的斜侧方,我又往后偷偷蹭了蹭,打算藏在众人的阴影里。

    不过,一般越是这样,越是事与愿违。皇上直接点名我:“肖小七,你过来!”

    此时的我,恨不得自己能够藏在土里。但是,并不能够。肖不修回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别磨蹭,赶紧过去。”

    “哎……”我都已经把叹气的声音发了出来,皇上的耳朵很好,立刻挑起了眉毛。我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跪在皇上的脚边,“在呢在呢,来了来了。”

    “你酒醒了么?”皇上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能还没有。”我摸了摸自己脸,还是挺热的。

    “要醒酒么?”他问。

    “怎么醒?”我有点懵。

    “吃夜宵啊,多吃点东西,就把酒化掉了。”皇上看着我,仿佛是看着一个傻子。

    “可是,我吃不下了呀。我一路又吃又喝,现在一点都不饿。”我的表现可能真像个傻子,别人在这个时候可能都要谢恩了,很明显皇上是想要我吃点东西。

    “朕还没吃呀!”果然,皇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朕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没明白,朕要吃夜宵呀!”

    “啊,我错了我错了,那您就吃吧,我吃不下。”我是酒劲上头,脑子不转。

    “肖小七!”

    “在啊!”

    “你……”

    “在啊!”

    我觉得整个内院的气氛都不太好,大家都不敢说话。皇上顿了顿才说:“肖不修,给朕弄点夜宵,你们都下去吧,让肖小七站一边看着朕吃。”

    “是。”肖不修点头称是,然后让侍卫们都下去了,自己站在一边看着我们。

    这是什么路数?干嘛要我瞅着?我干巴巴地看了一眼皇上,发现他也看着我。“你为什么关心潘安的钱?”

    “万一是谋财害命呢?真的也有这种可能的。”在这个事情上,我不太糊涂。

    “但你为何一直认为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呢?”皇上对于我的判断很是感兴趣。

    我想了想,说道:“一般来说吧,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其他事件都与爱恨情仇有关。潘安这种虽然看起来有些意外,但是最可疑的地方是聚福园所有人的都跑出来了,为什么他没有?而他又是最重要的一个。话本子可以这样写,但是现实生活中不会。”

    “这是疑点,但不足以成为论断。”皇上很有兴趣进行推理。

    “对,这只是疑点,其实最大的破绽就是大家都在说的《火烧裴元庆》。可能是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什么魔咒之类的,所以对于一而再,再而三地烧所谓潘安的尸体,那就一定是问题了。谁有这么大的仇恨?为何要让潘安的尸首都不得安宁。有设局的成分,更有泄愤的成分。”

    “即便是想到了这一步,又要如何论证呢?”

    “这个也好说。潘安是红伶,喜欢他的人很多,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但是,一般作为迷妹,看客之类的,接触不到他,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情感纠葛。所以,要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才能知道可能会是谁。”

    “但你这几日除了吃喝之外,似乎并没有与他身边的人接触吧?”皇上居然了解我的行踪,我愣了一下。的确这几日我也真的没干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吃吃喝喝,只有那么一会和肖不修亲了亲。嗯?这个事情,皇上应该不知道吧。反正我不说这一段就好了。

    “我是在红光寺认识潘安的,那天您也在的。”我先跟皇上表明时间顺序,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那日就是简单闲聊,他身边并没有别人。最熟悉的人就是那个和尚寂安,看起来他们很熟。后来就是在聚福园,潘安在上台之前,我和他闲聊过。聊的是关于戏剧,关于人生一梦的事情。当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这样的红伶身边却没有贴身的助力,什么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就连化妆带头套之类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但一般来说,这样的红角应该有不少助力和伙计吧。所以,我当时的感觉是他要不是有洁癖,要不然就是群众关系不好。再之后,就是门口的那群迷妹,虽然其中有梅花,也是我遇到的那个。不过,除了梅花之外,其余的那些人不过是围观,也就是在门口看看就好了的那种。那么,现在推论下来,潘安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能与他有瓜葛的人很少。范围一旦缩小到一定程度,就很好找了。”

    “起火原因呢?真的是米酒?”皇上看来是一定要把每一个疑点都搞明白。

    “试试吧,其实我也是猜的。”我嘿嘿笑了一下,“一路喝过来,他们家的米酒的确味道特别浓郁,我就猜如果要是点火燃烧起来应该很快,并且能够挥发干净。其他那些家,特别是街尾有一家居然还号称是酒铺,他们家的米酒就跟水一样,真是太过分了。”我想到我喝过的米酒,不禁又觉得晕了一些。

    “来人,试试这个米酒。”皇上是好奇宝宝。

    “就找个棉被衣服什么的就好,泼上去,然后点燃。”我指挥着,肖小三动的手,果然如我所料,这火一下就着了起来,并且在空气中有一股焦米的味道。而用其他的米酒,都没有这么快和这股味道。

    皇上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不说话。皇上问:“朕的夜宵呢?怎么还没端上来?”

    肖不修立刻躬身致歉,然后出去看夜宵了。皇上转头看向我,问道:“你为何会睡在潘安的屋里?只有你一个人?南厂的侍卫为什么没有跟着你?难道你和肖不修闹别扭了?”

    “没有啊。”我楞了一下,这种事情皇上也要过问么?“大约是肖大人的人手分配不开,所以没有给我人。但是,我也不需要有侍卫吧。其实,当时我也没什么方向,就是吃吃喝喝瞎走一圈,也是瞎猫碰死耗子,让我赶上了。”

    “万幸你没有出事情,否则我怎么向李山交代呢?”皇上忽然提起了李山,又把我惊到了。我都快把这人忘记了,他这样一说,我也才惊觉我不仅仅是肖小七,还是李小蛮。

    “皇上体贴臣女,臣女惶恐。”我的酒也醒了多一半,立刻就跪了下来。

    “你可有你父亲的消息?”皇上问道。

    “这个完全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他没有联络你?”

    “这人就跟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有点咬牙切齿,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了,朕也不知道他的消息。”皇上有点疲惫了,“不过啊,潘安这一死,皇后生辰的活动也没有了,这也是令朕十分头疼的事情。”

    “唱那个《火烧裴元庆》?也别唱了吧,多不吉利啊。不如就让红光寺的人继续搞一个活动,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皇上皇后都在一边听着,热闹一下,不是也挺好的么?”

    “不唱戏?”

    “唱戏有啥好听的,听听大家唱戏才好玩呀。您记得那天红光寺的情形,那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多热闹。”我笑嘻嘻地出主意,皇上倒是认真听了进去。

    “这事情,朕会考虑的。”

    “皇上,你真的不查寂安和尚和潘安的关系?感觉总是怪怪的。”我提醒道,“寂安只是说他与潘安就是好朋友而已。但是吧,我还是觉得也许有什么吧。”

    “这个事情,你想多了。寂安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很好,和潘安就是朋友。其实潘安把钱放到红光寺的事情朕也略知一二。虽然朕不知道潘安的女儿身,但是知道他不是热爱金钱之人,本希望直接把钱捐给寺庙,但红光寺不肯收这样一大笔钱,所以就只说是暂存。没想到,这一次倒是只能收下了。”

    “哦。”最近我可能也是疑神疑鬼的次数太多了,才对什么都开始怀疑了。既然他们不追究了,那我也就不问了。此时,肖不修已经让肖十七把夜宵端了上来,非常丰富,并且,居然,全都是我喜欢吃的菜。比如酱肘子、锅包肉、手抓羊肉、酸辣汤、红烧狮子头、炸带鱼……反正是连小糕点都是我喜欢的。这不是诚心么?

    肖不修也不看我,直接给把这些吃食全都摆放好,热气腾腾,飘着香味。

    我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看看菜品,看看皇上。

    皇上笑得倒是很欢乐,说道:“你就看着吧,朕和肖不修吃。这一路赶回来,还什么都没吃呢,的确是饿了。”

    “哦。”我点点头,我忍得住,但我还是各种咽了咽口水。

    潘安宅子着火的时候,皇上的车队刚刚进城,看到有民宅着火了,车队就暂时停了下来,有人跟皇上说是潘安的宅子着火了。皇上心里一动,就换了便服带了几个侍卫走了过来,刚好看到我们在审梅花饼铺的人,也算是把案件了解得很全面了。他站在人群之中,听到了很多事情,所以也想知道我破案时候的所思所想,以及那些破绽到底都是什么,所以才来到南厂,让我一一解释一番。

    鉴于皇上的态度一直很温和,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我也就没有了那么紧张,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吃饭。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为什么他要问我李山的事情?难道李山真的失踪了?如果是这样,我这个所谓的人质可能就要起作用了吧?或者说,就连皇上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对待我吧?但是,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假的李小蛮呢?

    肖不修怎么敢和皇上同桌吃饭,也就是站在一边伺候皇上吃饭,然后我们一起恭送皇上离开。等南厂的大门一关,我立刻揪住肖不修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觉得潘安很奇怪?”

    “什么时候?”他反问道。

    “你记得不,我们说起潘安的时候,你说潘安有些奇怪。当时我真的记下了这个事情,所以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戏服小样,居然都是女装,所以我就开始断定,潘安是个女人。那你是如何判断的?”

    “只是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多少还有女人的姿态。这个也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

    “难道不是因为他和你比美?”我直接问了出来。

    “那我们谁比较美?”他更直接。

    “你美。”我特别直接。

    肖不修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了,我觉得那真的是太美了。

    在肖不修睡觉之前,我又跑到他的门口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潘安会女扮男装,去唱戏?”

    “这应该是戏班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是有很多男人扮演女人么,所以也有女人去扮演男人的角色。并且,他们这些人从小就开始培养练习,所以等真的长大后,自己都模糊了性别,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戏剧中的人物。就像是潘安,总认为自己是男人,是秀才,是裴元庆,或是任何一个扮演过的角色。他的共情能力很强,你很难感受到他的本真对不对?所以,你想想,他在和你说话的时候,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他自己说的,哪一句是戏剧人物中说的?或者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吧?”

    “我觉得那句人生就是一场梦,这句话是真的。”我很认真地说。

    “那你觉得你现在是一场梦么?”肖不修反问我。

    我一时间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我的确觉得有梦幻的感觉。因为很多事情似乎是已经铺就好的,每一个人都有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李山,比如皇上,比如皇后,比如肖不修,甚至连隅月庵的师父们都变得很奇怪,还有那个忽然出现的老大夫……越来越多的谜团,似乎不能串联在一起,但似乎统统有关联。他们的中心点很有可能就是我,但是,我又是谁?

第一百七十七、高秉文他爹居然是赌王

    第一百七十七、高秉文他爹居然是赌王

    肖小六回来了!

    这可算是文书处的大新闻。

    他本来是个文书处的总管,结果被肖不修悄无声息地弄到南方清算那几个贪墨官员的资料工作,顺便又揪出了几个蛀虫,搞得南厂的名声更盛,谁都不敢在账本上做手脚。肖不修觉得肖小六还是不错的,所以又把他按在南方多待了几天。

    “你们知道那边有多热么?”肖小六和我们一起在南厂后厨坐着,一边等着肖十七给做好吃的,一边闲聊。文书处的人关系都很好,更喜欢闲聊。所以手头没有要紧事情的人都聚在这里,大家都等着肖小六的故事。“热到我直接光膀子坐在屋里算账,然后一站起来,裤子全湿透了,人家还以为我尿裤子了。”

    “哈哈哈,夏天是这样的。”来自南方的高秉文自然是知道这个,笑得很开心,“我小时候都不穿衣服在院子里疯跑。”

    “那女人怎么办?她们要穿吧。”我问道。

    “穿得也很少,就是一块布遮一下,实在是太热了,反正露胳膊露脚什么的,其实看多了,也觉得没什么了。”肖小六先吃了几口凉菜,简直觉得幸福死了。“肖十七,你这手艺我太怀念了,我在那边吃的都是酸酸臭臭的,据说还是特别好的东西给我吃。简直了,我都要疯了!还有啊,你们知道那边的大米都是长条的,并且据说一年成熟六次,看起来还像大米,但实际上有点米饭的香味都没有。我当时就想,等我回了京城,我要吃一桶米饭。”

    “嗯,饭桶。”我低声笑道。

    “肖小七,你拐着弯骂我,我还不傻。虽然我没有你能干,但肖大人还是觉得我很不错的。”肖小六一脸的傲娇,特别可爱。

    “对对,我们小六大人超级厉害的,我可喜欢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在,我们都可想你了。”我赶紧说几句好听的。

    “哟,怎么想我呀?”肖小六明显特别开心。

    “我们都想你赶紧回来,快一起干活呀!”柴文进现在说话也特别逗,文书处的风气越发朝着我们互相挤兑的相亲相爱的方向发展了。

    “其实,我也不想回来的。我一想到文书处这么多事情,也很头疼。可是吧,在那边待着也很难受,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很难受的。”

    “嗯,其实还是回来好。虽然事情多,但大家在一起干活,也是很开心的。”我点点头,“小六大人,我们真的挺想你的。并且,最近也有好多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商量,才是好的。”

    “小七,你这句话我最喜欢。”肖小六很感动,“听说你吃吃喝喝的,怎么也是需要我陪着的吧。”

    “是是是,只有你陪着的时候才好玩,他们都不成,不懂得其中的乐趣。”这一点我必须承认,肖小六一个话唠和爱八卦的人,每一次在一起吃饭逛街,都不会觉得无聊。“咱们这就约起来吧,一起玩起来!”

    “小七,我要跟着!”高秉文第一个举手。

    “我是小七的侍卫,我也必须有!”柴文进直接把椅子挪到了我的身边。

    “有有有,大家必须一起玩起来!”我也很开心,南厂越发的热闹起来,让人有种归属感。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在吃饭,我正在啃鸡腿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股宁静的味道,转过头去发现,肖不修站在厨房院落的门口,正看着我们。

    “肖大人!”肖小六特别狗腿地跑过去问,“您吃了么?要不一起?”

    “不必。”肖不修转身就走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宫里的太监。我还没来得及多想,肖小六就开心地说:“我这次回来发现大人的表情好多了,甚至眉头都舒展开了,是不是最近烦心事少了很多?”

    “你一个文书处的主管,你还不知道最近的事情么?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个是省心的?我们都快烦死了,肖大人应该比我们更烦才对。”柴文进塞给肖小六一个鸡翅膀,“赶紧说说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会万一肖大人给派活下来,我们就没时间了。”

    “对对对。”高秉文也跟着凑热闹。我举着鸡腿看着肖不修走的方向,心里却在想,他的眉头舒展开了,我怎么没有发现?不过,我最近的确很少注意他,忙着在文书处抄抄写写,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他房间的灯亮着光。

    不过,我是觉得不要太接近他才好。这种人喜怒无常,不知道哪一句喜欢,哪一句不喜欢。再说了,他肯定也只是要我听话的干活就好,其他的,也没有其他的要做。不过,肖小六回来了,文书处忙碌的工作又会好一点,我是不是可以回冷宫住几天。我现在居然想回冷宫了,当初想出来,现在想回去,人真是矛盾。

    “也没什么特别的吧。”肖小六挠了挠头,“除了天气热之外,也没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哦,对了,张诚那个弟弟,庶出的弟弟,张坚,你们还记得不?就是陈志典的妹妹的丈夫的弟弟,不是中了榜眼么,后来自己请调去了望南县做县丞,据说是马上要娶一个当地大户的女儿。然后张大人特别生气,说这家和自己门不当户不对,不能做亲家。”

    “张大人真是很古板。”高秉文叹了口气,“其实张坚当初中了榜眼之后,我、他,还有文进兄坐在一起简单聊过,对于他哥哥的事情看法是一样的,他本人书生气很重,也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自己请调去遥远的南方,肯定就是想离开张家的束缚。毕竟,陈志典是皇上最器重的人,他父亲又与陈志典不对付,他夹在中间很难办。所以,当初他赴任的时候,我们还去送行。虽然没有书信往来,但若是他能够娶妻生子,在当地活得很好,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你这话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且,这件事情还和你的父亲有关系。”肖小六开始卖关子,大家立刻就把耳朵都支了起来,甚至把板凳都搬了过去。

    “他抢了你父亲的女人?”柴文进真是心直口快,直接就说了出来。我赶紧推了他一把,“别瞎说,高伯伯的媳妇虽然多,但不至于要抢别人媳妇。”

    高秉文也对柴文进来了一记眼神杀,柴文进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还赶紧给高秉文倒了杯水,表示赔罪。这两人关系很好,所以也没有计较。

    “事情是这样的。”肖小六在南方八成是学了说书的手法,都开始要表演了。

    高秉文的父亲高建昌是大月国南部有名的富豪,手里管着一百四十三间店铺,生意范围涵盖了珠宝、布料、盐业、烟草、船运、镖行等等,反正是涉及到了民生的种种,幸好他一直很听大月国皇上的话,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所以过得也算是安稳。

    不过,说起来,高建昌当初发家致富的时候,皇上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皇子,高家也没什么钱,高建昌的父亲只是个太庙管事的虚高职务。但高建昌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手段,那就是逢赌必赢。一夜之间能够赢白银百万两,并且从来没有失手过。他就是靠着这个本事赚的第一桶金,然后才慢慢开展自己的理想和包袱,并且和当今的皇上、当时的太子一起做买卖,搞了很多新名堂,也算是做大做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要是提起大月国的“赌王”,必然是高建昌。

    所以,当初我遇到高秉文,跟他打赌他手里的三千两银子的时候,他除了真的是有钱不在乎这点钱之外,也觉得既然是赌博,打赌,三千两也真的不算什么。哎,反正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比不了。

    不过,高建昌现在很少赌博,因为也没有什么必要去赌博了,自己有的是钱。现在他的爱好是扩充自己的后院,经常会带不少女人回来,养在后院里。不要以为这是给高秉文找小妈,其实这些人也都没有和高建昌有任何关系,只是在高建昌创建的绣庄、布厂、糕点作坊等等地方做工。但重点是,他只招收女工,所以慢慢传着就传变味了,说是高建昌也搞了后宫三千之类的。

    这个事情在我们和高秉文熟悉时候问过他,他虽然一脸的尴尬,但信誓旦旦地说,他父亲真的只有一个结发正妻,以及他这么一个独子,其他的女人真的就只是女工而已。我们都很相信,不过群众们都是热爱八卦的,越乱越好的那种。

    一开始,我们还和高秉文一起帮着澄清,后来也懒了。随便吧,反正就这么一个独子,是状元,很聪明,大家都喜欢。皇上还想给赐婚,也说明高秉文在皇上心中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当然,这些都不是肖小六要八卦的重点。重点在于这半年,横空冒出了一个新“赌王”,外号“一条龙”,二十多岁的年纪,很是狂妄。当然,他也有资本,比如骰子、牌九、麻将、赌大小……反正是赌场的那一套没有一个不精的,并且是场场赢,搞得每一家他去过的赌场只要看见他进来,就恭恭敬敬地送一大笔银子,然后请他以后不要来了,说是赔不起。

    “一条龙”也是厉害,据说从小就在赌场里长大的,还练就了一双顺风耳,骰子在密闭的瓷碗中晃动,他能够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并且准确说出骰子的点数。就仅凭这一点,就已经是战无不胜了。

    不过,这人吧,站得高,就容易飘。他也听说过高建昌发家致富的故事,不过一般人来说都会有样学样,好好生活罢了。但是“一条龙”却想着要和高建昌比拼一下“赌技”,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厉害的。

    有了这个心,他就开始想法设法地向高建昌喊话。高建昌已经有身家,有地位,谁愿意跟一个赌徒混在一起呢。所以对于他的要求,都没有理睬,继续自己的生活,据说前不久开专门修了个尼姑庵,请了大月国很多地方的出家人,或是是香客来这里修行,“止于心,梦幻泡影。”搞得连高秉文都觉得他爹是有钱疯了,居然都开始做人生开导员,指引迷途了。

    “但‘一条龙’不依不饶,非要和高老板一比高下。连着好多天都跑到高家大门口去闹事,这不,高老板也来了京城,他带的东西比我多,走得慢一点,但也就很快能够进城了。”

    “什么?我爹来了?”高秉文立刻脸色大变,“他没跟我说过这个事情,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让鸿宾楼的人也收拾一下。我爹经常搞那种突然袭击,万一被他发现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会骂我们大半个月的。”他连饭都没吃完,立刻就跑了。

    我们几个张了张嘴,但也没说出来什么。

    “我刚才应该早点告诉他,说不准高老板现场已经进城了,刚好两人碰到。”肖小六笑道。

    “行吧,人家好歹也是父子,不会有事的。倒是我们可以晚上去鸿宾楼吃个饭吧,给小六哥再接个风。”我其实是馋鸿宾楼的锅包肉了,并且也想出门去逛街,天天在南厂文书处抄抄写写也挺无聊的。

    “肖大人现在可以让你出来了?”肖小六问道。

    “一直都可以呀。”我奇怪地问。

    “我问的是,肖大人可以让你单独出门了?”肖小六看着我,“我记得之前肖大人还要求你若是出门,身边必须跟着人,怕你有危险。”

    “……他是怕别人有危险吧。”我笑嘻嘻道,心里却想那其实是盯着我,怕我跑了。就算是要跑,反正我也有的是办法,能难得住我么?嘿嘿。

    “不过的确不是很太平,最近边境似乎有了一些异动。你看刚才皇上都派人过来了,应该是要和肖大人说什么要紧的事情。虽然作为属下不应该猜测,但是咱们文书处还是要早作准备,说不准要开战了。”

    “啥?”我们几个吃饭的都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天下太平么?怎么要开战了?和谁?为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肖不修居然也对我施了美人计

    第一百七十八、肖不修居然也对我施了美人计

    “我们和东倭国迟早会有一战的。”肖小六很肯定的说。

    “咳,这个不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么?”我们几个特别不以为然,并且完全不想搭理他了。以为会有什么大秘密或者大消息,原来就是这个。大月国与周边的几个国家关系都还可以,只有东倭国天天闹事,主要也是在争夺海上的领域。

    可是,大海那么大,至于么?

    为那么几条鱼么?真没必要。

    反正我们文书处倒是监控这这方面的内容,至今也没什么大的动作,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动。当然了,十几年前打过一仗,我们大月国的确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后来,大家也都不闹腾了。当初是谁来着?对对,那个叛贼曹显去打的,据说就在那里找到了不少金银财宝。后来藏了起来,至今大家还在找。反正都是故事,也都这么多年了,没必要费心思。

    饭吃完了,我们一群人又回了文书处,和肖小六开始讨论如何快速推进文书处的整理方案,这成堆的文案也是挺闹心的。“我说真心话哈,要不要让陈志典带着他的那群人过来帮忙?他们翰林院的速度也挺快的。”

    “不成,南厂的文书处涉及的机密太多,不能叫外人。”我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你还是对陈志典心有芥蒂吧?皇上都不计较了,你何必呢。”肖小六叹了口气,“他的做法的确不好,但是,也不算是亲手杀人。更何况,才华这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偏偏他有,偏偏皇上赏识他。”

    “我现在能够保持和颜悦色跟他说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你若是让我天天看见他,我情愿不在南厂里待着了。”我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也都没有再坚持。

    我对陈志典的态度其实也挺纠结的,虽然我也想对他好一点,像朋友一样。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些冤死的人,我就觉得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不说他了,我们晚上吃什么?”我及时转换了话题,他们又很惊讶地看着我,问道:“我们不是才吃过午饭……”

    “未雨绸缪,先把晚上的饭也准备好呀。”我也是个着急的人。他们集体地“哎”了一声,然后居然都迅速的尿遁了。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看着窗外有些闷热的天气,想去喝一杯酸梅汤。

    肖不修刚好进文书处,看到我正在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想去喝一杯。”我很老实地回答。结果,他立刻炸窝了,揪着我的胳膊问:“你还没喝够么?不是说不许喝酒么?你还不觉得难受么?你怎么答应我的?我给你攒军棍么?”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是肖不修么?怎么疯了。

    “说话。”肖不修低吼我一句。幸好南厂的这群人都尿遁了,否则看到肖不修又在跟我生气,一定会围观的。

    “我是说去喝一杯酸梅汤。”我的声音不太大,刚好让他听到,“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

    他愣了一下,随即放开我,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说道:“不喝。”

    “哦,那我给您端过去一杯吧。”我的表情也很自然。

    “好。”他居然答应了,然后转身走了。

    “哎,大人,您来文书处做什么呀?”我在后面喊他,他停顿了一下,转回头对我说:“晚上你们去鸿宾楼吃饭吧?帮我带一份烧鹅回来。”

    “就这个事情?”我觉得我的脑子停顿了一下。

    “对。”他还挺严肃的。

    “干嘛不一起去吃呀?”我奇怪地问,“烧鹅热的时候最好吃,等我带回来都凉了。”

    “我喜欢。”这人今天可能是失心疯了。

    “好的好的,肖大人,卑职遵命。”我点头哈腰,表示自己一定做到。

    “早点回来,我等着呢。”肖不修又补充了一句。

    “哦,好的好的,一定一定。”我真的忍不住想骂人,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最近那几份折子写的不错,皇上也说很好。”肖不修有点没完没了,居然还不走。

    “呀,感谢大人和皇上的赏识。”我表现得可能有点过了,肖不修皱了眉头,我又赶紧问:“我现在要不要跪下来谢恩?”

    “肖小七。”肖不修看着我,有点把我看毛了。

    “在。”我立刻低头称是。

    “你的玉簪呢?”

    “啥玉簪?”我摸了摸头发,才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戴肖不修给的那个玉簪,最近进出南厂都已经是大熟脸,也没有人管我是否有这个玉簪。“那个老贵的,我舍不得。万一被我弄坏了,我赔不起的。”

    “高秉文给你的玉佩呢?”他忽然又问。

    “不是又还给他了么?人家说这是他母亲给他未来媳妇的,这么贵重,我可不敢要。”我已经开始琢磨这肖不修为何这么啰嗦了,一定有问题。一般他对我示好的时候,就会有事情发生。“大人,您就直说吧,别这样,我这人又傻又笨,真的猜不出来您要我做什么。”

    肖不修嘿嘿笑了起来,又成功得迷惑了我的心智,我觉得我可以对着他这张美颜流一天的口水,口水应该能够接出两大盆。

    “能猜到我要你做事情,已经很不错了。”果然,他就是有事情。我立刻站直了身子,仔细聆听。“肖小六应该也和你们说了这个,皇上也听说了‘一条龙’的事情,这人狂妄自大,并且手中有很多银钱,各种挥霍无度。最重要的是,很多赌场赌局被他赢走了大部分资产,闹得很凶,还有那些一般的赌徒,输了银子后,自杀,或者抢劫,或者卖儿卖女,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也是非常不稳定的因素,有些地方已经闹起来了。所以,皇上今天说,想办法把这个人除掉。”

    “您直接半夜去杀了,不就行了?”我奇怪地问,“我能做什么?我又不会赌博,我也不会杀人。”

    “半夜刺杀,这种事情南厂的确很容易做。但是,也很容易被众人识破,到时候,‘一条龙’反而会成为英雄,说是大月国容不得这样的人。你要做的,是让他自己死,还是在众人面前。”

    “啊!我那里有这么大本事啊。”我有点惶恐。

    “你的三千军棍都可以免掉。”肖不修笑得像一只好看的狐狸,满眼的狡诈。

    “这个……倒是有商量。”我对于这个提议还是很感兴趣的,谁愿意成天背一个“定时炸弹”,天天担心他要揍我这件事情。

    “所以?”肖不修靠近了我,那种好闻的气息都传了过来,我连眼睛都迷糊了一下。

    “我想想想想。”我有些结巴。

    “不成。”他靠得更近了。我发现他可能知道对我使用美男计是最管用的,所以最近已经开始频繁使用这个方法,靠近我,再靠近我,怎么这么近。

    “行,我做!”我应该也是上头了,肖不修上头了,豪情满满地答应下来。

    “具体的呢?”他又问。

    “那我真不知道了。”我还是很没底气的。

    “美人计不许用,也不许靠近他。记住了!”肖不修仔细地叮嘱着。

    “我去,我还能用美人计啊?”我忽然跑题了,开心地看着肖不修问道:“这次不用,下次能用么?”

    “不能!”

    “下下次呢?”

    “永远不许用。”他又靠近我,蛊惑我,我只好答应,“好的,不用不用。”

    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安排好了任务,他倒是神清气爽地走了。我坐在这里发呆的时候才发现,这人一步步看似无意,实则非常地套路了我。利用我对他的美色很上头的弱点,引导我接下了这么难的任务。他怎么就不找别人呢?非要挤兑我。真是太坏了!

    不过,事情已经接了下来,还是要做的。但关键是如何做?我还是没有头绪。但我这人也是心大,总觉得一切都不是难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于是,就继续哼着小曲开始抄抄写写,心情愉快地一边想着肖不修的神颜,一边运笔如飞地写起来,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占据了满心满眼,时间倒也过的很快。

    晚上我们早早的收工,我想起陈不惜他们的陈字号的人也都在,陈一陈二这两天也没跟着我出门瞎跑,怪想念的。所以就拿出了我们的小金库的银子,特别豪气地说:“走走走,都叫上,咱们集体吃肉去!”

    我觉得吧,为了吃肉肉,大家也是拼了,直接锁了文书处的大门,陈不惜连他们陈字号的院子都锁了,然后一起浩浩荡荡地走路去了鸿宾楼。搞得路上的路人甲乙丙丁都吓坏了,以为南厂集体出动,要端了鸿宾楼,议论纷纷又赶紧躲避。

    我问陈不惜:“哥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大家认识这么久了,都没有聚餐过,南厂的人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怎么了?大家都这么忙,这么为国家努力,吃个饭也应该的嘛。”

    “我们稍微有那么一丁点招摇了……”我比划了一下,陈不惜笑起来:“不招摇,不招摇,你要是把肖不修叫上,那才叫招摇。”

    “为何?”我是好奇宝宝。

    “他那张红颜祸水,妖言惑众的脸在街上这么一走,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哥哥弟弟叔叔们都会出来看,就不是我们现在这个光景了。”陈不惜是真敢说啊,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肖不修去。

    “别这样,我们肖大人还是挺低调的,从来没有用他的脸嚯嚯别人……”我赶紧辩解两句。

    “你确定?”陈不惜停下脚步看着我,“你确定你不是被他那张脸骗进南厂的?”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一脸的惊慌,“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么?”

    “还不明显么?简直是太明显了好不好。只要肖不修一出现,你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一副花痴的样子……”

    “我哪有,我不是也跟他经常对着干么?”

    “然后呢?”

    “然后什么?”

    “你还是听他的呀。你想想,你哪一次闹了半天,最后不是还要听他的?”

    我居然真的想了一下,似乎说的还真的很对。“那我也是闹了呀……”

    “那你听过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就是那个爱哭的孩子,才能吃上肖不修的奶……”咦,他说的这句话怎么这么有颜色,我傻乎乎地看着他,表示他说的真是全都对。

    “小七呀,别说哥哥没有提醒过你,肖不修这种人,或许是个好上司,但绝对不是朋友,也不是能交心的人。因为你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所以呢,你若是想在南厂继续混下去,只要做好肖不修给你分配的任务就可以了,不需要多做,但也不能少做。记住了么?”陈不惜似乎是掏心掏肺地在说,但是我有点不认同,可又不得不认同,矛盾和纠结的情绪上来了。

    “哥哥,咱们今天就好好吃个饭吧,别说这么多了,我头疼。”我的情绪明显不太高。

    陈不惜看了看我,笑道:“反正我说了,我舒服了。你自己的日子,你自己过,没人能帮你。照顾好自己,就很不错了,对不对?”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陈不惜的话里有话。但是,他还是那么豪气的样子,又嘻嘻哈哈地和别人说话去了。或许,我最近的疑心病实在是太重了,觉得谁都有问题。我那个香脂膏用完了,没有留下疤痕,但是我心里有道疤痕,我有时候真的很紧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事情的走向似乎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还能够顺利地离开冷宫,成功的脱身,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始新生活么?我有点不确定,看着眼前夕阳西下的昏黄却有耀眼的光芒洒下,为每一个路人的身上都镶嵌了金边,我忽然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都值得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呢?

第一百七十九、“一条龙”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一条龙”来了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鸿宾楼单独留了一层楼招待我们。当然了,我们的人也不多,七八十人总是有的。真是大规模聚会,我坐下的时候才发现,我可能把南厂的精英都带出来了,至少留在京城里的,没有任务的人,能出来吃饭的,就叫来了,比过年的时候都热闹。

    “听说是文书处肖小七请客,当然要来。”

    “南厂就这么一朵花,要来!”

    “这么聪明的女孩,还这么大方,还是鸿宾楼,走走走!”

    “这些日子也真是累死了,跟着肖小七跑了好多地方,吃一顿也很正常。”

    “……”

    虽然我大约能够听到有这样的说法,但我也坚信还是因为鸿宾楼的饭贵且好吃,这些嘴刁的南厂侍卫才肯来的。

    等我们都坐下来,陈不惜问我:“你要不要说几句?”

    “说啥?”我都已经开始动筷子吃桌子上的凉菜了,他这么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我差点噎着。

    “比如,今天大家辛苦了,一起难得吃个饭,多吃点。”他启发我。

    “不用了吧,都这么熟了,您说说,他们哪个没跟着我出去过?被我闹腾得睡过好觉么?现在估计都盼着想踏踏实实吃顿好的,回去睡觉了。”我打着哈哈,我可没有那么多臭规矩,也没有官场的架子。

    “就这么吃啊?”

    “傻吃闷睡呗,多快乐。”我速度着放嘴里又放了一块酱肘子,心情更加愉快。

    “你不说,我说。”陈不惜毕竟是陈字号的头领,重要时刻,他还是要发言的。我赶紧把自己的椅子搬离他远了一点,然后给他鼓掌,欢迎他讲话。我们这一桌子人也是起哄架秧子的高手,一起鼓起掌来,声势浩大。结果,带着所有人都鼓掌,等着陈不惜讲话。

    陈不惜心情特别好,觉得自己特别重要,为了拿足官威,他还特别让大家多鼓了一会儿掌,气得我们肖字号的人特别想揍他,我赶紧都按住了。

    “咳咳,我就说几句。”陈不惜终于让大家停了下来,“首先呢,欢迎肖小六回来,这些日子辛苦了!”

    大家立刻鼓掌,肖小六的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他,他立刻站起身感谢了大家捧场。

    “第二呢,咱们这些日子也很辛苦了,破了不少案子,值得吃一顿。”大家又立刻给自己鼓掌,掌声热烈了一些。

    “第三呢,肖小七请客,随便吃!”这一次掌声最热烈,还有欢呼吹哨的声音,我也笑眯眯的站起来和大家鞠了一躬。

    “第四,上菜吧!”本来我以为陈不惜会长篇大论一番,结果说的这么简短,我很是欣赏,特别为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美敬佩。陈不惜也很开心,向我举起了茶杯。估计是肖不修叮嘱过,所有人都不许喝肖小七喝酒,所以大家都跟着举起了茶杯。反正我一个掏钱的,随便吧。

    饭吃的很热闹,席间高秉文上来招呼了一下我们,然后偷偷跟我说:“我这几日应该不在文书处,我父亲来了,我要陪陪他。”

    “没问题。”我很通情达理的。

    “你们随便吃吧,我父亲说他买单。”

    “这么大方?”我很是惊讶,“我们人挺多的,不合适吧。大家也没见过,这样破费,不好不好。我有小金库的,可以付账的。”

    “没事,他刚才看见你们很热闹,也很和睦,心里很高兴的。”高秉文在花钱的事情从来不眨眼,估计也都是跟他父亲有关系。

    “要不,我去见个礼什么的?表示一下?”我很有礼貌的。

    “不用了吧,据说他在楼上见朋友呢,我都被赶出来了。”高秉文找了把椅子,坐在我和陈不惜的中间,跟我各种说话。柴文进凑过来问:“怎么了?”

    高秉文就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然后跟柴文进说:“这几日帮我把被子晒晒,我刚好不在。”

    “行。”柴文进答应得很痛快。

    我看了一眼他们两,问道:“你们两睡一起了?”话音未落,这两人都喷了我一身的酒,然后咳嗽起来。肖小六立刻凑过来问情况,我又把刚才的话跟肖小六说了一遍,肖小六这个大八卦,立刻接受到了不寻常的信息,笑得也很不正常。

    我现在觉得南厂除了人人会武功之外(除了我),还有爱八卦的根基,简直了,一个个看起来威武无趣,私下里没少瞎说八道,说不准他们早就八卦过我和肖不修的事情了。不过,说呗,我还怕这个。他一个大太监,能把我怎么样?顶多打军棍呗。

    我们这群人正在欢声笑语,气氛热烈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上有砸桌子砸碗的声音,都被唬了一跳。谁这么大胆,赶在我们脑袋顶上闹事,简直是不把我们当回事啊。他们多少都喝了点,气氛正好的时候,很讨厌遇到这样的事情。

    高秉文知道楼上是他父亲正在说事情,立刻就冲了上去。柴文进和他关系最好,也跟着上去了。我想了想,毕竟是人家父亲帮我买单,我也应该上去看看到底出了事情。肖小六和陈不惜一看我上去了,也不能坐在这里,也跟着上去。结果,其他人看到我们都跑上去了,一颗正在火热看八卦的心都烧了起来,麻利地站起身全跟了上来。

    这下子,看热闹的人真心是太多了,都挤在楼梯上了。我往高秉文身边贴了贴,这才没让他们把好位置抢走。

    高秉文的父亲高建昌还是很好认的,跟他儿子长得特别像。不不,是他儿子和他长得特别像,都是高个子,瘦长脸,虽然五十岁左右,但是看起来很年轻。要不说他和皇上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两人的气质都很像,儒雅中带有挺拔,只是皇上身上有种威严感,高建昌身上有种商人的圆滑感。

    他倒是很淡定地站在那里,他对面的那个男人扔了一个茶壶在地上,一脸的不开心。我绕过去看了一眼,长得也还可以,就是有点邪气,身上穿的绝对是超级贵的那种,还有大金戒指和大金链子,特别土豪的样子。

    “父亲!”高秉文奔了过去,站在他父亲的身边。高建昌倒是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就是失手砸了壶,让伙计们再来一壶茶好了。”

    “我都已经到了这里,也是希望高老板给一句回应了。”那个人还挺执着,都不管我们这群上楼看热闹的人,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何必呢?”高建昌依然保持了礼貌,“你若是真的想要这个称谓,直接拿去好了。我真的也不是很在乎,都是虚名罢了。”

    “不成,我名不正言不顺。”那人居然有要上前的紧逼感。

    “朋友,何必呢?”高建昌终于也露出一丝的不耐烦和不开心。

    眼看着两边又要扔茶壶了,高秉文有点慌张,我也很紧张,茶壶里的水可都是热水,万一误伤了我就不好了。我立刻喊了一嗓子:“快上一盘酱牛肉!”

    一群人特别诧异地都看向了我,刚好小伙计正在端菜,我想都没想,直接把大托盘接到了手里,冲高建昌走了过去。“叔叔,两位叔叔,吃饭吃饭,先吃个饭,一会再说。”

    “这位小友是?”高建昌这种做买卖的人,想来不会得罪任何人,还都特别客气。

    “我跟您说过的,我的救命恩人,肖小七。”高秉文还是很聪明的,立刻就明白我是来劝架的,赶紧把我顶了出去。“我那三千两是她找回来的,我那玉佩也是要给她的。”

    “哦哦哦,小七啊,久仰大名了。”高建昌立刻笑地和蔼可亲,牲畜无害。

    “叔叔好。”我也有样学样,笑容满脸,深得肖不修的精髓。“这位叔叔呢?别那么大火气嘛,先吃口肉肉,有事情都好说。”我这个怀柔政策向来也是管用的。

    “小丫头少管闲事,我和赌王之间的事情,只有我们能解决。”这人口气特别不好,狂傲得很。

    “啥?赌王是谁?”我一脸的惊讶,装得特别像。心里却在想,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必定是“一条龙”,追到这里找麻烦了。也亏得高建昌沉得住气,居然还请他吃饭。

    “你眼前的这位高老板,可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赌王。不过,那时候小丫头你还没有出生吧。”有我来这么一打岔,他的情绪比刚才好了很多。

    “哇,厉害啊!”我立刻表示特别赞,“那您肯定也不一般,是不是也很厉害?”

    “我的外号是‘一条龙’,就是想来和赌王比一比的。”他也没隐瞒自己的目的,谁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我这么天真无邪地一吹捧,他自然也开心了不少。

    我立刻也表示:“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您这个名字就很厉害,了不起。来来,一条龙叔叔,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个。咱们再吃点肉肉,有事情都好说嘛。”我简直就是笑容可掬啊。

    把两边都拉着坐了下来,我又给他们倒好了茶,他们喝不喝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先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一条龙叔叔,您是想跟高叔叔比一下赌技是吧?”

    “对!”

    “然后高叔叔不肯和您比,对吧?”

    “对。”

    “其实吧,高叔叔,头一次见面哈,见谅见谅。我一个小辈,不应该这样说的,但是吧,您的确应该跟人家比一下,输不输的其实就是一个名头,您要那个名字也没啥用,要是输了呢,就给一条龙叔叔,要是赢了呢,您就继续顶着。”

    高秉文看着我,有点摸不到头脑。但是,他没吱声,只是站在他父亲的身边。肖小六还是聪明的,立刻就懂了我的意思,附和道:“是啊,高老板,赌王不赌王的,也真的没什么。反正一条龙最近的名头正盛,我们也好久没有看热闹了,倒不如比一下,让我们瞅瞅也好啊。”肖小六和高建昌是认识的,在南方做事情的事情,高建昌是背后的支持者。

    “就是嘛,让我们晚辈们也看看热闹。再说了,我还头一次听说高兄的父亲是赌王,好生厉害呀!这玉佩我就更不敢要了。”我笑嘻嘻地看着高建昌,高建昌也看着我,八成是在琢磨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看,这丫头都说了,你就跟我比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一条龙’立刻接了上来。

    “你这个丫头,这是男人的名誉之战,怎么能这么儿戏呢?”高建昌还在迟疑。

    “不儿戏啊!”我想了想,这人也挺不好搞的,要不然也不会弄了这多大买卖,之前也没有跟他套过方案,虽说其实也没有方案,都是临时现想的,也是挺为难我的。现在真是硬上,真是累死了。“您看哈,这也算是让我们开开眼,然后也是长见识的机会。再说了,虽然您不重名声,但你的买卖也要有名声的吧。输了必然不好,赢了当然好。有人都追到门口进行挑战了,为了尊严和荣誉,当然要上啊!”

    “这不是瞎闹么?”高建昌居然还不想比。我只好使出了杀手锏,“高秉文,把你的玉佩给我,我收了。让你爹比一下,你爹若是赢了,我就同意。”

    高秉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开眼笑说道:“好啊好啊!”这玉佩的意义,南厂很多人都知道,大家也有点发愣,不知道我为什么搞出这样的事情。我也真是百口莫辩,不知道肖不修知道后,会不会揍我。但是,他也没说用什么方法吧。

    “爹啊,你为了我,比一下吧。”高秉文可是独子,这说话的分量自是不一般。高建昌明显神情松动了,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模棱两可。

    “这样吧,咱们搞个赌注。”为了肖不修的任务,我也真是拼了,不知道年度优秀员工是不是我呢。“两位不就是要一个‘赌王’的名字么?咱们呢,就这样,如果高老板输了,就把赌王的名字让出来,如果一条龙叔叔输了,就隐退江湖。如何?”

    “不好。”高建昌立刻出言,搞得我很没面子,瞅着他,也想扔茶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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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693/ 第一时间欣赏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 作者:安喜悦是我所写的《我在冷宫第三年》为转载作品,我在冷宫第三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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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宫第三年介绍:
一个神秘身世的冷宫嫔妃,一个玉面修罗的厂花都督,联手侦破大月国种种迷案,最终谁才是一切的推手?
每日稳定更新,各位看官请多多捧场。
自开始写这本小说,得到了众多书友的热烈捧场,心里无限感激,还有很多小温暖,你们的评论,和各种出主意,还有猜测剧情的走向,都是我每日欢乐的源泉。
真的好喜欢你们!
谢谢你们给我带来的爱和喜悦。
第一卷花之毒(1-23)
第二卷并蒂莲(24-46)
第三卷梨花白(47-64)
第四卷鬼芙蓉(65-76)
第五卷杏花红(77-95)
第六卷青牡丹(96-116)
第七卷昙花误(117-134)
第八卷闹金菊(135-147)
第九卷梧桐瘦(148-160)
第十卷梅花错(161-176)
第十一卷花葫芦(177-)
拨开迷雾,直抵人心深处,究竟我们在爱与被爱之间,如何拉扯,纠结,感受世间生而为人的喜怒哀乐。我在冷宫第三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冷宫第三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