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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宫第三年全文阅读

作者:安喜悦是我     我在冷宫第三年txt下载     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遇到了故人

    “我和你一起进宫去。”肖不修的出人意料,让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今日还有一些事情要和皇上说,我今晚也就宿在宫中。你若有事情,可以让陈一陈二来找我。”

    “啊?”我看着他,难道是想监工?怕我回了冷宫就去睡觉了,根本不搭理他这个案子。

    “没有监视你的意思。我肖不修还不至于要盯着你干活吧?”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本都督办事,还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是是是,我错了,我悔改。”我赶紧低下头,“我去拿件衣服,很快的。”这人简直了,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明明是让我办事,却又不信任我。我小跑着回屋里拿了厂服,又翻了一双轻便的布鞋,天气热了,脚都容易出汗,我懒得穿袜子的时候,都套一双布鞋。这习惯似乎很小的时候就有,在隅月庵也不例外。静心师傅还说我是赤脚大仙转世,“女孩子不可以露脚的,不合规矩。”

    “那不行啊,太热了,脚会流汗的,然后袜子都臭了。”

    “这样穿,布鞋也会臭啊。”

    “刷鞋。”我的回答让静心师傅气不打一出来,死活不同意。但是,我就是要这样,时间久了,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也不知道你这毛病跟谁学的,这都是野汉子才会这样。”

    “野汉子是什么?”我当年也真是童言无忌,“静心师傅的相好么?咋没见过?”

    一顿毒打呀,让我对于野汉子和布鞋这件事情记忆犹新。所以我每次夏天穿上布鞋,都会嘿嘿笑一阵子,像个傻子。肖不修看着坐在马车里依然傻笑的我,居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没事没事,吃多了,有点撑的。”我岂能告诉他野汉子的梗,我必须忍住。

    肖不修没再说话,从掀开的马车车帘向外望出去,已经是落霞的最后时刻,昏暗笼罩了大地,还剩下一抹残红在天边。我坐在里面,只能看到肖不修黑影轮廓,高挺的鼻梁,抿起来的唇,这一刻的他显得很平静,似乎在放空自己。

    我居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的确,有时候在他身上出现的疏离感令人感到很薄凉,可是又忍不住想靠近他,给他一点点温暖。但是只要靠近,又会被他浑身的长刺扎得浑身是血。

    保持距离,就不会受伤害。

    谁告诉我的?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真的想抱抱他,哪怕只有一瞬间。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睡,然后靠在他的身上,然后抱抱他。我可是行动派,直接开始了整套行动,但是就在抱住的那一瞬间,他冷冰冰地说:“肖小七,你是猪么?吃饱了就睡,还能干点什么?”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伤自尊了。我决定在我自己的小本本上给他记上军棍,攒多一点,然后找机会揍他一顿。

    宫门口的禁军看到是肖不修进宫,都没有检查的意思,直接放行。我躺在马车里,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也想着不给肖不修添麻烦。他倒是很大方,依然开着窗,幸好没有人敢往他的马车里看。

    “为什么陈志典可以在宫里留宿?他可算是外男。”我问肖不修,“难道你们不管管么?”

    “那是皇上特批的。”

    “皇上居然这么喜欢他?有点过了吧?”我的好奇心又起来了。

    “也是爱才。陈志典这人虽然是书呆子,也有时候一根筋,但真的是有才华,写得一手好文章,并且也是经史子集过目不忘。皇上喜欢这样的人,更何况陈志典喜欢写话本,皇上也特别喜欢看……”

    “你说什么?陈志典是写话本的?”

    “他没和你说过?”肖不修看着我,有点不相信。

    “和我说什么?他担心我再次告发他,我担心他弄死我。我们两个各种防备,怎么可能说这些?”

    肖不修倒是笑了,说道:“也不是朋友,只是认识的人而已。何必认真呢?君子之交,保持距离感,对谁都很好。不要用情,不要用力,顺其自然。”

    “这样啊?”我发现肖不修就是这样的处事原则,所以才会散发出这样强烈的距离感吧。“他写了些什么话本?”

    “你自己问他吧。”肖不修倒是嘿嘿笑了,“反正皇上挺爱看的,你应该也都看过。这一点,有时间你倒是可以和皇上聊聊心得体会。”

    “……”他居然透露出了皇上看话本子的事情,忽然让我觉得皇上也没有那么多光圈了。

    肖不修把我送到了藏书阁,然后改换了四人乘的轿子去了皇上理政的地方。我站在藏书阁门口,看着黑影重重的五层楼,忽然觉得有点吓人。虽然也点燃了烛火,但这里没有人,陈志典应该也不在,我一个人上去么?

    有人提着纸灯笼慢慢走了过来,身量很高,也很魁梧,就是走路很慢,还有点瘸。“常叔!”我惊喜地叫了起来,好久没有看到他了。自从我出了冷宫,跑到南厂做事,几次再来藏书阁都没有看到他,没想到此时此刻又看到他了。

    常叔的大名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藏书阁的守卫太监,很久以前是个英武的侍卫,后来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容颜和一条腿,皇上怜惜他,想给他一笔钱回乡养老度过余生。但是,他说还是想待在皇上身边,守护着皇宫。皇上想了想,就让他来藏书阁看护这些书本,“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这可是替朕看守万万万两黄金,很是重要的。”

    常叔也很认真地答应了,据说还自宫做了太监,这样好能够在宫内住下来。所以说啊,这里连藏书阁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太监,都够狠,有故事,谁都不能得罪。

    我在冷宫刚住下的时候,腿被肖不修打瘸了,每天躺着难受,就让玉嬷嬷扶着我来藏书阁看书。这里只有常叔一人,一开始一脸的伤疤,还凶巴巴地不让我进去。我隔天再过来的时候,就自己慢慢走了来,然后坐在藏书阁门口,也不进去。常叔打扫完藏书阁的卫生后,看我还不走,还躺在地上晒太阳。八成也是起了恻隐之心,就用他有点嘶哑的声音问我:“你到底是谁?干嘛待在这里?”

    “我是住在隔壁冷宫的李小满,好无聊啊,就想来这里看看书。”我晒着太阳的时候,表情应该很好看。常叔一直看着我,目不转睛,仿佛我脸上有花。

    “谁把你的腿打坏的?”他问。

    “肖不修,那个特别好看的南厂都督,大太监。”

    “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看我不顺眼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肖不修也许是觉得我不尊重他,给我点颜色看看。然后,没掌握好力度,没想到我身体弱,直接瘸了。

    “你没想过报仇?”常叔的伤疤是经过火舌吻过的,所以看起来疙疙瘩瘩,还有地方翻红,有点可怖。特别是配合上这么一句话,搞得我有点发愣。

    “咋报仇?人家武功高强,我啥都不会啊。”

    “我教你武功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很懒。”常叔应该是被我这句话气坏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只好拿出了我的杀手锏,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香喷喷的酱肘子,递给他,然后笑嘻嘻地说:“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那些都是男人干的,我只希望找个地方看看书,平躺晒太阳,多开心呀。人活一世,有人这样,有人那样,选择不一样嘛。”

    “你就甘心忍了?”常叔接过了酱肘子,他在宫里肯定也没啥好吃的,特别是在藏书阁就他一个人的情况下,八成连吃饭都没有人送过来,所以他看起来还有点削瘦。

    “忍吧忍吧,不忍能怎么样?都已经瘸了,先养好再说呗。”我有点烦躁,干嘛老问这些,我忍一忍就走了,谁稀罕在这里待着。

    “你这孩子,真是没出息。”常叔长叹了一声,打开了藏书阁的大门,“进来吧,多看看书也是好事,省得那么笨,以后被欺负了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特别熟悉,好像从前也有人这样说过。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算是进了藏书阁的大门,开始大大方方地随便看书。一开始,我还是隔三差五的过来,然后给常叔带一些好吃的,后来就天天都来。常叔看我的腿脚不方便,还把自己的拐杖给我用。我们两倒是相辅相成,都是瘸了腿的人。

    有一天他忽然问我:“你不怕我这张丑脸么?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我。”

    “怕呀。”我让玉嬷嬷偷偷买了一些陈梅酒带进宫里,我给常叔带了过来,还让常叔自己去搞了一点冰块,放在酒杯里喝,滋味非常好。我就用筷子尝了尝,他说女孩子不许喝酒。“但是,外表就像肖不修那样好看的人,又不能和我坐一起吃肉,也没意思呀。只要能够和我一起说话吃饭的人,就可以了,管他好不好看呢。”

    “就这样?”

    “那我好看么?”我反问他。

    “再长大一点,应该会好看的。”常叔又认真地看了看我的脸。

    “那你看嘛,你这不也是说我长得丑么?所以呢,咱们两个都这么丑,就正好一起吃饭了。”我笑嘻嘻地说着,还用自己的茶杯碰了碰他的酒杯,“我是看人心的,你对我好,我自然就对你好。若有一天你对我不好了,也许我还会对你好的,因为你曾经对我很好呀。”

    常叔很久都没有说话,但是他用行动表达了他对我的好。只要我去看书,他就给我准备好热茶和垫子,甚至是外衣,让我在藏书阁里有吃有喝,又暖和,甚至还有个干净的地铺,可以躺一躺。所以说,我在冷宫最初那些难熬的日子,都是常叔陪着过来的。后来,有时候我懒到想看什么书的时候,就让常叔拖着瘸腿帮我去找,美其名曰让他运动一下,有益身体健康。

    其实,我的腿也是他治好了一大半。他在藏书阁里也看书,看了不少医术,就拿我当试验品,弄了各种膏药,针灸什么的。我们也算是忘年交吧,至少是很谈得来的朋友。

    所以,再次看到他,我高兴得一把抱住他,巴不得挂在他的身上不下来。常叔任由我这么挂在他身上,也笑呵呵地拍着我的背,像抱着自己的小孩子一样。“你去哪里了?很久没有来过了吧?”

    “不是呀,应该是我问您去哪里了?上次陈志典的案子闹得凶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您呀。我还以为皇上把您赶出去了呢?”

    “我回了一趟老家。我每年都会回去转转的,一走就是大半年。去年没走,还不是因为你赖在我这里吃吃喝喝的,我只好伺候你呀。”常叔一脸的开心,脸上的伤疤都舒展开了。

    “哪里是我赖在这里,分明是您舍不得我每天带过来的好吃的,觉得自己要是出宫了,就没有人送吃的了,所以才没走的。”我越发抱得紧了。

    “赶紧下来,都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了。”常叔说道,还是扒拉我。我还是舍不得下来,他身上也有好闻的茉莉花香,和肖不修不是同款,更有一点书香的味道。“为什么您和肖不修用的都是茉莉花香,我之前都没有发现。”

    “我一直用这个熏香呀,你忘记啦。”常叔终于成功地把我弄了下来,拉着我的手往藏书阁里走。他依然还是瘸的,走路很慢。“藏书阁特制的熏香就是这个味道的。”

    “对对,我忘记了,我以为藏书阁就是这个味道呢。其实是特制了香味,掩盖住了书和纸发霉变质的味道。”我走了进来,才忽然反应过来。白天和陈志典喝的也是茉莉花茶,所以都没往这方面想。“陈志典大人走了吧?”

第一百五十一、窥探岁月留下的痕迹

    第一百五十一、窥探岁月留下的痕迹

    “走了,说是去翰林院整理高太傅的东西。”我们刚坐下,有两个小太监过来端茶送水,还冲常叔和我行了礼,很是周到。

    “怎么您这里多了这么多人?”我之前以为小太监是伺候陈志典的,怎么是伺候常叔的?

    “陈大人他们过来之后,皇上说我这里需要多一些人手,所以就派了一些人过来。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习惯了,所以也用不惯他们。可是,陈大人说一定要他们听我的,所以,这些人也归我管。也就是帮我跑跑腿,端茶送水,整理藏书,没有其他的事情。”常叔没抬眼看他们,只是很平淡地跟我说着。

    “嗯,也很好呀。但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白天我还没有看到您。”

    “今天白天就回来了,我看你和陈大人在说话,就没过来。没想到这么晚了,你居然又来了,听到声音了,我就出来看看。我也很想你。”冷不听常叔也冒出这样一句温柔的话,让我又忍不住抱住了他,不愿意撒手。“李小满,你也是大姑娘了,要注意仪态。”

    “哎,管那么多干嘛?我要先抱抱再说。我现在可神气了,我连肖不修都敢抱,我还有啥可怕的。”

    “他没揍你?”常叔挑眉的动作居然和肖不修很像。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但是已经攒了两千军棍了,不知道什么集中在一起揍我一顿,那我可就惨了。”

    “这傻孩子,攒着没打,就是舍不得打,就跟没有是一样的。”常叔倒是笑了起来。

    “咦,不是攒银子那种么?越攒越多,然后一次性花出去?”我有点奇怪。

    “这哪里是一样的啊?你见过谁都要被打了,还有攒起来的道理?真是越来越傻了。”常叔又叹气又摇头,仿佛我真的蠢得不可救药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着肖不修这两千军棍,也许真的是不需要打,只是一种口头的威胁吧。

    “你这个傻丫头呀,先喝口茶,说说吧,为什么深夜来这里,要找什么?”常叔也忍不了我这么笨了,只好转换了话题。

    “高太傅家里失窃了,说是丢了一样价值连城的宝贝,我想来查查大月国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并且是在高太傅手里的。”

    “价值连城的宝贝都在宫里放着,怎么可能在高家呢?”常叔也很诧异。

    “找找看嘛,万一有什么记录呢?”

    “可有年份?这样也比较好查。”

    “完全没有。”我很老实,因为我也没有任何线索。

    “那怎么查?”常叔很挠头。

    “随便翻翻吧,至少做做样子给肖大人看。”我嘿嘿笑了笑,“肖大人非要破案,但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我也不知道,所以想到白天和陈志典聊起了高太傅的事情,就想着藏书阁应该有些什么记录,就决定过来看看。”

    “好吧,那你随便找找吧。”常叔一脸的无奈,“需要什么就说一声,我让小太监们帮你爬上爬下找一找。”

    “也不用,你们睡吧。我一定是没有什么目的性瞎找,有人要是跟着我,反而会扰乱我。”我摆了摆手,完全不需要帮忙。

    “那我给你还是按照以前一样,准备个地铺,你要是累了,就躺一会。”常叔很是贴心的。

    “嗯,这个可以有。”我觉得我可以先躺一会,然后再起来找。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要不是看到了常叔,我还有兴致说说话,否则我都想一进门就找地方先睡一觉了。

    让常叔回去休息了,我才一个人举着油灯站在藏书阁巨大的书柜面前,想着要从哪里开始才好。按道理说,这件宝物连皇上都知道,因此很有可能是被记录在赏赐名单册子里的。毕竟这样的物品,在大月国不可能私自藏在家里。那我就应该从赏赐物品的册子里找,但是问题又来了,哪一年开始呢?高太傅的年纪不小了,在朝为官四五十年了,难道要翻出五十年前的册子么?

    一想到这个,我就感到头疼。这可不是翻一会就能完成的,是个巨大的工程。他们干嘛不直接找皇上问问呢,这么大海捞针地找,几时能够发现呢。

    翻了一会儿,我就决定放弃了。因为实在是东西太多了,看的眼花缭乱。我看窗口桌子上,陈志典白日里看的那三本画册没有拿走,我就坐了过去,又仔细翻阅起来。

    高太傅一定是充当过启蒙教育学习班维护小朋友日常吃喝玩乐的工作,在画册里真正学习的时间几乎没有,大部分内容都是这些孩子们一起玩耍的样子。不论是放风筝,还是蹴鞠,还有上树下河,玩得兴高采烈。

    他们玩得开心,我看的也很开心。仔细观察这画作很是细致,就连孩子们脸部微表情都刻画的淋漓尽致。明显日后成为皇上的那个小孩子最为灵动,笑得也相当开心,一切捣乱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比如爬树他一定是站的最高的,蹴鞠他一定是前锋,就连吃包子的时候,他的包子都要比别的孩子大一些,并且一定要一手拿一个,等于是吃一个拿一个,绝对安全。

    常叔不放心我,慢慢走过来为了添了一些灯油,然后坐下来问我想不想吃点东西?我忽然想起来我怀里还有两块桂花糕,就拿给常叔。“您饿么?咱两一起吃吧,可好吃了,我从肖不修那里拿来的。”

    “他对你好么?”常叔也没客气,直接接了过来,慢慢吃了起来。

    “好?就那么回事吧。反正就是帮他破案,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也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应该是今天刚做的。“他这个人吧,就是干活很认真,其他的事情很矫情。比如啊,吃饭的时候,就吃几口,但绝对不重样。衣服要每天都洗,也要每天洗澡,练功之后还要洗澡。早上很早很早就起来了,然后还要看看书。我可不想跟着他,以后我要有自己的大院子,自己过。”

    “小满怎么了?”常叔眼睛里有了一丝丝担忧,“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当然不喜欢。”我很严肃的,“常叔,要不然你带我回你家乡吧,我可不想在宫里或者南厂。当然,不是现在走,我再挣点钱,咱们就走吧。这每天为了破案,看资料,写折子,我觉得我头发都秃了。”

    常叔笑了起来,“可是在这里你能吃到桂花糕呀,在我家可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我自己会做。咱们有钱,自己做。”我把桂花糕塞到嘴里,差点噎着。赶紧抓起茶壶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

    常叔的眼睛里有了一点点光彩,问我:“小满这么聪明好看,一定会很幸福的。”

    “哈哈,常叔,吃了桂花糕,嘴都变甜了!快回去睡觉吧,夜很深了。”我站起身推了推他,“快走!”

    “我坐在这里陪陪你吧,省得你害怕。这大晚上的,天气热,也不容易睡得安稳,倒不如坐在这里给你扇扇风,你看书也轻松一些。”常叔不肯走。我想了想也就这样吧,从前我看书的时候,他也在我边上守着,毕竟藏书阁也没什么人来,难得有我一个话唠可以和他说说话,也不闷。

    “嗯,您要是困了,就睡,别管我。”我拨亮了油灯,继续看小画册。陈志典在桌子上还抱过来不少高太傅留在翰林院的书籍和册子,或许这里面也有些线索。我就慢慢翻看起来,也很是有趣。

    比如他曾经记载过一件关于当今皇上的小事情。皇上大约十几岁的时候,在书院里读书,高太傅给这些孩子们留了一道题——如何破解百苦成愁。

    孩子们,尤其是皇家的孩子们哪里见过人间疾苦,多数会说努努力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少年皇上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即便生活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但我依然会选择滚烫的人生,将百苦熬成芬芳。

    高太傅问:“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苦?”

    少年皇上回答:“即便是年纪小,也会有不如意的时刻。比如天气不好,不能出去玩,比如父皇表扬了大哥的勤奋,责备了我的懒惰,再比如我想出去练功,可发现没有趁手的兵器……这些都是生活中不如意的地方。”

    “所以,你要如何呢?”高太傅很惊异于当时这个小孩童的想法,别的人这个时候只会抱怨,但还没有思考,但他已经开始认真思考人生中的苦。

    少年皇上拿起了水壶,为高太傅沏了一杯茶,让他品一品。“这茶是否没有清香?”

    高太傅点点头,少年皇上又重新取了一个杯子,放了一样的茶叶,缓缓向杯里注入沸水,茶叶在杯中上下浮沉,而茶水也溢出了一缕清香。待杯子注满时,茶香已溢满整个屋子。

    原来,第一次沏茶用的是温水,茶叶只是浮在水面,没有上下翻滚,茶香就出不来。而第二次,茶叶经过沸水反复冲沏,一遍遍翻滚沉浮,最后才散发出清醇的香气。

    “我曾随皇祖父征战,当时年纪极小,但依然记得当年皇祖父对我说过的话:挫折和磨难就像是滚烫的沸水,我们只有经受住命运的沉浮,生命才会散发出最醇厚的香气。之前,高太傅也教过一句话:梅花香自苦寒来。其实,这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有经历过淬炼,才会感受到生命和生活的芬芳。现在,或许我不能懂得更多,但未来如果经受苦难之时,我会记得这句话,认真走好每一步。”

    高太傅在他的记录里写道:臣沉默良久,惊异于这小小少年的见解,更觉大月国皇族有如此人才而庆幸。

    我看完这段也有点感慨,少年时期的皇上就已经展露出不一般的想法,更视磨难为动力,果然非同常人。我可能只有为了能够喝到香茶,才会忍受取水、煮水、沏茶等等需要等待的工序吧。人和人是有差距的,从来都是。

    高太傅用画作和小段文字记录着关于少年皇上和他的小伙伴的故事,令我可以窥探曾经他们的青葱岁月。其实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从稚嫩走过来,从咿呀学语到欢乐奔跑,慢慢认知天地的宽广。甚至,我都能够从画作中感受到那份小小的欢乐。

    虽然我认不出其他人是谁,但是看过来,发现皇上有三四个特别要好的小伙伴,一直陪着他玩,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还在不在他的身边?

    常叔已经睡着了,他也打了地铺,不过为了陪我,上半身靠在书柜上,坐在那里睡着了。呼吸平稳,昏暗之中,他脸上的疤痕也没有那么可怖,甚至还流露出一点点温柔。想想这人与皇上的年纪相仿,会不会也是当年一同玩耍的小伙伴之一呢?所以才得以留在藏书阁,偏安一隅。

    我随手又翻看起了高太傅的一本生活流水账簿,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与同僚某某某吃酒,花费二两银子;某年某月某日,购买花瓶一个,赠与某某某,贺乔迁之喜……他倒是一个生活很细致的人,也讲究礼数和体面,甚至对于生活的小细节都会有所描述。

    就在我翻看他的小账本时,夹了一张巴掌大的小画。这还是一张略略铺染了颜色的绢纸画,这是一间白墙灰瓦建筑群,有绿树和花草。一个女童正坐在很高的墙头吃包子,笑盈盈的样子很是可爱。似乎还扭头看着什么,小脚还翘起来一只。粉红色的衣裙因风飞扬起来,还有几只蝴蝶在翻飞……

    看到这里,我心里突突突地狂跳起来,这画作中的建筑分明就是隅月庵的后墙,那吃包子的为何女童如此眼熟?我记得我有一双这样粉红色的轻便布鞋,没有穿袜子,裙角飞扬起来时,能够看到脚腕和小腿的女童,绝对是我。

    高太傅见过我!?

第一百五十二、没线索的时候就靠随便瞎问

    第一百五十二、没线索的时候就靠随便瞎问

    肖不修把我拍醒的时候,我还沉浸在一场美梦之中:我不知道跟谁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吃着热腾腾的包子,坐在墙上看风景。墙外是花花绿绿的世界,墙内却是一片宁静。很多人在交谈,他们时而看看我,又继续交谈。我像个小傻子一样憨憨地笑着,想去抓飞过去的蝴蝶,结果我和蝴蝶一起飞了起来,然后就落到了肖不修的怀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肖不修蹲在我的地铺边上,用力抓住我的手,仿佛我是犯人一般要逃走。“啊?”我惊呼了一声,顺着他的力气坐了起来,“啥情况?有坏人?”

    肖不修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问道:“你说梦话的声音也太大了吧,我在一楼都听到了。”

    “我说啥了?”我还处于蒙圈状态,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说你要走,快走,不想玩了。”

    “为啥?”

    “我怎么知道?你就喊着要走,我以为楼上有人要带你走,这才赶紧上来的。发现你躺在这里,睡得跟傻子一样……”

    “肖大人,别这样,再多说几次,我就真的成傻子了。”我扒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幸好还没有口水。肖不修看着我,居然没有生气的表情,我觉得他最近对我有点过于好了,让我有很不真实的感觉。

    “您这么一大早过来,是要接我出去么?能容我去个茅厕么?昨天晚上喝水喝的有点多。”我现在也很放得开,要不然憋着难受的是我。成功地又看到肖不修一脸的不高兴,我很高兴地去了一下茅厕,舒爽了一下。不过,上肖不修马车的时候,他居然很嫌弃地不和我一辆马车,八成是嫌弃我有点臭了吧。

    不过也刚刚好,我在马车里把南厂的制服换好了,又用茶水漱漱口,然后又用湿帕子把脸擦了擦。等我掀开帘子看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出了宫,奔京畿府的方向去了。

    肖不修骑着马,不急不缓。在晨曦之中,有种难以形容的美感。大家明明都是熬了一宿,怎么他还是那样鲜艳明亮,而我脸都是黄的。忽然想起昨天高太傅小本上写的一句话:堂前珠玑昭日月,马上黼黻焕烟霞。这完全就是形容肖不修的呀!

    翻译成人话,意思就是这个人在厅堂上说话时是字字珠玑,文雅高尚,而上马之后,身着华服,气度不凡,如焕发出仙气云霞一般。

    “嗯,舍不得打。”我托着腮,掀开帘子看他,自言自语。肖小五刚好给我递过来一笼包子,问我:“什么舍不得打?你要打谁?”

    “不打不打,舍不得。”我一脸花痴地依然看着肖不修的身影,擦擦手开始吃包子。肖小五对我还是非常了解的,明显看出来我的痴呆状,笑了笑就走开了。

    京畿府刚刚打开大门,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有人陆续进进出出,有一般性公务要处理,还有一些送公文过来的。门口的衙役远远就看到肖不修的队伍走过来,立刻通知了陈大人,陈大人也是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口恭候肖不修。

    我也早早下了马车,跟在肖小五身后,默默地往京畿府衙里走,还是被陈大人一眼看到了,大呼小叫地说:“小七呀,你来了呀,快点帮我呀。”

    我一脸的黑线看着他,心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肖小五低声说:“肖大人故意散播了一下你的破案能力,甚至还说你能够通鬼神,所以现在你的名气略略有点大,大家很是崇拜你。一会若是有人跪你,送你鸡蛋西红柿什么的,好好收着,咱们晚上好加个菜。”

    果然,话音还没落,已经有来衙门办事的老百姓们听到了我的名字开始张望,我立刻遮住了脸,生怕被人看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如果过于张扬,肯定会被相熟的人认出来的。到时候戳破了身份就糟糕了。肖不修在想什么?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样对我?在我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半分喜欢肖不修的心,全都是“他要识破我么?”的担忧。这人实在不能按照常理解释,每一步都是陷阱,可怕的很。

    我拿出了黑布巾将脸包了起来,肖小五问:“咋了?没有出任务,不需要包脸。”

    “我没洗脸,没化妆,不好看。”我随口敷衍他,但是也明显开始警觉起来。最近我的确有点放松,让自己过多的暴露在大众之中,隅月庵的事情还没有最终解开,若是有心人必然会发现我的存在。那么,我会面临什么情况呢?

    肖不修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遮住了脸,“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我跟着他,走在陈大人身后,很是低调。陈大人对我还是热情的,“小七,这会天热,我给你准备一些凉茶吧。”

    “多谢陈大人。”我也很客气。身板挺直,拿出了南厂侍卫肖小七的身姿,气度非凡嘛,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陈大人的书房已经敞开了大门,有几个人长在门口躬身相迎。陈大人介绍说这就是高太傅的小儿子高启年以及妻子等人,一早就来了府衙,想问问案件进展的情况。

    他们果然是心急,当然,价值连城的宝贝丢了,要是我也会很焦虑。高启年也是大月国的官员,虽然官职不高,但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因此他没有对肖不修行跪拜礼,只是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符合礼数。肖不修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很平淡地看着他,然后就落座去了。

    我们几个也赶紧跟着肖不修走过去,站好。陈大人还特别向高启年介绍了一句:“这是肖小七,就那个南厂很神的探案高手。”

    高启年立刻冲我拱了拱手,“久仰久仰。”

    我赶紧也回礼说道:“客气客气。”怎么觉得那么虚伪呢。我瞥了一眼肖不修,他依然是面无表情,我总觉得都是阴谋。

    “下官实在焦虑,寝食难安。若真是丢了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怕也是对不起祖宗先人。”高启年一脸的胡茬,还有黑眼圈。

    “高太傅之前都没有说过这是什么东西么?”我还是站了出来,直接问话。

    “完全没有说过。我们只知道家母曾经拿着这个盒子进宫,也才知道有这样一件东西的存在。”高启年很诚实。

    “最近府上可有什么人莫名失踪了?”携款潜逃,这是最基本的戏码。一般都会这样问话,然后再寻找失踪人口,成为最终案件的突破口。

    “说起来倒是有个人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了。”高启年的妻子大着胆子开口了,高启年也有点诧异,看起来不知道什么情况。“最近几日都没有看到过大嫂。我们这几日很焦虑地到处寻找,忽略了家里的状况。但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路过大嫂的院落,感觉里面没有人的样子。所以推门进去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人。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哦?这位大嫂是个什么状况?”我继续问道,反正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高太傅一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十年前病死了,剩下他妻子一人。其妻并未想着改嫁,因此就留在了高家,打算终老在此。二女儿聪明伶俐,但也在几年前得了急病死了,甚至并未出嫁。也就是因为没有嫁给高太傅看上的女婿徐庆,因此,高太傅总觉得心里亏欠徐庆,就特别对他很好,也就出现了之前徐庆贪墨,高太傅行方便的事情。三儿子高启年,礼部任职,没有太多才华,但也算是中规中矩,按部就班的生活。

    “寡嫂一直在家中,也很少外出。整日里在屋里吃素诵经,本来我们还想过继给她一个孩子,照顾孩子,也算是有个事情做。但寡嫂似乎并不喜欢孩子,说了几次之后,也就作罢了。反正都是高家的孩子,也无所谓谁来照顾。”高启年妻子在肖不修面前说话的时候,明显还多瞟了他好几眼,神态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我看了一眼肖不修,他瞪了我一眼。我赶紧又站直了身子,仔细聆听他们的回答,继续问道:“她平时可有什么要好的姐妹?也许是出门去了?”

    “没听说她有什么小姐妹,一般就是在家抄抄佛经。母亲去世后,一直是由她来照顾父亲的起居,为了减轻她的负担,半年多前,我们又请了一个帮手,来协助她。”

    “帮手?丫鬟?嬷嬷?”我随便瞎猜。

    “蓝蝶绣庄的掌柜子是我的朋友,听说我家照顾老爷子的事情后,说是刚好有个大姐来绣庄找工作,但是水平不佳。可人很不错,老实能干,她若不用吧,觉得可惜,但是制作的绣品水平实在一般。正好我这里缺人手,就问我要不要。”高启年的妻子柴氏毕竟也是书香门第,说话也利落很多了。

    “这个大姐可还在府上?”我继续认真的问话,肖小五在一边记录着,运笔如飞。

    “在的,刚刚办完父亲的头七,所以还有立刻让她走。毕竟人很老实,话也很少,也很能干,所以我们还打算留下她一段时间,照顾一下孩子也好。”

    “所以,除了你们的寡嫂,其他人都在府上?”我也没有线索,只好继续问着,“可否去贵府看上一看?”

    “正在办丧事,不知道是否可以?”高启年犹豫了一下。我看了一眼肖不修和陈大人,这两人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该可以吧,我带几个人去看看就好。肖大人和陈大人就留在京畿府好了,我们过一会就回来。”这种事情,虽然高太傅是皇上的老师,但毕竟人已经没了,两位大官贸然跑过去,也挺不像话的。不如由我这个小大人去偷偷看看,说不准也能发现些什么。

    凡是光靠猜是不行的,必须脚踏实地去看看,现场走一走,或许都会有不同的发现。“肖大人,行么?”我又问了一句,肖不修才点了点头。

    反正得到了肖不修的首肯,我办起事情来就好很多。“高大人,我们去一下贵府吧,没关系的,我刚好也可以给高太傅上一炷香。虽然不曾相识,但早已久仰他的贤明,我也算是有幸可以去上香的人,很感激的。”我说的很客气,高启年也没有拒绝,更何况他已经听说我是肖小七,对于我能够“通鬼神”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因此,他和他妻子柴氏看我的时候,眼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敬畏的意思。

    当然,我也必须是有私心的。高太傅留下的那张巴掌大的小画一直揣在我的身上,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画的?他何时见过我?他又是和谁去过隅月庵?我在隅月庵里傻乎乎地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忽然发现这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许,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吧?想到这里,忽然感到一阵寒战,若我本身就是一个谜团,那么,答案是什么?

    出了门我才想起来,高太傅一直住在京城的郊外,从京畿府坐轿子过去要大半天的时间,所以我咬了咬牙,爬上了南厂的高头大马,心里还是有点慌张的。肖不修走出大门,仰头看着我,眯了眯眼睛问道:“你确认自己可以?”

    “应该可以吧。”我有点紧张。

    “那行,我回南厂了,有事情让他们通知我。”肖不修转身带着人走了,我想喊一嗓子,但是又觉得丢人。南厂的人,怎么能惧怕骑马呢。我忍!

    肖小五也上了马,他的动作明显特别轻盈,其他人更是轻松自如,然后就都等着我下令出发。我转头看了看高启年和他的妻子,他两倒是坐在马车里,也等着我说话。

    嘿,本姑娘可以的!并且,我打算骑快一点,显摆一下我也是会骑马的人。所以,拉开了架势,一路狂奔,等到了高太傅的京郊别院时,高启年他们的马车已经被我们甩到后面去了,我虽然头发有点乱,但气势没乱。

    肖小三和肖小五一直跟在我的左右,对我的表现也伸出了大拇指。只有我自己知道,目前我的两条腿都是抖的,一直想吐个七八口才好。

第一百五十三、高太傅最后的体面

    第一百五十三、高太傅最后的体面

    毕竟是做过皇上老师的人,应了那么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高太傅家的别院也是占地不小,京郊土地也多,所以随随便便盖一个五六重院子的大宅子都是可以的。我站在门口等高启年的时候,大门已经打开了,里面的下人看到是南厂的人站在门口都吓坏了,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肖小五面目和善地告诉他们:“我们是来吊唁的。”

    这几个护院才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鞠躬示意。“正要给老太爷准备头七的事情,院子里很乱,请官爷们见谅。”

    “无妨,等一下你们三少爷,他在后面。”肖小五的官威也很足,与我平时见到的他不太一样。所以说嘛,大家都是有多面性的。很可能他们也觉得我有很多面,懒散的、聪明的、撒娇的、倔强的……我在门口走了走,这才把两条腿的哆嗦缓解了。

    大门口没有逾越规制,并且非常低调,就像是平常的大户人家,白墙黑门,有飞檐,干干净净。所以挂上白灯笼之后,也有肃穆之意。想这高太傅当年也的确是风光,皇上的老师,翰林院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曾经这里也是车水马龙,宾客言言。自从他因为徐庆的事情退职归隐之后,很少有人来访,怕是都要撇清关系才好。

    所以,忽然看到南厂的人来到这里,的确护院们会紧张。但想想也没有必要,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呢。

    “高太傅平日里可曾出门?”我尽量保持了和颜悦色,和护院们闲聊起来。虽然依然带着黑色面罩,但也不影响我的形象。

    护院甲看起来是个小头目,认认真真回答我的问题。“老太爷退下来之后很少出门,老夫人去世后,他就更不出门了,平日里也没有人来往。在这里的两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人来看过老太爷。只有一些亲戚来过,还有就是大夫了。”

    “同僚都不曾来过?”这人缘混得也有点差吧。

    “其实也曾经有过一位翰林来过,但是老太爷不见,说是没脸见面之类的。人家一看都这样了,也没有强行进来。所以,后来也就没人来了。”护院甲见我们没有什么架子,也就话多了起来。“其实,老太爷来这里住下来之后就病倒了,一直郁郁寡欢,每天也就是在床上躺着,在院子里躺着,平时也不太说话。只有三少爷来的时候,多说几句。”

    “三少爷没住在这里?”我也是随便瞎问。

    “三少爷在礼部任职,只有十日一沐休才过来看看。平日里都是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来打理和照顾。后来来了婉珍姐,她们才得了一点闲,平日里也的确是很辛苦。”

    “为啥辛苦?”

    “一开始老太爷还是明白的,还能够自己打理自己的事情。可后来慢慢地就开始糊涂了,动作非常迟缓,然后经常犯脾气。两位奶奶毕竟不是亲闺女,都是儿媳妇,所以也是挺难的。”这群护卫开始八卦了。

    高启年的马车被我们甩得太遥远了,居然现在还没有到。我只好继续随便瞎问:“高太傅可有什么喜好么?”

    “这倒没听说过。从前说是喜欢吃,但是后来糊涂了以后,也没见吃过什么。对了,倒是婉珍姐来了之后,给老太爷做了不少好吃的,老太爷还是挺高兴的。”

    “这位婉珍姐在么?”

    “在的在的,我刚才还看见她跪在院子里上了一炷香。”护院乙说道。

    “要不咱们进去吧?这外面太晒了。”肖小三也被晒得冒了汗,“反正他们也知道咱们来,谁让他们这么慢呢。”

    “合规矩么?”我问肖小五。

    肖小五立时就笑了,“咱们南厂什么时候讲过规矩呀?想进去就进去呗。”

    “嚯,你们厉害!”我拍了拍肖小五的肩膀,表示万分的赞赏。然后一步都没停,直接往里走。护院们一看这个架势,也没有怠慢,立时去开路。

    我们一行人干脆就直接在这里逛了起来。基本上和高官大宅的格局都差不多,反正就是大,走到第四重院子的时候,我已经累了。护院说这算是内宅,他们这种外男就不能进去了。

    “行,咱们在这里歇歇,先不走呢,等一下小高大人他们过来。”我一屁股就坐在廊子里,用袖子扇着风。

    刚想着是不是讨口水喝,院子里出来一个瘦弱的女子,身形还不错,就是这一脸的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实在是令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婉珍姐,您怎么出来啦?”护院丙的年纪小一点,直接喊出了此人的名字。我们一群人看着她,她略略有点迟疑,但还是冲我们行了礼,问道:“奴婢婉珍,是这高老太爷的婢女,听得院外有点乱,特出来看看情况。”

    “哦哦,听说过。”我坐着也没站起来,但也没想再多看她一眼。这脸实在是令人太难接受了,应该好好治一治,否则太影响形象了。不过,这人说话还透露出一股斯文的风范,看来高太傅身边的人,也很有学问嘛。

    “大人要不然进院子里休息?就是高老太爷的灵柩还停在这里,过一会才会挪到前院去。怕大人会觉得有冲撞……”

    “嗯嗯,无妨无妨,我们进去上柱香吧,都到这里了,也是应该的。”我这才站起来,跟着婉珍姐进了院子。这里已经算是后院,更加精致,文化人的品位展现得淋漓尽致。

    据说皇上的很多审美启蒙都是师从这位高太傅,比如一棵松树,一定要修剪枝干,让它呈现出松鹤之姿;又如一丛丛林,必然要前后对称,不能有任何歪斜。我匆匆这么看了一眼,就发现这里也是如此,和宫里御花园有很多相似之处。看来,这位高太傅对皇上的影响力很大,若不是后来自己归隐了,恐怕在朝野中话语权和影响力都会很大。

    那么,当初他为徐庆各种签字行方便,也真的是有点过分了。贪墨巨额财物,真是该杀。随便乱想着,接过了婉珍姐递过来的敬香,我们几个南厂过来的人一字排开,冲着高太傅的棺椁鞠了三个深躬,并且将敬香插在案头的香炉之上。

    “请问婉珍姐,最近可否有人不见了?或者是陌生人来过?”还是要做事情的,尽管我在祭拜高太傅时,心里嘟囔了几句,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先调查“价值连城”宝贝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目前比较重要,我的那张小画可以往后拖一拖。

    “这还真的不知道,这几日我都在这里,没有接触太多人,来来回回都是府里的人。”婉珍姐想了想,“府里的人不多,三少爷住在京城靠近皇城的宅子里,不是经常回来,除了他,也几乎没有人来。”

    “我听说还有一个大嫂在照顾高太傅,她如今在哪里?”我左右看了看,这院子很大,的确没什么人。

    “老太爷去世后,大嫂心情一直不好,后来说是身体不适,就在自己院子里休息了。”婉珍姐低着头回话。我这才又多看了她几眼,肖小五也终于看了看她,怕也是觉得她这一脸的红疙瘩实在太难看了。

    “哦。”我简单地应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这一脸的红疙瘩是怎么回事?”

    估计也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她愣了一下,才又回答道:“大夫说是湿疹,表里表外实火,发不出去。”

    “多久了?”

    “算起来也大半年了,一直在吃药调理,但是没有什么好转。”

    “身上可有?”

    “这倒没有,都集中在脸上。奴婢这幅尊荣,的确有碍瞻观,所以一直躲在内宅,未曾过多出门。”

    “高太傅没说什么?我听说你来照顾高太傅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吧?”

    “是的。来此之前就长了这个,一直不见好,但也没哟变得更坏。后来,有人介绍我来这个照顾老太爷。老太爷当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所以也没有惊扰到他老人家。”

    “他得了什么病?”

    “消渴症。”

    “这病很折磨呀。”我有点替高太傅难过了,这类病症是阴阳俱虚,络脉瘀阻,经脉失养,气血逆乱,临终时不仅全身浮肿发黑,并且五感尽失,很是痛苦。

    “大人知道这种病?”婉珍姐开始掉眼泪。

    “嗯,曾经见过。”

    “老太爷大半年前已经看不见了,所以他也就无所谓我是否已经容颜尽毁,而我要做的就是尽本分,照顾好他。”

    “嗯,辛苦你了。”我叹息了一下,看了看她的双手,果然是因为经常要洗衣服被褥什么的,已经发白浮肿,的确是个很用力照顾高太傅的。

    高启年和他妻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马车太慢了。”

    “不妨事,你们也略略歇一下,路上也挺远的。”我很是客气。高启年倒是看到他老父亲的棺椁,又有点要流眼泪。“小高大人,我们这边再说说话吧。”我请高启年往第五重院子走,避开棺椁的位置,一是不应该再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开始审案子,另外,高启年万一情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我也搞不定的。

    高启年和他妻子柴氏跟着我们又往后面走了走,我回身问他:“这里平时也这么安静么?”

    “是的,父亲归隐后,身体愈发不好,每日里还会因疼痛大喊大叫。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年他是太傅大人,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也是意气风发的盛年,如今这幅样子,也实在是不想让外人见到。”

    “刚才听婉珍姐说,大半年前高太傅就已经看不见了?”

    “是的。”

    “这病是如何发起来的?”

    “其实在出事之前,父亲就觉得身体不适很好,后来也就趁此归隐。一开始是全身浮肿,之后就是浑身疼痛,然后是无法排尿,然后就更加浮肿。我们一开始是以为胖了,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大夫来看过诊后,确认为消渴症。这种病情长则三年,短则半年。因此,父亲的情绪就更加恶劣,经常大哭大叫,还摔东西。搞得大嫂和我妻子照顾起来非常困难。幸而有人介绍了婉珍姐,她照顾老人病患很有经验,因此,父亲最后这半年的时光还是很好的。”高启年还是哭了起来。

    “小高大人节哀啊。”我长叹了一声,高太傅这一辈子要脸面,最后居然得了这样一种病症。倒也不是他要归隐,是的确要归隐,才能保住最后的体面。

    第五重院子是高启年夫妇住的地方,最近半年高启年过来住的时间比较长,皇上也特别批准他来照顾父亲,因此,这个院子看起来最有人气,东西也比较多。“府上出了丢失了那东西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丢了?”

    “这个到没有。”柴氏说道,“我们发现失窃后,先是立刻关了大门,然后开始清点家里的东西,但是发现什么都没有丢,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那说明贼人知道这东西?直奔主题?”

    “看来是的。”

    “平时放在哪里的?”

    “在父亲床下的木箱子里,也都上着锁。我们查看过,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就连地上的土都没有动过。”

    “难道是放进去的时候,就已经丢了?”我有点挠头。

    “这个倒不知道。当年母亲把这木匣子拿回来的时候,直接放进了木箱里,推到了床下,之后就再没有人去翻过。”

    “谁知道这个事情?”

    “说来也是奇怪的,只有我和我妻子,以及大嫂知道这个事情,父亲的管家一年前去世了,现任的新管家是从我家带过来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坐到了高启年居住的院落中的阴凉处,看着这一院子的夏日繁花透露出的生机勃勃,让人真的有些唏嘘。

    “这位大嫂人在何处?住在第六重院子里?”我往后面看了看,发现那个院子种了不少梧桐花。

    “大嫂目前是住在第六重院子里,但这里之前是我二姐的院子。二姐走的早,也就空了下来。大嫂说她喜欢这个院子,所以也就搬过去住了。只是……”

    “什么?”

    “大人看到这一院子的梧桐花了吧?”

    “嗯,挺好看的。”

    “我二姐闺名梧桐,因此也就种了这院子的梧桐,也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可是大嫂一住进去就要把这些梧桐树砍掉,说是看着晦气。因此,我和大嫂吵过一架,彼此都很生气。现在我根本就不往那个院子里走,只是我妻子偶尔会过去找大嫂说说话。”

    “这话挺好看的,砍掉多可惜呀。”我也张望了一下,的确枝繁叶茂,透露出另外一种意境。

    “可大嫂嫌弃这里死过人,死活要砍掉……”

    “二姐死在这里?”

    “当时我年纪还小,又在外面读书,具体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据说是这样的。”

第一百五十四、大奶奶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四、大奶奶不见了

    说起高太傅家的二小姐也是一段令人遗憾的往事。这位二小姐端庄秀丽,身材丰腴,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好生养,好嫁的那种类型。因此,当年也有不少公子少爷来求娶。二小姐闺名梧桐,也如梧桐花一般,大气优雅,是高太傅的掌上明珠。

    高太傅的大儿子是痨病死的,大儿媳妇李氏的娘家人丁不旺,也就没有回娘家再嫁,而是留在高太傅家。因为没有生养孩子,所以高太傅夫妇二人将大儿媳李氏认作了女儿,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让她以高家大女儿的名义出嫁,并且给一份丰厚的嫁妆。

    但是大儿媳李氏倒是觉得在高太傅家里养老也是一件好事情,并且她也已经过了最佳生养的年纪,如果再嫁他人,必然是要做后娘,她不乐意。因此,高太傅夫妇也并没有说太多,也不催促她,完全任由她自己来掌握生活。反正,高太傅家里也不缺钱,养活一个女儿终老,也并不是难事。

    回头来说二小姐梧桐,性格倔强,但也并非不同情理,时而还撒撒娇,也是让人很喜欢的女子类型。高太傅夫妇两人也为梧桐的婚事发愁,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来求娶的人太多了,不知道挑选哪一个好。

    后来梧桐说想和要好的小姐妹们去大月国特别为官宦人家的女孩开办的学堂读书,并且采取的是住宿制,这样不仅可以离开家,拥有更多的社交,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开拓自己的交友圈。这种女子学堂非富即贵,也不是有钱就能够进去的。高太傅的身份背景足够让梧桐进去读书,他也很支持梧桐去学堂。只是书读了三四年,就在梧桐二十二岁那年,忽然得了一场急病,仅仅半天就死了。

    高太傅夫妇二人都蒙了,连哭都没哭出来,一直憋着,郁郁寡欢。高太傅为了弥补准女婿徐庆,就开始给他行方便,结果就闹出了贪墨银两的大案。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高启年讲完前半段之后,大家也很唏嘘。没想到高太傅如此荣耀一生,结果家事和子女运却如此之差。

    “高太傅是不是很喜欢丹青?我在翰林院官员那边看到他有几本小画册,栩栩如生,非常好看。”我问高启年。

    “是的,家父喜欢绘画,有时候就把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画出来,现在家里还有不少,过几日,我会整理的。”

    “都是关于哪些方面的?”

    “什么都有。比如今日梧桐花开,艳阳高照,他也会画下来。之前,母亲对镜梳妆时的样子,他也几笔勾勒出模样。我之前还看到过大哥小时候蹒跚学步的图画,历历在目,有时候那些跃然纸上的小人似乎都能够活过来一般。”高启年的神情有低落了。

    “我能看看么?就几张。”反正我看过不少了,再看看生活画卷,也有助于了解高太傅。高启年让他媳妇柴氏去拿了几张给我,果然也都是巴掌大的小画作,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人的练习作品,没有落款,没有题词,有些什么都没有上色。就是文人墨客在闲暇之余的自娱自乐而已。或许他觉得不值钱,也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年月久了,现在返回头来看,反而多了一些回忆的色彩,成为时光的痕迹。

    正在翻看的时候,柴氏的丫鬟过来回禀:“大奶奶不在院子里,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嫂?”我问了一句。

    “是的。”柴氏回答道,然后又问丫鬟:“几时不见的?可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小丫鬟回答:“不知道,刚才问了几个护院,他们也说没看到。”

    “最后一个见到大奶奶的人是谁?”

    “这个,需要问一下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应该是前天的傍晚,她说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了。我正在写宾客名单,所以也没有特别留意。”柴氏想了想,“要是这么说,昨天一天都没有看到她,也没见她来给父亲上香。”

    “问问护院,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出去了?”我对高启年说,“什么边门,后门之后的,也都问问。”

    “行。”高启年也不敢耽搁,赶紧去找护院。

    “我们能去大奶奶的院子里看看吗?”我尽量表现的客气了一点,但其实已经开始心浮气躁。因为什么线索都没有,就算是这个大奶奶失踪了,也未必能够证实东西时她偷的,因为完全没有作案的动机。

    柴氏带路,我们一行人又进了最后一重院子。这座院落其实布置得还挺别致的,梧桐树已经很高了,据说有了十多年的树龄,很高,很繁茂,的确是挡了房子的光线,进了屋子,会觉得光线不足。

    房间内有些乱,但只能说明女主人是个懒散不爱收拾的人,丫鬟婢女都在前面帮忙,所以这里也没有及时打扫收拾,有用过的茶杯没有收起来,窗口的木塌上还有绣了一半的汗巾花朵……闻讯赶过来的婢女看了看,说大奶奶可能是出门了,因为她常穿的鞋子不见了。不过,几时出门的,她也不知道。她一直在厨房帮忙,昨天没有回来这边。

    我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能说,这个大奶奶生活用度的确很不错,甚至比她那个三弟三弟妹用的都要好一些。房间里还有不少糕点零食,这怕也是个爱吃的主儿。

    “行吧,都问问彼此这几日的行踪,要详细一些,然后给我一份。”我往出走的时候,刚好路过厨房,看到里面有不少人在忙碌,就问了一句:“这么多人?”

    柴氏说:“明日头七宴,要来不少宾客,所以在做准备。”

    “那个身材魁梧的人是谁?看起来不像高家的人,没穿高家的衣服。”我张望了一下,嘿嘿,只能说,我对于身高八尺,相貌不错的男人都会多看几眼。没办法,天生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看肖不修呢,这都是有原因的。这个在后厨裸了上半身的男人,正在扛一袋袋大米,身上都有了不少汗,在阳光下居然闪闪发光。要不是因为公事,我可能都会上去随便闲聊两句了。

    “这是婉珍姐的丈夫,看我们这里最近人手短缺,就过来帮忙的。人很勤快,身强体壮,也能够搬搬抬抬的,很不错的。”

    “之前做什么的?”

    “据说是在镖行里做事,最近天气热,走镖的人少,所以就歇几天。”女人都喜欢这样的充满雄性力量的男人,即便是已经结婚嫁做人妇的柴氏,也不禁多看几眼,并且八卦一下。

    “这倒是,天气太热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往前走,并且琢磨着要不然就先回京畿府了,反正看也看了,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就在这个时候,有护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三少奶奶,婉珍姐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

    “赶紧叫个大夫过来。”柴氏立刻让人去找,然后问我:“大人,我去看看吧,这几日婉珍姐的确很辛苦,忙前忙后的,一直也没有睡个囫囵觉,估计是太累了。”

    “嗯,去吧。”我可不阻拦,因为看起来,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柴氏立刻匆匆忙忙地跟着护院也走了。我看了看肖小五和肖小三几个,他们用眼神示意我:啥都没看出来。

    行吧,我们就算是来这里转一转,走一走。现在,回去京畿府就好了。

    回去的时候,就必要这么拼命策马了,我按照正常速度行进,还迎面遇到了匆匆赶过来的大夫。这大夫坐着高府的马车,正好和我们对面相遇,他们不敢阻拦我们的路,就停在了一边。护院甲问:“大人这是要回去了?”

    “嗯,这大夫是府上常用的?”我随口问了一句,那大夫倒是很机灵,虽然年轻,但也算见过世面,立刻从马车里跳下来,给我们见礼。“黄某不才,给大人们请安。”

    “婉珍姐那一脸的红疙瘩怎么治不好?”

    “回大人的话,那个的确不太好治。并且,我们也都怀疑可能是有什么过敏源的存在,才让这红疙瘩越长越多。并且,最近看起来,这红疙瘩被挠破了几个,开始流水,不是特别好的迹象。”

    “这相貌对于女子来说至关重要,可不能让婉珍姐就此毁容,这可关乎到她后半生的幸福呢。”我想了想她那一脸的可怖,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的。

    “是是,我尽力。”黄大夫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们先走吧,救人救命要紧。”我拉着马往路边上躲了躲,给马车留出了空隙。事从缓急,护院甲也没有停留,赶紧驾着马车走了。我问肖小五:“要不咱们先吃饭去吧,我记得这边有个不错的小馆子,烩面不错。”

    肖小五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说道:“咱们这趟无果,不知道肖大人会不会责备我们。”

    “为什么?这不是很正常么?不是每一次调查都会有结果的。并且,如果没有线索,没有怀疑对象,没有可疑之处,其实也证明高府内部没有问题,也算是有结果呀。”他们这些人的想法都太着急了,哪里那么容易地找到线索呢,那我不是真的成了破案高手,通鬼神的神仙了么。

    就这么一路晃悠着,回到京畿府的时候都已经傍晚时分了。肖不修早就走了,留下话说如果没查出什么,就赶紧回南厂。我问陈大人要了一份关于这个案子的卷宗,还重新描绘了一份木匣子的样式,这才回转。

    回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我尽量放轻了脚步,降低自己的声音。不过,我看了一眼肖不修的正屋还亮着灯,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不管了,我还是先回去睡觉吧。这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我需要睡在我的床榻上,安安静静地睡一会。

    本来我还想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再把今天所有的事情再顺一遍,结果,脑袋一沾枕头,立刻就睡了,还特别香,连梦都没有。最终,我是被热醒的。这已经进入了三伏天的头伏,即便是不动,也会出一身汗。我已经换了麻布小衣,但是依然也是汗津津的。不知道为什么,在醒了之后,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婉珍姐的丈夫,那个身材很好的男人。嗯,那一身的腱子肉,略略黝黑的皮肤,汗津津的上半身……不看脸都觉得很不错,婉珍姐的眼光还不错嘛。

    “肖小七!”肖不修的声音在门口传了过来,吓了我一大跳。

    “在在在。”我忙不迭地爬起来,冲着门外喊:“肖大人,咱们要出门么?容我洗把脸?”

    “皇上让我今日去去高太傅家吊唁,你跟我再去一趟。”肖不修的声音很平和。

    “行行行,马上马上。”我动作很快的,“您先去吃个早饭,我马上就到。”洗脸,换衣服,梳头发,戴上黑围巾,我这速度真心是练出来了,完全一起哈成,半天耽搁都没有。

    当然,为了赶速度,我们又是骑马去的。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我的速度就更快了,完全没给南厂锦衣卫们丢脸。我暗暗给自己一朵小红花,表扬我这一趟的表现。

    高太傅别院的门口已经车水马龙,虽说生前的两年没有人来探访,但是人都死了,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了,因此和高太傅之前关系好的一些人,特别是翰林院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来了。毕竟人家高太傅有学识,有见解,也有不少的学生遍布在朝野之中,此时也是他们表达哀思的最佳时刻。

    看到肖不修一行黑骑扬起了漫天黄土,特别有气势地策马赶了过来,慑于威名,以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家都躲开了。我们上前进门的时候也完全没有阻挡,高启年柴氏一身素缟站在门口迎客,看到肖大人都来了,忙不迭地跑了过来问安。

    我昨天刚见过他们,所以也点点头,表示友好。肖不修难得还说了两个字“节哀”,然后就直接进去了。我跟着柴氏在后面走,随口问了一句:“婉珍姐呢?”

    柴氏忽然哭了出来,哑着嗓子说:“昨晚急病没了……”

第一百五十五、御驾亲临真的要打我?

    第一百五十五、御驾亲临真的要打我

    据说,昨日婉珍姐忙完了事情后,忽然感到一阵心口疼,就倒在了地上。然后去找了大夫过来看,但是就一直没有再醒过来。柴氏吓坏了,少了帮手不说,人就这样没了,还是在高太傅的头七之内,也相当不吉利。所以,婉珍姐的尸体还放在她的屋里,还没有往出运。不过,她丈夫在屋里守着,一直没有出来。

    我们跟着肖不修给高太傅上了香之后,就坐到厅里喝一杯茶。因为皇上派来的人,所以待遇自然是相当高。很多不够级别的官员,都不能进到正厅,只能站在外面毒辣的太阳底下。因为肖不修还没有离开,其他来祭拜的人也不敢提前走。

    高启年和柴氏也进了正厅,现在他们是高府的主事人,不过因为品阶不够,还不能够和肖不修坐在一起,只能站在一边等肖不修问话。肖不修看了我一眼,我估计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能够来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我开了口,“那个婉珍的死因是什么?”

    “大夫说是因为操劳过度,急火攻心,犯了心绞痛,这才没了。”柴氏回答的时候,面容哀戚。看来这婉珍与柴氏半年来相处的还不错,说起来都很伤心,甚至比那个大奶奶失踪还要更上心一些。

    “大嫂呢?”昨天其实已经找了一圈了,也没找到,今天我只好再问一遍。

    “依然没有消息,护院们都说没有看到她出去过。其他的人也没有见过她出过门。我去她屋里又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踪影。”柴氏的表情很是不好,高启年扶了她一把,接着说道:“要是大嫂偷了这宝贝,怕现在早已经跑了,所以才什么东西都不带的。她的嫌疑最大,大人看看是不是下令缉捕她?”

    “这不太合适吧,没有证据呀。”我看了看肖不修,他没说话,我就继续说。“这事情有个疑点,如果你们的大嫂真心想偷这宝贝,早就已经偷走了,不会等到现在才拿走,并且还要趁现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候逃走,这明显就是告诉所有人东西时她拿的。所以,她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我想知道的是,除了你们夫妻知道这件宝物外,还有谁知道?”

    “要是说起来,也真的只有我们夫妻二人知道,大嫂都不知道。母亲在世时,悄悄和我两说过这个事情,也告诉我们东西放在那里。我们一直没有动过,直到前几日才看的。”高启年回答道。

    “那这几年有什么人走了?失踪了?”

    “这个也没有。在我们这里做事的都是十几年以上的老仆人了,新来的就是已经做了半年多的婉珍,其他的人都真的很久了,他们也都没有走的。”高启年略略回忆了一下,很肯定地说道。

    我也是一筹莫展,这什么线索都没有,又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又没有人失踪。那到底怎么回事?真是焦灼,就像是这有些闷热的天气一样,令人憋闷。

    “你在藏书阁有没有找到其他线索?”肖不修问我,我站在他边上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别看这个盒子造价很高,但内务府没有这个的款项,证明这应该不是大内之物。高启年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是看木匣子的年份,应该也是很有年头的东西了。或许,可能是高家更早留下的东西,不过是又装了这个。”

    “也有此可能。这个木匣子我的确也是第一次见,不像出自皇宫。”肖不修也很认真的想了想。

    “要不,咱们真的问问皇上吧,这么猜谜语也不成啊。”屋里没有外人,我直接说了出来。

    “万一皇上知道东西丢了,还不都气死了,我们夫妇可能就是死罪啊,万万不可。”高启年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并且立刻跪了下来,柴氏也赶紧跪下来。

    “可是,这么猜,也猜不出来,完全没有方向啊。他是唯一的知情人,或许对寻找这个东西也是有帮助的。”

    “不可啊不可啊!”高启年很胆小的,不如他父亲的气度。

    “可是啊,万一某一天,皇上忽然要你交出这个木匣子和宝贝,你怎么办?交不出来很可能就被杀头了,现在报官说是失窃了,还算是比较合理的方法。”我耐心地跟他们讨论着解决的方法,“所以呢,我们就直接问皇上,说不准他就说了呢。”

    “不好吧……”高启年还企图挣扎一下,肖不修倒是点了点头,估计他也在考虑这个事情的可实施程度。“可以问问皇上的。”

    话音未落,“皇上驾到!”一声尖锐的喊声传了进来,吓了我们一跳。肖不修立刻站起身,拖着我出了门去迎驾,我小碎步地跟上,然后悄声问他:“你知道皇上要来?”

    “猜的。”肖不修言简意赅,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

    “其实我也猜他会来。”

    “为何?”

    “看陈志典给我的画册,能够感觉到高太傅和皇上的关系很好,至少曾经非常好。如果没有徐庆贪墨的事情,或许高太傅能够干到死。现在提前归隐,皇上心里应该也不太好受。”我小声说着。

    肖不修又瞥了我一眼,说道:“你跟陈志典走得还挺近的,他连这种东西都给你看。要知道这可是高度机密。”

    “偶然看到的,嘿嘿,我不会泄密的,我这不是只跟您说么。我发誓,我和谁都没有说过。”我赶紧表了一下忠心耿耿。

    “谨言慎行。”他甩给我四个字,我赶紧点头哈腰答应着。

    皇上一行人进来的速度很快,我们迎到半路,就看到一身便服的皇上带了几个亲随走了进来,肖不修立刻要跪下,皇上立刻拉了他一把,说道:“朕私服出访,不必跪了。”

    结果,我动作快了点,直接趴在了地上,肖小三他们一看见我趴地上了,也赶紧跪了下来。整个院子看到南厂的人都跪了,无论大大小小的官员和乡绅仆从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口称“叩见皇上。”但是大家说得不整齐,搞得嗡嗡地乱七八糟的。

    皇上瞪着眼睛瞅着我,“肖小七,你赶紧起来,你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好头。”

    其实我也不想啊,就是走得太急了,没收住而已。结果,我趴下的动作又不是很优雅,真是好丢人。但是,夏天穿的轻薄一些,我这一摔,居然把膝盖和手臂都摔破了,出了血。肖不修拽了我一把,我才借力站了起来,但也疼得龇牙咧嘴。

    “我错了我错了。”承认错误我第一。

    皇上“哼”了一声,看了看这一院子大大小小跪下的人,只好朗声说:“都起来吧,今天朕是来祭拜老师,各位也无须多礼。”

    这一院子的人才立刻又乱哄哄地说着:“谢皇上。”然后陆续站了起来。

    南厂的侍卫们迅速开出一条通道,让皇上直接给高太傅上香。肖不修跟着很紧,前前后后伺候的很妥帖。我瘸着腿,摸着胳膊站在外围,瞅着他们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绝对皇上和肖不修有种“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感。

    我果然是被摔傻了。

    皇上的表情也有点阴郁,直到上完了香,默念了几句之后,才好了一点。高启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世家公子,也是丧主,带着高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给皇上磕头回礼。这算是高规格了,尽管是私服来的,但高太傅也算是归隐了,太过正式也不合礼数。所以,现在这样最好。也算是给高太傅最后的体面,以及高家的高光时刻。应该这么说,高启年应该还有机会再往上升几个官阶,不会因为高太傅的去世而丢掉了势力和特权。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他做背书。

    之后,高启年引着皇上进了正厅,端茶侍奉。肖不修站在一边也不吭声,我更是站在肖不修的后面,不敢再说话。胳膊上还有点渗血,我只好用袖子擦了擦。肖不修递给我一块软软的白纱巾,我有点舍不得用,虽然接过来了,但还是捏在手里。

    “朕本来是让不修来为朕上一炷香,但是想到之前太傅和朕的过往,特别是高太傅教朕的那些诗词书画,已经做人的道理,不禁还是想过来送老师最后一程。现在,也算是了了。”皇上这个时候开口了,大家都很仔细地聆听着。

    “谢皇上对家父的厚爱。”高启年又工工整整地跪了下来磕头谢恩。

    “哎,起来吧。”皇上叹了口气,“对了,朕记得两三年前,高夫人拿来的那个木匣子可还在?”

    完了完了,问到重点了。不止我紧张起来,高启年更是开始发抖,柴氏干脆直接坐到了地上。

    “怎么?出了什么问题?”皇上这种人精,一看到众人神色有异,立刻就知道出了事情。

    “卑职有罪,罪该万死。”高启年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惶恐得不成了。

    “到底怎么了?”皇上更加疑惑,“木匣子毁了?”

    “这倒没有,只是有些状况。”肖不修看到高启年已经完全说不利落了,就自己把话头接了过来,“日前,高启年到京畿府报案,说是失窃。京畿府尹陈大人了解过案情之后,也觉得甚为棘手,于是找臣来看看状况。木匣子尚在,并未损坏,但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被掉包了,或者就是失窃了。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情,皇上刚好也问道了。”

    “哦?东西丢了?”皇上挑了挑眉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算丢了。”高启年平缓了一下情绪,感激得看了肖不修一眼,继续说道:“臣父去世后,臣在木箱子里找到了这个木匣子,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是一个不值钱,随处可以见到的小海螺,因此感到相当惶恐。因为被臣父如此珍藏之物,若是这个,或许就是失窃掉包了……”

    “拿给朕看看。”皇上不置可否,要先看看再说。柴氏立刻从后堂把木匣子呈了上来。皇上的贴身亲随把木匣子拿了过来,又呈给了皇上。我就站在一旁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伤感。

    皇上打开木匣子,看到了里面那支带血的小海螺,眉头却舒展开了,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坐在了椅子上。肖不修立刻上前跪在地上,我们也赶紧都跟着跪了下来。

    皇上眯着眼睛问:“为何跪?”

    “皇上必然心有感伤,臣等不能分忧,实属有错。”肖不修太会说话了,我真想冲过去给他点个赞。

    “那你们呢?”皇上看着跟着肖不修跪下的高启年,陈大人等一众人。大家有点干巴巴地不知道怎么回答,高启年大着胆子说:“皇上是因为家父的木匣子而叹气,臣虽不知道缘由,但也因此而令皇上感伤,因此也是有错的。”

    高启年的回答也可以打八十分,不错不错,有官员晋升的潜质。

    “哎~”皇上又叹了口气,大家赶紧把头按得更低了,生怕被皇上点名。我恨不得想趴在地上,结果还是被皇上点名了。“肖小七,你为什么跪?”

    “啊?我?肖大人跪了,我就赶紧跪了。”我可没有那么多说得出来的,只好把实话说出来了。

    “你!”皇上又要瞪眼,“你就不能说说为朕分忧么?”

    “我也想说的,但是吧,因为不知道皇上到底为什么叹气,还不知道咋分忧。要不,皇上您说说,我想想……”

    “小七,大胆!”肖不修呵斥了我一句,我立刻闭了嘴。不过,皇上倒是展开了笑容,没有了之前的哀伤之色。他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明显是无奈,“都过去了,也没什么了。都起来吧。”

    “是是是。”大家也舒了一口气,纷纷起身找回自己的位置站好。

    “肖小七,你过来。”完了,我又被点名了,现在应该是我要长长的叹息了。

第一百五十六、带血的小海螺是皇上的命

    第一百五十六、带血的小海螺是皇上的命

    我有点磨蹭地走了过去,想我和皇上还不熟,不知他要干什么。不过我用余光看了一眼肖不修,他的表情倒是很淡然,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点鼓励的意思。我从北固国回来之后,可还没有和皇上正面接触过,这是唱得哪一出?

    靠近他之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问道:“你不是可以破案么?现在,我说这木匣子里的东西没有丢,并且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是这个带血的小海螺,你要如何破呢?”

    原来他是想考验我,不是要揍我。我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表情也轻松了不少。“回皇上的话,那我就知道了。”

    “说说吧。”皇上也放松下来,背靠椅子,端了茶碗,喝了一口。

    不过,我还是跪了下来,表示对这件事情以及高太傅的尊重。“根本没有什么无价之宝,价值连城的宝贝,之前的那些说法不过你掩人耳目,唬人用的。而这个不值钱的小海螺,就是真货,或者说,这么贵的木匣子,为的只是装这个小海螺而已。它代表的不是金钱上的价值,而指的应该是情义无价。”我先给这件事情定一个基调,看到皇上的表情明显有了波动,我知道我大约还是猜对了。

    “继续说。”皇上看了看我,用手摸了摸这个小海螺。

    “皇上年少时与兄弟们一起玩,应该还有不少大臣的孩子们,彼此因为年少,也没有太多顾忌和尊卑之分。高太傅是负责给大家授课的老师,但也愿意让孩子们多出去玩一玩,开拓眼界,增进彼此之间的情感交流,目的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做到兄弟和睦,君臣友爱。”

    “这你是如何而知?”皇上的表情明显严肃了不少。

    “翰林院的陈志典陈大人在前日整理高太傅的物品时,发现了三本小画册,上面记录过皇上年少时的画面,看起来很是欢乐和有趣。”我要把陈志典拉下水,不能我一个人承担。

    “画册可有?”皇上明显被勾起了好奇心,“陈志典可在?”

    我转头在身后这一群黑压压的百官里找了找,皇上身边的亲随也大声问着陈志典可在?陈志典一脸无语地看着我,走了出来。

    看得出,他也很紧张,因为听不清楚我们在前面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忽然被皇上叫了过来,多少都是很忐忑的。不过,他知道我在前面,就明白一定是我出卖了他。

    “臣在。”陈志典跪在地上。

    “行了,起来吧。”皇上对他真的是很好,直接就让他平身了。“高太傅留了什么画册?可有带来?”

    “回皇上的话,这画册的确带来了,本来想交给高太傅的家人的。”陈志典从怀里掏出了这三本小册子,让皇上的亲随呈了上去。皇上很速度地翻了翻,然后眼见着流了眼泪,唬的大家又都跪了下来。

    我看了看,我早都已经跪着了,不能再跪到哪里去了。但其实我的腿有旧伤,如果一直跪着很不舒服,我偷眼看了看也跪在地上的肖不修,便往他身后挪了挪,将自己的腿放在宽大的裙摆里,盘腿坐了起来,这样就舒服多了。

    我这点小动作,当然不能逃脱肖大人的法眼,他居然用他的身形挡了挡我,让我不至于那么明显。皇上也瞥了我一眼,幸好他也没说什么。“都起来吧,朕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而已。”

    我的确也想起来的,但是时间太久了,有点站不起来了。但这次肖不修没理我,陈志典在一边拉了我一把,我借力站了起来,还抖了抖腿和膝盖,真是挺疼的。

    “肖小七,继续说吧。”皇上放下了手中的小册子,又问我。

    “这个吧,这个小海螺必然和您与高太傅之间有故事,因为沾了血迹,现在看起来是陈年血渍了,但量比较小,说明受伤不重,但足以印象深刻。为了纪念这个事情,你们才把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小海螺郑重地装在了超贵的木匣子里保存,应该还有什么约定吧。反正,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也不太敢猜太多,生怕说道什么冒犯的事情上,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皇上认真地看了看我,沉吟了半晌这才说话,“肖不修说你聪慧异常,洞察人心,朕应该再加上一句,胆大心细,慧眼玲珑。”

    “啊呀,谢谢皇上,谢谢肖大人。”居然这么赤果果的表扬我,我只能又跪了下来,这下子要磕头谢恩了。

    “起来吧,别闹了。腿不疼么?胳膊不流血了么?过来吧,让朕看看,先止个血再说吧。”皇上这副宠溺的态度令我战战兢兢,受宠若惊。不过,我还是乐意接受这份宠爱的,反正也没啥损失。

    皇上用我一直捏在手里的肖不修的白丝帕擦了擦我胳膊上的擦伤,幸好流血已经不多了,伤口也不算深。他倒是不客气,不心疼,直接用白丝帕把我的伤口包裹好,还吩咐下去,让亲随去他的马车里找找有没有金疮药之类的,给我用一用。

    肖不修立刻说自己有,不敢麻烦皇上了。然后又解开了皇上包好的地方,撒了点药粉,然后又帮我包了起来。我傻乎乎地看着这两个人,余光看到陈志典的神情很正常。你们都有问题,我知道的。但是,这个我是真猜不出来了。

    皇上慢慢说起了往事,不复杂。

    黄花梨的木匣子是高太傅年轻时自己做的,本来是给他妻子放珠宝用的,因此雕工很是讲究,也显得贵气十足。毕竟高太傅家当年也官阶不低,都是世代做官的家族。高太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高中状元后就一直在翰林院任职,并受到了先皇的重用,成为皇子们的老师。

    高太傅对于这些皇子们也采取了“放羊”式教育,没有局限在课本中文字,更愿意带他们玩乐在一起,并从中讲解书籍中的故事,更令人印象深刻。除了皇子们,还有很多大臣的儿女们也一起参学,高太傅对先皇说:“不管最终哪一位皇子继承了大统,都会因为年幼时与这些小伙伴的深情厚谊不会大开杀戒,至少会念及旧情,令政局可以保证更加稳固。”

    先皇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因此也就放任高太傅去管理这些孩子们了。当然,他可是没想到后来为了争夺皇位,皇上居然杀掉了两位兄弟。这也是后话了,民间有很多传闻,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

    说回这些孩子们一起念书时,上蹿下跳,上山入海,真是闹腾得不要不要的。“猴崽子们”玩起来也是不懂得轻重,皇上在小时候非要从高耸的岩石上往海里跳,结果在入海的瞬间,肩膀碰到了礁石,瞬间出血。他自己吓得不行了,连喝了好几口水,周边的孩子们都在玩,谁也没注意到异常。幸好是高太傅心思细腻,发现不对,立刻也从岩石上跳了下去,拼了命把少年皇上从死神手里拖了回来,他自己的腿也被擦破了一大片,流了很多血。

    少年皇上只是喝了一肚子水,呛到了,神志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被高太傅拼了性命救下来的,心存感激,也更加听高太傅的话,努力学习,做一个最出色的人。

    若干年后,皇上正式登基后,大礼完成之后,他单独召见了高太傅,并拿出了一个带血的小海螺,问高太傅可否记得当年救他的事情。高太傅自然记得当时的惊心动魄,但是从来没有对外人过多提起过这件事情,并且除了当时的几个孩子之外,另外两位皇子也已经死了,就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了。但是,他也不敢多说这件事情,因为不能居功,也不能说。

    今日登基的大日子,皇上忽然提了起来,高太傅自然感到奇怪,问皇上:“此事已经过去很久,何必再提呢?”

    皇上拍了拍高太傅,认真地说:“当年若不是高太傅救了朕一命,就不会有今天的盛典。朕要感谢太傅的救命之恩。”

    “皇上言重了,即便当日不是臣相救,也会有别人。”

    “是的,但是,那日,偏偏就是太傅。”皇上将手中的小海螺很郑重地交给了高太傅,“那日我跳入海中,因疼痛而感到惊慌,但也这瞬间看到海底有这只小海螺,精巧可爱,于是就牢牢捏在手,当时耳边甚至隐隐都有海螺的呜咽之声。之后很快,太傅救了我,也受了伤。这份救命之恩,即便今日朕不是皇帝,也是要报恩的。”

    “皇上,这是朕的本分。并且,其实臣还是有愧疚的,当日没有看到危险,任由皇上等孩子们自由跳跃,其实是臣的错。”

    “太傅何必自责呢,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许愿,若有一日太傅遇到危险,我必然要回馈太傅一条性命。现在,这个小海螺便是信物,也代表了朕的性命。太傅定要保管好,或者说,若不是太傅,即便是太傅的家里人,太傅希望能够救的人,只要拿这个小海螺来,朕都会认下。”皇上很认真,太傅也立刻跪了下来,谢谢皇上赐予的这个“免死小海螺”。之后,就将这个小海螺放在黄花梨的木匣子里,珍藏起来。并且告诉了他妻子这件事情,也没有外传,只有他两知道。

    再后来的日子里,其实高太傅也是兢兢业业,尽量做到了无偏差。但是在女儿梧桐和这个准女婿徐庆的事情上,还是栽了跟头。儿女债,的确是也很要命的。当时皇上盛怒之下,几乎就要问斩太傅了。高夫人想起了这个小海螺,立刻带着它进了宫,换了高太傅一命。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皇上讲完之后,高启年立刻跪地磕头,感谢皇恩浩荡以及皇上的宽宏大量。但是,说这些都没啥用处了,人都没了,事情也过去了。

    倒是陈志典说了一句:“其实,高太傅也对皇上还是少年时的那段时光记忆尤新,看到这三本小画册,感觉他在那个时候才是最开心的。”

    我也点了点头,“笔锋轻快,孩子们的脸上全是笑容,说明作画的人也是很开心的。”

    “这三本小画册朕要了,这小海螺朕也收回了。”皇上站起了身,“高启年,虽然你的资质平庸,但也算正直,你父亲曾经说起过你们三个孩子,你大哥英年早逝,二姐虽然性格烈,但品格正直,你虽然是最小,又有些优柔寡断,但这也是你的优点,忠厚老实,才是守家之才。望你继续保持,做个好官。”

    “是是是。”高启年痛哭流涕,带着全家给皇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要知道,这等于是皇上对于高家的肯定,对于高启年未来的规划,也可说是仁至义尽,对得起这个小海螺的承诺了。

    肖不修看见皇上要走,也立刻上前护送。我倒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肖小三看我没动,也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跟着肖不修走,还是跟着我不动。正在含糊左顾右盼的时候,皇上回头看了我一眼:“肖小七,这段公案说完了,可以结案了吧。朕都要走了,为何你还没有动的意思?”

    我赶紧恭敬地说:“皇上这个事情的确是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并且是有情有义。但是啊,这个案子其实是没有完结的。”

    “哦?”被狠狠地拍了马屁的皇上心情很好,看我也顺眼了很多。

    “小海螺就是无价宝,并没有丢。但是,这高府丢了一个人,死了一个人,这还没有查清楚。”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皇上说了一下,他的表情又不太好了。

    “死的,或许就是急病。稍后如果家属同意,可以让仵作来看看。但这个丢失的大嫂一连几日都不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没有出现。这难道不令人疑心么?怕也是有问题啊。”我长叹了一声,这年头,意想不到的事情多,都很难逐一破解的。

第一百五十七、你这戒指有点大啊

    第一百五十七、你这戒指有点大啊

    不管怎么说,皇上来过,也算是高家莫大的荣幸,足够说好几辈子的。因此,皇上上完香之后,在肖不修的护送下走了。肖不修低声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说不能不能,我可不能走,我还要和陈志典以及肖小三留了下来,再看看还有什么疑点。

    他点了点头,觉得继续查查也是好的。更何况,他没有陪着皇上私服出来,也已经是失职了,他得跟着皇上走。我跟他咬耳朵说:“我一会就回去,也不多待了,咱们晚上去吃个好的吧,这一天很累的。”

    他又点了点头,但是很严肃的说:“别想着吃啊喝啊,要先破了案子再说。”

    结果,就是我一脸的不高兴。这种人,完全就是利用我干活,完成他的业绩。所有对我好的表现都是假的。

    皇上出门之前又转了回来,问我:“承平在北固国还好吧?有没有瘦?”

    “没,完全没有,我们吃了好几天,胖了不少。”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就知道皇上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我和承平公主在北固国一起玩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这么疼爱承平,也就对我和颜悦色了一些。不过,我还是对他有戒备的,一个皇上,能是什么好人呢。

    恭送走他们之后,一大院子的人由继续和高启年说话,态度明显就更好了。毕竟高启年也算是得到了皇上的肯定,未来可期。不过,对我们来说,今日这种热闹的程度,也完全什么都查不出来。我们又待了一会儿,等到仪式差不多快结束了,这才打算离开。

    柴氏问我要不要吃个饭再走,我摇了摇头,我情愿去吃个路边摊,安安静静的,也不想再看到真哭假哭的场面了。

    “我坐一会,歇一下就走了,您不用招呼我们,忙去吧。”我在高府别院里前前后后又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实在是有点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下。

    “那好吧,有事情喊我。”柴氏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已经有一堆人在等着她了,所以她只能跟我说了几句,就赶紧走了。

    我转头问陈志典,“跟着我干嘛?”

    “看看你怎么破案的,学习一下。”陈志典倒是老实。

    “是不是写话本攒素材呢?”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讶得不行了,“这可是我的秘密。”

    “害,什么秘密啊,在南厂的人眼皮子底下,你能有什么秘密?”我嘿嘿笑了一下,“肖大人告诉我的,说皇上之所以不治你得罪,是因为你写的话本子皇上很喜欢看。”

    “我去,这事情你也知道了。”陈志典终于收起了他的斯文假象,恢复了最初我见到的模样,大大咧咧,一副豪爽的样子。

    “说说呗,哪几本是你写的?说不准我也看过不少呢。”反正坐在这里也是歇着,闲聊几句也是可以的。

    “《公子请慢走》、《缘来清梦》、《红马》、《佳人》、《花之毒》、《碧青剑》、《小白蛇》、《卿本公子》、《小和尚莫要走》……”

    “我去,这么多,我居然都看过。快跟我说说说,《小和尚莫要走》最后那个小和尚跟没跟公主好?《小白蛇》有没有把那个负心汉杀死?”我的精神头也来了,“我这几天都没时间看,急死我了。”

    陈志典看着我很无语,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把我给急的,一把抓住他,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娶不到媳妇了,这整天写这些话本子,全都是才子佳人大侠的故事,完全是理想化生活啊。哪里能找到话本里这么好的女人呀!”

    “也不是吧,我也是有过心仪的人……”

    “谁谁谁,说说说。”我怎么这么八卦呢,刚才我还想知道到大结局呢,现在又开始八卦真实的人了。

    “不可说不可说,这种事情,你就在话本子里猜吧。”陈志典一脸的坏笑,故意不说。

    “别啊,虽然我都看过,但每一本男女主角都不一样,我怎么猜?”

    “皇上不是刚说过你什么聪颖啊,玲珑啊,你一定可以的。”嘿,陈志典居然还嘚瑟上了。

    “不猜了,咱们说说你挣了多少钱吧?我每次去买话本的时候,都是断货的状态,要是着急看,都是要多花几倍的钱。所以,到你手里能挣多少钱?你和那几个书斋是怎么分钱的?”

    “那几个书斋是我开的,怎么分钱?还不都是我的。”陈志典一脸的坦然,我就更加不淡定了。

    “再来,你的书万一有盗版怎么办?我是见过的,除了刻复版,的确有手抄版。”

    “这事情真的不好解决,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请认准我几间书斋的名号,并且出示十本正版书,可以换一本新书。”

    “可是,好贵啊,我都快买不起了。”

    “还好吧,我也是要生活的。再说了,那么多人工费,纸张费,墨水费,都是要花钱的。我给你算算哈,其实一两银子一本,都不算是挣钱的。我用的纸张也是最好的,阅读起来,视觉感非常好。再说了,又值得收藏……”

    “别提收藏这个事情,你知道肖大人居然把我好几箱话本子给烧了,说是闲书,会把我带坏的。”

    “哎,肖大人怎么这样!”陈志典也有点忿忿不平,不过当着肖小三的面,他还是收敛一点的。“没事,到我书斋里去看,我不收你钱。然后还安全,至少肖大人目前还不敢直接烧了我的铺子。”

    “为啥?肖大人胆子大得很。”

    “皇上在看我的话本子呀,我要是不写,皇上没有书看,该不高兴了……”

    “对对对,太有道理了!”我笑起来,“要不,以后我也写话本子吧,万一皇上喜欢了,我也能有点什么优待……”

    “肖小七,这样内涵我不好吧。”陈志典的脸又拉长了。

    “挺好挺好,下次你要是犯案了,我尽量晚点揭发你。比如,等你写完大结局,再把你揭发出来。”我笑嘻嘻地站起来,“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这一大早就跑出来,现在都过了晌午,我也已经是精疲力尽,想要找个地方躺平了。

    “我坐马车来的,捎你一段?”陈志典不愧是写话本子的,还是心细的人。

    “可以可以。”我立刻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这一次轮到肖小三拉长了脸,问我:“你那匹马怎么办?”

    “栓马车后面,慢慢溜达?”听完我这句话,他的脸更黑了。“走吧走吧,咱们从角门走,尽量别打扰人家了。这几天,他们也是辛苦了。”

    我们一行人其实也不少呢,南厂的几个侍卫也跟着我,陈志典也有几个仆从跟着,这一大堆人在角门外,找寻自己的马匹和马车。虽说别苑外面很大,但的确今日人太多了,有些混乱。

    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还算好,大部分宾客已经走了,还剩下的就是高家的至亲和好友的随从们站在门口等候。所以,我就站在角门边上,等着侍卫们去找马匹,以及陈志典的马车。

    我们很安静,因为天气太热了,大家都很累了,所以随便找了个墙角阴凉处等着。角门又打开了,这一次是几个壮汉抬着一口柳木棺材出来,很明显这棺材还很沉,几个壮汉有点吃力。角门很小,几个人卡在了门口,进退艰难。

    这是谁?

    我正想着,就看到一个高个子壮硕的男人在门里喊了一嗓子:“先出去两个,留两个,顺着边儿抬。”我这才想起来,这是婉珍的丈夫,当时我们还说这个男人长得很不错呢。真是可惜了,婉珍就这么没了。

    四个抬棺材的壮汉听了婉珍丈夫的话,调换了一下姿势,不过,棺材歪了歪,刚好有东西滚落了出来,闪闪亮的,到了我的脚边。我捡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枚金戒指,做工一般,金子含量还是比较纯的,就是有点大,我都戴不上。

    棺材抬了出来,婉珍丈夫也跟了出来。我伸手将戒指递给了婉珍丈夫,说道:“从棺材里掉出来的。”

    “多谢多谢,是小人亡妻的。”婉珍丈夫很是客气,冲我们鞠躬致谢。

    我看了一眼,问道:“婉珍姐是怎么走的?太突然了。昨天我还和她说话呢。”

    “大夫说是急火攻心,这几天累着了,天气又热,一口气没上来……”婉珍丈夫的脸上出现了哀伤的神情,还伸手摸了摸棺材,陈志典在一旁劝解道:“这也是天意,没办法的。节哀。”

    “谢谢大人们。”婉珍丈夫又是鞠躬致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就是长得好看,的确是男人的加分项。

    “走吧。”陈志典捅了一下,让我也跟着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路,他可是不想再看这样的场景了,难免的心里有些难过。

    婉珍丈夫立刻转身,指挥四个壮汉抬着棺材走。我想了想,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和一个坏人。最终,我还是喊了一嗓子:“且慢,把棺材放地上吧。”

    “什么?”陈志典有点惊讶,肖小三倒是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还有两个侍卫也站直了身子。婉珍丈夫有点慌,问道:“大人,怎么了?”

    “大人没怎么,倒是你的婉珍怎么了?怕是没死吧。”我冷笑了一声,居然还想从我眼皮子底下走,真是瞎了我的玲珑心。

    婉珍丈夫身形高大,这要是动起手来,估计肖小三要应付一阵子。那四个壮汉应该也是他的人,一听到这个,因为还扛着棺材,有点腾不出手,但是他们倒是想集体扛着棺材跑路。我们南厂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立刻就围了上去,然后口中呼哨,那几个牵马去的侍卫飞着就回来了,拦住了这几个人的去路。

    我一看到形势对我有利,立刻更不客气了,“把棺材打开看看吧,也让我见见婉珍最后一面。”

    “大人,这不合适吧。”婉珍丈夫的神色更加慌张,但还想逞强。

    “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大人觉得合适,就是合适。”我发现我没有官威,倒是耍赖第一名。“是我打开,还是你打开?你看着办。”

    “大人啊!”

    “别大人了,赶紧吧,都臭了。”我已经隐约闻到了一股不太好的味道。一说完这句话,陈志典也觉得不太对劲了,脸色都变了变。

    不过,婉珍丈夫还是想再挣扎坚持一下,站在那里没有动手。其实,我也不想动手,毕竟这个事情也挺晦气的,所以我也不太想让南厂侍卫们动手。于是,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这种热闹必然会有人围观,立刻就涌上来一堆人,还有人跑去给高启年夫妇报信,这些人来的都特别快,也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看热闹真是不分男女老幼和时间地点人物。

    一看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婉珍丈夫他们几个壮汉想跑都不太好跑了,我只好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让我动手发现了问题,你就不是简单的坐牢了。如果你主动打开,我应该还会在揍你的时候轻一点,你选吧。”

    “到底怎么了?”高启年已经是焦头烂额,精疲力尽到了极点。

    “这样吧,刚才这枚掉落的戒指拿过来,给大家看看。这明显是一个胖人手上的戒指,我昨天见过梧桐,她是个瘦弱的女子,比我还要瘦一点点,所以根本不可能戴着这样一个大戒指,完全不适合。那么,这棺材里的人是谁?如果是婉珍,我赔礼道歉,为她重新发丧,如果不是,你可就要跟我去见官了。”我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傻子也知道南厂要是动手,还跟你费什么唇舌啊,早就动手劈棺了。

    婉珍丈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棺材,最终也只是长叹了一声,让四个壮汉放下棺材,自己找了个斧头,劈开了棺材。柴氏上前去看了一眼,惊声尖叫起来,还往后退了几步。高启年也立刻上前查看,不禁喊出了声音:“大嫂!”

第一百五十八、梧桐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梧桐回来了

    柳木棺材很轻薄,壮汉几下就能劈开,更何况是婉珍丈夫这样的汉子,几下就打开了,高启年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大嫂,后退了几步,幸好后面有下人丫鬟扶了一把,否则这夫妻两必然就已经坐在地上了。

    肖小三上前看了一眼,回头对我说:“不是梧桐。”

    陈志典忍不住也上前去看了一眼,结果吐着就回来了,然后一边恶心一边对我说:“都臭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胖女人,眉眼还算完整。”

    我可不想上前去看,依然揣着手站在角门的墙角,问高启年:“高大人,你能确认吧?”

    “嗯。”高启年还在呕吐,但还是回答了我一声。

    “行吧,找个仵作来吧,把这个尸体验一下。小三哥,抓人吧。”我嘿嘿笑着,指挥他们行动。其实,已经这个时候了,这么多人,他们也很清楚自己跑不了了,所以也没有抵抗,束手就擒。

    幸好这个时候京畿府尹陈大人还没走,带着人从前厅小跑着过来了。肖小三看到这些衙役们来了,也就顺手将这五个人交给了他们。陈大人也算认真负责,居然还探头向棺材里看了一眼,结果也给他恶心得够呛。捂着口鼻走到我身边,又是干呕了两嗓子,才问我:“什么情况?”

    “这不是找到大嫂了么,也算是破了半个案子吧。”我笑嘻嘻地说着,不过也一直看着人群里的人,然后低声对肖小三说:“还能有多少人,能把几个小门守一下么?现在都不能出入,就是说,谁都不能走。”

    “恐怕人手不够,肖大人都带走,保护皇上去了。”肖小三回答着,也让南厂的侍卫们收了回来。

    “高大人,能关门么?把你府上所有的门都关上,快!”我只好冲着还在干呕的高启年说道,“你们的那个婉珍姐有可能跑,赶紧堵一下吧。”

    “什么?婉珍不是死了么?昨天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的……”高启年一脸的疑惑。

    “赶紧,快点,要不人就跑了!一会跟你说原因。”我可烦那种问题儿童了,先执行再问原因,哪里有时间还解释呀。

    高启年立刻招呼自己的护院和下人分散开去,到处去堵门口。柴氏还在哆嗦,有点吓坏了。反正是抓到了人,我也没想再多看,转身又从角门进了高府别院,直奔刚才的议事厅,不再晒太阳,直接去等着结果了。

    因为仪式已经结束了,要留下吃饭的,也去了另外的偏厅。现在的院子里只剩下高太傅的棺椁和袅袅的香烟,有那么一点点冷清和诡异。陈志典和我找了椅子坐了下来,他忽然问我:“你觉得高太傅这辈子快乐么?”

    “难道不应该问我,他这辈子值得么?”我反问他。

    “值得么?快乐么?”

    “快乐不快乐,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很值得。”

    “为什么?”陈志典明显也想过这个问题。

    风吹过的时候,白幡在飘舞。想到这个人可能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见到过我,或许还和我说过话,我就有点忧伤。我们为什么会有交集,是因为什么事情?他是否知道什么?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荣华富贵,全都拥有,有何不值得呢?”我叹了口气,“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为了来历练,来经历一些事情,对不对?哪里能够有坦荡道路?必然要经历各种折磨才算圆满吧。可是,他快乐么?也许。但人们不是常说:不顺心的事情,十之八九。那么,也许就是有那么一二分的快乐。其实,你我不是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快乐,剩下的时间都在焦虑,忐忑,期待,等待,浑浑噩噩,吃吃喝喝么。”

    “干嘛这么说,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沧桑,不好不好。”陈志典有点担忧的看着我,“小满,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开心呢?”

    “开心呀,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我反问他,眼睛里却很空洞。“我只是觉得很累而已,没别的毛病。”

    陈志典明显还有话想问我,不过这个时候陈大人已经急匆匆地又赶到了我们这里,喊道:“肖小七,你可以啊!婉珍抓到了。”

    他身后跟着高启年和柴氏,当然还有一群衙役以及我们南厂的侍卫,大家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正厅内,婉珍丈夫和四个抬棺人,已经瘦弱的婉珍都被按在了地上,陈大人也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的官阶低,所以站起身。陈志典的翰林官职其实要比陈大人高,但是他没有实权。他看见我站起来了,居然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唬的陈大人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坐下去。

    我看着这两个人,只好说:“两位陈大人都坐,您们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么?我来说一下哈。”

    两人听了这话,才又重新坐了下来,等着我破案。

    我先是走到了婉珍面前,看了看她。这一脸的红疙瘩依然令人感到可怖,但是她的神情哀戚,一点都不像伪装的,绝对的真情实感。

    “你是梧桐吧?”我问道,她的眼睛里有震惊,一边的高启年又惊呼起来,“什么?二姐不是早就死了么?”

    “小高大人,别喊,等等她怎么说。”我冲高启年摆摆手,示意他耐心一点。婉珍脸上的红疙瘩实在是难看,我都不想多看。现在能够判断出来的就是通过她的眼神,那里面的震惊、害怕、悲伤等等复杂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一瞬间的思想动态可以通过眼眸表现的这样淋漓尽致。

    婉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高启年,最终还是对着高启年说:“三弟,我是二姐。我没有死,只是换了一个名字……”

    “什么情况呀?到底怎么了?”高启年直接扑了过来,抓住了婉珍的双臂,“二姐是个胖子,和大嫂一样的胖子,你这么瘦,怎么可能是二姐呢?”

    “可是,你小时候就是缠着我,抱着我长大的,你还认不出二姐么?”婉珍(梧桐)的眼泪流了下来。

    “父亲知道么?”高启年有点发抖。

    “知道的,他很早就知道了。”梧桐也哭了起来,抱着高启年说道:“三弟,我本来想默默地送父亲最后一程,然后就悄悄走了。不想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我活着,是父亲的污点,不应该出现的。”这姐弟两抱头痛哭,我们一群吃瓜群众只能等着雨过天晴之后,听故事的原委。

    事情还是要从高太傅的二女儿梧桐开始说起,真是成也梧桐,败也无梧桐。高太傅最疼爱这个女儿,聪明美丽,丰腴白皙,多少世家公子排着队想求娶。可是,梧桐偏偏看上了一个镖局的教头,当时也是年少勇敢,无论高太傅夫妇如何反对,梧桐就是铁了心的要和镖局的教头好。这男人比梧桐大两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孤儿,被红光寺的和尚师父收养,学了一身好本领。下山后就做了镖师,行走天下。

    高太傅夫妇一直希望梧桐能够找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安稳平安地度过一生。可是,梧桐偏偏喜欢这个一身好皮相的镖师,死活都要和镖师在一起,甚至都想私奔。

    “我可以不要做你的女儿么?真的太累了。我从小就要学会看眼色,看各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们做派,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沦为别人的笑话。我也不想再和这些贵妇人打交道了,太虚伪了。我想要简单的生活,即便是农户草屋,养鸡养鸭养猪,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梧桐的话,深深地伤到了高太傅,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么辛苦得来的荣耀和地位,在女儿的心里却是负担。他低吼道:“这个臭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样对待生养你的父母?”

    梧桐跪了下来,恳求父母的成全。也是年少的勇敢,梧桐真的是以死相逼,一定要与镖师在一起。高太傅对于女儿还是心软了,虽然他在这个时候已经选定了徐庆为自己的女婿,但是梧桐根本看不上他,并且说徐庆太过贪心,恐日后会有大祸。

    反正这父女两谁都不能说服谁,到最后只好互相各退了一步。高太傅告诉梧桐:“你若是和镖师在一起,就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我们高家不能有一个镖师的女婿。”

    一直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女儿,自然知道门当户对和女儿的婚配有多么的重要。但是为了追寻自己的幸福,她也是狠心离开了荣华富贵,一分钱都没有带走。

    梧桐的动作很快,当晚就与镖师走了。高太傅也没犹豫,直接宣布二女儿急病死了,因未出阁,一切从简,灵柩都不能入宗族坟地,只是丢到了某个寺庙中。

    对于这种事情,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只是感叹不能够与正当风光的高太傅联姻,少了往上攀爬的机会。高太傅夫妇从此之后再也不提二女儿的事情。因为已经失去了大儿子和二女儿,他们对三儿子高启年的看管自然更严格了一些。高启年是老儿子,与梧桐相差了十岁,因此,当梧桐“死”的时候,他还不能他特别明白其中的关卡,只是知道二姐忽然死了,再也没有二姐陪着玩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日子一天天过。高太傅从官场上退了下来,憋屈郁闷,最终还是因为“小海螺”寻回了一条命。而他的妻子也先他而去,种种打击之下,他病倒了,很严重。最开始是尿频,浮肿,到后来就是浑身发黑,视力逐渐模糊。

    三儿子高启年忙于公务,只得将照顾老父亲的工作交给大嫂和自己的妻子。但这两个女子毕竟是外姓之女,贴身照顾公公的事情,还是有所顾忌,也并不是非常尽心。

    因此,高太傅的状况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浑身的浮肿和疼痛也让他生不如死。一直在外的梧桐其实很关注自己父亲的状况,当初他因为徐庆贪墨的事情归隐,她就想过要回来。但是已经成为丈夫的镖师劝她这个时候回去,无疑是向父亲示威,告诉他当年他是错误的。所以,梧桐一直忍着没有回去。

    镖师对梧桐非常好,梧桐也依然喜欢镖师,两人的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有个小小的镖局,每天的日子都很欢乐,他们还有三个孩子,一直都很好。

    后来,高太傅病重的消息传了出来,梧桐再也坐不住了,一定要去见父亲一面。她扮成农妇偷偷溜进去了一次,看到父亲卧床不起,一直因为疼痛而呻吟。于是,就下定决心还是要回到父亲身边,伺候他。

    镖师丈夫也没有反对,找到有过保镖往来的绣庄老板,以介绍工作的名义将梧桐安排进了高府。高启年和柴氏自然没有认出梧桐,更何况此时的梧桐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丰腴的高家小姐,而是身材矫健瘦削的镖局老板娘。

    但是,大嫂还是认出了她。当时也并没有说破她的身份,只是觉得很庆幸,自己不用给公公端屎端尿,乐的清闲。

    自己的女儿在眼前,虽然已经不能看清楚,但高太傅依然凭借着声音和说话的方式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不禁大哭了一场。梧桐也很伤心,抱着父亲诉说这些年的生活。高太傅听到女儿的生活很幸福,也觉得当年她的选择是对的。毕竟,高太傅还是因为徐庆的事情搞得灰溜溜归隐,有点“晚节不保”的意思。

    父女两相认后,高太傅的病情居然大有好转。这也和心情有关系,高太傅也觉得自己已经这个岁数了,一切都有定数,庆幸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生活还是幸福的,也算是圆满。

    不过,也是因为日积月累的病情过重,依然没有躲过命运的安排,半年后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幸而当时梧桐、镖师、高启年、柴氏等亲人都在身边,走得无憾。

    高启年和柴氏大哭之后,开始忙后事。大嫂倒是无事一身轻,揪住梧桐质问她:“父亲那一箱金子去了哪里?”

第一百五十九、人间不值得

    第一百五十九、人间不值得

    梧桐还沉浸在刚刚失去父亲的悲痛中,却没想到大嫂忽然质问她一箱金子去哪里了?她有点发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即便是变瘦了,依然是当年那个不知好歹的梧桐。当年,你倒是跑了,伺候二老的事情都落在我身上,现在又回来和我抢家产是吧?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大嫂当初没有再嫁,其实也是图了高太傅家的产业,毕竟这里只剩下了一个儿子,她作为后来被认作的女儿,自然还是有机会分的一部分家产,过后半辈子的。就算是找不到丈夫再婚,有钱包养几个男宠也是可以的。所以,大嫂一直没有戳破梧桐的身份,也存了这样一份心思:若是在高太傅生前,让他们父女关系曝光,反而将梧桐活着的事情公知天下。现在,高太傅死了,只有她知道梧桐的身份,只要她不说,就没人知道。

    不过,她发现高太傅藏在柜子里的一箱金子不见了,这是她一直惦记着的东西。因此,就在高太傅的尸身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开始发难了。

    梧桐还真的没有拿这一箱子金子,倒是高启年拿走了金子,说是要先保管起来,太过贵重,怕人多手杂,丢失了。梧桐想着,反正孝道也尽了,这个弟弟要不要相认也没什么必要。因为她也不贪图家产,只想等着头七过后,就悄悄地走了。

    谁知道,大嫂忽然闹了这么一出,她无意于她拉扯,就暂时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与镖师丈夫商量怎么办。

    暂时平静过了两日,众人也在忙碌后事。不过,高启年夫妇发现了木匣子的事情,急急忙忙出去报官了。大嫂也找到了机会,将梧桐和镖师都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逼着她今日必须将金子交出来。

    梧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高启年拿走的。大嫂不信,可能也是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大嫂先动了手,与梧桐厮打起来。梧桐这些年可跟着镖师也练过武功,身手也算敏捷。见到大嫂扑了过来,直接就躲开了。大嫂扑了空,却没有收住自己胖胖的身躯,直接一头撞到了柱子上,立时断了气。

    梧桐夫妻两也吓坏了,谁知道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现在说出去,无疑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会让外人觉得自己回来是争夺家产,在推拉中将大嫂害死。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梧桐和镖师简单商量了一下,先将大嫂的尸身藏了起来,稍后再做打算。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高府别院的人没有一个人见到大嫂出过门的原因,因为她也根本没有出去过。

    后来,看到我们南厂的人赶过来查木匣子的事情,梧桐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待下去了,随时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因此,就立刻装死,让所有人以为婉珍姐急病死掉了。然后用棺材装上大嫂的尸身运出去,造成大嫂真正失踪的假象。随后,她乔装打扮一番,与高太傅做最后一次道别,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大嫂手中的金戒指居然掉落在我的眼前,而我从戒指圈号猜到了棺材里的人不是婉珍,从而解开了真相。

    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梧桐的不幸。

    反正现在梧桐和镖师跪在正厅里,一屋子人听完了前因后果,都有点无语。高启年倒是扑倒在梧桐的面前,哭着喊道:“二姐,我很想你的。”

    梧桐听到这个话,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毕竟这个小弟弟是她一手带大的,在这个时候依然肯认她,爱护她,梧桐感觉很幸福。

    “大人,大嫂的死算是我的,我愿意以死谢罪。”镖师倒是仗义,跪在陈大人面前。

    陈大人很是无语,这应该算是一场意外,也没有必要以死谢罪。他很是纠结,毕竟是死了一个,还是这样的原因,“真是难办啊!”陈大人这声长叹,也是我的叹息。这怎么弄?

    “要不,咱们先让仵作验尸吧。”我看陈大人实在是太难了,就忍不住给他出了个主意,“如果梧桐他们说的实情,咱们就写个折子,让皇上定夺。嘿嘿,毕竟这个事情他也算是参与过的,他应该也愿意来判决吧。”

    陈大人看了我一眼,有点呲牙,小声问我:“万一皇上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怎么办?”

    “那你就问肖大人。反正先把人抓了再说,其他的事情缓一缓,不能急。等这个热度下去了,自然有转圜的余地。我倒是觉得,罪不至死。”

    “是啊,但这种事情也挺让人无语的。”陈大人又开始叹息。

    我看了一眼陈志典,心想:陈志典这个事情还就那样了呢,更何况梧桐这个事情,若论起误伤都不算。现在,只能说是处理尸体不当,有罪。但按照大月国的法例,这个事情大约也就是半年监禁而已。

    反正案子算破了,所有的疑点都解释清楚了,关于人伦,关系以及家产金钱的纠葛,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我问陈志典:“咱们走吧?现在应该还能赶上一顿下午茶。”

    “哪里的下午茶?”陈志典也觉得自己留下来没有什么意义,就起身跟着我一起往外走。

    “就那个红光寺啊,镖师从小待过的寺庙。那里下午有施舍粥,味道还不错呢。”这一次我们出门前,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趁外面人少,速度着上了车。

    “对对对,我记得那里下午还有诵经,值得去看看。”

    “陈大哥果然是同道中人,那就赶紧走吧。”案子破了,我的心情一般般,急需找个地方转换一下,刚提及到的红光寺就在回城里的路上,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更何况,我记得那里的稀粥味道还不错,特别是如果赶上还有小咸菜和豆腐干,就更是十分美妙了。

    我们赶到红光寺的时候,下午茶刚刚开始。应该怎么形容这个呢?严格意义上说,它并不是简单的施舍的活动,更偏向于佛法普及,或者是人们闲聊的一个场所。有钱人就捐献一些,修建寺庙,没有钱的,就来捧个人气。反正一群人无论身份地位,都在一起聊聊人生的心得体会,有时候还有诵经好听的和尚来唱一段,应和着下午的好天气,让人们得到一种休闲和放松。

    这可是红光寺的特色,或许是也能够培养出像镖师那样有颜值,心肠又好的男人吧。

    我和陈志典,肖小三和侍卫们都换了便服,才敢出现在红光寺里。否则以我们的模样,一定会惹来瞩目的眼光。我们几个人悄摸摸地溜了进去,哈着腰去盛了粥,拿了小咸菜和豆腐干,幸福满满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听红光寺的和尚们开始诵经。

    诵经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音律和谐,曲调悠扬,特别是在午后,令人昏昏欲睡。幸好今日的豆腐干味道不错,我忍着睡意吃着豆腐干,也觉得人生挺好的。

    一段经文念诵完了之后,红光寺的和尚忽然站起了身,向着大家说:“这几日诵经,我们都在谈论人生在世那些如意与不如意的事情,佛说这些都是历练,那我们这些凡人要如何呢?或许,在座的诸位也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不放说出来大家一起分享。”

    哟,都变成了思想交流了?红光寺可以啊,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分享人生心得,这样才会有意思,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而不是简单的诵经之后,大家睡一觉就各自回家了。

    和尚的话音未落,就立刻有那些爱说话的人跳出来开始谈自己的想法,比如要经历苦难,才能知道幸福的意义;每日晨昏定省,也是人生的历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武功不是凭空得来的……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还有几个妇人唱了小曲,讲人生的经历。

    真是特别热闹!

    和尚见到很有效果,继续说道:“今日也是一种尝试,各位各抒己见,我们也会为最终最有趣最有道理,最值得大家认可的说法,奖励一年可随时来红光寺藏经阁阅读的待遇。”

    “啊,这个我喜欢!”陈志典这个书呆子立刻就来了兴致,比让他吃免费的豆腐干和小咸菜还开心。

    “哥哥,这么大老远的跑来看佛经多累啊,藏书阁不是有很多佛经么?”我很是无语。

    “那可不一样。藏书阁的佛经是皇家御用的,红光寺虽说也是大乘佛教,但是也有其他诸子百家的图书,很多都是孤本,市面上都没有的。多少人梦寐以求来这里读书的,天啊,太好了!”

    这个我到不知道,我真的只知道这里有免费的吃食。哎,我狭隘了。

    “那你就去随便说说呗,好歹你也是状元出身呢。”我继续往嘴里扔着豆腐干。

    “我想说的,刚才有人已经说过了,我再说一遍没有意义了。”

    “那你就再想一个呗。”我又往嘴里扔了一根咸菜丝,味道真是不错。

    “你来一个,跟他们都不一样的,唱个小曲什么的都成,你比我有想法多了。”

    “不不不,我可不成,我也不敢在状元面前瞎说八道……”我差点被他的说法呛到,粥都不香了。“再说了,我也不想读书,看着头疼。”

    “我要啊。”

    “那你就去啊。”

    “我不是不成么……”

    “那我也不成啊……”

    “你可以的!”

    “这个我真的不成!”

    “你真的可以的!”

    “我……”我这还没说完,结果就被和尚听到了,他笑容满面地走到我面前,“这位女施主,您是否有何高见呢?”

    “没有没有没有。”我立刻来了个三连否认,企图悄咪咪地遁逃。但是陈志典却说:“我妹妹有想法的,她会唱一段的。我可以来伴奏,敢问师父可有古琴。”

    嚯,他连形式都想好了,一心想要找个名额啊。

    “帮我写折子,请我吃一年的包子!”我低声跟陈志典说。

    “成交!”他都不眨眼,看来红光寺的藏书阁果然是有好东西的。

    “先报名,我准备准备哈。”我笑容可掬地对着和尚说,“让他们准备好的先上先说,一会我们来。”

    “好的。”和尚也挺好,又去找别人了。那些人估计也都是文化人,知道红光寺藏书阁的大名,也是想尽了办法,又说又唱,居然还有人舞了一段剑,看得我也是如痴如醉,这次来还真的挺值的。

    古琴取来,陈志典按了按音节,问我:“你打算唱什么?”

    “我哪里知道……想什么唱什么可以么?”我脑子一片空白,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那我就简单的宫商角徵羽,跟着你就好了。”陈志典人家可是状元郎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

    我喝完了粥,吃完了豆腐干和小咸菜,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献丑了!”礼数要周到,先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这也是大家都这样做的。

    “我们经常说人间不值得,但有时候,有一些小事情,小幸福,会让我们觉得在那一瞬间活下来的意义。我就给各位唱一小段,各位也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心上人在梅边柳边,偏不在身边;小白蛇浇透临安,许仙却没带伞;少女压坏秋千,书生十年落选;命运总是挑挑拣拣,诸事不成全。

    小和尚没化到缘,又路过烧鸭店;拈杯酒眯着眼,说专心看人间。看长安建安与潘安,都想沾一沾,神仙掐指算,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兜兜转转八十一难,我们走着看。

    人生在世不称意,只劝你来把个盏,喝完大酒撑条船,去天涯海角浪个遍,失意当尝鲜。时不时回头看看,百味是人间。时不时也睡个懒觉,醒来多加个菜!”

    陈志典配合的古琴声还很到位,每一句都能卡上,也真是难为他了。其实,这也真是难为我了,为了凸显我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故事,还想学着文人墨客的潇洒,唱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幸好没有太俗气吧。我心里想着,看看大家的反应。

    这些人等到琴音落下之后,才爆发出掌声,我心里略略踏实了一些,这一年的包子算是有了。刚刚想坐下的时候,忽然听到肖不修吼了我一嗓子:“肖小七,你想潘安?我同意了么?”

第一百六十、我去学唱戏吧

    第一百六十、我去学唱戏吧

    肖不修吼我的这一嗓子,足足够我哆嗦一年的。因为我还沉浸在人民群众热烈的掌声之中,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真是吓得直发抖。我胆战心惊地看望他的方向,发现他一脸的黑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身边还有同样一脸黑的便服皇上。

    完了,完了,他们不是提前走了么,怎么也跑到这里来蹭吃蹭喝了呢。

    陈志典顺着声音望过去,也傻了眼。他比我好一点,因为他一直坐着,就没站起来。肖小三和几个侍卫站在我身边,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护着我跑路,还是等在原地,等着肖大人揍他们一顿。

    幸好那红光寺的和尚特别会打圆场,立刻跳出来说道:“没想到这位女施主唱的如此好,赢得了今日最多的掌声。那么,今日的头筹也就是这么女施主的,本寺稍后会给您一块令牌,您持令牌可随时来藏书阁看书。”

    “啊呀,真的呀!”再说一遍,我对藏书阁没兴趣,我对一年的包子和有人帮我写折子很满意。这个时候,很多人也站起来笑着聊起我刚才唱的那些词,觉得相当有趣。嗡嗡的议论声把肖不修的声音淹没掉了。

    我顺势坐了下来,悄声问陈志典:“你觉得我们现在逃走有希望么?”

    “应该没有。”他很坦诚,对形势判断很准。“我觉得现在我们就老老实实坐着,等着令牌就好。皇上他们若是不想被发现是微服私访,就不会贸然走过来找我们麻烦。虽然刚才肖大人吼了你一嗓子,但的确你这句有那么一点点,不是一点点,而是过于轻狂孟浪了。你居然连潘安都想沾一沾,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这么说话。”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也有点好奇,我在宫里和那些小宫女闲聊的时候,都会说起潘安的美貌。潘安在历史上当然是一个有名的美貌之人,好看到一出门就“遭到围攻”,不止大姑娘小媳妇冲他扔花花草草,瓜果蔬菜来示爱,就连很多男人都喜欢他,各种疯狂表白。潘安性格也好,从来不驱赶他们。因此,“围观潘安”也曾经一个著名的街景。

    这个不仅在史书里有记载,在陈志典的话本中也有描写。后来有人说,若说当世潘安,恐怕只有肖不修可以比拟,或者更胜一筹。因为肖不修练武做官,身上更有一种泠然疏离之美,比潘安那种略显柔弱的美貌更多了几分气势。

    但是,大家还是喜欢潘安的多一些,因为肖不修黑起脸来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人发抖。不过,还有一个“潘安”,其实大家也非常喜欢。就是京城最好的戏园子——聚福园里的头牌小生潘安,他的艺名是潘安,人长得也相当美,那种英姿飒爽的男子气特别足,看着都令人怦然心动。我曾经远远看过几眼,脸都红过。

    所以说,我在唱“看长安建安与潘安,都想沾一沾”时,心里想的更多的应该是这位潘安,没太想着肖不修。难道他也听出来了?我又紧张了。

    但是,我紧张做什么?这不是很正常么?

    “我知道了,潘安就坐在那边。”陈志典忽然低低喊了一嗓子,悄悄指了一下我的右斜侧方的人群里,果然有个极为美貌的男子坐在那里,一系白衫,清新脱俗,自顾自地喝着粥。我的天啊,他连喝粥都那么优雅,是一小口一小口抿进嘴里。我刚才一张嘴,半碗都进去了,那里还顾得上抿出滋味。

    “所以,我这是当众表白么?”我的脸红透透了,难怪肖不修吼了我一嗓子,他大约是觉得我太不矜持了。哎,我哪里看得到潘安在这里呀。不过,既然人都在,我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我们冷宫的嬷嬷和宫女都可喜欢他了。

    “小七,过去给皇上请个安去。”影子神出鬼没果然名不虚传,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出现在我的身边,并且在这么多的嗡嗡声中,准确将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可以不去么?”我企图挣扎。

    “不可以。”影子的声音没感情的,完全是工具。

    “刚才已经见过了,干嘛还要见啊。”我企图再挣扎。

    “那我带你过去。”影子继续没感情。

    “行行行,我去我去。等下,等和尚把令牌给我,我就过去。现在人多眼杂,皇上不想暴露,就别让我这么明目张胆地过去。”我还是再次挣扎了一下。影子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没有继续坚持。

    和尚很快就把令牌取了过来,郑重地交给我,“这位施主,这也是本寺第一次开放藏书阁,请施主妥善保管令牌,当然,方丈也说,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到红光寺,无论吃斋念佛,或是寻找清静,都可以来这里。本寺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哎呀,客气客气,真是太感谢啦!”我笑嘻嘻地看都没看,就把令牌揣到了自己的怀里。这都是宝贝,比金子值钱多了。看来,唱个小曲就能挣钱。果然还是好混的。我当年就特别想去唱小曲挣钱,要不是静心师父天天严格要求我不许瞎出去溜达,可能我现在也挣不少钱了。

    一想到这里,忽然心情也好了好多。毕竟等我离开冷宫,除了李山剩下的五千两银子外,我还可以出门唱小曲挣钱,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本来想着现在就过去见皇上,不过围观我的人比较多,很多人还认出了陈志典,他比我有名气。就连潘安都走过来,很有礼貌地对陈志典行了礼,并且亲切地对我说:“这位姑娘果然胆大至极,我也是很喜欢的。”

    听到这句话,我差点没坐地上,真是激动坏了我。我特别想和他握握手,要不是影子在我耳边又狠狠地咳嗽了两声,我可能冲过去拥抱的动作都用上了。

    在陈志典肖小三和影子背后拽衣服的齐心协力的动作下,我还是很矜持地腼腆地笑了笑,说道:“不曾想今日遇到公子,也真是鲁班门前搬大斧头了,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唱的好玩有趣,我很喜欢。”

    “哪里哪里,随便唱唱。”我特别谦虚。

    “若姑娘说这是随便唱唱,那我就太惭愧了,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戏曲,也就比姑娘好那么一点点而已。”潘安这也是有趣的人,撩妹子的手段实在是太高了。我怕是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面了,笑的完全没有了形象。

    “要不然,我也去学唱戏吧,您教我,说不准我也能唱出点什么呢。”我已经顾不上这群人在后面扯裙子里,直接将手拉住了潘安,打算央求他收了我当个弟子什么的。

    “那我可不敢。”潘安多人精啊,早就看出来我身后这几个人一脸的不高兴,“姑娘可以当个爱好就好,唱戏这口饭,还是让小人来吃好了。若哪天姑娘开心,就来聚福园听听戏,我给姑娘准备最好的位置。”

    “啊呀!”我觉得我真是好运气爆棚了,聚福园的戏票多难买,特别是有潘安出场的戏码,更是一票难求。我居然见到了本尊,还得到了许诺。不管真的假的,至少有这么一句话,我就挺高兴的。

    磨叽实在太久了,久到肖不修本尊亲自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完全没有顾忌周边人的目光。因为,他也是美的。然后,他与潘安站在了一起,看着我说:“肖小七,你是等我揍你呢吧。”

    这一脸的阴暗,可比潘安难看多了。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一会再揍,我先跟潘安哥哥说几句。我喜欢他很久了,我要再说两句。”

    “肖小七。”肖不修要冒火。

    “哎呀,等一下嘛,就一小会儿。”我赌他不敢在大厅广众之下揍我,“一会我就去哈。”我撒娇地扯了扯肖不修的衣袖,还趁机拉了拉他的手。我咋这么聪明呢,一只手拉着肖不修,一只手拉着潘安。大月国最美的两个男子都拉在我的手里,我怕是今后十年内做梦都会笑醒的。

    “小七莫要让肖大人等了,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闲聊的。”潘安见多识广,认出了肖不修。他当然不会和肖不修硬碰硬,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我知道了你叫小七,以后就叫你七妹妹好了,多可爱的名字,这个名字是能我叫哦,你我之间专属的名字,我叫你七妹妹,你叫我安哥哥好了。”

    我的天啊,我要昏过去了,我不行了,我呼吸不了了,我必须要倒在谁的身上了。

    有人在一旁围观,眼尖的人实在太多了,认出了潘安和肖不修,喊了起来:“我的天啊,肖大人和潘安啊,天啊,两个这么美的人在一起,天啊天啊……”

    这群人真是没素质,怎么这么大声喊出来呢,完全破坏了气氛。肖不修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美,脸又黑了几分,直接扯住了我往出走。

    “别啊,我还没和潘安说完话啊!”我哭的心都有了。“安哥哥,你等我啊,我会去找你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谁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呢。潘安回复了我一个绝美的笑容,我又要融化了。

    肖不修扯着我没去找皇上,而是直接出了红光寺,扔我进了南厂的马车里,然后用力地把门关上。我麻利地把车窗打开问道:“这是咋了?还不能跟别人说说话啦?”

    “你不想想你什么身份?”肖不修按住了窗户,要关上。我赶紧找了个靠垫卡住了窗户。

    “我什么身份?肖小七啊?李小满啊?随便谁,都是要说话的呀。再说了,我们大月国的女子都是喜欢潘安的,遇到了,自然要多说几句呀。”

    “你不可以。”肖不修居然想把靠垫抽出来,把窗户关上。

    “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反问他。

    “你是南厂的人,你是冷宫的人。”他也是没感情的机器。

    “不影响啊。”我抓住靠垫,努力不让他把窗户关上。

    “我不喜欢。”肖不修力气好大。

    “我喜欢呀!”我也卯足了劲。

    “不可以!”他又来了,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么?

    “为什么呀?”我简直是无语了。

    “因为你喜欢的是我。”肖不修要破功。

    “是呀,但也不影响我喜欢潘安啊。”

    “肖小七!”

    “在啊!”

    “关窗户!”肖不修简直是不讲理,力气还大,直接把窗户关上了,丢我一个人在黑乎乎的马车里。

    “肖不修,我是喜欢你呀!但是我也喜欢潘安啊!”我干脆吼了出来。

    “不能喜欢潘安。”肖不修在车外低吼。

    “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呀!我喜欢你,是你在我的眼前,在我的每一天里。潘安是在戏台上,在遥远的地方。所以,不冲突,不影响啊。”我也是要气死了。

    “什么?”肖不修忽然又打开了窗户。

    “什么什么?”我看着他,他眼睛里居然有我的影子。

    “你喜欢我,和喜欢潘安不一样。”

    “当然啊,怎么能一样啊!你是给我吃喝玩乐的肖大人啊,他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的,还是所有女人口中说的那个梦中人。我喜欢他能怎么样?他也未必喜欢我。”

    “可他很明显喜欢你呀?”

    “可你没看出来么?他对谁都挺好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迷妹啊。这是他的职业素养,他必须随时随地勾引各种人来喜欢他,说白了,这是伶人的基本功……”

    “哦。”肖不修忽然不说话了。

    “嘿,真是气死我了。”我真是想挠他。

    “过几天带你去看戏吧。”肖不修忽然平静下来,把靠垫从窗口塞了回来。

    “啊?”我又不明白了,这人怎么能这样变脸变得这么快呢?是不是吃了什么堵住了?现在又畅通了。

    “你先回去吧,我陪皇上还要再走走。”肖不修又要关窗户,我用余光看到肖小三,陈志典他们已经跟了出来。

    “别啊,我也可以陪皇上走走的。我得告诉他,我刚才已经破案了,要跟他汇报一下的。”

    “哦?”肖不修眼睛亮了一下,果然是心里只有工作,我只是他的工具人而已。

第一百六十一、我与潘安

    第一百六十一、我与潘安

    离开了红光寺,肖不修安排我和皇上在一处隐蔽的皇家别院见面。据说皇上今日不想回宫,想在别院里住几天,安静一下。不过,我还是要回南厂的,因为我还要写一下关于这个木匣子的案情汇报。

    我问肖不修要不要一起回去?他说这个要看皇上的需要,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找他说其他的事情。那我就管不了了,兴冲冲地拉着陈志典说:“一会见完皇上,咱两回京城。然后去赶一个潘安的夜场,应该来得及。”

    陈志典看一眼肖不修,才对我说:“皇上应该会留我在别院,说一下高太傅那几本画册的事情,我今晚会宿在这里。”

    我不开心了。

    这时候,皇上已经安顿好,让贴身侍卫喊我过去回话。

    “你是如何猜到这个婉珍有问题?”皇上听了后半截案子,提出他的疑问。

    “一脸的红疙瘩,让人根本不想看她。其实,这也是最大的疑点。”我刚才没有当着梧桐的面说关于她容貌的事情,“她应该之前的确是上火起了红疙瘩,但是很快就可以好。可是,也正因为一脸的红疙瘩,才让她起了回家的心思。没有人敢多看她,也没有人想多看她一眼。所以,倒不如把红疙瘩搞得严重一点,让大家更加不敢直视她。稍后,可以让陈大人再问问细节,应该是这个原因。还有就是这个别院虽然也有过去的奴仆,但也只有大嫂是最熟悉她的人。如果大嫂不说,这件事情也可以悄悄结束。我是听到柴氏对大嫂的形容和评价并不是很高,所以才多了一个心眼的。”

    “果然细致。”皇上点点头,“高太傅一辈子学识,终了却是如此,有些令人叹息。”

    “不不,皇上,其实他很值得了。至少最后还有一个女儿在身边伺候,虽然身上疼痛难受,但是看到女儿因为没有服从他的安排,选择了身份地位都很低的人,却过得很幸福,所以,他也是放心的。”

    “何以见得?”

    “镖师一定也私下里和高太傅见过面了,否则以婉珍丈夫的样貌出现,并且就在高府里行走,毫无障碍。其实啊,高太傅恐怕是觉得真正得到幸福的,反而是这个不太听话的女儿。”

    “这又是为何?”皇上的问题也挺多的。

    “也是我的小小揣测而已。”我想了想,“大儿子早走,大儿媳其实并不快乐。因为经济条件不好,又怕再嫁,失去了高太傅的支持,所以只好在高府里忍下来讨生活。所以,她最在乎钱财,只想着有钱之后,才能够离开高府。无可厚非,有她的道理。三儿子高启年,规规矩矩,您也看出来了,很老实,但学识不高,也不会太有作为。但是,因为是高太傅现在唯一的儿子,至少也要多有照顾吧。可是,以他的性格,或者说,以他对木匣子案件的态度就知道,这人也是格局不大,慌慌张张。至于梧桐,有主意,有魄力,只可惜是女儿身。”

    “所以,她就幸福了?”

    “也不能这么说。目前以她的生活状况老说,自由大过幸福。”

    “怎么讲?”

    “高太傅府里的规矩多,看看他别院的规制就知道,每个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有规定的位置,不可以逾越半步。梧桐的性格属于自由的,在这样的府里待下去,不会开心的。所以,她喜欢镖师,但岁月久了,喜欢的反而是自由。”

    “那你呢?喜欢宫里的生活,还是南厂的生活?”皇上话锋一转,忽然问到了我的身上。

    “我都挺喜欢的,宫里可以看看书,等着吃饭。南厂可以破破案,等着吃饭。”我笑嘻嘻地回答,“不过,南厂的饭好吃一点,冷宫里的伙食差一些。”

    “那朕回去让他们专门给你开小灶如何?”皇上的眼睛在也弯弯笑,比起刚才那股子悲伤情绪好太多了。

    “好啊好啊,我喜欢的。”我的眼睛也在弯弯笑,忽然我觉得皇上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感,就这样一个弯弯笑,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孩子,真是一片吃心。你还是两边待着吧,多帮帮不修破案,也让大月国平安一些,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皇上心情好了很多,连喝了口凉水,都没有皱眉头。贴身的小太监吓得什么似的,怎么不小心让皇上喝了凉水,他差点要被砍头的。

    肖不修倒是速度很快,将皇上的杯子拿了过来,换上了香气四溢的茉莉花茶,我都闻到了这个味儿。原来肖不修身上一直有这个味道,是因为皇上喜欢。皇上身上其实也有这股味道,淡淡清雅,令人感到舒适。

    “你回南厂写折子吧,这里不需要你了。”皇上发话了,我一脸的开心。

    “好的好的,我走了哈。”我准备抬脚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陈志典和肖不修。皇上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思,笑道:“这两个人不能放给你,朕找他们还有事情。再说了,你回去是要去聚福园听戏,朕可不能让这两位跟着你瞎闹。”

    “怎么是瞎闹呢,是正常的生活呀。”我扁了扁嘴。

    “是啊,皇后也这么说,从前还想让朕找戏班子进宫来唱戏……”糟糕,说道了皇上最不喜欢的话题,据说只要一沾皇后的话题,皇上就开始不高兴了。

    “哦,那个啥,皇上,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就赶不上最后一场戏了。”我要制止住他的话,不管他乐不乐意,我得赶紧走。

    “去吧。”皇上摆了摆手。

    “谢皇上。”我几乎就是小跑着出来的,连肖不修和陈志典都没看,快速出了门,然后兴高采烈地跟肖小三说:“快快快,马车回去,聚福园看潘安去!”

    肖小三看着我火急火燎的样子,嘿嘿笑了起来,一边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说:“你居然敢让肖大人和潘安站在一起,你知道这得惹出多少话题么?好多人都想让他们两站在一起比美呢,并且想看看到底谁美呢?”

    “呀,我做到了!”我哈哈大笑起来,“所以呢?谁美?”

    “我分辨不出来,我觉得都很好看。潘安可能更好看一些吧?”

    “为啥?”肖小三居然不选肖不修,很神奇。

    “就是直觉吧,觉得潘安看起来更顺眼一些,比如脸上的线条更圆润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多的压迫感。”肖小三套好了车,我爬了上去,我们几个原班人马快马加鞭往京城跑去。

    “不过,我喜欢肖大人那个相貌,骨架饱满,瑞凤眼含情有神,最重要的是,那种气概是别人没有的。”我想了想当时潘安和肖不修站在一起的样子,还是肖不修好看。

    “见仁见智啦。”肖小三也笑了,“你这话应该对肖大人说,他会开心的。”

    “哈哈,我可不敢说,当面夸他长得好看么?他会不好意思的。”

    “他会直接揍你的。”肖小三最近跟我在一起久了,越发的会瞎说八道了。

    “算了算了,咱们先去看戏,然后再回去南厂,我估计柴文进和高秉文等着我写最后的结案报告呢。不过,可算是又了结一个案子,也算是踏实了。”

    “他们会判梧桐的罪么?”肖小三问。

    “我猜不会,因为皇上刚才问话的口气,其实是在偏袒梧桐。我猜测就是功大于罪,就是小小的惩戒和训斥一番。倒是,最终高启年会不会认下这个姐姐,然后与她一起分家产,才是后面最有趣的事情吧。”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我们已经把他们的事情解决了。”

    “对,他们是不是开心快乐自由,就是他们的事情了。”我平躺在马车里,夏日的热风吹进来,有些燥热。但每个人活着的目的不同,追求的也不一样。我只求内心无愧,心里无鬼,坦荡有趣的生活而已。

    潘安唱得真是好,别看他相貌美,但扮起须眉小生,举手投足之间的潇洒劲儿,足以让人心小鹿乱碰。尤其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从台上往下看的时候,一眼就让人沉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他了,这现场真是好看。就连很多男人都禁不住为他叫好,一声比一声高。

    要不是肖小三快马加鞭带我去了聚福园,我们在门口用南厂的名威闯了进去,根本就拿不到头排的票。所以说,有时候南厂这个身份还是挺好的,至少能够让我直接闯劲后台,看潘安描眉上妆。

    “小七果然是南厂的大人,应该也是那个破案高手吧。”潘安见过太多大人物了,也没把小小的我放在眼里,继续画他的脸。

    “潘安大哥果然好眼力,但是破案高手我可不敢当,我也就是破个案子混口饭吃而已。要不然,我吃这么多,谁能养得起我呀。”我直接坐在了装戏服的箱子上,开开心心地看化妆。后台重地,一般都不会让外人进的,就算是高官也不可能进来。潘安居然让我进来,还和我闲聊,我已经很开心了。

    今天我居然一直都很开心,看来是“美男”的确是最佳良药,能够治愈一切不开心。以后我要多看看美男,让自己更开心一些。

    潘安的舞台爆发力也是绝了,无论是唱念做打,都是一流棒。我在最前排,都能看到他脸上流下来的汗水。油彩很厚,也有些花了。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苦,也有每一行的乐趣。就想刚才我在后台问他:“这么辛苦从红光寺赶回来,还要唱一出大戏,不歇一下?”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为什么要休息?人死之后会有很漫长的休息时间,倒不如趁现在,自己还能够动,能够灵活的使用身体的时候,多做一些事情,多感受一些人间的喜怒哀乐,不是很好么?”

    “哈哈,这说的,怪怪的。”我看着他的脸,那样貌俊美甚至有些泛着光晕。

    “妹妹,人生在世,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我好不容易出了名,唱出了名堂,何必不努力呢?再说了,我们这种戏子能火几年?三年?五年?之后你还会知道我是谁么?你还会记得我么?所以,我更应该趁现在努力地唱好,演好,也过好自己的生活。”

    潘安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们真的是要在自己最好的年纪里,赶紧挣钱。之后怎么样,未来怎么样,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潘安在台上,我在台下。

    这出戏是《浮生梦》,讲一名秀才在赶考途中,过河的时候在船上睡着了,梦到自己考中了状元,娶了皇帝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住在大宅院里。可忽然有一天,他被皇帝杀死了,罪名是谋反。因为他结交了许多酒肉朋友,其中一个人乘坐了他的马车进宫刺杀了皇上。最后查到他这里,直接将他押赴法场砍头。就在砍头的一瞬间,他醒了过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端的是那荣华富贵,又岂是凡夫俗子能够享受。这一浮生梦,不过是场空。你看那黑压压过来的云,又会打碎谁的美梦?”潘安唱得无奈且心碎,我忽然也流了眼泪。

    “你看到我的公主了吗?为什么我只是一转眼,就看不到她了。我为她买了好吃的莲子,很甜的,她最喜欢吃了。可是她不见了!你看到她了么?”《浮生梦》的大结局是这秀才疯了,在街上成为了乞丐,不断在寻找他在梦里的公主。因为他们之间有美梦,有幸福,而醒过来时,什么都没有了。

    他流了眼泪,台下人也流了眼泪。

    每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想那人生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他演的真好,连睫毛上细微的颤抖都活灵活现地展现出了秀才在这一刻的空洞和失望。我有点喘不过气,这故事我听人说起过,也听人唱过,但这一次在潘安的演绎下,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他演的太好了?还是他有过类似的经历呢?

    我不能判断。

第一百六十二、

    第一百六十二、我要是强了肖不修,会不会有危险

    最后一个音阶落下的时候,潘安已经离场,留下了一个挺拔的秀才身影消失在台帘后面。我记得有人说过,这是潘安自己设计的结尾。戏剧中的结尾是乞丐在路边失望之极,最后被冻死,被拖到乱坟岗化成灰烬。大幕落下,剧终。

    但是,潘安说这样的结局过于悲伤。倒不如让死去的乞丐重新以秀才的面貌出现,在这一生结束后,开始那个梦境的人生。浮生若梦,如梦似梦,又有谁能够分辨的清是梦还是现实呢?秀才站起身,看着路边的荒凉,心里却向往着美好,虽然我们这一世的人看不到,而那一世的人也同样看不到这一世的悲凉。

    “你选择了眼前,还是未来?戏如人生罢了。”潘安之所以成为红伶,与他的见地和演绎分不开,他能够融入角色之中,与之共情,再让台下观众共情,这已经不是功力,而是天赋了。

    我抹了抹眼泪,心里还是酸酸的。转头看向肖小三的时候,他都已经哭得像个烂桃一样了,就差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了。

    我只好等着肖小三情绪平和下来,等着人群散场之后,再打算出去。肖小三哽咽着问我:“能去后台看看潘安么?我想抱抱他。”

    “不合适吧。”我有点无语,这个入戏太深,也是挺可怕的。“人家卸妆呢,再说了,今天已经很打扰他了,过几天我们约他吃饭饭好不好?”肖小三这个样子吧,只能哄。

    “我担心他伤心。”肖小三开始擤鼻涕,搞得我觉得想立刻躲他远一点。

    “他演这出戏都大半年了,不至于还伤心吧。”我递给了肖小三热茶,让他润润嗓子,然后细细地跟他分析,“你看,潘安之前就在准备,这个过程才是最难受的。真正能够演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种释放,所以他一点都不难过。伤心的是我们这些第一次看这出戏的人,我们才会流眼泪,他流的眼泪只是每一次演出完之后的情绪发泄。”

    “你不伤心么?”肖小三一口气喝完热茶,情绪缓和了很多。

    “伤心啊,我也流眼泪啊。”

    “看不出来啊!”

    “因为我知道这个戏演完了,人生还要继续过呀。”肖小三真的白吃这么多粮食了,我忍住不揍他,只得继续好言安慰,“你想想,我们不能总是伤心吧,我们也要喝茶吧,现在潘安卸完妆了能就去吃夜宵了,我们也饿了吧,我们也得吃饭吧,这漫长的一天,我现在只想回去躺平,累死了。”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何止有道理啊,就是真理。”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起来走吧,大家都散场散的差不多了,咱们过几天再来看一出,说不准感受不一样呢。”

    “好。”肖小三这才擤干净鼻子,拉整齐了身上的衣衫,跟着我往戏园子外面走去。夏夜晚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至少没有闷热和炙烤的感觉,让人感觉很放松。尤其是刚才哭过一场之后,更觉得通透了不少。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有几个走得慢的人,和一些戏迷围在门口,等着潘安卸完妆出来吃夜宵的时候,“偶遇”,这里面不乏年轻女子。要不然那些官老爷总是说“世风日下”,的确现在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挺大胆的,居然都堵在门口了。我大致看了一眼,居然还有不少男人也在门口等着,眼巴巴地等着见潘安一面。

    我就不等了,也不见了。这白天里见过太多面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喝口热汤,然后回去美美地睡一下。

    “肖小七。”奇怪,我怎么听到肖不修在低声喊我的名字,他不是在别院里,和皇上在一起么,怎么在戏院子外面。一定是我听错了。我继续往外走,但肖小三已经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地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马车。如果不注意,真的就忽略掉在黑暗里的这辆黑色的马车,它实在是太难令人看出来了。我一度以为那边就是一面黑墙。

    “小七,肖大人喊你。”肖小三靠近我,低声道。

    “是啊,我也好想听到他的声音,但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别院里么?”我疑惑得看着这两马车。

    “还不赶紧过来,站在哪里干嘛呢?”果然是肖不修的声音。我打了个寒战,这人怎么还来戏园子了。我赶紧快走了两步,靠近了马车,车帘掀开,果然看到肖不修的大白脸,没什么灯光下,只能看到他闪亮的眼眸,还真亮。

    “想什么呢?”肖不修的声音透着不悦。

    “大人的眼睛真好看。”我都没有过大脑,直接把话说了出来。肖不修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咳,就他这一笑吧,把我一晚上的眼泪都蒸发干了。

    “行了,就你会说话。”肖不修心情还不错,问我:“去哪里?”

    “哦,回家睡觉。”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实在太直白了。

    “刚才不是还说要加个菜么?”他问我。

    “啥时候?加菜?我说的?”我是不是有点困了,我自己说过的话都不太记得了。

    “你呀!”肖不修从马车里出来,站在我眼前,说道:“皇上让我带你去加个菜,奖励你把高太傅这件事破了。”

    “哦哦哦,加菜。”我眨了眨眼睛问:“皇上说的?他给银子了么?这么晚了,去哪里加菜?”

    “当然是回南厂,让肖十七给你做点好吃的。这黑灯瞎火的,哪里还有什么好吃的。”肖不修摸了摸我的头,忽然很感叹地说道:“看来当初我是在冷宫里挖到了宝贝,没想到你一个接一个的破案,居然也有不少案子了。”

    “是啊,我是宝藏嘛。”我有点受不了肖不修忽然的亲昵感,还是他一贯的冷冰冰让我更熟悉一些。于是,我略略侧开了身子,没有和他走在一起。肖不修似乎没有发现,只是往前走着。“不坐马车?”我问道。

    “天气很好,走一走。”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他的那些侍卫都跟了上去,我落在了后面。肖小三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也应该跟上去,可我这个时候只想坐个马车回去。

    有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在戏园子门口,拎着食盒想要进来,但似乎还在犹豫。看到我之后,问道:“敢问小姐姐,潘安还在里面么?”

    “在,应该没出来。”我随口应付她,但也在想,刚刚从她身边走过去的肖不修多帅啊,她怎么都没看一眼,却是一心一意等潘安,果然是潘安更好看一些吧。

    “里面还有其他人么?”她又问道。

    “听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唱戏的人应该还在里面卸妆。我刚才看到几个小伙计打了热水过去,应该是在洗那一脸的油彩。你是在等潘安吧?他应该还在的,没走。”这群人都是在等潘安,这小姐姐应该和潘安熟悉的,但应该也是碍于面子,不敢明目张胆地走进去。

    “哦哦,谢谢你。”她的表情好一些,长得高挑,相貌也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要是个男人,应该会喜欢她这个类型吧。我正胡乱地瞎想的时候,看到肖不修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我,又皱起了我那个熟悉的眉头,我这才觉得稍稍安心一些。

    我也的确是被他欺负惯了,但凡对我好一点点,我居然都不适应了。小跑着过去,低声问他:“皇上表扬我了吧?”

    “嗯。”他不置可否,看了一眼那个小姐姐,“什么人?”

    “应该是潘安的爱慕者,等他一起吃饭的。”

    “哼。”肖不修居然还有点吃醋了,“他那个颜值,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喜欢。”

    “挺好看的呀。”

    “哼。”行吧,听到他不高兴了,我就不再说下去了,真是小心眼。我乖乖地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一定距离。晚风的确很舒适,他不说话,我也就不说话。这似乎很熟悉,我们经常这样走来走去,无论是办案,还是去什么地方,走着走着,步伐就变得一致,连动作都变成一样的。不知道此时的我,脸上的神情也是安静而平和的。

    此时的京城,夜已经很深了。街上愈发的人少,慢慢地连肖不修身边的侍卫都散开,没有跟的那么紧。只有我跟着他,呼吸声都能够听得到。

    “最近话本子没少看吧?你问陈志典写过什么话本子了么?”肖不修忽然开口道。我愣了一下,想想他什么不知道呢,我身边必然也有他的眼线,所以也没必要撒谎。“嗯,我问过陈志典了,他说很多都是他写的,居然他还有自己的书斋,专门卖这个,真的生财有道。”

    “所以你才能够唱出那么多故事?”肖不修没有去了陈志典的事情,只是问我。

    “我唱了啥?”我都有点忘记了,白日里唱出来的都是急智,现在让我想都想不起来了。

    “心上人在梅边柳边,偏不在身边;小白蛇浇透临安,许仙却没带伞;少女压坏秋千,书生十年落选;命运总是挑挑拣拣,诸事不成全。

    小和尚没化到缘,又路过烧鸭店;拈杯酒眯着眼,说专心看人间。看长安建安与潘安,都想沾一沾,神仙掐指算,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兜兜转转八十一难,我们走着看。

    人生在世不称意,只劝你来把个盏,喝完大酒撑条船,去天涯海角浪个遍,失意当尝鲜。时不时回头看看,百味是人间。时不时也睡个懒觉,醒来多加个菜!”

    我的天啊,肖不修居然唱了出来,还超级好听,并且似乎是一字不差。他这是什么情况?我停住了脚步了,看着他,很是吃惊。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问:“你小小年纪,为何有这么多感触?”

    “看话本太多了。”我被他好看的眼睛吸住了全部的神志,说话都有点结巴。

    他靠近了我一点点,继续问道:“话本里说要浪迹天涯,你也要去么?”

    “没钱怎么去浪迹天涯?难不成要饭去?”我咽了咽口水,这个脸吧,我实在是忍不住想摸一下,大约亲一亲也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我要是这样做了,还能不能活下去。

    “那还想喝酒?”他居然还在靠近,他可没有喝酒,身上是好闻的茉莉花香。

    “那不就是随便唱唱,合辙押韵么,我又不真的喝酒。”我又咽了咽口水。

    “你知道就好。”他忽然又离开我很远,然后说道:“回去加菜,加个花生米就成了,吃那么多容易胖,更何况你已经胖了。”

    我觉得吧,一开始我还挺眩晕的,美貌当前,甚至能够看得清睫毛的数量,我承认我的确是迷了心智。但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说我胖,还是当着我面说我胖。我咬牙切齿地看着肖不修继续往前走的样子,直接在路边捡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怒吼道:“我没胖!”

    肖不修回头看着我,忽然又笑了,笑的那样令人意志薄弱,浑身融化。我舔了舔嘴唇,想着要不要想话本里那样,来个“霸王硬上弓”,色迷心窍的感觉真是不好。我要武功没武功,要迷药没迷药,这事可咋整。万一他从了,我是不是就愉快了?可万一他不从呢?我以后还混不混下去了?我要挣到钱之后浪迹天涯的……不妥不妥,实在是不妥。

    在我内心中激烈地交战时,肖不修忽然看向了我的身后,神情大变。我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回头去看。嚯,聚福园着大火了!火势还很凶猛,火苗都已经迅速窜起了一人多高,在暗夜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侍卫们都聚拢了过来,看着我们刚刚离开的聚福园,怎么会着起了大火?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令人吓得浑身一抖。有人陆陆续续逃了出来,还有人开始尖叫。特别是在门口的那些迷妹迷哥都在喊:“潘安还在里面,快救人啊!”

    “啊?”发生了什么,我们可才刚刚走出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怎么就着火了呢?难道真的应验了那出即将演出的新戏《火烧裴元庆》,这一次是火烧潘安……

    我傻乎乎地看着越烧越烈的大火,不知道如何是好。肖不修很是冷静,立刻让侍卫们去找人,找帮手,找水源,然后把我拉到安全的地方,省得跑来跑去的人把我撞倒。他问我:“你出来的时候,里面还有谁?”

    “戏班子的人应该还有一部分在里面,潘安肯定还没有出来呢!”

第一百六十三、潘安烧成了黑炭

    第一百六十三、潘安烧成了黑炭

    一想到潘安还在里面,我忽然有点慌张。虽说我今日才和他本尊说过话,但之前也是远远见过,并且听说过他的大名。本来就觉得今日很是梦幻和神奇,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神情,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情不简单,一定出大事了。

    “你让我想想,里面有潘安,戏班老板,两个刚刚端水进去的小伙计,还有一个武生也在里面。还有两个拉琴的师傅,对,还有一个敲小鼓的。我就记得这么多了。”我抓住肖不修的袖子急急地说道:“我靠近看看,闻闻味道,看看是怎么着的火。”

    “太危险了!”肖不修反手过来抓住了我的袖子,“火势起的很奇怪,又很大,随时有可能坍塌。再等一下,小一点再过去。”

    “不行,我现在是第一现场,也许能够知道的更多。我就再往前走走,你别过来。”我用力甩了甩肖不修的手,发现根本甩不开,只好恳求他:“肖大人,这有可能是不少人的人命啊,就在我的眼前,我不可能见死不救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至少我有判断力,也许真的可以救出几个呢。”

    肖不修的手停滞了一下,我趁机往火场里跑。但他的速度更快,立刻又抓住了我,沉声道:“在我旁边,不要离开。”然后反而是拉着我往里面靠近,速度不快。

    在聚福园门口的人早都已经撤到了安全的地方,附近有商户用水桶泼水。但这个有点“杯水车薪”的意思。聚福园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戏楼,里外两重院,戏楼三层,很是气魄的。如今就在眼皮底下着了起来,还是如此大火,实在让人感到诡异。

    火势太大了,肖不修过去都感觉到灼烧的炙热,所以他说什么也不让我再靠近。又赶过来不少人参与救火,不过还是挺难的。木质结构的戏楼,还有为了声音传导到更远的地方专门制作的木箱子,这一切本来是为了听戏效果,现在却成了致命道具。

    就在我焦急地要命时,火海里有人相互扶持着往出走。都已经成为了大火球,但是还能够看得出是三四个人抬着一个人往出走。立刻就有人拿着水桶冲了过去,往他们身上泼水。我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也特别着急地看着这几个人。

    他们已经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衣服也烧得七七八八的,皮肤红红黑黑的,怕也是受了伤的。

    “快救潘安!”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喊了一嗓子,指着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这人脸上还有厚重的油彩,虽然浑身上下都是水,但已经烧成了黑炭色,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

    附近庆余堂药铺的钱老板赶紧上前来观看,他平时看也是潘安的戏迷,所以一听说是潘安救出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他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的脉搏,摇了摇头说道:“气息微弱,怕不太好救啊。”

    “别啊,要救啊。”有人喊着,还有几个女孩子的哭声。看来她们也接受不了,刚才还是貌美如花的潘安貌,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第一百六十四、潘安又着了

    第一百六十四、潘安又着了

    本来我还想守在这里等着潘安能说话,清醒一些了解一下情况,但是肖不修硬生生把我拖了出来,并且拿出了官威,让陈大人全权处理此事,他会去汇报皇上的。

    陈大人一听,立刻感谢肖大人。至少这件事情由他去汇报的话,皇上必然会特别生气。但是肖不修汇报的话,至少看在颜值的份上,皇上也不会特别生气的,可能也就是唏嘘几句算了。毕竟只是伶人,当红的伶人,在统治阶层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娱乐大众的人罢了。

    套路,都是套路。

    即便是我被拖着走,心里也在暗暗骂着这群颜狗,人家潘安已经成了黑炭,就立刻不管了。肖不修这样冷血也就算了,就连陈大人这么热爱听戏的人也这样无情无义,都不如外面那群迷妹。

    “折腾了一整天,你不累么?”肖不修瞅着我,下一个动作就是直接把我塞进了马车。

    我滚了进去,但嘴里还是说着:“我不累。”

    “我累。”难得肖不修说自己累,他掀起车帘说:“聚福园大火的事情,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问题。皇上一定会问起来的,所以,我们先留心看看情况,如果有任何不妥,要赶紧告诉我。”

    “好的。”我很认真的答应了。

    “那我走了,你回南厂让肖十七给你加个菜吧。”肖不修要走,我立刻扑了出来,抓住他的手问:“啥?你去哪里?”

    这么晚了,难道不回南厂,难道他有相好的了?当然这句话只能烂在心里,可不能说出来。

    “我还是回去皇上那里,跟他说一下刚才的事情。潘安也是皇上喜欢的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让他知道的。具体着火的原因什么的,可以继续查,不过这个还是要去赶紧说的。”

    “你现在回去,他都睡了呀,总也不能把他叫醒吧。”我有点不乐意了,这跑来跑去的,不累么。

    “等我回去,也差不多要天亮了,皇上起的早,刚好可以去说一下。”肖不修的声音也透出了疲惫。“去吧,你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再过来看看,天色大亮了,也能够看得清楚。如果只是意外,也算好。如果是有人纵火,有问题,那这可又是大事情了。”

    “哎,就不能歇一天么?我好想找一天去晒晒太阳,好好睡一觉的。”我也觉得累了。

    “会有的。”肖不修居然拍了拍我的手背,表示了一下安慰,“回去吧。”他冲着肖小三几个说道,然后自己去骑了马,快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工作也真是不好做,搞得这么辛苦,图什么呀。我合了帘子,直接平躺在了马车里,由着马车把我拉回了南厂。我直接回去躺了下来,也没有去加个菜,实在也是没了力气。不过,就在我回到屋里,点起灯的时候,忽然一激灵。

    不对,聚福园大火之中,灯油味道特别重,在夏日晚风之中,不算特别明显,但也要比一般的味道更重一些。现在我的房间,灯油今日加得多了一些,所以我在用火折子的时候沾了一些灯油,那味道就大了。所以,为什么?着火的原因是什么?

    灯油倒了?会引发这么大的火么?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

    肖小三在门外问我:“咱们不出去了吧?我得去洗个澡,浑身都臭了,刚才救火的时候,也沾了不少脏东西。”

    “嗯,不出去了。你洗吧,我先睡了。明早咱们再去看看情况。”我连洗都不想洗了,直接又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我的梦里光挂陆离,一会是潘安在唱戏,一会是皇上在说事情,一会又是陈大人在摸额头的汗,后来还出现了一群迷妹围着我大喊大叫,似乎我已经化身为潘安,正在享受大家的喜爱。还有不少迷妹送了我很多花花草草,越来越多,我都拿不动了,他们还在不断地塞给我东西,后来又有人朝我扔鸡蛋,说我抢了潘安,抢了他们的男人,我怎么能配得上潘安呢?

    不断有人在骂我,各种各样的面孔在我眼前,恶狠狠的。

    我在辩解,我说是潘安喜欢我的,我对潘安很一般。再说了,就算我和潘安在一起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能够帮助潘安做什么?你们仅仅会大喊大叫,什么都不会!

    然后,我就被围攻了。一群人扑上来打我,还有人扯我的衣领和头发,我也急眼了,各种和他们厮打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这个时候,我听到肖小三喊我的声音,我就赶紧喊他:“快来帮我,我顶不住了!”

    肖小三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喊我:“醒醒,别睡了,又出事了!”

    我忽地一下就醒了,大口喘着气,被肖小三拉着半坐了起来。他急急地说:“又着了,潘安又着了!”

    “什么?”我有点吃惊,什么叫又着了?他不是都着过了么?

    “醒了没有?”肖小三居然捏了我的脸,然后看我的反应。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别捏,会坏的。”

    “哈哈,”他倒是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又特别严肃地说:“咱们赶紧去看看吧,刚才有人来报信说,庆余堂也着了大火,这次潘安是彻底着了,都成了一个大火球,救都救不了了。”

    “我去,怎么又着了?”我连脏话都飙出来了,怎么搞的,居然都这样了,还能着起来。我立刻翻身下床,穿上鞋赶紧往出跑。肖小三立刻拉着我奔了门口的马车,已经有人在门口准备好了,我们又快速地赶了过去。

    天色已经大亮了,经过一夜的扑灭和看守,聚福园已经成为了焦黑的废墟,看起来很是吓人。就说明昨晚的大火还是很猛烈的。不过,现在看到边上的庆余堂更是吓人,已经被扑灭了一半的火,但还有一部分正在燃烧,霹雳吧啦地烧着房梁,眼看着就要坍塌下来了。

    我跳下马车的时候,刚好一根房梁掉了下来,轰隆一声巨响,忙着救火的人也都往后退了很远,大家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庆余堂也这么烧没了。

    “怎么搞得?”我想骂人,昨天着过了,今天隔壁又着。

    陈大人应该是一宿没睡,顶着黑眼圈走过来,我赶紧给他行礼,“陈大人辛苦,这又是咋了?”

    “谁知道庆余堂怎么又着了?天一亮,我们先在聚福园里看看情况,然后就听到有人喊庆余堂着火了,大家就立刻过来救火,但是一度火势太大,根本不能靠近。等我们能够靠近的时候,也烧得差不多了。你看那个……”他手指了指地上一具更加焦黑的尸体说道:“潘安,这会大约是死透了。”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这具尸体,应该说,这都不像一具尸体了,更像是一段烧焦的木炭,黑色中有裂纹,还有血汤不断渗出来……烧焦之后还会有血汤?我居然在想这个问题。主要是之前没有接触过,也没有相关的读物,所以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我完全不知道。但目前他们说这就是潘安,我也只能先认下来。不过,这股子烧焦的烤肉味道,实在是不好闻,我一个没有吃过早饭的人,都忍不住想大口大口的呕吐了。

    “让钱老板跟你说吧。”陈大人也掩住了口鼻,忍不了这个气味。

    钱老板倒是不怕这个味道,但是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庆余堂轰然倒塌,眼瞅着就要难受死了。庆余堂在京城也算是知名的药铺,这下子真是损失惨重了。这人五十多岁,身材消瘦精干,开药铺的,多少都很健康,也会医术,所以他昨晚肯医治潘安,我当时还觉得这人真的很不错呢。现在居然又成了这个样子,有点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

    “钱老板,其他人没有事情吧?你的伙计们没有受伤吧?”

    钱老板回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其他人都安全,就是铺子没了。”

    “没事没事,没了还会再有,还会有新的。你的那堆药材抢出来没有?”

    “抢出来了。”

    “那不就得了,房子坏了,咱们造个新的,重要的是人没事,药材没坏。”我只能挑着好一点的事情跟他说,开导他。不过还是见效的,他也明白这个道理,擦干了眼泪。“发现着火了,我就让他们赶紧灭火,发现灭不了,就赶紧先把东西都抢出来了。”

    “很棒!”我对钱老板的做法点赞,这是很冷静的,把损失减到最小。“庆余堂也是老字号了,房子也破了,该翻修了,现在也正好是个机会。”

    “哎,话是这么说……也是祖宗的基业……”钱老板又要哭,我立刻按住他,“等下哭,咱们先说说情况。潘安怎么又着了?”

    反正这次潘安也算是彻底死了,钱老板也没有什么回天之力了,我们找了个味道小一点的阴凉处,开始说起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昨夜我们走了以后,钱老板就忙着先把这些上伤员医治妥当,并且陈大人也安排了这些人住在附近客栈里,先过了夜晚再说。钱老板给潘安做过了紧急处理,但是因为他的状态特别不好,所以也就守在潘安的身边,看看他是不是能够醒过来。要是能够醒过来,或许还能有救。

    钱老板又给潘安换了一些药,并且硬生生地灌进去一部分药,还有参汤,至少要吊着这口气。陈大人说如果能够救活,就一定要问问潘安是否知道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凌晨时分,潘安忽然动了动,喉头的声音大了一些。钱老板立刻过来查看情况,虽然潘安脸上有厚重的油彩,他也没敢擦掉,想着白天再说了。但是,他看到潘安的眼睛睁开了,看着他,眼里有泪。

    钱老板觉得可能是潘安清醒过来,并且知道自己的情况,想说一些什么,但是喉咙被熏到了,一时间也说不出话。钱老板就赶紧去倒水,但茶壶里没有水,他就赶紧跑到后厨房去让伙计给烧些水。正在厨房和伙计说话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喊:“着火啦!”

    这一嗓子,真是将钱老板吓坏了。经过了昨晚聚福园的大火,他对于这三个字心有余悸,于是就立刻冲出去看,发现着火的地方正是潘安在的那个房间,并且已经是浓烟滚滚,根本进不去人了。

    但潘安还在里面,肯定是没有逃出来呢。

    钱老板就立刻喊伙计们去灭火,然后想冲进火场里救人。但火势实在是太大了,眼看着控制不住,连边上的房子都找了起来。这个时候,钱老板只能让伙计们先去抢救那些贵重的药材,以减少损失。之后,妻儿老小也都从后院跑了出来,一看到这个情况,立刻回去把之前的细软收拾了出来。

    昨晚的救火队还没来得及撤离,这下又赶上了庆余堂着火,也算是救得及时。一群人灰头土脸,十分疲惫。但也算是尽职尽责。只是庆余堂的宅子年月久了,也的确应该翻修了。大火烧毁了几根梁柱,就立刻引起了坍塌。也算是万幸中的万幸,庆余堂虽然也是临街的商铺,但周边的铺子没有着火,只是庆余堂着了,又被扑灭了。

    塌了。

    最后一根梁柱倒下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外面说话,真的也是被吓得不轻。肖小三动作极其快,拉着我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陈大人和钱老板也凭借着本能跟了过来。但结果一阵灰烟过后,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潘安的尸身,也有了一堆灰尘。尘埃的朦胧间,还看到有迷妹和乞丐在一边围观。

    怎么会有乞丐?

    我心里有点疑惑。

    不过,这日子围观的人这么多,别说是乞丐了,就连轻易不出门的妓坊头牌都跑出来看热闹了。毕竟被烧死的,面目皆非的是貌美的潘安,这可是京城,乃至大月国的超级大新闻,谁不想近距离看热闹呢。

    眼瞅着事情越闹越大,陈大人又开始头疼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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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宫第三年介绍:
一个神秘身世的冷宫嫔妃,一个玉面修罗的厂花都督,联手侦破大月国种种迷案,最终谁才是一切的推手?
每日稳定更新,各位看官请多多捧场。
自开始写这本小说,得到了众多书友的热烈捧场,心里无限感激,还有很多小温暖,你们的评论,和各种出主意,还有猜测剧情的走向,都是我每日欢乐的源泉。
真的好喜欢你们!
谢谢你们给我带来的爱和喜悦。
第一卷花之毒(1-23)
第二卷并蒂莲(24-46)
第三卷梨花白(47-64)
第四卷鬼芙蓉(65-76)
第五卷杏花红(77-95)
第六卷青牡丹(96-116)
第七卷昙花误(117-134)
第八卷闹金菊(135-147)
第九卷梧桐瘦(148-160)
第十卷梅花错(161-176)
第十一卷花葫芦(177-)
拨开迷雾,直抵人心深处,究竟我们在爱与被爱之间,如何拉扯,纠结,感受世间生而为人的喜怒哀乐。我在冷宫第三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冷宫第三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冷宫第三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