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你是谁的儿子?
第三百二十九、你是谁的儿子?
林叔这壶酒不便宜,应该也是花魁楼里比较贵的酒呢。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不懂的酒,但我会看壶的质量,这壶是羊脂白玉雕的,就算是酒喝完了,这壶都很值钱的。我又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想着肖不修在这里,我必然也是喝不到的,有些遗憾了。
肖不修倒是不客气,直接让林叔进来坐下,一起喝酒。估计他也是看到这个酒贵,才决定让他进来的吧。
余县丞对林叔的态度也挺好的,说是林叔在二十年前也是江湖的少年才俊,游历江湖有这么一号人物。现在给陈大元做护院,虽说是退隐江湖,但也算是体面。因为陈大元开价高,也对他很好。
因为说起了陈大元,余县丞和林叔又唏嘘起来。林叔是一心要报仇,余县丞是焦虑陈大元死后,他那大买卖怎么继续,神武县还有很多人指望着陈大元养家糊口呢。
“陈大元的儿子呢?可以直接接手吧?”程大将军也喝了这么贵的酒,就插嘴道。
“陈大元有三个儿子,但是说起来吧,也真是命不好,第一个儿子前年摔断了双腿,现在自己都站不起来。二儿子是个书呆子,完全不管家里的事情,一心只想做学问。要是读些诗书,以后考状元也成,他偏偏喜欢那些玄学易经之类的,甚至还嚷嚷着要做道士,除妖降魔。小儿子才十一岁,心性还不稳重,也不可能让他来接手生意。”余县丞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这倒真是问题了。”程大将军还是挺喜欢喝酒的,居然自己又倒了一杯。我瞥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程青衣,他一声不吭,低眉顺目。
“一个正妻,两房侍妾,还有两个女儿,已经许配了人家,过几年就要嫁出去了。所以,也不能出面接手这些事情。总之吧,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让他妻子出来呗,至少有人要处理这些事情吧。”我随口说道。
“小七大人有见过他的正妻么?娇娇弱弱的,怎么出来呢?”余县丞叹了口气,“但这种事情是家事,我们也不好插手。可是吧,又关乎了神武县小一千人的生计,往大了说,还有西凉国的商贸往来不能停啊。”
“余大人也莫要焦虑,相信我们陈夫人也是有主意的,等抓到凶手,我们就恢复正常。”林叔很客气地说。
“可是,袁三不是都死了么?也算是抓到凶手了吧?”我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肉片,想找一块比较瘦的。肖不修在桌子下面踹了我一脚,低声说:“注意礼仪,这不是在南厂吃饭。”
吓得我赶紧把筷子都放下了,这种吃饭的场合我也不适合啊。因为我是来吃饭的,他们都是来说事情的。
“袁三是被谁杀的?为什么被杀?这个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啊。”林叔说道,“这事情就像一根刺扎在我们心里。不瞒几位大人,我们这些护院也都是陈老板亲自找来的,承了这份恩情,不找出真正的凶手,我们是不会走的。”
“那其实,你们就继续留在陈家,让陈家找个人先顶替几年,估计生意都是那么回事,拖拉几年,等这几个孩子真的长大,再说了。”程大将军又开始出主意了。
林叔低头没说话,余县丞瞥了程大将军一眼说道:“人家的家务事,让他们自己先商量吧。回头你们有决定了,告诉我,我能帮一定帮。”
“直接交公也可以。”肖不修忽然阴惨惨地补充了一句,吓了我一跳。这就是要让陈大元一家将财产交公啊,这必然不能同意啊。但是,肖不修那副样子吧,喝起酒来都捏了个兰花指,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叔低着头说道:“小人会告诉陈夫人的。”
“行啦,我们再查查,你也回去吧。”余县丞可能也觉得这句话有点过了,忙出来打了个圆场。毕竟这个事情还是很棘手的,他也需要再好好想想怎么办。林叔也没敢再多说话,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我悄悄问肖不修:“大月国还可以收缴人家的财产?”
“为何不可?”这酒可能真的挺烈的,肖不修的眼角有一点点红。
“那你这不就是硬抢么?岂不是强盗的作为?”我这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了,又赶紧往回说:“就是那个,你怎么也得给人家留后路吧……您知道我的意思的。”
余县丞和程大将军都咳了几声,又喝了口酒。不过,肖不修没生气,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大月国法例里面的确没有这一条,但如果涉及到民生问题,特别是涉及到人数众多的事情,的确会特事特办。也并非没有过先例。之前曹显的哥哥被杀后,便是当地县丞出面接管了所有的事情,并且除了继续其生意运作之外,还每年留下了红利,如果曹家的后人出现,若是有能力者可以交还给他。”
“哦。”我心里默默想了一下,好像曹家大哥家里也没人了,曹显也应该没有孩子。嘿嘿,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八成可以给我吧。不过,这个钱我也不敢要,不成不成。闭嘴不再说话,肖不修也没再搭理我,又和余县丞和程大将军喝了一杯之后,就站起了身,扯着我离开了花魁楼。
肖不修走得很快,我只好被迫小跑着。不过,他走得实在太快了,我只好低声问:“大人啊,您慢点成么?我跟不上了。或者,您是不是想上茅厕?咱们去路边解决一下?”
嗯,肖不修炸毛了,直接扯着我飞了起来,几个跳跃就远离了后面跟着的侍卫们。这次他只是扯着我的胳膊,把我真的吓得够呛,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真是刺激。
等落地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官驿的门口,然后他说道:“跪下!”
“啥?”我不明所以,但觉得还是先跪下比较保险。
“一个女孩子跑到花魁楼,还爬上楼顶,成何体统?”原来肖不修还是特别介意这个事情。
“破案破案,一切都是为了破案。您不是要赶紧回京城么?我就赶紧破案,把凶手抓到了,咱们就可以赶紧回家了。”我急忙解释道。
“要不是我今日在花魁楼,你若是掉下来怎么办?谁护你周全?你觉得程青衣那点功夫可以么?”肖不修的口气缓和那么一点点。
“我保证不掉下来呗。”我仰头看着他,发现他眼角的红又深了那么一点点,显得很是感性。果然,肖不修喝不了烈酒,现在很可能有点耍酒疯了,我必须顺着他一点才好。
“你查出什么了?”肖不修低着头看着我。
“大概也是有的。”我小声说道,“其实,大人和燕捕头也查了些什么吧?”
“你知道?”肖不修有点意外。
“啊呀,肖大人,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以后不上房了。”我看到有人跟了过来,立刻转换了话题,服软,我长项。
肖小五和陈一陈二是第一梯队,然后是南厂侍卫和程青衣,这些人的轻功也都是不错的。
“肖小七,别以为说几句认错的话,我就能饶了你。”肖不修看着我,灯笼的光亮映在脸上,有种朦胧的柔和感。不过估计还是我的错觉,他下一步就忽然伸手出招,和程青衣打了起来。
程青衣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就落了下风,完全是被动挨打中,搞得很是狼狈。肖不修的招数极为凶狠,直接一脚就踹到了程青衣的胸口,他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地上,然后肖不修一脚又踩了过去,就停在程青衣的腿骨之上。
眼看着程青衣这条腿就算是废了,他可是还要唱戏的,这可不成。我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燕捕头已经飞身出来了,直接冲肖不修出手了。与此同时,居然还有一道身影窜了出来,抱住程青衣滚了几滚,远离了肖不修。
我还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不过一看到这样精彩的战局,我立刻盘腿坐了下来,陈一陈二马上也守在了我的身边,还问道:“咱们帮谁?”
“嘿,自然是肖大人啊!但是吧,其实也不用管,让他们先打一会,咱们再瞅瞅。”我继续看着,燕捕头明显不是肖不修的对手,我一个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燕捕头手忙脚乱的,肖不修几步就控制住了局面。
肖不修也是狠的,忽然又上脚踹了燕捕头肚子一下,力度看起来不算大,但看着也挺吓人的。程青衣已经高喊了起来,“肖大人啊,到底为什么啊?我们也没有错啊!”
此时的肖不修已经收势站好,冷冷地说:“你带着肖小七去花魁楼,就是错!”
“……是她要去的。”程青衣连滚带爬地滚了过来,我看了一眼,他身后居然是程大将军,岁数不小了,身手还是可以的。
“这种地方能让她去么?”肖不修这口气,恶声恶气。
“行吧,就算是我的错,你也不能踢燕捕头啊,她也没犯错啊。”程青衣这个脑子,明显是不清不楚,人家燕捕头是来救你的,自然是要和肖不修打一架的。打不过,被踢一脚也很正常嘛。看起来踢得也不重,我都能看得懂。
“本都督做事,需要你管么?”肖不修的眼神又变得寒冷无比,连程大将军都抖了一下,赶紧走过来说道:“犬子莽撞,带着小七大人瞎闹,万望肖大人海涵。”
“这是你儿子么?不是说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么?”肖不修真是不会说话,每一句都跟大砍刀一样,让人家说不出话来,还受伤。
“爹啊,别跟这种人说话,完全不讲理。”程青衣居然还喊了起来。
“青衣,闭嘴!”程大将军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给肖不修跪了下来,说道:“肖大人,的确之前断了父子关系,但毕竟是自己的血脉,总不忍心看到他死在自己的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人间惨事。更何况,这孩子即便是七老八十了,依然是我的孩子,感谢大人让我在这一刻忽然醒悟过来。”
“所以呢?”肖不修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替犬子认罪受罚。”程大将军点了头。这个瓜吃的我有点没明白,所以又看了看程青衣和燕捕头,这两人也跪了下来。
“所以?”肖不修又问了一句。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干几年,我去戍边。”程大将军很是认真,我一瞬间就明白了。程大将军在大月国排名第三,位高权重,之前有军功,因此也是有很大影响力的。皇上几次三番想削他的兵权,甚至不希望他在京城待着。
但是,程大将军总是以身体不好为由,在京城待着,还经常和旧部下见面,搞得皇上很是头疼。让他做大局面,的确不是好事情。所以,就排了排目前的局面,打算给他丢到边疆蛮荒之地驻守几年,远离朝堂,很多事情就能淡下来。
“五千武器还要么?”肖不修继续问道。
“不要了,我会解决的。”程大将军立刻服软。
“所以,程青衣,把你的青衣坊关了,跟你父亲去边关。”肖不修眼睛里的寒光依然很是锋利。
“为什么啊?”程青衣依然还想反抗。
“你是谁的儿子?”肖不修这句话说出来,我都觉得冷了一下。
程青衣终于闭了嘴,看了看已经白发的程大将军,看到他跪在地上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行了,这事情就这样了。本都督要做的事情,你觉得你能反抗么?”这一次,我的确是觉得很冷了,这人原来是这样算计的,实在是善于算计人心,完全戳破了人家的弱点。程大将军就这么一个独子,不能可能断绝关系的。程青衣又是属于脑子不太好使,甚至有点傲娇的小公主,仗着自己会唱戏,扮相美,总觉得不可一世。可是呢?
他本以为是断绝关系的父亲飞身上来救他,傻子也明白这份血缘深情了。
不过,人家燕捕头也是来救他了,还被肖不修踹了一脚呢?
我正想继续看下去,肖不修转身直接拎起了我的后脖领子,继续还是恶声恶气地说道:“肖小七,谁让你坐地上的?这么凉,你不怕月事疼么?”
“啊!大人啊!这种事情不好这么说出来的吧?”我真想掩面而逃啊!
第三百三十、你是哪个儿子的父亲?
第三百三十、你是哪个儿子的父亲?
还没等我扭捏一下呢,肖不修已经扯着我进了官驿。
“别别别,我可不想回去睡觉。”我挣扎了一下,反手抱住了肖不修的腰身,哟,腰还挺细的。
“你要做什么?”肖不修停顿了一下。
“正好程大将军在,咱们带上他的人,去一下陈大元的家吧。”我还是挺乖巧的。
“这么晚?”肖不修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寒光,全是探寻。
“哎,我的肖大人呀,刚才您算计程大将军的时候挺厉害的,怎么都不知道杀陈大元的凶手已经暴露了呢?”我啧啧啧的,一脸的笑意。
“你是在说我?”幸好肖不修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生气的迹象。眼尾又红了一点点,看起来居然有点艳丽。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赶紧松开抱着肖不修的手,很正经地说道:“其实您这几天也和燕捕头到处走了走,查了查,估计也问了不少人吧。不过呢,正好您这样做吸引了凶手的视线,让我能够不是特别明显的暴露在凶手的瞩目下。其实呢,也不完全是。只是让凶手觉得我们这几个人真是一天到不干活,还到处争风吃醋发脾气……”
“谁吃醋了?”肖不修低头看着我。
“程青衣呀。您故意和燕捕头看起来很是亲密,不就是想看看程青衣的反应么?帮着燕捕头最后再尝试一次,如果不行的话,就让燕捕头死了这份心,赶紧找别人嫁了。”
“肖小七,你怎么知道的?”
“一会说好不好,咱们先去把凶手抓了吧。虽然我不敢确定他会不会准备跑了,但是吧,您刚才那番话可能真的让他们起了这份心思的。”这一次轮到我扯着肖不修往出走,一群侍卫本来是要进来的,看到我们又出来了,就都堵在门口,有点发愣。
程大将军正在训程青衣,看到我们又出来了,就看着我们。燕捕头捂住肚子站在一边,看着肖不修。反正,大家都觉得我们为什么又出来了,并且又变成了我扯着肖不修的衣袖出来的。
我赶紧说道:“程大将军,快借你的侍卫用用,有多少来多少,快一点。燕捕头,你没什么事情吧,我还指望你去抓人呢。赶紧的,多带一些捆人的绳子,我们快快去陈大元家!要特别快!”
陈大元家距离这里也不近,肖不修点了点头,南厂侍卫们立刻连马都牵了出来,肖不修翻身上马,并且伸手要扯我上去,我立刻就躲开了八丈远。“我不要骑马,我刚吃了肉,怕颠出来。”
“肖小七!”肖不修又怒了。
“你们先去嘛,把陈大元家里的所有人都控制住,都按在地上。估计他们会小小的反抗一阵子,都是武林人士,打起来可能会误伤我的。所以我不要去。等我溜达过去了,你们应该打得差不多了,适当的都捆一捆。记得,一定要把陈大元的小儿子捆起来,并且使劲一点捆,要是能流点血什么的,就最好不过了。”
看他们都一脸莫名的看着我,我又嘿嘿笑了一下。“我也是推测,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大家去吧,快一点。”
肖不修又看了我一眼,最终带着人还很速度地冲了出去,在暗夜里看起来还挺帅气的。燕捕头见到肖不修都走了,也立刻转身去县衙喊人去了。程青衣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就跟着燕捕头走了。程大将军走过来,又问了我一句:“肖小七,这可不是儿戏,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刚才不是还说什么都不知道么?”
“嗯,刚才是不知道。后来就觉得吧,您和您儿子这般深情,就一下子想开了。”我点了点头,“我真的确定知道了。您快点去帮肖大人吧,那群护院可能真的不太好对付呢。您带着人去助助威也是好事情的。”
程大将军最终还是带着人走了,我还听到他吩咐自己的亲随去把自己的侍卫们都叫上,他这一小队人也有八十人。我慢慢溜达着往陈大元家走的时候,心里默算了,我们南厂的侍卫五十人,程大将军八十人,燕捕头能带出一百人,这个阵势已经不小了。我们也算是人多声势浩大,所以陈大元那一百人的护院,应该也是可以对付的。
考虑到这些人都是会功夫的,可能还真的会有那么一点点麻烦。“咱们南厂的侍卫们,武功也算是可以吧?”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句身边的陈一陈二。
这两人紧紧跟着我,想了想,陈一才说道:“我看林叔和咱们侍卫切磋的时候,林叔的功夫还是要高一些的。”
“嗯,所以,咱们二百多人对付他们一百人,应该也有把握吧。”
“差不多,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抵抗的话,应该是要费点力气的。并且,不知道程大将军那边的亲随都是如何的?当然,如果是他的精锐人马,对付江湖人士也算是凑合吧。”陈二也略略含糊了一下。
“算了,就这样吧。能抓多少抓多少,他们应该也不算是凶犯。”我继续往前走,走的不快也不慢。月光越发的明亮起来,照在石板路上,多少显得有些奇异。毕竟应该是浪漫的春夜,花草树木都已经慢慢舒展开枝丫,透露出自己的味道。
可是,就在这样的夜晚,我们确实要抓凶徒,而不是找个爱人拉拉小手,说说话。也是挺没意思的。我在心里忽然又想到,刚才为什么曹显没有出现?我明明都要从房顶掉下来了?
我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花魁楼,那里依然是灯火明亮,笙歌燕舞。
哦,是了。我想起来了,我小的时候也被曹显放在房梁之上,他说要去看看故人好不好,让我乖乖地坐在这里等他回来。他是去看谁?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坐在一栋楼顶,下面的人都变得小小的。我坐的有些烦躁了,就站起来自己在屋顶上歪歪扭扭地走来走去。
曹显回来的时候,脸都吓得惨白,然后暴揍了一顿我的屁股,说我太不乖了,怎么能这样吓死他呢?
“可你也没有死呀?”我翻着白眼,一点都不想理他。那不是夜里,是在白天,太阳晒得要死要活的,我感觉自己都要融化了。但是,我当时到底坐在谁的房顶上?
一边想着,一边走,倒也不觉得路远。因为很快也听到了打斗之声,还有很多路人慌张地躲藏起来。看来我们临时凑合的队伍已经赶了过去,并且已经和陈大元的护院们打了起来。我继续往前走,有不少人站在路边,看着陈大元家的方向,又开始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有劫匪?”
“不像吧?我似乎看到了燕捕头。”
“黑衣侍卫是不是南厂的人?”
“怎么还有程大将军的人?”
“这么晚了,他们要做什么?”
“陈大元也真是倒霉,死都死了,家宅还这么不安生。”
“这么多人,怕是有大事情啊。”
“别说话,偷偷看看就好了。”
“……”
说什么的都有,大家都关心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赶过去。我要陈一陈二跟紧了我,又问了一句:“我忘记说了,应该带两把铁锹的。”
“哦,这个,大约陈大元家会有吧?如果没有,我们看看有什么就用什么好了。”陈二说道。
“嗯,也值得如此了。”我点了点头。
陈一看了我一眼,明显是有话想问的,但也无非是问:为什么呀?我怎么能说呢?因为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走到陈大元的家门口,大门已经被踹开了,有一扇居然都已经歪到了一边,可以想见这一脚还真是挺有力气的。我满意地点点头,站在门口往里面看,还有一些零星的打斗声音,但应该是战斗的尾声了。我来的真是刚刚好,我就揣着手站在歪掉的门板边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已经狼藉一片的陈大元的大宅子,还真是狼哭鬼嚎的,很是热闹。
肖不修那耳朵多灵,我刚进门他就转过头来,眼尾处已经没有了猩红,看来居然是醒酒了。不知道是因为打斗了一阵子,还是去厕所走了个肾。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不过刚好有灰尘掉了下来,飘进了我的眼睛里。我只好闭上了一只眼睛,揉了起来。
肖不修只好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特别白的帕子,“用帕子,别用手。”
“哦。”我觉得好丢脸,一点都不美了。
程大将军也走了过来,问道:“小七,谁是凶徒?”
“别急嘛。”我又揉了揉眼睛,差点就揉出了眼泪。燕捕头和程青衣还在最后收尾阶段,不过看起来,这些江湖武林人士的武功应该都不高,县衙的人都大致上都够对付,打得也不是什么武功,甚至有点蛮打。我居然看到还有人举着水桶瞎比划,这是什么人?
程青衣一个飞身就上前踹飞了那只水桶,然后几下子就把那个人打翻在地,有衙役们上来给捆了起来。程大将军的亲随们早都已经收手,捆了十几个,都拎到了院子里。燕捕头那边重点是陈大元的家眷们,她已经把陈大元的正妻和妾侍都捆好了,大儿子就在轮椅上坐着,捆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二儿子捆得很结实,不过这孩子看起来瘦巴巴的,眼神迷离,怕是吃了什么丹药吧。小儿子比较惨烈了一点点,这孩子估计也是挣扎过的,所以现在是鼻青脸肿,衣服都破了。两个女儿还可以,捆了起来,没有受伤,但一直哭哭啼啼的,有那么一点闹心。
这群人都在喊叫,大致也就是: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夜闯陈府?难道没有王法么?为什么?救命啊!
我一揉耳朵,肖不修就挥了挥手,南厂侍卫们真的很厉害,把这些人的衣服都割了一块下来,然后塞到了各自的嘴里,立刻,清静下来。
我冲肖不修竖了个大拇指,表示很欢喜。
肖不修那眼睛里可一点欢喜都没有,全都是催促。我只好走进了院子里,瞅了瞅跪了一地的人,看起来打得也没有那么激烈,甚至有的人衣服都没有脏。
程青衣走过来对我说:“这群人应该不全是会武功的,所以我们没有太费力气。最难搞的那几个是南厂的侍卫抓的,那个林叔是我爹直接出手抓的,我爹功夫很高的。”
“哦哦哦,程大将军厉害的!”我又赶紧冲程大将军竖了个大拇指。这老头还是挺高兴的,冲我笑了笑。
“没有遗漏,全都在这里,已经点过了。”肖小五走了过来,冲肖不修说道。
肖不修就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赶紧说道:“辛苦啦,一会我请大家吃夜宵!”
南厂的人都略略点了点头,他们都知道我爱吃饭爱请客。神武县的衙役和程大将军的人完全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气氛就略略有点尴尬。我也没理会,直接走到已经满头满脸都是土的林叔面前说道:“说说呗,你是哪个儿子的父亲?”
这句话一句,瞬间场面就凝固了。所有人都不说话,看着林叔。
林叔瞪着我,就跟看见鬼一样,眼睛睁得巨大,嘴里还堵着布块,但喉结处一直在动,发出了赫赫赫赫的声音。
“对了,我忘记了你的嘴堵住了,不过,你可以示意我一下的。”我附身瞅着他,但是他还是看着我,一脸的震惊。“不说是吧?那我就只好把这几个儿子都杀了,反正总有一个是你的。”
林叔还是瞪着眼睛看着我,大家也都看着我们,默不作声。
“那我倒数一下,如果你还不说,我就直接先杀一个。你也知道的,我们南厂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我要是杀一个,就算是无辜的,应该也没关系的,是不是呀,肖大人?”我这个样子吧,我都觉得挺讨人嫌的。
肖不修居然依然不吭声,但是点了点头。
我也就没有管林叔要说什么,直接让肖小五跟着我往陈大元三个儿子的身边走过去。这个时候,倒是陈大元的正妻受不了了,呜呜呜地哭喊起来。要不是有布块堵住嘴,估计那声音也会很凄惨的。
第三百三十一、演过了
陈大元的这三个儿子都未成年,也就是没到十八岁,看起来并没有富豪子弟的样子。嗯,富豪子弟的样子,在我心中大约都是小胖子,或是油腻的败家子。但这三个孩子看起来一个是摔断腿的瘦瘠型,一个神叨叨的怪异型,一个是满脸戾气的坏小孩。
我围着他们三个人转了一圈,指着老大说道:“这个应该是陈大元的儿子,嫡子。”
这老大看了我一眼,一脸的厌烦。
“小哥哥,你想知道你的腿被谁弄断的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很是和蔼。但是,他却是像是见到鬼一样看着我,这下好了,眼神已经不是厌烦,而是渴求。
“你先别着急,我问问你,你弟弟是不是吃了什么丹药了?怎么搞得迷迷瞪瞪的?哦,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
大儿子立刻就点头,使劲点头。
“行吧。”我绕过了老二,直接奔了老三这里。这孩子之前还啐过我,我很记仇的。“来个人,再踹他一脚,谁让他之前对我不恭敬来着。”话音未落,陈二的脚就上去了,直接把这老三给踢翻了。
陈大元正妻立刻就挣扎起来,要爬过来。燕捕头按住了她,还有点费力了。林叔也挣扎起来,那样子很是焦虑。
“来来来,再来一脚,本大人看着他不顺眼。”我又看了看陈一,陈一犹豫了一下,才又上前踹了一脚。这下子好了,这孩子都吐血了,估计伤的不轻。
“啊呀,这个劲儿有点大了。”我啧啧啧的看了看嘴角流血的老三,然后问林叔:“你儿子都吐血了,你要不然就说说吧,要不然我也是敢把他弄死的。”
林叔这个时候已经是怒目圆睁,要是松开绳子,估计他撕了我的心都有。
“其实吧,我也就是试试而已,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看来还真是挺疼儿子的。也对,你和陈夫人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也是疼爱一些的。”
陈夫人虽然柔柔弱弱的,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嗷嗷嗷的喊着,嘴里有布块,都能够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
“好啦,你也别喊了。你舍不得你的小儿子,可以那大儿子和儿子也是你生的,被林叔搞成了这样,你不恨他么?”
陈夫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我,完全没理解我说的意思。哎,真是蠢女人。
“林叔,你的原名应该叫做袁其林吧,江湖人称苍山鹰,和那个苍山客袁三是师兄弟关系,好像你们那个教派就叫做什么苍山派,但都属于小门小派,也没什么钱那种。后来,你们师傅死了之后,你们师兄弟就出山谋生,基本上都是抢大户,吃大户而已。你和袁三商量,他做明面抢匪,你做暗中接应,两人联手。对不对呀?”
林叔果然又凝固住了,看着我,一声不吭。
“行吧,那我就再说一句,你们家应该还有个大哥,袁山,但是在十三年前失踪了。也不能说是失踪,应该说是他搞出了一个碎尸案,然后因为要躲避官府的追查,就失踪了。但是,你和袁三还要继续讨生活,所以就继续干抢大户的活儿。”我嘿嘿笑了一下,“然后你看上了一个小媳妇,并且还让她怀孕生了孩子。对不对呀?”
这一次,不仅仅是林叔看我像鬼一样,就连燕捕头、程青衣和程大将军都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有肖不修很是淡定,特别淡定。
“我来慢慢说哈。”我揣着手,回到了肖不修的身边,“大人,我能扒光林叔的衣服么?”
肖不修的眉毛挑了起来,沉声问道:“你要看哪部分?”
我立刻就笑了起来,这人居然这么敏感。“后脖颈那里啦,但是他穿着的衣领挡住了,看不到。”
“脱!”肖不修言简意赅。
南厂侍卫那脱衣服的速度也是叹为观止,几下就把林叔的上衣撕光了,露出了他的后脖颈,那里有一处纹身,不算大,但是一行字:苍山无穷极,当下不负生。
肖不修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燕捕头都点了点头,证明她也知道的。苍山派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这句诗还是挺有名的。当年苍山派的掌门人特别将这十个字刻在了苍山的石崖之上,希望能够告诉后人苍山拥有无限美好的风光,但也要把握当下的美好生活,不负生命的好时光。
因此,很多墨客文人都喜欢这句诗词,不过没有人这么变态,把这十个字刻在身上的,只有他们苍山派的传人才这样做。自然,这师兄弟三人都在后脖颈上刻了这三个字。我是在袁三的碎尸上隐约看到了“无穷极”三个字,才联想到这句诗。
而林叔一个习武之人,一个护院,一个在和人切磋武功的时候,都要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这就很奇怪了。并且,在花魁楼喝酒的时候,那个地方的人,基本上都是敞开衣襟,衣服轻松的样子。
肖不修都会喝几杯,林叔却依然是一副特别正经的样子,脖子上的衣襟更是扣得严严实实的。这难道不令人起疑心么?
“我等下再解释,现在,来几个人去这个三少爷的院子里挖一挖,翻一翻,应该是能够找出千两万两黄金的。”这次是程大将军的亲随们行动极快,立刻就冲了出去挖人家三少爷的院子。
“袁其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最大的破绽是太关心陈大元被谁害死的,太正义了,反而令人感到奇怪。”我看着上身已经被扒得精光的林叔,居然没有什么心情多看几眼。看来,我要是想看美好的肉体,还是需要看对的人才成。
很快,有亲随跑过来说三少爷屋子里有一大箱子黄金,数量不少。但是地里目前没有挖出东西,他们还在挖。
“虽然证据不太有力,不过我要是再揍一顿你儿子,应该你还是会招认的吧?”我把肖不修那个阴惨惨的表情学了七成像。“断腿没啥意思,回头也切碎了才好玩哦。”
林叔终于不再挣扎,也不再呜呜呜,只是死死地看着我。我让肖小五去把林叔嘴里的布块揪了出来,“说吧,本大人听着呢。”
“肖小七,你怎么知道的?”林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也证明他已经承认了我之前所有的推测。果然,父亲爱儿子,舔犊之情,真真是感人肺腑。
“嗯,我还知道是你让你师兄碎尸了你师弟,真是残忍。”这种人,总认为自己很聪明,但其实真是演过了。
最终,林叔,也就是袁其林变了颜色,看着自己那个还在吐血的儿子,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苍山派三个师兄弟自出师之后,一直也是想匡扶正义,行走江湖做一番事业。但是,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没钱!走江湖也是需要钱的。一开始,他们还做个侠客,帮着官府追拿一些逃犯,挣些银钱。但是,没抓几个,还把自己累得够呛。
最终,这兄弟三个合计了一下,干脆抢大户比较快,并且,大户人家的金银珠宝都比较多,也好抢。因此,这三人各自分工,开始做了强盗。袁三练的是外家硬功夫,因此更容易冲在前面,所以每次正面起冲突的时候,都是袁三上,他们两人在后面帮衬。几年下来,这三个人也真的抢了不少钱,算是富裕了。
饱暖思**,这三个人也不例外。首先是袁山本就有妻子,下山后就和父母妻子生活在一起,生活也是算是美满。不过呢,他比较喜欢女人,特别是年轻女子。玩多了,总会有失手的时候,结果就给人家搞死了。
他是屠户的儿子,自然也学会了一手好刀功,碎尸什么的,还是很可以的。碎完了尸体,就埋在自己父亲的猪圈里。肖不修和燕捕头当年破的碎尸案,抓的那个屠户并非是袁山,而是袁山的父亲。他父亲替他顶罪,最终认下了所有的过错。
袁山觉得愧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脸面见自己的妻女,就给了他们一大笔银钱,然后自己一个人活着。谁知道若干年后,居然又遇到了两个师弟,这两个人正在图谋陈大元的家产。
袁其林与师兄分开后,在神武县闲极无聊逛街的时候,遇到了陈大元的妻子,当时她瘦瘦弱弱的样子很惹人怜爱,袁其林帮她捡起了掉落的物品,还护送了一程。结果,居然就勾搭到了一起,还暗结珠胎,生了个儿子。
当然,这事情袁其林是三年前才知道的。因为他与陈大元妻子云雨之后,又和袁三跑到别的地方抢大户去了。后来,也觉得这么跑老跑去的日子没什么意思,就想起自己曾经在神武县的那个小女人,不知道过的好不好,就回来看看。
这一看,也真是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真是把他乐坏了。正赶上陈大元招护院保护他,袁其林想都没想,就直接隐姓埋名进了陈家,并且凭借不错的功夫做到了护院领队的位置。
一边是自己的亲骨肉,一边是万两黄金,自然都要弄到手里才安心。于是,袁其林开始谋划除掉陈大元,将所有家产归己所有。
当然,同时也要为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都是陈妻所生,要真的弄死了,这女人也会疯的。所以,略动手脚,就让大儿子双腿齐断,二儿子沉迷丹药。不知情的陈大元自然就会偏疼小儿子一些。
再让袁三出手杀了陈大元,自己忠心耿耿护主的样子。随后,杀掉袁三,让人永远找不到凶手。并且,编造了一个理由,让自己的师兄碎掉了师弟袁三的尸体。之后,他用“一日不破案,一日不离开陈家”的借口,当当正正的留在这里,看着儿子长大。
“计划多完美呀!”我也挺感叹的,“可还是那句话,你演过了,一个才来三年的护院,怎么可能对陈大元这个老板有如此的忠心耿耿呢?”
“怎么演过了?”袁其林反问道。
“你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到你,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受害者的家人看待。可以,无论我们在讨论案情,或者随便闲聊,甚至去喝酒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你。这就不是巧合,而是你故意跟踪我们。一开始,我没来之前,你应该是一直跟着燕捕头和肖大人,时常来问情况。并且,我看到卷宗上说有人报信,说袁三在青衣坊。这个人也是你。可这个时候,袁三已经死了,你不过是制造假象而已。”
“你怎么知道的?”袁其林问道。
“哎,又是这句话。我当然知道,我是肖小七呀。”我很鄙夷质疑我的人,“我刚才为什么去花魁楼,就是确认袁三逃走的路线。凶案发生后,有人看到袁三在花魁楼喝酒浪荡,然后燕捕头和你就迅速过来抓人。但是燕捕头被袁三打了一掌,受了重伤,没有力气再追出去。你则飞身出去,一直追捕袁三。花魁楼的楼顶,除了我刚才踩碎了一块瓦片之外,另一块应该是你踩碎的。”
程青衣听到这里,走了过来,问道:“我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的确有一片瓦是碎的?你怎么知道的?”
嘿,人人都喜欢问这句话么?
“花大娘告诉我的。”我还是回答了他。
“花大娘没有和你说话呀?”程青衣又继续问道。
“花大娘和肖大人说话了呀!”
“啥?”
“花大娘对肖大人说我踩碎了她的屋顶要赔钱,然后肖大人就扔她一锭金子。”
“是呀,那也没说什么呀。”
“她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林叔……你没有发现当时还是林叔的袁其林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么?”
“……没有。”
“哎,虽然我不太记得人脸,但是我多见几次的人还是记得住的。所以说,还是那句话,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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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留言,我看到了,感谢你们对这本小说的喜欢。
我也很感动这大半年大家给我的每一次留言带来的感动。
这两章,大家可以攒在一起看。因为的确是前因后果要串在一起看。
并且,后面都是大瓜。
还有,圣诞节就要来了,不管怎样,都吃一顿好的,吃些肉肉,这一年,真是不容易啊
第三百三十二、佛说嫉妒是最大的恶
第三百三十二、佛说嫉妒是最大的恶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挖的,比如花魁楼是什么人开的,为什么可以修建得如此奢华?为什么高官富豪都去里面消费?为什么肖小七就不能进去?
当然了,肖小七的确也是进去捣乱的。
可是,只要是看看规格也很明显的知道,这种地方非富即贵,一般人也消费不起。那么,林叔一个普通的护院居然能够进去,并且拎了一壶羊脂玉酒壶的高级酒,站在肖不修所在的包厢之外偷听,难道不值得怀疑么?
再有就是花大娘在跟我要踩碎瓦片的赔偿金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林叔一眼,就证明这种事情之前也有人赔过钱。
那么,问题来了,林叔为什么会上房?
必然是那日追捕袁三去了。
卷宗中有个时间轴很有趣,当时只有燕捕头带着人去花魁楼抓袁三,陈大元的护院们得到了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在混乱之中,燕捕头被袁三打了一掌,受了伤。袁三轻功了得,直接破窗而出逃跑了。记录上说,其他的护院们轻功都不成,只能在街巷里追赶。燕捕头因为受了伤,所以没有追出去,被其他衙役们扶回了县衙。过了大半天,林叔带着一部分护院们过来说,他们没有追到人,让袁三给跑掉了。
并且,林叔身上有很多血和泥土,说是曾经交过手,打斗了一下。但是武功不敌对方,自己也受了伤。
燕捕头发现自己的能力已经不能抓住到袁三了,就连夜去找肖不修想办法。
林叔的表演到此为止都是完美的,很认真的护院领队角色,尽心尽力去追捕袁三。在卷宗里并没有写林叔也跟着跳上了房顶,追踪而去。并且,林叔在后来与南厂侍卫切磋武功的时候,也并没有表现出自己会轻功这件事情。
但是,如何解释花大娘要他赔偿了瓦片的事情?很明显,他是上了房顶的。花大娘是把他当做熟悉的贵客看待,在说话的下意识中才去看了他一眼。
另外一点就是,他哪里来的钱,可以买这么贵的酒?
解不开谜团的时候,就尝试拆另外一边。我去了陈大元家,见到了陈大元的遗孀,一切也都很正常,凄凄惨惨切切,很符合事情发展的走向。不过,他小儿子忽然跳出来说要悬赏千两黄金来抓凶手。
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或许因为是富豪之子,对于金钱的概念不甚了解。但张口就是千两黄金,还被他母亲制止住了,那个表情明显就很耐人寻味了。我当时就有个感觉,这孩子手里有千两黄金,并且很可能比这个数额还要多。
这也是人的基本反应。比如我手里现在有一万两,我甚至敢拿出八千两买个大宅子,让肖不修住进去。咦,我为什么要让肖不修住,而不是我住。
顺着这两条线索往下顺,就会发现,一个护院对于小少爷的爱惜程度,和对陈家忠心耿耿的程度的确太过了,不过是三年护院之情,如果没有什么苟且的事情,都令人难以信服这是出于江湖义气。
再有就是苍山派那句诗:苍山无穷极,当下不负生。我只是刚刚在袁其林这里看到么?碎尸的身上也有隐隐的字迹,只是我对于文字的敏感度很高,容易看出一些虽然已经溃烂腐败的皮肤表面上的笔画。
当然,我在神武县城外的官驿里吃烤肉的时候,一个姓张的男人帮我切烤肉切土豆片,在他干活的时候,我隐隐看到他后脖颈处有字迹:无穷极。当时觉得这是人家的隐私,不应该问的。但现在串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无穷极和碎尸的刀功,都是完美的线索。
这个张姓男人,就是他们的大师兄袁山。
事件已经破了一半,那么,动机是什么?
袁其林没有交代之前,我隐隐的猜测便是嫉妒。程青衣的成名之作《红妆醉酒》的故事中,描述了一个女子喝多了,坐在花园里垂泪。大段的唱词表现了女子对爱人的思念,等待,期望以及怨恨。
看客们感受到其中的百转愁肠,我对此的解读却是嫉妒。不是女人的嫉妒,是男人的嫉妒。这个女子口中的男人在明明知道她有丈夫的前提下,还和她百般暧昧,各种琴瑟和谐,以至于有了孩子……这女人又不敢告诉丈夫孩子的来历,只有在喝醉之后,自己对自己哭诉一番,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丈夫不知情,可这个情人知道,并且很是嫉妒,希望这个女人早早做出决定,是和离,还是与他双宿双飞?
情人站在墙外,丈夫坐在屋里,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哇哇大哭……这女人真是太难受了,特别纠结的一个故事。
佛说:嫉妒是最大的恶。
一切都是因为嫉妒才会生出各种的是非。“小满,我们可以来推测一下,故事中的三个人,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之后,都会怎么做?”静心师父给我讲完《红妆醉酒》的故事之后,开始给我讲解人性的常理。
“怎么是三个人,明明是四个人。”我随便掰了一块白萝卜,咔咔咔地吃了起来。
“第四个人是谁?”静心师父很惊讶。
“那个孩子啊,小孩子也是人啊。”我的白萝卜有点烧心,又喝了口水顺了顺。
“这倒是我疏忽了。”静心师父点点头,“那我们来说说,如果你是这四个人,会怎么选择?”
“我?我谁都不要,远走高飞吃肉肉去了。”萝卜不好吃,不如肉肉好吃,我很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李小满!认真一点!”静心师父又怒了。
“师父,别这样,会变丑的。”我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了挪。
“说!”
“那先说这个女的,她自己没想法的,因为她要是有想法,就不会坐在这里喝酒诉苦了。所以,她应该后半辈子也都在纠结之中度过了。那再说她丈夫,估计现在是不知道,所以还觉得生活挺美好的。但是,如果一旦知道了,就一定会休妻。不过,也不一定,或许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妻子的,也许会原谅她,对她更好。然后说这个情人,一般来说,走了就算了。但是万一狠一点,就直接杀了她的丈夫,带着这女人和孩子走了……至于这个孩子嘛,若是日后知道了这个事情的原委,也要看当时的情况,比如是跟在这个丈夫的身边,还是情人的身边。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应该也是个很难的事情,最好的办法也是抽身离开。”我随便说了说,应付一下。
“难道这个情人不会走么?至少他可能会觉得这个女人并不是真爱他,也不值得留恋的。”静心师父问道。
“为什么要走?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呀。至少,都有孩子了,他舍不得呀。”我把半块萝卜放了下来,想着一会给傻姑吃就好了。“师父呀,您不是说过么,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也是占有欲极强的人,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自然是要争取的。其实啊,那个丈夫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而已。一旦知道,结局就会有变化的。”
“什么变化?”
“互相杀呀,争夺这个女人。这就像是两只大老虎,都看上了一只小白兔,只好互相撕咬而已嘛。”
静心师父看了看我,最终点了点头:“有一定的道理,这的确是个充满了变数的局,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答案的。”
“答案,最后的答案,是谁都不会舒服的。”静心师父每次都要出这种揣测人心的题来问我,搞得我头发都要秃了。不过,现在这个局面,倒是和静心师父当年出的这道题很相似,那么,按照这个套路来说,丈夫不知情,情人联合这个女人杀了丈夫,并且打算夺取丈夫的家产。
我只是按照这个套路来解题,诈出了答案,也是险险破案。当然,最终让我下定决心半夜突袭陈大元家的,还是程大将军在最危险的时刻扑向了自己的儿子,那可是拳拳父爱之心,放到袁其林身上,也是一样的。
那句话:虎毒不食子。
反正是想让他说实话,就是揍一顿他儿子,揍得越狠,说得越多。现在,这个小儿子也大致也已经被揍得皮青脸肿了。不过,肖小五下手是有技巧的,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很吓人,但养一养就能够好的。
我说完了自己的思路,也引导着袁其林说完了整个过程。还是肖不修反应最快,直接派了一队人马去驿站抓那个张姓男人,也就是袁山。
“你既然发现了问题,还敢和他一起吃烤肉?”肖不修瞪着我。
“也还好吧,当时我带着咱们南厂这么多人,他也不敢怎么样的。”我撇了撇嘴,“对了,您和燕捕头之前破的碎尸案,也重新再审一审吧。说不准啊,元凶是这个袁山,而不是他父亲哦。”
“为什么?”我应该算是质疑了肖不修的能力,他的瑞凤眼瞪成了杏核眼。
“我只是算了算他们的年纪,十几年前,袁山应该是男人的春秋鼎盛时期,应该是欲望比较强盛的。他父亲那个时候应该也不太有能力了吧……”我嘿嘿笑了一下,肖不修脸都黑了。
“行了,这个事情我会再查的,你不必多说。”肖不修就差喊出让我闭嘴了。
程大将军倒是一直看着我,若有所思。我瞅了瞅他,问道:“程大将军还有什么疑问么?”
“犬子那出戏我也是偷偷听过的。”这话一出,程青衣立刻先激动了起来,不过被燕捕头一把揪住了,程大将军也没看他儿子,还是继续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丈夫若是知情了,真的会和离么?对于这个女子来说,也是伤害吧?”
“对于这个丈夫来说,不也是伤害么?”我反问他,“他知道之后,也会生气,会伤心,甚至会嫉妒。也有可能,是他出手杀了情人呢。”
“所以?”程大将军居然还在探讨这个事情。
“所以,佛说嫉妒是最大的恶。一切都因为嫉妒产生了不满,怨恨,杀戮。”
“如何破解?”
“无所谓,不争取,远离纷争。”我看着他,也很认真,“这世间没有谁离不开谁,最终我们也都会离开彼此的。就像今日我与程大将军相遇,相互闲聊,他日我们则各奔天涯,永不相见。那么,我们依然活得很好,或许还会很开心,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么?嫉妒,是最无用的。”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居然都没有说话,一片安静。搞得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回头看了看肖不修。肖不修看着我,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你会嫉妒么?”
“嫉妒什么?”我问他。
“嫉妒我和燕捕头关系好?”肖不修居然真的说了出来。
我看了看燕捕头,同时也看到了程青衣,才说道:“我不应该嫉妒吧,程青衣嫉妒才是真的。人家都不唱戏了,气坏了。”
“肖小七!”程青衣吼了我,肖不修立刻一记眼神杀就飞了过去,程青衣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我则笑得灿烂起来,仰着头对肖不修说:“肖大人呀,我真的不嫉妒,我还挺高兴的,您能够有燕捕头这样的朋友,并不是他们传说中疏离孤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依然还是有人可以一起吃吃饭喝喝酒的,不是很好么?我也会很放心的。”
“肖小七!”肖不修的脸色又变了,厉声问我:“什么意思?走什么?”
“那我也不能一日三餐都陪着您吃吧?我也总要自己出去喝个花酒,吃个烤肉什么的。你看看,不就没有人陪你吃饭了。”我依然保持着笑容,也很真诚。
“喝花酒就算了,以后一日三餐都跟在我身边。”肖不修的脸色好了那么一点点,然后才朗声说道:“燕捕头,这些人都带回县衙吧。让余县丞连夜审理,不得有误。”
其实,不用他和燕捕头说,那个余县丞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这次行动是突然袭击,没有通知他,他官服都没有穿好,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结果只听到了这么一句。特别尴尬地站在那里,一直在说着“下官错了。”
肖不修也没搭理他,扯着我往出走。他这个官威真大,傲娇的本质有暴露出来了。我被扯着往前走的时候,忽然对他说:“肖大人,我不嫉妒。但是,我吃醋呀!”
肖不修停下了脚步,终于肯认真且特别认真的看着我,说道:“咱们去吃包子吧,我也吃点醋。”
第三百三十三、死有余辜
第三百三十三、死有余辜
就在我和肖不修走出陈大元家的门时,忽然听到燕捕头的一声惊呼,然后有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程大将军喊了一声。肖不修转身极快,并且把我往陈一陈二那边一推,自己就飞身又进了大门。
我被忽然推倒在陈一陈二的身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好傻乎乎地瞅着南厂的侍卫忽然呈现出了防御攻势,搞得我以为袁其林是不是直接跳起来反抗了。但是,听了听声,似乎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陈一陈二把我扯到身后,也侧耳听了听,确认暂时没有危险。我搓了搓手,说道:“我觉得吧,应该没事情的。”
“小心为妙。毕竟那群人也是江湖人士,搞不好会弄点什么法术之类的。”陈二很是紧张。
“不会啦。这群人也未必都是袁其林的人,很有可能还是乌合之众呢,来凑数的。”我往大门里张望了一下,也没有看到人影晃动。彼时,肖小五出来说:“小七,袁其林自杀了。”
“哦?”我有点惊讶,这就死了?刚才还舍不得孩子呢?现在居然就自杀了?
我抬脚又进了大门,忽然想到小少爷院子里还在挖金子,心里忽然抖了一下,立刻拔腿狂奔,往小儿子住的院子跑过去。
南厂的侍卫们紧紧跟着我,肖小五也立刻跟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金子,赶紧看看金子还有没有了?”我急急地说,“快把那个小儿子看管起来,保护起来。”
有侍卫去传话,我继续往后面跑。小儿子的那个院落很大,但也不过是二层小楼,南北走向,屋里的金子已经取了出来,不过千两。地上挖出了一个洞,有一个地窖却是空空如也,连张纸片都没有。
我刚站在土堆边上,肖不修就飞快地赶了过来,看到空空的地窖也是愣了一下。有侍卫回禀:“肖大人,我们发现这个地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什么都没有。”
“这背后还有人……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看着已经被火把照亮的地窖,心里忽然觉得害怕起来,紧紧抓住肖不修的胳膊,“大人,这事情恐怕也不是嫉妒那么简单的情杀案了。”
肖不修点了点头,“袁其林是服毒自杀的,毒药藏在了他的牙齿里。在我们出门后,他就咬碎了自己的牙,自杀了。没来得及救,鹤顶红,也救不了。”
“所以,他是畏罪自杀么?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忽然觉得有点冷,“或许,这事情还是和陈大元的家财万贯有关系。这地窖就是之前藏匿所有财产的地方,大人和燕捕头之前也去探访过袁其林的住处吧?”
肖不修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你又知道?”
“我早就说过,你和燕捕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逛街的,一定是有些什么要去转一转,查一查。比如,案子里出现的这些人,都住在哪里?经常和什么人接触,必然要去看看的,才能找到线索。一开始,我也以为袁其林,林叔住在陈大元的家里,但是后来听他在和侍卫们切磋武功的时候说自己住的离这里不远,我就觉得很奇怪。那肖大人这么聪明,必然也是觉得此人有疑点,但又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查。就只好演出争风吃醋的戏码,让他认为我们这群人不务正业,随便糊弄。这样的话,我在屋里睡觉,你们在逛街,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跟着谁才好。不过,我的名声在外,他会觉得盯着我,应该还是有收获的。”
“果然是我的肖小七。”肖不修的眼睛里有赞许之意。
“但是啊,即便是我们都怀疑了他,以为可以终止在这里,并没有想到他后面还有别人。”我觉得有点不舒服,这个案子过于奇怪了。就算是袁其林自杀了,这个谜题并没有真正解开。有人真正要做的是杀了陈大元,抢走他所有的财产。“肖小六到了么?让他先来查查陈大元到底有多少钱吧。话说,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么多金子运出去,也并非容易的事情。看来,还要查很久了。”
肖不修沉默不语,赶过来的余县丞和程大将军也看到了空地窖,问了几句之后,也没有什么办法。
“余大人,严查这半年进出城的记录吧,看看都有什么可疑的,陌生的人……”刚说完这句话,我又想到,如果有人化整为零将金子运出去了呢?所以,后半句也没说出来。
肖不修倒是接口道:“严查。另外,把陈家上上下下都审一遍,所有口供都要核对得上才可以。我让肖小六过来帮你们查账,到底要看看陈大元有多少金子。”
“是。”余县丞赶紧点头答应。这可是个大工程,怕没有个把个月都弄不完。
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肖不修问我:“你还去看袁其林的尸体么?鹤顶红的死相不是特别好看,你可能会吐。”
“那算了,反正都这样了,让仵作老姜头再查验一下吧。”我摇了摇头,本来还挺高兴案子破了,现在觉得心口堵得慌了。
“好,我送你回官驿吧。”我还抓着肖不修的胳膊,他看了一眼,用另外一只手把我的手拉了下来,并且抓住了我的手,再次往门外走去。
“肖大人,你相信袁其林是心甘情愿自杀么?”我忽然问道。
“相信如何?不相信如何?现在人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线索了。”肖不修反问我,“这事情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尽管有疑点,但目前没有了任何线索,可以先放一放的。再说,如果幕后真凶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案子另有蹊跷,也许会隐匿起来,反而不好寻找了。肖小七,放一下,或许会有更多收获。”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缓。我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心里也想着可能也只能这样了。
气氛不太好,大家都没说话。肖不修拉着我走在神武县的长街上,此刻天际已经开始蒙蒙发亮,月亮已经变成了一个白白的圆饼子挂在半空。
看着我们南厂的人从陈大元家走出来,看了一宿热闹的人都纷纷躲藏起来,街上也没有一个人。肖不修拉着我的手,配合着我的脚步走得很慢,我还在梳理着这个案子所有的疑点,都能够一一对上,没有再值得怀疑的地方。
“还在想这个?”肖不修低头问我。
“嗯。”我闷声闷气地回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袁其林把金子早都送了出去,藏了起来,以防万一。然后等他们真的离开了神武县,就可以过上自认为的幸福生活了。所以,或许你可以再毒打一顿那个小儿子,或者干脆打一顿陈大元的正妻……”
“大人!”燕捕头从后面跟了上来,喊住了肖不修。
“说。”肖不修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把我扯到了身后。
燕捕头也愣了一下,才说道:“属下失职,刚刚陈大元正妻杀了自己的三个儿子,然后自杀了。”
“什么?”我和肖不修都吓了一跳,他抓住我的手,都紧了紧。
“她要求看看袁其林的尸体,我们就给她松了绑绳,让她最后再看看袁其林。谁知她忽然抽出了袁其林身下靴子里的一把短刀,直接扎进了小儿子的心口,然后接连又扎进了大儿子和儿子的胸口。我们冲上去制止住她的时候,她也同样咬碎了牙齿里的鹤顶红,自尽了……”
我的手都有些发抖,那么,这个答案就不是刚才的推测,确凿地证明,这背后还有别人,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存在。
“好,知道了。”肖不修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你先去处理一下,我稍后到。失职之事,会有处罚。”
“是。”燕捕头立刻抱拳离开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肖不修问道:“大人,如果不是我说破了这个事情,他们都不会死,对不对?但是,现在我说出了他们的故事,所以他们才死的……”
“肖小七!这个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肖不修厉声吼我道,“就算你没有勘破这件事情,这背后之人会让他们活么?现在很明显,是有人让他们死的,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我没有这么快说出来,他们也没有这么快死。”我也喊道,心里忽然钝钝的疼。
“那你要不查出来谁杀了陈大元和袁三,怎么破案?袁其林杀了陈大元和袁三,难道不该死么?”
“那陈大元的妻子呢?”
“她不知道袁其林的事情么?她不是帮凶么?还有他的小儿子,能说出千两黄金,证明他也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是帮凶,也该死!”
“那……”我忽然犹豫了。
“另外两个儿子么?一个废了,一个疯了,活着还有意义么?”肖不修双手抓住了我的肩头,“肖小七,你做的很对。你查出了所有的破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破了这么大案子,是对的,非常对。如果这些人不查找出来,可能还会因为他们的作恶死更多的人。你做的,是非常正确的。”
我闭了闭眼睛,手还在发抖。其实,我很害怕的,害怕害死别人,特别是无辜的人。可是,肖不修说得对,他们哪一个是无辜的呢?
肖不修把我揽在怀里,抱得有点用力。
我挺想哭一下的,但是又觉得胸口发闷,哭不出来。
“肖小七,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哭。”肖不修没有看到我埋在他胸口的脸,居然也知道我想要流眼泪。“这些人不值得你掉眼泪,你要做的事情是继续查下去,查出到底是谁设了这个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可能会很久呢,我想回家了。”我闷声闷气的说。
“嗯,咱们先回家。让他们先查一查这些繁琐的事情,等梳理好了,送来京城,你再核对一遍,看看有什么线索。”肖不修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叹息了一下,“肖小七,你要快些长大,别总是赖在我的怀里了。”
“我哪有?”我推了推他,但是没推动。
“每天要抱抱的人是谁呀?”肖不修也很无奈。
“那不是你要我破案的交换条件么?又不是我要的抱抱?”我仰头看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肖不修的下巴上居然有胡茬,喉结还抖了抖。
“好吧,今天抱也抱了,你回去睡觉吧。我再回去看看情况。”肖不修松开了我,“等我回来,我带你吃包子去。”
“哦。”我还是抹了抹脸,才点头答应了。肖不修又回了陈大元的宅子,陈一陈二默默地跟着我往官驿走。我现在清醒了一些,这事情目前只好先这样了。
静心师父当年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答案吧,这可是活生生的答案。当时她说的答案是丈夫知道了妻子在结婚之前是先和情人在一起的,但因为看中了丈夫的身份地位和钱,才决定嫁过来。但是,嫁过来之后,又发现丈夫接二连三开始有了妾侍,便觉得受到了伤害,当年那句“一生独一”的誓言就跟玩笑一样。于是,她就不断离家出走,甚至是和情人一起生活。
但是,丈夫很爱这个妻子,非常爱。可是,为了延续家里的香火,又不得不找别的女人生儿子。这事情就这样恶性循环,即便是最后终于把妻子找了回来,依然没有得到和解。只是一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又没有办法交心了。
“这不别扭么?那情人咋办?”我很是不理解这种情感,这算是占有欲么?
静心师父看着我,叹了口气:“难道不是爱其深,情之切吗?”
“这不是缺心眼么?何必呢,大家都不开心,还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傻姑进来的时候,我把剩下的半块萝卜递给了她,她居然很嫌弃地说:“小满,你就不能吃点别的么?这个多臭啊。一会儿隅月庵外面那个货郎小哥哥又不愿意和你说话了。”
第三百三十四、肖小七,你又要做什么?
第三百三十四、肖小七,你又要做什么?
肖不修是翌日晌午饭时候回来的,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官驿的房间里,看着肖十七摆碗筷,饭菜很简单,他说我之前吃了烤肉,这几天必须吃素。
肖不修进来的时候,肖十七居然立刻就变出了一盘笋尖炒肉片,放在了他的面前。我愣了一下,看着肖十七问道:“你知道大人要过来?”
“猜的。”肖十七手脚很麻利,给肖不修也摆好了碗筷。我站起了身,帮着给肖不修盛了一碗米饭,放在他的面前。不过,肖不修这人太讲究,吃饭之前,又要洗手又要漱口,肖小五跟着忙前忙后了一阵子,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肖小三去哪里了?我好像昨天就没有看到他。”我问道。
“我让他先回京城了,正式科考的日子也很近了,提前让他先去收拾一下京城的治安,很多考生都已经陆续到了,还是要安全为先。”肖不修喝了口热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端起了饭,特别优雅的吃饭。
“也对。”我点了点头,看着我眼前的青菜,也没什么胃口。“有什么新的情况么?”
大约是我的话太多了,破了肖不修“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肖十七默默地踹了问我一脚。我只好低头吃了口青菜,咔嚓咔嚓地努力嚼了嚼才咽下去。肖不修笑了一下,把那盘子笋尖炒肉片换过了我眼前的青菜,然后慢慢讲起了他见到的,以及他的安排。
肖不修重新返回陈大元家后,简单翻看了一下袁其林、陈大元正妻,以及三个儿子的尸体,并且老姜头也已经赶到,做了第一时间的尸检。这五个人的死也都有人证,因此也没有什么疑点。
清点了其余的护院,不足八十人。因为在陈大元死后,还是有不少人走了。剩下的人,也是要走的,只是还没有拿到最后的遣散费。据说是陈夫人要给大家一笔遣散费,想走就拿钱走。等抓到凶徒之后,他们还是打算继续经营下去的。但具体的是怎么回事,这群人不太清楚。
陈大元在世的时候,护院一共九十七人,由林叔(袁其林)统领,一直也很平稳,基本上在每次保镖护院的时候,也没有太多问题。他们有些会武功,有些只是身强体壮,并非传说中都是武林高手。
应该这样说,大家之前也都不认识,都是陈大元一个个找来的,因此,他们彼此之前也不熟悉,对于之前做什么,做过什么,是否身负命案之类的,也都不知道。对于林叔(袁其林)也知之甚少。
“我安排了余县丞和燕捕头逐一的把他们分开再审审,看看这些人是不是有问题。不过,这个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不可能等在这里了。”肖不修吃饭很快,不知道他到底吃饱没有。我给他盛的一碗饭已经吃完了,青菜吃了大半盘,还喝了一碗汤。可我还在扒拉米饭粒,听他讲事情。
“地窖我也仔细看过了,里面有装过箱子的痕迹,但都不是一般装金银的大箱子,而是尺寸比较小的。所以,化整为零带出去的可能性很高。余县丞他们也是要检查这大半年来进出神武县的人,货物,看看有什么破绽。”
“要不然,也查一查经常进出神武县的人,就是那种一天进出好几次,或者常进常出的那种人,不能是官府问,要私访地问。”我赶紧说道,“那种流民,小乞丐之类的,也可以问问。”
“为什么?”肖不修已经吃完了,连嘴都抹干净了,红润润的,看起来很不错。
“我就是忽然想到的,如果我有十大箱金子,我不能明目张胆地运出去。那么,我也许会每天带几锭出去。可是,如果我要着急,也许会分装成小包,包裹好,让别人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给他们几个铜板作为报酬,他们把金子就带出,送到指定的地点。化整为零,这也是方法的。”
“嗯,有道理。这个事情,我会和燕捕头说的。”肖不修看着我,敲了敲青菜的盘子,“这半盘是留给你的,吃光它。”
“哦,好的。”我还是很听话的,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吃。“所以,我们几时走?我真的很想回去了。这里都没有好吃的油条,不喜欢。”
“两日后吧,我再见见这边的官员和豪绅。”肖不修站起了身,“或许,还要晚一两天,因为我想让程大将军赶紧赴任,西凉国最近有游民过来抢咱们的粮食。他们去年遇到了旱灾,收成少了很多,这个春天过起来应该也是很难的。”
“程大将军去做什么?把游民抓起来?那不合适吧,这不是让他们在咱们的大牢里有吃有喝了么?这个买卖不划算呀。”
“你就小心思多,我能不知道这个么。我是想让程大将军过去和西凉国的玄盛将军谈一谈,要不要放开一部分边境,让我们的牧民可以过去放牧,他们帮忙管理一下,毕竟西凉国饲养的经验也更多一些。他们那边的地势也更是马匹牛羊的生长。”肖不修的眼睛忽然深邃了一些。
“肖大人,您真厉害。这事情不应该是兵部和户部的大人们去考虑的么,您居然还管这些事情。”我特别想拍马屁的,但是他瞪了我一眼。
“多想一点不好么?”
“好好好,特别好。”我立刻点头如捣蒜。“那个玄盛将军岁数不小了吧,干嘛不回家养老吃肉和孙子玩呢?”
“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去休息一下。一会我还要出去一趟,看看陈大元的产业,让肖小六到了的话,就立刻先去找我。”肖不修已经准备出去了,我赶紧站了起来,规规矩矩说:
“恭送大人。”
肖不修可能第一次听到我这么说,脚都顿了一下,回头问我:“今日是怎么了?”
“挺好的呀。”我笑容满面。
“感觉怪怪的。”肖不修居然也学会了我的语气,仔细看了看我,才又说道,“你要是想出去,我也不拦着,多带几个人就成。你这个样子吧,我就觉得你肯定又要做什么了。算了,我也管不了了。但你要记得,燕捕头他们都在忙,估计万一你在街上和别人打起来了,她也来不及过去救你。”
“大人啊,您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怎么我就能够跟人家打起来呢?”我开始拖长了尾音,声音撒娇味道十足,肖不修都抖了一下,不再搭理我赶紧出门去了。
一看他走了,我立刻喊道:“陈一陈二,走走走,青衣坊吃肉肉去!”
肖十七立刻就拦住了我的去路,忙说道:“带着我呀!”
“肖十七,不带你去!居然给我炒这么多菜叶子吃,你以为我是兔子么?本大人是吃肉肉的!”我绕过了他,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青衣坊的人不多,应该是快过了饭点儿,所以食客们不多。程青衣坐在柜台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那个掌柜倒是很有眼力劲,一眼就看到了我,忙不迭地迎了出来,笑着问道:“大人啊,您吃点什么呀?”
“肉肉!”我也不客气,“只要是肉菜就成,不管什么肉,人肉也成。”
“除了人肉没有,我们都有。野猪肉也有,燕捕头刚才差人给送过来了,说是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弄,就给我们后厨了。”
“对对对,这个可以有。”我一听就高兴了,野猪肉还是可以尝一尝的。
“我来我来!”肖十七从我背后冒了出来,撸胳膊挽袖子地特别不见外,直接就进去了。掌柜子一脸懵地看着他,问我:“大人,这是?”
“他可厉害了!我们南厂的大人物!小心伺候着。”我又是很严肃,一本正经。掌柜立刻让伙计跟着过去,然后他问我:“我给大人找个位置?”
“成,然后把你们老板叫过来,陪我一起吃饭。三陪一定要有的。”
“三陪?”掌柜又一脸懵,并略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陪吃,陪喝,陪聊,简称三陪。”我瞅着他,“怎么,你们程青衣老板不乐意?”
“不不不,是小人误会了。”
“啥?”
“我们神武县的三陪是陪睡,陪洗,陪搓。”掌柜干笑道。
“这么厉害!!!”我和陈一陈二都瞪大了眼睛,“如此豪放可还行?”
“大人也想多了,我们这里盛行搓澡文化,自然是这样的三陪,很正常的那种,大人千万不要想歪了……”
不过,就掌柜那个表情,我不想歪才怪呢。坐下来之后,程青衣就走了过来,还给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道:“小七大人。”
“哦哦哦,程大哥坐吧,陪我吃个饭。”我赶紧招呼他,并且让陈一陈二也都坐了下来,“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就是吃个饭,昨天,不,今天,哦,凌晨,反正吧,大家都累了,所以吃个好的,补养一下。”
“哦,好的。”程青衣居然有点心不在焉。
“对了,我昨天答应大家请吃夜宵的,结果现在都吃过午饭了。要不这样,我包青衣坊的晚餐时间,让侍卫们轮流过来吃个饭,成不?”我对程青衣和掌柜说道。
掌柜自然欢喜得不得了,这可是大买卖。立刻点头哈腰地说道:“大约多少人啊?我得赶紧去后厨准备一下的。”
“好像一百多人吧。”我心里盘算来了一下,除了南厂和县衙的,我也要把程大将军的人算进来的。“对了,单开一桌,要好一些的菜式,我要把程大将军和余县丞,燕捕头,老姜头都弄过来吃饭的。”
“……程大将军怕是不会来的。”掌柜又含糊了。
看来,他也是知道程大将军和程青衣的父子关系,应该还不知道这两人已经缓和关系的事情。“会的会的,一定会的。”我笑嘻嘻地敲了敲桌子,“快去给我倒水,我要喝热水。”
掌柜赶忙去倒水了,程青衣一双美目看着我,欲言又止。明显程青衣也是梳洗过了,换了身干净的青色衣衫,看起来就是个白面书生,完全没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依然二十多岁,很是好看。
我瞅着他,仔细看了看,才说道:“为什么燕捕头会喜欢你?”
一句话破功,程青衣的美目变成了杏胡眼,“真的么?”
“她要是不喜欢你,干嘛拉着我家大人到你这里吃饭?”我也打算瞪一个杏胡眼,但是我发现我的眼睛居然没有他的大,瞪了半天也不成,只好笑眯眯地说,“哥哥呀,你们两个人是不是都没有互相说过呀?所以才这么猜了十多年,二十多年,三十多年?”
“你!”程青衣又没说出话来。
“亏得你还是唱青衣的,那些百转愁肠的事情,你居然没有参透。现在,是不是开始发愁,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和父亲程大将军去边疆了,怕这辈子不容易再见到燕捕头了?”
“你!”
“果然,我家大人说过,戏子只会唱戏,不会思考更不懂得这世间的弯弯绕。”
“肖不修敢这样说我!”程青衣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话。
我笑了起来,拿起了桌子上的瓜子嗑了起来。“是我说的,和肖大人没关系。哥哥,戏文这东西虽然是编的,但很多都是源于生活的,你难道没有发现么?”
“小七,我这个年纪了,其实看过了很多悲欢离合,生生死死,我也不是没有和燕捕头说过,但是,我已经是离经叛道了,若是和她在一起,会给她带来很多不好的事情。”
“比如呢?”
“我是程家的弃子……”
“现在不是了。”
“我是唱戏的戏子……”
“现在也不是了,你顶多是曾经。”
“我就是一个开饭馆的……”
“天啊,多好啊,每天都有吃的,我可喜欢了。”掌柜已经很速度地端上来不少凉菜热菜,都是肉的,我的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了。“人生在世,其实就是为了这张嘴而已,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啊,我其实一直想找个厨子的……”
“肖小七,你可别找我……”肖十七手持两个红柳大串出现我眼前,吓了我一跳。
第三百三十五、红妆夜奔
第三百三十五、红妆夜奔
肖十七果然是手脚麻利的好厨子,红柳大串看起来都在滋滋冒油,香味也飘了过来。重点是,真是大啊,看起来就有种幸福的感觉,完全符合了我的视觉审美。
“我找你做啥?”我伸手去接大串,“野猪肉?”
“等下,你先答应我,别找我。”肖十七很紧张,手还往后面缩了缩。
“你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我是说找个厨子放在家里,天天给我做饭吃。你以为什么?放心,本大人还不至于要你三陪,本大人眼光高着呢。”我直接把野猪肉串抢了过来,咬了一口,肉质粗犷,味道还可以。
肖十七立刻让身后跟着的伙计送来了盐和孜然,我又蘸了一点点,果然更加好吃了。“这个要给肖大人留一点,单独留一点最好的部分。”
“放心啦。”肖十七明显表情都缓和了很多,“不过你也少吃点,这种东西的臊气重,不容易消化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还是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串,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继续问程青衣,“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对对,程大将军我一会儿请过来,应该可以吧。你们父子已经和好了吧?”
“嗯。”程青衣点了点头,“父亲说,这么多年了,他发现我过的其实也挺好的,不用打打杀杀,争权夺势,生活也算是平稳安康,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只要我幸福平安,他说就这样吧。”
“那他是对你真的没要求,也知道对付不了你,干脆就这样放任你了。但凡他觉得你还能再抢救一下,必然是要搞一搞的。”我忽然想起了静心师父,要不是她对我这么严格要求,我应该也不会跑的。不过,程青衣最终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小小成就,虽然没有掌握兵权,大富大贵,但这种平安的小幸福其实也挺好的吧。
我忽然看着程青衣有点出神,要是静心师父知道我现在是大月国比较红的肖小七,她会不会也挺高兴的?她总是说我是要做大事情的人,每天要我学习琴棋书画,可我真是样样稀松,真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
“或许,不日我就要离开神武县,随我父亲去大月国和西凉国的边境线,凉兴县那边了。”程青衣忽然说道,神情也有点落寞,像是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忽然间要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落落的,发现自己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哦,除了这一间铺子,或许还有一些食客和戏迷。”
“为什么你要跟着程大将军走?”我问道,“没必要啊,他去,又不是你去。”
“其实我也挺矛盾的,忽然见到了父亲,发现他对我也没有那么不喜欢,甚至还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可是,他又要去边境,虽然目前也不是战事时期,但总觉得心里很怪,想去帮他做什么,想陪他一些日子。”
“其实,你也想做一名军人,感受一下沙场的凛冽寒风吧?”我笑着随口说道,“那也没必要把青衣坊关了,继续留着,等过几年再回来,好歹也是自己的买卖和产业。”
“应该没必要留着吧……”程青衣有那么一点点惆怅,“我想,她也不想跟我走的。”
“她?哦哦哦,燕捕头是吧?不对,你们两要搞一搞事情,真的彼此说清楚才好,否则这么兀兀秃秃地互相猜测,吃醋嫉妒什么的,也是挺累人的。干嘛不说清楚呢?”
“兀兀秃秃是什么意思?”程青衣问道。
“咦?你不这样说么?就是说不清楚,到不明白,掩着藏着,不冷不热……”我没有说什么吧。
“这句话好像是西凉国的语言,我似乎是听谁说过。大月国这边没有这种说法的。”程青衣一脸的思索,看起来也是极为磨叽和优柔寡断型。
“管他是哪里的话呢,反正你知道意思就成了。”我也懒得和他絮叨,直接开始吃掌柜端上来的饭菜,果然有肉的菜都是好吃的。
吃饱喝足之后,我又和掌柜对了一遍晚上的菜单,然后给了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多退少补,当然也不用退了,你再随便搞点什么,让他们打包拿走也成。你看着办吧,我也不知道。”
看我这么豪气,掌柜也惊呆了。“大人,这个也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重点是吃饭的人多,你算算一百多人呢,再说了,我觉得吧,我还要帮你们老板东家搞点事情,一会你再来哈。”我吃抹干净之后,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到很幸福。
程青衣虽然也是拿着筷子,但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陈一陈二也都吃的很饱,肖十七又跑到后厨房去监督晚餐的菜品了。青衣坊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小伙计们都开始打扫了。
我清了清嗓子,很小声地问程青衣:“哥哥,你就告诉我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燕捕头?要不要娶她?”
程青衣看着我,半天才说:“喜欢,要。”
“那我要再问一句,你到底有多喜欢?”我的声音更小了一点。
“一生独一。”程青衣的声音也很小。
“你们之间的具体过往我不清楚,但是,我是觉得既然你们彼此是喜欢的,那么就别这么耽误了。我知道你之前是觉得自己是唱戏的身份,又被程大将军嫌弃。但是,现在很明显,你又变成了程家的嫡子,身份恢复了,所以娶了燕捕头也是可以的。当然,你只要对她好,不管你是不是嫡子,也没所谓的,对吧?不过呢,现在其实更合适一些。”我霹雳吧啦地云山雾罩地说了一大堆,看起来车轱辘话,但中心思想就是:你们俩赶紧吧。
“燕捕头愿意么?她不是和肖大人在一起么?”程青衣又开始犹豫了。
我很无语地看着他,真的是白瞎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哥哥,我们家肖大人只是把燕捕头当做朋友而已。再说了,你觉得我们家肖大人会有女人么?他那个职位,能有女人么?”
“你说的那么隐晦做什么?不就是肖不修是南厂都督么,大内总管,这有什么?他是个男人啊,自然是可以有女人的。”程青衣居然白了我一眼。
“他他他,大约没那个功能吧?”背地里说肖不修的时候,我还是很紧张的。
“你为何知道?你可曾试过?你可知他他他他端的是温柔还是粗鲁?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果然,程青衣做戏子做久了,特别是唱《红妆醉酒》时间长了,把戏文里的内容直接说了出来。那戏文里是唱过关于男男女女的事情的,我当时还挺仔细地听过的。
不过,他这么一说吧,把我也搞得有点张口结舌,忽然接不上话来了。我舔了舔嘴唇,这才说道:“我一个做属下的,怎么能知道那么多。但是吧,看起来应该,嗯,反正吧,嗯……哎,随便啦。反正我知道肖大人不会和燕捕头有什么的,都是做戏给你看而已啦。相信我啦!”
程青衣也笑了起来,终于正色起来,说道:“肖小七,我这么说吧,燕捕头,余燕容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不可替代的。我也知道她的心意。如今我已经正式恢复了程家嫡子的身份,当然是可以向她提出求娶之事了。她和肖不修之间也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没有什么。就你们家大人那个脾气,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女人能够受得了。我呢,现在只是在犹豫我如何向燕捕头说出求娶之事,毕竟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现在不算是特别好开口而已。”
“哦。”居然敢说我们肖大人,我直接白了他一眼。“反正你想好了是吧?那我就帮你一把,你赶紧娶了燕捕头,省的我看到她和我们家大人在一起,我不开心的。”
“你个小丫头,小心眼还真多。”程青衣想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被我躲开了。他吃完也没洗手,把我头发摸油了可咋办。现在想想,还是肖不修好,爱干净,讲卫生,吃完饭还会漱口,真真是个干干净净的南厂都督呀。
两日后的深夜,为了不影响神武县的百姓,以及隐藏自己的行踪,程大将军特别安排此时此刻带着亲随出了城门。我默默站在城楼上看着程大将军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走了,遥想了一下西凉国的样子,也觉得挺冷的。幸好我让青衣坊的掌柜提前做了不少吃食,装了一大马车,估计也是够他们路上吃的。
不过,这事情我没告诉程大将军,想着也算是偷偷给他个惊喜而已,让他还能想着我的好。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回来揍我一顿,我就挺开心的了。
过了很多年之后,神武县都有这样一幕经典的故事,还被翰林编修陈志典偷偷写成了话本子,卖了不少钱。当然了,我也从中分了一部分。毕竟其中最浪漫的一幕是我策划,并且安排的,就连当晚的服装都是我帮助挑选的,分了一半的刊印售卖的费用,也是应该的。
话本子的名字叫做《红妆夜奔》,本来陈志典想给起一个特别有文化有意境的名字,比如《月夜出逃》、《那对男女的大团圆》、《这个男人终于出嫁了》……我果断地遏制住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直接快速地定了这个名字。毕竟是算是程青衣的另外一出成名作,《红妆醉酒》之后的《红妆夜奔》。
那是个春夜中下弦月,月光清冷干净。白日的春风已经变得温柔起来,在夜晚也催促着枝条生长,那些准备绽放的花苞都在窃窃私语。忽然被一道红色衣决飘飘的身影惊扰了梦境,不禁也跟着摇摆了起来。
程青衣穿着红色衣裙,极为艳艳的模样。不是女妆,是他最为正常的男妆形象。但却因这一身大红衣显得有些妖娆,令人移不开目光。只见他忽然从程大将军的队伍中出现,并且快速回身,闪身进了即将缓缓关闭的神武县大门。
守城门的侍卫都没有看清楚,只感觉到了一阵凉风乍起,不由得松开了推城门的手,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程青衣快速骑上了我在城门里准备好的马匹,直奔县衙外的小酒馆而去。长长的夜路上有零星的灯火,路暗无妨,因心里有火。
燕捕头被肖不修拉来这里吃夜宵,点了一桌子好菜。但是肖不修没吃,就看着燕捕头。今天燕捕头的状态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应该说是丢三落四。在审问嫌犯的时候,差一点点把大牢的钥匙丢了。
肖不修直接接手了大牢的管理,让燕捕头出去反省一下。随后,他把余县丞叫了过来,两人聊了聊,才出来。余县丞兢兢业业继续审理陈大元案子里的相关人等,肖不修把一部分南厂的人也留在这里做守卫,他则直接对燕捕头说:“听闻肖小七说县衙外的小酒馆里有一款名为‘如今’的酒很是特别,她自己不敢喝,说是让我去替她尝尝。今夜,不如我两去喝一杯。”
肖不修那种口气,怎么听着都不像是相邀人家喝酒,倒像是他自己想去喝酒,只是找个人陪着。但其实,也没必要让燕捕头陪着。燕捕头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但是毕竟人家是南厂的都督,大官嘛,要听从的。
肖不修喝了一杯后就不再喝了,说是口感一般。但燕捕头觉得这酒的味道刚刚好,有些微醺,看到春夜花瓣掉落都觉得很是美丽。
“当年我见到燕捕头的时候,你还是假扮男装,冒充程大将军的儿子来考武状元的,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肖不修开始扯闲篇儿。
燕捕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的确是,当年你还只是个少年,现在也这么大了。当年,你是如何将我识别出来的?我自认为和程青衣的装扮一样,个头也与他相仿。”
“程青衣看你的眼神。他当时虽然做你的亲随,但那个样子的确不是亲随的神情。我就多看了你几眼,因此发现了端倪。”肖不修用他好看的手指摸了摸空酒杯,“燕捕头可曾想过,当时的程青衣或许就对你已经有了不一般的心思吧。”
“那又如何?事到如今,他还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要走,要留,要唱戏,要开酒馆,要守卫疆土……他倒是恣意人生,倒是我,一把年纪了,却忽然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笑话,大梦黄粱一场。”
第三百三十六、结果,准备了个寂寞
第三百三十六、结果,准备了个寂寞
寂静夜晚的神武县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程青衣策马飞驰到小酒馆门口时,燕捕头正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远方,见到了飞奔而来的红衣程青衣不禁愣住了,问道:“你不是随你父亲走了么?”
“我落了东西,要回去取。”程青衣倒是神色如常,下马进小酒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落了什么?可需要我帮忙来找?”看来,燕捕头和程青衣平素的往来还是挺端着的,并没有特别腻腻歪歪的状态。倒是程青衣这一次直接扯住了燕捕头说道:“落了一个心爱的人,要把她娶走。”
话音未落,他直接揽住燕捕头的腰身,飞出了小酒馆,飞上了房梁,飞到了下弦月最亮的位置,下面的人只看得到两个人影先是相拥,继而对立,再来拥抱,深深亲吻……
嗯,我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亲吻这一幕,便特别兴致勃勃地站在下面看了起来。肖不修则将衣袖遮挡在我的眼前,说道:“非礼勿视。”
我只好回过头来问:“大人啊,这么远,我都看不清楚,只是看了个人影而已,这都不让看啊~”
肖不修很认真地说道:“你还小,不适合看这个。”
我真的有种大锤抡胸口的感觉,直接推开了他,“我们要写话本子的人,必须看全面,看仔细。”
肖不修直接拎着我的衣领,几乎是拖着我进了小酒馆,按住我坐下,给我倒了杯酒,“今日特许你喝一小杯,让你也尝尝‘如今’的味道。”
“我不是还小么,不能喝酒的。”我“哼”了一声,还是一仰头把酒喝了进去,结果这就极为苦涩,搞得我咳了起来。
“如今如何?你要如何?”肖不修看着我,倒是眼睛亮晶晶的。
“燕捕头能够跟程青衣走么?”我问道。
“我猜不能。”肖不修很平静。
“什么?”我有点傻眼。
“燕捕头身为女人之时,的确是喜欢程青衣的。但她现在是燕捕头,有事情要做。为何要与程青衣一个浪荡之人瞎混呢?”
“不是呀,程青衣现在已经回归了程大将军嫡子的身份,也不去唱戏了,这两人身份也算是般配了。”
“肖小七,你还是太小看岁月和职权带来的改变。这两人的确是相爱的,但仅仅是因为身份地位,也未必是障碍。重点是这两个人是否真的能够面对未来的事情。”
“比如?”
“燕捕头是严谨严肃的捕快,程青衣是恣意潇洒的公子,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相互的摩擦必然会很多的……”
“谁和谁之间没有摩擦呢?不过是相互包容就好了。比如,我就对您特别包容,您说什么我都答应的,我多好呀!”我笑了起来,肖不修居然也开始关心别人的情感问题,看来也逐渐有些烟火气息了。
不过,我这话一出,肖不修倒是看着我笑了起来,“肖小七,你果然还是没长大。”
当然,《红妆夜奔》这一幕的确是相当好看。夜色里旖旎留香,风声倾诉衷肠,刹那光停止流淌,敲飞檐铃铛。这一身热烈的红妆,惊艳的春夜,留在每个观者的心里。
可是,后来呢?
程青衣还是跟着程大将军走了,燕捕头留下来继续处理陈大元凶杀案的事情。两人倒是情感很热烈,但是都没有决定真正定下来。燕捕头说:“反正也这么久了,无所谓一时在一起,倒不如慢慢安排未来的日子,想清楚到底要怎样,才会有真正的圆满结局。”
所以,我大约就是策划了一个寂寞而已。
不过,肖不修终于肯回京城了,我想都没想就跳上了马车,陈一陈二大包小包地塞满了车厢,然后问我:“肖大人说后面那辆马车也是咱们的,您知道么?”
“不知道呀。”为了求证一下,我只好又爬了出来,往后面看。燕捕头站在车下,笑着说道:“这是我前几日和肖大人在神武县逛的时候,肖大人给你买的,有吃的,有玩的,还有一些衣服和布料。他说你没有时间买,很忙的,所以就帮你买好了。”
我愣了下,心里忽然变得暖暖的,我又被肖不修的这些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真是的。略略尴尬地笑了笑,才说道:“燕捕头啊,辛苦你继续审问一下这些人了,还有就是查查那些金子的下落,我也实在不知道什么了。如果我能够想起什么,我一定告诉你。”
“好的。小七大人此番能够来神武县破案,我已经感激不尽,更何况也帮我和程青衣梳理清楚了关系。程青衣也是相当感谢小七大人,他说如果大人需要,可以接管青衣坊的一切事物,所挣的银钱也都归您了。”
嚯,程青衣这么大方呀!“这我不成,我会吃会玩,但不会经营的。你还是让他自己留着吧,也许过几年他回来了,你们两人也有个买卖,可以有钱挣的。”
“好的,到时候再说。”燕捕头又笑了笑,然后又塞给我一包药材,“这是老姜头托我给你的,说是无需煎煮,可以每日吃一些,有助消化,还能够理顺脾胃。”
“哦哦哦,他人呢?这案子能够破,其实和他也有很大关系的,要不是他看出来是袁三,我也未必能够联想到这么多事情。”
“老姜头说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帮忙也是好的。再说了,他当年也是大内出身,看过不少大案子的。据说当年还经常和皇上一起进出,做过许多事情呢。”燕捕头拍了拍我的车窗,示意大家可以出发了。“他这几日都忙,说就不来送了。有机会再见了。”
“哦哦哦,辛苦他了。替我谢谢他哈。”我赶紧说道。“燕捕头也辛苦了,有事情就直接找肖大人,他会告诉我的。”
“好的。”燕捕头又笑了起来,“乖一点,别气肖大人,他也是不容易的。”
“好的。”我又赶紧点点头,看向了前方。
肖不修已经上马了,正在低头和站在下方的余县丞说着什么,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坐好,开开心心地说:“走啦走啦!”
不过,也就一起走了半天,肖不修就带着一小队人马先跑了。他这种大人物,必然是不能跟着我磨磨叽叽地走,人家要回京城处理大事件的。虽然,我听说也没什么大事件。那我自然还是正常速度回京城,这一次没怎么玩,十天之后就回了京城。进入京城的那一瞬间,我都觉得恍如隔世,真是太想念了。
肖十七他们早都跟着肖不修走了,最后跟着我的也就是陈一陈二以及五十人的南厂侍卫队伍。
“快,先买油条,豆浆,煎饼,我都吃一口。”我们傍晚才进了京城,但我让陈一陈二去买了一堆早餐,也是挺任性的。幸好有相熟的早点铺子,愿意给我做一份好吃的。
令人开心的是,高秉文站在南厂门口迎接我。说他和柴文进已经办好了差事,这一次回来是帮着处理科考的琐碎事情的。“肖大人已经进宫去了,说是让我在这里等你,等下我们和柴文进汇合,一起吃一顿好的。”
结果,我举着油条又愣住了,“早说啊,我这都吃饱了。”
“没事,你先洗漱一下,换换衣服,咱们可以晚一点出去。最近京城里来了个新的戏班子,聚福园已经重修好了。唔,你要是觉得没什么,咱们可以去看新戏。”高秉文这话说的,他怕我对潘安的事情还有阴影。但是啊,这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嗯,去看看吧。或许,看到新人忘旧人,也许就好了。”我小小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京城的春天感觉更浓烈一些,身体好的人在春夜里已经穿了薄衫。我还是紧紧裹住了我的小棉袄,换了便服,看起来就像是高秉文家的小妹子一般,偷偷溜出来到戏园子看戏。
多日未见,高秉文和柴文进倒是成熟了不少,至少那种轩昂的气度全都显现了出来。看来,肖不修让他们去谈判也好,处理各项事务也好,都是一种锻炼,令他们能够快速的成长起来。
“听说有个叫周不全的,过几日也要进京了。相貌如何?有我俩好看么?”高秉文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斯文有派头,怎么一说话又是这个样子。我差一点点就把好喝的疙瘩汤给喷了出去,这好歹也是在人家戏园子里,本身我端了盆疙瘩汤就挺不像话的,真是的。
“比你好看。”我抹了抹嘴,“就是没你有钱。”
“那就好。你还是和我混吧,至少你吃吃喝喝的钱就全有了。”高秉文一脸的放心状,还贴心地帮我擦了擦嘴角,搞得柴文进看到之后,直接拿出一块帕子把我的脸都擦了。
“发生了什么?你们这几日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对我这个样子?”我略略挣扎了一下。
“也没什么,京城最近盛传我俩是断袖,所以我们对你好一点,让大家看到我们也是有女人的,并且是要争抢一个女人的。”柴文进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手上的帕子还在我的脸上擦着,擦得还真仔细。
幸好啊,锣鼓点开始了,大幕拉开了,一出新戏上演了。这两人才停止了动作,特别正常地开始吃吃喝喝,完全不搭理我了。
行吧,结果我还是个工具人,被这两人给利用了。
没事,我可想得开了。他两是断袖也好,一被窝也好,大兄弟情也好,反正现在都坐在我身边,我就挺踏实和舒服的。
但是,很快我就不淡定了,并且开始坐立难安,非常的不舒服。因为这出戏唱的居然是昌辉县朱县丞的故事,并且连名字都没有改,直接就是朱伟业和陈蓉儿。从朱伟业小时候孤身念私塾开始,到中了状元,与陈蓉儿成婚,然后是陈蓉儿搞出的“摧花”、“剁手”和“投河”三大段戏码,中间倒是略过了朱县丞为民搞建设那一段,但是有“狐臭熏皇上”那一段。我仔细看了一眼边上的水单才发现,这出戏的名字叫《妒妇》。
天啊,这个太过分了吧!
我都有点发抖,毕竟我也是当时投河的那一段的,也略略了解一些朱县丞的人品,怎么会搞出了这样一出戏码,并且还被编成了大戏,夜夜鸣锣上演。环顾了一下四周,居然还是满座,大家看的津津有味,特别喜欢看到朱伟业看到那只断手的一段。
戏台上演的也是相当逼真和卖力,甚至把看到断手时的那一惊,都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引得大家都吓得不成了。
并且,还有大段的唱词,唱的是朱伟业骂陈蓉儿是妒妇,“端的是如花的样貌,为何却是蛇蝎心肠?端的是良家主妇,为何要害人身体?你这妒妇,也是毒妇,为何要存活于世间?不如早早死去才好。”
这一句句唱词也着实狠毒,听的人心里直发抖。我甚至都想站出来喊一嗓子“不要演了,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
但是,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并且纷纷为这一大段一大段的唱腔喝彩,还对最后陈蓉儿投河的那段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大声喊着“好!”、“跳的好!”“妒妇,快去死!”
整出戏唱完的时候,这些戏子们鱼贯而出谢幕,大家又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很是热闹。我问高秉文:“这戏演了多久了?”
“也就是三五日,场场爆满。要不是聚福园戏楼我们高家有股份,你也坐不到这么好的位置。”高秉文倒是很得意。
此时,陈一忽然低声对我说:“好像是皇上来,但是肖大人没在边上。”
我转头望过去,发现这位大月国的皇上一身简衣打扮,很是低调。并且,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一脸的怒火。看来,皇上看完这出戏之后又要引起一场巨大的风波了。
第三百三十七、全都是戏
第三百三十七、全都是戏
当初看到陈蓉儿跳河的时候,我心里就哆嗦了一下。毕竟这是朝廷命官的夫人居然在这样的场合跳了下去,这绝对是大事件。当时,南厂的人跟着走了几个人去看看情况,我让周不全也跟着朱县丞去瞅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之后,肖不修跟我说朱县丞病了,反正打击挺大的,他让肖小六去协助。可后来,陈大元这边又需要肖小六过来查账。反正吧,我后来也没仔细问。毕竟,这种事情不大能够轮得到我管。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但具体哪里奇怪,是哪里都奇怪。
现在好了,居然有人编成了戏本给演了出来,并且还是在京城最热闹的聚福园。这不是诚心把事情闹大么?我默默地站在退场的人群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高秉文看到我的神色有一,就低声问我:“出了什么事情?”
我又偷眼看了一下皇上的方向,悄声说:“恐怕官场要有大风波了,你爹我师父在呢么?咱们把那个茶馆再搞起来吧,估计还能挣点茶水钱。”
高秉文瞅着我,基本上就是要翻白眼了。“那个茶馆能挣多少钱?当初要不是你卖肖大人的脸,才不可能挣那么多钱。现在肖大人绝对不会出来跟你瞎闹了……”
我横了他一眼,“你还真别不信,现在天气暖和了,茶馆重新搞起来,弄个露天的,成本低。然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聊一下,咱们挣个流水钱。你可不知道,我在神武县请百十来号人吃肉肉,花了好多钱,我得挣点私房钱出来了。”一想起我程青衣的事情,我又开始心疼银子了。
其实吧,我本来想着是帮着他们促成了姻缘,这两人都是有钱人,回头给我点媒人费,好处费之类的,我请大家吃完饭夜宵,以及给程大将军那一大车好吃的费用也就弄回来。
结果,现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肖小七也有失策的时候,真是郁闷。
“父亲不在京城,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拦着。你可以直接找高掌柜去说,我不管了。我这几日要整理一些西凉国的资料,肖大人需要的。另外,皇上说想在宫里重新规划出一片院子,就在他的寝宫边上,搞得更好一些的那种。所以,让我给整理一些图样,然后给工部侍郎杨衡杨大人参考。”高秉文居然开始以工作为重,不陪我了。
我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心里想着,这皇上还真有钱,又要修住处了。其实吧,我那个冷宫可以再装修得好看一点的。很明显,当时工部就没有好好弄。没办法,谁让咱没有什么名分呢。
高秉文这边说不通,我就转头看着柴文进,反正柴文进是我的侍卫嘛。结果,柴文进也说,要帮着肖大人做事情,暂时没有时间跟着我。
嘿,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出了个门,结果我的人都归了肖不修。为什么呀?
“肖大人真的很厉害,条理分明,做事利落,并且赏罚分明。我没进南厂之前,一直觉得这里过于苛刻,并且纪律过于严厉,杀人也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以及和肖大人做事情,发现这是对的,南厂做的事情是相当对的,特别对的。”高秉文海追着我说道,表达了他已经对肖不修佩服得五体投地,各种仰慕和冒粉红泡泡,搞得我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柴文进,一会来我房里,我给你带了些药材,你拿走哈。”我一直惦记着柴文进的那个喘息之疾,所以从肖不修给我那一车物品中扒拉出了一些药材,看起来还都挺贵的,对柴文进的疾患应该是有效果的。
可是啊,柴文进忽然含糊了一下,才说道:“小七啊,这么晚了还去你房里不太好的,我明天白日里去吧。”
“啥?你之前不论白天黑夜,不也是进出自由惯了么?”我决定翻白眼了。
“那时候我不是不懂的南厂的规矩么,现在呢,肖大人说了,你是女孩子,是南厂的重要人物,不可以随意进出你的房间。如果有事情,特别是急事,可以先找他,他再告诉你。”柴文进居然这样说。
“啊?”我也就发出了这么一个音节,然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行吧,看来我回来晚了几天,南厂又出了新规矩,我都不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默默地跟着人群出了聚福园,然后我就回去南厂睡觉了。半夜感觉肖不修回来了,好像还挺热闹的,带了不少人回来,然后又进进出出的,似乎是出了大事情。可我一点都不想起来看热闹,因为被窝里实在是太舒服了,香香的,暖暖的,还有令人感到特别安心的氛围。毕竟我现在是回到了大月国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了客栈,官驿,马车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可以安心睡觉。
早上出了屋门,肖不修不在。我就去找肖十七,因为我想吃现炸的油条,香香脆脆的,特别好吃。并且,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学一学这个,这样就可以自己做着吃了。
再说了,厨苑那个南厂最八卦的地方,甚至都有肖不修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比如,我坐在这里还有点没睡醒,但是已经听到了不少事情。比如昨天皇上回宫之后大发雷霆,问这个戏文为什么和朱伟业同名?陈蓉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真的?
下面立刻有人回复说:似乎就是说的这两人,不是同名,是真事。
皇上完全暴怒了,连说了三遍成何体统,气得扔了个杯子。然后说道:“有其女必有其父,此女妒忌残忍,其父就算是已经退职了,也不能再担任科考的考官。而朱伟业就算是有政绩,但对于妻子如此隐忍和软弱,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那火气大的呀,门口的禁军都听到了,吓得不敢说话。
没过多久,他就把肖不修叫了进去,然后拟了两道圣旨,一个是将钦天监陈大人剥夺考官之职,不得出京,在家反省。朱伟业则即刻免官,永不录用。并且,让肖不修带着人亲自去传旨,还要搞得声势浩大一些。
所以,昨天夜里,肖不修先去了陈大人家去传旨封院子,搞得还是挺热闹的,据说也是有不少人围观,大家都不敢说话。毕竟看过这出戏的人都觉得皇上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没有看过的,也立刻竖起了耳朵,各种听八卦。
肖不修封完了陈大人的府邸,又回来南厂收拾了一圈,安排了一下事情,然后简单带了几个人一早走了,快马加鞭去了昌辉县。这可是肖不修亲自去宣布罢免朱伟业,更何况朱伟业又算是和肖不修关系比较好的官员。这皇上的心眼也是够多的,到底是说要破坏肖不修和朱伟业的关系呢?还是给朱伟业留了一手?
“啧啧啧,这肖大人也是身体好,年轻,没有莺莺燕燕的,要不然就这么折腾,也真是累死了。”我已经吃上了热油条,很是开心。“哎呀,我忘记了,昌辉县有一样桂兰烧鸡特别好吃,应该让肖大人给我带几只回来的。”
我的心眼也挺多的,但是我完全不能说。因为肖不修没有和我说什么,我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就好了。
肖小五正好路过,听到我这句话后直接怼我,“肖大人出门之前本来还想找你来着,结果你睡得跟小猪一样,怎么都扒拉不醒,他这才走的。”
“哦?我咋不知道。”我回忆了一下,完全没有印象。“我那么累,多睡一会,睡得好一点也没错吧。”
“嗯,肖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这才走的。不过他说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应该快的话也是需要十日才能回来,让你好好去文书处干活。毕竟肖小六又走了……哎,我们文书处啊,真是要忙死了。”
“我我我,我吃完就马上去。咱们多干一点,我可以的!”一想这么多日子也没去文书处,我还有两筐文书没有弄。顺便,我把陈志典叫过来,把程青衣他们那个故事和陈志典说一下,看看他怎么编一编。重点啊,人家朱伟业和陈蓉儿的故事如此迅速地就排演了出来,开始在京城唱起来了,我们这个如此浪漫的故事,并且又有红妆追爱的桥段,必然也会大卖的。
所以,日子过得飞快。我直接霸占了文书处的一大片地方,搞了十筐文案,一刻没停,特别麻利地弄完了!肖小五惊讶到下巴都掉下来了,问我:“肖小七,你都做了什么?”
“抄抄写写很难么?”我揉着胳膊和手指,的确是很疼。
“不难。但问题是,你都看过么?分析了么?就这么整理的?”肖小五还是很挑剔的。
“你随便问吧,我都记着呢,还挺有意思的。”我嘿嘿笑着,小看我?我可是最厉害的肖小七。
“算了,我也不问了,我都没看过。”肖小五摇了摇头,表示了佩服。
“回头咱们说说其中一个案子吧,我看那个还没有线索,也没抓到人。但是挺恶劣的事情,我心里不甚舒服。”
“哪个?”肖小五来了精神,“不过,我先说哈,就算你有兴趣,也现在别弄,我们都特别忙,特别特别忙。”
“线索不多,我也要再看看。”我点点头,让陈一陈二把十大筐文案都搬走了,“丢孩子这个事情,在大月国很多么?”
“之前多,因为战乱嘛。现在少了很多。”
“行吧。”再说下去,他们又要说曹显搞起了战乱,皇上如何英明神武了。
“小七大人,快走!大热闹来了!”陈一飞快跑进了屋里,扯着我就往出跑。
我完全没有准备,直接飞了出去,但腿没有跟上。幸好陈二从另外一边也冲了过来,这两人带着我,以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跑了出去,跑到了南厂的大门口。虽然是狼狈了一点点,但是发型没乱,一切都还好。
哎呀,肖不修回来了!
我正想仔细看看这个颜值天花板呢,结果看到朱县丞一脸黑的站在一旁,特别不高兴。然后,他边上是陈大人和几名女子。
我觉得我的眼睛和脑子都不太够用了,因为皇上正站在南厂门口,似乎是要出门去的样子。那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陈大人不是被禁足在家里,不许出门么?这些女人都是谁?
场面有些乱,我没看懂。
鉴于站在大门口实在有失体统,所以肖不修轻哼了一声,让侍卫们把门口敢围观的百姓都轰走了,然后一众人都进了南厂里面,并且关上了门。我本来是想躲在某个柱子后面随便围观一下就好了。结果,我直接被肖不修吼了出来。
这事情也真的不能怪我,陈一陈二的确是太爱热闹了。并且听说门口有这么大的热闹,一点也没想着掩藏自己的行踪,还以为自己在南厂可以横冲直闯呢。结果,谁知道皇上来了,而他们两也都不知道皇上来了。
这就尴尬了,禁军和南厂侍卫,朱伟业、周不全,陈大人和一众女眷,肖不修还在马上,皇上带着公公们揣着手站在那里。我就明目张胆地被陈一陈二驾着跑了出来,还挺高兴的。
所以,我想都没想,直接先跪了下来,特别谄媚地说道:“哎呀,皇上来啦,哎呀,肖大人回来啦!我来迎接大家的,出来猛了,见谅哈。”
不过,也没什么人搭理我,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陈大人带来的女眷身上。我带着陈一陈二跪在一边,抬头看了一眼,不禁也有点发呆。这女眷一共三人,其中一个正是跳河自尽的陈蓉儿,另外一个是丑妇,另一个是个黑胖的姑娘。
我心里一惊,这怕不是那场大戏最高潮阶段到来了吧?
第三百三十八、朱大人啊,走呀,告状去
第三百三十八、朱大人啊,走呀,告状去
肖不修带着圣旨快马加鞭赶到昌辉县的时候,朱伟业还躺在床上,虽然身体没有毛病,但心情很差,没有工作的状态。幸好他之前工作严明,即便是少了他,昌辉县的一切运作起来也是很正常的。
周不全过去帮忙处理一些文书上的工作,偶尔也出出主意。但毕竟他是要进京赶考的人,大家对于他的情况也都很清楚。因此,倒是多一半的时间让周不全去开导朱伟业朱县丞,看看能不能给舒缓一下心结。
不过,周不全安慰人的能力有限,多数时间就是陪着朱县丞坐在院子里看天气慢慢转暖,偶尔说几句诗词,讨教一下学问之类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朱县丞也知道周不全不过是陪着他,怕他想不开,因此也很客气,甚至是说很平和,并没有大哭大闹,表现出极度的伤心或者难过。但眉眼之间全是忧郁之情,令人看到也忍不住唏嘘。
一个半月过去了,周不全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进京了。他问朱伟业:“大人,可否有什么再叮嘱我的?”
“没有。”朱伟业一脸的黯淡,“好好考,即便是不能中状元也无妨,有了这个状元身份,也未必是好事情。”
“可是,我答应肖小七了,她为我破了血案,我要中状元进南厂的。”周不全很是严肃认真。
朱伟业笑了起来,拍了拍周不全,“肖小七那个玲珑七窍心你还不懂么?当初不就是让你不要陷入到仇恨和复仇之中,要看得更远一些。你可要想清楚,进了南厂,以后未必就能够出来做官了,就要一辈子在南厂做事了。”
“可以的,我喜欢的。”周不全说道,“我自知身份低,也不可能在官场里有太多的作为。倒不如在南厂的恶名之下,有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像小七大人那样,挖出血案,替死者伸冤。”
“好吧,人各有志。”朱伟业不再说什么,直接把周不全送出了门,站在大门口,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京城的风土人情之类的,还是很细心的。
不过,还没容得周不全给朱伟业再次行礼告别,肖不修的一队人马过着沙尘就奔了过来。那气势也是足足的,没个体重都压不住风势,就比如现在瘦弱的朱伟业,直接就靠在了门框上。幸好他和肖不修熟悉,否则就先被这气势吓死了。
肖不修下了马,看了一眼朱伟业,直接说道:“皇上罢免了你的官职,你要不然就卷铺盖回家,要不然就跟我去京城找皇上喊冤。”
“……”朱伟业靠在门口,被呛得咳嗽了半天,才说道:“肖大人啊,你先把圣旨拿出来给我看看吧。我这是犯了什么错误啊?”
“跪下,接旨。”肖不修整了整衣衫,从怀里掏出了圣旨,又看了一眼朱伟业和周不全他们几个是不是跪姿标准,这才朗声读道:“朱伟业性格懦弱,不堪大用。即刻革职,永不录用。”
朱伟业愣了半天,才伸出手去接圣旨。不过,肖不修没有递给他,只是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必是我妻子投河之事,让皇上知道了。皇上认为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所以革了我的官职。”
“你可心甘情愿?”肖不修那个大内总管的腔调又出现了,搞得周不全浑身抖了抖,立刻蜷缩了自己的身子,减少存在感。
“这又有何不心甘情愿的?事情已经如此,我又能做什么?”朱伟业一幅淡然的样子,还自己觉得挺洒脱的。
肖不修挑起了眉毛,直接说道:“那就这样吧,赶紧滚回家。”
“好。”朱伟业转身就往屋里走,准备去收拾东西了。
周不全不乐意了,直起身子,伸着手拽住了朱伟业的衣衫下摆,喊了出来:“等等等等,什么个意思?朱县丞还没有度过丧妻之痛,怎么还给人家免职啊?”
“你有异议?”肖不修那个眼神寒光凌厉,吓得周不全立刻直接全身趴在了地上,但是还大着胆子说了句,“小人只是说说。”
“所以?”肖不修走近了一步,压迫感让周不全的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所所所以以,朱大人应该上京城找皇上喊冤去。”不过,周不全毕竟是跟肖小七混过几天的人,觉得不把话说清楚,对不起自己。
肖不修轻哼了一声,看着朱伟业,“一个草民都知道要去喊冤,你倒是如此怂了。”
“我应该去么?”朱伟业面色很难看,脸都瘦了好几圈。“不修啊,我是累了,这个事情未必是我们看到的如此简单,或许背后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我只是想老老实实替百姓做些事情而已,既然做不了了,我也心甘情愿回家去的。”
“大人啊,别啊,就算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和您为百姓做事情不冲突啊。再说了,您若真的是被罢官了,不不,现在被罢官了,那些百姓,特别是受过您恩惠,您那些修河道政策恩惠的百姓会怎么想?他们又怎么去想皇上?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周不全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抱住了朱县丞的大腿,嗷嗷地喊了起来。
朱伟业很是尴尬,甩不掉周不全,就只好站在那里。
肖不修看着他,也是一言不发。
周不全喊完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抬着头看着两位大人,周边的南厂侍卫们都不说话,气氛特别诡异。他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道:“要是小七大人在好了?”
“她在家睡觉呢。”肖不修哼了一声。
“哦哦,她辛苦了,睡觉也是对的。”周不全抿了抿嘴,“那个吧,她要是在,肯定是要让朱大人去京城告状的。”
“为何?”朱伟业倒是感了兴趣。
“热闹嘛,搞一些大热闹,多有趣。”周不全干巴巴地说着,朱伟业的脸色又差了一些。
肖不修走过来,踹了周不全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去,然后直接把圣旨丢在朱伟业的手中,说道:“周不全说的对,如果肖小七在这里,一定会怂恿你去京城的。这个事情明显有问题,为何陈蓉儿会投河?为何这个事情被一个戏班子演绎成了一出戏?难道你不想知道么?”
“嫉妒。”朱伟业喃喃地说。
“这么轻飘飘地两个字么?这背后有什么?你一个堂堂的状元被发配到昌辉县做县丞,难道,你不想去问问皇上么?”肖不修说话也挺直接的,完全没有拐弯抹角,“我与你虽然交好,那是我欣赏你的学识和为百姓做事的人,但若你真的不去,你我之前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肖不修不需要一个怯弱和优柔寡断的人。”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朱伟业若是再不去京城,这事情怕就真的没意思了。朱伟业攥了攥拳头,转身又进了院子。周不全立刻大喊道:“大人啊!”
朱伟业立刻也吼道:“上京城,我怎么也要收拾几件衣服吧!”
“哦哦哦。”周不全立刻眉开眼笑,然后转身看着肖不修,虽然被踢了一脚,但没有受伤,只是有点瘸而已。“肖大人啊,小七大人可还好?”
“嗯。”肖不修瞥了他一眼,直接就上了马。
周不全立刻又喊道:“大人啊,我也要上京城赶考的,咱们同路一下呗。”说完,就立刻拉着自己的小毛驴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南厂侍卫一言不发,一人一骑,高头大马地从小毛驴身边走了过去,愈发显得周不全和小毛驴那么渺小。朱伟业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周不全的小毛驴,又看了一眼肖不修的南厂。终于说:“大人再等等我,我去县衙牵两匹马出来。”
“朱伟业,不要忘记,你已经被革职了,没有资格骑昌辉县县衙的官配马匹。”肖不修那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听得周不全又开始发抖,举起了手说道:“那个,我的小毛驴借给您吧,总比您腿儿着去要强那么一点点……”
肖不修又“哼”了一声,“本都督还是能够借你们两匹马的,立刻跟上来吧。”说完转身就策马飞驰走了。南厂侍卫丢下了两匹大黑马,看起来也极为斗志昂扬,扬脖伸腿的,看着也不太好惹。
朱伟业看了一眼周不全,叹了口气,“周兄弟,你又何必卷进这个事情里呢?你刚刚报了仇,应该是开始崭新的舒心生活的。”
“朱大人,哎,不对,朱大哥,大哥呀,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以后是要进南厂的,现在肖大人都要您去京城,那这个就是南厂的事情了。您也知道的,肖小七最喜欢肖大人,我也得跟着喜欢肖大人不是,所以呀,我得跟着一起,把事情看明白,搞清楚,好跟小七大人汇报的。”周不全立刻把自己的包袱和书箱都转移到了南厂的大黑马身上,然后又把小毛驴交给了朱伟业的仆从手中,简单叮嘱了两句。
然后立刻又去托了一把,把朱伟业弄到了大黑马上,把朱伟业简单的换洗衣服的包袱拴好。之后,就立刻跟着南厂马蹄尘烟飞奔而去了。
路上也是辛苦的,不过这些人都咬牙赶路,没有一个抱怨的。肖不修更是不让停,除非是换马,和必要的休息吃饭,否则就一直在路上。
周不全在吃饭的时候,悄悄问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侍卫,“兄弟,跟着小七大人的吧?我就问问哈,这是玩命呀,怎么干路?”
那侍卫看了一眼周不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南厂一贯如此。”
“不是吧,之前我看你们大人跟着小七大人也走得挺慢的,有时候还停下来捞鱼呢。”周不全快速地扒拉着饭菜,还偷眼看看肖不修。肖不修一言不发,吃饭不多,但依然很优雅,看起来都不像是人,倒像是仙尊一般。
“那不是有小七么,要是没有小七腻腻歪歪的,肖大人也没有办法。但也仅限于她在。她不在的时候,我们的速度特别快,有时候一天只有一顿饭,饿的话,就自己在马上塞两口干粮……”
“何必呢……”周不全小声嘀咕道。
“不过,到前面的时候可能会停一下的。小七大人特别喜欢那里的桂兰烧鸡,肖大人应该会去买几只。我们也可以略略休息一会,你和朱大人也抓紧时间休整一下。”
“哦哦哦。”周不全立刻就觉得舒服了不少,这狂奔的路上,他是个读书人,身体状况没有南厂的人好,因此更加辛苦一些。朱伟业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一说休息啊,他就会立刻不管不顾地找个地方平躺下来喘气。
一行人狂奔,不出几日就进了京城。肖不修直接带着人快马回了南厂,就在进入南厂的这条街的时候,看到陈大人带着一群女眷站在路口等着,看到肖不修就立刻冲了出来,拦住了马匹,也就是南厂侍卫们骑术精湛,否则这就要从陈大人身上踏过去了。
肖不修冷冷地看着陈大人,问道:“陈大人此时此刻应该在禁足幽禁吧?如何逃了出来?还要自投罗网么?”
“肖大人!我是特意在此等候肖大人的!”陈大人倒是一脸的镇定,完全没在怕的。特别是看到马队中的朱伟业,眼神更是亮了亮,“当然,我也在等我的贤婿,他果然还是来了。”
朱伟业没说话,因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这一路跑得他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颠得五脏六腑都要跑出来了,根本都顾不上有没有人拦马了。所以,现在即便是出现了皇上,他也未必有力气去问候一下。
肖不修瞥了一眼朱伟业,直接对陈大人说:“陈大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来南厂吧,这在大街上说话,成何体统?”随即,就直接策马进了南厂的大门。
此时此刻,南厂的大门也恰好打开,微服私访的皇上正从里面走出来。他也是心血来潮,说是要来南厂看看字画。有一幅字画据说是西凉国的国宝画作,但是因为牵扯到当初陈志典的那个案子,是死去的那个摩诘大师的遗物,等找个机会,再还回西凉国的。皇上忽然想起了这幅画作,就说过来看看。
看完了画作,在南厂里面还转了转,然后他才溜达着出了门。
就那么巧,就刚好看到肖不修、朱伟业、陈大人等这群人进来。
于是,这群人华华丽丽地头碰头脚碰脚地遇到了。
第三百三十九、戏中戏,全都是套
第三百三十九、戏中戏,全都是套
现在的南厂,必然是皇上最大。一群人都跪了下来,场面也是挺壮观的。我偷眼看了看皇上,表情还可以,不过他先看了我一眼,问道:“肖小七,你这毛毛躁躁的,要做什么?”
被第一个点名,我还真不怕。“回皇上,听说肖大人回来了,就跑出来迎接一下嘛。”
“你和他关系很好么?”皇上那个表情似笑非笑。
“不好啊!”我立刻说道,“但他是南厂的领导嘛,我的顶头上司嘛,自然是要出来迎接一下的。我要是知道您来了,我必然跑的更快的。您瞅瞅,您来南厂,我都不知道。我真是错误了。”这个时候,必须把姿态放低。
“嗯,倒也无妨,朕本来就是微服私访,不怪你的。”皇上的态度不错。
“皇上啊,那咱们进去再说呗,这院子里也开始晒起来了,我给您沏个茶,搞几块小饼子好不好?”我的笑容可灿烂了。
“好。”这皇上居然这么好说话,也是挺有意思的。他还仔细看了看我,说道:你这一手的墨汁先去洗洗,别弄脏了我的茶碗。”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哈。”我转头看了一眼肖不修,他眯着眼睛看着我,表情又开始晦暗不明。不过,我还是一溜烟地跑了,陈一陈二跟着我,跑得也特别快。转过院子的拐弯处,我立刻收住脚步,问他两:“什么情况?皇上怎么偷偷来了,我还不知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陈一立刻喊冤,“我一会去问问皇上都去了哪里?”
“别,你现在就赶紧问问去。陈二跟着我去找肖十七快速搞点茶和小饼子,估计还要做个午饭什么的。看这个架势,不太对啊。”
“啥?”陈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没看到么?陈蓉儿活过来了,边上那个黑脸的姑娘,很有可能就是黑妞,那个断了手的黑妞。可以,很明显,这姑娘两只手都在的。咱们快一点,我要赶紧过去,我要站在第一现场听八卦!”虽然这几天抄写文案累的要死要活的,但是,一旦有事情发生,我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可算有事情可以开心一下啦!
茶水、糕点、瓜果我和肖十七几乎就是百米冲刺的速度给皇上端了过来,他已经端坐在南厂的最大议事厅的主座上,肖不修都没敢坐,直接站在侧面,其他人,除了南厂的侍卫们,其余的人都跪在地上,比如朱伟业,陈大人,陈蓉儿等,跪成了一大排。
并且,工部侍郎杨衡大人也跪在这里,“嚯,来的够快的呀。”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立刻有侍卫小声跟我说:“肖大人一进城,就让人去请杨大人了。”
“哎呀,肖大人如此英明神武呀。”我眉开眼笑地说道,因为肖不修正看着我,眉毛都竖起来了。我这才想起来,我没有穿南厂制服,也没有洗头发。不过,这可是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肖小七,你把瓜子都给朕端上来了,是让朕在这里嗑闲篇么?”皇上也看着我,皱着眉头。
我赶紧低头,说道:“我就想着皇上大约也是喜欢吃这个的,不吃也没事,摆着好看。”
“瞎闹。去去去,一边站着,朕要问问这些人,到底是闹的哪一出?”皇上摆摆手,然后站在一边,我很是自觉地站在了肖不修的身后的侧面,低眉顺目,老老实实。
“陈文凯,我已经让你禁足了,怎么还跑了出来?这是抗旨么?”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明显凌厉起来。
陈大人,不,陈文凯立刻就俯下了身子,咣咣咣嗑了三个响头,然后底气十足,声音特别大的说道:“皇上,老陈冤枉,冤枉了十几年。今日特意来此处与自己的女婿汇合,来找皇上告御状!”
“行了,少来这个。赶紧说怎么回事?!”皇上一脸的不耐烦,看来也不是很喜欢这个陈文凯。
陈文凯当年也是工部的一位大员,并且与现任工部侍郎的杨衡同朝为官。但这种事情就是“一山容不得二虎”,在擢升工部侍郎的时候,杨衡搞了点小动作,也就是在账目上动动手脚,在大月国皇宫修缮的时候,安排出几次事故,让皇上觉得陈文凯办事不利,不能胜任工部侍郎一职。当然,致命一击是说一日皇后娘娘需要工部给修缮花园,结果陈文凯没有及时去,去的时候还是喝得酩酊大醉,搞得皇后非常生气。
皇上怎么能看着皇后生气呢?直接就把陈文凯贬职,发到地方上做县丞去了。那么,没有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杨衡就顺理成章地坐了工部侍郎的位置,并且坐了十多年,很是稳固。
陈文凯这口气也是咽不下来,就想着如何翻身。但这个事情的确太难了,他喝酒误事的过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没有任何办法反驳的。其实,那一日陈文凯的生辰,被几个同僚拉着大中午就去喝酒,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就把时间拉长了,到下午皇后要找他的时候,他还在醉酒之中。
这事情完全没有办法辩驳,即便是他说破了嘴皮,也没有人相信他只喝了两杯,那些醉醺醺的酒气只是因为有一壶酒洒在了官服上,当时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匆去见了皇后。
被贬之后,陈文凯一直不甘心,后来想着如果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就干脆闹一出大戏,折腾出花样来,也让对手杨衡进一次套中。
他不着急,他沉得住气,他要慢慢来。
他在某次路过私塾的时候,看中了年纪尚幼的朱伟业,孤儿,品行好,值得培养起来。并且,聪明,学东西快,相貌也好,帮他做了状元,再做了自己女婿,这一局赢得把握就更大一些。
自己的女儿陈蓉儿也是娇惯的,并且在京城这些贵女之中混过,都知道有个好父亲,有个好背景是多么的重要。当年,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工部大员父亲的身份,县丞父亲的身份是天差地别的。她也相当愤怒,并且与父亲开始商量如何报仇的事情。
陈文凯的步骤本来是想让朱伟业做状元后,留在京城做官,这样就能够近距离接触到皇上,慢慢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并且,朱伟业的人品、学识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皇上迟早会重用他的。
可是,杨衡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陈文凯的做法,立刻找了太监暗暗将狐臭的秘药放到了朱伟业的衣服里,让他失去了在京城做官的机会。陈文凯气坏了,但是又转念一想,那干脆就把事情闹得更大才好。
于是,他让陈蓉儿开始以嫉妒为由,大闹特闹,各种折腾,简直就是鸡犬不宁。但这个事情没有告诉朱伟业,从来没有说过。陈蓉儿他在父亲的授意下,各种折腾起来。陈文凯到了年纪离开县丞职位之后,被皇上弄进了钦天监做了虚职,更是心情不愉快。
所以,他让自己的贴身管家跟着陈蓉儿,搞出了一出妒妇投河自杀的戏码。因为他知道,杨衡一直在观察他,查看他的一举一动,自己有任何想接近皇上的机会,都会被杨衡阻拦。那么,只有搞出这样非常离谱的戏,或许才有机会见到皇上。毕竟,这是朝廷命官的正妻投河了,迟早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当然,杨衡这边却以为是抓到了陈文凯另外一个把柄,特别是他知道陈文凯被委任为今年科考的主考官之一后,心里还嘀咕了一下,生怕他翻身过来,打压自己。最好是想个办法,可以把他和他的女婿都贬为庶人的好机会。
当他知道陈蓉儿投河自杀后,赶紧找人编排了一出戏码,到京城来演出。并且,他知道皇上喜欢看戏,每逢新戏出来,都会悄摸摸的来看看。
如果皇上看完这出戏,再多问几句,就知道陈文凯的女儿是妒妇,实在是恶劣。说不准就可以把陈文凯现在这个考官的职位给罢免,并且也能够离开钦天监……反正是他一看到陈文凯就生气,真是天生的敌意。
不过,陈文凯采取的对策恰恰是要把事情闹大,要让皇上知道这些事情,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状!果然,这一次,按照他的剧本来走的,禁足怕什么?他算计好了肖不修回程的日子,带着女儿和黑妞她们堵在南厂的路口,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和皇上见上一面,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要说一说的。
当然,他也不知道今天皇上居然心血来潮跑到了南厂。因此,当打开南厂大门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毕竟,朱伟业还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朱伟业看到陈蓉儿的那一刻已经有些明白了,又看到了黑妞完好无损的手,心里立刻知道这怕是一场极为荒诞的闹剧了。所以,就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甚至都不再看陈蓉儿一眼。
杨衡也吧啦吧啦讲了很多辩解的话,中心思想就是说他一点都没错,陈文凯就是不堪重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没有这些小动作,小伎俩……也算是声泪俱下,搞得很是闹腾。
我听完这一大圈下来之后,腿都站酸了。看了看侧前方的肖不修依然挺直了脊梁,身形好似一棵杨树一般,忽然觉得要是能够靠一靠就好了。肖不修就跟长了后眼一样,身形略略动了一下,直接把我全都遮挡住,我也没客气,直接靠在他的后背上,挺舒服的。
我们这个站位很好,肖不修站在皇上的身后侧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上这里,即便是皇上要召唤肖不修上面的时候,也看不到我。因为我站在肖不修后方的阴影里。我靠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心跳起伏,很有力量。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却在想:“需要这么多权利做什么呢?做工部侍郎很有趣么?这么多年,这样活着,有意思么?”
皇上听完陈文凯和杨衡说的这些事情后,表情极为难拿,甚至是扶着自己的额头,皱着眉头,“这算什么?这么多年,你们这样闹腾,好玩么?”
这句话一出,杨衡和陈文凯立刻都俯下了身子。皇上生气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都能够感受到那个黑乎乎地气场弥漫了整个议事大厅,气压也很低。肖不修不说话,气息很平稳。我悄悄又站直了,并且往后退了退,想着万一皇上开始打人了,我可以第一个逃走。
陈蓉儿在哭,哭得很伤心。娇弱的女子向来会用这一招来赢得男人的同情,陈文凯也是老泪纵横,“皇上,老臣这把年纪了,无所求的。就是希望这辈子不要背负着污名离世啊!是不是我做的,是被人害的,这些事情说清楚了,我也就瞑目了。”
“父亲啊,不要这样说啊,蓉儿还需要您的……”陈蓉儿哭得特别伤心,眼泪像大珠子一样吧嗒吧嗒掉下来,黑妞和另外的奴仆也跟着一起哭,场面又变成了嗡嗡嗡地一片哭声。
“肖不修,这事情怎么处理?”皇上居然问肖不修拿意见,幸好他侧过脸的时候,我已经规规矩矩站好了。
肖不修轻咳了一下,才说道:“查清楚这些年的事情,还人公道,惩罚恶人。”
“这不是废话,朕还不知道么?”皇上一脸的不悦,“朕问的是现在怎么办?”
“臣不敢说。”肖不修特别客气。
“肖不修,朕让你说。”就那么一瞬间,皇上那个眯眼的表情,我居然晃成了肖不修的样子,心里也是吓了一跳。果然,肖不修很多表情都是和皇上学的。也不应该这么说,而是这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相互是会影响的。
“全都关起来,一一审过之后再做定夺。”肖不修声音里不带有任何感情。
“关在哪里?”皇上又问道。
“自然是南厂的大牢,还有几间空着,还有些刑具是新作的,没机会用上呢。”肖不修那个声音的确也很吓人,我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居然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陈蓉儿立刻就扑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陈文凯和杨衡也开始求饶,搞得场面更加混乱起来。倒是朱伟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板,跪的很是稳固。
皇上问他:“朱伟业,若是陈文凯说的是事情,你却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你的枕边人都这样对你做戏,你居然不知道?”
“草民不知。”朱伟业闷声闷气地回答。
“也对,现在你也算是草民了。”皇上居然被气笑了,“那你说说吧,现在怎么办?”
“草民不知。”朱伟业依然是这四个字。
“那你知道什么?”皇上瞪了眼睛。
“知道草民现在无有任何官职,妻子已经死了。草民要回家思过去了。”朱伟业依然没有抬头,低着头,声音沉闷。
“朱伟业!”皇上厉声说道,“你就这样么?即便是做官好,赢得了百姓的爱戴,但家里事情处理成这个样子,很有意思么?朕之前就说过,把自己的家事处理好,才能处理好国家的大事情呢,家事国事天下事,这个顺序,难道你不懂么?”
“草民懂,但草民没有做到,请皇上降罪吧。”朱伟业居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搞得陈蓉儿的哭声更大了,扯着喉咙喊道:“相公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啊!”
“我若杀了这个妒妇,你待如何?”皇上忽然问道,吓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第三百四十、小满,咱们的儿子丢了
第三百四十、小满,咱们的儿子丢了
朱伟业很是淡定,异乎寻常的淡定。他抬起头,看着皇上,完全不看身边已经嘶声力竭的陈蓉儿。要不是南厂侍卫过去按住了陈蓉儿,估计此时此刻,陈蓉儿能跳起来,扑倒朱伟业。因为朱伟业说:“皇上,我的妻子已经死了,这个女人,你随意处置好了。”
“朱伟业,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在生气么?我错了还不成么?我承认错误,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去找皇上求求情啊,他是要我的命啊!”陈蓉儿那声音大到让整个议事厅都哆嗦了起来,我甚至都看见阳光下的尘土随便乱飘起来,那个陈蓉儿的吐沫星子都在喷射状。
朱伟业完全没有搭理她,说完话之后,就跪在一边,倒是身姿很是挺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陈文凯也吼了起来,“伟业啊,这是蓉儿啊,蓉儿没有死,之前就是做戏而已,你不要记恨蓉儿,都恨我好了。都是我出的主意!”
杨衡看着热闹,居然还面带微笑。
皇上这个角度把他们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就更加生气了。“来人!把他们都给朕丢到大牢里去,先反省几天,好好定定神。”
南厂侍卫直接上来抓人,禁军都没动。毕竟这里可是南厂的大本营,他们也没有资格行动的。肖不修冲侍卫们点点头,并且走到皇上面前,说道:“皇上息怒,这件事情的确是有蹊跷的,当初朱伟业中状元后那身狐臭味,臣很早就查清楚告诉了皇上,因此,朱伟业只是受害者,并且已经贬为了庶民,就不要再进大牢了吧?”
“肖不修,你在给朱伟业求情?”皇上那个表情,居然更生气了,“就算是你和朱伟业关系好那么一点,这又如何?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若是再求情,朕连你一起关起来!”
“别呀!皇上呀,肖大人和朱伟业的关系特别一般,不熟不熟。”我赶紧跳了出来,这是闹哪一出?这么点破事,都是别人的恩恩怨怨,不能殃及池鱼的。
“肖小七,你捣什么乱?”皇上大约是怒火没出发了,到处乱发炮弹。“你是想和你的肖大人一起被关起来么?”
“那也行啊!我没意见。”我硬着头皮笑嘻嘻地说,“皇上这么厉害,关谁都可以的,把我和肖大人关在一起也好呀,至少我就可以不干活了,那堆文书实在是太多了,我的胳膊都要断掉了。”
“肖小七!”肖不修在一旁低声喝我。
“肖大人呀,我也是需要休假的,我这几天真的一直都有老老实实干活的,一刻都没有歇呢。”我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的确也是挺疼的。
“肖小七,为什么朕刚才看你在屋里嗑瓜子呢?并且还在看话本子笑得很开心?”皇上眯起了眼睛,这个神情让我又不好的预感。
“那不是歇一小会儿么?”我立刻说道,“那我也是要休息一下的嘛,我真的弄完了十大筐文书的,很厉害的。”
幸好,这九五之尊笑了起来,端起了茶碗还喝了口水。“你先一边儿去,朕待会再说你。肖不修,把这几个人都先关起来,朕也需要想一想。哦,朱伟业,你先留下来,朕还有话问你。”
皇上估计也是借由我这么插科打诨地一闹,自己舒缓一下情绪。毕竟杨陈两人的纷争已经十余年了,各自都要争出个长短。做皇上这个位置,不是裁判,只是个平衡而已。因此,一时之间,他也不会给出明确的论断的。
人都被拉了下去关了起来,总算是安静下来。大议事厅里的侍卫们也都出去了,只留下朱伟业、肖不修和我。皇上瞅着朱伟业,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那个狐臭事情,肖不修已经和我说过了,作恶的太监也已经处死了。这个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的,可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来找朕伸冤评理呢?”
朱伟业此时倒也没有刚才那份惨淡,很是严肃地跪在地上,回答道:“草民当时也很愤怒,很暴躁,并且草民当时的岳父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草民就隐隐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就算是杨大人要害我,也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他们那一辈的纷争,影响到了我,我却又无可奈何。说起来,毕竟是在岳父帮助下,走上了这条路的。”
“所以?”皇上问道。
“所以,即便是冤枉,凭借我个人的能力一定不成的。但是岳父要怎么做,我也不会帮忙。因此,当皇上发我到昌辉县的时候,我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朱伟业把事情说了出来,整个人也略略有了一些光彩,“肖大人和我说过这个太监的事情,当时我的确也愤怒过。但是,肖大人说了一句话:朱伟业,你要想清楚,你做官的目的是什么?是荣华富贵,还是要真正做些事情?他这句话点醒了我,我当初要考状元要做高官,也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事情,也能够告慰自己的父母以及我的私塾先生。我并且是要做高官的女婿,娶一个美娇娘,这些都没有意义。”
朱伟业这番话说出来,皇上沉默了一会,看了一眼肖不修才说道:“你和肖不修的关系倒是很好啊?”
“其实并不好。”朱伟业又略略低了低头,“肖大人的很多事情我也是不赞同的,但是想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些年来,我与肖大人一起共事过几次,深知他的凌厉作风,只是欣赏而已。”
肖不修没说话,我略略有些紧张。臣子之间关系好,在皇上眼中可是大忌。一个当权者,绝对不会允许下面的人拉帮结伙,搞小团体。大家越乱,打得越凶,他才能站出来搞平衡,做主事者。就好比现在陈文凯和杨衡之间争斗了十几年,他能够不知道么?
但是,他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已。这样,才能够权衡很多事情。帝王之术,从来如此。
我默默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居然连鞋都没有穿好,就这么趿拉着来的。
“肖小七,你和肖不修关系很好吧?”皇上忽然又点名我。
我也是深深地叹息了,看热闹不应该站前排,以后要记住的。“嗯,挺好的。”
“所以呢?”
“所以啥?”我有点没明白。
“所以你就这么邋邋遢遢的在南厂里溜达,一点女孩子家的样子都没有?”皇上的表情很是嫌弃。
“还好吧,我穿的衣服都挺漂亮的,主要是我本人漂亮,穿什么都会漂亮的。”我嘿嘿笑着,干脆蹲下了身子把自己的鞋穿好。皇上八成已经是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了,冲我摆摆手,“去吧,折腾这么大半天了,朕也饿了,让你们那个肖十七给朕弄点吃的来,你赶紧去帮忙。”
“哦哦哦哦,好嘞!”我也是忙不迭地跑了出来,留在里面听他们再说什么,都没什么意思了。全都是戏,每一步都是套路。
现在也是太明显了,皇上必然是想继续留用朱伟业的,他搞出这么多事情,呵呵呵,等着看好了。
不管怎么说,陈蓉儿没死,这个事情在我心中就不是阴影了。否则搞得我一想起那个场面,心里就怪怪的。我在八卦给肖十七的时候,他也点点头,“这群人真是没意思,搞这么多年你争我夺的,其实不就是一日三餐么,大不了就是杨大人可能吃的好一点,陈大人吃的差一点。但其实,吃那么好,顿顿都吃肉,未必是好事。肖小七,你别偷吃,那是给皇上的。”
“我尝尝嘛,尝菜。”我嘿嘿笑着,帮着肖十七打下手。“不过,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我都同意的。”
“所以,这事情也算是了结了吧?”肖十七做饭很快,八菜一汤,居然就要准备好了。
“看起来是的,并且,剩下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都是皇上他们的事情。估计,肖大人又要头疼了,我看皇上一直问肖大人怎么办,可能还是要把这个黑锅给肖大人背上,到时候万一是撤职杨大人,打一顿陈大人,都是肖大人的做的呗。”
“肖小七,你莫要议论。”肖不修直接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的陈一陈二默不作声,特别老实。肖不修看了一眼,又说道:“你们两个各领十军棍。居然带着肖小七跑出来看热闹,坚决不行。”
“是。”这两人跑得特别快,瞬间就不见了。
我看着肖不修,问道:“大人,快来先吃一口,趁热吃,垫垫底。”
“肖小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关系很好么?”肖不修那个欠揍的表情,真是讨厌。肖十七立刻低下了头,装作生火,不再看我们。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关系很好吧,我喜欢大人呀,所以才对大人好的呀。”
“嗯。”肖不修听完这句话,转身又出去了。我举着一片正要递给他的肉肉,呆了呆,“肖大人,对你好一点,你才能对我好一点点,我才能多吃一点点肉的。”
肖十七这时候才站起了身,又递给我一块酱牛肉,说道:“后面这句就别告诉大人了,前面这句很好,特别好。以后我也要学起来。”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已经把肉肉都放到了嘴里。
“我说的也是实话。”肖十七的笑容略略暧昧了一些。
皇上拉着朱伟业吃的午饭,肖不修都没有陪同,只是站在议事厅外面安排陈文凯和杨衡被抓的事情,毕竟这也是大事情,很多他们的家属、亲信得知了消息后,急急地赶了过来,闹了一圈。
肖不修满眼寒光,杀人无形。
南厂门口又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又回了文书处,安安静静继续干活。陈一陈二挨完了军棍,捂着屁股回来找我,我瞥了他们两一眼,看来没有破皮,没有流血。当然,我就不能扒开裤子看了,据说是淤青,不严重。这两个人笔管条直地站在我的桌子边,也不吱声。
后来,我找人弄了两个长条凳子,让这两人趴在上面休息一会儿。毕竟挨打了,也是要养一养的。这两人眼含泪光的看着我,说道:“以后咱们都不看热闹的了。”
“那不能够,热闹还是要看的,下次不能站前排。”我笑了一下,“其实也挺好的,近距离看到陈蓉儿的样貌之后,我还是能够理解朱伟业为什么一直容忍她的。毕竟长得好看,真的很重要。”
“这是什么歪理?”肖小五凑了过来,递给我一大堆文案,“肖大人说让你把这堆也抄一遍。”
“咦,这不是佛经?干嘛要我抄?”我翻了翻,发现是一本《地藏经》,“这是啥情况?”按照佛教里面来说,这本经书是消灾解难的用途,并且一般都是后妃娘娘为国家祈福的时候才抄写的,这是怎么了?
“春旱了,皇上本来想着让皇后给抄抄经书做个表率,但是皇后不在嘛。梁贵妃说一看见字就头晕,所以不想抄。曹贵妃虽然已经解除了禁足,但据说是受了风寒,拿不了笔。所以,皇上说干脆让肖小七代笔,抄十份,也是可以的。”
“啊!这也成啊!”我很是郁闷,这经文很长的,特别花时间。我当年抄过的,累得吃了好几顿好的,才缓过来的。
“七天,抄好。”肖小五特别严肃,搞得跟下了圣旨一样。我就知道,这皇上记恨我在前排看热闹,所以变着花样的惩罚我的。哼,谁怕谁?这种事情,我必须可以做好的。
七日后,我托着这堆经书出南厂门,打算大摇大摆地进宫见见皇上去。结果被门口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拦住了去路,他居然冲开了南厂的侍卫们阵型,并且把陈一陈二都推到了一边去,然后紧紧地抱住我,哭着说:“小满啊,怎么办啊?咱们的儿子丢了!”
我在他怀里略略挣扎了一下,实在是抱得太结实了,我有点喘不上气,半天才出了点声音:“啊!”
肖不修正好出门回来,看到这一幕,脸都变成黑炭,真的特别黑。厉声问我:“肖小七,这男人是谁?什么儿子?”
第三百四十一、情郎小哥哥
南厂的门口一定是个是非之地,并且如果在这里围观的话,每天都能够吃到大瓜。比如之前就能够看到皇上亲自审问陈文凯和杨衡两位股肱大臣之间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并且还把陈蓉儿投河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除了投河一事是提前做好了预案,在陈蓉儿投河之后,陈管家早已经派人埋伏在水下,将陈蓉儿偷偷带离了主河道之后就上岸,悄悄溜进了京城。之前带来的丫鬟和妇人也都没有走,都回了陈文凯的老宅。就算是黑妞,也并没有剁手,那不过是以假乱真的仿冒品,朱伟业也是一时间被吓坏了,没有亲自勘验,否则也会发现端倪。
但对于朱伟业来说,真的就没有任何察觉么?他也并非是死读书的傻子,怕也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因此,皇上说他懦弱忍让也并没有错误,甚至还戳中了他的痛点。
那日了解完情况之后,皇上回宫又想了想,最终决定让朱伟业官复原职,继续回去做县丞。杨衡也到了年纪,就在秋后从工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来,南厂对其在任期间的工作进行清算,看看是否有违法之事,稍后再议。当然,工部侍郎的后继人选,皇上他要再斟酌一下。陈文凯继续做考官以及钦天监的大臣,官职不变,但罚俸禄一年。陈蓉儿虽然无大过错,但制造的影响极为恶劣,送入清风庵带发修行三年,以观后效。
不过,朱伟业铁了心不再认陈蓉儿,并且要求皇上给见证,写下了和离书,自此与陈蓉儿和陈家再无瓜葛。陈蓉儿哭得又是相当惨烈,差点就当场真的自杀了。不过,朱伟业转身就走了,半点都没有留恋。
肖不修把宫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回来南厂吃晚饭的时候,我眼巴巴地等着他给我八卦一下,他只是淡淡地把皇上的处理结果说了一遍,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朱伟业这就算走了?要不要来南厂喝杯酒啥的?”我说得很客气,实际上我是特别想问问朱伟业后面的日子要如何过,或者说,他有没有再说些什么。
“喝酒?”肖不修瞥了我一眼,“他出了宫就直接走了。”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干嘛不留下来吃个饭呀。”我有点不解。
“他不是说我们的关系不好么?干嘛要跟他吃饭?”肖不修学我说话的口气,“我们的关系才是好的,你不是最喜欢我么?”
“这倒是。”我点点头,又开始专心地吃饭了。
朱伟业这个选择也是情理之中,再和陈家有任何瓜葛,都不会舒服的。再有就是陈蓉儿,虽然是装出来的妒妇,但夫妻之间都不能够相互通气,将他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还为陈蓉儿投河自杀的事情,难过伤心了很久。这要是我,可能都要跳起脚揍陈蓉儿一顿了。
抄完所有《地藏经》之后,肖不修说让我自己进宫送一趟。想我现在也算是进出宫自由的人,只要不是过于张扬,怎么都好办。当然了,我又不是张扬的人,并且是属于特别低调的,低调到最好不要出门的那种。
原因只有一个,我很懒。
所以,这一日真的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素色的女眷衣裙,带着陈一陈二才出门去。结果,刚走出大门,就被一个大哥直接抱了个满怀,还哭喊着说:咱们儿子丢了。
我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肖不修飞过来扯我的时候力气更大。他先是打了这大哥一掌,然后从他怀里扯出了我,并且把我丢给了影子,自己直接上去跟他打了起来。
这大哥武功也不成,很是稀松,也就是仗着人高,身形魁梧,才让侍卫们一时间乱了方寸。不过,肖不修很生气,直接几下子就把这人打得扑倒在地,还吐了血。
“等下等下,先别打,让我瞅瞅这是谁?”我站在影子的身后,把手里装有佛经的锦盒丢给了陈一陈二,然后企图往前去看个仔细。影子扯着我的领子,完全不让我过去,直到这人被打得扑倒在地,一时间不太能够站起来,没有威胁性之后,他的手才略微松了松。
“回去!”肖不修那眼神简直能杀人,看起来特吓人。“把这人拖进南厂,关门。”
行吧,敢来南厂闹事的,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站在原地,瞅了瞅这个人,忽然喊了起来:“啊呀,情郎小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我还是飞奔扑了过去。这人真不算是外人,我两还真是有个儿子呢。
他就是隅月庵外面经常摆摊卖货的货郎小哥哥,那个总是嫌弃我瞎吃瞎喝,但又喜欢爱买东西的我。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准时在隅月庵门口等着我出来,然后给我带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他长得也很好看,黑黑壮壮的,附近很多大姑娘小媳妇也都很喜欢他,常常等着他出现。
傻姑特别喜欢他,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抱着他不撒手。都是我使劲拽她下来,否则真的能够挂在他的身上一整天。货郎小哥哥也不生气,还高高兴兴的,很有耐心地问傻姑喜欢什么,小满喜欢什么,然后下一次必定会带来给我们。
货郎小哥哥的本名叫秦玉郎,大家喊着喊着就变成了情郎小哥哥,我本来还挺客气地喊一句秦大哥,后来大家都这么喊,我也就跟着一起“俗气了”。
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可能就是我总是觉得他骗我的银子,每一次都把我的银子全骗走了,然后给了我一堆小玩意,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用处。后来又都让静心师父转手送人了,搞得我很郁闷。
静心师父还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玩小泥人,傻姑喜欢就算了,你居然也玩,简直是气死我了。”
“我也买其他的呀,比如小风车和小镜子,对了,这不是还买了个小木头匣子,装我的佛珠。”我很是不服气。
静心师父把那堆小玩意都翻了出来,一样样指着说:“你自己看看,这些东西质量一点都不好,哪一样比我给你的好?你把我给你的随便一样拿出去买掉,都能够买下他的货郎摊子。”
“你那些东西也不是你的,都是那些香客给的,你也就是转手给我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彼时我还是个小小女孩,真心不喜欢那些花开富贵,多子多孙,寿桃一大堆的图案。虽然,我也很清楚,这些东西都很精美,尚好的丝绸,玉石、金银器都是很值钱的。但是小孩子心性嘛,都是喜欢好玩的,新鲜的。
日子久了,我们和情郎小哥哥混得很熟,我还经常带些好吃的给他吃,让他给我讲故事,说说这些走南闯北的风土人情。说起来,我的很多地理和方位的知识都是他教给我的。所以,怎么也算是半个师父。
更何况,有一日我们在外面放风筝疯跑,傻姑帮我捡掉落的风筝时,居然在桃花树下的草堆坑里捡了个襁褓里的小孩子。那时候,我和她有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瞅着这个小孩子发呆,隐隐觉得这大约是个弃婴,丢在这里也是挺可怜的。
傻姑好像很喜欢这孩子,抱住就不撒手了。我倒是挺冷血地说:“赶紧放回去,万一人家反悔了,回来找呢。”
结果傻姑依然不撒手,还牢牢地抱着,甚至不让我摸一下。
我只好说:“要不这样吧,咱们等一等,等上个一天一夜,要是没有人来找回去,咱两就把这个小孩子抱走,送给师父,问她怎么办。”
傻姑听了这个话,点了点头,总算是让我摸了一下这个小孩子的手。
小小孩,皱巴巴的,浑身都是红的,应该也没出生几天,又没有头发,眼睛都不太能睁开,简直是特别难看。
我很是嫌弃,但傻姑一直抱着不动,我也不好硬扯。就只好跟着她蹲在原地等,等到日落西山,月亮都出来了,还是没有人来。
这孩子倒也是挺乖巧的,一直不太哭闹。主要原因是傻姑把我的小饼子,小糕点都捏碎了塞到了这个小孩子嘴里,也不管他能不能吃得下去。
我真心很郁闷,想下山去找师父,但傻姑又害怕一个人在山里蹲着,我只好陪在边上。幸好是五六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我困得直接睡了过去。
可能也没睡多久吧?反正睡着的时候天是黑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但是,出现在我眼前的居然是货郎小哥哥,他一脸的焦急,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小满啊,醒醒啊,没事吧?”
“啊?”我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情郎小哥哥,你干嘛要叫醒我?我正在吃烤羊腿呢。”
秦玉郎哭笑不得看着我,直接捏了捏我的脸,才说道:“吓死我了,傻姑也说不清楚,你又闭着眼睛呼吸微弱,我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转头去看傻姑,傻姑还抱着那个小孩子坐在那里,还开始哼哼唧唧地唱歌,我喊了她几嗓子,她也不搭理我。她经常会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就跟入了魔一样。
我叹了口气,伸手要秦玉郎把我拉起来。“情郎小哥哥,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先说说你们怎么了?哪里冒出一个孩子?为什么不回隅月庵?”秦玉郎这一脸的焦躁,也是挺让我高兴的。黑是黑了点,但看起来也是真情实感,居然找到山上来了。这要是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知道,会不会很嫉妒我?
“我们下午来放风筝嘛,然后傻姑就发现那个草堆坑里有个小孩,然后就抱着不撒手。我说那就等等,看看是谁扔的,万一人家后悔了,回来找呢?所以,我们就等在这里了。”饿了一晚上,我已经觉得很累了。
“怎么这么傻?你和傻姑一样傻。”秦玉郎那种特别无奈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这一日是初一,他来隅月庵门口等我们出来买东西。但是等了很久,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没有见到。隅月庵了的师父们说小满和傻姑跑出去放风筝了,按道理说也应该在晚饭前回来的。
她们也有些焦虑,就告诉了静心和静禅师父,两位师父又告诉了住持师父,她们几个开始焦虑了,然后派人出去找我们。秦玉郎也自告奋勇地说自己也可以帮忙的,立刻把摊子扔在隅月庵里,开始找我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玩?静心师父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我很好奇地问他。
“你忘记了?傻姑说过的,你们经常去后山一个平坦的地方跑来跑去,她不太清楚你这是放风筝,只是说跑来跑去。”秦玉郎又拍了拍傻姑,问她可不可以把孩子给他看看。秦玉郎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也是成熟稳重,至少是个大哥哥的模样。在一起久了,也觉得他挺好的,常常照顾经常冒傻气的我们。
“嗯嗯,所以,静心师父有没有很着急?”我看了看天色依然很黑,山林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很着急,师父们都出来找你们了。傻姑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省得让你师父们着急。”秦玉郎又去扯傻姑,傻姑倒是忽然对秦玉郎笑了起来,指着他说:“父亲大人在这里,你快看看啊,宝宝……”
秦玉郎趁傻姑甚至不太清楚,直接抱过了小婴孩,他之前把带来的火把插到了地上,现在借着火光看了看这孩子,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说道:“这小孩病了,如果不赶紧下山治治,恐怕就要没命了。”
“那走吧。”我扯了一把傻姑,傻姑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我说:“母亲大人!”然后又看了看秦玉郎,“父亲大人!”
“傻姑呀,醒醒,别闹。”我拖着她往前走,虽然山里很黑,但我们来过很多次,也凭借着那么一点点火光,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我举着火把,扯着傻姑往前走,秦玉郎抱着小孩子跟着,大家走得也挺快的。
没到山脚下,就已经看见正在上山的静心师父和静禅师父,这两人一脸的焦躁,连灯笼都坏掉了,正在相互埋怨着什么。幸好看到我们出现了,静心师父一把就抱住了我,差点就哭出了声。“小满,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师父很着急啊?”
“我就是去放风筝,没事啦。”我赶紧安慰她。
静禅师傅不乐意了,直接吼我:“你就瞎跑,你知道隅月庵的师父们都出来找你了!”平时静禅师父挺温柔的,结果这一次居然是暴怒,搞得我很害怕,干脆躲在静心师父后面,喃喃地说:“出出出了点事情,我和傻姑捡了个孩子。不不,不是我捡的,是傻姑捡的。”
此时此刻,两位师父已经看到了秦玉郎和他手里抱着的孩子。两个师父更是不高兴了,直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小满在这里?你到底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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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千言万语都过了一遍之后,还是觉得,这句新年快乐最有意义。
这本小说不知不觉也写了一百多万字,每天坚持写4000多字或更多,坚持了快一年,觉得自己还是挺有毅力的。
当然,必须要感谢正在读这些字的你们,真的是你们的阅读让我坚持到了今天。
其实这一年发生了好多故事,也有很多很多情绪,都融进了这个故事里,我和小满肖小七都在一起承担着喜怒哀乐,那些点点滴滴的小幸福和小哀伤。并且,我把这些也传递给了你们,因为我们可以共情嘛。
又开始了新的故事,随着新的人物出现,小满的身世之谜又浮了上来,她和肖不修的纠结也更加深刻。
我们都被命运推着往前走,无论如何,无论结果,只要顺从本心,一切就都值得!
第三百四十二、小满,让我做这孩子的父亲吧
第三百四十二、小满,让我做这孩子的父亲吧
秦玉朗在隅月庵尼姑师父们面前一直都特别有礼貌,见到两位很生气的师父立刻鞠躬哈腰,表示:“之前看师父们去找小满和傻姑,我想着我似乎听傻姑说过她喜欢和小满在后山玩,所以就试着来找找。因为不熟悉山路,所以走了老半天才找到她们,幸好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不过,两位师父先别生气,先给小满看看,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气息和脉搏都很弱,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情?”
“什么?”静心师父立刻就急了,直接拉着我的胳膊立刻号脉,然后摸额头,看眼底。
“师父呀,这黑乎乎的,你能看见啥啊?我挺好的呀,别听情郎小哥哥瞎说,我就是睡着了而已,还有很饿呀。”我可想抱着静心师父撒娇一下的,结果她继续特别严肃地直接连我脖子上的脉搏都按住了,还让静禅师父按了按,这才沉声说道:“无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小满,以后不许瞎跑,知不知道?”静禅师傅终于又恢复了温柔的声音,拉着我又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有没有摔倒?”
“没有啦,我挺好的。你们先看看那个小娃娃吧,可能小娃娃生病了呢。”我被这两个师父搞得很别扭,好像我才是小娃娃一样。
“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我们隅月庵是不能收的。直接送到官府去吧,麻烦秦家货郎去一趟吧,就说是你捡的,与我们隅月庵无关。”静心师父特别冷血,根本连这个小孩都不看一眼。
“师父呀,你医术那么高明,你给摸一摸先。”我央求道,“傻姑可喜欢这个小孩了,留下来给傻姑做个伴也好啊。”
“什么意思?李小满,你要做什么?傻姑有你作伴不就够了,足足够了。”静心师父的眼睛都瞪了起来。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万一我有一天跟着您上山采药什么的,傻姑一个人在隅月庵里,都没有陪着玩。现在有这么一个小娃娃陪着,她也觉得有趣一点呗。”
“不用。隅月庵有这么多师父呢,不会亏待傻姑的。”静心师父特别坚决,完全不同意。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玉朗忽然说道:“小满,没关系的。我这就下山去,先去报官好了。就说是我在山上捡的孩子,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认了,回头你和傻姑来看看这个孩子就成。”
“秦玉朗,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个孩子,是一条人命,不是猫猫狗狗的随便什么,你是要对他负责,对他的未来承担起责任的。”静禅师父还是很严厉的。
“静禅师父,我自是知道的。幸好我只是个货郎,还有一点钱,又有娶妻,收养一个孩子也可以的。我可以把让放到我父母家里去养,不会亏待他的。要是小满和傻姑想去看看这个孩子的时候,也算是有个地方……”秦玉朗还挺认真的。
傻姑忽然又明白了过来,很认真地说:“情郎小哥哥,这孩子你要好好养大,小满是他的娘亲,你是他的父亲,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就做这个孩子的大姨妈,很好的。”
我和秦玉朗一脸的蒙圈状态,看着傻姑。傻姑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瞅着也挺吓人的。
“小满,既然傻姑这么说,咱们就先这么办吧。让我做这孩子的父亲,你是他的娘亲……”秦玉朗的话还没有说完,静心师父就更加不乐意了,扯着我往山下走,还说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李小满,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隅月庵,把那堆经书抄一百遍!”
后来,秦玉朗真的去报了官,等了十日没有孩子父母的消息,他就直接领养了这个孩子。是个男孩,手脚健全,不疯不傻,没有任何毛病。查看包裹孩子的破衣服能够知道,这孩子必定家里很穷,也是养不起才丢掉的。
“不过真的好可惜,还是个男孩呢。”秦玉朗收养了这个孩子之后,办妥了所有手续就带过来给我和傻姑玩。傻姑和这孩子还很投缘,两个人叽叽咕咕的,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我揣着手,和秦玉朗站在一旁看着,居然有种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小满,这世间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有很多温暖。就像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了,虽然是个健全的男孩,也狠心丢掉了。或许,又是哪一家未婚生子,顾及脸面和声誉,死活不能留在身边。可是,还是有我们捡到了这个孩子,有傻姑这样的人,也有你这样愿意包容的人……”秦玉朗居然很是感叹。
“等下,我可不包容。我是看到傻姑很喜欢这个孩子,才觉得收留一下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也知道隅月庵的师父们可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你赶紧抱回家去吧。对了,我把师父给我的那些东西偷偷拿出一部分,你去卖一卖,当一当,应该是能有不少钱的。养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回头常常告诉我这个孩子的情况就成了。”
“你要不要做他的娘亲?”秦玉朗居然还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都出钱了,我就出出力而已。”
“做做做,等他长大了,让他给我干活,什么搬东西,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上房揭瓦,都必须有的。”我那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哪里知道养一个孩子的难处。只是觉得这个身份也挺好玩的,岁月漫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秦玉朗依旧是每月初一十五来隅月庵门外卖货,我就把攒的一些银子拿给他,让他给小娃娃买些吃吃喝喝的东西。
“小满,你给这孩子起个名字,我父母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秦玉朗将孩子安置在了自己的父母家,据他说,他是京城附近的人,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从小喜欢到处走来走去,所以才做了货郎,将各地的货物挑拣一番,然后再转手卖掉。反正就是挣个差价而已。他主要是喜欢在路上跑来跑去的,感觉很开心。
“桃桃?因为他是在桃花树下捡到的。”我对于起名字这种事情特别不擅长,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娘亲也很不擅长。因为我是小满那一日生的,所以就叫小满。娘亲是谷雨那一日生的,就叫了谷雨。不知道外婆或者其他家里的亲戚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取名字?当然,他们也未必正好出生在节气里的。
“秦桃桃?这个名字好奇怪。”秦玉朗面色有点难看。
“小名叫桃桃,大名叫秦涛,波涛的涛,希望他以后会乘风破浪,一帆风顺。”这种祝福的吉祥话我还是会说的。
“好吧,也是不错的。小满就是有学问,字写的好看,就连名字都取得这么有意境和含义。”秦玉朗还真心是赞扬了我,我表示很得意。然后兴高采烈地还写下了秦涛的名字,以及小名桃桃,然后可认真地写了一遍他被发现的全过程,和他被发现时的破衣衫存放在一个小木盒子里,希望以后他长大成人后能够很认真地了解自己的故事。
后来,桃桃渐渐长大了,秦玉朗还带他来过几次隅月庵,我和傻姑都很喜欢这个小娃娃。幸好他长开了一些,没有那么丑了。白白胖胖的,也是挺好玩的。秦玉朗让他喊我叫娘亲,我也没有反对。只是每次都吼他说:“把你的鼻涕擦干净再过来,否则我不给你好吃的!”
桃桃有那么一点点怕我,不过还是愿意和我腻歪在一起的。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离开隅月庵的半年前,我蹲在隅月庵门口正在思考一会去哪里吃烤肉。桃桃自己就溜达了过来,人家都说“三岁看老”,就这孩子一脸的憨厚样子,抱了一堆吃的很费力地走过来的时候,我立刻就感动坏了。
“桃桃?”我其实还是很不确定的,毕竟又是大半年没见过了,小孩子又是一天一个样,我都不太记得他的样貌。但是桃桃的记性超级好,直接摔在我的怀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特别幼稚的说:“娘亲,你都不想我!”
“嗯,娘亲特别忙,都想不起你。”我也很老实,特别诚实地把他抱来的好吃的接了过来,清点了一下,不错不错,都是我喜欢吃的。并且居然还有西凉国特制的薯干,这个有些意外。“你爹去了哪里?居然能搞到这个?不能找我要钱,我舍不得给钱,这个很贵的。”
“爹说不要钱,专门给娘亲找来的。”桃桃在我的怀里蹭了蹭,“还是娘亲的味道好,有一点点药香,喜欢。”
“嚯,你一个小傻子居然也开始懂得药香了。”我捏了捏他的胖脸,“看来最近真的没少吃,怎么这么胖?”
“爷爷说胖一点好,看着舒服。”桃桃这个样子吧,也是挺欠揍的。
“小满!”秦玉朗走过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等着买他的东西呢。就连静禅师父都溜达了出来,挑了两样。她看了看我和桃桃,也没说话,转身又回去了。不过,一会傻姑就跑了出来,直接把桃桃抱走了。
我坐在门口没说话,就是看着秦玉朗和那些买东西的人说着话,很客气,很热情。有细细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黑黑壮壮的身形看起来也很有安全感。他笑起来也很好看,牙齿很白,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很完美,因为个子高,所以和人说话的时候会略略低下身子,声音从头顶传下来的时候,有一种沉稳的笼罩感。
等秦玉朗把所有的东西都卖光之后,当然,这个也是特别快。不到半个时辰,他的马车已经空了。还有大姑娘特别给他端过来一些吃食,让他吃些东西,这样能够再和他说说话。
“感谢感谢,不用了,我和小满说一会话就走了。”秦玉朗依然很客气,拒绝了人家的好意。那家大姑娘还有些小小的生气,说道:“和我说说话不好么?非要和那个小傻子尼姑说话,每天都傻乎乎地坐在门口……”
“不可以这样说小满,小满很聪明的。”秦玉朗正色起来还挺严厉的,这家姑娘立刻不说话了,还是把这堆吃食留给了他,转身走了。秦玉朗也不客气,直接把这一大包好吃的递给了我,亲亲热热地挨着我坐了下来,说道:“小满有没有累到?坐在这里老半天了,吃点东西吧。”
“情郎小哥哥,我是很傻么?比傻姑还傻么?”我接过了吃食,随便拣了一块放到嘴里。
“怎么可能?小满特别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秦玉朗真的很会聊天,货郎出身,就是不一样。这话说得我立刻开心起来,也挑了一块小饼子塞到秦玉朗的嘴里。
他又开始给我讲最近大月国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些山山水水的美丽,以及行商路上的小伎俩和小骗局。“有机会,你真的要走一走看一看的,这世间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
“好的。”我点点头。那么,其实这么说起来,我想离开隅月庵,想去看看大月国的样子,都是秦玉朗慢慢怂恿的。他一直教我很多世俗的知识,与静心师父教的那些琴棋书画完全不一样。他甚至会跟我讲如何讨价还价,如何辨别颜料、香料。比如去买馒头,白白胖胖的那种一定有问题,说不准是用硫磺熏蒸出来的,有毒的。要买的话,第一是自己做,第二是买那些看起来不算好看,但是捏起来很瓷实的……
我看着已经被肖不修踹出血的秦玉朗就躺在南厂议事厅的地上,忽然觉得挺不真实的。秦玉朗还是那个高高大大黑黑壮壮的样子,曾经我认为这世间就算是他最有安全感了。但是,他被肖不修踹了几脚时候,看起来有些惨。特别是和肖不修那个黑衣白脸相比起来,忽然就变得陌生起来。
我们有多久没有见了?这段时间他发生了什么?
影子站在我的身边,沉声问我:“李小满,说!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呵呵,他报仇来了。
第三百四十三、丢了七八个
第三百四十三、丢了七八个
影子必然还是很膈应我之前说破过他和梁贵妃的事情,因此,现在发现我居然有个孩子,和孩子的父亲,必然是不依不饶的要问清楚。当然了,现在看肖不修那个样子,也是如果不说清楚,要不打死秦玉朗,要不就打死我那种。
我又没有偷汉子,也没有红杏出墙,他们两闹什么闹。一想到这里,也是觉得很烦躁,大声喊道:“够啦,这个是我认识的人,别打了!能不能先说几句呀?”
肖不修站在一边,瞪着我。我直接走过去,蹲在秦玉朗的身边,问道:“你别怕,肖大人不是坏人,我是被他保护的,一会我让他给你道歉哈。咱们不能白白挨打。但是,现在要先说清楚,桃桃怎么了?是不是桃桃出事情了?”
秦玉朗抹了抹嘴角的血,慢慢坐起了身子,又轻咳了几下,才用力点点头说道:“桃桃不见了,我前几日回家的时候,听我父母说桃桃丢了,我也跟着去找了两天,但是没有找到。我很着急,我就来找你了。”
秦玉朗说话也不利落了,东一句西一句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肖不修,说道:“大人,这人是我认识的,很熟的。还有,我儿子丢了,我得问清楚。我要带他回我的住处,并且请帮我找个大夫来,他是来找我的,你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打成这样,你要道歉的。”
“肖小七!”肖不修又要发火。
“别喊我,我儿子的事情很重要的。”我没再看肖不修,用自己的身子撑起了秦玉郎那个高大的身形,还真是挺费力气的。陈一陈二看了看肖不修,最终还是走向前来,帮我架住了秦玉朗。“先回我那屋里,咱们关起门说。哼!”
没人敢拦着我,因为肖不修没说话。他默默跟在后面,影子在他后面,肖小三在影子的后面,肖小五也跟了上来。然后我就发现,连肖十七都出现了,也跟在了后面……
最终,肖不修还是出来阻止了我回我的住处,而是让陈一陈二把秦玉朗架到了一间小一点的花厅的矮塌上,并且安排了大夫过来看看状况。反正被肖不修踹伤的,一般没有十天半个月,都休养不好的。
我现在也看得多了,大致也看得出来,肖不修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往死里打。秦玉朗应该也有那么一些些武功,受伤是有的,但没有生命危险。
看到他们都一脸的探究,我就简单说了一下我和秦玉朗以及桃桃的关系。“秦玉朗,我在隅月庵认识的货郎小哥哥,我们在山里捡了一个孩子,养在他家。”
秦玉朗一直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身边这一堆南厂的人。
“行吧,有问题的,就都待会问。现在,情郎小哥哥,咱们先把桃桃的事情说一下,这个很重要。”我拉把椅子坐在他的身边,肖不修坐在我的另外一边,端坐喝茶,搞得官气十足。
我瞥了一眼他,问道:“大人,这是我的家事,您可以不听的。”
“这是南厂,我愿意坐在哪里就坐哪里。”肖不修都不看我。
“行吧,您最大,您说了算。”我也没打算和他纠结,直接看向秦玉朗,“快说!”
秦玉朗从怀里摸出了一双小男孩的鞋,上面有些泥土,还有一些褐色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血。“你记得我说过的,我家住在京城郊外的西山附近,家里人也都是庄稼汉。桃桃就在那里长大,也是疯跑爱闹的孩子。前日我回家去看桃桃,我父母正哭得不成了,说是桃桃可能被野兽吃掉了……”
“啊!”我抖了一下。
“因为他们在林子的边上发现了桃桃的鞋子和一滩血水,所以怀疑他可能是被野兽叼走了。”秦玉朗把小鞋子递给我,我的手有些发抖。
“不能啊,西山那边很少有大型猛兽出没,我和肖大人曾经去山里转过,基本上都是山鸡和狐狸,最大的可能就是鹿了,不会有猛兽的。”肖小三说道。
秦玉朗看了一眼肖小三,又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我去桃桃消失的地方看了看,的确地上有一摊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啊!”
“小七,别慌。”肖不修拉住了我,“西山的确没有猛兽,信我。”
秦玉朗又看了一眼肖不修,“还有一个传说是被妖怪抓走了……”
“啊!”
“秦玉朗,没有根据,不要乱说。”肖不修低声喝了他一句。
“大人啊,我说的是实话,村民们的确是这样传说的。”秦玉朗居然有点委屈巴巴的。
“说,别搭理他。”我反手按住了肖不修的大腿,让他别说话。“这世间没有妖怪,说有妖怪的,都是骗小孩子的。师父们小时候就这样骗我的,后来咱两不是去山里看过么,根本就没有妖怪的。”
“嗯。没有妖怪的,我也是不信的,不过他们都传说是妖怪吃小孩子。因为不止是桃桃不见了,同村还有几个孩子也不见了。大家都急死了……”
“可有报官?”肖小五也开始插嘴。
“报了,大家看了很多次,但是依然没有找到,已经七八天了,真的很急。”秦玉朗又开始急了,“小满,我也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们前前后后一直在找,怎么都找不到。我就想到曾经在京城见到过你,所以就过来找找你。”
“哦哦哦,一共丢了多少孩子?”
“已经有七八个了,大家都在找。”
“这么严重?”肖小五有点吃惊,“为何我们没有得到消息?”
肖不修一听这话,眉毛又挑了一下。我赶紧问道:“村子叫什么来着?”
“成峰村。”秦玉朗拉住我的手,“小满啊,桃桃才五岁,特别爱笑,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的,不能让他出事啊。”
我还没说话,肖不修却把我扯了过来,面向我,很严肃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会说啦,等一下嘛。”我甩了甩他的手,但没甩开。“大人啊,让人先去查查好不好?我也要去看看的。”
“把事情讲清楚。”肖不修又来了一句,并且和肖小五说,“把京畿府的人叫过来,赶紧。”
肖小五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不过他又进来继续听秦玉朗说具体的情况。清明节过后,成峰村东头的秦秀莲忽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小宝不见了,到处找了一圈,后来在自家田头的一角发现了一滩血,还有小宝的一只鞋。
很多帮忙找孩子的村民猜测可能是野兽叼走了孩子,小宝的年纪不到两岁,自己到处爬着玩。平时村里人不多,大家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任由孩子们自己玩。有时候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有时就是自己玩。小宝也曾经自己爬出过院子,到田埂上玩。因此,秦秀莲也没有特别在意。但晌午饭后,小宝就不见了。一直找到黄昏日落,才在田埂一角发现了小宝的踪迹。
秦秀莲吓坏了,当时就嚎哭起来。秦秀莲的夫君吴世林也急死了,四处寻找孩子的下落。因为有人猜测或许是猛兽叼走的,他二话没说,直接扛起了锄头就进了西山,直到第二日晌午才空手而归。
这事情立刻报告到了村里的村长那里,村长又赶紧找了一大圈,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事情不能拖延,因为孩子年纪小,恐怕真的有什么闪失,他们就立刻先去京畿府报案了。京畿府的衙役来的也很快,但是也一无所获。
这一来一往又两三天过去了,秦秀莲和吴世林夫妻两人还在到处找孩子的时候,村里又有人丢了孩子,并且和小宝的情况一样,也是在田埂上丢失了自己的鞋子,还有一摊血……村里的人已经慌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猛兽。
大家已经告诫自家的孩子不要随便出门,可是接二连三依然还有孩子不断失踪。五岁的桃桃也被勒令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许外出。可就是这样,桃桃依然不见了。这一次,是在家门口出现了桃桃的鞋子和一滩血迹。
秦老夫妇急的都上房找孩子了,但依然没有任何结果。正好赶上秦玉朗卖完货回家,听到这个事情也吓坏了,立刻放下所有的东西加入了村里找孩子的队伍中。大家又没日没夜地在村里和山里找了三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秦玉朗在半年前曾在京城见到过我开了个茶摊,后来打听了一下这位小七大人的身份,虽然没有人知道,但看起来样貌和说话的样子,就能够肯定是我。当时没有上前认我,是觉得我可能已经得到了荣华富贵,不稀罕与他再相认了。
但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他也听到过肖小七破案的大名,所以就决定豁出去也要进南厂找我,把桃桃丢失的事情告诉我。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手脚都开始发抖,这不仅是桃桃失踪,还有好几个孩子不见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我们南厂都不知道。并且,不管是被猛兽叼走的,还是别的原因,这都事关这么多人,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了。
更何况,桃桃是喊过我“娘亲”的孩子,我不能不管呀。“不行,我要去一趟。情郎小哥哥,你还能走么?我们现在就去。”我也不管肖不修是不是扯着我的手,直接往外走,很急。肖不修直接抓住了我的肩头,喝道:“肖小七,你等一下。”
“大人啊,不能等啊!再等下去,桃桃就没命了!”我喊秦玉朗,“快点,咱们走。”
秦玉朗捂着胸口,勉强站了起来。
“肖小七,你也应该先听听京畿府的人怎么说吧?他们必然接到了报案,也去过现场,他们是如何判断的?我们也要听一听的。”肖不修用力抓住了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道:“那是七八个孩子丢了呀,一刻都不能停的。”
“小七,我知道的,但是已经这么多天了,反而要更冷静一些。做最坏的打算他们被猛兽叼走了。但是,你没有发现这其中有很大的破绽么?为什么都是留下了孩子的鞋和一滩血?怎么会都一样呢?虽然我们没有去过现场,但是,现在光凭你的情郎小哥哥说的话,也能够听出一些破绽和端倪对不对?”肖不修看着我,“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不能急。”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真是慌张了一下,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为了自己身边的人犯傻的。“那我们现在去京畿府好不好?先去问问陈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去一下成峰村,我们也去找一找桃桃。这个孩子真的很可爱的,上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追着我娘亲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流了眼泪,好像忽然看到桃桃那个小笨蛋的样子在前面跑一样。
“……肖小七,不怕的,我在的。”肖不修直接把我抱进了怀里,还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们现在就去,我让人备马……马车。”
过了一小会,肖不修就把我拉进了马车,让秦玉朗骑了一匹马。我看了一眼,也没吱声。肖不修的安排,永远都是有道理的,反驳无用。并且,我现在也没心情管哪里么多,我只是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么多孩子丢了?
肖不修和我坐在马车里,他伸手搭在我的手腕脉搏上,仔细听了听,然后问我:“你这几日真的都没睡么?一直在抄写经文?”
“是呀,不是皇上说七日之内要交齐么……大人,能找人替我进宫交一下么?我忘记这个事情了。”
“我让肖小三已经进宫了,他速度快,一会也会赶过来和我们汇合。万一真的有事情,他可以快一点带着人支援。”肖不修叹了口气,又换了我的另外一只手腕按了按,“你的葵水也快要来了,还是稍安勿躁,省的到时候肚子疼。我这些日子也忙得没有为你运功,现在先暂时按一下吧。”
他倒是行动派,都没等我害个羞,就直接把手贴近了我的肚脐附近,直接按住。“大大大大人,这不好吧。”我紧张起来,“我肚子正饿得叫唤呢,您会听到的。”
“肖小七,凝神静气,不要说话。”肖不修皱了皱眉头,从手掌心中传递出了一股暖暖的气息,立刻让我觉得周身松弛了一些。我赶紧闭嘴不说话,并且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这日子过的,真是跌宕起伏,我早上还兴致勃勃地要进宫,现在却奔跑在去京畿府的路上。
真是世事难料,也是事事难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