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防火防盗防婶娘
第一百九十五、防火防盗防婶娘
炐西县县衙的法场已经准备就绪,十三名犯人一字排开,除了秀才没办法跪下来,就用闸刀行刑,其他人都跪在地上,身后站了三名刽子手,就等县丞杨老爷一声令下,准备砍人。场面严肃,还透着一丝丝紧张。
杨县丞的架子也挺足的,坐在那里很稳,桌子上的纸张笔墨令牌,一应俱全,他让嗓门大的师爷把这些人的罪状一一大声念了出来,公示罪状,以儆效尤。我特别注意听了听这个四肢都折了的秀才案情,很多人也都很安静地在聆听。
秀才姓柳,字裕兴,就住在炐西县城南。他有个叔叔叫柳崇俊,住在柳秀才家的隔壁。一般来说,一大家族的人做邻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相互都有个照应。不过,叔叔喜欢赌博,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是知名的赌鬼,有时喝多了还疯疯癫癫的闹事,被人称为柳疯子。
家里人都很嫌弃柳疯子,对他爱答不理的。后来还分了家产,各过各的日子,谁都不管谁了。这下子柳疯子开心了,一下子有了很多赌资,就跑到地下赌庄豪赌。但赌博这种事情,都是输得多,赢的少。很快,他把自己的家产和宅院都输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没脸见人,所以直接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裕兴中了秀才之后,慢慢开始接管家里的大小事情。他也很讨厌这个叔叔,觉得这人除了败家之外,什么都不会。后来,柳秀才慢慢积攒了财富,使用重金赎回了柳疯子抵押出去的房产,总算是要柳氏家产没有流落到外人手中。而他住起来也觉得隔壁是自己的房子,也很放心。后来又挣了点钱,就把两个宅院整体装修了一番,变成了柳家大院,也算是很气派。
不料,多年之后,叔叔柳疯子忽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怀孕的年轻女子。这女人姓王,长得很漂亮,南方口音。最奇怪的倒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叔叔柳疯子变成了哑巴,完全不能和人交流,所以柳秀才无论怎样询问,也不知道叔叔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多家务事,外人是无法知道的。反正只是看得到这个王姓女子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柳石榴。有一日,柳秀才忽然冲进了王氏的房间,大声嚷嚷着让他们离开柳家大院,甚至还抄起了木棍。
可是王氏说什么也不肯走,说她是柳疯子的女人,这柳家宅院也有她的一半。看到柳秀才这样强横,王氏也很生气,就直接一纸诉状告到了县丞这里,说是要打官司。县丞派人过来了解情况,柳秀才的自命清高,人缘并不好,甚至说是口碑很差。所以邻里邻居也为了避嫌,在县丞派人取证的时候,都说不知道。
其实,本可能把前因后果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说清楚,结果现在众多人的“不知道”,县丞也没有办法取到认证,最后只好依据这个将柳家大院一分为二,东半边分给了柳疯子。
柳秀才自然是气疯了,干脆带着自家仆人把东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然后在院子中间竖起了一道高墙,表示叔侄关系一刀两断,从此再无往来和瓜葛。
这一晃又过了二十年,王氏忽然阔绰起来,竟然主动地将当年柳秀才高价赎回房产的钱还了过来,还多了一些利息。“小婶子”居然在多年之后还了钱,这让柳秀才很是惊奇,但是鉴于两家关系一向不好,所以他只是收了钱,但依然不搭理他们。日子过得也算安稳,互不干扰,不闻不问。
这就是血案发生前的事情,看起来不过是亲戚之间的纷争,家家户户难念的经文大抵如此。但转折点,也就是血案发生在柳石榴嫁人之后回娘家探亲之时。
柳疯子和小婶子王氏的女儿柳石榴芳龄二十,也到了嫁人的年纪。王氏精挑细选了一门婚事,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嫁了出去。女儿三天回门,也是拉着母亲细细说起婚后的事情。吃过晚饭,柳疯子见也没人搭理自己,就直接奔了地下赌庄,继续他的赌钱时光。
柳石榴睡在自己的闺房里,和未出嫁前一样。睡到半夜时分,忽然听到房顶上有踩碎瓦片的声音,她心里一惊,立刻就翻身下地,查看状况。
借着月光,看到房门被一柄尖刀拨开,一道黑影裹挟着寒风闯了进来。柳石榴大喊了一声,转身就跑,但屋子里也就这么大,无论怎么跑,也没有跑出去。她只觉得后脖颈一疼,直接昏了过去。
等她转醒的时候,听到屋外有打斗的声音,就又立刻爬起来,踉跄着想去看。但房门关着,她只听得母亲气喘吁吁的声音,以及怒骂:“你这个喂不饱的白眼狼,要银子给银子,要金子给金子,你还想怎么样?”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紧着一声惨叫,非常凄厉,令人感到恐慌。柳石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却只看到一道黑影快速消失在黑夜里,而她母亲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面容扭曲,死相极其惨烈。
柳石榴吓得玩命尖叫起来,哭嚎着冲出门去找人来帮忙,并且有人去报了官。发生了如此血案,县丞亲自带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半夜时分发生的命案,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多,现场没有被破坏。杨县丞到达现场的时候,只有柳家的仆人在现场,柳石榴跪在母亲的身边嚎啕大哭,声音已经嘶哑了。
王氏早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身上中了十几刀,最致命的一道是割断了喉咙,看起来相当恐怖。脖颈处的肉外翻出来,红白相间,还有黑色的血慢慢开始凝固。从出血量来说,浑身的衣裙都已经浸透了血,已经发黑,还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道,令人作呕。
尸体的边上有一把站满了血渍的长条的工具刀,看起来很像是木工用来削东西的刀子,并不太大。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应该就是凶器了。
衙役们和仵作们立刻行动起来,并且将柳石榴拖到一边,让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问话。柳石榴的神志略略清醒了一些,向杨县丞讲述了凶案发生的经过,初步判断就是谋财害命,因为王氏死前的那几句话就是证明。
按道理来说,有财务纠纷,或是仇人之类的,容易会有这种凶案。所以,杨大人向柳石榴确认是否有仇人,对家或者最近是否有吵过架?
柳石榴说并没有这样的人,这么多年,全家最讨厌的就是她的这个堂哥,也就是柳秀才,恩怨三十几年,并且周边的邻居们都可以作证。她说这些的时候,柳家的仆从们也点头承认,这些年邻里关系都不错,只有这个柳秀才和他们的关系最差,并且鲜少有往来,即便是在门口遇到了,柳秀才都会扬长而去,根本不搭理他们。
破案的原则是什么线索都不能放过,既然这样说了,那杨大人也就起身去查看了现场,并且在出事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串脚印,并且直接延伸到了两家矗立起的院墙之上。那这个线索就更不能忽略了,衙役们立刻敲开了柳秀才家的大门。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隔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平日里关系不好,但关键时刻也是要出门看看的,更何况是叔侄关系,婶子又将银钱还了回来。杨县丞也觉得很奇怪,这柳秀才居然没有出来看看,不安慰也就算了,但总应该有些礼貌吧。
他直接推开大门进了柳秀才的家,却发现他正在院子里和过来帮忙修补房顶的木工正在吵架。木工说昨日自己来干活,因想着今日还要来继续干活,所以就没有收拾东西,想今日做完活计之后,一起收拾好再都带走。可是,刚才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把刀不见了,这刀还是今天做工必须要用的工具。他就找柳秀才去问有没有人拿了他的刀,柳秀才一听就急了,觉得是这个木工冤枉他偷东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杨大人进门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不依不饶地互相吵架,差点就要动手了。杨大人让仵作把凶器拿了出来问道:“是不是这把刀?”
“正是这把!怎么沾了这么多的血?”木工对自己的工具很熟悉,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刀的刀刃有个小小的缺口,是我之前做工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
“你可确认昨晚没有拿走?”杨大人又追问了一句。
“是啊,我就是想今日不用再扛过来了,所以才懒得昨天带走。谁知道今早过来一看,刀没有了。”木工依然很气愤,“柳秀才还说自己不知道,没看到,在他家放着,他能看不到么?肯定是他想藏起来,归为己有。”
杨大人点了点头,又环顾了四周,发现两家之间的院墙,柳秀才家院墙下摆了个凳子,墙上还有不少泥点子。这很有可能是凶手爬墙时留下的。
就在这个时候,柳秀才的妻子从水房里出来,端着一个装满脏衣服的大木盆,要去水池边洗衣服。杨大人立刻喊住了她,让衙役们去翻检衣服,里面有一件男士长衫,胸口处全是血,看起来很是瞩目惊心……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柳秀才是凶手,杨大人毫不迟疑,立刻招呼衙役们抓人。柳秀才大惊,急急地辩解道:“大人啊,小人虽然讨厌婶子,但也从来不曾想过要杀人啊。再说了,这把刀是木工放在我家的,也未必是我拿的呀。我儿子年纪小,喜欢登高爬低,这凳子是他放在墙下的。还有就是这长衫的血迹,我自幼就有鼻血症,经常无缘无故流鼻血,一流起来都很难制止得住。昨日因天气转凉,受了寒气,这鼻血症又犯了……小人说的全是事情,件件是真,不曾有半句谎话。大人明鉴啊!”
不过,既然有嫌疑,就先抓起来再说。杨大人本着不漏网一人的原则,先把柳秀才抓走了。然后又派了不少衙役们到附近继续搜寻证据。当衙役们询问周围邻居的时候,他们竟然又异口同声的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这柳秀才的人缘也的确是很差,连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的证物又都对他不利,并且件件都与他有关。此时,杨大人基本上已经断定这柳秀才就是杀死婶子的凶手,并且着手开始整理案件资料,准备判刑。
不过,这样的惨案在炐西县也是少有的,所以杨县丞还是犹豫了一下。柳秀才在大牢里死活不认罪,说什么都不承认自己杀人。他的家人也每日到县衙门口喊冤,声声泣血,搞得县衙的人也很头疼。
后来,杨县丞说:“干脆就这样,如果他能够熬过三年都不断的喊冤,我就相信他真的是冤枉的,那么,我们就再来判断。”
这三年,柳秀才也不少受刑,一次喊冤就要一次毒打,结果是四肢都被打折了,也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每日里忍着蚀骨的疼痛喊着冤屈,都成为县衙大狱里的一道奇景。
三年未满,杨县丞打算凑一堆死刑犯一块行刑,也算是了了皇上下的旨意。后来算了算人头,就把柳秀才算了进去,今日行刑。
从师爷大声念的判决,以及掌柜在一旁絮絮叨叨讲的内容,我把它们串到了一起,大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过程。现在看起来,砍头的仪式很快就要进行了,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就算是被砍头之人,也都是有亲朋好友来送行的,对于人间的留恋和不舍,也让刑场上的犯人嚎啕大哭,改过自新已经没有机会了,也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是嚎啕大哭。
柳秀才因为四肢俱折,只能躺倒在地上,流着眼泪大声喊冤。他的妻子儿子以及家仆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大哭,他妻子跪在地上,双手都磨出了血,一直大喊着柳秀才的名字,让他别难过,她马上就回去找他。柳秀才的儿子也才十几岁,一听他娘亲也要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娘亲的衣襟……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真是见者伤心,闻着落泪。
被这股悲伤的情绪引导,我都忍不住流了眼泪,觉得很难过。
第一百九十六、刀下留人
第一百九十六、刀下留人
“哎哟,大小姐怎么了,不至于不至于。”掌柜看到我流了眼泪,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想给我擦眼泪。肖不修立刻伸出了他的胳膊,挡在了我和掌柜的中间,我抓起肖不修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和脸,还有那么一点点鼻涕。我都能够感受到肖不修有那么一点点颤抖,但是他忍住了。
“这场面吧,我都看不得,太难受了,人间悲剧。”我的声音明显有了鼻音,的确心里也挺不舒服的。
“哎,谁说不是呢。您瞅瞅下面的人,就是围在最前面的人,其实都是柳秀才的邻居们……”
“他们想他赶紧死?”我探头看了看,肖不修在背后揪住了我的衣服,低声说:“窗口低,小心一点。”
“要是想让他赶紧死,怎么可能是这种表情呢?”掌柜又看了看,“您仔细看看,他们也都有眼泪的,但是都没有说话。”
我又努力看了看,发现的确如此。每个人的表情很哀戚,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还有人跪了下来,和他们一起哭。场面实在太混乱了,几百人一起在说着话,我有点分辨不清出。“这是发生了什么?”
“哎,这事情说起来吧,也挺复杂的。”掌柜叹息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我为柳秀才鸣不平,只是柳秀才这个人的确是恃才傲物,平时也挺不会说话的,久而久之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是,说起来这个人并不坏,别人遇到难事,他都会帮忙,不管是钱还是物,都会管的。他来我这里经常吃饭,日子久了,我也慢慢品出这个人的品行,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恶之徒。所以啊,我也是真的觉得他是冤的。这人就是会读读书,做做文章,怎么可能杀人呢?再说了,干嘛要杀人呢?”
“大家都这么想?”的确事情变得复杂了。
“别人我不知道,只有他的一个邻居老柴和我最熟,我们两个经常闲聊,就说起来这个事情,都觉得很诡异。老柴之前也是被问话的时候说了不知道。因为他的确是不知道,他是后来才搬过去附近住的,所以之前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但是,他说凭借他与柳秀才在出事之间打过几次招呼的状态下来看,这人不至于干出杀人的事情。”
“那可以去找县丞大人说说呀。”我问道。
“怎么说?谁都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即便是找了县丞说,县丞也不会听的。这事情就已经算是有定论了,没必要再浪费人力物力继续查。”
“那不成啊,这可是人命。”
“人命算什么?在大老爷们面前,人命才最不是重要的事情呢。”掌柜又叹了口气。
“别别别这么说。”我忽然想到我身后可是玉面修罗肖不修,这要是把他惹急了,估计就把眼前的掌柜咔嚓了。
“哎,算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反正午时三刻已到,这柳秀才也就要上路了。回头我准备点好酒好菜祭奠他一下就算了。”掌柜又看了一眼窗外,准备下楼去了。
“不成啊,要是真的冤枉,就不能这样的。”我的声音不低,其实就是冲着肖不修说的,但是他没有搭理我。
人群忽然又骚动起来,有人摇着拨浪鼓,急促而断续,这声音一下子把众人的哭泣之声都打乱了,纷纷侧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我这里站得高,很快就发现声音是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手中传出来的,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满脸沟壑,脏脏破破的,如果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一定会躲开。现在他玩命地要往法场中心走过去,摇动着一个破旧的破浪鼓,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啊啊啊啊的声音,凄凉而悲愤,听起来就更令人难受了。
很多人纷纷让开路,所以他走过来还算顺利,他跪坐下来,继续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声音,一旁的柳秀才妻子和儿子都跟着哭,但没有阻挡拉扯这个老乞丐的意思。
“这人是谁?”我问掌柜。
本来准备下楼的掌柜又回过头来去看,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这是柳疯子呀,他怎么来了?不是说柳秀才杀了他的媳妇,怎么他跑来哭丧?”
“就是那个赌徒?”我又瞪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手上是什么,有点亮?”
“拿着大金镯子呢吧?”掌柜也跟着又瞪大眼睛看了看,“嗯,是那个大金镯子。”
“啥?”怎么又冒出了大金镯子?
“这柳疯子在家里出事之后,消失过一段时间,大家以为他是悲伤过度,找地方待着去了。可是后来他又出现了,手里还拿着金戒指和金镯子,跑到县丞面前,一边摇着这个破拨浪鼓,一边举着这个金戒指和金镯子,但是他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县丞见过他一次,但是大家都是猜测是柳疯子想用这个大金子给县丞,让他立刻判柳秀才死刑,给他媳妇报仇。”
“嗯,也有道理。”我点点头,但是现在看过去,这柳疯子分明是抱着柳秀才哭得不成了,不像是要报仇的样子。“但这个局面,应该不是吧?”
“他去找过县丞好几次,但县丞就直接把他打出来了。所以,柳疯子一直在街上流浪,啊啊啊啊啊的各种喊叫,可是也没人能够听得懂。所以,久而久之就都直接把他当做疯子看待了。”
“他这个大金镯子从哪里来的?”我有点好奇。
“不知道啊,重点是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没有人近距离看过,并且也没人敢接近他,因为他到底是真的疯,还是装的,还是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掌柜一边说一边叹息,“他这也是奇怪,就是说不出话,舌头什么的都没有毛病,不知道是不是被毒哑了。”
但现在看过去,这柳疯子眼睛里全是泪水,并不像是个疯子的样子。我又想探身仔细看看,肖不修直接揽住了我的腰,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这是三楼,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哦哦哦,我后退一点。”我只好往后靠了靠,直接就靠在了他的身上,脚还踩住了他的脚。肖不修“嘶”的一声,又吓了我一跳,“我错了,你别抱着我,我自己能行。”
肖不修幸好是脸上涂了黄粉,估计这个时候都已经黑脸了。掌柜看了我们一眼,干笑道:“小姐要注意安全,您的家仆也是为了您好。”
“嗯,他就是太事多了,老怕我出事。”我也嘿嘿干笑道,按道理说,家仆都能够拦腰抱住小姐了,这家仆的确是太事多了。
此时此刻,忽然柳秀才发出了一声怒吼,真是惊天动地,那种绝望的感觉,真的又把我吓了一大跳。直接又扑在了肖不修的怀里,心里直哆嗦。这种声音是那种吼叫,对命运的不公平,对生命尽头的愤怒,似乎还有一些不舍……一时间我也说不好自己的感受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是震撼,心跳加速。
围观看热闹的人被这一声也都吓坏了,安静了片刻之后又开始嗡嗡嗡的声音,都在议论着什么,实在是太多人了,也听不太清楚。
“咦,他流鼻血了。”掌柜看了一眼。
我也拉着肖不修一起看过去,果然柳秀才在流鼻血,前襟已经有斑斑血迹了,他妻子想帮他擦拭,柳疯子也用自己的破袖子替他擦,但是似乎是越流越多,根本控制不住了。
“这是什么毛病?”我问肖不修。
“鼻血症,我在书上看到过。很多人都会流鼻血,但是一般短时间内都会停。但这种病症是说是只要流鼻血就停不下来,要用药来治疗,并且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流血致死的。”肖不修看了看,依然揪着我的衣带,生怕我一激动跳下去。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窗口,尽量仔细看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到了这个时候,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他本人感到极度的冤屈,他妻子儿子的愤怒和悲伤,他叔叔的有口难言,他邻居们的愧疚,以及现在其他人的唏嘘,再加上掌柜一旁的解说,这一切让我觉得这事情太过于诡异了,并且如果真的冤屈之事,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
“我可以管么?”我回头贴着肖不修耳语。
“为什么?”肖不修贴着我耳语。
“我觉得他是冤枉的。”
“没有证据。”
“找找证据呗。”
“你确定他是冤枉的么?”
“确定。”我赌的是人在此时此刻最真诚的反应,我相信我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
“去吧!”肖不修给了我用力的抱抱,“你想做,就去做。”
得到了肖不修的肯定,我定了定神,决定就在窗口大吼一声:“刀下留人!”
但我这一嗓子只把掌柜吓了一跳,楼下乱糟糟的,没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效果没达到,我有点生气。直接揪住掌柜,说:“去,叫你的伙计帮我一起喊刀下留人!本小姐给你金子!”
“大小姐,这可是要命的事情,给金子都不成啊。”掌柜一脸的为难。
“接着!”肖小三从兜里直接拿出了一锭金子丢给了掌柜子,掌柜下意识去接住了,定睛一看,果然是大金子,成色还不错。他龇牙咧嘴了半天,终于“哎”了一声,然后下楼招呼伙计去了。我看到他们在二楼平台上快速集结好了,就可以喊:“刀下留人!”
那些伙计也跟着喊,一开始声音还小,后来可能也是喊出了感觉,尤其是在楼下如此混乱的状况下,他们几个停顿了一下,开始数一二三之后,整齐划一的喊了起来。
楼里看热闹的人也被这个场景吓了一跳,但是估计也是受了刚才那个场面的影响,看到有人挑头,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气势也喊了出来。
但此时追魂炮已经响了起来,三声过后,就要人头落地了。并且炮声要比我们的声音大了很多,我也有点急了,冲下二楼,对着掌柜说:“再大声一点!不成的话,扔茶壶下去!”我直接丢了一个茶壶到了楼下,砸碎的声音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掌柜一看这个方法管用,直接带着伙计开始往楼下扔东西,力气大的伙计直接把茶壶、盘子碗什么的扔到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人群开始骚动,混乱起来。
挤挤攘攘之中,又都往法场中心涌过去。杨大人坐的地方都被看热闹的人冲得东倒西歪,刽子手要等杨大人扔签子最后确认砍头的命令,现在连桌子都倒了,哪里还能够扔令牌呢。我又让伙计继续大喊:“刀下留人!”
终于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并且也是福临心至,跟着一起整齐地喊了起来。我稍稍放心下来,至少追魂炮已经响过了,但是他们没有命令也不能动手。如果真的要动手,也是要看看现在的民意的。
场面越发的乱了,肖不修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拽到了三楼单间坐下,远离了骚乱之处。反正县丞和衙役们也能够控制住局面,很快就会找到我们,所以,趁这个时候,我赶紧扒拉了几口饭菜,定了定心神。然后我问肖不修:“我能亮肖小七的身份么?”
“可以。”肖不修点头。
“我能亮您的身份么?”我继续问。
“不能。”肖不修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
“这种事情,还不需要我出面。”他很是看不起这样的小案子,“我继续站在你旁边好了。”
“哦哦哦,那我管您叫什么?小叔叔?”我一边说着,自己都笑了。
“肖小七!”肖不修直接瞪眼了,“皮痒了是吧?”
“不不不,叔叔,咱们还是要商量出一个名头吧,我不能喂喂喂的这么喊您呀,您说是不是?”我还是很严肃的。
“叫我哥哥就好了……”
“哦,修哥……”我憋住了笑,余光看到肖小三也正在憋着笑,并且都转过头去了。
第一百九十七、我是肖小七
第一百九十七、我是肖小七
炐西县的效率有点低,我吃完了饭,喝完了茶,又整理好了头发和衣衫之后,衙役们才冲上楼来,推开门大声喊:“谁喊的刀下留人?谁是领头的?”
掌柜带的路,看来衣衫不太整齐,估计是被人揪着推搡了一阵子。领头的衙役看起来也不太善良,个子很高,也很壮实,一脸的狰狞,看起来有点吓人。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研究肖不修脸上的黄色,我身后摸了一下,居然没有被沾染上黄粉,看来这个易容术还是很高超的,至少这么近距离都没有发现破绽。
“谁?”领头的衙役又喊了一嗓子,不过看到屋子里的我们,特别是看到肖不修和肖小三两个精神挺拔,气质不凡的人,他的气势就矮了半截。但是,还是要再喊一嗓子的:“你是谁?”
“嗯?你是谁?”我的表情还不错,至少没有生气,没有露出烦躁的样子。
“你是谁?”他居然又问一嗓子。
肖小三刚想冲上去,没想到肖不修直接冲了上去,用我完全没有看清楚的速度,让这几个衙役全爬在了地上,只剩下哎哟的份儿了。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有点不知道要不要喊好了。
“修哥,别这样,他们禁不住你打的,纸老虎罢了。”我轻笑了一下,对着衙役说,“去把你们县丞叫过来吧,应该也在楼下吧,赶紧上来吧,别磨叽,趁我还没有真的生气之前。”
“你到底是谁?”衙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看来我的名气还不够大。”我叹了口气,“我是南厂的肖小七,应该比你们县丞的官职大一些吧。”
“啊!”衙役愣了一下,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其他人都往门口退,只有掌柜往前走了走,悄声问:“是那个破案如神的肖小七?”
“哎呀,都破案如神啦?”我笑着说,“快跟我说说,大家都是怎么说我的。”
“咳咳咳。”修哥咳嗽了几声,表示要我克制一下,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可想知道大家是怎么传说我的。人家都已经是玉面修罗肖不修了,我是啥呢?要是能被称为貌美如花肖小七就好了。
“哦,就是说南厂有个女文书,特别厉害,破了不少案子。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是个小姑娘……”掌柜跪在了地上,“我刚才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赎罪。”
“哦,没事没事。一会把我那几锭金子还给我就成了。”居然没有说我貌美如花,差评,把金子还给我。
“好的好的。”反正南厂的名声在外,把钱要回来也没什么过分的。掌柜点头如捣蒜,立刻就答应下来。
杨县丞咣咣咣地跑上楼来,岁数也是不小了,跑了这么几步就开始喘,然后看到我之后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肖小七?可有凭证?”
我去,这人还想对我验明正身,看来我还是不够红。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簪,这可是南厂二号人物的特殊标志,想来应该是可以证明我的身份的。果然,杨县丞的脸色变了变。一边的肖小三大喝了一声:“看到我们肖大人,还不见礼?”
他这一嗓子很管用,直接让杨县丞跪了下来。无论走到哪里,气势很重要。肖不修也喝了一声:“你一个小小的县丞,居然对南厂的大人如此无礼,当诛。”
“大人饶命啊!”杨县丞立刻开始磕头,“下官真的不知道您来了,下官错了……”承认错误还挺快,和我有一拼。
“行吧,先说正事。今日行刑之事先暂停吧,还有疑问要处理。”我也懒得拉扯那么多,直接说。
“啊?大人,您可知‘刀下留人’的后果么?”杨县丞眼巴巴地看着我。
“啥?还有后果?”我瞥了一眼肖不修,他面无表情地说:“大人,按照大月国法例,喊了‘刀下留人’之后,两个月内若不能犯案,喊停者轻则充军发配,重则与犯人一同行刑。”
嚯,敢情在这里给我埋了个坑!肖不修够阴险。
我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刚才我还觉得肖不修对我真好,还可以和我一同进退,帮我站脚助威,和我一起为冤者犯案。现在才知道,敢情我要是不能破案,我就要被砍头了。这人简直了,完全不能信任,不能心软,不能被这副皮囊所迷惑。
也不对呀,现在一副黄不拉几的大叔样子,没有帅气颜值,我怎么也被迷惑了。哎,真气人!
“这又如何?事关人命,就是大事。但凡有一点疑点,都要彻查到底。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若行凶者另有其人,岂不是放过的坏人,放任他下次再作恶,该如何?”我说的很是义正言辞,杨县丞没说出话来,只得点头。
我又看了看肖不修,一脸的不高兴。“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赶紧收拾一下局面,咱们现在就去县衙吧。杨县丞,把相关的卷宗都给我找出来,我要看看。”
今天这个情形肯定也不能继续了,杨县丞赶紧留了两个衙役照顾我,然后把其他人都弄下去维持秩序,把十三名犯人又都压了回去,清干净了场地。肖小三去确认了一下安全,这才对我说:“我们下去吧。”
我也没搭理肖不修,径直跟着杨县丞下了楼,步行穿过了刚才的刑场,进了县衙。
走在路上的时候,肖不修低声问我:“我以为你没带玉簪?”
“为啥?”我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头上没有,咱们出门也没带包袱。”他上上下下又看了我好几眼。
“玉簪那么有名气,我又在你身边,当然不需要带了。但是,每天揣在怀里,万一有需要呢。再说了,玉簪万一摔坏了,我又赔不起,放在怀里是最保险的。嘿嘿,没想到吧。你以为我还需要你想办法帮我证明身份是吧?”
“嗯,我刚才想给你一块令牌的,可以让你在大月国横着走……”
“什么?还有这样的令牌?比肖小三那块还厉害么?”我立刻来了精神,也不对他生气了。
“嗯,比他那块厉害,各地官员无论大小,都要跪你的。”肖不修点点头,又在怀里摸了摸。
幸好现在已经走进了县衙,没有那么多人围观。我直接停住了脚步,对肖不修说:“把令牌拿出来,给他们看一下,省的有人怀疑咱们的身份。”
其实,这话不是对杨县丞说的,但是听者有心,呼啦啦一下子跪倒了一片人,纷纷说:“给大人见礼!大人赎罪。”
“令牌,给我。”我也没管这么多人,直接冲肖不修伸手。他瞅着我,低声问:“大人,也可以不拿了吧。”
“别啊,让大家也见识一下嘛。反正大家没见过我本尊,多一层凭证岂不是更好。”我挑了挑眉,把肖不修的表情学得十乘十的像。肖不修只好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居然是金子做的,虽然不太大,但是很精致,上面有一个肖字,背面大月国的月牙形图案。
本来就跪着的一群人,就更俯下了头。我也算是心满意足,直接将小金令牌拿到手里,看了看,然后揣到自己的怀里,把玉簪拿出来直接插在了头发里,心情很好地对大家说:“起来吧。”
炐西县衙和其他县衙都长得差不多,格局也类似。这里也没有豪华的装饰,就是说,就跟这里的规制一样,都是中规中矩,没有奢华,也没有特别简陋。我坐在花厅里,看了看他们正在运过来的关于案件的卷宗,一摞摞还真是不少。
“十三个死刑犯,皇上钦点过的五个,明日可以直接行刑。其余的,我要再看一下。杨县丞,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今日你也看到了,民意的方向有些奇怪,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如果有冤假错案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呀?”官腔我也会的。
“是的是的,大人说的对。下官这就去安排。”杨县丞的府衙内有师爷六人,贴身衙役八十人,其他的侍卫,以及护军接近八千人,也算是大的。
“今日先这样了,杨县丞受累了。”我稍微客气了一下,毕竟我还不太清楚这里的底细,先缓一缓,等肖不修跟我说说情况,我再做打算。
“大人住在哪里?下官把官驿打扫出来,大人进过来住吧。”杨县丞还是挺会来事的。
“哦,那倒不必了,我们住得挺好的。”我瞥了肖不修一眼,估计他也不想住在官驿里,因为他嫌弃驿站乱。并且,我们要是都住过来,就暴露了来的人数,未必是好事情。
“嗯嗯,好的,下官去给大人准备一些茶水和吃食吧。”杨县丞又要忙叨。
“杨大人,你坐在这里吧。我看看卷宗,应该很快的。若是有不明白的,还可以请教你。哦,这几位师爷也一起吧,大家一起讨论一下,也是挺好的。”其实,大致内容我都听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再确认一下而已,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并且,我也不太想浪费时间。“对了,先把柳秀才弄过来吧,我有事要问问他。”
这种审犯人的事情,虽然我不擅长,但是我也要见见本尊,品一品这人的言语谈吐,大致也能够了解一个人的修养和内涵。“对了,”我想起来柳秀才刚才一直在流鼻血,不知道有没有治疗,“柳秀才要是还流鼻血,就先找个大夫给治一下,然后给他换件干净衣服再过来,别让我看到血里哗啦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是是是。”杨县丞也赶紧答应下来,让人去办。并且,也有人迅速把茶水和点心都端了上来。肖不修和肖小三站在我的身边一言不发。我开始翻看卷宗,重点就是柳秀才这个案子,看看到底有什么破绽。
我也算是有“一目十行”的本事,看了大半卷宗之后,柳秀才被拖了上来,换了干净的囚衣,鼻子也被药粉堵上了,他只能用嘴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看起来的确有点不太好。
柳秀才应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和我喊“刀下留人”的事情,所以一看到我就开始流眼泪,虽然不能站起来,但是趴在地上也是不住地说:“大人啊,我冤枉啊,是真的冤啊!”
“好啦,要不是觉得有问题,我也不会喊刀下留人的。你缓一缓,我有话要问你。”我看了一眼,这趴着怎么问话?“杨大人,你们搞个椅子过来吧,这怎么问?难不成你要我蹲在这里吧?”
“是是是,下官错了。”杨县丞立刻又让人找了椅子,把柳秀才给放到了椅子上。人坐了起来之后,他的呼吸也畅快了很多,脸色立刻好了不少。
“这胳膊腿是怎么回事?用刑了?”我一开口就是这个,杨县丞立刻又跪了下来。
“犯人不招认,所以用了刑。”
“打的有点狠,接上之后应该还能用吧?”我走了过去,摸了摸柳秀才的胳膊,看来的确是折了小臂,要是现在医治及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肖不修跟着我走了过来,也摸了摸柳秀才的胳膊腿,冲我点了点头,说两个字:“能医”。
“那一会找大夫吧,先把胳膊腿治一下,老这么着也不是事。”我围着柳秀才转了一圈,这人的确是有些气质,与普通的贩夫走卒不一样,如果不是四肢都折了的话,站起来身量比我高,比肖不修矮,但不算健壮,之前可能还会是有点肚子。因为看起来他有点头秃了,估计也是人到中年,有些发福的。
“你先跟我说说你为什么看不上王氏?据说是连一句婶娘都没喊过,是吧?”他们可能都会以为我会直接问为什么杀人,结果,我问的却是你为啥这么没礼貌?就连柳秀才都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了。
第一百九十八、提审柳秀才和柳疯子
第一百九十八、提审柳秀才和柳疯子
虽然柳秀才被打断了四肢,但脑子还是好使的。见到我的出现,知道自己可能有了一线生机,自然要把冤屈说出来。不过,也是冤屈了一年多,所以一旦有人问,他就觉得特别委屈,嚎啕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搞得我耳朵疼。鼻血又流了出来,场面一度很混乱,新换的囚衣又脏了。我叹了口气,让人帮他擦了擦,平稳了一下他的情绪,
“柳秀才,莫要哭。我是南厂肖小七,虽然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是,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必定要还你一个清白。但如果你真的有罪,我既然敢法场上把你弄下来,也能让你碎尸万段。所以,从现在起,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思量一番,不要撒谎。”我很严肃,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柳秀才又干嚎了几嗓子,听到我这个话,也知道事情已经到了绝境中的边缘,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再不抓住我这根稻草,就直接死了又死了。
“大人,我必然说的全部都是实话,我也的确是冤枉的。”柳秀才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虽然用嘴在呼吸,但也渐渐掌握了技巧,说话平稳起来。“我与叔叔之间的恩怨,也都是因为他的赌博造成的。当年他赌博不仅连累了全家,还将柳家宅院卖出去大半。我不敢居功,但也这么多年,才把宅子赎了回来,自然很是珍惜。可当年他消失之后再回来,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我实话实说,这女人年轻貌美,与他极不相称,非常不般配。更何况当时他也并没有钱,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那这个女人为什么跟着他呢?小人就非常奇怪,还曾经问过叔叔,但叔叔当时就已经哑了,无法与人沟通。更不知道他离开之后,曾经都遇到过什么事情。小人越想越害怕,生怕惹祸上身,危及柳家,因此也就狠狠心,决定与他们断绝来往。”
“柳疯子一点都说不出话来么?”我想了想之前见到的那个老乞丐,除了听到他“啊啊啊啊”的喊,没有听到过其他的内容。“有没有看过病?是被毒哑的,还是割断了舌头,或者就是生了场大病?”
“这个小人真的不知。当时小人与叔叔有过面对面的沟通,发现他并没有生过病或者外伤,所以特不能断定。小人也与王氏问过这个问题,王氏说她认识叔叔的时候,叔叔已经是不能说话了。小人心里更加疑惑,一个要钱没钱,要相貌没相貌,甚至是连钱都没有的人,如何让一个年轻貌美还怀了孕的女人跟着回了家呢?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因此,小人说什么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柳秀才的疑惑的确是合情合理的。
“行吧,说说后来。”这部分内容在卷宗里有一点提及,但是不多。目前,我也没看到王氏,所以也不好判断。当然了,这人怕是都烧成了灰烬,也不可能看到了。“对了,杨大人,你去把柳石榴叫来吧,我要见见当事人。”见不到王氏,也可以见见她女儿,应该也能判断出一二。
杨大人点头称是,立刻让人去办。我看了一眼这几个他身边的师爷想到酒楼掌柜说有个朋友是师爷,所以他才知道这么多内容。看来,这个人的确也应该找出来问问话。“对了,有人记录快的么?把柳秀才说的话都记录下来。还有,你们谁跟酒楼那个掌柜相熟,帮我把他叫过来,顺便带些粥食过来,就普通的白米粥就好。”我本来想直接找出这个师爷,但想了想,万一有事情,暴露了这位师爷也不好。毕竟有关案件的事情,这师爷嘴不严,已经透露给了掌柜,掌柜就已经传播了出去。有利也有弊。有利是让我听到了,有弊是万一有任何风吹草动,这背后真的有坏人存在,那么就被他人占了先机。所以,我现在也不能说太多,一切还是要稳住才好。
“行了,你继续说。”安排妥当之后,我又让柳秀才继续说。
“其实,叔叔回来之后依然喜欢赌博,并且也成日流连在大小赌场之中。但因为也没有太出格的事情,没有资不抵债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我也就没有跟他撕破面皮。但奇怪的事情是,叔叔没有钱,这个王氏也隔三差五地能够拿出几件珠宝变卖,并且在若干年后忽然拿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银钱,这不得不令人疑心。毕竟,他们家没有田地,没有买卖,也更没有官爵,那么,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赌博也是不可能的?十赌九输,怎么可能他那么幸运,能够得到这么多钱呢?所以说,真的太奇怪了。”
“都是什么珠宝?”我也很奇怪。
“我没有见过,只是很偶然的知道她拿出来的珠宝品相都很不错,甚至有一次拿出了一颗夜明珠,品相极好,一般人家都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所以,我一直怀疑她所有的东西都来路不正。所以,这才下狠心要把他们都赶走,万一惹火上身,让柳氏家族蒙羞,就真的对不起祖宗了。”
“哦?夜明珠?”我瞥了一眼肖不修,这种东西的确不会在一般人家出现,都是皇宫贵族才会有的东西。再说了,谁脑袋上面顶一颗夜明珠啊,多数都是墓葬里的陪葬品,照亮往生极乐世界之路。
肖不修听得很仔细,看起来也有怀疑。他小声跟我说:“夜明珠这个东西,宫里也很少。我只在皇后那里见过一次,其他的都在库房里存放。”
“你怎么知道是夜明珠?”我问柳秀才,他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估计也是吊着这口气,想把自己的冤屈都说出来。
“我也是听旁人说的,说是有一日王氏拿出了一颗珠子,去当铺签了死档,然后拿了这个钱给柳石榴办的婚礼。想这王氏除了容貌出众之外,并无任何身家以及谋生本事,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钱呢?绝对不是正经途径的得来的啊!”
“一颗珠子就能办婚礼了?”我暂时忽略了柳秀才的那个看不起人的表情,这种男尊女卑,以及阶级观念挺让人讨厌的。
“这颗夜明珠很值钱,据说是品相相当好,很可能是异域的佳品,所以卖了很高的价格。柳石榴的婚礼办得也是很风光的,炐西县的大部分人都知道的。”柳秀才看了一眼杨县丞,杨县丞点了点头,表示他也知晓这场婚礼。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陆陆续续的事情,以及她来路不明的珠宝,才让我下定决心,与他们必须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并且,我都已经有了卖掉我的宅子,搬迁到别的地方的想法,就是根本不想与他们做邻居,也不想知道关于他们家的任何事情。所以,那一日,即便是我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也不想出来看,真的是不想招惹任何事情的。”柳秀才一口气说完,气喘吁吁,就剩下倒气了。
他这边的大致情况也算是清楚,也说得通。这人的确也是人缘不好,说话刻薄,直到今时今日,应该也是改不了了。估计要不是我顶着南厂的名义,并且要为他翻案,恐怕若是平日里遇到,他也未必我觉得我有多好。
“杨县丞,搞个大夫给他先看看胳膊腿吧,然后先弄回大牢去。”我看了一眼肖小三,他和肖不修站在一起,这两人的气势还不错,挺给我们南厂长脸的。不过,肖小三正在暗自离开我和肖不修的身边,估计是想溜出去。
“肖小三,帮我去一趟客栈,拿件外衫,今天必然要到晚上了。”我干脆直接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离开的机会,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他自己了。肖小三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笑意,冲我抱拳说道:“得令。”然后很大方自然地走了出去,一屋子人也管不了他,只能让路。
肖不修离我又近了一点,我转头问他:“修哥,你的腿脚不好,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呀?”
他直接白了我一眼,低声道:“谢谢大人,小人不累。”
我心里暗暗笑了一下,让你装,我就找到机会难受你一下。这种小把戏我都会的,哼。
“杨大人,柳疯子带过来了么?可以叫上来,我也要问问话。”安排好了我这边的人,我想我可以继续问了。
“是是是,大人稍等。”杨县丞立刻找人去看看柳疯子是不是在门口,当然,也要避免柳疯子和柳秀才遇见,所以分开了两个门走的。这一次,柳秀才是被抬下去的,待遇好了很多。不过,他还是又干嚎了几嗓子,大致是“大人一定要替我伸冤啊!”我摸了摸耳朵,让他们快一点把人弄走。
在闹事的时候,柳疯子就一直在县衙门口,并且摇动着拨浪鼓,制造不小的动静。虽然衙役们没有抓他,但他也一直停留在县衙的外面,应该也是想打探消息。所以,很快就有衙役把柳疯子架了进来,然后丢在了地上。
不知道柳疯子看没看到条案桌子前面坐的人,反正就是一通磕头,口中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声音,手里还举着拨浪鼓和金戒指和金镯子。
我一听这个拨浪鼓的声音,就觉得耳膜疼,就捂着耳朵指了指,让衙役们把他手中的东西都夺了下来,放到我眼前。
总算安静下来,我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这一点也是向肖不修学的,先用气势压倒对方,让对方自乱阵脚才好。柳疯子虽然不能言语,但是看起来神志还是很清楚的,他先是挣扎了一下,然后就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看着我捡起了他的金戒指和金镯子,没有发出声音。
这金戒指和金镯子的做工相当精致,和宫里的饰品做工相通,出了花纹不一样之外,看来都是不错的东西。特别是金戒指上还有一颗巨大的红宝石,看起来很贵气的样子。不过,很明显这些东西不是出自大月国,倒有些像西凉国的东西。但似乎也不是现代的产物,应该也是有些年头了。金戒指的尺寸有些大,我的手指戴进去直哐当。所以说,这戒指上一任的主人应该是手指略粗的女子,肯定不是现在眼前的柳疯子,因为他把戒指戴在小手指上,还有些戴不上。
“我知道你不能言语,所以,我来问你话,你只需要回答点头和摇头就可以,明白了么?”我尽量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但我一个颜控,看到这种破衣烂衫的人还是有些抗拒的。
柳疯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你是柳秀才的叔叔?”首先我要对他验明正身。柳疯子点头。
“你知道今日柳秀才要被砍头?”柳疯子点头。
“你知道他今日砍头的原因是因为他杀害了你的妻子王氏?”柳疯子楞了一下,又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我们几个就这么看着他,然后他忽然又开始“啊啊啊啊”大叫起来,并且手舞足蹈,很是激动。
杨县丞立刻让衙役们去控制住他,然后对我说道:“这柳疯子不知道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每次问话都是这样,说不了几句话就激动起来,所以最终下官也搞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我看着柳疯子已经涨红了脸,“啊啊啊啊啊”的还在发声,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衙役们控制住他的身子,让他尽量不要动。不过,柳疯子的力气很大,也不是特别好控制。
“你可以不动么?我们继续说说话。”我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衙役们想要更用力控制他,但他看到我之后,也不挣扎了,证明还是听懂了我说的话。所以,我让衙役们退到一边去,蹲下身子,尽量平视他,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上了年纪,眼神里有些浑浊,但是不像是脑子不清楚的人。
“我这么问吧,王氏是你的妻子么?”我这话刚一出口,柳疯子立刻飞快地摇头,还很用力,仿佛是终于有人问了这句话,他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貌美的柳石榴怀孕了
第一百九十九、貌美的柳石榴怀孕了
正在问话的时候,掌柜带着小伙计抬了个大食盒进来。掌柜看我的神情有点卑微,点头哈腰地说:“大人们,我带了点吃食过来……”
“啊呀,好啊!”我立刻笑逐颜开,站起身来去翻开食盒看了看,果然是白米粥和一些小菜,看起来很不错。“杨大人,让大家先退下吧,我喝口粥。要不,你们都先出去,我喝完粥你们再进来。”
杨县丞愣住了,八成是在想这南厂的大人当审案子是儿戏么,怎么就开始吃上了。
“怎么?我不能喝口粥么?”我横了他一眼,肖不修立刻厉声喝道:“都退下!”那气势很足,都把我吓了一跳。
衙役们大部分退了出去,留了一个写字的师爷杵在一边,其他人和掌柜也都赶了出去。杨县丞没有出去,被我留了下来,“一起喝粥呀!”我叫住了杨县丞,然后又端了一碗粥给柳疯子,对他说:“喝一口粥,等下说。”
柳疯子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意,立刻端起了粥碗,不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门也关好。我还让肖不修又检查了一下是否有人偷听之后,才又蹲到柳疯子面前,低声问他:“柳石榴不是你的闺女?”
柳疯子点头,眼睛里有了泪光。
杨县丞和师爷也都凑近蹲下了身子,仔细听着。
“我再问一句,柳石榴的父亲,是王氏的男人?”虽然有点绕,但答案也一定只是点头和摇头。果然,柳疯子点了点头。
“好,这人是强盗?”不过,听了这句,柳疯子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好,愣在那里,梗着脖子。“好吧,我问的不太对,这样说,这人是盗墓贼么?”
柳疯子也如释重负,摇了摇头。
“这人是大月国人么?”
柳疯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人给了王氏夜明珠和你手中的金镯子金戒指?”
柳疯子点头。
我在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对这个没有出现过的柳石榴父亲的侧写,如果说一切罪恶都是因为钱财的话,那么钱财的来源就变得非常重要。特别是王氏为什么忽然有钱,王氏为什么要和柳疯子在一起,两人并非夫妻,怎么会居住在一起?当然,更重要的是,“是这个人毒哑了你?”
柳疯子疯狂地点头,并且流了眼泪,哭得很伤心。
“你的侄子,也就是柳秀才是冤枉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疯子又激动地喊了起来,我站起了身,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别叫唤,点头或者摇头,怎么这么笨呢?”
杨县丞一脸的疑问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忽然翻脸了。“大人,他这是什么回答?”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疯子,是个蠢的。哎,拖出去吧,烦死了,别耽误我喝粥。”我摆了摆手,让肖不修直接把人拎了出去,还打开门窗散散味道,的确是太臭了,很影响我喝粥的感觉。“今天就这样了,不想问了,没兴致了。”
“大人……”杨县丞欲言又止。
“来吧,继续喝粥,味道还是不错的。掌柜子呢?再来两个炒青菜吧,快去。”我摆摆手,让杨县丞和师爷也出去了。然后才端着粥碗站在肖不修身边,轻声说道:“要赶紧去这个柳石榴家,不能让她这个父亲跑了。”
肖不修点了点头,“我先出去一趟,你自己留在这里可以么?”
“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我转身坐了下来,“不过,这个杨县丞不可信,你也要小心一些。”
“好。我快去快回,肖小三应该也很快回来了,我让他去通知多叫一些人了。”肖不修又叮嘱了一句。
“对了,能多叫一些人么?我猜测这个人有可能是反贼,虽说柳疯子不能说话,但那个表情看起来不是盗墓贼,不是偷儿,那么在强盗的范畴里,还有一种就是反贼。那么,什么反贼?什么时候的反贼?”
“反贼?”肖不修的表情不太好,立刻严肃起来。“如果是反贼作祟,那事情就大了。肖小七,你可要承担的起责任。”
“嗯,我目前的确是有这方面的猜测。虽然我还不能判断这人是何处的反贼,但若要是从这两件首饰上来看,必然事情很大。当然,如果能够追查到那颗夜明珠,或许还能发现更多?但是,我不能确定。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肖大人,我们谨慎一些。”我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心里涌现出很多的可能。
“好。那我先出去一趟,你多加小心。”肖不修言简意赅,转身出了门。我在背后也说了一句:小心。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我喝完粥,溜达到县衙门口看看掌柜有没有拿新的食盒过来。县衙门口的人已经清理干净了,恢复了往常的严肃认真。对面酒楼里的人倒是很多,大家有喝茶,有吃饭,还挺热闹。我干脆径直走着去了酒楼,衙役们不知道要跟着我,还是拦着我,都有点不确定。“别跟着我,我就去对面坐坐,跟你们大人说一下,有事情过来找我就好了。”
衙役们口中称是,就站在了县衙的门口。我又溜达回了酒楼,伙计们见到我赶紧招呼,并且喊掌柜子快来,紧张到不成。我笑着说:“别这样,就算我长得美,还不至于让你们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伙计也笑了,“大人啊,您长得这么美,还是南厂的大人,小人们自然是紧张的,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啊!”
“行了行,这回见到了,以后多吹嘘一下哈,特别是我的美貌。”我觉得我都有点不要脸了,但是还是强行替自己竖了一个“吃喝玩乐”的人设,还直接坐到了二楼的大开间里,让掌柜和胆子大一些的围观群众过来闲聊,闲聊的内容当然是和案件有关的,和柳石榴的婚礼相关的。
柳石榴长得很好看,据说是得了王氏的八分美貌,在炐西县也算是美人。因此有不少人惦记着想求娶她。不过,就是因为她这个柳疯子爹非常拉胯,有些书香门第的家庭虽然喜欢柳石榴的样貌,但是觉得这家的状况以及他们与柳秀才家的恩恩怨怨,都觉得以后未必是好的事情。所以,王氏为柳石榴挑了一个杂货铺老板的小儿子孙小宝定下了亲事。
孙小宝很高兴,毕竟自己未来的媳妇长得好看,说出去也很有面子。因此到处炫耀,并且还经常来看看柳石榴。柳石榴不是很喜欢他,一是因为孙小宝也并非富有之家,另外孙小宝虽然是受尽疼爱的小儿子,但最后分家的时候,未必能够分到大部分家产。柳石榴虽然好看,但为人有些势利眼。
孙小宝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钱,后来想了想,就开始学柳疯子出入赌场,学会了赌博度日,有时候赢了钱,就给柳石榴买点礼物,赌输了,就十天八天不露面,不知道去哪里搞钱去了。一来二去的,柳石榴也很有微词,和她母亲为此也闹过很多次不愉快。
可后来忽然有一日,她家来了一个表哥,说是极其有钱,给了王氏很多金银珠宝,还听说了柳石榴的婚事,很是不满意。就趁着孙小宝再一次赌钱赌输的时候,直接找到了孙小宝,毒打了他一顿,然后退婚了。
孙小宝一开始非常不乐意,虽然被打了,但还是要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到王氏这里闹了几次,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再来过。王氏给柳石榴又订了一门亲事,是隔壁县一个木匠之家,据说也是很有手艺的百年传承之家,做的家具很有名,家境也不错。
结婚那日,王氏用典当夜明珠的钱给女儿准备了十多车嫁妆,说是十里红妆都不为过,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车队,很是羡慕。可热闹不过几日,就发生了血案,也挺让人唏嘘的。
酒楼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讲故事,我已经能够拼凑出大致的情况。“这个表哥呢?现在在哪里?”
“这倒是真的不知道,王氏出事之后,这个表哥也不见了,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人回答,还有人补充,“她这个表哥看起来挺厉害的,身材高大,长得很凶。柳疯子若是从家里跑出来,必然是这个表哥在家呢。”
“柳疯子和他还在一起过?”虽然我这话问的有些歧义,但大家都听得懂。
“这个表哥来过很多次,第一次来就让王氏把宅子买了回来。后来就干脆住在王氏这里,一直到柳石榴出嫁,据说是跟着柳石榴走了。王氏出事后,也没见过这人回来。”
“表哥来的时候,柳疯子去哪里了?”我问道。
“赌场啊,柳疯子就跟住在赌场里一样,反正输钱了,就找王氏要。王氏有段时间穿金戴银,看起来还是很阔绰的。”
“那就不对了,当初柳秀才说房子是他的,你们干嘛不说出来这些事情呢?”我有点不乐意了。
“哎,这事情吧,说起来吧,我们也挺愧疚的。但是吧,有时候一想起柳秀才那个刻薄,看不起人的样子,就挺让人来气的。他觉得自己是文化人,都不愿意和我们说话,觉得我们又蠢又笨,还浑身都很脏。”
“可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不应该这样的。”我叹息了一下,虽然我刚才也很讨厌柳秀才说话的样子。
“是啊,后来虽说案子一直没有下落,但是人抓起来了,我们以为还不至于立刻判刑。不过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所以今日行刑的时候,我们又都觉得挺对不起柳秀才的,所以才赶着过来送行。反正吧,这事情总是觉得一言难尽,又愧对他,又讨厌他。”
“行吧,这人的确也不是那么招人喜欢。”我也同意他们的说法。“那现在,你们可愿意为他作证?”
“既然大人都打算替他翻案了,我们自己要站出来的,把我们知道的事情说一下。”有人率先表态,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也算是同意了。
“对了,柳石榴今日来了么?毕竟是犯人行刑,她应该来一趟看看吧?”我左右看了看,有人回答:“没来,据说是怀孕了,在家待产呢。她丈夫,和婆家人应该都没来吧,反正没见到。”
“王氏安葬在哪里了?”我又换了个话题。
“听说是没有安葬,烧成了一捧骨灰,让柳石榴带走了。”知情人还真多。
“官府同意了?”我有点惊讶,按道理来说,王氏是柳家的媳妇,应该进入柳家祖坟的。虽说现在我们知道王氏不是柳疯子的妻子,但是,当时大家应该还是不知道的。
“毕竟是家属至亲,也是同意的。”
“现在她家谁住着呢?柳疯子?”我觉得我的问题也挺多的,幸好这里人多,三言两语总是有人回答得上来。
“柳疯子也没有怎么住吧?我经常半夜见到他去地下赌庄了,然后白日里才回来睡觉。不过,出事的大半年之后,他就老拿着这么一个破拨浪鼓在街上喊叫,搞得大家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大半年?”我眯起了眼睛,“县丞没过问?”
“也问了,但是柳疯子也说不了话,所以这事情也就作废了。他每日里在街上跑来跑去,搞得大家都很烦躁。”
“其实之前好像也是在闺女家住过吧?后来闺女怀孕了,才回来的。”有人提供了另外一个时间线,“那算起来也真的是大半年了,柳石榴应该快生了。”
“也不对呀,大月国法例,怎么也要守孝三年,就算她已经是别人家的儿媳,但也是王氏的女儿,按照孝道来说,这云雨之事,也应该在一年后,这不合适吧?”
“哎,你管人家那么多呢?”
“八成是你想如何了吧?”
话题逐渐歪了,我不禁咳嗽了几声,让这群人注意一下影响。这酒楼里还是有未成年人和无知少女的,尽量不要说得这么恶心。至少,我可讨厌这些说猥琐话题的人。
第二百、策马,夜袭
第二百、策马,夜袭
肖不修回来的时候,我刚好和大家闲聊完,正准备回去睡觉了。肖不修拿了件外套给我,说晚上可以去吃羊肉烩面,他打听到哪里的好吃了。我笑眯眯地披上了外套,和众人告辞。杨县丞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问:“大人,柳秀才的伤已经医治了,他的妻子儿子跪在衙门口,还在喊冤,咱们怎么处理?”
“哦,让他们喊吧。”我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这母子两估计是看见我了,正准备站起来朝我这里走过来,我急急地跟杨县丞说:“你拦着点,别什么人都到我这里来,回头哭哭啼啼地,我也受不了。对了,明日你就先把皇上下旨的那五个人先砍了吧,没必要拖着了。其余的人,你等我再看看折子,回头请个旨意,让皇上直接签批,你也算是砍人有理,就不担心再有人跟你喊‘刀下留人’了。”
杨县丞听到我这句话,嘿嘿干笑两声。他估计也是很尴尬,毕竟他审的案子,现在有人跑出来说自己冤枉,有人要重申,怎么都是挺没面子的事情。
“大人明日不来看看么?”他弓身问道。
“不看不看,砍头这种事情可是不好看,我一直也没想来看过。今日也真是赶上了,要不是我那几个侍卫非要吃饭,我们也不可能走到这里来。”我瞥了肖不修一眼,明明就是他想来看看的,结果闹出这样的事情。要是翻案了也就好了,要是没翻案,我恐怕还会有麻烦呢。“你自己处理吧,我要出去遛个弯,这一天实在是太乱了。”
“……”杨县丞也没说出什么,只得目送我离开了酒楼。我在肖不修的保护下,从人群中离开,也还算是顺利。
“羊肉烩面在哪里?”刚一出门我就问他,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门口也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都默默退开了。
“走吧,咱们走过去。”肖不修还是站在我的身侧,要我继续往前走。想他应该也是安排好了,我也很放心。果然,走了几条街之后,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面馆,他拉着我走了进去。店里很狭小,座椅板凳都是矮小的,像肖不修这种大长腿都无处安放。
我们还没说话,羊肉烩面就已经扔上来了。是的,用的是扔这个词,几乎要扔到我身上。幸好肖不修拦了一下,这才很结实地摔在了桌子上,这一大盘子,看来都饱了。我小声问:“能不吃么?”
“为什么?”他很惊异地看着我,“你应该饿了呀?”
“但这个做的实在是太粗犷了,并且羊肉味太大了,我有点受不了。说不准吃完之后,我也会流鼻血的。”我捂住鼻子,有点忍不了。
“可咱们来,就是为了吃羊肉烩面的。”肖不修看着我,那眼睛特别大,特别亮。但是,一般我是这样的,美食当前,我可以忽略他的脸。美食不在眼前,我可以专注他的脸。
“我可以不吃,你吃就好了。”当然,我的潜台词是我看你吃就好了。
“吃一根,减少一军棍。”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幸好我没有只盯着他的嘴唇,看是听到他说的话。
“我吃我吃我吃,我吃光。”我忙不迭地拿起了筷子,还吼老板:“快那点醋来!有辣子没有?都给我!”
肖不修浅笑了一下,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喝起了热水,一口烩面都不吃。小餐馆的老板双手很油腻地拿来了辣子和醋,问我:“别加太多,我们家辣子很辣的。”
“你不早说!”我已经很豪气地加了一大勺。
“没事没事,我再给你来一碗,你均和均和。”老板转身又走了。
“你要都吃光。”肖不修居然补充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
“军棍全免。”他也就会这一招。
“我发现了,我这个军棍是随着你的心情增增减减的,所以,即便是我今天吃光了两大碗烩面,免了所有的军棍。等到一会出门,万一那一句话你不乐意听了,绝对还是要给我重新攒起来的。所以呢,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别逼我,也别拦着我。”我已经知道他的路数了,不怕了,不在乎了,不管了。
“好,慢点吃。我和老板聊完,咱们就走。”肖不修的声音很低,却也清楚。他站起身,拿起了辣子找老板说话去了。我就知道,这么破的一家羊肉烩面的店,都没什么客人,就这种面,也不会有客人。真的也就是我很实诚,老老实实地在吃面,心里盘算着这个老板会是哪一种线人呢?又能知道多少东西呢?
很快,肖不修把新的一碗羊肉烩面端了过来,上面还撒了葱花,羊肉也多了不少。我速度着接了过来,的确有点烫手,但是还好,我能忍。吃了几筷子之后,肖不修才跟我说:“我们的人明日一早到,一会肖小三,影子,以及六个侍卫跟着我们连夜去隔壁县找柳石榴,省的夜长梦多。”
“你也觉得柳石榴有问题?”我继续吃面,尽量不看他。
“至少都要见见。与其让柳石榴自己来,还不如我们直接去看看。”肖不修也没看我。
“现在,到底是谁跟着我们?你要这样小心?”我吃面的速度很快。
“说不好,很多人都在看。如果说,真的有反贼,那不就更是危险了。”肖不修见我吃到了嘴边汤汁,只好拿出了帕子给我,“你能擦擦么?”
“一会吃完这个,去买衣服吧!”我擦了一下嘴,然后继续吃,也低声说:“吃喝玩乐全做足,然后跳上马车立刻走。”
“对!”肖不修把帕子从我手里拿了回去,塞回了怀里,“一会去成衣铺换件衣服,然后从后门走。”
“我有个问题。”
“说。”
“你不是没来过这里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线人?”
“南厂组织严密,即便是我没有来过,也一样会有各种探子和眼线在。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你们文书处怎么会每天有这么多的折子?”
“这倒也是,不过这个烩面实在太难吃了,我可以不吃么?”
“再吃两口,晚上赶路,应该没地方吃饭。”他板着脸,怎么都不好看了。
吃完了面,去逛了逛街,随手买了几个小玩意,感觉背后盯着的眼睛少了很多。“可以先回一趟客栈,然后再出来。然后再回去,然后再出来。多来几趟,盯着的人就会懈怠。”肖不修有经验。
于是,我装作忙忙碌碌地样子,进进出出客栈,肖不修有时陪我进去,有时又只在门口等着。然后我们又去街上闲逛,最后才到了成衣铺,进去换了衣服,从后门骑上已经准备好的马,趁着黄昏快速离开了炐西县,往隔壁县的柳石榴家赶过去。
半路与肖小三和六名侍卫汇合,我们九个人,九匹马,在路上快速行进。反正我现在骑马也是可以的,至少没有那么生疏了。前面还有肖不修带着,所以怎么都是可以跟上的。一路无话,狂奔而已。
幸好一路都是官道,赶上月圆前夜,有月光将大道照亮。我们在天快亮的时候赶到了隔壁县,在开城门的一瞬间,直接冲了进去。有南厂的线人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到了柳石榴家。
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柳石榴嫁入一个木匠家,应该也算阔绰。但是绝对没想到,这个木匠家阔绰到如此地步。首先说他家的宅院大老远就能够看到,非常的气派。按道理说,做木匠的手艺人至少也应该有一些精致的木质家具,门窗等等,这里完全没有。就是一副暴发户的门脸,那种奢华感呼之欲出,甚至比县衙显得还要好看几分。
“这么有钱?”我跳下马的时候,肖不修还是过来接了我一下,生怕我直接摔下来。影子也出现了,他立刻凑过来牵住了我的马,然后对肖不修说:“无人进出,应该还未曾得到信息。”
“今日就不一定了,我们是躲开所有眼线过来的,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当地县丞呢?来了没?”肖不修四周看了看。
“来了,就在附近围着,没有得到命令,没敢出来。”影子低声说。“这房子说是刚建成半年,之前也就是普通的民宅,自从柳石榴嫁过来之后,用丰厚的嫁妆重新翻修了一下,花了不少钱。目前只有他们夫妻两和一起工匠仆人住,公婆被赶到另外一处宅院里去了,说是婆媳关系很差。”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上去敲门?”我问肖不修,他忽然伸手给我理了理头发,然后才说道:“直接进去,看她的反应。”然后招呼肖小三把县丞叫了过来。这县丞特别年轻,看起来有点眼熟,细细一问才知道居然是那个杀妻案中张诚同父异母的弟弟张毅,与柴文进高秉文一同参加科考,他高中了榜眼。然后因为不想和他哥哥与他父亲掺和在一起做官,就选择了来到一个很小的县做县丞。这个县名叫潼离县,不大,人口也不多,经济条件一般。张毅的原则是:“只要离开父兄的阴影,怎么都行。”
所以,我本来还有点担心,我把他哥抓起来了,他会不会恨我。结果他还挺高兴,跟我说:“要不是张诚出了事,我也没什么机会去科考,毕竟父亲只是喜欢这个嫡子,对我们几个兄弟也都不太关心。”
行吧,这人说的也是实话。
我们简短交谈之后,就由他带着衙役去拍门,我们站在后面看着。木匠姓雷,柳石榴所嫁之人是木匠的独子雷天一,听听人家的名字,就很霸气。结果这房子就更霸气了,想来人也是很霸气的。结果,衙役们拍开了大门之后,仆人去喊了雷天一出来,居然是个瘦弱的年轻人,长得倒也很周正,并没有那种做木匠的霸气。
随后,一个年轻的大着肚子的女子也被搀了出来,两口子惊慌地看着已经闯进院子的我们,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县丞大人,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情?”
张毅做县丞也大半年了,所以气势也出来了,直接让衙役们先把各个出入口都封住,然后让雷天一把家里的所有人都叫出来清点人数。雷天一很紧张,一直拉着柳石榴的手。柳石榴果然是貌美之人,即便是身怀六甲,看起来肚子很不小了,也开始有了浮肿之色,但眉眼之间还是很清秀,能够看得出来结婚之前也是个美人。
她还是挺厉害的,厉声问道:“县丞大人,我们雷家犯了什么错?非要一大清早就冲进来?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人,没有作奸犯科,到底有什么事情?”
张毅看了看,示意该我出场了。我嘿嘿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走到了前面。我一个经常在后面混吃混喝的人,居然被县丞顶到了前面,也是很尴尬。
“你可知昨日柳秀才行刑?”我挺直了身板,至少我还是比她高一些的,找到了一些平衡点。
“那个杀千刀的,杀了我的母亲,一定要砍头!”柳石榴声音更加尖利,我的耳朵又开始疼了。
“你最近可曾与你父亲见过面?”我继续问。
她明显愣了一下,才说:“那个疯子自从出事之后就消失了,我没有见过。”
“你就不去找找么?”
“为什么要找?这个人从来不管我们母女两,天天都去赌博,说什么都不听。要不是我母亲,那柳家的宅子早就便宜了外人。”柳石榴果然气势很足,脸涨得通红,还开始流眼泪。搞得雷天一一个劲地揉她的手,小声说:“别激动别激动,别动了胎气,别着急,别伤心。”
结果,柳石榴暴跳起来,“我能不激动么?我亲眼见到我母亲躺倒在血泊之中,我的后脖颈至今还有伤,怎么就不能说了?我有什么错么?”
看到这女人嘶哑咧嘴,我往后站了站,“你见过这两件东西么?”我从怀里掏出了柳疯子一直拿在手中的金戒指和金镯子,展示给柳石榴看。
柳石榴在雷天一的搀扶下靠近了一些,看到了我手中的戒指,立刻脸色大变,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是她最喜欢的戒指,这上面的红宝石我记得特别清楚,曾经掉过一次,后来找人给重新修补好了,我母亲觉得这戒指就像她一样,明艳美丽……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戒指会在你的手上?你是谁?”
第二百零一、柳石榴的父亲到底是谁?
第二百零一、柳石榴的父亲到底是谁?
我看着柳石榴的神情,不似作伪,所以态度和蔼了一些,朗声说道:“本人大月国南厂文书肖小七,特地为你母亲的血案而来。”
柳石榴愣住了,雷天一反应还算是快的,立刻扶着柳石榴给我跪了下来,口里说道:“不知道是肖大人,小人罪过。”
“嗯,无妨。”我很大度,柳石榴又开始流眼泪,挺着个肚子也很是不容易,“赶紧起来吧,别跪了。”虽然我还站在原地没动,但也算是表示了一些亲切之情。雷天一将柳石榴托了起来,两人的神情明显敬畏了很多。肖不修轻轻咳了一声,不知道是表扬我的气势足,还是有点演过了。反正我也没搭理他,想我现在在众人的眼中也是个官员呢。
张毅看了看院子里的状况,直接说:“进屋里去说吧,已经秋凉了,受凉就不好了。”
“是是是,大人请。”雷天一赶紧示意我们进屋去说话,柳石榴的表情略略一怔,但是没有说出话来。我用余光看到正屋门后有衣衫闪过,便喝了声:“什么人?”
此时的肖小三早已经飞了出去,一步就窜到正屋门口,但居然扑了个空,他又转到了屋里,就听到兵兵乓乓地一阵乱打之后,肖小三揪出了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是血的男人。
我也被吓了一跳,还往后退了半步,肖不修用身子挡了我一下,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他轻声说:“反贼。”
“啊?”虽然我预料到这人很有可能在柳石榴的家里,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到了。“所以说,我们来这里的消息没有走漏,还算是赶得很及时。”
“嗯,你的骑马技术已经很好了。看来以后我们可以走得远一点,破更多的案子。”肖不修有赞许。
“那算了,我情愿没有案子,让我吃吃喝喝平躺睡觉才好。”我可不想骑马,太累。
肖小三把人揪了出来,张毅立刻让侍卫们把人捆了起来。柳石榴很是惊慌,捧着自己的肚子就跑了过来,大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这是我的家仆,为何要抓他?”
“他为何要躲藏起来?”我反问她。
“乡下人,见到官老爷害怕,所以就躲了起来……”柳石榴的表情很紧张,被捆起来的这个人看起来年纪可不小了,还属于身材高大的男人,这样看起来,雷天一真的是太瘦弱了。
“护院么?”我随口问了一句。
柳石榴立刻回答:“是是是,护院。”
“年纪这么大的护院?”
“老护院,一直跟着我的。”
“一直跟着?”我又问了一句,“从何时?”
“十几年了。”
“王氏的表哥?”我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柳石榴“啊”了一声,然后便是更加慌张,想说什么,却没说上来。
“柳石榴,你觉得我会蠢到连你的谎言都相信,那我还如何做南厂的肖小七呢?”我嘿嘿冷笑起来,有点吓人。“这人是王氏,也就是你母亲的表哥?恐怕也不尽然。他应该是你的亲生父亲,王氏的男人才对吧?你说是不是啊?”
“大人!别难为她!”这被捆的男人看到柳石榴已经是冷汗淋淋,脸色苍白,捧着肚子一直在发抖,忍不住发出声音。
“好,我不问这个。我就问你,当你母亲被杀的当晚,你可看到你母亲手上是否带了这枚戒指和金镯子?”我换了个话题,但依然还是紧紧逼迫她的样子。
“我不太记得了,那晚我也晕过去了,所以没有特别仔细看过。”柳石榴的表情有些痛苦,雷天一一直扶着她。
“我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这戒指谁给的?”我的声音尖利起来,就是要逼迫柳石榴紧张,不淡定,慌不择言。
“我不知道啊!”柳石榴捧着肚子,有点站立不稳,雷天一的小身板也有点撑不住她了。肖小三看了我一眼,才上前去扶住了柳石榴的肩头,结果,被捆的那个男人大声叫了起来:“别碰她,别伤害她,我说,都是我的错!”
我看了一眼肖小三,示意还是要让他扶住柳石榴,并且还让侍卫们去把雷天一拉扯开。反正有柳石榴在手,这男人的真情实感是错不了的。果然,这男人和雷天一看到我的侍卫们都冲了上来,慌张得不得了,肖小三也是坏的,还伸手摸在了柳石榴的肚子上,搞得柳石榴大声尖叫起来,“啊,不要伤了我的孩子!不要啊!”
场面一度混乱,声音极其难听。我揉了揉耳朵,又后退了半步,肖不修没有动地方,所以我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秋风有点凉,我在他身边居然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热。其实,我的侍卫们也没有真的动手,只是站在那里,拿足了架势,这群人居然自己给自己加戏,仿佛是真的南厂的人对他们动了手。
肖小三都气乐了,摸完柳石榴的肚子之后,只是保留了站在旁边的姿态,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冲我摇了摇头,示意她那个孕肚没有大碍,多一半是装腔作势罢了。所以,我也就更不担心了,就先看着他们演的起劲,内耗精力再说。
八成他们也觉察到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觉得自讨没趣,所以都停了下来,场面也挺尴尬的。这时候,我才又迈出了半步,看着柳石榴笑道:“怎么不继续了?好一场父女情深,被官府胁迫的戏码呀,有意思么?你母亲到底是被谁杀的还不知道呢,现在又搞出这么一桩,你当我是傻子么?”
这一次,柳石榴是真的怕了,也顾不上肚子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大人大人,我知道错了,我都说,我说实话。”
“石榴……”雷天一虽然配合了演出,但明显他不是特别清楚其中的故事,现在的表情有点懵。
“说吧,我没关系的。”这被捆的男人也跪在地上,看起来也有点认命了,“这么多年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男人叫钱立峰,今年五十七岁,是反贼曹显的旧部下。当年曹显兵败,在沙漠之中忽然消失不见,下面的兵将们死的死伤的伤,钱立峰在曹显的房间里找到了不少金银珠宝,就胡乱揣了一部分,准备逃走。
他在征战中找了个女人王氏,貌美肤白,很是令人喜欢。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他已经是被通缉之人,不可能带着怀孕的王氏逃亡在路上。于是,他就想到之前在端掉地下赌庄时曾经救过一个人,这人因为还不上赌债,已经被毒打得奄奄一息。他当时也是顺手救了此人,后来一想可以让王氏先跟他回家去,避过这段风头,两人三口再团聚。
这个被救下的人就是柳疯子,当时烂赌成瘾,欠了不知道多少钱。钱立峰将此人带到眼前,说清楚了目前的状况,和两个人的身份,要求柳疯子若是想还人情债,就要听他的。柳疯子本来觉得此人也算是救命恩人,所以也没有多想。但是,没想到为了防止泄露他们的秘密,钱立峰一碗毒酒,将柳疯子直接毒哑了。
柳疯子当真是发了疯,上蹿下跳闹了起来。但是钱立峰身强体壮,当年也算是曹显的得力干将,因此身手也绝对不弱。几下子就制住了柳疯子,并且告诉他:“你只要给王氏一个栖身之地,若干年后,风头过去我就回来找你们。并且,无论你吃喝嫖赌都没关系,我都会帮你还钱,给你钱,让你随心所欲。”
之后,还给了柳疯子一些银两,让他带着王氏就会了炐西县柳家大宅。一开始,柳疯子就是装傻充楞,硬是住了回来,他也知道对不起自己的侄子,但是因为背负这这个秘密,他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他喜欢赌博的这个嗜好被王氏拿捏得死死的,偶尔给一些小钱去赌博,他也觉得挺开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除了柳秀才看出了部分端倪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好过的。过了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钱立峰就偷偷跑到了炐西县,与王氏见面。两人一见到,自然是诉说衷肠,认下了柳石榴,也拿出了不少珠宝兑换成了银两,还给了柳秀才。尽管柳秀才很讨厌王氏,但是钱到手了,又可以得到以后互不相欠的许诺,他自然也同意了。
搞定了柳秀才之后,就是柳疯子。柳疯子这么多年不能言语,也一直怀恨在心,看到钱立峰以后,气不打一处来。但又苦于自己不能开口讲话,又不识字,很是郁闷。钱立峰想了想,也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随便赌博随便玩。赌输了之后也没关系,直接找他拿钱就好了。
柳疯子也是没有脾气,居然就这么同意了。所以,也不怎么回家,天天流连在赌场里。当然,他也不想回家,现在家里就是钱立峰和王氏,以及他们的女儿柳石榴一家三口团聚了,这还有他什么事情呢。说不准过几年,柳石榴都会把名字改回叫钱石榴。
说到了石榴的婚事,钱立峰出门略略打听了一下,发现王氏之前给她定下的婚事非常不靠谱。重点是,这个杂货铺老板的小儿子孙小宝也是好赌烂赌,虽然还有嫖娼的嗜好,但是看到柳疯子这一辈子的样子,钱立峰也是非常讨厌喜欢赌博的人。
为此,他还出门暗暗观察过孙小宝,发现这人品行也不好,有时候还会小偷小摸,就连赌场的人都不是很喜欢他。随着石榴的年龄到了适婚阶段,钱立峰也很是焦虑。最后,硬生生让王氏和柳疯子做恶人,将婚事给推掉了,也花了不少银两。
然后,他想起曾经在潼里县借住的雷家,他家只有一个儿子,性格善良软弱,石榴若是嫁过来不会受气,还可以直接做当家主母。因此,他和王氏一合计,就决定将女儿嫁给雷天一。雷家虽然也是大家大户,但是毕竟也只是手艺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因此对于曾经住在家里的钱立峰没有想太多,也更不曾知道他曾经是反贼的历史。还以为只是兵荒马乱之时与妻儿失散,现在找到了她们,希望能够给他们过幸福的生活。总是是一副痴情的样子,让雷家夫妻也没有反对这门婚事。
更重要的是,钱立峰手里还有不少当年抢来的财宝,因此不缺钱也是好处。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更何况人都是善变的,怎么都能够买的通。所以,钱立峰也觉得这些事情都很处理,立刻与雷家签订婚书,将女儿嫁了过来。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在女儿婚后第三天就发生了惨案,王氏被杀了。他也觉得很难过,甚至偷偷去查看过现场,即便县丞都确认柳秀才是杀人凶手,他也就默认了。因此,只是一心想让柳秀才死,他也算是报仇了。
这么多年,他与王氏之间的情感已经淡了。老了老了,觉得身边有个女儿在,心里也很安定。更何况他替女儿找到的这门婚事也很满意,女儿在这雷家说一不二,雷天一性格软弱些,但有他在,这个家过得也算幸福。他还想着,等着外孙子出世了,他再花钱买个小妾伺候自己,往后余生应该过得也不错。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女儿女婿对他也很好,长时间在温暖的舒适区待着,令他忘记了身为反贼的警惕性,也渐渐沉溺在日常琐碎的生活中。女儿虽然有些刁蛮,但对他这个爹爹还是好的。他也掏钱为女儿女婿把房子翻修好,将生活都铺垫好。
柳秀才决定被行刑的这天,他本来还想跑一趟炐西县,看看这个盛况。后来女儿觉得孕期不舒服,他也有点担心,所以就想着一定就砍头了,也没必要看这个血腥的场面,王氏的在天之灵应该也能理解。因此,他就踏踏实实地在家里陪女儿。
谁成想,就在柳秀才“被砍头”的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了,他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反贼的身份暴露了,慌张到不行。本来是想藏在屋里先按兵不动,谁成想被我们发现,直接抓了个正着。
所以说,一切都有天意。
第二百零二、别走心,一切都好
第二百零二、别走心,一切都好
抓了钱立峰,柳石榴因有孕在身,暂时不关押,雷天一不知情,暂不关押。大家都挺高兴的,至少在柳秀才杀王氏这个案子中,出现了突破口,并且很有可能这个钱立峰就是杀人凶手。随后赶到的炐西县县城杨大人了解情况之后,也一直冲我拱手称道。
“这钱立峰要如何处理?”杨大人问我。
“您觉得凶手就是钱立峰了?”我们一众人坐在潼里县县衙的花厅里,讨论案情。目前大家都觉得至少抓了一个人,这事情也就算是有了新的论断。杨大人承办这个案件,目前有了问题,他自然先低人一等,态度相当好。
县丞张毅的态度就更加轻松一些,毕竟这事情他也不知情,人是他跟着一起抓的,也算是有功。所以,他派了不少衙役去看守大牢,以及柳石榴夫妇家的外围,仔细观察是否有什么情况出现。
肖不修站在我身边,始终没有说话,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他和肖小三一副忠心耿耿贴身侍卫的模样,倒也很尽职尽责。
我们在讨论这件事情,杨大人居然问出这么没水准的话,让我也觉得挺烦人的,所以回怼了他一句,并且继续说道:“这钱立峰是不是反贼,可有定论?他杀王氏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不杀柳疯子呢?他为何要藏身在雷家?他为何要女儿与雷天一成婚?他在退婚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他手里到底有多少银两和珠宝?曹显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多疑问的情况下,要如何处理钱立峰?杨大人,这事情,恐怕你我都做不了主吧?并且,如果不能问清楚,您觉得这事情能轻易的过去么?再说了,杨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若是昨天看了柳秀才的头,他人钱立峰的事情暴了出来,你要丢的可也不是官职,而是性命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杨大人就心烦,说不出的讨厌。之前,静心师父说过:人和人之间是有天生的喜欢和厌烦的,这可能与上一世有关。也就是说,你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都是有原因的。那么,我很喜欢肖不修,这就是缘分。我很讨厌杨大人,这可能也是缘分,是一种孽缘。
不过,我发现静心师父说的也未必全对,其实,我讨厌杨大人也有很大的理由是因为他长得不在我的审美上,他那双略略凸出,有些浑浊的圆眼睛很让人讨厌,每次看到的时候,我都觉得不舒服。
“大人啊,卑职也冤枉啊,这钱立峰藏得这么深,真的要不是大人英明神勇,才能找出来。像卑职这种愚笨之徒,这么可能破案呢。”杨大人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我居然被他的话气笑了,这种褒奖别人,贬低自己的话术,看起来好像特别诚恳,但实际上也是各种甩锅,甚至那意思就是你聪明你上啊,反正我不成。我看着杨大人,心里想,这种人怎么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将近二十年呢?凭什么?
“皇贵妃的表哥。”肖不修忽然靠近我,在我耳边吹着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宫里还有一个黄娘娘,各种争风吃醋,还跑到我的冷宫耀武扬威了一次。后来被肖不修画了个圈,扔了只耗子,圈禁了大半年。要是这么说,这黄娘娘圈禁半年的事情怕也是要结束了,可能又要出来作妖了。
想到这里,我到不太好使劲说什么了。毕竟人家背后是黄娘娘,我在宫里也是要躲着的人。不过,我也不怕。至少我在办案,肖不修会帮我清理。不过,我还是假装叹了口气,才说道:“杨大人,比起年纪来,您都要做我的叔父辈了,但是,这一次您这个事情做得实在不漂亮。我也没什么办法,回头咱们等皇上怎么说吧。”
“是是是,听皇上的。”杨大人抹了抹头上的汗,站起了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所以,我们还是回到老问题上,这钱立峰到底是不是反贼,有没有当年缉捕时的画像,或是有什么人认识他?”我问大家,这些人看起来都在思索着。我只好回头又看了一眼肖不修,用眼神问他:“咱们南厂必然有吧?”
肖不修居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如果他都不知道,那可能就真是没有了。我也有点挠头,若是硬说他是反贼,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人云亦云,却也是无人证,无物证,不好定案。
“大人,我去翻翻县志和卷宗吧。我记得大半年前来的时候,我在县衙的书库里翻过,似乎见过十几年前的一些文书以及没有张贴完的通缉令。特别是通缉令这种东西,一般下放到地方以后,也就贴几次,就不贴了。所以都会有剩。之前,抓捕江洋大盗的时候,我就收到上面下发的图像,后来贴了几张,然后人抓到了,这画像也就被我放到资料库里了。所以,我猜测之前的县丞也会这么做的。那么,给我一些些时间,让我翻一翻。现在也是午膳时间,大人们都劳累了,咱们先吃个饭,然后再议。”张毅年轻,脑子也活分,看到有些陷入僵局,立刻跳出来缓和一下。
“哦,好。”我知道这个事情也不会轻易解决,那就先吃饭。这一路奔波,终于有了突破,我也觉得没白费这一晚上的赶路。再说了,就算是我不吃,肖小三他们这几个大男人也是要吃饭的。
潼里县的特色饭菜居然也是羊肉烩面,我看着张毅给大家一人一碗羊肉烩面,脸都绿了。肖不修现在是侍卫身份,所以他和肖小三几个人在外间屋吃烩面,我和张毅,还有杨大人在里间吃烩面,看着这两脸,我的心都碎了。之前因为肖不修的脸,我还能咬牙吃下去。现在可咋办呀?
“大人不喜欢吃么?”张毅很热情,“这可是本县的特色美食。很多京城的达官贵人为了这口吃食,专门会来一趟尝尝的。”
“哦哦,我不饿。”我只好说谎,随便挑了几根面条,放到了嘴里。其实吧,不难吃,就是膻味比较重,我一个比较喜欢清淡饮食的人,还真的不太能接受这个味道。
但是,我要是不动筷子,他们两人也不敢吃,不敢多吃。这个很难搞啊。
“大人,卑职有事情找您。”肖不修忽然出现在门口,一脸正义的样子,让我瞬间忽略了他的易容术,甚至觉得这张脸也美了不少。
“嗯嗯,这里说,还是出去说?”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出去说吧,这里人多。”肖不修也真是的,气势太足了,搞得我特别卑微的样子,还特别听话。
“走走走,出去说。”我立刻起身,高高兴兴地往出走,不过没忘记叮嘱张毅一句:“张大人吃完就尽快去翻翻过去的卷宗,一会我也会帮你翻翻的。”
“好的好的,吃完就去。”张毅没有什么官架子,或许也和他的出身有关。幸好他也是个随和的性子,让我不至于太难受。
出了门,肖不修还是一脸的正经,然后带了两个侍卫,很严肃地跟我说:“大人,我们要出去一趟。我看大人的衣服脏了,出去买一件新的吧。”
这理由,我竟然无法反驳。虽然我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要找南厂的线人去了,但是一听说买新衣服,我居然就这么开心。果然,女人喜欢买衣服,已经是植根在内心深处了。
不过,我觉得我错了。这一次的线人根本不是开成衣铺子的,因为肖不修只带我在成衣铺里转了一圈,随便挑了件黑色的披风就走了。然后直接去了一家小馄饨店,来了一碗特别清淡的小馄饨,我们四个人一人一碗,他们三个人还各有五个烧饼,看起来也挺香的。但肖不修不许我吃,只把他的烧饼掰了一小口让我尝了尝,其他的他自己全吃掉了。我只好把自己的这碗小馄饨吃掉了,但觉得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随后,我想再来一碗汤,肖不修拿起我的碗,自己去后厨房盛汤,这碗汤盛了半盏茶时间,看来是有话说的人。我也没在意,反正他这样做,拿我当幌子干出各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所以,肖不修回来的时候,我喝完了汤,又想喝一碗。他只好起身又去了一趟,这一次时间短了不少,还多了一碟小咸菜。
我也没吱声,五脏六腑先舒服了再说,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想知道。他看着我喝完了馄饨汤,才说:“黄娘娘的事情不必担心,皇上知道一些事情,只是现在不说而已。迟早会收拾他们的。所以,杨大人这边你完全可以不必忌讳,想做什么就做,我给你托着。”
“嗯。”我摸了摸肚子,感觉到了满足。“其实,我也不是担心杨大人的盘根错节,我只是觉得他既然对柳秀才这个案子都如此潦草,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事情也有问题,如此说来,其他那几个被砍头的人或许也是有问题的,所以,等这个案件了一下的时候,我想把另外的案子也拿过来看看。”
“可以的,你做主。”肖不修很痛快地答应了。
“但是,你不是沐休么,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停留过多的时间吧?”我想起我们来这里的初衷,不由得发出疑问。
“沐休是真的,查案也是真的。至少对外来说,我只是在沐休的时候遇到了案子而已。再说,我目前也是易容在你身边做侍卫,出面的是南厂的肖小七,不是肖不修。”肖不修靠近我耳语,搞得我耳朵痒痒的。
“那这么说,肖不修还在京城?”
“嗯。”他略略离开我一点。
“这么说,你现在只是个侍卫在我身边?”我坏笑道,“本大人想吃包子饺子,猪头肉酱牛肉,桂花糕梅花糕,快去给本大人买来!”
“肖小七,别得寸进尺。”看看看,肖不修立刻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吧。这种人就是不禁逗,一点意思都没有。其实,自从我想开了之后,也就是在那一次和肖不修深刻地亲吻之后,我忽然被他说的话敲打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在意他呢?我图什么呢?还不是自由自在地活着,破破案子,之后就离开他了。静心师父说过的:无欲无求,才能满载而归。
我现在觉得这句话特别有道理,我应该随心一点,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了,就再想办法。反正,现在随便逗逗肖不修,也挺好玩的。
别走心,就好。
“说正经的事情,真的无妨么?”我还是又问了一句。
“我和皇上报备过了,这一趟来也是有目的的,查一查杨大人的底,探一探张毅的情况。”肖不修居然还是对我说实情了。
“杨大人这个,我还能理解。张毅什么情况?他才上任半年,能出什么问题?”我有点好奇。
“张毅是张诚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前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非常不起眼。但是,在张诚出事之后,他忽然出现,中了榜眼,又自动请命来到这样一个小县做县丞,这本身就挺奇怪的。所以,皇上说可以找个机会过来看看,也是查看一下此人的脾气秉性,考察一下是否可堪大用。”
“这倒是,这人出现的也挺突然的。尤其是他家有张诚那么一个优秀的哥哥,颜值也高。张毅长得不成,不如他哥哥好看。但是脾气秉性还算随和,多了我也不知道。现在也没什么看法,所以不要问我,我吃饱了,困了,是不是能找个地方睡一会啊?毕竟我也昨天跑了一晚上的。我是女的,我累了啊。”我特别想靠在肖不修的身上,但是我不敢。
不过,我是真的累了。饱暖思**,似乎这么形容不太合适。但是,我想找个被窝先躺一会再说。
第二百零三、钱立峰临死前的唇语
第二百零三、钱立峰临死前的唇语
潼里县的官驿挺破的,但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能够立刻住下的地方。肖不修皱了皱眉头,对张毅说:“就没有干净一点的地方么?”
张毅苦笑道:“本县也没什么大官来过,平时我们住的地方也这样。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住的地方,还不如这里好呢。”
“那你干嘛来这种地方呢?让你父亲帮你找个好一点的衙门,凭借你榜眼的身份,到礼部也可以呀。”我打着哈欠,还是强撑着在官驿里转悠了一圈。
“这个话说起来就长了,大人未必想听。”张毅的笑容更难看了。
“没事,家长理短的八卦我最喜欢了,你多说说也好。”咳咳咳,肖不修又咳嗽起来看来他已经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得歇一会,你先把口供都弄好,咱们明日再说了。”
“是是是。”张毅点头称是,不过临走之前问我:“大人,本县库房里有不少过去的卷宗,整理起来需要时间。所以反贼这个事情,可能还要找一找画像什么的。”
“没事,明天我帮你找。”我擅长这个,并且刚好可以研究一下当年的事情。张毅走了之后,我刚想躺在官驿上房的床上,肖不修一把拽起了我,然后里里外外把被子褥子抖搂了一遍,这才自己躺了下来。我站在一边瞅着他,怎么着?关起门来就变成肖大人了。
“那个,似乎我现在是肖大人吧?”我问他。
“嗯。没错,很对。”他躺平了腰身,还真的挺瘦的。
“那是不是应该我躺着?”
“你觉得你可以么?”他这眼神杀真是太可怕了,算了,我怂,我退下。我默默地从柜子里拿出了被子,帮他铺好了床铺,然后出去又找了一间上房。反正官驿里房间很多,都没人住。我们这几个南厂的人都可以自己一人一间,还是挺好的。
我也没有洗漱,和衣而睡,实在是太累了。直到天光大亮,才听得到院子里这几个侍卫已经开始晨练了。我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才出了房门,张毅慌慌张张地撞进了官驿,对我说:“肖大人啊,钱立峰自杀了!”
“啊?”我吓了一跳,脑子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什么方式?上吊?撞墙?咬舌?”
“撞墙。”张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身后跟着的衙役也累得不成。看来,这里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案,这事情大家都很紧张。
“他没必要自杀啊?凶手肯定不是他。”
“啊?”张毅看着我,“啥?他不是凶手,那我们抓他干嘛?”
“他是反贼啊,当然要抓,但他不是凶手。”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算了,先去看看吧,是已经死了,还是救过来了?”
“可能就不过来了,吊着一口气。所以,我先跑来跟您说一声。”张毅很紧张。
“走走走,赶紧去看看。”我拔腿就跑,还在晨练的侍卫们都没顾得上穿外衫,光着膀子就跟着我跑进了县衙大狱,幸好也不算太远,我也是跑的气喘吁吁,差点倒不过气来。
潼里县大狱也挺破的,还很阴暗潮湿,天光都大亮了,这里还点着烛火,搞得很是恐怖。钱立峰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一地的血,脑袋都破了个洞,看来撞得挺狠的。但是居然还留了一口气,一直大口喘气,还没死。
样子的确很吓人,他半坐着靠在牢房的墙壁上,灯影昏黄中能够看到他一脸的血,黏糊糊地还在流,胸口急速地起伏着,仿佛是下一口气就没有了。有衙役蹲在一旁看看他的情况,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衙役站起身闪开了位置,不知道为什么,钱立峰居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
“谁要杀你?”我总觉得他不会自己撞墙,必然有人想弄死他。
他看着我,喉咙动了动,嘴张开了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牢房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我想上前再凑近一点,肖不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并且一把拉住了我,与此同时,钱立峰忽然喷出了一口血,差一点就喷了我一身。幸好肖不修及时拉住了我,否则这身衣服算是毁了。
不过,钱立峰这一口血喷完,人也就歪了歪,断气了。
有衙役们上前探了探脉搏和气息,确认这人已经死了。我被这口血腥气熏得直恶心,回身贴在肖不修的胸口处,闻了闻他好闻的茉莉花香,这才觉得气顺了过来。他低声问我:“为何如此不小心?”
“哎,没想到嘛。”我偷偷将鼻涕蹭在了他的衣襟上,幸好他没有发现。“走吧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听到这句话,肖不修抓起我的胳膊就出了牢房,后面跟着张毅和几名侍卫。这个时候,杨大人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毅见到人很齐全,就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昨天将钱立峰押监之后一切都很正常,他找个几个文书在库房里翻找过去的卷宗,也没有再管牢房的事情。狱头知道这人是重犯,虽然还没有判处,但是他也听说了这是南厂亲自下来抓的人,自然也看管的比较严格,找了不少不当值的衙役们回来值班,生怕出一点意外。
按道理说,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万无一失,连苍蝇都飞不进来了。但是就在凌晨时分,只听得大牢里有钱立峰大叫的声音:“我不活了不活了!”随后,就听见撞击声,声音很大。狱卒们立刻全都惊醒了,并且匆匆跑过去看。这个时候,钱立峰就已经倒在地上,头上开始冒血。衙役们也慌了神,有人去给张毅县丞报信,有人去找大夫,狱头胆子比较大,直接过去把钱立峰拽了起来,试图用衣襟堵住他流血的创口。
不过,撞得的确很厉害,头骨都碎了。张毅匆匆跑过来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身跑出去找我过来看。所以,我过来的时候还算速度快,赶上钱立峰的最后一口气。
“他会自杀?”杨大人不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至少,王氏不是他杀的,也没有必要杀。
“这人算是归隐了,不想再做官府通缉的反贼,只想拿着钱过着富裕幸福的生活。至少王氏没有了,他还有个女儿,更何况女儿还怀孕了,等于马上要见到外孙子了,生活即将开始新的篇章,他怎么舍得自杀呢?”我也有很多的疑问。
我们跟着张毅去了县衙内的花厅,各自坐了下来开始分析。这一大清早的,每个人都是鸡窝头,衣衫不整,甚至都像是厮打过一番的样子。只有我好歹还是比较整齐的,我看了一眼他们,轻咳了一声,“两位大人,要不你们梳洗一下去吧……这个形象我接受不了。”
这两人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尊容,赶紧说了句抱歉,就匆匆出去换衣服洗脸去了。我坐在花厅里,有人端上了茶水。我看了一眼,是没有冲开的绿茶,所以也就没端起来喝。毕竟,我的口味已经被肖不修养叼了,一般的茶我不喝。
肖不修站在我的侧身,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心中却是千转百回。我被张毅喊过来的时候,南厂侍卫们正在院子里晨练,但人群中没有肖不修。我跑到了大牢里的时候,肖不修也没跟着我。但是,在我差点被喷溅一身血的时候,肖不修就刚刚好出现在牢房里。这阴暗的牢房,若是从外面光亮的地方猛然冲进来的时候,基本上看不清楚东西,眼前都是发乌的。那么,肖不修是一直跟在了我的后面,还是说他早就在牢房里了呢?
更何况,钱立峰死之前,张嘴闭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个口型说了三个字:“肖不修。”
所以,肖不修杀了钱立峰。
原因是什么?
现在花厅里只有我和肖不修,我很想问问他,但是,我又说不出口。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好看着我,那双真真好看的眼睛不能易容,正关切地看着我,“是不是想吃点东西?”
“还好,倒是不饿。只是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一早上跑的太猛了。”我何止是晕,还很头疼。
“我让肖小三去给你拿件外套吧,秋凉了。”他很会关心人。可是,在我的心底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因为我发现我并不信任他,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特别相信他,依赖他,甚至想赖在他的身边一辈子都可以。因为他对我很好,很细致。虽然脾气很坏,但是,总体来说,他对我一直都很不错,从吃食到衣服,从零花钱到金银珠宝,样样都没有亏待我。甚至,总是把我带在身边,仔细照看着。我还在南厂有了名号,在大月国有了一些小名气。
但是,今天,就刚刚这件事情,让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并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他,随时随地笑嘻嘻地跟他说喜欢得不得了。而是在我心中,始终有那么一些些细微的裂缝,在一次次试探与确认中缝隙不断变大。无论是那些亲密的细吻,还是半夜三更他给我的小小拥抱,都让我并没有迷失自己。
静心师父说我没有心,其实,我可能就是太有心了,生怕被伤害,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并且敏感和细腻。否则,我也不可能破了这些案子吧。大大咧咧地人,才会获得幸福。我,不会的。
不知道是肖不修装得太无辜了,还是他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反正他俯下身子搭在我的手腕脉搏上,细细感触了一下。然后问我:“心跳的很快,是不是刚才跑的太急了?”
“嗯,很有可能。”我抽出自己的手,捂住了胸口,那里面的心真的跳的很厉害。我只好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以,钱立峰那个惨死的样子在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得到,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这人真的没有必要自杀,并且毫无理由自杀。即便是当做反贼抓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没有继续犯案,甚至很可能他在曹显那边未必做了重要的官职,也知道不了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呢?
难道和他手里的珠宝有关?
那些珠宝看起来的确价值不菲,并且并不是流通产品,而是古墓里的东西。那么,曹显是怎么得来的?那些关于他挖到宝藏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所以,钱立峰的死和王氏无关,而是和曹显的宝藏有关?
事情变得复杂了。
如果说,肖不修亲手杀了钱立峰,那么,肖不修是为了什么?
肖不修也是有秘密的人,我不相信他那一身绝世武功和修为是靠自己,他背后一定另有高人。但是,他这么勤勤恳恳地大月国的皇帝,是在做什么?他图什么?
疑问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能够解开。我觉得更加难受,甚至有点手脚冰凉,脸色发白。肖不修看到我的情况不对,立刻抱起了我走出了花厅。
“去哪里啊?”我问他。
“回去躺一会,可能是起的太猛了,也没有睡好,所以才会难受的。”肖不修一边说一边走,正遇到张毅穿戴好走过来,一看到这个情况又大惊失色,问道:“肖大人怎么了?”
“没事,晕血。”肖不修声音很平静,“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她说让你们先把钱立峰的尸体验一验,看看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另外,先不要通知柳石榴,等一会再说。”
他倒是知道我接下来的想做的和想说的,我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因为我还感到有一些眩晕。现在想想,我昨晚睡得很沉,按以往的经验来说,我半夜总会醒过来几次。但是,这一晚根本都没有醒来过。那么,必定是肖不修给我下了迷香,好方便他做事情。
只是,这一次可能迷香下的有点多,有点重,我身体本来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已经很弱了,又加上迷药,有点承受不住了。
第二百零四、小满的噩梦
第二百零四、小满的噩梦
我睡了很久,因为我在一个悠长的梦里,在那里我是一个叫小满的小小孩,说话还不利落,我管一个年轻男子叫“爹爹”,他脾气特别好,无论我怎么折腾他都不会生气。我可以把碗掉在地上碎了,可以打翻了水桶,可以将包子扔在地上,可以在墙上涂涂画画,可以穿上他的大衣服咿咿呀呀地唱歌,甚至我可以撕烂他的书,扔掉他的毛笔……他都不会生气,他只会说:“小满呀,怎么这么淘气呀?和爹爹在一起很好玩吧?我们一点都不想娘亲,对不对?”
对哦,我有一个娘亲的,香香软软的年轻女人,穿着粗布衣衫,身材很好,不过,她好像是被另外一个年轻男人带走了。娘亲都没来得及抱抱我,就被那个男人拉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看我。那个男人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一眼。
其实,在这之前,那个男人在门口站了很久,还给我买了好吃的肉包子,然后问我叫什么,几时生的。幸好娘亲很懒,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就是我生辰那日的节气——小满。所以,这个男人看了我很久,然后还摸了摸我的脸,说我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我说:“因为我爹爹的眼睛好看,我一定是随了我爹爹的。”
那男人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还用手摸了摸我的眼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亲被这个男人拉走的时候,不哭不闹,很平静。
爹爹也没说话,就在屋子里收拾我的各种玩具。我的玩具特别多,各种木头做的小牛小马,小刀小剑,还有微缩版的锅碗瓢盆,扔了满地都是。爹爹一边收拾一边说:“小满呀,你以后不可以这样,要做个干干净净的女娃娃,不止是做事情要干净利落,在感情上也是一样的。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样一点都不好。”
“哦。”我还在吃肉包子,满手都是油。我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觉得那味道还不错。看到屋里桌子上还有烧饼,又忍不住想去伸手拿。
“小满,我给你做小馄饨好不好?不吃这个包子和烧饼了?”爹爹始终笑笑的模样,对我说话也柔声柔气的。其实,这和他的样子特别不相称,他长得很高,也很英俊。重要的是他有很粗的胡茬,每一次亲我的时候,都把我的脸扎得很疼。
“我想吃娘亲做的桂花糕。”我把半个肉包子扔在了地上,扑倒爹爹的怀里,闻了闻他身上的汗味,觉得很安心,这是爹爹的味道,我喜欢的。
“可是你娘亲走了呀,可能不要我们了。”爹爹说话的样子很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哦,那就不吃了。爹爹,吃小馄饨吧。”我从来不强求任何事情,这似乎是娘亲说的,她说越在意越失去,所以根本就不要去想,去要,去求。是你的,就是你的,不争不抢才对。所以,娘亲对我说:“小满,你要记住,什么都不要去争抢。属于你的,自然都是你的。”
“那我们先不收拾了,我们找老舅去吃小馄饨。”爹爹站起身,弯腰又抱小小的我抱了起来,我忽然看到屋子里除了我的玩具之外,还有很多衣服也被扔在了地上,都是娘亲的衣服,这个场面看起来怪怪的。“小满,我们放烟火好不好?”
“过年了么?”我有点转不过,只好傻乎乎地问他,“可以吃饺子了么?”
“哎呀,我的小傻瓜呀,天气还很热呢,怎么就过年了呢。还有哦,为什么要吃饺子?”
“放烟火呀,爹爹要放烟火呀!”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眼角有一抹猩红。
“对啊,我们要放烟火的。”爹爹忽然笑了起来,单手抱着我走了出来,然后另一只手掏出了火折子吹了口气点燃之后,又去点燃了门口的油灯。“小满,我给你变个魔术,一会你就能够看到咱们住的房子变成了火红的颜色,可漂亮了,比烟火都好看。”
“哦。”我的视线比他还要高一些,我看到我们住的房子是很简单的小四合院,里面花花草草还挺多的。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爹爹已经将手里的油灯扔了出去,先点燃了晾在院子里娘亲的衣服,然后是地上零散的衣服,油灯里的油很多,流淌到了门口,点燃了门口的竹筐,门框……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就全都着了起来,那些花花草草和我的小玩具也都着了起来。
“小满,以后找房子住的时候,不要在院子里住花花草草,也不要放太多东西,都是容易着火的,不安全。”爹爹看着慢慢燃烧起来的院子,慢慢地跟我说话。
“娘亲中的凤仙花呢?要给小满染红指甲的。”我张望了一下,依稀看到那凤仙花也燃烧起来,并且很快就扑倒在地。
“爹爹给小满染红指甲,比娘亲染的好。”爹爹依然满脸笑容,“咱们去吃小馄饨吧。”
“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傻,这分明就是这个男人放了一把火,把家给烧了。但是,我却毫无反应,很冷漠地不再回头去看。只是贪恋这男人身上安全的味道和温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去哪里都会很安心,很踏实,我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躲在一个大筐里,而这个筐被爹爹背着。他正在和什么人说话,声音里能够听得出来很生气。“这是我的女儿,我带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你不要拦着我。”
“二哥啊,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在找这个孩子,你就交出来又如何?她不会受到伤害的。”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孩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没有道理要给他们。”爹爹的声音有发怒的征兆,我听得出来,只有在他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嗓音压低,肌肉有轻微的颤抖。
“那我怎么办?他们跟我要孩子呢?”
“你不是也有个女儿么?你可以卖友求荣,也一样可以把孩子卖掉,说成是我的女儿,交出去。你可以的,你做得出来的。”
“二哥,我疯了么?”
“你疯了!”爹爹不想再和这个人说下去,转身就走。不过,我们的周围有很多拿着长刀长剑的人,我透过竹筐的缝隙都能够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光亮。爹爹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不可以走是么?”
“把孩子留下来就可以走。”那人的声音也很不好听。
“只能这样?”爹爹问。
“宝藏在哪里?说出这个,也可以走。”这男人说话更加凌厉,似乎很不耐烦。
“其实,你们问的不过都是宝藏,问的是那些金银财宝的下落,这孩子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爹爹冷笑道。
“也不尽然,毕竟是她的孩子,当时是要要回去的。”那人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当初走了,就别想要回去。这孩子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爹爹急了,忽然间腾空而起,我坐在筐里被吓了一跳,但也没喊出声。然后,我就感觉有各种箭镞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但是我们的速度很快,耳边有风。我闭着眼睛,跟着竹筐一起晃动。爹爹跑的很快,很快就听不到箭镞的声音了。
等到爹爹打开竹筐的盖子时,忽然惊叫了一声。爹爹从来不会有过恐慌和害怕,但是这一嗓子充满了害怕,我不由得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的神情都快急死了,想对我伸手,但又不敢,只是急急地说:“小满,疼不疼?爹爹会给你医治的。”
“哦?”我傻乎乎地看着他,这个男人长得也很好看,那种眉眼之间都带着令人心动的柔美,比娘亲还好看。
“还有哪里受伤了?和爹爹说,疼不疼?”爹爹急的眼尾处又出现了猩红,看起来就更加好看了。他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把竹筐切割开,我发现原来有一支箭扎在了竹筐上,而箭簇的箭头扎在了我的小臂上,流了血,但是不多。“为什么这血是黑色的?难道有毒?”爹爹开始冒汗了。
“爹爹,你怎么哭了?”我没感觉到疼,只是看着他,觉得心疼。
“小满疼不疼,哭出来好不好?爹爹给你治伤。都是爹爹不好,害得你受伤了。爹爹一定给你解毒,没事的没事的。”他的动作很快,在我还没看清楚的时候,直接拔出了长箭,并且速度着开始用嘴将我胳膊上的黑血吸出来,很久之后,我的血才变成了红色,我看到他的嘴边都沾满了血污,可是看起来并不可怖,反而很可怜。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开始觉得很疼,不是手臂疼,是心很疼,那种大口呼吸都不能够缓解的心疼,这不是身体上的疼痛,是一种情绪上的极限,想要大哭出来,但是完全憋在里面释放不出来。我开始出冷汗,开始感觉到眼花缭乱,我看不清楚爹爹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爹爹还抓住我的手臂,很用力地拉扯着,可是我却看不见他了。
后来,我又听到很多人在说话,嗡嗡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于是,我就在黑暗之中奔跑,奔跑了很久很久,只是我一个人,没有人任何人陪着我……
“小满,醒醒!”有人喊我,还抓住了我的手,试图让我停下来。
是谁?我侧耳听了听,又没有了声音。
但就在我刚想继续奔跑的时候,这个人又在说:“小满,快醒醒,我不打你军棍了,我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买好吃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哦,这是肖不修,不是爹爹。
我能够感觉到他修长手指的力度,能够感受到从他指尖传过来的温暖,和爹爹的那种厚实温暖不一样,但他,的确不是我信任的人。他,只是南厂的肖不修,那个好看的男人,利用我的男人。
我睁开眼睛,看到肖不修的脸就在我眼前,眼尾居然也有猩红之色,很好看。
他看到我睁开了眼睛,急急地问:“哪里疼?”
“疼?”我有点不知所云。
“你一直喊疼……我检查过你没有受伤……”肖不修摸了摸我的额头,脸颊,“没有发烧,只是昏睡,是不是做了噩梦?”
我眨了眨眼睛,原来刚才都是梦么?那我爹爹也很难过吧,因为我受了伤,但是我在梦里没有喊疼,为什么肖不修能够听到。所以,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真实的?爹爹在哪里?爹爹为什么要放火烧了我的家?我的娘亲呢?
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开始出冷汗。肖不修立刻往我嘴里塞了一个药丸,并且用内力按压了一下我的喉咙,直接让我吞下了药丸。很快,药丸在腹部升腾出了一股暖意,像是一杯烈酒在胃里燃烧起来,我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哎,这能够醒过来,就没事了。”影子也在一旁,伸手按住了我的脉搏,然后说:“这肖小七还是太弱了,跑了一宿的马,身体完全吃不消了,你还给人家下药,剂量也有点猛。这没有被梦魇住真是万幸。以后啊,少给她下药,就你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少杀几个人算什么?别回头肖小七也跟肖小七一样,被你弄死了。”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我仿佛窥探到什么秘密。不过,我不太想深究下去。因为刚才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至于肖不修把肖小七那只猫弄了,我也不在乎了。
“小满没有心的,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哭,也没有什么反应,真真是应了那个传闻么?”谁在说这句话,我很耳熟,似乎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可是,我多想辩解一下:我有心的,我很疼的。但是,我不能说的,因为我要是哭了,要是说疼,爹爹会难过的。我只能说,小满很好的,小满很听话的,小满最爱的是爹爹哦。
那么,谁爱小满呢?
我想哭出来的,但是,我不敢。因为爹爹也会哭,会抱着小满哭,哭得眼尾猩红,然后去修罗战场。
第二百零五、我和肖不修打赌
第二百零五、我和肖不修打赌
睁开眼睛,翻身下地,推门出去。这一串动作我做的很流畅,看到院子里肖不修正在和肖小五说话,还有不少南厂的侍卫已经集结在院子里。他们看到我出来的时候,都愣了一下。肖不修快步走了过来,问我:“你怎么起来了?还难受么?”
“什么?”我很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难受?”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用手搭在我的脉搏上听了听,然后伸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影子也出现了,抓住了我另外一只手,也听来听听脉搏,“没毛病,一点毛病都没有。”
“啥?”我把双手都抽了回来,“不是睡了一觉么?怎么了?错过了什么?”
“你睡了一天一夜,并且一直喊疼,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疼。”影子看着我,估计是特别想把我浑身上下都检查一遍,但碍于这么多人在,他不好上手。
“睡了这么久?你等我想想。”我闭了闭眼睛,感受了一下有些秋凉的温度,“我记得我睡之前,钱立峰自杀了,对不对?”
“对。”肖不修点点头。
“然后我就回来睡觉了,因为那场面实在太血腥了。”
“对。”
“然后我就睡了一天一夜?”
“对。”
“那我现在醒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因为我不记得了。”我不会提起那个有爹爹的梦,因为我也不能确定那个爹爹是否是存在的。因为,我依然什么都不记得,所有的记忆都是混乱的。但是,我对肖不修的怀疑我还记得。因为他出现在钱立峰的自杀现场,钱立峰的唇语指证了他。所以,面对肖不修,有可能的杀人犯,我决定还是隐藏起自己的很多事情,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和他说。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也不会和我说什么的,因为他能够对我下安睡的迷药,就意味着他根本不会告诉我什么事情。
“你感觉怎么样?”影子问我。
“很正常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去个茅厕。”
影子一脸的黑线,扯着我说:“跟我走,你一个姑娘家,别当着这么多男人说上厕所的事情。”
“哦哦,赶紧。”我反手抓住影子的袖子,跟着他去了官驿中专门为女客准备的地方,他站在门口,我赶紧关好了门窗,舒舒服服了一会。在洗手的时候,我把袖子撸到了胳膊肘的位置,在我的小臂上的确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印记,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但是,它是一个绿豆大的小白点,初初看到的时候,以为是个烫伤,但是形状又过于整齐。所以,很有可能是箭伤,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如果是连话都说不利落的时候,有可能只有两岁,那么经过十几年的愈合,这个伤口已经逐渐在自愈和修复,也许在若干年之后,它就不会再被看出来了。
我摸了摸,不疼。
“肖小七,好了没有?”影子在外面喊我。
“好了好了。”我赶紧放下袖子,甩着手上的水就跑了出来,“怎么了?”
“大人要出发了,我得跟着走了。”影子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也没发烧,也没有心跳过速。你也是奇怪了,怎么就睡了一天一夜,根本就叫不醒呢。是不是你之前受过什么伤?”
“我哪里受过伤呀?”我瞅着他,“可能是被吓的,你都不知道钱立峰死的时候多可怕。”
“也是,你离得太近了。”影子点点头,“醒了就好,赶紧走,看看肖大人要不要你做什么。”影子扯着我又回了前院,不过肖不修已经坐在屋里了,又在和肖小五说着话。看到我们回来,他推了推桌子上的热粥,示意我可以喝。我也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喝了几口。
“我们决定在这附近探查一番,看看钱立峰是否有余党。毕竟,目前在柳石榴家找到了不少金银珠宝,品相不俗。很可能就是钱立峰当年从反贼曹显那里偷出来的,数量不少。皇上也一直想寻找这批珠宝的下落,既然发现了钱立峰,就要继续追查下去。现在,南厂的增援也倒了,我会带着他们去附近看看。你若是身体恢复了,可以在这里等我们,也可以回炐西县,那边住的环境要好一些。尽量不要自己单独行动,我会派几个侍卫跟着你。”肖不修简单几句把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钱立峰不是杀人凶手。”我强调了一下。
“那又如何?”肖不修反问我。
“为什么不是应该先找到杀害王氏的凶手,还柳秀才一个清白么?”我也反问他。
“你可有线索?”他继续问我。
“没有。”我实话实说。
“那就在这里等我们,我要去看看情况。”肖不修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你再休息一天吧,是我不好,没有顾及到你的身体。”
“……没事,我还能多睡了一天呢。”看到他忽然软了下来,我反而也没有那么硬气了。“你们告诉柳石榴,钱立峰的死讯了?”
“嗯,让她来认领了尸体。”
“她怎么样?”
“挺伤心的,哭了很久。”
“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想起她是个孕妇,毕竟这个事情也是很刺激情绪的。
“看起来还可以,没有那么伤心。根据她的口供,她娘亲王氏在她出嫁之前才告诉她家里这位表叔实际上是她的亲生父亲,并且给了不少银两让她成婚。所以,她的态度其实也很难拿捏的,毕竟这人从来没有被看做是父亲,后来才知道,其实,并没有特别身后的感情。”
“那她知道她父亲是反贼?”
“知道的不多,都是王氏说的一些往事。但是,王氏知道的也不多。”肖不修见我喝完了粥,又推给我他的热茶,我也没客气,直接喝了下去。“目前看起来,钱立峰手里的金银珠宝品相好,但这些年也花了不少。他这些年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的确应该查一查。”
“没问题,您查。我可以见见柳石榴么?我有些细节想找她问问。”我在肖不修没有继续问的时候,就自己全说了出来,“就是问她钱立峰来的时候是如何说雷天一的,毕竟是钱立峰让她退婚的。我就是再的一份口供,和之前的对照一下。”
“嗯,问问也对。毕竟,这案子还没有破,查找一下也是对的。”肖不修点点头,“有事情就和张毅说。目前张毅还不知道我易容的事情,你可以继续。我先带走走了,你也自己多注意。”
“好的好的。”我点点头,“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肖不修已经站起了身,又被我这句话凝固住了身体。
“我打赌你们这一次什么都查不到。”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这一次倒是没生气,很认真的问我。
“只是感觉吧。”我也没打算多说,反正以后会见分晓。
“赌注是什么?”他也不问原因了,“买衣服?买珠宝?取消军棍?”
“没意思,不稀罕。”我摇摇头,“我想休假,就回藏书阁看看书,七天就好,谁都别来找我,我也不找任何人。安安静静让我好好睡几天,看看书什么的。”
“好。”肖不修居然答应了,然后带着人走了。他是干净利落狠绝的人,我有时候经常把这件事情放掉,应该是与我和他靠的太近了,反而看不清楚有关系。没关系,我真的需要休息一下,想一想到底为什么做了那些梦,以及那些碎片如果拼凑起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又吃了一点东西,我带着肖不修给我留下的四名侍卫去了县衙,张毅坐在花厅里正在发呆。“发生什么了?”我问他。
“大人,南厂的人去巡查了,也没带上我的人,我总觉得被忽略了。”张毅倒是坦诚。
“这不是很正常么?南厂办事一向独来独往,不可能让当地官员参与的,你放心好啦,这是一贯的风格,与你无关。现在,我倒是希望你陪着我去一趟柳石榴的家,我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嗯嗯,对了,大人身体可好些了?”张毅也终于想起我睡过去的事情了。
“没事,被吓的。”我也坦诚,“那天的确挺吓人的。你能不能吧牢房修一下,搞得亮一点,这乌漆墨黑的,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这个地方没钱啊,地方又小,没有话语权。你看我连个县衙都破破烂烂的,您都不愿意来住。”
“你想想办法嘛,比如搞搞经济,看看这里有什么特产之类的,搞一搞特色经营,弄点钱。这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你也甘心?你爹也不甘心啊。”我对于他还是不太客气,很友好的。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不好,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人看起来也算不错。
“哎,我父亲那人压根就看不上我,就算是我中了榜眼,现在做县丞,在他眼里我依然只是个庶子而已。”
“那不对呀,你好歹现在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之一,并且有了功名……”
张毅苦笑道:“您听说他老来得子么?”
“什么?他又生了?”我最近真的没关系这些。
“嗯,又生了。虽然也是庶子,但他母亲的身份比我母亲的身份高太多了,是刑部尚书的庶女……”
“我去,什么情况?”我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应该你娶那个庶女,你两似乎才是年纪相仿吧?”
“哈哈哈,年纪相仿算什么?人家愿意嫁我父亲,又不是我。”张毅倒是挺开朗的,“你看,现在人家是我的小妈,还给我生了个弟弟,我若是回家都要给她磕头的……”
“你……和她……”我似乎发现了什么。
“嗯,我曾经心仪过她。”张毅简直了,这种事情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你们家真乱。”我摇了摇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跑出来了。”
“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并且,我已经给我母亲写了封书信,如果她在府里住的不开心,大可以找我来一起住。虽然我这里的条件不好,但是也算是一县之长,总算是远离我父亲,就是好事情。”
“家族异类,不错不错。”我点点头,“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把这里的经济搞上去,人民富裕了,你母亲来这里小住或者常住的话,都会觉得挺舒服的。否则一个过惯了大宅生活的女人,未必喜欢这个破地方。”
“嗯,感谢大人提醒。”张毅冲我拱了拱手。
“别这样,就直接叫我肖小七吧,我也就是个干活的,随便聊聊就好,别搞那么多事情,累。”我冲他摆摆手,“走吧,去柳石榴家。”
“要不,先看看钱立峰的金银珠宝?”张毅问我。
“也好,让我也开开眼。”一听说珠宝在他这里,我立刻来了精神。张毅看到我这幅模样也笑了起来,“其实,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也这个表情。”
“后来呢?”我接了句下茬。
“后来觉得,如果这些是盗墓所得,那他挖开的一定不是一般人的墓穴,必然也是贵族。可是吧,也有一部分像是一般人家的。所以,他手里的珠宝肯定不是一个来源,必然有好处来源,甚至有些是不同朝代的。虽然我了解的也不多,但大致看过去,还是有区别的。”
“在哪里发现的?柳石榴的闺房,还是钱立峰自己的房间?”跟着张毅直接去了库房证物处,我看到已经贴了封条的箱子,体量不大。
“钱立峰自己的房间,东西已经不多了。柳石榴不知道,应该说,柳石榴只是知道他父亲有钱,但是有多少并不知道。再说了,盖这么大的院落,嫁妆,还有一部分给了柳疯子去赌博,钱立峰也没剩下多少了。”说着话,张毅已经打开了盒子,我探头看了看,里面已经不满,大约也就是金饰和珍珠宝石之类的。有两件珠翠看起来品相还可以,但也不算贵重。还有五颗夜明珠,品相不错,摸起来手感也好。
“据说最值钱的就是夜明珠,但懂行的人说这几棵有点小,不算是什么珍品。应该也就是点缀之物,放在墓穴里的。”
“这东西能做什么?”我捏了一颗左看看右看看,后来才想起来夜明珠要在暗处看,于是就蹲在地上,找了个角落瞅了瞅,果然发出了小小的荧光。
张毅哭笑不得,把我拉了起来,“做个头饰之类的,或者缝在帽子上什么的。反正一般人不会用,这么贵重,要是丢了就不好了。大多数都是摆在屋里看看热闹就好了。”
“……这多浪费,啧啧啧,还是有钱烧的,给我我都不要,没地方放。”我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虽然我爱买衣服,但是不爱买饰品,一是怕丢,二是这种东西不会永远属于我,我可能只是短暂的拥有几十年,之后就成为别人的心头所好,这个我忍不了。所以,不曾拥有,也就不会难过。
第二百零六、钱立峰其人
第二百零六、钱立峰其人
柳石榴在家里躺着安胎,雷天一正在院子里指挥几个老妈子小火炖鸡汤。不过,整个雷家大宅的气氛不太好,没有人说话。我和张毅到的时候,没有张扬,只带了几个亲随上前敲的门。雷天一看到我们之后很紧张,结巴着问:“大人,石榴的状态不好,别刺激她成么?”
哟,还挺疼媳妇的。我心里默念了一句,钱立峰给柳石榴找的这个丈夫看来还不错,至少没有因为出了这些事情之后离开她。“我们就是来聊几句,没有其他的。”我尽量把语气放得缓和一些,张毅也没吱声。
“其实我都明白,从钱叔叔来我家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人不一般,只是没有多想。”雷天一请我们去了內堂,自己给我们倒了茶。“石榴的状态是真的不好,一下子两个亲人都没有了,还是这种情况……我请了大夫给开了安胎药和安神药,让她睡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两位大人可以直接问我,我必定实话实说,没有半点隐瞒。”
虽然雷天一看起来有些羸弱,但是今天他说的这番话还是挺让人刮目相看的。至少,我对他这份担当就很赞赏。我喝了口茶,味道还可以。不过想想,他们也真是有钱,这点好茶还是喝得起的。进来之前,我看了一眼小炉子上的老母鸡,个头也不小。看来,雷天一对媳妇也算是一等一的好了。
“说说呗,反正人已经没了,但是王氏一定不是你钱叔叔杀的,所以跟我们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吧。”我看了一眼张毅,张毅已经拿出了纸和笔,他写字好看,也很快。所以,他之前就跟我说,也想尝试一下做文书速记的工作,感受一下那种乐趣。我也发现了,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人觉得这是乐趣,有人觉得这是一份苦差事。
雷天一知道的也不多,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个钱立峰不过是来家里借住的人。倒是刚好推门进来的雷天一父母提供了更详细的线索,他们听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来是承接了南方一个大户人家的全部家具的制作,现在也只得从县郊的林子里匆匆赶回来,木头也不选了,还抓了几只山鸡和山里的人参等珍品,给儿媳妇柳石榴补养身体。
雷家这对老夫妻两人是手艺人,张毅来这里半年,与这二人也打过交道,他县衙里的几把椅子就是请这两口子给做的,品质还不错。并且,潼里县对雷家家具的口碑也很好。以物观人,我对这两人的印象分还不错。
大约是七八年前,钱立峰来到的潼里县找到雷家,想让他们做一套家具,说是有朋友新买了一处房产,想送给他们一套好家具。这种定制家具的事情,雷家也接过不少,所以很痛快就答应了。这套大宅在炐西县和潼里县之间,位置也不错,安静自在。雷家夫妻带着伙计们上门去量尺寸,见到了这户家主,彼此聊得也很好。
很快确定了尺寸和样式,然后就是挑选木料和制作。一般来说,这种定制家具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毕竟人工成本和木料成本都是有的。算下来的确是一大笔费用,雷家也有点忐忑,怕钱立峰出不起钱。谁知道钱立峰连还价都没有,直接把钱全给了他们,甚至都没有什么中期款和尾款之说,相当豪爽。
雷家夫妻也就赶紧优先给他来制作家具,还热情邀请他常来家里做客。钱立峰孤身一人,朋友倒是夫妻二人,等相互熟悉之后,钱立峰经常来雷家吃饭喝酒,喝多了就直接住下来。主要是他很豪气,性格也豪爽,雷家是木匠出身,也没有太多约束和是非。所以,他们家与钱立峰的关系一直很好。
钱立峰说他在十年前的战乱中丢了自己的妻女,所以一直在找寻他们。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之前遇到了自己很多年前的朋友——魏兴,没想到他还活着,并且就住在潼里县和炐西县之间。之前就是过命的朋友,所以现如今见面,更觉得十分亲切。他就打算暂时住下来,和他们闲聊些日子,然后再慢慢找找自己的妻女。
他就是给魏兴家打了全套的家具,这魏兴夫妻二人,雷家两口子也见过了。雷浩对于魏兴的评论是:“痞气十足,酒肉朋友。”
不过,既然钱立峰觉得这魏兴夫妇是好朋友,所以他也无所谓,反正就是接单干活,关系好是一方面,能够成为朋友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不过,他还是喜欢和钱立峰在一起闲聊,钱立峰去过很多地方,对于木材的了解,已经家具风格款式都有很深刻的认识。重要的是,钱立峰画画相当好,对于家具的设计图稿几笔就能画出来,还帮了雷浩不少忙。时间一长,两人倒成了好朋友,常常讨论家具的制作,惺惺相惜。
后来,制作家具的一批木材出了些问题,又赶上南方的水患,一时间没有运过来,耽误了工期。钱立峰说没所谓的,不着急。他越发喜欢潼里县,决定再多住一些日子。后来,可能也是觉得住在魏兴家不方便,就干脆搬到了雷家,每日里和伙计们一起研究木工活,也做了不少东西出来。
雷天一很喜欢钱立峰,身材高大的钱立峰常常能够把他扛在肩头出门去玩,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雷天一自小身体并不强壮,但却有超强的画图和设计的天分,钱立峰就从最基础的教起,甚至比雷浩教的还要认真和细致。
时间久了,雷家少主的设计功力得到了很多客人的认可,雷家的家具样式也出了不少新款,销量也很好。原本雷浩两口子还担心今后自己的儿子不能够继承家业而发愁,现如今在钱立峰的调教下,居然又了突飞猛进的变化,让他们欣喜不已,更是把钱立峰当做好朋友来对待。
日子就这么多了几年,一切都很安静。偶尔钱立峰也会出门转转,去找找自己的妻儿,和见见朋友。反正他很有钱,具体钱是怎么来的,雷浩也不太好过问。有时,他想给钱立峰一些工钱,或者是订单的分成,钱立峰也不要,说是看不上这点钱,他这辈子有花不完的钱,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做做木工活,找到自己的妻女。
“行吧,反正我这里就是你的家,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这里都会给你开着大门,等你回家。”雷浩已经将钱立峰认定为一生的好友,钱立峰也很是感动。
大约五年前,钱立峰一次外出很久之后才回来,一进门就激动地拉着雷浩说自己找到了妻女,原来就在旁边的炐西县。她们都还活着,活得还不错。雷浩一听,也非常替他开心。当晚还整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大家吃吃喝喝一番替他庆祝。
估计也是喝多了,半夜雷浩与钱立峰抵足而眠时,听到钱立峰在醉意之中哭泣,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是要离开你的,我也是为了要活下去。而你失踪之后,可曾想过我怎么办么?”
这话说得很完整,所以雷浩印象很深。第二日他就告诉自己的妻子,准备一份厚礼,他们要一同去炐西县看看这对失散的妻女。钱立峰抹着眼泪,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柳家,与王氏和柳石榴相见,自然又有一番叙旧和抱头痛哭。
不过,雷浩当时就一个很奇怪的感觉,一是柳疯子的存在,为何王氏会改嫁给了一个不能言语的柳疯子。并且柳疯子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便再也不出现了。二是钱立峰很少谈及他与王氏的事情,倒是一直再问柳宅的归属问题。
不久之后,就听说王氏把钱给了柳秀才,还闹出了一场官司。这种事情都会传播得很快,就算是在潼里县,也知道不少关于柳家叔侄的事情。雷浩问钱立峰:“这王氏与柳疯子在一起,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如何让王氏回到你身边呢?”
钱立峰倒是没掩饰,直接说当年是他安排王氏和柳疯子走的,目的就是看柳疯子虽然烂赌,但是人还算是守信,不至于祸害别的妻女。并且,他对柳疯子有救命之恩,所以谅他也不敢对王氏有什么非分之想。
雷浩对于柳疯子的印象也不好,毕竟烂赌之人很令人讨厌。幸好在后来的日子里,雷浩与柳疯子也鲜少见面,多数是听雷天一说说柳疯子在做什么。雷天一常常和钱立峰去炐西县,有时还要住上十天半个月,因此对于王氏和柳石榴也愈发熟悉起来。
有一日,钱立峰问雷天一:“你觉得柳石榴妹妹好不好?”
雷天一当时处于懵懂状态,但是对柳石榴很有好感。只是知道柳石榴已经有了婆家,所以也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听到钱立峰这话问的,觉得很意外。“妹妹很好看,还有点泼辣。”
“给你当媳妇好不好?”钱立峰笑着问。
“可妹妹已经是别人媳妇了呀?”雷天一也是一根筋,只会画画,对于这种事情完全需要开导。钱立峰只好循循善诱地说:“你看,妹妹要做了别人的媳妇,就不能和你玩了。你们两人也不能在一起画画睡觉吃饭喝水出门,这样是不是不好?”
“不好。”雷天一很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呢,让妹妹做媳妇,就可以天天和妹妹在一起,是不是很好?”钱立峰也是操碎了心。
“嗯。”雷天一很肯定,“这样我可以和妹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妹妹,只喜欢妹妹一个人。”
“那回家和你爹商量一下吧,我也会跟他说的。”钱立峰很满意雷天一的答案。
虽然不知道钱立峰是如何给柳石榴退婚的,但是最终他与柳石榴完婚了。两个孩子彼此也是喜欢的,一个泼辣,一个细腻,这样的组合也很不错。至少成婚当日,柳石榴的十里红妆送到雷家时,也是很轰动的。双方家长坐在一起喝茶,就连一向不露面的柳疯子都盛装出席,脸上有了不少笑意。
当晚,钱立峰又喝多了,拉着雷浩的手说着自己未来的打算,比如等着石榴生了孩子,他们两家就算是更加紧密了;以后再把雷家的宅子盖得大一些;他出钱做一些更好的家具,买到全大月国去;他们的孙子,子子孙孙都能够好好做手艺,不参与任何政治斗争和派系,只是老老实实做个手艺人就好……
絮絮叨叨说到了大半夜,雷浩只当是钱立峰有感而发。不过毕竟也是儿子结婚,亲家是是钱立峰,他也是很高兴的。谁知道这场喜事还没有来得及延续下去,王氏就被人杀了,还是柳秀才杀的。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止是钱立峰傻掉了,他也很震惊。
他们一起急急忙忙感到炐西县的时候,只来得及给王氏收尸。钱立峰一直没有哭,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王氏的尸身,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雷浩的妻子忙前忙后,帮着王氏换了衣衫,入殓入棺。
后来说是抓到了柳秀才,等着问斩。
钱立峰只是一个人去了王氏的坟头,待了很久很久。后来就直接搬进了柳石榴和雷天一的家,说是不回柳家了。然后他又拿出了不少钱,开始布置宅院,买新的土地,让雷浩带着伙计做了新的家具样式,准备拓展业务。
“也许是想寄情于工作,忘记过去的不愉快。”雷浩猜测着,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有一件事情觉得很是奇怪,就是每次出门回来,钱立峰总能带更多的珠宝回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的,他不说,雷浩也不敢问。
柳石榴怀孕之后,钱立峰很开心,是从内心深处的开心,都能够感受到他的那种快乐。他在木料厂找到不少边角料,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日没夜的拿着工具做玩具,小木刀,小木剑,锅碗瓢盆的微缩版,还有小鸡小鸭,甚至还有一个婴儿床,一个小推车……反正是一切和孩子相关的,他都在制作,并且很认真很仔细。
“做这么多,孩子也玩不了啊。”雷浩有时候看到,就跟他聊聊天。
“没关系,大宝先玩,以后有了二宝三宝,一样可以玩。”钱立峰一直在做。
“看起来你很熟练,是不是之前做过?”雷浩随口问道。
“是啊,之前也给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做过很多小玩意,只可惜这孩子不见了。都是战乱,真的以后绝对不能让孩子们参与任何斗争,我们平凡地活着就好了,有吃有穿,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辈子不也就这样过去了么。”
雷浩还记得当时钱立峰认真的样子,知道他必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些小玩具还有么?”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等下,我去拿。”雷天一快速跑到后院拿了一个筐,里面全都是木制的小鸡小鸭小马,还有微缩版的锅碗瓢盆……我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拿起了一个小马,摸着那个光滑没有木刺的制作,仿佛听见有个男人再说:“这东西要做的精细一些,不要扎到小满。这孩子喜欢啃东西,皮肤又嫩,扎了木刺就不好了。”
“好的,大人。我会很小心的。小满这么可爱,也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是啊,小满最喜欢这些了……”
第二百零七、这男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零七、这男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柳石榴被婆婆扶了出来,步履缓慢,看到这一筐小玩意又开始哭,雷天一立刻跑了过去扶住了自己的妻子,并且慌乱地用袖子给柳石榴擦眼泪,急急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没事的,大人们就是再来了解一下情况……”
“大人,人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做什么呀?”柳石榴哭喊着,声音很是凄厉,听得我心里又是一阵颤抖。我捏着一只小鸭子,脑海里却不停循环着一首歌谣:“小鸭子,你要去哪里?池塘在这边,我们一起洗澡去。大灰狼,我才不要和你洗澡去,你是大坏蛋……”
“柳石榴,我问你,钱立峰可曾说过他有个女儿?不是说你,是别的女儿?”我根本顾不上柳石榴的哭喊,只是厉声问她。
她被我的气势吓到了,愣在那里,半天说不上话来。我则用了更大的声音问她:“钱立峰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大人……”雷天一很紧张地看着我,“石榴和钱叔叔相认时间并不长,什么都不知道。我和钱叔叔在一起的日子最多,但他从来没有透露过他是什么人,甚至我连他的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除了王氏,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我可能有点疯魔,小鸭子的表面很光滑,没有木刺,就像我小时候玩的那只小鸭子一模一样,甚至小鸭子嘴角的那一抹线条都一样。“这个小鸭子的嘴为什么有个小勾勾?”
“小满,你仔细看看,这样的小鸭子是不是在笑呢?”有个男人在引导我如何看小鸭子木雕身上的细节。
“是哦,是在笑哦。”我很认真的回答。
“所以啦,这只小鸭子都在笑,小满也要笑哦,以后都要笑着生活,不可以哭哦。即便是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小满也只能笑,不许哭。”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也很凄凉。我一直记得这个对话,心里酸酸的,但是他说我不可以哭的,那我就不可以哭。
雷浩也站了起来,直挺挺地给我跪了下来,“大人,我们的确不知道钱立峰的过往,如果说他是反贼,他必然也不会和我们说这一段往事。但是,至少自我认识他以后,他只是很认真地制作木雕和家具,认认真真地找自己的妻女。或许说他的金银珠宝来路不明,我们也花了这些赃款,小人愿意用余生来还这笔债务。但也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媳石榴,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身体也不好,望大人体谅啊……”
雷浩这段话,让我平静下来。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用力捏着这只小鸭子,尽量不让任何人看出来我的颤抖。“好,那我只问一句:王氏这些年可曾有过其他男人?或者仇人?或者就是吵过架的人?”
随着我的语气缓和,雷浩他们也松了口气。张毅站出来替我打圆场,“肖大人也是着急,因为她知道钱立峰不是凶手,但是为何钱立峰要自杀?王氏到底是谁杀死的?目前案子还没有破,的确令人焦虑。”
雷天一轻轻抚摸着柳石榴的后背,帮她缓和情绪,也很紧张地看着她的脸色,幸好柳石榴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你坐吧,大家都坐,别站着。”我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手里依然捏着这只小鸭子。张毅继续出面打圆场,让所有人都坐下来,还让下人重新给大家倒茶。跟着我的南厂侍卫默默撤到了我的身后,但依然站着,保持这南厂的威武之姿。我挺直了身板,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茶杯,很烫的热茶,但却令我冷静下来。事情不明朗,钱立峰身份不明确,一切都是谜团。但现在必须淡定,一点点抽丝剥茧,至少要先把王氏的死弄清楚。
“大人,原谅我的不理智。”柳石榴坐下来之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开始平和地说话。“钱立峰是我的生父,这事情我之前的确不知道。我一直认为柳疯子是我的父亲,但是我很讨厌他的烂赌,所以一直也没有对他有什么感情。我几乎就是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手里有一些金银珠宝,定期就会变卖一部分,我们也就这样活了许多年。但母亲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也很少与外人有交集,邻里邻居会有闲聊,但从来未与他人发生冲突。即便那时我们去退婚的时候,杂货铺老板很不高兴,孙小宝更是对我们破口大骂,母亲依然没有生气,没有半句争辩。我虽然当时不在现场,但也听到有邻居们说起此事,都觉得母亲真的很能忍耐。我唯一见到的就是柳秀才与母亲争执,并且他一直质疑母亲的身份,质疑她与柳疯子的婚姻……尽管我是事后才知道母亲与柳疯子之间的事情,但是柳秀才那番说辞的确非常刻薄,甚至是很过分了……”
“争房子的时候?”我看柳石榴虽然情绪平静下来,但是说话还有点乱,就忍不住开始帮助她理清时间线。
“对。”柳石榴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金镯子,才说话。我注意到,这个金镯子和之前柳疯子拿出来的金镯子是一对,款式完全一样。
“钱立峰何时出现?为何要你们买下柳疯子的宅子?”
“其实,因为父亲觉得亏欠了柳疯子,发现如果我们也离开了柳疯子,他连片遮顶的瓦都没有了,所以就想着干脆帮他把宅子买下来,至少老了以后还是有地方住的。”
“等等,所以,一开始王氏跟着柳疯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件事情了么?”我有点乱,因为还是我对钱立峰的人品存疑。他既然能够毒哑柳疯子,就已经属于够狠绝之人,现在又有亏欠之心,这的确是自相矛盾的。
“一开始母亲和柳疯子也并没有想回来,毕竟当初柳疯子赌博输了,还把自己的宅子卖掉了,基本上属于没有脸面再回来了。但是他们两人也去了一些地方,可当时那个情况,举目无亲,母亲有怀着我,实在不适合到处漂泊。最终,母亲还是决定让柳疯子带着她回了家,并且以夫妻的名义住在了柳家。母亲手里有银钱,也有不少。当时也的确可以把宅子买下来,但是一想到父亲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我们,所以就一直隐忍着没有把钱全都拿出来。更何况为了安抚柳疯子,也要经常拿一些银钱出来给他赌博用。就这么凑合过了很多年,母亲真的很辛苦,很少与人发生争执。”柳石榴开始回忆起之前的生活,脸色也变得柔和了很多,那段时光对于她来说,尽管没有父亲的庇护,但是母亲也能够让她吃喝不愁,生活也算有趣。
“钱立峰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来寻赌债的,吓得要死。”柳石榴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当年这个相逢的画面还是有些搞笑的。“我早早就从母亲那里知道柳疯子不是我的父亲,但也是帮我们拥有一片安静生活的人,因此,我和母亲对他也没有不好,甚至也是很好的。可这个烂赌真的太令人烦躁了,每每输了钱就回来要钱再去翻本,很是讨厌。甚至有时候还有债主上门,搞得邻里也都知道这个恶臭的名声。所以,那日父亲上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债主,直接拿了扫帚将他拍了出去。后来他高声喊着母亲的闺名,母亲跑出来一看,才知道是她的男人,直接把我丢到一边,上前抱住了父亲……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真的至今我都记得他们的眼泪。”
“后来……”我不太想听煽情的戏码,毕竟这与案情也没什么关系。
“后来,母亲与父亲说了很久的话,柳疯子回来也看到了父亲,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后来他们三个人关起门来又说了很久很久。等到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了一个大致的故事,就是你们也知道的寻亲故事。再后来,父亲就让母亲去把我的婚事退掉,然后经常带天一来找我玩,我们两人也相互很喜欢,所以……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这明明是新生活的开始,是幸福的开始,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柳石榴又开始哭了起来,从抽泣到大哭,雷天一抱着她一直在劝慰。
“别劝,让她哭,使劲哭。”我站了起来,走到柳石榴的身边,将小鸭子交到她的手上,“没关系,不会有人笑话你,也不会有人说你。使劲哭出来,将你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但是,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好好活着,为了你的孩子,也是为了你自己。你的父母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难过的活下去吧?你母亲带着你隐藏身份地苟且活着,你父亲虽然是个反贼,但依然在寻找着你们,他们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让你幸福的活下去。所以,你不应该难过,反而应该觉得很幸福,因为这世上有两个这么疼爱你的人。他雕刻的小鸭子,还会陪着你的宝宝,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柳石榴慢慢停止了哭泣,接过了小鸭子,很用力地捏在手里。“大人,我父亲不是坏人,对不对?”
“呃,这不太好说。对于你来说,他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他可是个反贼,还是被通缉之人。”我也有点挠头,这个答案我也给不出来,千人千面,谁知道在别人的眼中,钱立峰又是什么样呢?
“那您怀疑杀我母亲的另有其人,是谁呢?”柳石榴终于恢复了正常思维,雷天一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
“一般来说,杀人无非是情杀和凶杀。目前看来,情杀或许不可能了,但是凶杀呢?比如仇人,比如盗贼,所以,你是现场亲历者,你的证词最为关键。你当晚看到了什么?甚至哪怕是闻到了什么气味,都是线索。”
柳石榴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那晚我和母亲说完话,就回去睡觉了。白天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和母亲交谈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是用尽了一切方法帮助柳石榴回忆当晚和之前的事情,但是从她这个角度什么疑点都没有。她的生活也真是幸福,完全是在王氏的庇佑下长大,柳疯子虽说经常赌博,但是对她也是很好的,特别是她小的时候,也经常带着她出去玩。因此,在柳石榴是心中,柳疯子也像父亲一样的存在。在与雷家过婚书的时候,是她坚持最终还是用柳石榴的名字来写下婚姻契约,而不是钱石榴。
钱立峰也同意了,并没有反对。还说他女儿有担当,重情义,是个好孩子。
种种前因后果,依然历历在目。只是人不在了,那些秘密也逐渐埋没,再也翻找不出来了。我出门的时候,看到筐里还有一件小马的木雕,就问柳石榴要了来。在我的内心深处,应该也是想探究一些事实的真相,想知道那些人为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为什么总在刺激我所有的神经,令我感到愈发的难过。
回到县衙的时候,杨大人已经回炐西县了。我和张毅坐在破烂的文书库房里,看着衙役们把十几年前的卷宗搬了出来,一摞摞,还真不少。
“要不,咱们出去等,这里实在是太呛了。”张毅用袖子掩住了口鼻,那些灰尘真的是漫天飞舞,在秋日的暖阳里看起来很是散漫。我伸手遮挡住房顶破裂处洒下的阳光问他:“你就不修修房顶么?这万一下雨怎么办?”
“根据史料记载,本县已经二十年没有下过一场大雨了,最大的雨也不过是地皮略湿而已。”张毅这个时候开始跟我跩史料了。
“那你们吃什么?不下雨,没庄稼,就没粮食呀。”我问他,同时想起我们一直在吃各种烩面,难道这里盛产小麦?那也不对啊,都需要雨水啊。
“因为常年干旱,这里会盛产一种‘稷’的植物,也就是百姓俗称的小米面,无论蒸煮,味道都不错。之前你吃的羊肉烩面,那个面就是小米面做的,味道也还可以的吧?”
“原来如此,我说那颜色看起来怪怪的。”我想起那个烩面,又是一阵头疼,这又要吃饭了,我可不想吃那么沉重的食物。肖不修在哪里?我想去吃小馄饨。
第二百零八、画面美好的夜晚
深夜时分,肖不修才带着侍卫们回来,一脸的疲惫。我举着油灯,还在和张毅翻看着卷宗。上面关于反贼的事情语焉不详,似乎只是抓了一阵子,然后就没有人提通缉犯的事情了。那这个事情就变得很奇怪了,人尽皆知在十几年前,有个叫曹显的人谋反,然后他被描述成了恶魔一般的人物,到处杀人放火,烧杀抢掠,还挖掘了一个宝藏,获得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可忽然有一天,曹显就败了,遣散了所有人马,消失在茫茫的沙漠之中。再之后,就有人看到了他的墓碑,证明这个人死掉了。
对于他的通缉,以及曾经属下的通缉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年的时间,所以我们在成山的卷宗中,最终也没有翻到什么东西。最有价值的一份卷宗倒是有钱立峰的名字,上面说的是曹显残部正在想西凉国逃窜,望沿途各县加强戒备,重点抓捕的名单有十几人,除了钱立峰之外,其余的名字完全不认识。想想这些也是十几年前的人名,如果他们都活着,现在也有五六十岁了,早都退隐江湖,娶妻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别人提起当年做反贼的故事呢?”我的确很好奇,张毅看着我就看怪物一样。
“谁会说自己是反贼呀?就算是不再捉拿通缉他们,但并没有说他们就无罪了。至少朝廷后来也没有出公文说不再追究这个事情,那证明如果是抓住了反贼,还是要关起来,按照大月国的法例来判刑的。”
“别这样,就是说说而已。谁不知道榜眼都能够把大月国的法例背下来,别跟我显摆。”经过了一下午的“共同奋战灰尘和故纸堆”,我和张毅已经建立了临时的合作关系,所以说话的态度也随意了许多。
正说着话,肖不修居然带着人回来的是县衙,而不是官驿。他的脚步还挺沉重,进了库房,冲着我大声说:“大人,我们回来了。”
“哦哦哦,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和张毅闲聊刚才的话题,但肖不修又继续说道:“大人,我给您带了好吃的。”
“啊呀,你等等。”我冲着张毅说了一句,然后立刻站起身,揉了揉腿,一瘸一拐地向门口的肖不修走了过去。肖不修动作还挺快,几步就走到我眼前,还顺手托了我一把,“”大人,天黑,小心路。”
这肖不修吃错药了吧?居然扮演下属扮演得如此出神入化,拍马屁都演过了。“哦哦,无妨。好吃的呢?”
“酱牛肉,梅花饼,还有梅子茶。”肖不修在黑暗中的眼睛居然闪着光,易容绝对不影响他的身高身形,我还挺喜欢他现在不太过分好看的颜值的,否则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脸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嘿嘿,干得漂亮,有赏。”我简直能够用笑逐颜开来形容了,因为我今天一整天,只喝了一碗粥,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吃。不是不想吃,是太难吃了。张毅这种人也算是官宦家的孩子,居然能够吃得下膻味极重的羊肉手抓饭,我也是够了。
“赏什么?”肖不修问我。
“赏个羊腿?”我想起县衙后厨房还有一堆生羊腿,我跟张毅说说肯定能够给我。我就左手出右手进,反正也不用我掏钱,赏赐的礼物也有了。哎呀,我咋这么聪明呢。
“那算了,我不要这个。”肖不修居然还拒绝了。
“那不成,本大人赏你的,必须要。”我板起了脸,很认真。结果,肖不修的脸比我还板,并且很认真的说:“大人,好吃的没有了。”
“啊?为什么啊?”我瞪着我已经熬出血丝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吃了。”肖不修居然转身要走。
“别啊!”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急地说道:“你要啥?买新衣服么?我给你买。”
“不必了。”肖不修还跩上了。
“大人和属下的关系还真是好呢。”张毅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则又重新回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张毅,低声说道:“见过张大人。”
“哦,不必不必,见过你们大人就好了,我不重要。”张毅连忙摆摆手,“南厂的侍卫我可不敢惹,小七大人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您赶紧回去吃东西吧,明天咱们继续。”张毅被肖不修的眼神吓了一跳,又看了一眼门口站了一堆侍卫,心里就更加慌张。
“行。明天咱们再继续找找。”我多爽快,我是个好上司,在子夜之前让大家下班,真是好人。张毅送我出了县衙的大门,对面就是官驿的大门,我跟他说:“行吧,你回去吧。就这两步路,还真不需要送。”
“别啊,大人,我得送您去寝室才符合规矩的。”张毅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偶尔还偷眼看看肖不修,估计是被他的气场震撼住了。毕竟我们南厂的侍卫们个个都是高大威猛,相貌堂堂。
“别啊,我屋里有美人的,不能让你看见啊。”我笑嘻嘻地说着。肖不修立刻就咳嗽起来,声音还很大。
“算了,我不送了,大人慢走。大人的侍卫可能是今日太过奔波着凉了,要不随我会衙门再拿一剂药……”张毅还是絮叨,特别啰嗦,可能是想急于示好,但是又没有踩对地方。
“别,赶紧各回各屋,睡觉去。”我及时拦住了张毅的邀请,若是肖不修跟他再去县衙,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虽然我脑海里的画面很多,但绝对都不太好。
“恭送大人。”张毅点头哈腰,非要我等我进去了才走。我也就没有再客气,直接迈步进了官驿,并且让他们关好门。
大门一关上,肖不修就立刻变了脸,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扮演侍卫的狗腿子样,现在是一副肖不修玉面修罗的可怕模样径直往屋里走,我只好小跑着在后面追,大气都不敢出。
进了房间,肖不修直接坐了下来,我特别自觉地就跪了下来,画面极为和谐。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肖小五送过来的茶,才问我:“哟,肖大人怎么跪着呢?这多不好啊。”
“挺好的挺好的。”我态度特别好。
“那肖大人打算跪到什么时候呢?”肖不修居然拿捏出了厂花的强调,听得我头皮发麻。
“您说啥时候就是啥时候,我都成。”我现在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就这么怂呢。
“那这酱牛肉什么的,我可就吃了。”肖不修那声音真是令人想挠死他。
“您吃您吃,您辛苦了。您什么都没找到吧,所以您先吃吧,怪累的这一天……”我也没经过大脑,直接把肖不修的一天说了出来,成功地令肖不修拍了桌子,吼我:“肖小七,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啊,我不是说的实话么?我早上就说了,您啥都查不到啊!”我也豁出去了,瞪着我的大眼睛看着他,不过我发现肖不修的眼睛里没有怒意,反而还挺高兴的,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是我很听话,很乖巧,他很满意?
“行吧,打赌这件事情算你赢了,我批你七天假期,不过要在破案之后,要经过我的同意再休息。”肖不修让肖小五拿了一个大食盒过来,一样样摆了出来,都是我爱吃的。他记得我所有爱吃的东西,也是很难得的。
“谢谢谢谢谢……”我还挺激动的,本来是想抱抱他的,但是觉得这样挺不和规矩的,就及时忍住了。然后就很愉快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准备开始吃。
“吃之前,是不是和我说说你今天的事情?可有什么发现?”肖不修也挺好奇我今日的进度。
“这还真没有发现,并且,我倒是觉得没有发现,反而就是最好的发现,应该能够排除很多人的嫌疑,将范围缩小了。”我举了举筷子,看了一眼肖不修,最终还是大胆地先夹了一块酱肉牛放到了嘴里,他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特别自然。所以,我就放心大胆地开始吃第二块,第三块……
“所以,你心里大致有了嫌犯的人选?”他也吃了起来,看来也是饿了一整天,不过吃相还是很优雅的,至少人家吃饭之前擦了擦手,又喝了清水漱了漱口,才开始吃饭。
“嗯,有了几个人选,不过还是要去问问的。”我一口气喝干了梅子茶,才觉得今日是吃东西了。“您今日有什么发现?钱立峰的同伙?”
“只是在周围勘察了一番,看看民情民风,听听这里的人都是在说什么。”
“议论这个案子吧?还有秋凉风起,正是羊肉最肥美的时候。”我又用手捏了一块酱牛肉塞到嘴里,味道果然依然是好的,在我吃饱了之后还能感觉到口感不错,就证明真的是好吃。
“为何你知道?”我又成功的引起了肖不修的注意。
“我在故纸堆里看到了这十几年来潼里县的风貌,这里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几十年如一日,大家的生活很平稳,即便是当年谋反内乱的时候,也没有波及到这里。这里也的确发生过凶案,但是也没有太过残忍的。所以,现在这个案子的确是很轰动的一件事情,毕竟有凶杀,有赌博,有反贼,还有关于金银珠宝,这些都值得茶余饭后瞎说八道的。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每一年都要进行的秋收,这也关乎着一年的生活。这里有一道名菜是羊肉煲,很多餐馆还会以此为名,暗地里争抢谁做的最好吃的头名。”
“你看的很仔细。”肖不修点点头,表示肯定。
“回头我跟陈志典说说,让他找人过来搬一部分去京城,应该对他写地方志有帮助。”我想起肖不修在路上看地方志的情形,“其实呀,光看书也挺没用的,还是要走一走,听一听,才最有趣。”
“都要做,才全面。”肖不修做了总结。“接下来呢?你打算如何?”
“明日上午我再看剩下的一小半卷宗,然后咱们下午回去炐西县吧,我想找几个人。”我吃得很快,所以现在只是看着肖不修吃饭,赏心悦目。
“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当然要慢一些,我可不想再骑马了,受不了。”我各种摇头摆手,表示绝对不要。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答应了。
吃完了饭,我就回自己的房间睡了。肖不修给我加了一床被子,说是秋凉怕我冻着。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弱,至少我怀里有一匹小木马,是一种很温柔温暖的存在。
“小马会带着小满去很多地方,很多连爹爹都没有去过的地方。”这个男人又出现在梦里了,他笑着对我说着话,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婴孩的啼哭声。“你看,小满又饿了,这孩子简直了,完全吃不饱的样子,这长大以后,还不怕婆家吃穷了。”
“她还这么小,你就想婆家的事情了?太早了吧?”娘亲背对着我正在洗衣服。“再说了,小满这么好看,一定要找个好婆家才成,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你看,你想得比我还远……”爹爹笑得特别开心,眼尾的猩红一闪而逝。“小满呀,你如果真的要骑马出去玩,要注意安全,不过爹爹会保护你的。”
我啃了一口小木马,结果太硬了,硌疼了,就哇哇大哭起来。爹爹赶紧抱着我各种摸摸抱抱亲亲,“别哭别哭,小满现在还是个小宝贝,还不能骑马,小马也不能吃的。等小满大一点,我们就学骑马,然后跟着爹爹去很多地方。爹爹永远在你身边好不好?不过,你要是有了夫君,可能就要嫌弃爹爹了。到时候,爹爹就远远地看着你,也不走远,还不好?小满要乖了……”这一通的瞎说八道,把洗衣服的娘亲笑得前仰后合的,甚至开始数落爹爹为什么这么冒傻气呢?
这场景很欢乐,很温暖。有阳光洒下来,一切都很美。
第二百零九、我们来聊聊杀人的那个夜晚吧
第二百零九、我们来聊聊杀人的那个夜晚吧
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回了炐西县。张毅让衙役们搬了一部分卷宗给我,让我路上看,也可以带回京城去。“大人带走是最适合不过的,我就不跟陈大人有什么瓜葛了,若是被我父亲知道,怕又要生是非了。”
想想也对,毕竟这之间的复杂关系也挺令人头疼的。我让人把卷宗都搬上了车,肖不修看了一眼,果断去骑马了。因为车里只能坐下我一个人,他想坐马车,就只能抱着我了。想想那个画面,也挺不美好的。所以,此时此刻,易容过的肖不修作为肖小七的贴身侍卫也只能骑马走,顶多就是在马车的前前后后跟着,反正不能坐马车了。
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跟他一个马车的时候,我还总是要顾及他的脸色。他随便哼一句,我还挺害怕的。所以,现在我安安静静在马车里看资料,也没想着吃东西喝茶什么的。总之,这样是极好的,我很满意。肖不修怎么想,我也不想管了。
清早出发,等我们回到炐西县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肖不修敲了敲马车的车窗问我是去县衙还是回客栈?我揉了揉眼睛,打开窗户看了看已经点起灯火的炐西县,家家户户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此时此刻正在围炉而坐,吃完饭后的闲聊时光。
这是一天之中最轻松的时刻,有一点点疲惫,但更多的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享受最温馨的时刻。我有点晃神,看着长街灯火。肖不修咳嗽了一声,又问了我一遍。我才回答他:“去县衙吧,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今晚不睡了。”
“你要做什么?”肖不修有些诧异。
“我想找几个人聊聊杀人的那个夜晚。”毕竟还在街上,不方便说太多。我只是伸手递给肖不修一块梅子饼:“辛苦啦,先吃一块吧。”
肖不修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但还是接过了梅子饼放到了嘴里,有点酸,他皱了一下眉头。“我给你买的么?怎么不甜?”
“我喜欢的,你买的我都喜欢。”我笑着对他说,“下次多买点,我喜欢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笑容太过灿烂了,他居然有点愣神。我关上了车窗,又坐回到黑暗里,悄悄地深呼吸了一下。故纸堆的卷宗里记载了这样一个小事:曹显失踪后,钱立峰带了一小队人马潜逃,在官兵的追捕下,被冲散了。虽然不知所踪,但各县府注意来往之人,特别要注意是否有人带着一个女婴,切莫伤害女婴性命。
炐西县的县衙灯火通明,我坐在正厅里,杨大人坐在一旁,肖不修站在我的身后。我让人把柳秀才提了出来,他的四肢已经被包裹好,只能平躺在一块门板上,但整个人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王氏来你家的时候,只是大着肚子?何时生的柳石榴,你可在场?”谁都没想到我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所以我都很明显感觉到大家很诧异地看着我。
柳秀才想了想才说道:“应该是要临盆了,虽说生产那日我没有去,但我妻子过去帮忙了。毕竟是邻居,听到她的惨叫,还是要去帮忙的。”
“柳疯子对这个孩子如何?”我继续问道。
“其实也不错啦,我也是听说的,赌钱若是赢了,就给柳石榴买些好吃的,柳石榴对他也挺好的,在她小的时候,我还曾经见过一次柳疯子因为不能言语,柳石榴很是泼辣厉害地和别人吵架,维护柳疯子。”
“王氏不是你杀的,那你觉得她会是被谁杀的?”
“她那个表哥?”柳秀才还不知道钱立峰已经死的事情。“反正这人我远远地看过几次,身材高大,也不太像好人。说不准是她的姘头,谋划我家的房产。”
“此话差矣,人家给了你足够的钱,可没有抢你的房产。”我也是挺讨厌柳秀才的刻薄说话方式,“你再想想,王氏和什么人结怨么?”
“我真的不太关心她的事情,要不然问问我妻子。”柳秀才一脸的为难。
“行吧,来人,把柳秀才的妻儿都抓来……”我直接吩咐下去。
“大人大人啊,我的妻儿并没有犯错啊……”柳秀才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大喊了起来。
我看着他,冷冷地问:“你平时就这么说话的?你只关心阳春白雪,不关心柴米油盐,觉得他们都是俗人,觉得王氏能够和柳疯子在一起,也未必是好人,所以看不起人家,对不对?”
“我……”柳秀才被我问的答不上话来。
“你别觉得懂几句诗文就了不起了,你同样要吃喝拉撒睡,少在我眼前装清高。你的杀人嫌疑并未洗清,我现在依然有理由怀疑你杀了王氏,你好自为之。”见到我忽然翻脸了,杨大人也一脸的愕然,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人,把柳秀才的妻儿都抓来,还有他的家丁,还有柳疯子,都抓来,若遇到反抗,直接往死里打。”
“不要啊!”柳秀才很激动,躺在门板上都想爬起来。
“把嘴堵上,听着烦。”我转过头去问杨大人,“我要去偏厅坐会儿,等人都抓来了叫我。”
杨大人立刻站起了身,我也站了起来,“给我准备点吃的,我的侍卫们也都没吃饭呢。动作快一点。”
“是是是。”杨大人立刻躬身称是,也不敢耽搁,让衙役们分头去做事了。我坐在花厅里,看到杨大人没有跟过来,就快速地跟肖小三说:“带几个人出去,跟着衙役们去抓人,尽量把动静搞得大一点,让大家都知道我抓了柳疯子,和柳秀才的妻儿,并且怀疑他们就是杀人凶手,要立刻行刑。”
“得令。”肖小三已经到了不问缘由的直接执行命令的地步,所以直接就带着人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肖不修,我看了看他,问道:“你也不问?”
“不问。”肖不修的回答很干脆。
“好。”我坐了下来,随便拿了本书架上的书看了起来。反正县衙灯火通明,有如白昼,看书也不费眼睛。过了一小会,杨大人就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我让他放在一旁,然后又让肖不修带着剩下的侍卫们去吃饭,我坐在这里依然在看书。
“大人,吃一些?”肖不修站在我的面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你们吃吧,我不饿。”我看了一眼杨大人,说道:“杨大人,您坐在这里陪着我吧,等人抓来了再说。”
“好的好的。”杨大人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我不再理他,只是看着书,其实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办法是否有效,毕竟,很多事情也是猜测,没有得到证实。
等肖不修他们吃完饭,县衙门口开始热闹起来。毕竟抓人的时候,肖小三他们出去散布了一些信息,挑起了炐西县爱看热闹民众的八卦之心,本来“刀下留人”抢下了柳秀才就已经是大新闻了,我现在连夜回来就开始突审,更是热闹中的热闹。并且,还很有可能当场杀掉柳秀才的全家以及柳疯子,这么大的热闹,百年难遇,这些人自然能来的全来了,还有不少是被背过来的。
我站在正厅里看向外面的时候,都觉得人来得实在太多了,黑乎乎乌泱泱的,过于热闹了。
柳秀才的妻儿被押过来的时候,披头散发的,看来之前是挣扎过的。她嚎哭着说自己都要冤枉死了,怎么可能去杀王氏呢?柳秀才的儿子也跟着一起喊叫。我只好揉着耳朵看着他们的表演,然后又看到柳疯子也被揪了进来。
柳疯子都是疯子了,更是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幸好他不能说话,只是“啊啊啊啊”的发声,场面看起来的确也挺惨烈的。不过,我还是忍住了耳膜穿孔的危险,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表演,然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再闹的话,就都杀了吧,不用留到明天了。”
就这么一句话,声量也不大,但是他们都听到了,立刻闭了嘴,并且在外面围观的人也都闭了嘴,没有人再敢说话。直到此刻,我才深刻感受到肖不修的南厂的威力,这不是我个人威严,而是在肖不修的严苛高压之下,大月国的每个人都对于南厂有着说不出的恐惧之感。
我把肖不修叫到身前,说道:“一会杀人的时候看着点,别溅我一身血。”
“好的。”肖不修很配合,站在了我的身侧,起到了完美的保护作用。“对了,柳秀才的家仆就这么几个人是么?把这张桌子搬到一边去。”县衙有一张金丝楠木做成的长条案几,也是县衙内最重要的家具,一般从来不会搬动,因为也不太能搬得动。放在正堂里,也起到了镇宅的作用。现在我居然下令要搬走,杨大人第一个跳出来喊道:“大人啊,不可啊!”
“又怎么了?”我有点犯脾气了,肖不修立刻将走过来的杨大人推到了一边,不能靠近我。
“这是本县的象征,不能随意搬动啊。”杨大人都快哭了。
“不就是个桌子么?搬一下又有何妨?”我翘起了二郎腿,一脸的嫌弃。“你这破桌子,给我我都不要。赶紧搬,快点。”
柳秀才的家仆有七八个人,除去一个老一点的,剩下的几个全都上来搬桌子。金丝楠木的桌子的确很沉,但这几个人都是属于力量型的,虽然费力,但还是能够搬动桌子,并且在我的瞎指挥下搬了好几个地方,我才让他们放了下来。
“柳疯子,你也别嚷嚷了,反正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懂。”我看了一眼已经两眼通红的柳疯子,很多人都害怕他忽然发疯,所以躲得远了一点。“今天来了不少人啊,有你认识的么?”我轻笑了一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张着嘴想说什么。
肖小三慢慢走了过去,打算在他发疯的时候抓住他。
“柳疯子,你瞅瞅外面的人,都是在看你笑话的,你这辈子也是挺没意思的,烂赌也就算了,原来还替别人养媳妇闺女,真是赔大了。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所以才杀了王氏的?”我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令柳疯子更加发疯,因为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除了刻薄之外,更有看不起和贬低的意思。
柳疯子真的回头向外看过去,看每一个围观的人,看他们脸上的嘲讽和讥笑。我很认真地说:“其实,你不疯,你很清楚自己做的事情,你只是说不出来,又不认字。但是,你活着,你是人,你能够认出凶手的,对不对?证明给我看!”我忽然厉声说话,让他浑身一颤,又回头看着我。
我其实是有点焦急的,最后的突破口只有他了,我必须让他冲出去。“柳疯子,柳石榴是管你叫父亲的,她依然还是姓柳的,你要为她讨公道!”
柳疯子忽然挺直了腰板,又回过头去看向外面看热闹的人,然后直接冲了出去,在人群中揪出了一个瘦小的男人,并且与他厮打起来,发出了“嗷嗷嗷”的叫喊声,场面极其混乱。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肖小三回头问:“拉开?”
我攥了攥拳头,说道:“再打一会儿。”
他很无语地看着我,又和肖不修都站在了我的前面,“别挡着我,我得看看。”我扒拉了一下肖不修,肖不修直接扯住我的胳膊,不肯松开。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厮打在一起,围观的人也纷纷让出了空间,瞅着两人厮打得莫名其妙。
这个瘦削的男人大喊着:“你干嘛打我啊?我又没欠你钱,我也没招惹你!你这个疯子!”
但是,柳疯子完全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追打着他,看起来是完全打红了眼,额头上的青筋暴露,涨红了脸,急了眼了。他还是挺厉害的,至少身强体壮,很快就把这个瘦小的男人按在地上打,并且打出了血,看起来很是刺激。
“大人啊,这要是血溅当场不合适吧?”杨大人有点看不下去了,又想凑到我身边来说话。肖不修直接又推开了他,那眼神也是能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