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王富贵的那些爆头事件
第二百五十五、王富贵的那些爆头事件
肖不修还想追问我到底如何跑出冷宫的,就被气喘吁吁赶过来传话的小太监叫走了,说是“黄娘娘出宫了,皇上很生气。”
我和常叔坐在椅子上都没有反应过来,黄娘娘怎么出宫了?她解除宫中禁足没几天,怎么又开始折腾上了?
只能她跑到我这里找麻烦,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争端,肖不修用了点小手段成功让黄娘娘禁足,前几日据说是病了,皇上去她哪里看望了一下,就顺便解除了禁足。结果,这又是闹哪一出?
我已经暖和过来了,看肖不修要急急出门见皇上,我就赶紧把大氅还给了他,虽然我不够高,但是还可以伸手帮他整理一下,然后略略仰头看着他说道:“等你回来吃完饭么?”
“嗯?”他眼睛里闪了一下小小的光芒。
我又赶紧说道:“帮我去醉红楼拎两个荤菜回来吧,我特别馋那里的锅包肉,要多一点酸甜。”
“肖小七!”肖不修大约鼻子都气歪了,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笑嘻嘻地也看着他说:“我要尽快破案啊,需要一些锅包肉增加营养的。还有哦,你现在是我冷宫里的人,要听我的。我就不打你十军棍。”
要不是事情紧急,肖不修一定会揍我一顿的。他只是攥了攥拳头,头都没回就走了。常叔看着我,问道:“好玩么?”
“挺好玩的。”我看着他的背影,表情略略有点落寞。
“你开心就好。”常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拎着热茶壶走了。我坐在这里喝完了肖不修递给我的那杯茶,才站起了身,向着藏书阁深处走去。我记得有些关于江湖以及漕帮隐秘的卷宗,还有那些一直没有破的案件卷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存留在这里,只是当初看到的时候直接忽略过去了,现在却需要再看当年这段往事是什么情况。
漕帮上一任帮主,也就是苏澜的母亲,曾经也是江湖侠女,不过因为嫁给了苏澜的父亲,为了减少一些麻烦,所以她就没有再正式对外抛头露面,只是做了幕后之人,让二当家和三当家在前面做管理。
其实,漕帮的运营和苏记或是颜记,和其他的买卖都差不多,只是所经营的品种不一样而已。漕帮就是水运通途,保证南来北往的客商门通过他们的船只将大宗货物运到目的地。这一行也做了百十来年,因此也一套相当成熟的运营制度,只要按部就班,就不会出错。
当然了,很多镖局也要和漕帮保持良好的关系,才能够及时将货物运走,或是保证货物的完整不破损。王富贵当年无论是在镖局干活的时候,还是自己单独出来给老客户做私人保镖,都和漕帮保持了不错的关系。
老客户的生意做得很大,对王富贵也很信任。有一次与东倭国做生意的时候,花了重金买了一把火铳,外加三百颗散弹,作为防身中的。当然,他觉得这个东西交给王富贵最管用,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王富贵的保护之中。
火铳这个东西很厉害,虽然一次只能装一颗散弹,没有力气都装不了。毕竟都是用精铁制作,分量还是很重的。但是,它的威力相当大。也就是说,只要被散弹打中,必死无疑。因为散弹里面还装有铁砂,打在身体上会成爆炸性扩散,完全没有机会救活。如果是近距离开火,那就是面目皆非,粉身碎骨。
很多人被火铳传的神乎其神,因此对于拥有了一把火铳的王富贵,更是敬而远之。王富贵拿到这把火铳之后,也是有恃无恐,胡作非为。只要是看谁不顺眼,就立刻将火铳顶在人家的脑门上。这谁受得了啊,吓都吓死了。
老客户也很害怕,怕王富贵某一天真的闹出人命来,自己也免不了跟着吃官司。毕竟王富贵现在是他的私人保镖,这把火铳也是他的。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也偷偷劝他:“这人品性不好,胆大妄为,性格暴烈,以后可是会惹上大麻烦的。你是家大业大,不能把生意葬送在他的手上,想办法把火铳先要回来吧。”
老客户有一天装作不经意地跟王富贵提出把火铳还给他,王富贵却说:“要是遇到了麻烦,有人抓住你的时候,我在一边一枪就完事了,你拿着也没用。再说了,你敢开火么?不如我保护你就好了。”
老客户也觉得先这样吧,至少王富贵还是值得信任的。
又过了一年,有天老客户带着王富贵出门,走到了一出很荒凉的林子里,心里觉得很害怕,想着尽早出门前他的弟弟还对他说:“天气这么不好,何必出门呢?”
但想想还是生意挣钱重要,还是咬牙出了门。王富贵和他走在林子里,忽然停下了脚步,问他:“老板,你是不是觉得害怕了?”
老客户看了他一眼,还是硬撑着说:“无事,咱们赶紧走就好了。”
“那你先走一步吧,我不陪你了。”王富贵的声音很平静,他只是看着老客户,缓缓从腰后拿出了火铳,“这把火铳给你吧,你走吧。”
老客户听到这话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过多怀疑,只是伸手去接火铳。谁知道此时王富贵忽然举起了火铳,冲着老客户的头就是一发,立时老客户的头骨碎裂,脑浆四溅,但身体还保持着想走的姿势,硬生生向前走了两步才最终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王富贵距离老客户很近,被溅了一脸的红红白白之物,但是他完全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是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做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火铳杀人。
拿走了老客户的钱财和货物,王富贵就跑到金门山一带去称王称霸了。当时曹显的叛乱刚刚结束,一切都在恢复期,金门山又因为地形复杂,很多山匪和参与过战事的人都跑到这里躲藏,因此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王富贵凭借着这把火铳很快就在金门山站住了脚跟,并且聚集了一批人干起了拦路抢劫,绑票勒索,奸**女的勾当。官府派兵扫荡过几次,但成效都不大。
慢慢的,王富贵也有了名气,但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只知其名,未见其面。有一天,王富贵下山去城里花天酒地。在等着刮脸的时候,听一群人在闲谈王富贵的事情,说起了他作恶事情,“这人太缺德了!”、“净胡来!”、“将来不得好死!”类似这样的议论大家七嘴八舌,也是挺热闹的。
王富贵也没说话,等着刮完脸之后,问那几个也刮好脸的顾客:“你们认识王富贵么?”
“这种人有什么好认识的?混账东西,应该去死。”客人们就是闲聊而已,发发牢骚,随口说说。
王富贵嘿嘿一笑,说道:“老子就是王富贵,今天就让你们认识认识吧。”说完,就掏出了火铳,对着这些人一通爆头,现场极为惨烈,很多人都惊慌逃走。还有个人没来得及逃走,就跪在地上求王富贵饶命,王富贵倒也没有继续下去,就对他说:“今天你大爷心情好,你也走运,刚才他们骂我的时候,你没说话,有口德。我就留你一条性命,传个话,让大家别在背后议论你富贵爷,少嚼舌根子。”
这事情闹得很大,皇上都知道了,派了官兵去围剿金门山,但没有任何效果,抓不到人。这事情也就这么悬着,那些刮脸的遇害者家属闹了半天也没有用,整天哭天抢地,但是谁也打不过王富贵。
又过了大半年,王富贵居然大摇大摆来了京城,到一个饭馆里去吃饭,开了一个包房。结果,黄娘娘的叔叔,礼部的一位文职官员,领着一群人也来这里吃饭,想要一个包间。此时,包间已经没有了,店伙计就去和王富贵商量,他是一个人,礼部这位官员,还是黄娘娘的叔叔,皇亲国戚,能不能给让让?
王富贵完全没答应,还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黄娘娘的叔叔也是暴脾气,仗着自己的身份直接踢开了包间的门,张口就骂。也真是活该叔叔倒霉,平时骄横惯了人遇到了一个不要命的悍匪。王富贵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抬手一枪,叔叔立刻又是爆头,脑浆四溅,现场极为恐怖。
这在京城犯案,又杀的是皇亲国戚,当时轰动一时。皇上立刻发了海捕文书,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如何,都要把王富贵缉拿归案。但是,谁敢抓王富贵呀?不要命的人,和那把已经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火铳,就连官府的人都很发憷。
不过,海捕的文书下来以后,王富贵的确也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回金门山,跑到了巴克屯的草原深处躲了起来。那里地势开阔,官兵大规模的追捕容易暴露身份,所以也就没有在正式进行追捕,但每年还是有人去查查王富贵的状况,尝试着抓捕他。
这其中有官府的力量,也有黄娘娘家里的侍卫,还有一些需要赏银的侠客。赏银逐年递增,从最初的五千两,到现在的十万两,还有金银珠宝和地契,甚至是漕帮帮主的位置,都足以吸引很多人。
关于漕帮的这段公案,是在黄娘娘叔叔的案件之后的十四年后,那时候,这个案子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了,江湖上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前浪推着后浪走”、“有了新人忘旧人”地方,王富贵的名字早都被人淡忘了。
王富贵那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为了重新树立威名,王富贵决定玩一把大的。有戏文里说,即便是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江湖客,未必能够让所有人知道。但是,若是能够劫“皇杠”可以扬名立万了,比杀皇亲国戚还有效果。
于是,王富贵就来到了码头劫“皇杠”。
他之前与漕运的人很熟悉,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漕运的运作系统没有变,那些人也还都在。虽然都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但是王富贵也没在怕的。毕竟,他手里有火铳,直接爆头就好了。
于是,他算计好了时间,带着一群亡命之徒劫了“皇杠”,把当时负责押运“皇杠”的漕帮二当家和三当家直接爆头。
这案子一出,又震惊了天下。漕帮元气大伤,帮主还含恨而终。当时,肖不修都去参与抓捕王富贵,但是也没有见到这个人。
他和他的同伙带着满满的“皇杠”又消失了,但是江湖上全是关于他的传闻。
朝廷再一次升级了海捕通缉令,并且又加了五万两雪花银作为赏金。这么算下来,漕帮给了十万两,朝廷给十五万两,黄娘娘家给了一座京城的大宅子,肖不修说也能够给十万两,这么算起来,四十多万两银子绝对有了,这都赶上一个县的“皇杠”了。
我心里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最初给王富贵火铳的老客户的家人呢?怎么没有人提及了?
我又前前后后翻了几捆卷宗,才在一个不经意的口供记录中发现:老客户姓曹,字明,是叛贼曹显的哥哥。当初他没有参与曹显的叛乱,依然踏踏实实行商,因此朝廷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自从他被王富贵杀了之后,朝廷也没有特别认真去抓捕王富贵,毕竟当时觉得此人是叛贼的哥哥,似乎也没有必要为他抓凶手。
我叹息了一声,怕是他家的后人也都藏了起来,硬生生地吞下了这口血。
看完这些卷宗,都已经半夜时分了。藏书阁里又是没有人的状态,不知道常叔去了哪里。我自己翻出了一盏宫灯,照亮回冷宫的路,慢慢走着,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个王富贵到底会藏在哪里?
不过,宫里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乱和嘈杂,到处都有人在跑动的声音。我侧耳听了听,还有人在大声哭闹,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言片语是说:“我就要去抓王富贵!我要报仇!肖小七可以,我也可以!”
第二百五十六、连黄娘娘都出马了
第二百五十六、连黄娘娘都出马了
我熄灭了宫灯,悄悄顺着热闹的灯火处走过去。这里是黄娘娘的宫门口,很多人执着火烛站立,还有不少禁军和侍卫们,当然也少不了南厂的侍卫们。
黄娘娘尖利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么多年了王富贵还没有抓到,我黄家的仇至今未报,我出去怎么了?我就不能抓人破案么?凭什么肖小七可以?”
“闹够了没有?”皇上的吼声,吓得我都抖了一下,黄娘娘的气势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变成了小声抽泣。
我记得黄娘娘应该不到四十岁,没有子嗣,但被封为了贵妃,也算是养尊处优,条件待遇不错的皇妃。之前跑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的时候,我还赞叹了她的貌美肤白大长腿,被玉嬷嬷说了一顿。
据说她也不太令人省心,经常闹一闹,想博得皇上的注意。但这些年,皇上越发不爱到后宫里待着了。勤政爱民,大抵如此。所以后宫其实挺冷清的,整个后宫都快被称为冷宫了。
当然,逢年过节,皇妃们过生日之类的,皇上还是会过来的,基本上都没有落下过。皇后那边是心情好,就可以进来坐坐,心情不好,就闭门羹。其实,这皇上也是挺憋屈的,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何必呢?都一国之君了,还这样委屈自己,多找几个喜欢的女人,捶捶腿,喝喝茶,不是挺好的么。
当然,这些话我是不敢说的,这宫里的人若是谁听到了,都会揍我的。所以,我就继续贴着墙根听着他们的话,无声无息。
“你已身为贵妃,就要有端庄稳重的派头,何苦要去查案呢?再说了,这些事情也不是你应该做的。”皇上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已经陆陆续续都侍卫们往出退,我看到禁军首领马茂春都退了出来,就更往黑暗里藏了藏。
“这仇这么多年了,如果我叔叔活着,现在也都是礼部尚书了,我家何至于此如此落败?我一个人在宫里,又没有子嗣。我叔叔也没有子嗣,我们黄家都要绝后了……我要怎么办?”黄娘娘声音又高了起来。
皇上还没有说话,我就听到肖不修阴惨惨地说:“请贵妃娘娘慎言,此时此刻,您是大月国的皇妃,早已不是黄家女儿。”
这句话真冷血,听得我又一抖。结果,被禁军们发现了,好几个人同时向我跑了过来,差点就要拔刀了。幸好马茂春眼睛好,立刻让众人噤声,他快步走过来,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看热闹。”我的回答令他哭笑不得。
“赶紧走吧,皇上挺生气的,脾气不太好,别惹到他。”马茂春自然是向着我的。
“所以,发生什么了?”既然都这样了,我就要八卦到底。
马茂春看了看四周,然后扯着我的袖子往夹道里走了走,轻声说:“这不是你那个苏澜抢亲什么的事情爆出来了么,然后黄贵妃知道了,又把当年她叔叔被王富贵爆头的事情想起来了,说什么也要去报仇,说要抓王富贵,要做漕帮帮主……”
我也很无语,这黄贵妃脑子怕不太好使。“她叔叔这个事情过了十多年了吧?怎么这时候又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马茂春看了我一眼,“穿这么少,你也不怕冻死。”
“还好还好,我本来是想赶紧回去的。”我干笑了两声,“藏书阁有卷宗,我刚才看了看,所以知道的。”
“你能抓到王富贵么?”马茂春倒是很直接就问了出来。
“不能。”我更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
“你们这么多人都抓不住,我怎么可以?”
“赏金挺多的……”
“嗯,我也看到了,很是羡慕。不过啊,赏金多,就意味这个事情更是难上加难。”
“我舅舅也曾经去抓捕过,不过也是没抓到。”想来这个案子曾经闹得那么大,很多人都应该参与过,所以马茂春这么说,我也不觉得奇怪。
“马大哥,如果您家舅舅能够知道什么更多的细节,也可以和我说说的。”我现在是满脑子浆糊,所以如果有更多的知情人也是好的。
“嗯,回头我问问他。”马茂春点点头,“你赶紧走吧,别让他们看到。”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赶紧说道,“黄娘娘喜欢做小灯笼么?或者说,黄娘娘是那种喜欢做小玩意,心灵手巧的人么?”
“这个不知道,好像没有吧。你问这个做什么?”马茂春这种也很精明的。
“哦,我看到三皇子拎了一只小兔子灯,好可爱,我很喜欢。就想问问是不是黄娘娘做的,我想学学。”我的话,真真假假。
“哦,今天三皇子拎的那个吧?是挺可爱的。不过,他这年纪了,还拎着这个,也挺奇怪的。”
“哈哈哈,别这样。”我笑了起来,“三皇子也是宝宝呢。”
“少来,他好歹也是成年皇子了,你才是宝宝呢。”马茂春对我一直很好,像个兄长。不过,就我两这个笑声,吸引来了肖不修,他站在黑暗里,除了眼睛晶亮之外,我什么都没看到。南厂这身黑衣实在是太可怕了,与暗夜融合在一起,就算是此时此刻,肖不修出手杀了我,我都不知道是谁杀的。
“肖小七。”肖不修这个声音比刚才说黄娘娘那句还要阴惨惨,硬生生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在。”我哆哆嗦嗦地回答着。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声音寒冷得让马茂春都哆嗦了一下。
“路过,看热闹。”我往后小小退了半步,肖不修倒像是飘到了我面前一样,特别快速地脱下了他的大氅给我披上,然后低声说:“赶紧走,别让皇上看到,他正在发火。”
“哦哦哦,好好好。”我也没客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对马茂春说:“回头跟舅舅说,赶紧想想,我走了。”我的速度也挺快的,立刻消失在黑暗的夹道里。
一路小跑,也把我累得够呛。主要是这个大氅太沉了,我居然热的都出汗了。不过,等我跑回冷宫之后,才想起来,这么冷的天气,肖不修穿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还没有容我想清楚,影子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然后在我手腕上摸了一下,我立刻就戴上了一个金镯子,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发现这个金镯子还有一个细长的链条,另外一头在他的手里。
“啥?”我抹着脑门上跑出的汗,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坐了下来,影子也跟着进来,后面还有玉嬷嬷,陈一陈二等几名南厂的人。不过,他们几个的走路姿势都很怪异,并且表情也很痛苦。
我忽然想起来了,因为我溜出来,所以肖不修给他们几个人分别打了十军棍,所以这几个人目前看到我的表情特别不好,并且难道是打算把我捆住了,揍我一顿?
“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我立刻往后退了退,但右手上那根金链子被扯在影子手里,想跟他们保持距离,还挺难的。
不过,这几个人虽然步步紧逼,但是距离我还有一步之遥时,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凄凄惨惨地说道:“小主子,大人,祖宗,您要是出门,必然要带着我们,以后就算是出恭都要带着我们,洗澡洗脸吃饭,都带着我们,您要是再消失不见,肖大人又会加倍揍我们的。”
“二十军棍?”我悄声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一百军棍。”陈二率先哀嚎出来。
“咦,加倍不是二十么?”我算术的确是不好,但是加倍这个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肖大人说,加倍,是从十变成百,从百变成千。您就可怜可怜我们,您那十军棍还躺了半个月呢,就算是我们皮糙肉厚,也禁不起这么打啊。再说了,我们几个都是为了您分担了那五千军棍的人,现在还都没好呢……”
“哦哦哦,肖大人太坏了,你们找他去。”我心里想,果然肖不修这人够阴损,想让这些人集体防备我,监视我,困住我。“可是,我要破案啊,要去很多地方呀,不能都带着你们的。”
“没事没事,我们哪里都能去,您在,我们在。”这群人要赌咒发誓了。
“那不行啊,我和肖大人睡的时候,你们在多不合适啊。”我可能挺不要脸的,说这个话的时候,表情居然还特别自然。
影子扯了扯链子,表情也很自然,“没事,我们睡你们边上。你们睡你们的,我们瞅着。”
“……”看来,不要脸的人真多。
“好啦,我就是去了藏书阁。你们想想,我能去哪里?出了冷宫,我一般只是去藏书阁或者南厂,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别的地方我也不敢去啊,我这么貌美如花的,多危险呀。”我笑嘻嘻地去搀扶起他们,“快去给我准备点吃的,我都饿了。”
玉嬷嬷和陈一陈二抹了抹眼角,这才费力地起身,转身出去给我端吃的。我抬了抬手,金链子还挺闪耀的,“这个是纯金的么?挺贵的吧?”
影子明显愣了一下,才说道:“嗯,贵。”
“肖小七戴过吧?”
影子又愣了一下,才说道:“对。”
“哎,肖小七还有什么东西,都给我吧,我不嫌弃的。你找找是不是还有什么金铃铛,金项圈什么的,应该都是赤足纯金,很值钱的。赶紧给我,我喜欢。”
“你!”影子有点气着了,扯了扯金链子,我跟着力道往他身边走了走。“说,你到底怎么溜出去的?居然在我的眼皮下面。”
“嘿嘿,影子大人居然也有走眼的时候,我是不是很厉害?”我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影子的表情很差,都有想揍我的冲动,但是,看得出来,他忍住了。“所以,你到底怎么跑的?”
“我哪里知道?”我摸了摸金链子和金镯子,居然还有花纹,看来那只肖小七的待遇还真不错。“这样,我说说我的过程,你看看你在哪里找不到我的。”
我把我的都做过了什么全说了一遍,最后影子发现缺口居然是在陈一陈二的房间。因为我去了好几次陈一陈二那里,一会去要他们烧水,一会去说让他们给我找点小糕点,一会又说找找宣纸和笔墨,还让他们搬了搬桌子……一系列操作之后,影子都觉得累了,就找了个地方小小地闭了一会眼睛,结果,我就这么不见了。
“反正,你记住,你要是跑了,我们是要被打死的。”影子恶狠狠地对我说,我有点怕了。
“陪我去个茅厕吧,一下午没去了,憋死我了。”我扯了扯链子,也没搭理他。反正我是要去的,他开始呲牙。
不过,我从茅厕里出来的时候,链子的另外一头已经换成了肖不修,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声不吭。我慌忙说:“我没穿你的大氅上厕所,所以没有脏,没有臭。我放屋里了,放得可好了。”
“……”肖不修可能也很无语,手里捏着金链子,“影子应该感到很挫败,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失手过,居然被你给逃了一次。他能把这根金链子拿出来,看来也真是生气了。”
“学艺不精,不能赖别人的。”我倒是很坦然,还笑了起来。肖不修又盯着我看了看,“他们都说你没心没肺,所以,你会顾及到你身边人的安危么?他们伺候你,听你的差遣,甚至为你卖命,你会为他们着想么?”
“会呀。”
“那你就休想离开我。”肖不修那个眼神还真的狠绝到底,“我再次警告你一句,你若是想再次离开我,我就直接打死你,绝不姑息。”
“肖大人,我觉得这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我也打算坦诚一点,“人生聚散离合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离开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比如我要是比你早死一点呢?你觉得我是离开你么?”
“那也要死在我的怀里。”肖不修这句话居然让我出汗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第二百五十七、醋精大战
第二百五十七、醋精大战
“大人喝酒了?”我凑到肖不修的身边闻了闻,并没有。想想刚才他可是在皇上与黄娘娘身边,算是在工作中,不可能喝酒的。再说了,这种千杯不醉的人,即便是喝了,也能够调整好自己的,未必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的是认真的。”肖不修低头看着我,还算是正常。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有心思跟他瞎扯,这一整天已经要累死了,十军棍还疼着,等着上药呢。
“走吧,锅包肉给你带回来了。”肖不修扯了一下金链子。
“真的呀!”我立时就觉得很开心了,直接抱住了肖不修的臂膀,他居然没有躲闪,任由我拉着走。“哪里哪里?快点,我都要饿死了。常叔都没有给我准备吃的,我觉得可累了。”
已经有侍卫们将饭菜准备好,放在桌子上了。虽然都变成了夜宵,但我还是挺高兴的。肖不修先坐了下来,我赶紧贴着他坐了下来,他刚想让我坐得远一点,我立刻举起了右手,上面还有明晃晃的大金链子,“要不,咱们把链子缠在手臂上吧,还是个大金手链,挺好看的。”
我都能够感到肖不修停顿了一下,才伸手认真的把金链子缠在了我的手臂上。我又问了一句:“这个有点短,晚上你睡床我睡榻的时候,可能不够长,所以我们两都睡床成不成?”
“肖小七!你是大姑娘了!”肖不修居然耳朵抖了一下,低声喝斥了我一句。
“那又怎么样了?”我好奇地问。
“你怎么能和我一个床呢?”他低声问我。
“从前也一个床过呀,怎么现在又不能了?再说了,我都没嫌弃你……”我笑嘻嘻地已经伸手去夹锅包肉了,结果肖不修直接哼了一声,把锅包肉的盘子端走了,“哎?怎么了?”
“减肥。”肖不修忽然站起了身,还招呼影子几个人过来把一桌子的菜全撤掉了。我举着筷子愣在那里,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最后,连筷子都被夺走的我傻乎乎地坐在那里,看着肖不修把房门关上了。又过了一小会儿,玉嬷嬷进来说是要伺候我抹药睡觉了,并且说从今日起,肖大人要睡到一边的厢房,不在我这里睡了。
我眨了眨眼睛,只是觉得肖不修今天变换了很多个面孔,我完全分不清哪一个是他的真实想法。我让玉嬷嬷把洗脸水放在这里,我自己简单洗了洗,又上好了伤药,就安静地躺了下来。既然他不在,我就大大方方地睡暖和舒适的床,金链子其实也没有多粗,缠在胳膊上还挺好看的。
我记得皇后娘娘她们都戴的是玉镯子,我带金链子,应该也算是很特别的。这么一想,又挺高兴的。白得了一个足金手链,真是赚到了。
又过了十日,黄娘娘又偷偷溜出了宫,说是回了自己的娘家,找她爹爹问当年她叔叔死的事情,并且在皇上面前赌咒发誓一定要自己亲手抓住王富贵,替她叔叔报仇雪恨。
陈一过来和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正在看玉嬷嬷描花样,说是要做一件新衣服给我。要过年了,大家都要穿新衣的,玉嬷嬷就一笔一划的描着花样,问我喜欢哪一款?
我横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这不是都差不多么?都是花,还有鸟,这个是什么?桃花?”
“我的小祖宗,这是花开富贵呀,都是牡丹花、菊花……”玉嬷嬷很头疼。
“哦,要不您去问问肖大人吧,我觉得都很好看。”我看了半天,觉得都差不多,选择题这种事情,我不擅长。
“肖大人最近都是早出晚归的,根本看不到人影。”玉嬷嬷嘟囔了一句。
“那就问问影子,他……对哦,他也不在。”我转头看向陈一,“你的伤好了么?”
“还没。”陈一苦笑道。也对,他们还追加了十军棍,没那么快好的。
“那我去藏书阁吧,你们都听到了吧。”我穿了个大棉袄,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出了门,陈一陈二立刻跟了上来,一瘸一拐的,看着也挺可怜的。我站在背风处问他们:“陈不惜陈大人最近在么?让他把小金库里的钱拿出来给大家买点吃的吧,都因为我挨了打,我怎么也是要意思一下的。如果银子不够,我来补一些。要不,我出趟宫……”
“不不不,你可别出去。”陈一陈二差点没给我跪下,陈一说:“之前您被打的事情闹得挺大的,皇后亲自把您带回了宫,现在除非她首肯,您才能出去。否则的话,就算是肖大人想带您出去,都不容易。”
“可是,皇后都不搭理我呀。”我挠了挠头,表示很奇怪。
“那您去搭理一下她?”陈二给我出主意,“您这也算是好多了,去一下她的宫里给请个安,感谢一下什么的,应该也是没毛病的。”
“有道理。”我点了点头,“等我再想想,这么冷的天气我也不太想出门,最近也没什么想吃的。”
“这事您也可以先和肖大人商量一下,看看他什么意见。”陈一补充道,“肖大人和皇后关系还可以,他能够进来冷宫住,也是皇后娘娘同意的。”
“成。”皇后这里肯定是要去一下的,不过眼下可能是要先去黄娘娘宫里围观一下了。因为黄娘娘又被皇上捉回了宫中,正在大吼大叫地闹着。我在围墙外面都能够听到黄娘娘的声音。
“不就是个江洋大盗么,抓啊!”她的声音很尖利。
“你以为那么好抓么?这么多年了,我派了多少人,漕帮派了多少人,大家都在追捕这个人,一直都没有找到。”皇上的声音很沉稳,并且话锋一转,“皇后,这后宫是你管理的,贵妃三番两次跑出宫去,该当何罪?”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声音,还挺冷漠的。
“你怎么能不知道不管不过问?你是后宫之主!”皇上对皇后倒是生起气来。
“我怎么管?腿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待着还是出去,我也管不了。要不,你不想她出去,就直接把腿打断吧,这样就省心了。”够狠,我都在心底赞叹了一句,这皇后可以的。看似完全不管,但是这句话说出来,黄娘娘就算不算断腿,也会挨一顿打。
“皇后!”皇上喝了一声。
“皇后娘娘,饶命啊!”黄贵妃的气势立刻低了下来,在墙外都能够感觉到她已经跪在了地上。啧啧啧,黄娘娘应该下次不敢出去了。
“你看看,你要我管,我一管,你又不乐意。是伤到你的心肝宝贝了么?心疼了吧?”皇后这个醋吃的,太明显了。
“皇后。”皇上的声音居然低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行。”
“你看,你又开始了,我说过,我早就说过,我不要做这个皇后,你就让你的心肝宝贝做皇后多好,我在这个位置上,大家都不开心……”皇后的暴脾气,也真是够可以的。帝后不和已经不是传闻了,而是事实。
“谁在哪里?”我这个听墙根的又被发现了,这次不是马茂春,是皇上的大太监总管刘公公,他一脸的警觉,看着我站的方向。
我只好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满脸的笑容说道:“是我是我,路过路过。”
“给小主子请安。”刘公公但是特别热情,立刻就给我行礼。搞得我还挺愕然的,按道理说,我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估计他们也觉得挺难受的吧。不过,看起来完全没有。我就悄悄扶了一下刘公公,问道:“我在宫里算是什么身份?”
“小主子怕不是打傻了吧,您是丞相李山的女儿,算是大月国官宦之家的女儿,南厂文书处当红文书,目前只是在宫里小住而已。”刘公公多聪明,简单几句话就把我在宫里的身份交代清楚,让我也没有了尴尬,并且还很光明正大。
“是是是,最近的确有点傻,公公多提点这我些。”我立刻从怀里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从我的手里递到了刘公公手里。
他的表情更加热烈了,完全是哈着腰对我说话,“这会儿皇上正在和娘娘们说话,小主子可以去请安,也可以直接绕道走,都不妨事的。”
那我肯定绕道走啊,谁愿意掺和到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中。当然,事与愿违,这绝对都是话本子里的经典戏码。皇上直接吼了我一句:“李小蛮,你给朕进来。”
“是是是,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给黄娘娘请安。”我赶紧小跑着进了黄娘娘的院子,在刘公公的提点下,赶紧跪了下来,这地上还都是没有化的积雪,我挺心疼我的裤子。
皇后“哼”了一声,比皇上说话都早,直接说道:“李小蛮,赶紧起来,地上凉。你的身上还没好,不要受凉。男人才不会疼惜我们,咱们得自己心疼自己。”
嚯,皇后这个是醋精转世吧,这都已经扯到什么和什么了。我也没敢说话,偷眼看了皇上一眼,幸好皇上已经给了我一个手臂,直接把我拽了起来。我立刻说道:“哎哟,谢谢皇上,特别谢谢皇后。”
“为什么特别谢谢我?”皇后看着我,那双美目还真的很好看。
“就是喜欢呗,所以才特别感谢的。”我也看着她,“主要是美,真美。”
“哪里美?”皇后明显已经开心了,那个女人不喜欢挺别人夸奖她的美貌啊。
“主要是哪里都美,似乎之前又美了不少。但是,是那种气度上的美,特别大气的感觉。”我也是信口瞎说着,没话找话,要不然真的很难把这个对话说下去。
“就你嘴甜。”皇后明显高兴起来,“伤好了么?”
“没有。”我特别老实。
“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好?”皇后瞪起了眼睛,“他们伺候得不尽心?”
“不是不是,伺候的可好了,每天也都各种抹药。我就是觉得浑身都疼,应该多吃点好的,比如红烧肉呀,烧鸡烧鸭烧鹅什么的,才能好的快些。”
“你这孩子,真馋。”皇后彻底咯咯笑了起来。我看了一眼皇上,他正在专注地看着皇后,都没有再看我。那个眼神真的骗不了人的,真的是很喜欢皇后。但是皇后呢?她既然做了皇后,有一个这么疼爱包容她的男人,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高太傅那几本小画册,画的是皇上小时候的事情,有一个小女孩总是在画面中出现,开心地笑着,看着这群男孩子爬树上墙,她在下面鼓掌。这人会不会是皇后?
“李小蛮,伤养好了就赶紧去南厂干活,好多事情等你做呢。”皇后感觉到皇上的目光,回看了他一眼,就对我说,“你呀,多破几个案子,省得贵妃娘娘一天到晚也想破案,还觉得很容易呢。”
“哦,我努力。”我低了低头,努力低调一些。
“嗯,随便努力一下就好了。之前你就让人家的表兄还是什么的,那个梁县丞,因为柳疯子那个事情被降职了,好歹人家在县丞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这下子好了,你都不知道贵妃娘娘多生气呢,所以才要自己亲自出马去破案的。”
“皇后娘娘,不是的,我不生气,我表兄的确因为柳疯子那个案子草率了,降职也是心甘情愿的。我要去查王富贵的案子,也只是想给我叔叔报仇而已。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此仇未报,一直是我奶奶的心病,她说‘死都难以瞑目’,所以我才大着胆子出去的。”
“那你知道王富贵说什么?”皇后直接厉声问她,又把我吓了一哆嗦,这情绪转变太快,我有点跟不上。
黄娘娘也吓了一跳,立刻就跪了下来。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有失皇家尊严!”皇后的气场全开,“他传出话说,既然娘娘都想抓他,那就抓个娘娘来玩玩吧。这成何体统!这就是你查案的结果么?”
“啊……”黄娘娘惊慌失措,立刻磕头请罪,但是皇后可不会心疼这种梨花带雨的戏码,她直接怼皇上,“你的好贵妃,你看着办。我要是管,就是打断腿,打入冷宫。”
皇上也黑了脸,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吼道:“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抓王富贵!”
“啊!”这回轮到我惊慌失措了,我怎么抓啊。
“你就会吼别人!”皇后又生气了。
“停停停,等下各位再吵架。”我的耳朵和脑子实在不太够用了,院子里又冷,不知道这个扯不清楚的醋精大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干脆我还是来占据主动吧。
第二百五十八、叔叔和舅舅都来了
第二百五十八、叔叔和舅舅都来了
我从皇上那里讨来了一块进出宫畅通无阻的令牌,又承诺必然会破了王富贵的案子,这才总算是让帝后之间暂时不吵架,不过皇后还不开心,打了黄娘娘二十大板,心情才愉快了不少。
我跟着皇后去了她的宫里,特别郑重地给她磕了头,感谢她在肖不修的军棍下救了我。皇后倒是屏退了所有人,在暖暖的寝室里看着我,问道:“李山对你好么?”
“哦?”我心里小小地突了一下,才回答道:“挺好的。”
“李山是个严谨小心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皇后依然看着我,那张美丽的脸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这不是挺有心眼的么?”我还是挺聪明吧。
“肖不修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跟他混在一起……”
“哦,那没办法呀,他有生杀大权,我又在南厂做事……除非啊,我不做了,回家包养小哥哥去了,可是吧,我也没啥钱啊……”我实在看不出来皇后说这些话的意思,只好随口瞎说八道起来。
皇后轻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性子倒是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爱钱爱玩爱小哥哥。”
“哎呀呀,我可不敢和娘娘一样,我比娘娘差远了。”我特别谦虚。
“嗯,这倒是。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经爱恨情仇了……”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略略幽怨了一些。“《乱尘》那首词是你写的?”
终于问到了,我小小的喘了口气。我就知道她要问这个,装傻必然是不成的。“嗯,我写的。我把那个《乱尘》的话本子又看了一遍,才写出来的。”
“那话本子没什么意思,都是瞎编的。”皇后有点不屑,“陈志典写这种瞎说八道的戏码,也就是骗骗你们这群小姑娘……”
“小姑娘的钱。”我赶紧补充道,“但是他真的挣钱啊,太挣钱了,我都想写点什么了,就是完全不知道写什么。”
“写写你破的案子,应该也是挺有趣的。”皇后倒是提起了兴致。“陈志典写的早,又有书斋行销,所以也算是不错。你跟他搭在一起,可以先写一本试试,万一挣钱了,你可要分我一半的,毕竟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居然皇后也要做这个买卖,我有点出乎意料,这大月国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挺有趣的。我一脸的笑容,问道:“钱我可以不要的,能让我进醉红楼吃饭不要钱就成,并且是随时的那种,成么?”
“这有何不成?醉红楼是我开的,回头我给你个令牌,你随时出入就好了。”皇后也挺高兴。
“哎呀呀,谢皇后娘娘。”我一脸的真诚,但也属于话多,还要再问一句:“万一我写的书不挣钱咋办?”
“你写的那几个案件的卷宗我看过了,稍微润色一下,再写点爱恨情仇,必然可以大***陈志典那个更有趣。”皇后从暗格里居然摸出了一块凤牌递给了我,“醉红楼认这个,你随时去随时吃。”
“好的好的。”我眉开眼笑,这一次是特别的真诚。算算我手里有了南厂的玉簪,肖不修的木簪,南厂对外杀无赦的令牌,皇上进出宫的令牌,皇后醉红楼吃喝不愁的凤牌,每天要是都放在怀里,还真是叮叮当当挺麻烦的。
伸手去接令牌的时候,皇后看到了我手臂上缠绕的金链子,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
“哦,肖大人的,影子给我戴上的。说是之前是拴那只猫的,现在送给我了。赤足金做的,老贵了,我挺喜欢的。”我笑嘻嘻地展示了一下。
皇后这一次的表情倒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可知肖不修的那只猫最后是怎么死的?”
“肖大人说是这猫知道自己要死了,就跑到了一个什么不知道什么的角落里自己死了。”我想起肖不修当时给我说这个的时候,还略略有点伤感。
“他还真有脸这么说。”皇后轻哼了一声,阴惨惨地说:“那是猫是被他一脚踢死的,死相特别惨。四分五裂,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我略略打了个寒颤,皇后看着我的金链子才继续说道:“这链子是死扣,除非死,才能够摘下来,否则一辈子都要戴着,摘不下来的。”
“啊!”我摸了摸金链子,有小小的惊讶。
“看来,他还真的把你当成宝了。”皇后的表情又有点模糊不清了。
“没事,死了再还给他。我先戴着,也挺好看的。”我晃动了一下,还有声音,挺不错的。
“你这孩子……”皇后看我的样子,就像是看一个大傻子。
我也没有说太多话,再次对皇后娘娘磕头谢恩后,就出了她这里,想着再去藏书阁读几本卷宗。当然,都过了午饭的饭点儿,皇后也没说留我吃饭,我就赶紧自动自觉地出来了。
半路遇到马茂春,他问我去哪里?
我赶紧说:“藏书阁。”
“行,我一会带着我舅舅找你去,他正在跟皇上说胡海荣的事情。”
我错过了什么?胡海荣不是刺杀了我和肖不修么?不过我这几天光顾着自己浑身疼,忘记这个人还没处理了。
“皇上派我舅舅去把胡海荣以及那些官匪勾结的事情查了一下,然后已经把他和一些重要骨干成员都处以极刑了。他现在是来复命的,应该不会说太长时间。”
“哦。”虽然我很想知道细节,但是现在人多眼杂,还是等下再说。因此,也没有和马茂春说几句,我就先去了藏书阁,等着他。
陈一陈二特别尽责的跟着我,寸步不离。我随口问:“可以背着我走么?宫里这么大,走起来好累啊。”
“没问题。”这两人立刻都弓了背,随便我。我还真是挺佩服肖不修的,能够让南厂的人这么听话,并且紧紧跟着我,满足我一切要求。
“要是有个轿子就好了……”
“这个真没有。”陈一赶紧回答道,“小主子的品阶还没到能够在宫里乘轿子的条件,但奴才们可以背着您的。”
“好吧。”我略略失望了一下,之前应该都是沾了肖不修的光,总是跟着他马车来,轿子走的,果然权利是个好东西。
走了一会到了藏书阁,常叔正在吃午饭。看到我进来,直接问:“吃了么?”
“哪里能吃上饭啊?这一早上,乱都乱死了。”我进了屋,有大暖炉的房间就是舒服,常叔还没有用那种熏香,所以屋里也没有那些不透气的感觉。我脱了棉衣,开开心心地盘腿坐在矮榻上,看了看他的饭菜,特别普通的米饭和水煮青菜。“就吃这个?”
“吃得简单一点,也挺好的。”常叔对我是万年不变的笑容。
“那我想吃点复杂的,成不成?”我不乐意,累了一早上,必须吃点好的,补充一下体力和脑力。
“这个点儿,膳房应该关门了……”常叔有点为难。
“没事呀,我的冷宫里有好吃的呀。”我摆了摆手,让陈二去赶紧回冷宫去拿。玉嬷嬷必然都给我暖着呢,我还私藏了不少好吃的,都要拿过来吃一吃。“要不,陈一也去吧,多拎一些过来,我估计马统领也没吃饭呢,咱们也给准备着。”
陈一陈二都看了看,没动地方。我挑了挑眉问道:“要不,我回去拿?”
“不不不,我们二人都走了,你在这里……安全么?”陈二小声说道。
“我就想知道,到底肖不修给你们下了什么命令,让你们都吓成了这个样子?”我也觉得挺生气的。
“也没有,就是觉得担负了你护卫的职责,但每次都没有完成好,无论是在那次遇刺,还是被肖大人打的时候,反正是很多次了,我们就是觉得挺愧疚的。”这两人居然跪了下来,常叔在一边看着,也有点愕然。
“没事啦,又没出什么事情。”我再次摆了摆手,“赶紧去给我拿吃的,又不远,跑着去,跑着回,估计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去吧,我这很安全的。”常叔也出来打圆场,这两人才站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拿了个茶杯倒了口热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说道:“常叔,你是谁?”
常叔被我这句话吓了一跳,站在那里身子都抖了一下。我看着他,继续问道:“我不兜圈子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和我有和关系?我们的时间紧迫,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你若是不说,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就永远不知道了。”
常叔听了我这句话,身体又抖了一下,那张伤疤可怖的脸似乎扭曲起来,嘴唇张开又合上,没有发出声音。
我叹了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不愿意说就算了,你没害过我,还一直照顾我。只是,我只是想在我走之前知道一个答案而已。”
常叔又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声音。但是他本身已经瘸了腿,所以站立有些不稳,靠在了矮榻上。我站起了身,顺着力道让他坐了下来。他的眼睛游移不定,里面有惊讶,也有不安。看来,还是我太心急了。
“当我没有问过吧。那么,我是谁呢?这么说吧,李小蛮是什么人?”我换了个方式来问话,他依然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有点憋气,“我至少应该知道李小蛮是什么人,值得你们这样照顾吧?”
“李山没有说?”常叔终于说话了,声音很沙哑。
“他能说什么?”我反问道。
“告诉你进宫的原因?”
“还不是说你进宫做妃子去了,三年为期,到时候我接你出来。结果呢,我进来之后,皇上说你是人质,我和李山有三年之约。你们到底都在搞什么鬼?”我有点自嘲,“都当我是傻子,特别好玩,是吧?”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常叔还是怔怔地看着我,“但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了。”
“你看看,你们都特别喜欢说这句话,但是,我不喜欢。”我很严肃,“或许你和皇上,肖不修,皇后,或者是李山都不是一条线上的,但你们都在围绕着李小蛮做了很多事情。那么,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常叔果然是最固执的,完全不肯说。
“我只问这一次,以后也不会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反而急急地问我:“你要去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我学着他的口气,但我的表情就好看太多了,“反正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的,你好好活着呀。”我披了外套走了出去,他的腿脚不好,反正也追不上我。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已经小跑着过来的陈一陈二和两个大食盒,开开心心地迎了过去。
他们带来的吃食相当丰富,有肖不修住的冷宫,伙食自然不会太差的。我眼儿弯弯地让他们把食盒拎进了屋,并且自己也跟着他们一起摆碗碟,常叔已经站了起来,但是就站在一边看着我,依然不说话。
就在我端起碗吃了几口饭的时候,马茂春和他舅舅走了进来。马茂春的舅舅四、五十岁,看起来很是英武,比马茂春看着还有气度。当然了,人家是军部的总管辖,肖不修看到他都要见礼的。
所以,我很速度地放下了碗筷,立刻就跑过去迎了一下。不过出门有点急,没穿棉袄,陈一陈二立刻跟了出去,给我披棉袄。那场面就有点混乱了,一边是披棉袄,一边是要行礼,一边是不要行礼。
我和马茂春很熟,所以他直接扯着我进了屋,还埋怨道:“我舅舅,没那么多虚套路。”
“肖小七,这孩子真好看。”马茂春的舅舅倒是很爽朗,国字脸,威武堂堂。我心里默默背了一下他的背景,三代武官,都是军部总管辖,徐迟,这名字在大月国真的也算是武将里有名有号的人物了。据说,也是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因此关系也很深厚。
“舅舅说话,我真爱听。”我特别不见外,直接喊了舅舅。惹得徐迟哈哈大笑起来,“这傻孩子,我和你爹李山可是死对头,你喊了我舅舅,你爹非气疯了不可。”
“没事,他又不在。再说了,我和马大哥关系好,马大哥的舅舅就是我的舅舅,我喜欢的。”我还是很规矩地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请他坐了在了矮榻上。“吃饭吃饭,我冷宫的饭菜很好吃的。”
“你这孩子……”被强行塞了一双筷子,徐迟也是开心的。毕竟饭菜有荤有素,还是很不错的。
“先吃,然后再说。”我又给马茂春塞了个筷子,让他也赶紧吃几口。
这两人都是武将,没有那么多客套。很是痛快的开始吃饭,看来也是饿了。不过,徐迟吃了几口之后,就看向了我,不是我,是我身后,常叔。“这位是?”
“藏书阁管事,常叔。”我回答道,并且闪了闪身让常叔露出了全身。当然,徐迟是沙场宿将,常叔这样已经毁尽容貌之人也不会引起他的惊恐,倒是多看了好几眼,只是点了点头。
常叔瘸着腿往前走了一步,说道:“小人月常,给大人见安。”
“月常?皇上赐名?”徐迟愣了一下。“你是?”
“赤焰山一战,本以为无法生还,但幸得皇上不弃,派人收拾战场时,找到了在下。皇上也未曾嫌弃我的容貌尽毁,腿残之疾,就让我痊愈后在藏书阁守护,也算是一个差事,说要我养老。”
“嗯,我知道这个事情。”徐迟仔细看了看常叔,略略有点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皇上说起过这个事情,赤焰山一战,的确是很惨烈,幸得有人生还,我们也不算败得一塌涂地。我记得你当时还带来了西凉国的秘密通道,所以我们才一举打了进去,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小人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常叔低着头,很是谦卑。
我看了看他,没有刚才的抖动,倒是很正常。这段故事我不知道,所以我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这叔叔舅舅的全都在了,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事情呢?
第二百五十九、嘿嘿,肖小七失踪了
第二百五十九、嘿嘿,肖小七失踪了
舅舅看起来很正常,叔叔看起来也很正常。我默默地看着他们,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我又想多了么?
武将吃东西都很快,并且也很不讲究,所以他们吃得很难看,完全没有肖不修的优雅。我心里暗暗叹息了一下,我真的是被肖不修惯坏了,连看别人吃饭不好看都很嫌弃了。
幸好他们吃完了,我让陈一陈二又赶紧给送上了热茶,这两人也没客气,又大口喝了下去,心满意足地开始跟我说事情。
胡海荣勾结官匪刺杀我和肖不修的事情,虽然当时影子他们杀掉了胡海荣,还后面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是皇上派了徐迟来处理和善后的。这事情做起来也挺复杂的,主要是涉及到的人员比较多,一个个梳理了一遍之后,也算是官场的一次大地震,几乎是全员落马,全员撤换,还杀了不少人。
“这一次军部也算是恶名出来了,比南厂好不了多少了。”徐迟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去挖了黑风口的事情,恐怕也很难撼动胡海荣的根基,毕竟因为有个这个事情之后,我们也才名正言顺地挖了下去。”
“不过,还是我操之过急了,没有等肖大人安排好,就擅自行动了。”对于这一点,我还是赞同肖不修的观点。
“其实也不尽然,就算是肖不修安排好了,你们一样会遇刺的。或者应该这么说,就算是肖不修准备好了,胡海荣也一定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也未必能够真的脱身,恐怕还真的都死在哪里了。”
“好吧。”我也不太能反驳什么,毕竟关于这种事情,我也没什么发言权。“舅舅,你来这里必然也不是只说这个事情吧?”
“嗯,还有两个事情要和你说。”徐迟又灌了一碗茶水,“钱立峰的死不是自杀。”
“嗯,我知道。”
“有一个叫魏兴的人,你知道么?”徐迟居然还有心思跟我问话。
“钱立峰的酒肉朋友,钱立峰为他家打造了全套家具。”我立刻就说了出来,“这人有什么问题?”
“看起来毫无问题,身份也正常,你们的卷宗里记录得都很清楚。但是,我去的时候,也就是顺手去看了一眼柳石榴,哦,对了,她生了个女儿,柳疯子跟着她过活,柳秀才之前身体好了很多,还去看了看柳疯子。柳疯子现在全部心思在照顾这个小小的女娃身上,也没有再出去赌博了。”
“嗯,这个结尾算是很不错了。”我点了点头。
“你在卷宗里写了一句‘钱立峰应该还有一部分金银珠宝,虽然只是猜测,但应该还会有一些,望继续追查。’我就心思动了一下,顺着这条线去看了看,因为这几处宅子都翻看过了,没有东西。但是想到钱立峰曾经和魏兴关系密切,也许会有什么发现?于是,我们就去看了一眼。结果,你猜怎么着?”
“人跑了?”
“嗯,只留了一个空荡荡的院子,人都不见了。所以,我就立刻让人去找。我们军部的探子可不比南厂的差,所以也很快找到了人。审完了之后,你猜怎么着?”
这个舅舅也真是的,干嘛老让人猜呢?我憋了口气,瞅着他,“他是反贼。”
“中啊!”徐迟很是开心,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舅舅,我又不是傻子,您就继续说吧。”我也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问:“他必然也没什么太多的钱,估计也是穷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徐迟看着我,终于不是看一个小孩子的样子了。
“您一说魏兴我就大致猜到了。之前的确没顾得上他这条线,但是现在想想,的确也只有他最可疑。之前,钱立峰在和雷家相识之前就住在魏兴的家中,后来又帮着魏兴打造全屋家具,这很明显是很熟悉的人。”
魏兴与钱立峰都曾经是反贼曹显的部下,在曹显失踪之后,他们两人虽然分别逃走了,但是也在后来偶遇了。两人当初都拿了不少珠宝,但这些年也都花了不少。最终两人一合计,决定继续盗古墓为生。
所以,这也解释了即便是钱立峰住在了雷家,也经常去魏兴家。那是他们两人去盗墓,为了掩人耳目,只是说要去喝大酒,然后设计家具什么的说辞而已。
后来钱立峰被抓,最紧张的是魏兴,生怕把他给供述出来。毕竟,这反贼和盗墓者的身份,在大月国都是死罪。他也是武功高强者,就趁守备松懈之时,进去制造了钱立峰自杀的假象。
“肖大人为什么会早我进到大牢之中?他有没有说过?”我很直接的,我赌徐迟知道这个事情。
“所以,这是你的心结?”他倒是知道的很多。
“对,我觉得是他杀了钱立峰?”
“为什么?动机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与徐迟的对话一来一往,透露出了很多信息,就连马茂春都不知晓,因此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也插不上话。不过,此时我倒是用余光看到常叔的腿又抖了一下,不是那种站不住的颤抖,而是心身激荡的颤抖。哎,他不说,我也没办法的。
“肖大人武功高强,耳力也惊人。他清早起身时,听到了轻微的异动,想到钱立峰还在大牢里,所以不太放心,就过去看看。但是,当时也已经晚了,钱立峰已经撞了墙。但是他说当时还能够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因此他也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过你们赶过去的动作也是太快了,人多混乱的时候,那个呼吸声已经听不到了。但是,他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所以也就没有说出来。不过,他之前和我说过此时,我联想到魏兴和钱立峰也都是盗墓者,适应于黑暗,因此藏匿起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我误会肖大人了?”我百转千回了一下,但是依然没有办法消除那种无法信任他的感觉,因为他的秘密也太多了。并且,钱立峰死之前的唇语说的是“肖不修”,我从目前徐迟的答案中,找不到我要的答案。
“反正魏兴承认是他杀了钱立峰,是担心被钱立峰供述出来。我目前也就会这样结案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除非,还有新的证据。”徐迟倒也是坦白。
“嗯,我也不知道,但这样,至少目前看来是最完整的。”我叹了口气,“钱立峰也算是波折人生,不知道该怎么定论。”
“其实,当初拿着珠宝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也是挺好的。当然,这珠宝也是祸害,他们这都算是无福享受吧。”徐迟也叹了口气。
“所以,还有剩下的珠宝么?”
“有,魏兴还藏了一些,但也都很一般了。当然,若是不折腾,他也能平稳过下半辈子。”
“这就是命了。”我给徐迟又续上了茶,然后回身对常叔说:“您还有热水么?我们兑一些?”
常叔那个样子仿佛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陈二立刻上前一步接过了茶壶,说道:“我去吧,常叔腿不好,我动作快。”
“嗯,热一些的。”我摸了摸壶底,还是很暖和的。“第二件事情呢?和王富贵有关吧?”
“嗯,说话不费劲,要不说茂春喜欢你呢。”徐迟又开心地笑了一下,马茂春立刻紧张起来,我赶紧说道:“嗯,马大哥喜欢我的,我知道。肖大人也喜欢我的,我也知道。我觉得皇上也很喜欢我的,现在,您也应该很喜欢我了吧?”
“嗯,很喜欢。”都是人精,大家就继续装吧。徐迟说起的是王富贵的一件往事,是他负责抓捕王富贵的那段时间,也是到处追捕,但凡有一点点线索,都会去盘查一番。
据说是有段时间王富贵特别喜欢去宿娼,但每次去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醉眼朦胧间就让这些人跳舞,穿着红色的衣裙跳舞,倒是也很好看。后来还有三个头牌以曾经服侍过他,引以为傲。
当然,徐迟也挺生气的,把这三个女人都打了二十大板,这三个人才不再张扬。后来,也就销声匿迹了。
“其实,也过了这么多年了,算起来王富贵年纪也不小了吧?”
“差不多也有四十岁了,他可是个狠绝之人,很多被他爆头的人,都是属于一言不合就动手,好多人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您们凭借什么线索来追捕他?”我对这个比较好奇。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犯案之后,毕竟也是会有很多人见过他,无论案发前,还是案发后,我们就大量派人去调查,然后汇总所有的信息,真的也是大海捞针,一点点排查。一开始他也算是有些地方落脚,聚集一些乌合之众。后来犯案多了,我们追捕得也紧密了一些,他就藏了起来。”
“他靠什么活着?”我又问。
“抢了不少金银财宝,应该能够活的很好。”
“有画像什么的么?”
“其实,每个人的描述都不太一样,这才是最奇怪的。有人说他身高八尺,头大如牛,眼睛像铜铃。但也有人说他个头矮小,面色黝黑。但是,其实最终都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被直接火铳爆头。”
“那个被他留下一条性命的人呢?”
“那个人后来疯了,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被吓的,我去过他犯案的现场,那个火铳爆头的样子的确是相当恐怖,比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些无头尸体更吓人,应该说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倒是可以想象得到。”我是绝对不会想的,省得自己害怕。
天色又阴了一些,屋里更加冷了。陈一又把炉火拢了拢,我也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徐迟看着我笑道:“小孩子这么怕冷,应该多吃一点的。趁着下个月就过年了,让肖不修给你多弄点好吃的。”
“哎,肖大人天天把我当兔子养,全都是素食,吃得我这个难受啊。”我小小地抱怨了一下,“对了,就要过年了,大家都要回来了,您家是大家庭,应该很热闹吧。”
“怎么,小孩子想家了?”徐迟还是很慈祥的,“虽然我和你父亲是对头,但是这一年半没看到他,其实还是挺无趣的。要不然,过年的时候,你就来我们家,以后若是你父亲知道了,也让他生气一下,我心情就好了。”
“舅舅果然是坏人!”我也笑出了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过年就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即便是离家再远,也是要回来的,和家人哪怕只是坐下来随便吃口东西,都是很幸福的。不过呀,我喜欢清净,讨厌和他们在一起。”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徐迟以长辈自居,开始数落我,然后又絮絮叨叨了不少他们追捕的细节,但是也都没有什么用处。毕竟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也算是时过境迁,不太一样了。
我们闲聊了一会,毕竟他们都是当值的官员,也不能停留太久。所以,吃喝完毕之后,就匆匆走了。我让陈一陈二收拾好东西之后,也离开了藏书阁。在踏出藏书阁的时候,常叔就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笑着说:“快回去吧,天气冷了。好好活着,我会让他们给您送好吃的。”
他依旧没有说话,一直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又下起了漫天的风雪,这一次特别大,大到成灾。
这个概念是什么?就是清早根本推不开门,因为雪覆盖住了整座城,并且几乎有门那么高,在街巷中就是一道道雪墙,堵住了人们的出路。
这白色的大雪令人们感到兴奋,却也忧虑。
无法出门,天气异常寒冷。并且,大雪下到第三日傍晚才停止,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挨饿受冻,甚至是死掉。
皇上都只能在自己的寝室里转圈,禁军和南厂的人在看到大雪即将成灾的时候就已经全员出动,开始清扫,因此,宫里的重点地区还算是畅通。但其他的地方就不算特别好了,比如藏书阁,比如各位娘娘的寝宫,比如冷宫。
还因为雪下的实在太大了,有些年月久远的屋子居然就这么直接坍塌了。
皇上裹住大衣站在炉火旁,听着肖不修的报告,心里也在盘算着京城里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毕竟宫里还会好一些,但是外面呢?那些富余人家或许还有粮吃,那穷人呢?那些房屋禁受得住这样沉重的积雪么?
他越发焦虑起来,这是大灾,也意味着有可能演变成大祸。
大臣们都不能来早朝,他现在也犹如困兽一般在宫中寝殿里转圈,肖不修和马茂春都站在一旁,说不上话,也不知道能说一些什么。
派去清点宫中各处的太监们狼狈地一一进来保平安,索性宫里没有人员伤亡,只有一间房屋倒塌,但也是年久失修的屋子,并不重要。
正当他们稍稍喘了口气的时候,距离皇上寝殿最远的冷宫终于有人过来报信说:“小主子不见了!”
第二百六十、流浪流浪
第二百六十、流浪流浪
肖不修对我的守卫很严格么?是的。
肖不修对我的防范很紧密么?不是的。
肖不修不在冷宫的时候,影子也不在。
陈一陈二自认为守在门口就可以很完美地阻挡我出门了,玉嬷嬷就睡在矮榻上,之前肖不修睡的地方。只可惜,她不是肖不修,没有肖不修的完美耳力和超强武功,我随便用一点肖不修之前给我撒的沉香,她就可以昏睡过去了。
那些沉香我也是攒了不少的,都揣在怀里的一个小布包里,又用油纸包好了,省得有味道。当时觉得这东西不错,就从香炉里偷偷挖了一点出来。没想到还真的能够用上了,嘿嘿。
解决掉玉嬷嬷的阻碍,就是门口的陈一陈二。但是,不需要解决他们,因为每一处寝殿都会设有一个暗门,是为了万一有事情好逃走的。我的屋里自然也不例外,当然之前是被我当做倒洗澡水,和处理一些出恭和来葵水时的污秽物品,毕竟我也是需要偷偷摸摸的做这个事情。
这道暗门会落锁,钥匙在玉嬷嬷身上。大家也都没有特别注意这里,我这个有心人会注意的。因此,在大雪开始飘落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我什么都没有带。没有带银票,没有带肖不修给我买的那些衣裙,没有带厂服,没有带那些令牌之类的东西,那个扣在手臂上的金链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取下来,所以就先戴着。然后,我就轻装前行,在漫天的大雪和黑暗之中,慢慢挪动着。
可能我的身形实在是过于瘦小,在黑暗之中不太容易发现。禁卫军和内侍们已经开始忙着扫雪铲雪,雪都已经下到小腿深了。我站在黑暗里看着他们举着火把和灯笼忙碌着,宫里也出现了少有的热闹。
这场雪真大!
天上都被映衬出了赤红色,看起来很是怪异。
“这可是不祥之兆。”静心师父也曾经在某一年的大雪之夜说过这样的话,她很是感叹,却不肯出门去扫雪。我只好拿着扫帚满头大汗的在隅月庵里扫雪,埋怨她:“帮帮我嘛,明日香客来不了了,我就没有钱了。”
“不来不是正好,你也不用为了帮她们抄写经文冻坏手了。”静心师父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欣赏雪景。
“不好不好,她们好歹还是要给些银两的,我就能买一些黄酒给您喝呀。”
“这孩子居然如此有孝心,孺子可教也。”静心师父很开心。
“那是,您只要开心了,喝多了,我就能少上几节课,可以和傻姑出去玩了。”完了,我一高兴,把实话说出来了。静心师父立刻变了脸色,也顾不得自己的鞋会脏,直接走到院子里拎着我的后衣领子进了屋,给我安排了一堆抄写的活儿,居然连隅月庵每日三餐的水牌都让我抄写,完全不心疼我。
所以,直到今日一看到漫天的大雪飘下的时候,我眼前还飘荡着那一日隅月庵的饭菜安排:早餐小米粥和鸡蛋,午餐青菜粥和馒头,晚餐是大米粥和饼子。
现在忽然想起来,这些是隅月庵师傅们吃的饭菜,的确是很素。但我应该是没有吃这些,我的饭菜一直和她们不太一样,或者说,我也吃她们的饭菜,但每一餐都会有鲜嫩美味的鸡蛋羹,还会淋上香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有一天问静心师父。
“因为小满还是小女孩,要注意营养的,才能够长大长漂亮。小满太瘦小了,都不想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是胎里弱,需要好好补养的。”
“让我吃红烧肉吧!”
“过几日,师父带你去吃。”静心师父弯弯笑眼也是好看的。
说起了鸡蛋羹,似乎我之前每一餐都有这个,那个味道一直没有变过。
“老板,这个小娃娃太小了,我做个鸡蛋羹给她吃吧。”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居然会做这个?”老板很惊异。
“我干爹教过我,我每次生病都会吃这个来补身体。”那年轻的男子并不太高大,还很精瘦。他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做好了鸡蛋羹,并且亲手喂我吃。我是个傻娃娃,都不会说话,只会吃,吃的还特别开心。
“小满,以后小叔叔每天都给你做这个吃,你以后做小叔叔的媳妇,好不好呀?”那男子长得不好看,我不能答应。
“你不是看上我闺女了么,怎么还要娶我二弟的女儿,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满,不能答应他!”老板也没有真的生气,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一团和气。
吃完了鸡蛋羹,我有些困了,就缩在被窝里准备睡觉。外面也是大雪纷飞,很多人在搬运东西,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然后是很多人都在喊,脚步声很杂乱,我侧耳听着,似乎有人再说:“完了,这辈子恐怕都废了吧。”
然后又有一些议论声,但我听不太清楚。后来,爹爹进来了,浑身很脏,他擦了擦手,抱起了我问道:“小满,有没有吓到?困不困?睡一会吧,爹爹陪你。”
那天的雪也下的非常非常大,大片的雪花飘落,慢慢的,却很密实。我瞪大眼睛看着窗外,还有人在说话,还有女人哭泣的声音。爹爹倒是很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睡着了,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之后,爹爹做了很多次鸡蛋羹,有时候硬邦邦一坨,有时候又变成的稀汤水,有时候鸡蛋还是坏的,臭臭的。不过,最终他也没有做出那个味道,不过,也是很好吃的。
可是,直到今时今日,我的确依然还是很瘦弱,并没有长出那些前凸后翘的标致身材,每每看到人家特别好看饱满的样子,我也很是羡慕的。这些日子又瘦了很多,就快剩下排骨了。我默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排骨,真的是想吃点好的补一补了。
我躲在宫门口的黑暗里,等着大门打开,这雪越来越大,看起来很不对劲。我冻得牙齿都在发抖,不过,为了即将到手的二十万两雪花银,我必须忍一忍。
终于,有侍卫打开了宫门,一车车地往外运从宫里铲出的雪,倾倒在护城河里。这似乎是最快的途径,毕竟这里还未曾结厚实的冰,当积雪足够沉的时候,冰面裂开,雪水与河水融合在一起,没有化掉,结成了冰碴。
还有人开始运木柴进宫,应该是给宫中的补给。时候终于到了,我趁乱钻进了送完木柴出宫的牛车队,躲在雨布下方角落里,小小一团,混乱中没有人能够看得到。
所以,真的想出宫,还是很容易的。要沉得住气,找准机会。
牛车队也有十来辆,他们的终点是西郊的木柴厂,一路的大雪已经不能继续前行了,领头者喊着让大家先停下来,就地敲开了一间客栈的大门,先让大家进去取暖休息。我又趁乱跳下了牛车,轻轻地闪身进了边上的巷子。
不过,我也实在不能前行了,根本走不动。整个人都会陷进大雪之中,万一真的被什么卡住,就会冻死在路上。看了看周围,有一座土地庙的门半开着,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在烤火。应该都是乞丐和流浪者,大家也都在躲避这场大雪。
此时的我已经是蓬头垢面,看不出本来模样了。在运送木柴的车里滚了滚,浑身都很脏,脏到连乞丐看到我,都很嫌弃。我都没嫌弃他们呢。
算了,先暖和一下再说。他们用干草点了几个小小的火堆,有很多人都在睡着。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一个看起来还比较大的火堆边,先把自己浑身的冰冷烤干再说。
我并不是一时兴起跑出来的,我的确是有计划的。虽说这个计划看起来并不太靠谱,但是,应该说也是有些目的性的。比如,我现在出宫之后的目的地是夏津县,也就是被王富贵第一个爆头的那个老板家,也是曹显的大哥家。
为什么是这里?
我猜测王富贵是在这里杀人的,同时也是对这里最为熟悉。有时候,最热闹的地方,反而最容易藏身。徐迟说他们跟着王富贵去了很多地方,发现他还是喜欢有水的地方,也许是容易跑路的缘故。夏津县有内河,也有海河,四通八达,所以当初肖不修和东倭国的使团会面,也选在这里。
依照我的速度走过去,估计也需要大半个月的光景,在路上的时候,我也可以再梳理一下已经得知的资料,或许还是可以发现什么的。
当然,一个人流浪这个事情我还是很开心的,终于没有人管束我了。我在心里嘿嘿笑了起来,同时也在想,若是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赌一两银子,他们找不到我的。
不过,我也没想到这场大雪居然下了三天三夜,整个京城都被掩埋住了。我混在乞丐的堆里,只是偶尔偷偷从怀里拿一点点小饼子吃,还不能被他们发现。就这样混了三天,才熬到了出太阳,雪开始融化了。
此时此刻的京城,大家都忙着出来扫雪扫水,整理房屋,看看有没有损失。城门也开了,也没有什么异样。看起来,肖不修他们也没有找我,心里还小小的叹息了一下,才大摇大摆地出了京城,磨磨蹭蹭地往夏津县走去。
这条路我走过,当初本来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大海长什么样子,后来又觉得京城应该有很多好吃的。所以才转身进了京城。不过去看海,冬天的大海,应该也是不错的。
我可能是太容易满足和开心了,一路上居然还结交了好几个小乞丐,反正大家都是瘦瘦小小的,凑在一起也挺热闹的。好几个小乞丐特别有当老大的豪气,都说我不过十四岁,应该喊他们哥哥。
行吧,我不介意自己小五岁的。我跟他们偷过烧饼,馒头,包子,最后还跑去偷了两只鸡,还真是挺开心的。就是我们这样走得就太慢了,居然花了二十天。我的脚都生出了冻疮,特别疼。
夏津县的冬日有股特别鱼腥味,他们都说这是大海的味道,只有这个时候,大海才会显得安静,那些暗潮汹涌只会在下面隐藏。就像是夏津县的县衙,表面上看起来来来往往,很是热闹,但是总透露出一股紧张的意味。
有小乞丐听到的消息是京城有个重刑犯越狱了,全大月国在追捕这个人,并且要求所有的衙役们都不许休息,必须全天候在职,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都要去盘问一下。
“重刑犯长什么样子?”我好奇地问。
“据说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有几个大孩子来吓唬我。
“那都是怪兽了,还什么重刑犯呀。”我笑嘻嘻地推了推他。
“我听他们也说不出来,就只是说全国追捕,大概真的是很凶残吧。我们也小心一点才好,歪被怪兽吃掉了,也挺冤枉的。”
“对哦,我们还没有去吃好吃的呢。你说过的,这里鲅鱼馅饺子最好吃,我们赶紧去吃一下吧。”我揣着手,已经和乞丐们没有任何区别了,还冻得流着鼻涕,满脸冻疮,红红的脸蛋居然皲裂了,还挺疼。
在夏津县随便走了走,还找到了曹明之前的大宅,现在已经是另外的人家居住,看起来也挺幸福的。我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那个大门,很是气派。据说这是曹家的祖宅,但因为曹显的反叛,曹明的被杀,他们的家人都不见了。
这宅子被官府收缴之后,又卖给了当地的有钱人,重新做了翻修。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没有原来的模样了。
因为有衙役们到处巡逻和驱赶,我和那群小乞丐失散了,不过我也不着急,反正最终大家不过是短暂的同路人,很正常。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人不都是这样么?遇到了什么人,如果顺路,就一起走一段,然后有人向左走,有人向右走,或许还有人走得快些,有人走得慢些。只要自己保持好速度,慢慢前行就好了。
夏津县的边缘地带,有个小小的渔村,王富贵就是在这里和他的干爹一起过活了很多年。如今,我悄悄地来了。
第二百六十一、把金链子卖了,我养你
王富贵有个干爹,收养了他很多年,并且对他相当不错。尽管后来王富贵犯案之后,他干爹死活也不认这个干儿子了,但是卷宗里还是记载了这个人的资料。
丙叔,算起来今年应该也是七十多岁古来稀的年纪了。之前说是开个小茶棚过活,也养活了王富贵。我现在慢慢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这里不是小茶棚,居然是个小餐馆,就是做鲅鱼饺子的小餐馆。
一个精瘦的老头在里面忙乎着,不过已经是下午了,没什么人来吃饭。这里是很典型的渔村,这个季节已经结冰的大海,不会有人出海。大家就在自家的屋子里取暖,闲聊,打牌。丙叔认认真真地煮了开水,准备下一些面片。
我站在门外看着他,想着如果卷宗没有写错,这里就应该是王富贵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尽管简陋,但看到这一屋子热气腾腾的样子,心里总也会觉得有些温暖吧。
今天的天气不错,应了那句“冬日暖阳”。我影子被已经开始斜下去的日头拉得有些长,渐渐成为一道阴影,遮挡住了丙叔在厨房忙碌扯面片的光线。他回头看到了门外的我,吓了一跳。
匆匆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推门走了出来,问我:“你找谁?”
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冒傻气比较好。
“小乞丐?”丙叔又问了一句。“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已经很偏僻了。”
我还是没说话,看了看他灶台上的热气,想着这个时候要是能够喝一杯热水就好了。因为的确是太冷了,冻得我已经浑身发抖了。我身上裹了不少破衣服,但都不是棉衣,实在是抵抗不住海边的冷风。
丙叔看到我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进来吧,先暖和暖和再说。”
我跺了跺脚上的脏土才进了丙叔的小餐馆,他的小餐馆的名字叫富贵小餐馆,果然是对的。我暗暗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算太坏,但也不能说好。
屋里有几个老头正在闲聊,看到丙叔带我进来,都问道:“这怎么都要小乞丐到咱们村里来了?”
“这孩子就站在门口,我寻思着让她先进来暖和暖和,问问状况再说。今天也是很冷,我看他老三婶子都没出来晒太阳吧。”丙叔也随口和他们闲聊着,带着我去了后面的小厨房,坐在火堆边烤火。然后又舀了一点热面汤给我,说道:“特别烫,你要吹吹才能喝。暖和过来,就跟叔一起吃点面片,先吃饱。”
我被面汤的热气熏得眼睛有点湿,想用手去擦擦,但碰到了脸上的冻疮,又禁不住疼得流出了眼泪。
“哎哟,孩子,快别哭了,叔可看不得小孩子流眼泪。”丙叔赶紧蹲下身子本来也想给我擦擦脸,但是看到我这一脸的冻疮,也不敢随便碰。“这都破了,再冻下去可就要破相了。你应该是个女孩子吧,可不能破相的。”
我又笑了一下,看来我这个乞丐的样子真的挺难看的,都已经辨不出男女了。不过,丙叔看到我咧嘴笑了,又说道:“这孩子怕不是傻子吧,怎么又哭又笑的。”
那几个闲聊的老头也凑过来看了看我,才说道:“应该是个女孩子,眼睛挺大,就是太瘦弱了。”
我喝了个热面汤,才觉得整个人慢慢暖和起来。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这些老人家,问道:“是不是快要日落了?我要去看看。”
“什么?”这群人大约真的觉得我是怪物了。
“我听人说,如果在冬日海边对着日落许愿,就一定都会实现的。”我很认真地说。
“哪里有这样的传说啊?”这群人哄笑道,“就是骗你这个小傻子呢。”
“不会的,我家哥哥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海边的日落像个咸蛋黄,如果你许愿的话,就可以吃到一顿很好吃很好的饱饭了。”
“看来还真是个傻子。”已经有人下了定论。
丙叔倒是很耐心地问我:“你哥哥呢?”
“饿死了。”我面无表情。
“……”这一次,这些人不说话了。
“你从哪里来?”有人问。
“京城。”
“据说那边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房屋倒塌,还死了不少人。”有人叹息。
“很大很大的雪,哥哥在屋里,我出来了。”静心师父说,想要骗别人的时候,首先要把自己骗了,骗到自己都觉得事实就是这样的,才能够把谎话说圆。我想了想,的确是如此的。有时候,真真假假,更难令人分辨真伪。
“谢谢叔叔大爷,我喝好热汤了。我要去海边许愿了。”我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的挺疼。
“不行,不能走。”丙叔一把拽住了我,“这么冷的天,你会冻死的。”
“那就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么?”我回头很真诚地问他,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急切的样子。“怎么这么傻呢?你哥哥死了,你还活着!”
“没关系,不用活着,太累了。”我还是往前走,这几个老头都开始拦住我。
“小娃娃,不能去的,很冷的。”
“小娃娃,我们吃点面片汤,吃饱一点。”
“小娃娃,我这里有小鱼干的,吃一点吧。”
这些人真的像是在哄小娃娃一样对待我,很热忱,很温暖。我被丙叔又扯回了炉火边,他小心翼翼地给我又夹了几根面片放在碗里,然后还浇了一点鱼汤。“先吃一口,看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我不吃鱼。”我摇了摇头,这个是真的。
“鱼有营养啊,吃饱了,就冷了。”有人劝我。
“我不能吃鱼,吃了鱼会卡鱼刺,会死的。哥哥说的。”这个是假的。
“这孩子……”丙叔叹了口气,找了双筷子,在我的碗里快速拨弄了一下,挑出了几小根鱼刺,手法很娴熟。“现在可以了,没有刺了,放心吃吧。”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这才端起碗,很没有形象的直接将面片汤倒进了嘴里。味道不错,就是真有点烫。
丙叔留我住了下来,说是等暖和一点,我不太傻了,再让我走。后来,我问丙叔:“当时为什么要留我?其实可以让我走的?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丙叔说:“你那个小傻子的样子,特别让人担心你只要一出这个门就能死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么一个傻孩子这么死掉了。更何况,也要过年了,你跑出去死了,也不太吉利。”
但其实,若是当时死掉了,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故事了。
距离过年还有五天,渔村里还是很热闹的。虽然不是丰年,但也算是没有灾荒。因此,渔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吃食,很多在外的人也都回家了。
丙叔烧了些热水,让我洗干净,又找了一件同村小男孩的衣服给我换上,说是怎么也要过了年,再让我走。“或者,你也可以不走。如果家里真的没有人了,就在这里跟我过活,我养你。我一个老头子,也活不了几年了,你做我的小孙女,也不错的。”
“为什么?”我的确很诧异,丙叔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给与别人温暖,这似乎与我的生活经验完全不相符。静心师父教我观察生活,观察人,观察每一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秘密和真相;肖不修的阴晴不定,让我很难猜测他到底想什么;皇上皇后全都是秘密,每一步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不可告人的事情;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官员,那些面孔或油腻,或伪装,都与眼前的丙叔,以及他的那些老朋友们不一样。
他们很简单,每日就是闲聊,打牌,看看日出日落,吹吹年轻时候的牛皮。村子里的婶娘婆婆会有一些小心眼,但是她们都没有坏心眼,听说丙叔在门口捡了个小丫头,都跑过来给我送衣服和被子,还有个婶娘特别热情,给我涂了一脸的蛤蜊油,说是治疗冻疮相当有效。
丙叔在小餐馆里忙前忙后,说是要给大家包好饺子,然后让我送过去。留下我的原因,就是要我在这个过年期间给他做个小跑腿儿的,免费小工。
除夕夜来临之前的傍晚时分,各家各户都开始升起了炊烟,我和丙叔在小厨房里,他忙着给我做饭,我则蹲在灶火前,拿着之前婶娘给的蛤蜊油涂在了小臂上,然后很轻易地就将影子扣在我手臂上的金链子褪了下来。
要知道,这是给猫戴的项圈,尺寸虽然小,但是对我已经如此柔弱来说,涂一些油脂,还是能够很轻易地摘下来。什么只有死才能够摘下来,真是骗小孩的鬼话。
“爷爷,这个给你吧,我来养你。”我递给丙叔这个金链子,我之前一直拢在袖口里,不让任何人发现。
丙叔看到这个后,明显相当吃惊。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所有活计,蹲下身问我:“小满为什么会有这个?”
“以前在少爷家里做工的时候,少爷嫌弃我乱跑,就给我扣了这个。现在我瘦了,就可以摘下来了。这个应该很值钱的,爷爷可以养老的。”我也很真诚。
“这可不成,这是小满以后结婚的嫁妆钱,以后咱们想办法找铁匠给融化了,然后卖钱,给你做嫁妆,风风光光出嫁,好不好?”丙叔没有接过来,只是很认真地对我说。
“为什么要出嫁?爷爷不要我了?”
“小满以后会长成大姑娘,然后要结婚过日子生娃娃的,爷爷那个时候就已经很老很老了,不能照顾小满了,小满手里要有钱,才能够不被夫家欺负。爷爷的小餐馆应该还不能算是有钱,所以呀,爷爷还要努力多活几年,给小满攒攒嫁妆的。”
“爷爷,我可以不出嫁么?”我心里酸酸的,特别是看到丙叔那双苍老的手还在忙碌着,我忽然就心软了。或许,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我如果我不这样做,会不会更是不对的。
丙叔把金链子藏在了柜子里,把钥匙给了我。“小满,这个你一定要拿好,谁都不要给,这是咱们爷俩的命根子,你的嫁妆。过了年,我再去找个好的金匠师傅把金子融了,给你打个金项链戴戴好不好?然后剩下的咱们就攒起来,以后给你买新衣服。”丙叔对我说话的样子,还是对一个小娃娃的模样,特别有耐心,特别轻柔。
我帮着丙叔把鲅鱼饺子做好,又给相熟的,或者预定了饺子的人家送了过去。直到家家户户开始点起了灯,村里的其他孩子们开始放鞭炮,那种过年的气氛才忽然有了。我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那群孩子放得土鞭炮,声声炸裂,仿佛是在问我:“小满,你到底是谁?”
村里的孩子们很顽皮,有几个大男孩一开始就喜欢欺负我,还嫌弃我脸上有冻疮。所以,他们放鞭炮的时候,就开始慢慢靠近我,并且故意在我身边放了几个小的。我没有搭理他们,依旧坐在富贵小餐馆的门口,傻傻地看着远方。
忽然,一声巨大的炸裂在我身边响起,但我被一个人拎了起来,并且扔进了屋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丙叔已经冲出来抱住了我,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门外有个男人在吼:“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就不学好,欺负人家小孩做什么?这是要出人命的!”
孩子们很害怕,很快速地都跑掉了。我看到门外有个闲置的水缸被炸裂了。应该是有人把土炮仗扔到我了身边的水缸里,水缸直接炸开了。幸好来人伸手扔掉了我,这才让我躲过一劫。
我卷缩在丙叔的怀里,继续发抖。丙叔很生气,冲着门外大喊:“小兔崽子们,我记住你们了。敢欺负我们家小满,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不过,孩子们都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只是被吓到了,没有受伤。丙叔上下看了看我,又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发现没有被伤到,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对我说:“小满呀,不害怕了,咱们吃饺子去吧。”
“门口那个叔叔呢?”我回头看向门外,有个不是很高大,精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但是一直没有走进来。他看着丙叔,眼睛有些红,然后还是跪在了冰天雪地里,声量不算大,但是我们都能够听得到:“干爹,我回来了!”
是啊,王富贵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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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写这一章节的时候感到了非常困难。因为此时的小满已经进入到相当自我混乱之中。她无法分辨肖不修,皇上皇后对她的好,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而她自身的身份,以及李山女儿的身份到底都是什么,已经成为了她的困扰。
她感到惶恐,感到了害怕,逃离似乎是唯一的出路。这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遇到了困难,苦恼,难事,真的想一走了之。可是,因为有责任,有那份牵挂,不得不有咬牙留下来。
世间真苦,也希望小得盈满,让小满有那么一点点时间感受一些人真心的温暖和善意吧。
未来很长,小小满足,就很好。
第二百六十二、原来是你做的是蛤蜊鸡蛋羹
第二百六十二、原来是你做的是蛤蜊鸡蛋羹
王富贵跪在冰天雪地里,冲着丙叔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那气势很足,吓得我又往丙叔的怀里躲了躲。但丙叔无动于衷,居然就伸脚把门给踹得关上了,声音也不小。
“这人是谁?”我问他。
但丙叔看起来很生气,让我找了个炉火边取暖,他在屋里开始找东西。先捏了捏擀面杖,又摸了摸菜刀,后来又举起了扫帚,这才又拉开门,冲着门口那个人一顿猛打,这人居然也不躲藏,硬生生抗住所有的击打。
我默默地看着,心里只是想:这丙叔是真心善良,还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是舍不得打他吧。如果要是真的打,刚才那个擀面杖的威力呼和那把破菜刀的杀伤力可比扫帚的力量大多了。
在安全的地方看他们打了一阵子,我默默地挪到了门口“观战”。丙叔毕竟年纪大了,精力和体力都跟不上,很快就没有力气,只剩下喘气的份儿。王富贵依然跪在那里,自己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倒是很响亮,又把我吓了一大跳。
“干爹,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回来看过您。如今,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您,过个年,一起吃顿饭。”王富贵很真诚,眼睛也是赤红色。
丙叔嘴唇哆嗦着,眼泪流了出来,看起来很伤心。“我不是说,不认你了么?你干嘛还回来呀!你知道多少人在追捕你么?”
“没事,他们不会想到我回我这个又穷又破的干爹家过年。”王富贵咧嘴笑了一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也只有在干爹这里才睡得最踏实。”
“你个小兔崽子,你敢说我这里是狗窝!”丙叔的气息略略匀称了一些,又要拿起扫除揍王富贵。这次,王富贵可没有让他打到,而是直接起身抓住了扫帚,扔到了一边,然后扶着丙叔往屋里走。
他一边走一边说:“外面冷,咱们屋里说。再说了,您儿子我正在被官府通缉,咱们还是屋里说话稳妥一些。”
看到他们走过来,我赶紧让开身,贴到了墙根,让他们进了屋子。王富贵看了我一眼,问答:“爹,这孩子也是你捡的啊,看起来怎么是个傻的?”
“瞎说,我们家小满聪明着呢。”丙叔明显还没有消气,口气依然不太好,一听到有人说我傻,脾气又上来了。
“是是是,您家的孩子都聪明,我其实也挺聪明的。”王富贵也不见外,直接喊我:“小满,去把门关上,太冷。”
“哦。”我尽量缩小了自己的身量,小碎步去关门,然后站得离他们远了一点。丙叔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吓着这个孩子,她还小,又认生。我这几天才捡回来的,刚刚好一点。”
“瞅着跟个小猫似的,还挺乖的。”王富贵拉着丙叔坐了下来,看到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小菜和饺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往年咱家过年也是这几个菜,没想到这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这几个菜。”
丙叔看着王富贵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忽然就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很伤心的样子。王富贵也停了下来,看着他,问道:“爹,我回来了,你哭什么哭?”
“他想你了。”我悄悄走了过,用自己的衣袖给丙叔擦了擦眼泪,轻声说:“不哭不哭,小满都没有哭过的。”
“你个小傻子。”丙叔被我的傻样子弄得笑了出来,自己用袖子擦了擦脸,才说道:“当年我应该捡个女娃娃,贴心。哪里想你这样的,惹我生气,还胆颤心惊。”
“不好不好,回头再给你找个傻女婿,不是更糟心么。”王富贵也笑了,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
外面又开始放鞭炮了,声音一直响个不停,过年的气氛也终于有了。丙叔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了下来,对着王富贵说道:“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我也不问了。你今天回来过年,我也是挺高兴的。就当是自己很久没有回家的孩子还想着我这个爹爹,我觉得挺好。”
“爹!”王富贵又要跪下,被丙叔托住了。
“今天啥也不说,咱爷俩喝两口,过年!”丙叔转头对我说,“小满,去灶台上面的柜子里把我和老车头喝剩下的那半瓶酒拿出来,我和你富贵叔喝两口。”
“富贵叔是谁?”我想再确认一下。
“哎,你看我这个脑子。我给你们两说说,这是我干儿子富贵,这是我干孙女小满……”
“我可不是他闺女。”我转过脸去,闷闷地说道。
“喊叔叔就成。”丙叔也是挺高兴的,“你这孩子,这个辈分还论的挺清楚的,一点都不傻。”
“啊呀,我说了很多次了,小满一点都不傻的!”我有点生气,屋里的这两个男人都开心地笑了。
我不知道日后他们会怎样想起这个夜晚,但至少此时此刻的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可能就是看到了丙叔和王富贵之间的真情流露。至少在我的生活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久别重逢和相互感叹生活的艰辛,在王富贵眼中和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杀气。
我甚至很多次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那个悍匪王富贵,但我还是在他的腰后面看到了鼓鼓的东西,或许这就是传说中威力很大的火铳,那个爆头的东倭国的武器。
丙叔的确做了很多好吃的,带鱼炖土豆、红烧豆腐、烩萝卜,还有腌制的白菜和小猫鱼,海边渔村的典型晚餐,还算是很丰盛的。但是啊,这些都不是我爱吃的。或者说,都不是我能吃的。我很讨厌吃鱼,因为有刺;很讨厌吃豆腐,因为有豆腥味;很讨厌吃土豆,因为不好吃;很讨厌吃腌白菜,因为太咸……不知道是我的口味一贯如此,还是被肖不修养刁了,反正除非是饿急了,才会吃几口。否则,不会吃的。
因此,现在看着他们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口吃菜,我还挺生气的。
终于丙叔在泪眼朦胧之间想起了我,“小满怎么不吃呢?对了,不喜欢吃,对吧?爷爷给你单独做点面片汤吧,放两片肉,打个鸡蛋,很好吃的。”
“不吃,不喜欢。”我还是挺难养活的,但凡能够有挑选的余地时,我都开始有点小矫情了。“我想吃鸡蛋羹,就是昨天婶婆家儿媳妇吃的那个。”
“那是她儿媳妇病了,正好用咱家的蒸锅做了一碗。再说了,今天过年,只吃个鸡蛋羹没意思,怎么也要吃点肉的。”
“不,就要吃那个,只吃那个。”我开始撒娇了。
“爹,我来吧。我也很久没有自己做饭了,不知道当初和您学的手艺有没有荒废。我可还记得当初咱们那个小茶铺子永远有热水,我就在那个壶里做鸡蛋羹偷偷吃,被您发现后追着我打,现在想起来也挺好玩的。”
说干就干,王富贵立刻挽起袖子,去后厨房忙活。我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看着他,这人身量不高,中等身材里都算是矮小的精瘦的,和传说中的三头六臂,威武高大完全不一样。长得的确不好看,有点凶,特别是眼睛,看起来并不是良善之辈。
从他做饭的动作来看,这人的确是练过武功的。动作很快,很麻利,下盘很稳,从裸露的小臂来看,也属于精瘦力量型。
“富贵叔,可以少放一点盐么?我不喜欢太咸的。”我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娇小一些,然后帮他往灶膛里扔木柴。
“好。”王富贵很和蔼,情绪很稳定,的确是过年使人变得温暖。不过,他看到我手上也有冻疮,并且在右手腕上还有一道没有愈合的伤痕,问道:“小满怎么受伤了?”
“哦,少爷给的金链子摘不下来,我用了些力气。”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只是蹭破了皮,应该不会留疤痕。
“金链子?少爷?”王富贵低头看了看我的伤口叹了口气,“看来也是苦孩子。”
“小满以前在一个大户里做小丫鬟,那少爷是个坏人,经常欺负小满傻里傻气的,还给她拴了个链子,防止她跑了。这不是上个月京城闹了大雪灾,小满就趁乱跑了出来。咱们这个小渔村本来就没什么外人知道,平时也很少有人来,这孩子是误打误撞来的,也是缘分。”丙叔也凑了过来,看王富贵做鸡蛋羹。
“京城那场大雪据说死了不少人,连宫里都死了好几个,说房子塌了。好像还抓了不少人,说是什么救灾不利。”王富贵的笑容有些诡异,“反正这些贵人的命都精贵,娘娘们都是锦衣玉食,香香暖暖的,皇帝老儿真是命好。”
“你咋知道娘娘们是香香暖暖的?”我好奇地问他。
“你看京城的那些娘们儿不都是香香暖暖,白白胖胖的……”王富贵还想说下去,被丙叔一巴掌拍到了屁股上。
“别跟小满瞎说八道,这孩子还小,别教这些不三不四的。”丙叔声音不大,但透着不高兴。
王富贵立刻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京城的雪化了吗?”我问道。
“好像说是很多地方还没有化,那些当官的都跑出来扫雪。对了,按道理说,这些干活的事情都应该是京畿府组织,但据说这一次是南厂都督肖不修亲自指挥,还跑到人家家里去扫雪,搞得大家以为他们是去抄家,都快被吓死了。小满见过南厂的人么?”
“应该是见过的。”我想了想,“之前跟着少爷去过一次茶楼,看到过好多黑衣人,少爷说这些都是南厂的人,不能惹,要躲着。”
“嗯,不过也没什么。你富贵叔就不怕他们,如果有南厂的人来抓我,我完全不怕。”
“为啥要抓你?你又不是坏人。”我又扔了一块木柴,还装作去看看火炉是否已经足够旺了。但其实是掩饰我自己的心虚,这句“你又不是坏人”,说得我自己都不信。
“就是随便说说。”王富贵也没特别说什么,丙叔也干咳了两嗓子。
其实,虽然是热闹的除夕之夜,在热乎乎地小厨房里忙碌的三个人,其实是各怀鬼胎,都在隐瞒着什么,说起话来就都是半半拉拉的,很不尽兴。
王富贵在蒸鸡蛋羹的碗底放了几个冰冻的蛤蜊肉,然后才倒入了鸡蛋液。
“我不吃蛤蜊!腥味。”我撅起了嘴。
“好吃的,小丫头,相信我。”王富贵信心满满,做了三碗鸡蛋羹,放入了大锅之中,隔水蒸了起来。
“很好吃的。”丙叔笑眯眯地说着,“这可是咱们家独有的做法,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哦。”看到炉火已经很旺盛了,我就搬着小板凳往后面坐了坐。但是王富贵却蹲下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道:“给我看看,留疤就不好了。”
他撸起我的袖子,看了看手腕处的伤口,小臂上还有几处其他的伤口,也是在路上磕碰的。幸好脸上只是冻疮,没有伤口。“女娃子好看的,别担心,会好的。富贵叔给你重新上一些药粉,会好得快一些的。”
“哦。”我点点头。
他从衣襟里掏出了小药瓶,在我的伤口上撒了些黄色的药粉,然后又扯了布条把我伤口缠住。这套动作倒是把丙叔又看哭了,我们两个都转头看着他,满眼都是疑问。
“富贵小时候也经常磕磕碰碰的,我也是这么给他上药的。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小孩子都长大了,开始给别的孩子上药了。”丙叔抹了抹眼泪,“真是老了,怎么这么爱哭呢。”
“爹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王富贵拍了拍丙叔的肩头。我也学着王富贵的样子,拍了拍王富贵和丙叔,说道:“小满也不是小孩子。”
屋里暖暖的,有旺盛的炉火,有温暖的光,有充满食物香气的蒸锅……这一切都让人很开心,即便是冰天雪地里,三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过年,这本身也是一种缘分吧。
鸡蛋羹蒸好了,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这两个人端过来。因为他们说怕烫着我,所以让我躲得远一点。于是,我就举着木勺子等着吃。
鸡蛋羹的卖相还是很不错的,冒着香气。我很不客气地挖了一大口放进了嘴里,把我给烫的,都说不出话来了。然后也开始流眼泪,根本都停不住。
王富贵和丙叔一边慌慌张张地把我找温水降温,一边笑着说我干嘛这么猴急猴急的呢。我依然不停地流着眼泪,因为我知道这个味道,我吃过的。
爹爹曾经说过:“小满,你要记住你吃过的那些食物的味道,它们不仅仅是食物本身的味道,还包含了制作食物的人是否在制作的时候用心。那些你吃过的每一口食物,都有它独特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同一个人,即便经历过很多年,即便是改变了容颜,他制作出的食物,依然还会是那个味道。”
我吃过王富贵做的鸡蛋羹。
我在曹明家住过。
我的爹爹是曹显。
第二百六十三、叔,你只流一滴眼泪就好了
第二百六十三、叔,你只流一滴眼泪就好了
小渔村的除夕守岁夜的确很热闹,不断有人燃放着炮竹,制造着欢乐的气氛。我吃完了鸡蛋羹,擦干了眼泪,很安静地坐在丙叔身边。
王富贵和已经喝了不少酒,并且有了醉意。
丙叔对我说:“孩子,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不用管我们爷俩。”
“不,我要陪着你们。”我摇了摇头。
“爹,今天守岁,咱们一会也放鞭炮去。”王富贵的脸虽然黑,但也已经是黑里透红,醉意十足了。
“鞭炮太吵了,有没有烟花?”我很羡慕其他孩子的烟花,很美丽。
“那玩意太贵了,爷爷没有买。”丙叔特别实诚。
我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说说。”
“没事,小满要看,我就去买。叔叔有钱。”王富贵很豪气,江湖气十足。
“不不,我们可以站在院子里看别人家放的呀,一样很好看的。”鞭炮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了,我被屋里的酒气熏得难受,就想站到门口去透透气。
“这孩子真是的,明天我去村里看看有没有,买一捆回来放,明天也过年呢。”丙叔和王富贵又喝了两杯,终于盯不住了,醉倒了,直接歪倒在桌子上。我和王富贵赶紧把他扶进了里间床上,盖好了被子。
“小满,叔叔陪你去看看烟花吧。”王富贵见到喝酒的人没有了,吃饭也已经很饱了。就拿了两件丙叔的后外衣给我包上,拉着我站在了院子里。
此时此刻,已经是漫天烟火了。
这一刻的夜晚是沸腾的,似乎所有人都会在这一刻卸下身上所有的伪装,期盼着来年会拥有更好的生活。王富贵应该也不例外吧,他看着漫天的烟火,表情很平静。
“是不是可以许愿?”我也看着灿烂的烟火,心里有些悲凉。
“许吧。”
可是,要许什么愿望呢?我的脑海里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无所求,或者,是不是就是岁月静好的安稳生活呢?但我已经很明显的感到一场滔天大事件已经向我掀开了一角,我没有办法阻止它的展开,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让它的速度慢一些,等我变得更聪明一些。
此时此刻我们安静地站在黑暗之中,王富贵问我要不要去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放鞭炮?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只是站在这里看看别人家的热闹就好了。“富贵叔,你小时候喜欢放鞭炮么?”
“不喜欢。”他看着那些闪光,有些醉意朦胧。
“为什么?我看那些男孩子们都很喜欢呀……”
“太危险了,不要玩。”他的眼睛里有晦暗不明的东西,似乎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嗯,我也不喜欢。”我点了点头,“所以咱们远远看着就好了,不用花钱的。”
“花钱不怕,富贵叔真的有钱。以后这些钱给小满好不好?”他看着我,还挺认真。
“不要,我有钱。”
“傻孩子,白给的,干嘛不要。谁还嫌钱多啊……”
“没地方放呀,还要买个大房子,那又要买地盖房子,太累了。”
“果然是个傻子。”王富贵一脸的无可奈何,“你呀,再长大一些就知道有钱的好处了。”
“嗯,到时候在说。现在,我觉得挺开心的,很安静的小渔村,很好的爷爷,很和善的人们……”
“那些欺负你的浑小子也很好?”
“他们不懂事嘛,没关系的。”
“小满,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世间不能受欺负,要去讨回来。就说今天扔你爆竹的浑小子,明早我就去把他找出来,臭揍一顿。”
“算啦,没关系的。我也没受伤,就这样吧。如果有下次,你再去揍他好不好?”
“你居然还想有下次?我现在就想揍他!”
“过年啦,听小满的好不好?”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再一次发现,他真的不高,并且很瘦。传说果然只是传说,都不能相信的。
“哎,这个小傻子。这次就算了,但是让我再看到他欺负你,我就弄死他。”王富贵终于眼中露出了凶光。
“富贵叔,别这样。你是很久没有见到过爷爷了?这次留下来多久?明天能陪我去集市上看看么?爷爷说初一的市集很热闹,也有很多好吃的。我想去看看的,但爷爷应该走不动太远的路,我也不想让他这么劳累。”我换了个话题。
“我是想住几天的,明天我陪你去吧,应该说是我带你去吧。虽然很多年没有去过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之前那么热闹。”
“嗯,一言为定。”
此时的烟火更盛,我俩抬头看着转瞬即逝的烟火,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我心里想的却是那些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和那些我能够想起来的人。
“天气太冷了,小满,我们要跑起来才能暖和。”王富贵喝过酒出过汗,在寒风中吹了吹,就更觉得难受。不过,我包裹着两件外套,不冷。
“不要!吃太多了,跑不动。”我笑嘻嘻地说,“富贵叔背着我吧,我们跑去海边好不好?我一直想去看看夜晚的大海,爷爷不让去,说很危险。但我真的想去看看的。”
“走,叔背你去!”王富贵还很是豪气,立刻就让我趴在他的背上,飞快地跑了起来。我比他矮一些,主要是瘦弱,所以他背着我不算太费力气。传说中,他除了有火铳之外,还有一身高强的本领,令人很是忌惮。
其实,这一次黄娘娘闹起来,也是因为皇上决定召集一些武功高强之人一起来围捕他,就是担心他这一身的武功不好对付。
现在看起来,王富贵的确身手很好,至少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够背着我跑这么久。
“富贵叔,你多大了?”我抱着他的肩头,开开心心地问,“你跑得好快啊!像飞起来一样。”
“哈哈哈,小傻瓜,这算什么。叔要是真的跑起来,没人能够抓得住我!”王富贵气息很匀称,没有特别地气喘。“过完这个年我就四十岁了!四十不惑,听过没有?”
“过了四十岁,就可以没有灾祸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王富贵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不是,是等到了四十岁,就不会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情了。”
“叔,你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么?”我揪了揪他的头发,还挺硬的。
“嘿,小丫头,还真把我当马骑呀。”王富贵歪了歪身子,吓得我以为他要把我丢下去,“啊啊啊”地叫了起来,他就更开心了,跑得更快了一些。
丙叔的家距离大海也不远,王富贵跑一跑也就到了。冬夜里的大海看起来有些恐怖,有些地方已经结冰,有些地方还是风浪很急,所以就变成了很奇怪的现象,一面平静,一面湍急,风也很冷。
身后是热闹的村庄,海边却是黑暗一片。
王富贵把我放在一块很大的礁石上,他在海边渔家的小棚子找到了一盏风灯,点燃后放在我身边。
“小傻瓜,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去海里看看。”他居然就直接脱了衣服,裸露着上半身朝着大海走过去。
“啊,不要啊!”我急得大喊起来,“很危险啊!”
“放心,我小时候也这样过。这一次,我在体验一下。你别过头去,叔要脱裤子了。”
“啊!”我赶紧捂住眼睛,但依然喊道:“多冷啊,不要啊!”
不过,他真的很快脱掉了衣服,光身进了黑暗的大海。我看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看到他精瘦的身子在大海里晃了晃,然后就不见了。
这是什么路数?王富贵是要自杀么?
礁石上的风很大,也很冷。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棉袄,很紧张地看着黑漆漆的大海。
幸好,没过多一会,他从海里冒了出来,打着寒颤,高声喊着:“我王富贵,在这里!来呀!你们来呀!”那声音很大,也很尖利,仿佛能够穿破天际一般,也仿佛在发泄着心头之火。他就像疯魔了一般,喊了很久。
等他穿好衣服回到礁石上,看到我依然泪流满面,问道:“怎么了?”
“伤心。”我抽泣着不看他。
“伤什么心?”他有点不解。
“为叔伤心。”
“为什么?”他身上虽然有水,但是浑身上下看起来还是热腾腾的,应该是运动了一番发散了酒劲。戴上了他的大皮帽子之后,他把自己的围巾又给我裹了一层。
“叔是个伤心人,一定有伤心的事情,所以才这样喊的。”
“你个小丫头,倒也是聪明。”他把我抱下了礁石,重新又把我放在背上,这一次,我们慢慢往回走。“小满,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伤心事的。就像是我们的身上都会有伤口,愈合了,不疼了么?其实不是的,依然会疼,会很疼。平日里,很忙的时候,你不会觉得疼。但是,一旦安静下来,就会疼,特别疼。”
“叔,别疼。”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怎么可能不疼呢?”他叹了口气。
“疼了就哭,哭完了就不疼了。”我干巴巴地安慰道。
“我是男人,不能哭的。”
“就在心里流一滴眼泪。”我用袖子擦了擦从鬓角流下的水,“这滴眼泪就放在心里,谁都不给看。只给小满看,小满不会说出去的。”
“嗯,只流一滴,只给小满看。”他这口气,怎么都像是哄小孩一样。我顺手又摸了摸他的脸,尽管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他鼻孔里呼出的热气,还挺气足的。
“叔真棒!咱们回去吃个夜宵吧!对了,他们说子时要吃饺子的,咱们去吃饺子!”
“好,咱们把爷爷摇醒,一起包饺子。”王富贵走得很稳,“我小时候跟着干爹,每年都要吃他包的饺子,很好吃。后来,我们失散了,我就没有再吃到过了。”
“为什么失散了?”我是好奇宝宝上线了。
“我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我的亲生父母就把我扔在路边。后来被干爹捡了回家,他真的很用心地把我养到了九岁,那时候有人放了鞭炮,把我炸伤了,干爹就带我去城里求医问药。那时候,我们真的很穷,就算是我后来好了,干爹也几乎是倾家荡产了。我那时候就想,我要挣钱,挣大钱,这样就能够报答干爹了。后来,我就偷偷跟着一个杂耍班子走江湖去了。我把我自己卖了五两银子,放在干爹的包袱里。然后就装作是走丢了,离开了干爹。”
“叔,你真傻。”我揪了揪他的耳朵,“你可以带着爷爷一起挣钱呀。”
“嘿!那时候我很小啊,也没有想那么多。后来呢,我倒是学了一身本事,也挣了大钱。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回来找干爹,给他钱,让他过富贵的日子,可是,没想到居然过了三十年。”王富贵深深叹了口气。
“干嘛不早点回来?”
“哎,这个比较复杂,以后再和你说。对了,干爹有其他孩子么?有老婆么?”
“没有吧。我没听他说过。隔壁的婶婆说爷爷觉得自己瘸了条腿,要是有媳妇也会拖累人家,所以就不找了。爷爷自己也说,自己过着挺开心的,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但是很舒服自在。”
“这老头也是想得挺明白。”王富贵笑了起来,我都能够摸到他裂开的嘴。
“叔,你有媳妇么?”
“没有,要媳妇干嘛?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开心啊。”王富贵的声音都透着轻松起来,“现在小满就是我的女儿,聪明又好看的女儿!”
“我不是个傻的么?”我笑嘻嘻地又揪了揪他的耳朵。
“谁说的?”他甩了甩头,“这么淘气!”
“富贵叔说呀!”
“那我揍他去!”他笑得很大声。
越往村里走,越发的热闹。王富贵背着我走得很快,能够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在漫天的烟火之中,这个除夕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寒冷。我们一路随便唠叨着,我开始给他讲丙叔遇到我的那一天的情形,他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叫小满的小女孩,当时她特别小,还有点丑丑的。当时她一看到我就笑,还很开心的样子。当时她的身体不太好,人又瘦弱,可什么都不吃。她爹爹急得要死,我看着也很心疼,就跑去给她做鸡蛋羹,没想到啊,她特别喜欢吃这个,第一吃,居然吃了一大碗。”
我的心疼了一下,那鸡蛋羹的味道是熟悉的。“是不是刚才给我做的那个?”
“干爹的独家秘方,我又改了改,主要是把蛤蜊身上的屎揪下去了……”
“啊,我说爷爷之前做的鸡蛋羹有股屎味儿,但是其他人都说很好吃,我就没敢说话。原来真的有屎啊!啊!啊!那我岂不是吃了好多天的屎!啊!”我觉得我的心更疼了。
第二百六十四、肖不修的伤
第二百六十四、肖不修的伤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丙叔还半醉半醒的状态。临近子夜时分,小渔村里有不少人都来找丙叔,说是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会来和丙叔过年的。今年丙叔说怕人多吓到胆子小的小满,所以让他们别来。
“其实啊,这么多年都成了习惯了,怎么可能不来呢?我们在家反而不自在。每天在丙叔这里,比在自家时间长多了。要不是你这个小丫头,我们早早就过来唱歌了。”
“哦。”我打开门的时候,还挺害怕的,因为真的来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这几日天天都看得到。我很有礼貌的挨个喊了一遍,然后让他们进来。
这群人哪里是客气的,立刻就坐满了所有能坐的地方。还有几个直接去吼丙叔起床,一起准备包饺子。我趁着人多乱糟糟的时候,跑去小厨房问王富贵:“叔,来了好多爷爷的朋友,说要一起包饺子。”
“哦,应该是干爹那些老朋友……不过,小满……”王富贵停了一下,看着我。
“啥?”我在打算洗手帮他。
“一会就说我是路过的,过几天就走。”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为啥?”我停了停动作。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他倒是有点恼了。
“哦,那不问了。”我笑嘻嘻地说:“明天再给我做一碗鸡蛋羹,要去掉屎的。”
“没问题。”王富贵答应得很痛快,我却知道他不敢在众人面前承认他是丙叔当年那个干儿子,一定是有人知道过什么。或者说,小渔村里看似平常简单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平静。或者说,还很有可能有人知道王富贵悍匪的身份,怕是要报官的。因此,王富贵让我说谎,他也是有所考量的。
丙叔被他的这群朋友们摇晃醒了之后,虽然有点迷糊,但也没有表示出什么。甚至他一张嘴就说王富贵是来借住的外人,不用管。
看来,丙叔也是知道什么的。
我本来想忙着给大家倒到水,打个下手什么的。倒是王富贵的速度比我快,立刻就给大家开始帮忙,所以包饺子的速度特别快,我全程就负责在边上数数。
一百以内吧,我还是勉强可以的。但人多,包的也多,我的算数功力就不够了。气的丙叔吼我:“这丫头太笨了,以后谁要啊!”
王富贵倒是把我拉到一边去,给我拿了几个大枣吃。然后笑着说道:“这孩子心眼好,傻是傻了点,但好看就成。以后说不准有好多人排队抢着要呢。”
“啊唷,那就太好了,我可得好好挑挑。”
“嘿,小满挑夫婿,你挑什么?”老车头跟着一起打趣。
“我得挑个我顺眼的,不会欺负小满的。”丙叔看着我,满眼的笑意。
“嗯,这样不错,以后多个孙女婿,最好还是身体好有力气的那种,能帮你干活。”其他村民一起跟着开心地说着。
一屋子人很热闹,大家随便说说话,开开心心地包饺子煮饺子吃饺子。王富贵也忙前忙后,得到了众人的夸赞。
“话说,你那丢了的儿子今年也都四十了吧。不知道是不是成家立业……枉你这么多年还总是想着他……”老车头和丙叔的关系应该是特别好的,酒一喝多,就开始感慨了。
丙叔看了一眼王富贵,才说道:“只要他活着,过得还不错,我就知足了。人生啊,还不就那么回事么,开心一天,伤心一天,遗憾一天,辛苦一天。有没有孩子,其实也是个缘分,也许我和他的缘分太薄了……”
“算了,不说了,要不是当年那小子受了伤,你也不至于过的那么苦。”老车头干了杯中的酒,看起来还挺难过的。
大家说说往事,聊聊未来,还八卦了一下其他人的事情,很快就吃饱喝足,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我早都已经困的不行了,王富贵说让我先去睡了,他来收拾一下。我也完全没客气,直接爬上土炕,享受着暖和的火炕,幸福地睡了。
夜半还是有讨厌的孩子在放鞭炮,我惊醒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王富贵坐在黑暗里,愣愣地看着正在打着鼾的丙叔,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敢动,只是又闭上了眼睛,但也听得他重重的叹息声。他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伤疤,不知道他心里的伤是怎么来的。
再次被爆竹声吵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丙叔和王富贵在小厨房里忙乎着,说是今天是要拜大年,一定要提早准备吃食,估计还会有很多村民过来一起吃饭呢。
“干嘛来这里吃饭?”我揉着眼睛,吸着鼻涕,邋遢的形象让他们两人完全忍不了了。
“小满,你也是个女孩子,赶紧去洗洗,一会爷爷婆婆来的时候,你要嘴甜一点,还会拿红包呢。”丙叔满手都是面粉,冲我摆着手。
王富贵也看着我笑出了声,“我闺女怎么都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昨天瞅着你睡着的,还以为你昨天晚上跟东倭国的人打架去了呢。”
“东倭国都打到这里来了?”我还是有点迷糊,怎么又扯到东倭国了,肖不修不是把他们的那个使臣团队送走了么?虽然谈不好,但是至少赶走了。
“你不知道吧?哎,你一个小傻子也不会知道的。东倭国这几天又开始闹了,这不是天冷了么,他们没有粮食了,就想来咱们这边要粮食,朝廷派人给了一些,但是这群人不知足,居然趁着朝廷的人回去了,他们就偷偷摸摸上了岸,特别鸡贼地抢了。”丙叔叹了口气,“听说好多地方都被抢了。”
“官府不知道么?不派人么?”我有点生气。
“这种游击战,不好抓。再说了,还有那些帮着东倭国的人,通风报信,所以不太好抓。”丙叔又叹了口气。
“别叹气呀,大年初一,这样可不好。”我赶紧过去拍了拍他的背,“您要相信朝廷的,不会有事情的。”
“南厂的那个肖都督都受到了暗算,据说受了伤呢。”丙叔继续叹气。
“啊?”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日我的那场婚礼闹剧时,他吐了好几次血,身上还有伤口流血,我就知道有事情。后来事情一多,我就忘记问了,他也没说过,就那么默默地让影子给治伤了。而我居然还没脸没皮地非要看他的屁股,却忘记他肩上的伤,以及他吐过的血。
“肖都督来和东倭国的使臣谈判,要求他们停止这种小范围的骚扰,至少要保证咱们的边界不会有这么多的摩擦,并且还招待他们花天酒地了一番。不过,咱们这边的人没一个喜欢东倭国的人,所以只是给做了饭菜,但是没有一个过去唱曲伺候的。肖都督也是厉害的,反正据说是按着他们的人之前签字画押,保证至少三年内不要闹事。”丙叔看我一点都没有要动手收拾自己的鸡窝头,完全不想再跟我说下去了,“去去去,你先洗个脸去,跟个脏猴一样,难看死了。”
“不要!先讲完。”我完全不依他,还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灶火边,帮他往灶台里扔柴火。王富贵一句话没说,直接丢给我一个冰凉的帕子,说道:“擦擦。”
“好冷啊!不要。”我用两根手指头捏着这块冰凉的帕子,又丢回给了他。他这才把手里那块热帕子扔给我,结果我本来是想用手接的,结果直接用脸接住了……这场面也挺尴尬的,他只好过来按住我的脸随便擦了几下,特别暴力。
“叔,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吧。”我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你知道就好。”王富贵的手轻了不少,仔细把我的脸擦得干干净净,还从怀里掏出了一盒香脂膏,给我细细抹了起来。
“好香。”我笑眯眯地问,“叔,你怎么有这个?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相你个头!刚才老车头的老婆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用。她昨天晚上看你那张小脏猫的脸都忍不了了,特别把她儿媳妇的香脂膏给你拿了过来,我用一大碗鸡蛋羹换的。”王富贵给我抹完了香脂膏,又拆开了我的鸡窝头发,一点点整理起来。
“哎,慢点慢点,疼。”我好像有好几天没洗过头发了,平时就扣一个丙叔的破帽子,也看不出来什么,现在这个样子,估计的确是挺磕碜的。
丙叔煮了一小碗面片汤,让我赶紧先吃口热乎的。“你这个傻孩子,早上起来先吃口东西,浑身都会暖和起来的。一会让富贵带你去集市上逛逛,今日是赶大集的日子,肯定特别热闹。”
“爷爷也去吧。”我端着热腾腾地面片汤,虽然王富贵在给我费力地梳头发,但也完全不影响我吃饭的速度。的确很好吃,那种浓浓的鱼汤,没有一点腥气。面片也特别扯得很小片,很薄,让我可以很小口很快速地吃,不会烫嘴。
“爷爷腿脚不好,就不去了。让富贵陪你去玩,看看热闹也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吃就玩,爷爷给你钱。”丙叔的眼睛都弯弯的,满满的笑意。
“爹,我有钱的。”王富贵说道,“我给您的钱就放在被窝里了,您记得一会收起来。”
“我不要你的钱。”丙叔横了他一眼。
“爹啊!”王富贵又喊了一嗓子,居然还有撒娇的味道。
“爷爷,快去把钱收起来,回头做我的嫁妆,给您招个傻子孙女婿。”我完全没客气,有钱干嘛不要,丙叔养老也是要钱的。
“你个傻子!”丙叔哭笑不得。
“别老说我是傻子,回头我万一真的傻了,你岂不是惨了,养了个傻子。”我嘿嘿笑着,捧着碗继续吃着。
“哎……”丙叔也真是无可奈何了。
“别叹气,水缸的水都会少三寸。这可是您跟我说的,我记得的。”我摸了摸王富贵给我扎的头发,也是醉了。可能也是因为都梳不开了,所以他干脆就直接都揪在了一起,然后特别随意的扎了起来。
“叔,会不会太难看了?”我往盆里的水面看了看,发现真的很难看。
“我又没给人梳过头发,以后多弄几次大概就好了。”王富贵倒是很开心,“咱们晚上回来给你洗洗头发吧,我的手都油了……”
“那一会去买个香膏,香香的那种,爷爷这里都没有这个。”我喝了口热汤,“爷爷,快点继续说,我要听肖都督的故事。”
“你知道肖都督?”丙叔瞥了我一眼。
“哎,当然知道了,玉面修罗肖不修嘛,少爷当初老用这个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让肖不修杀了我。”
“小满,你家的少爷是谁?我回头杀了他去。”王富贵一脸的不高兴,“敢欺负我家小满,不能让他好死。”
“不要啦,少爷也就是说说而已,也没有怎么样。”我看了看王富贵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凶狠,也是觉得这人看来的确是凶残的。“快讲讲嘛。”
丙叔一边忙活着,一边又讲了起来。肖不修带着人和东倭国使团的人闭门谈了很久,具体的是什么大家也不太清楚。但是东倭国还是签了协议,说是会遵守约定的。然后,他们说要请大月国使团的人吃个饭,算是大家圆满完成任务。
肖不修本来是不参加,并且说是要赶紧回京城办事。就让高秉文和柴文进代替他去喝酒,谁知道酒了半截,东倭国使臣忽然嘲笑起大月国的诗词歌赋,说大月国的文化传承自东倭国,一点意思都没有。
高秉文立刻就不乐意了,他一个状元出身,怎么能受得了这个鸟气,当即就跟他们吵了起来。柴文进也赶紧帮忙,结果场面就乱了起来。不知道谁先扔了个酒杯,大家直接就变成了一场混战,动起手来。
高秉文他们是文职官员,完全没想到东倭国会有这么一手,也没什么准备。南厂的人跟着肖不修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没什么准备。东倭国使团的人居然还带着火铳,结果场面很是狼狈,虽然他们没有想真的要大月国使团人的性命,但是还是让好多人受了伤。
已经出发的肖不修听到有人报信说是出了事情,就又快马跑了回来。但南厂的人虽然有了增援,但是对付火铳还是没有什么办法。肖不修临时让人拿了桌子当盾牌顶了上去,控制住了场面,但是自己的肩头也受了伤。因为是火铳那种散弹,受伤的面积比较大。
当然,南厂的人狠绝,直接就杀了不少东倭国使团的人。不过,还是让那个使团的领队大久保逃跑了。因为肖不修受了伤,大家也没有恋战,都离开了夏津县。
肖不修长途快马加鞭炮灰了京城,本来就受了重伤,结果还看到我的婚礼闹剧,才一口血吐了出来。他也真是硬汉,一声不吭地挨了三百军棍和皇后的耳光,然后又死活睡在我的冷宫里……听完了这个大致的过程,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虽然说这个人是玉面修罗,但就这个狠绝的劲头,也真是汉子,让人敬佩又害怕,若是有朝一日,落在这个人的手里,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丙叔又叹了口气。
第二百六十五、你为什么要杀人?
第二百六十五、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被面片汤的最后一口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出来了。丙叔和王富贵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情一个给我捶背,一个帮我擦鼻涕,我还是很狼狈的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你说你,香脂膏白抹了吧。”王富贵一脸的不高兴,又拿了个热帕子给我抹了一遍脸,然后又擦了一遍香脂膏。
“轻点轻点,脸上也是疼的。”我脸上有冻疮,还没好。“手上也抹点吧,也有一块没好呢。”
“你!”王富贵瞅着我赖巴嘻嘻的样子,差点把我的脸戳个窟窿。
吃饱喝足,抹好了香脂膏,又套了棉袄。丙叔把我们让我们赶紧去集市看热闹,毕竟这可是一年中最丰富的集市,各种吃喝玩乐以及杂耍统统都有。王富贵和我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因为的确天气很冷,吹口气都冒白烟,丙叔放在外面的窝头都变成了砖头,掉在地上完全没有碎,我甚至可以当砖头用。
这个集市不仅仅是小渔村的,而是在距离这里二十里路外的大市集,是附近几个村子凑在一起自发起来的,大年初一赶集,也是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过节方式。王富贵说他小时候来过几次,是挺热闹好玩的,就是人太多了,比较乱。
所以他为了不让我走丢直接在我腰上栓了个布条子,另外一头缠在了他的手腕上。这忽然让我想起了影子和肖不修给我栓的那根金链子,居然有异曲同工的效果。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要丢,我要跑?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是笑嘻嘻地问王富贵:“那个糖葫芦是不是很好吃?不知道甜不甜?”
“买!”王富贵特别豪气,直接就扯着我挤了进去,买了两根糖葫芦,一人一根,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酸酸甜甜的,还真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冷。
“叔,咱们再吃吃那个小饼子,看起来很热乎。”我拉着他的袖子又去挤另外一个摊子。吃吃喝喝一路,王富贵明显体力跟不上了,这种逛街的事情我最在行,完全不累。
“小满,歇会儿,累。”王富贵扯了扯布条子,那一头的我都跑了出去,这里居然还有耍猴的,大家还围着一起叫好。我被他扯了回来,只好满脸可怜的看着他,“叔,你吃点好的吧,身体咋这么差呢。”
王富贵被我这句话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但是扯着我的胳膊,根本不撒手。“别瞎跑,小心一会丢了。”
“咱们去吃那个冻包子好不好?看起来很好玩。”我指了指不远的摊位。
“那个你爷爷也会做,不好吃。”王富贵扯着我找了个路边大石头坐了下来,“再歇会儿,一会给你买身新衣服。”
“好呀!”我眉开眼笑,那笑容也感染了他,他也笑了起来。
“小满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王富贵看着我,看得很仔细,“想必你的娘亲应该也是个美人,小满长大后会很好看的。”
“我不知道我娘亲是谁的,没有人说过。”我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我还真没听人说过我娘亲的事情。我在梦里见到的娘亲是香香软软的,但是我始终看不太清楚面孔,但应该也是个大美人吧。
“没事,你爹肯定也很好看。”王富贵可能是想不让我难过,又换了个说法。
“哦,我也没见过我爹。也不是没见过,就是记不太清楚了。”我完全没所谓的,因为我也真的不知道曹显的样貌,只是在梦里那个年轻好看的男人,也是面目偶尔模糊,偶尔清晰罢了。
“哎,这个苦孩子。”王富贵叹了口气,完全没法和我继续聊下去了。
“啊!”一声巨大的爆竹声在我的头顶炸裂开,吓得我直接扑到在地上。因为距离王富贵也很近,他也很迅速扑到,并且直接把我压在了身下,护住了我的头。
周围都掉落了不少碎屑,还有一个男孩子的笑声,笑得特别猖狂和肆无忌惮。“小满,吓死你!”
这是昨天用炮竹吓我的大黑哥,一个村里的小霸王,十几岁的样子。我才了两天就被他盯上了,整天欺负我。我还没想好怎么整治他,又在村里没有站稳脚跟,所以暂时没有理会他。他其实也是个苦孩子,父母双亡,就在村里东一口西一口混饭吃。村里人觉得这孩子还小,也就不理他的作恶,都当做是年幼无知。不过,的确挺讨厌的。
今日他居然也到了集市上,可能是看到我正在瞎逛,所以就想继续用炮竹吓唬我。不过,这个炮竹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震得我的耳朵都听不到了。我有点蒙圈,爬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王富贵的速度很快,等到尘土和碎屑落下平静之后,就站起了身。然后把我拎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我是不是受伤了。我还有点傻地看着他,“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疼?”
“好像没有。”我就是觉得耳朵疼,其他还好。
大黑哥和他几个平素玩在一起的小伙伴站在我们身边哈哈大笑起来,“小满就是个傻子!”
王富贵把我扯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一把揪住了大黑哥,吼道:“你个混蛋,我早就说过,欺负我家小满的,我就弄死他!”
“小满是个傻子,随便欺负。”周围的几个小孩被王富贵的气势也吓坏了,往后退了退,大黑哥还在强撑,嘴硬。
“你再说一遍?”王富贵的面容有些扭曲,我害怕得揪住了他的衣襟。他回身看了我一眼,说道:“小满别怕,没有人能够欺负你的!”
“小满就是傻的!”大黑哥也看了一眼怯生生的我,小霸王的劲头也上来了,满不在乎的说:“丙叔也是瞎了眼,之前捡过一个傻子,现在又捡了一个傻子,丙叔也是个傻子!”
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我也很生气了。“你胡说!我不傻,一点都不傻!”
不过,我说话的声音还是弱小的,没有那么大的力道和威严感,加上我这个小乞丐的样貌,的确也不构成什么危险性。大黑哥居然还笑起来了,说道:“这不是个傻子是什么?”
“你说她是傻子对吧?那我就要了你的命!”王富贵从怀里掏出了火铳,我还没有看清楚,他直接就把火铳顶在了大黑哥的脑袋上,轰的一声巨响,大黑哥的脑袋整个都碎裂了,红红白白的东西溅到四周全都是,连我的脸上都溅了一大块。
四周的人们一开始只是认为这是小孩子们之间玩闹的纠纷,没想到忽然演变成了杀人事件,还是如此惨烈的杀人,一时间都吓坏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多人都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刚才还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孩子也跑了,又几个腿软的就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还有人直接吓尿了。
我看到大黑哥的身体还在抽搐,但是脑子已经成了碎片,有一块带血的头皮还有他的小辫子,就那么粘在了我们刚刚坐过的石头上,看起来极为诡异。
“小满,别怕。咱们走!”王富贵的反应极为迅速,立刻将火铳收进了怀里,然后抓住我的肩膀说道,并且替我擦掉了脸上那一大块大黑哥脑袋里的红白之物。
“你为什么杀人?”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欺负了你!”王富贵很是镇定。
“那也不应该杀人啊!”我又说道。
“只要欺负你的人,都该死!”王富贵已经开始看逃跑路线了,毕竟这是当街杀人事件,并且极其恶劣,他要跑路了。
“你为什么杀人?”我也很害怕,浑身都在颤抖。这场面实在是太血腥和恶心了,令我感到无比的害怕。就算是之前我见过尸体,见过无头尸体,见过焦黑的尸体,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活生生地就在眼前被爆头的,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开始呕吐起来,把刚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完全直不起腰。真的太血腥了,令人从头冷到脚。不过,王富贵可顾不上再安慰我了,急急地说道:“小满,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爷爷。”
“啊!”我更加惊慌了,“你!”但是,我完全止不住恶心和头晕,并且因为呕吐得太厉害了,满脸都是泪水,看起来也很是可怜。但我还是死死地揪住王富贵的衣襟,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这孩子啊。”王富贵嘟囔了一句,把我背在了背上,快速冲出了集市,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报官的时候,带着我开始了逃亡。
我还真有点记不太清楚当初是怎么逃的,我只记得王富贵一直背着我跑,速度很快,风刮在脸上很疼。我只好把头埋在他的后背上,没有看四周的路。
慢慢的,我不是特别恶心了,只是觉得很累,就睡着了。模糊中,只记得他喊我:“小满,别睡,咱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特别恶心,直接又干呕了起来。王富贵在轻拍我的背,周围还有人说话。“你闺女这么瘦弱,还发了烧,一定要好好调养的。”
“大夫,这药不烫了,可以喝了吧?”王富贵的声音很是卑微。
“喝吧。”是个老年男人的声音。
“小满,听爹的话,喝了之后就不难受了。”王富贵托着我的后背,递给我一碗黑漆漆地药汤。我瞥了一眼,那个味道也是很恶心,直接又干呕了起来。“喝几口就好,一会爹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我擦了擦眼泪,本来想喝的。但是看到这个碗边还挺脏,就又没忍住,干呕了几次。王富贵也没有办法,只好放下了碗,继续轻拍我的后背。
那大夫也很是无语,瞅着我。“这怕不是个大小姐吧,被炮竹吓了一下就成这个样子了。”
“小满胆子小,这个炮竹也把我吓了一跳呢。”王富贵说的很认真,“要不,麻烦您给我拿一碗清水过来,让她先顺顺肠胃,一会再喝药。”
“嗯,等我一下。”老大夫站起了身,出了门去。
我这才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应该是个小县城,一个药铺子的后堂,有点杂乱。王富贵一脸的憔悴,看来也是累的半死。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点了油灯,有点昏暗。
“叔……”我小声说。
“喊我爹,我们现在是父女关系。”王富贵声音也很小,“别问,一会说。你先好起来,咱们再说。”
“哦。”我在脑子里快速转着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看起来目前我是跟着王富贵跑路的状态。我揉着自己的胃,轻声说:“胃疼。”
“先喝点清水,一会把药喝了,只要不发烧了,咱们就走。你跟我回家。”王富贵快速地说。
“回家?”我愣了一下,回哪里的家?
“先回我的寨子,距离这里也不太远了。只要回去,就安全了,官府也不会,也不敢闯进来。”王富贵倒是很淡定,又摸了摸我的额头。
“啥?”我的表情可能真的有点傻,他瞅着我特别无奈。
“哎,以后慢慢和你说。瞅你这个傻样子,也真是傻。”王富贵将我的衣服全都又裹了一遍,然后才说道:“不过,只有我能说你傻,别人谁都不可以,记住没有?”
“哦。”我点了点头。果然王富贵是有自己的“基地”的,并且应该是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还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地方。所以,官府一直在找,但是找不到。
老大夫拿了清水进来,我喝了几口,才觉得好了过来。然后,才捏着鼻子把药也喝了进去。老大夫塞给我一块小小的陈皮,说是小孩子们吃完药都会含一块,去去那个苦味。
我含在嘴里,觉得味道还不错。喝完药,也退了烧。王富贵说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宿,明早赶紧走。我也什么都没问,因为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直接平躺闭眼睡觉。但是,那个爆头的场面实在是太恶心了,我一闭眼就是那个血淋淋的场面,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尖叫。
王富贵就只好守在我的身边,轻轻拍着我,真的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着什么,但我听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有人在身边还是挺好的。
第二百六十六、东望山的岁月静好
第二百六十六、东望山的岁月静好
王富贵搞了一辆牛车,拉着我走了三天。我们在海边一处不太高的山里深处停了下来,王富贵说这里叫东望山,他就是在这里落脚,他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所以才不敢回去和丙叔一起住。现在,他带着兄弟们就在东望山落草为寇,因为地形有些复杂,所以官府的人也没过来剿灭他们。
主要是官府不知道他藏在这里,他用了花名做了这里山头的老大。
“你的花名是什么?”我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能够坐在土炕上喝粥了。
“你猜猜?”王富贵居然还有心让我猜。
“花哥?”我随便瞎猜。
“你怎么知道?”他明显很惊讶。
“唔,有道菜,叫做花开富贵,那我就觉得你不可能叫花开吧?那就只能叫花哥了。至少你不是花和尚,也是万幸。”
“哈哈哈哈哈哈,谁敢说小满是傻的,我还是会见一个杀一个的。这简直是太聪明了!”王富贵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高兴,都笑出了眼泪。
我一脸的黑线看着他,也是挺无语的。“花哥,咱们能不这样么?”
“行行行,不杀不杀。我答应过你,以后不随便杀人了。”王富贵郑重地点了点头,“想我半辈子,居然能够得你这么一个闺女,也是挺好的。”
“你等我想想,我可还没想做你的闺女。”我一脸的别扭,这人不成,我爹可是曹显,是个反贼。他现在就是个悍匪,草寇,级别不够。
“成,小满说什么都是对的。”王富贵也没太在意,笑着出了门。他这个山头的人其实也不多,不足五十人,都是地痞流氓之类的,平时他们就是做个劫匪,弄点钱花花。之前因为抢了“皇杠”,所以也算是每日里大肉大酒的,不太发愁。
但是,我真的没有问什么。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了?直接问:“你干嘛杀人?你杀了多少人?”我倒是不是怕伤感情,而是觉得在这样的贼窝里,问这种事情显得特别没意思。
我就闷声不响地住了几天,慢慢观察着这些人的状态。他们都很听王富贵的话,因为我在养病,这群人也都没有特别靠近。只是偶尔有一两个人进来送东西,喊我一声:“大小姐。”
这也把我唬了一大跳,揪着王富贵的袖子藏在他的身后。王富贵笑着把人轰了出去,对我说:“没事的,他们逗你玩呢。”
又过了半个月,我才觉得整个人都缓了过来,吃得也多了起来。当然,这个王富贵的“基地”我也转了转,发现他们这里也都是乌合之众而已,其实真的没什么严密组织,很是松散。大家只是害怕王富贵的武功和那把火铳的威力,当然还有他不要命的狠劲。当然王富贵也挺大方的,抢劫得来的财物也都分给了大家。
天气依然很冷,我就赖在屋里不出来。王富贵也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任由我每天裹着棉被在屋里吃吃喝喝。不过,我还是有消遣游戏的,就是看着这群人在场院晒鱼干,也挺有意思的。
之前,我一直认为草寇土匪之流占山为王之后,整日里花天酒地,各种瞎闹。现在居然看到他们一群人将一筐一筐的鱼晾晒在场院里,然后腌制起来,有些就挂起来晒鱼干,每天也是忙忙碌碌,看起来非常有趣。
“小满来干活!”有人喊我。
但我嫌弃那股腥臭的味道,还是愿意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王富贵说今天有人上山来,他要出门接一下,让我乖乖地在屋里不要出来。毕竟这山上都是男人,就我一个小姑娘,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心。
“小满的冻疮好了之后,就变得漂亮了。爹很担心啊,万一被坏小子看上了,这可咋办呀?”他居然开始跟我唠叨这样的事情,一副老父亲的担忧脸。
我也很无语地看着他,“你快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万一我打不过人家呢?进来抢亲怎么办?”王富贵居然在脑海里脑补了这样一出大戏,我更是无比的没有话说。
“花哥,你够了。我现在是你的闺女,谁敢来抢啊?”我嫌弃地把他赶了出去。
他倒是临出门地时候对我说:“闺女,你要不要洗洗头发?真的都臭了。”
“滚!”我真是一声怒吼,东望山都抖了抖。
王富贵带人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阳光下晒着身上的棉袄,也没搭理他。他也没理我,带着人直接进了屋子,然后关了门。索性我的耳力好,又坐在窗根下面,所以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的。
这人居然是个东倭国人,和王富贵来谈买卖。王富贵做的腌鱼是他们的大久保将军最喜欢吃的,所以用三百发散弹来交换这些腌鱼,就像从前一样。
直到此刻,我终于把所有的线索和谜团解开了。原来这个王富贵闹腾了这么多年,他那把火铳按道理来说早就应该没有散弹了,但是一直能够有威力,一直能够杀人,原因就在于他搭上了东倭国的线,以物换物,保持自己的强大。
这个大久保将军之前也是个商人,做大月国和东倭国的货物买卖生意,王富贵应该也是在保镖的时候认识他的。后来又发现大久保慢慢混进了东倭国的政治圈和军事圈,联系便更加紧密起来。
但我心里又忽然“突突”了一下。这大久保之前说是使团的领头人,还伤了肖不修。最近东倭国又开始对大月国的沿海地区进行了游击战,王富贵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他们聊得很快,简单说了说就达成了协议,并且商议了大致的交易时间。我闭着眼睛在冬日的阳光里有点困了,我就坐在一把很大的团椅之中,阳光下很舒服。外人看过来,我那个样子就是睡着了,并且睡得很香。
王富贵和东倭国的人出来的时候,我也没动。东倭国的人问他:“这个孩子很大胆,不干活么?”
“我闺女,身体不好,养病。”王富贵声音明显柔和了一些。
“没听说过你有女儿?”东倭国的人明显想打听八卦。
“谁说我没有女儿?我有孩子的,刚接回来。”王富贵有点不乐意了。
“这孩子很瘦,很小,得了什么病?”这个人还真是问题多。
“精神病,脑子不好使。一着急就咬人……”王富贵居然开始瞎扯,编排我。我忍,我完全没动地方,继续晒太阳。
“哦哦哦。”东倭国的人明显有点紧张,加快了脚步,两个人出了场院。东望山的这些土匪倒是岁月静好,继续晒鱼干。我就在想,这鱼干晒好之后有多好吃啊?居然让大久保用三百发散弹换。要不就是散弹不值钱,随便换。
不过,至今我也没有看清楚王富贵那把火铳的真面目,只是模糊地知道他随身带着,睡觉带着。看来这人完全没有安全感,并且防备心很强。不过,我也不是很想看到。因为我总会想起那天的惨状,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富贵回来的时候,走到我身边摇醒了我,说道:“东倭国的人送来了一个洗澡的木桶,看起来很不错,我让他们给你烧了热水,一会儿你去洗洗吧。”
“哦。”虽然我也觉得头发有味道了,但是我也真的懒,主要是太冷。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冻疮也好了些,也要有人家小姑娘的样子了。”
“哦。”
“去,回屋里睡觉,别在这里吹风。”
“哦。”
“小满!”
“哦。”
王富贵瞅着我,想发火,又忍着,生怕吓到我,但是又看着我生气。他平时对他的那些手下,基本是那个都是上脚踹了,但是怎么能对他女儿这样呢,那是万万不能的啊。“人家都说女儿要富贵的养,要精心调教和耐心养育,但是我每次看到你这样赖巴兮兮的样子,真是想揍你。”
“哦。”其实,我也再试探他的耐心和底线,以及他对我的信任程度。他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秘密,就是个土匪窝,但是,如果真的东倭国搅合到了一起,就难免没有别的事情了。
“我找了个大夫给你诊脉,一会上山来。你还收拾一下吧。”王富贵果然对我还是很有耐心的,也是宠爱的。“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够多?”
“我想吃腌鱼!”
“你个小馋猫,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王富贵笑了起来,“我留了两条,一会收拾出来。”
“好啊!”我立刻眉开眼笑,从团椅中站了起来,还抖了抖身上的土,往屋里走,并且开心地说:“走走走,洗澡去。”
王富贵攥了攥拳头,走我的后面,嘴里嘟囔着:“这孩子,没心没肺的,真是够了。”
总算洗了一个热乎乎的澡,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我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王富贵派人去外面给我买了两身新衣服,我嫌弃布料一般,还要求他们用热水洗了两次,才穿上了身。现在的我,看起来虽然瘦弱一些,但是气色也是不错的,妥妥地一个村妞。
东望山属于夏津县管辖,但是又因为山体面积太大,没有管的太多。这里即便是山脚下也没有什么住户,所以要是请个大夫也是很大的事情。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王富贵花钱请大夫上山,也是有人愿意的。
这位老大夫年纪也是不小了,之前给我看了一次,这一次再来,就是带着药来给我复诊。我还是很规矩地坐着,让老大夫给我诊脉。他听了听,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才说道:“好了很多,再吃几副药,滋养一下就没事了。我带了一些药品,不过还是下山再去拿一些。回头找人跟我下去一趟吧。”
“我去!”我立刻举手。
王富贵坐在一边横了我一眼,“老实待着,一会给你做好吃的。”继而转向老大夫说道:“我这就派人送您下山,然后去拿药。”
“嗯,一日两次就好,多睡觉,多休息。这孩子身体弱,之前的底子应该就不好,我开一些安神的草药,缓一缓慢慢养。”
“饮食上可有什么禁忌么?”王富贵还很是心细。
“鱼腥之类的,不要吃。辛辣之物也不可。牛羊肉不可……”
“不是吧,那还能吃什么啊?”我哀嚎道。
“喝一些青菜粥,可以吃一些猪肉……”老大夫笑了起来,“等好了,就可以吃了。”
“红烧肉!”我开开心心地说道。
“山下镇子里倒是有一家的红烧肉做得很好吃,过几天我带你去。”王富贵也开开心心的。
“陈记?那家应该吃不到了……”老大夫说道。
“为什么?”我和王富贵异口同声的问道。
“前几日,东倭国有些人骚扰抢劫,杀了他家的儿子,所以陈老头的铺子关了……”
“怎么杀了他儿子?”我有点惊讶。
“原本都说只是骚扰抢劫一下,谁知道那天老陈的儿媳妇被东倭国的人欺负了,老陈儿子挥着菜刀就冲过去了,东倭国那个大久保将军手里火铳啊,直接就给打死了,死得特别惨……”老大夫很是叹息。
“啊!”我又哆嗦了一下,王富贵立刻站起身,直接将老大夫扯了出去,然后让手下的人去送他,自己则回到屋里看了看我的气色,才说道:“别害怕,东倭国的人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
“为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直接说道:“你给东倭国的人领路?”
“别瞎说!”王富贵压低了声音喝了我一句,“我只是和他们做交易,没有其他的。”
“什么交易?”
“你也看到了,用腌鱼换散弹。”王富贵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就是怕我手里的火铳,所以追捕了我这么多年,不是也敢靠近么?”
“啥?为什么追捕你?”不知我装得好不好,反正略显惊讶应该是没错的。
“我是王富贵。”
“我知道呀。”
“我是杀人无数的悍匪,江洋大盗,抢了皇杠的王富贵。”
“这个我不知道……没听说过。”我搓了搓自己的衣角,“所以,你很有名么?”
“……”王富贵被我的问话噎倒了,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你爹是很厉害的悍匪。”
“哦。”我也不太知道如何回应他,只好又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下。
第二百六十七、不作死,不会死
第二百六十七、不作死,不会死
王富贵企图和我讲一讲他的“光荣历史”,但是我完全不想听。直接站起身,往门外走,并且对他说:“我今天要吃鸡蛋羹,那种放十几个花蛤的,鲜味十足的。”
“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有花蛤啊?”王富贵在我背后喊。
“我不管,你不是很厉害么?应该可以的。”我就站在门口,瞅着外面的天气,的确是很冷,但是天色很蓝,看起来也是令人愉快的。
“别站门口,小心着凉发烧。”王富贵很速度地走过来,又把我拽回了屋里。“听话,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就下山去吃好吃的。”
“别这样对我,我不小了。”我还是很严肃地对他说,“我也不傻,也可以独立自主,别对我这么好。”
“小满,怎么了?”王富贵一脸的诧异。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以后我就嫁不出去了。”我甩开了他的手,又坐进了大团椅中。
“嫁不出去,爹养你一辈子。”王富贵倒是很开心,“东望山的花哥,有钱的。”
“花哥,我很能吃的,会害死你的。”我认真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死在我闺女手里可以的。”他倒了杯热水给我捂手,“我给你做鸡蛋羹去,你再去睡会儿吧。”
“好啊。”我又把身子蜷了蜷,“我就睡一小会,等你。”
“好。”王富贵出门去了,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我有些叹息。这人承认了自己悍匪的身份,对我如此的不设防,但是,我呢?
又喝了三天的药,身体已经没有那么凉,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我被王富贵用棉袄裹得紧紧的,然后跟着他下山去了。
“陈记关门了,咱们还可以去满记吃甜品,很好吃的。”他拉着我慢慢从小路走,“这条路最近,很快就能下去,山脚下有牛车,一会就到。”
“这里距离丙叔有多远?”
“三四天的路程。”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去看他?”这是我的疑问。
“也不是没看,其实是偷偷去过的。不过怕连累他,所以没有进门。”王富贵说的很自然。
“那都这么多年了,怎么选择这个时候去见他?”我的确是想不明白,但我当时的突破点也是在这里。
“你一个小孩子不懂的。”王富贵看了看我,又裹紧了我的围巾,生怕冷风钻进去。
“又来了,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都自己从京城少爷家偷偷跑出来,然后一路自己走的,真的,我很厉害的。”我也很正色的说道。
“对对对,小满最厉害了。”王富贵特别敷衍,但还是继续说道:“我逃亡了很多年,也去了很多地方。后来劫了皇杠,有了不少钱,就想着干脆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等下,皇杠怎么劫得了?不是有很多人押运么?”
“爆头一两个,那群人就都吓死了,还能有人么?”王富贵说起来很自然,但是我都能够想象得到那个惨烈的场景。
“人家也是有父母妻儿的,你怎么下得了手?”我的确有情绪的。
“哦,那又如何?我也是要养活东望山的兄弟们呀。”王富贵停下了脚步。
“你可以带着他们腌鱼卖钱啊?干嘛要杀人呢?”我也有点不依不饶。
“你想说什么?”王富贵终于不高兴了,并且很不高兴。
我靠近了他,尽量放平缓了自己的声音,说道:“我知道这些事情过去了,但是这种事情始终是不好的。你养活了东望山的兄弟,但是会伤害别人的。”
“那他们伤害我怎么算?”王富贵忽然吼了起来,眼睛都瞪了起来。
“谁敢伤害你?”我反问道,“你那么厉害,怎么有人能够伤到你呢?”
“李小满,你少来这套,就算你是我闺女,也不能这样质疑我。”王富贵揪住了我的衣领,捏着我的胳膊吼道:“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少管。”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人性格的确爆烈,并且会忽然爆发,说话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特别疼。张了张嘴,我愣是没发出声音。
他继续吼道:“你做我闺女,就要听我的!”
我瞅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的耳朵的确很疼,胳膊被他捏得也很疼,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这招是最管用的,他立刻就松开了手,然后给我擦眼泪,连声问:“别哭别哭,不疼不疼。”
“瞎说,你试试,疼着呢。”我直接拨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擦脸,这大冷天一流眼泪,就更冷了。但是胳膊也特别疼,虽然有棉袄,但是也没啥用。
“……”面对我的小脾气,王富贵也是很无语,“我背你下山吧,咱们去吃……”
“不吃了,回家睡觉。”谁稀罕吃什么甜品啊,真没意思。
不过,王富贵倒是很有力气,还是背起了我,往山下走去,然后上了牛车,去了附近最近的镇子。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面光秃秃的风景。
他倒是情绪缓和下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也有官兵的追捕,我的确很怕连累干爹,所以没有去看他。但是,现在想想,我也四十多了,人生的大半都过完了,杀过不少人,也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现在还有江湖追杀令和朝廷的海捕文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抓了,死了,或许就再也看不到那个小老头了。所以,我干脆咬牙去看看他,也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其实,我去之前也挺害怕的,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我。幸好,他认下了我,我还遇到了你……”
“我一点都不想遇到你……”我闷闷地说。
“那没办法了,我都带你到了东望山,你也就做我的闺女了。”王富贵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还真是缘分,没想到我居然还得了个闺女。”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找个女人,生七八个娃?”我又问道。
“女人有什么好的?除了会要钱之外,还能做什么?”
“生孩子啊!”
“那就算了,我也不喜欢孩子……”
我瞅着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笑了起来,“我是不喜欢小孩子乱嚷乱叫,但你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我还是很喜欢的。”
“我不傻!我再说一遍!”我直接用脚踹了他一下,他居然也没躲,直接让我踹到了,我还挺惊讶的。
“行,小满一点都不傻……”就在我两刚刚缓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很快,我们的牛车直接歪到了路边,我从牛车里掉了出来,掉进了路边的沟里,幸好水已经结冰,否则就湿身了。
王富贵身手很矫健,在车翻的一瞬间先跳了出去,然后又反应过来才去救我。我四脚八叉地躺在沟里,摔得有点晕。
王富贵还没有来得及跳下沟拉起我,就被一把火铳顶住了头,同时还听到有个奇怪的说话声音:“把钱交出来!”
“嘿,抢劫抢到你老子这里了,真是反了天了。”王富贵可不是吃素的,忽然翻手顶肘,我没看明白的情况下,他已经夺过了对方的火铳,顶住了对方的头,同时他说道:“东倭人,老子可不怕火铳。”
局面一下子扭转过来,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但是那个被顶住头的东倭人喊了一句什么,这几个人都没有上前。然后,就有个人快速从牛车的另外一边跑了过来,说着:“误会误会,错了错了。”
是那个来找过王富贵的东倭人,这个长相我还是记得的。王富贵也看了一眼这个人,才说道:“你们穷疯了么,连我都敢抢?”
“错了错了,没认出来。”那人赔了笑脸,然后对被顶住头的人说道:“这是和将军有交易的人,不能抢劫。”有了他在中间调和,两边的气氛都缓和下来,王富贵虽然放下了火铳,但是没有还给他。探身去看了看还在沟里躺着的我,问道:“自己能起来么?”
“不能。”我的头发被枯树枝勾到了,我可不想贸然爬起了,要不然头发都会掉的。
王富贵无奈地说:“你等下,我给你弄。”
那个东倭人也过来帮忙,这才把我从沟里弄了出来。我也就是衣服破了,头发乱了,脸和手都有破口,摔得有点晕而已。不过王富贵已经很明显不高兴了,说道:“你们过分了,我和我闺女去吃个饭,都要抢劫,你们怎么还不走?”
那个东倭人说道:“别生气别生气,这是大久保将军说的,多拿些东西回去,也好对朝廷有个交代。”
“你们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王富贵把我扯到了身后,“牛都死了,你们赔我。”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全是血,刚想再看一眼,王富贵直接捂住了我的眼睛,低声喝道:“闭眼,不许看。是火铳打死了牛,比较难看。”
我又是一哆嗦,那的确是不能看。
“回头我跟大久保将军说一下。”那几个人倒是没有过多停留,但火铳都没要回来,就迅速消失了。我依然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看。王富贵倒是吹了声口哨,来了不少东望山的人,他让这些人把牛的尸体拉走,回头晚上炖牛肉了。
“你的兄弟一直跟着我们?”我问道。
“那也不是,这里是一个埋伏抢劫的点儿,没想到被东倭人占了。回头这个事情我得找他们说道说道去。”王富贵扯着我继续往前走,不许让我看满地的血。
东倭国的人都已经这么猖狂了么?那么肖不修在做什么?皇上在做什么?怎么没有人来清扫他们?我心里盘算着,继续跟着王富贵往镇子里走去。
镇子也不算小,还算热闹。天气冷,在外面摆摊的并不多,但一些小酒馆还是开着门,里面有不少人吃着东西闲聊着。
王富贵拉着我随便找了一间进去坐了下来,要了几个简单的菜,他自己来了一壶酒。我看他坐下去的时候,火铳藏在了靴子里,一边一把。
小酒馆做的菜还算好吃,炒肉片,炸豆腐,醋溜白菜,口味略咸,我又要了一杯热水,眉开眼笑地看着王富贵说道:“这个好吃,我可不要吃鱼。”
王富贵还没回答,小酒馆的老板刚好过来倒水,直接说:“想吃鱼都吃不到了。”
“为啥?”我看了他一下。
“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吧?朝廷禁止出海了,东倭国最近动作频繁,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不是说签了个什么协议么?”小酒馆本来就小,大家坐的距离都很近,很快就聊了起来。
老板叹了口气,说起了最近的局势。南厂都督肖不修虽然和他们签了协议,但是东倭国在这个冬季的确也是什么都没有,闹了饥荒,所以就跑到大月国抢劫。但不是那种只抢食物,而是有点猖狂。重点是他们配备了火铳,搞得大家很害怕。
所以,前几日陈记家的儿子儿媳都死了,弄得官府都跑来打算动手肃杀。可是,东倭国的人也是挺鬼的,到处乱窜,也不容易抓到。据说是领头的大久保将军都开始集结队伍,打算凭借他们的火力,与大月国干一场架了。
但此时却是很奇怪,朝廷居然默不作声。据说南厂的肖大人并不在京城,但具体在哪里谁都不知道。皇上派了几个武官过来,但是也没做好打仗的准备。所以,最近东倭国的人越发猖狂了。
“老陈家真的特别惨,那天他儿媳妇去海边挑珍珠,说是要做一件首饰,结果在路上被东倭国的人给嚯嚯了,他儿子去找的时候,被东倭国的人用火铳打死了,真的是心口一个大窟窿,惨的不成了。”
“不作死,不会死。”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王富贵听到了,问我:“说什么呢?”
我又大声说了一遍,“不作死,不会死。”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的火铳的确是厉害的。”有客人说道。
“但也的确太过分了,这个事情都应该让皇上知道。”
“知道有什么用?他又不会来打,说不准谁都不敢打呢?咱们的武器不成啊。”
“咱们不是也有炮么?直接打过去啊。”
“咱们的炮准星不够,打不准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看王富贵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没有吱声。是因为他的火铳和腌鱼么?但是,就可以牺牲别人的性命么?
第二百六十八、花哥的女儿
第二百六十八、花哥的女儿
小酒馆很是热闹,我细细听着,也没怎么吃东西。王富贵问我:“不好吃?”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些油,不敢多吃,怕拉肚子。”我随便喝了一口热水,“要不然吃点水煮大白菜?”
“那干嘛不回家吃,非跑到这里吃。”王富贵一脸的不高兴。
“出来玩嘛,一直在你那个山沟里多不好玩。”我举起手,细细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不过还是很疼,“一会找个药铺好不好?我想抹点药。”
“嗯,吃完就去。”王富贵又看了看我的脸,“脏猴一样的脸,也得去看看。有没有疼的地方?”
“有啊,要去洗洗脸才知道是不是破了。”我都不太敢碰脸,因为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破了。
“就找那个给你开药的大夫,一会我再找个车去。”王富贵和我低声说着话,态度很好,我很满意。
“那倒是不用了,我的脚又没坏。当然,花哥也是有力气,背着他闺女走一走也是好的。”我笑起来了,眼睛弯弯的,王富贵愣了一下,也展开了笑容。他的表情又柔和了不少,小声对我说:“小满,这里不太安全,以后不要对谁都这样笑。咱们快吃,然后抹药,再然后去随便逛逛,就回家吧。”
“为什么不安全?”我也低声问。
“东倭国的人也没憋什么好心眼,我是担心出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你知道什么?”
“你别问了,反正咱们快去快回,别停留太久。”王富贵又看了看外面,表情焦躁起来。
我扒拉了几口菜,然后就跟着王富贵出了小酒馆。在走出门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人正在看着王富贵,还冲他点了点头。王富贵也点了点头,看起来就是熟人。但是,他完全没有停留,直接拉着我走了出去,甚至完全没有顾忌到我手上的伤口,力气不小。
我疼得脸都变形了,想喊出来,但是被王富贵快速地拉到了街角,并且七转八拐地走着,我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完全不知道要去那里。但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还有尘土落下。我一把揪住了王富贵的胳膊,他则直接把我拽进怀里,保护的严严实实。
街上出现了奔跑的人群,也有尖叫声,更有撕心裂肺地哭声,我有点害怕。王富贵和我就在一个小巷子里,很是安全,没有惊慌失措的人跑过来。
“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爆炸。”王富贵低声说。
“哪里?”
“刚才我们吃饭的小酒馆。”
“什么?”我用力从他的保护中挣脱出来,探头往街上看过去,很混乱,有黑烟升起,有尖叫奔跑的人,也有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人。“你早知道?”
“对。”王富贵倒是没有隐瞒,“所以我带你快快地出来了。”
“谁干的?”我有点发冷,瞪着眼睛看着他。
“大久保将军。”王富贵有点不自然。
“就是刚才和你点头的那个人?”我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说道,“你早知道,你干嘛不告诉大家?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么?他们做错什么了?”
“他们说了大久保将军的坏话。”王富贵把我往小巷子深处扯了扯,“小点声,他们还在这附近的。”
“不行啊!这是人命啊!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啊!”我继续吼道,“这是大月国,是有法例的大月国!东倭国的土匪,是强盗,是杀人犯!”
“小满!”王富贵干脆捂住了我的嘴,低声喝道:“莫大声,我们打不过大久保将军的,他们的火器太厉害了,我们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也生气了,直接踹了他一脚,这才挣脱出他的手,“你做过什么?你是不是给人家通风报信了?”
“我没有!”王富贵急急地解释,“我可以买武器,但是我没有出卖过大月国。”
“最好没有。我可不要一个卖国贼的爹!”我又吼了一嗓子。
“小满,你认我做爹了?”王富贵的脑回路也的确挺清奇的,之前我的确一直没有喊过他“爹”,一直都是“叔”,或者是“花哥”,这一次大约也是真的急眼了,要真是个卖国贼,那我的确都想自己动手杀人了。
“那些人都是刚才和我们吃过饭的人,活生生的人啊!”我又吼了他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也是不知道的,就是刚才看到了大久保将军,毕竟我和他还算是认识,他示意我赶紧走,所以我才拉着你赶紧出来的,我也是不知道他要动手的。”
“他凭什么啊?难道就说几句坏话就该死么?”真是好气哦。
已经有官兵匆匆往事发地点跑了过去,王富贵拉着我站在墙角,我本来对东倭国没有什么印象,也只是听到各种传说而已。但是这一次是在我眼前杀人,我有点不能忍。
“小满,咱们先去给你上药好不好?”王富贵尽量放低了声音,见我还是很生气地看着混乱的街道,“哎,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不如先去上药,再做打算。”
我又看了看,也觉得只能这样了,我的确没有任何办法。王富贵扯着我又转了几条街,才到了给我看病的张大夫家中,他正在家里准备草药,听说是有人受伤了,打算让几个徒弟过去看看情况,也帮忙治疗。
看到土匪花哥进来,他还吓了一跳,问道:“你们怎么下山了?”
“出来玩,吃肉肉。”我闷声闷气地回答。
“遇到刚才那场爆炸了吧?哎,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天总是有一两次爆炸,感觉是东倭人要打进来了。”老张大夫叹着气,让我到他的里间去。
“为什么啊?”我有点惊讶。
“我也是听说的,说是那个大久保集结了一批人,打算直接攻陷咱们海镇,作为他们那个天皇的生辰贺礼。他们的火器很厉害,又顺着风乘船过来的,势在必得。”老张大夫瞅了瞅我的手和脸,啧啧啧了半天,“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每天都受伤,就不能安分一点么,天天瞎跑。”
“哎,我很小心的,刚才是被东倭国的人袭击了,从牛车上直接掉沟里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被老大夫上的药粉疼到了,龇牙咧嘴起来。王富贵坐在我身边很小心地看着,有点手足无措。
“你瞧瞧把你爹紧张的,破的不大,但是有点多,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对了,先用温水洗洗脸,我看看你脸上的伤口是什么情况。”老张大夫手脚很麻利,让他的徒弟送了温水进来。徒弟进来的时候,低声说道:“师父,陈叔不肯吃饭,陈婶还没醒过来。我要不要再去熬点稀粥端过去?”
“他是不是知道又爆炸了?”老张大夫问道。
“应该是吧,这么大的声音,不知道也很难。话说,我看隔壁几家人都带着行李走了,要不然咱们也先避一避吧……”徒弟道。
“那怎么成?要真是打起来,还需要咱们治疗呢。医者仁心,不能忘记。”老张大夫还挺有骨气的,我心里暗暗给他点了个赞。
我把脸洗干净,的确脸上也有擦伤,并且有红肿。老张大夫又啧啧啧了半天,给我上了药。“这个药是丑了一点,黄黄黑黑的,但是三天就能好,还能让你的皮肤光亮起来。你一个小姑娘,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脸,否则以后找不到婆家的。花哥的闺女,也应该要漂亮的呀!”
“哦。”我看了一眼王富贵,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我一呲牙,他就抖一下,还挺逗的。“我也想喝稀粥,能给我一碗么?”
“去吧,熬一些,给老陈一碗,给小满一碗。”老张大夫让他徒弟出去了,自己又叹了口气,“要不你们今晚先住我这里吧,出了这么大乱子,这场爆炸的声响可比前几天更大了,小心晚一点出门会有危险,不如明早走。”
“没事,我们这就回去了。”王富贵说道。
“不要,没有牛车,我不要走回去。”我可不想现在出去,万一又有乱子可怎么办。
“小满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还是有危险的。你看看老陈的儿媳妇,就被他们嚯嚯了,他儿子想去报仇,直接被杀了,真是太惨了……”
“老陈住在这里?”我往外瞟了一眼。
“是啊,老陈媳妇病倒了,他的状态也很差,我就让他们直接住到我这里,也方便喝药什么的。”老张大夫一直在叹气。
正说这话,海镇的镇长带着几名侍卫急冲冲地走了进来。王富贵瞬间就闪身不见了,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一个官,一个匪,就算是镇长不知道王富贵,也必然是知道花哥的,所以他躲起来也很正确。
海镇镇长三十来岁,一脸的焦虑,满头都是汗,进门就对老张大夫说:“能给我几个你的徒弟么?那边炸得很厉害,房子都塌了。”
“我准备好了,就让我大徒弟带人过去。”老张大夫站起了身,“等下我把小满的脸上完药,也过去看看。”
“这孩子怎么了?”镇长看了我一眼,“摔了?”
“刚才被东倭人劫了牛车,她掉了下来,受了伤。”老张大夫替我回答道。
“欺人太甚,真当我大月国没有人么?连个小姑娘都欺负!”镇长气得脸都红了,“我不管了,我要集结人马跟他们大战一场了。我可不打算在遵守什么协定了,他们都不遵守,我凭什么遵守。再说了,肖大人走之前也跟我说过,逼人太甚,就直接动手,不要客气。”
“你的武器够么?”老张大夫问道。
“不够也得上了,不能一味忍让。”镇长攥了攥拳头。
老张大夫的大徒弟把稀粥给我端了进来,说道:“师父,我们准备好了,现在就过去看看。”
“嗯,跟着薛镇长也去看看,有重伤的,就搬过来。”老张大夫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一群人又急匆匆地走了,我被老张大夫糊了一脸的药膏,味道也不太好闻。此时,王富贵又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转了出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您为什么没揭发我们?”我问老张大夫。
“为什么揭发?”他看着我,“你说花哥?他最近也没闹腾,一直挺安静的,薛镇长也没打算剿灭他。”
“哦?”我看了一眼王富贵。
“你想什么呢?我虽然是土匪,也没有什么人都抢劫吧。再说了,最近大半年,我都带着兄弟们腌鱼,也挺忙的。”这话说的,我又开始恍惚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爆头悍匪王富贵了。
“所以,这么多年,人家镇长也没有去抓你,那你躲什么?”我皱了皱眉头,“那我要堂堂正正地说我是花哥的女儿。”
“哎,你说吧。”王富贵也很是无奈。
“你呀,也是女儿奴,刚刚认了个闺女,就被这小鬼头拿捏住了,真是啊。”老张大夫也很是感叹。
“师父,快来!陈叔上吊了!”一个小男孩在院子大吼道,老张大夫立刻就冲了出去,我也跟着在后面去看热闹。果然,就在对面的屋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挂在床边,脸色惨白。床上躺着的一个老女人,明显还是在昏迷之中。
老张大夫立刻招呼王富贵和他一起上前,把老陈脖子上的裤带解开,然后把他放平,尽量让他大口呼吸。
“性命无碍。”老张大夫各种叹气。“你说你,在我眼前上吊,这是挤兑我呢吧。”
老陈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应该是发现的早,并且床边上吊,效果不好,顶多也就是喘不上气而已。不过,他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差,一直在哭。我知道了他的事情,也觉得挺难过的,可是要怎么劝呢?
“我真的不想活了,没意思了。”老陈嚎哭道。
“你干嘛要死呢?你可以去报仇啊!直接去杀了东倭国的人啊!”我也挺生气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约是在土匪窝里住了几天,我都变得有些粗鲁和豪气。
“我这么老了,能做什么呢?”老陈哭得声音更大了。
第二百六十九、我是南厂肖小七
第二百六十九、我是南厂肖小七
我瞅着老陈那个憔悴的要死要活的样子,也很是无语。这个局面的确很难,我也没搞太明白。王富贵扯了扯我的衣领,让我离老陈远一点,小心被伤到。
老张大夫也再次重重叹了口气,给他吃了个药丸,让他直接睡了过去。
“咱们先出去吧,我给你们准备个房间,先凑合一晚。”
王富贵扯着我走了出来,问我:“咱们回去也是可以的,至少他们还不会对我动手。”
“不要,太危险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可不想再掉进沟里。”
“也是,要不先等等看看薛镇长他们回来是什么光景。”王富贵瞅着我的脸也叹了口气,“我也很生气的,但是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听说之前那个肖都督都受伤了,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其实啊,打起来才是好事情。”我闷声闷气地说。
“为什么?”老张大夫和王富贵一同问我。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断了他们的念头,别以为这样的小骚扰可以占便宜,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肖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老张大夫带我们又先回了他的屋子,“但是真的要动手,皇上不说话,薛镇长也挺难做的,现在只能是汇报吧。”
“您和薛镇长什么关系?知道的这么多?”这老张大夫还真是三教九楼什么人都很熟。
“哎,薛镇长之前也是海镇的,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我,自然就是熟悉的,医者仁心,谁有点毛病,我都会看看的。所以啊……”
“所以啊,就算我是花哥的女儿,土匪的女儿,你都愿意看看的,对不对?”
“之前也觉得不应该管的,可是看你这个小姑娘怪可怜的,我就想着还是治一下吧。”老张大夫这一脸的慈祥,还真是让人挺感动的。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就像是老张的心中,没有黑白之分,只有是否是病患而已。所以,他真是谁都救一下。
“好吧。”我也叹了口气,又端起了我那碗稀粥喝了起来。
又过了大半天,天都全黑了下来,薛镇长才和老张大夫的几个徒弟一身脏地回了药铺,还抬了几个人回来。我默默地站在院子角落里,看着他们忙碌了一大阵子之后,才洗手喝粥。王富贵又不见了,他还是看见官家之后,有天生的躲避心理。
“花哥的女儿,花小满,被东倭人伤了,在我这里治治。”老张大夫还真是一点没隐瞒,直接把我的身份说了出去。薛镇长明显愣了一下,才说道:“花哥还有孩子?不是说孤身一人么?”
“最近刚找回来的,直接在外面流落。”老张大夫的消息,大约也是王富贵给放出去的。
“看着有点傻啊,这一脸涂的是什么?搞得这么丑。”薛镇长喝完了一碗粥,喘了口气。
但我是很听不得别人说我丑,一点都不成。于是,就“哼”了一声把他的碗拿了过来,倒了一大碗滚烫的热水,让他完全不能喝。
“小姑娘气性还挺大。”薛镇长笑了一下,但是看了一眼老陈的房间,眼神又黯淡下来,“陈叔下午自杀了?”
“是啊,谁摊上这种事情,都接受不了的。”老张大夫给薛镇长递了一块饼子,让他继续吃。
“我想过了,海镇目前的确驻军不多,武器也不够,但是若是要拼一拼也是可以的。毕竟那个大久保带过来的人也不多,就是他们手里那几把火铳还是厉害的,还有就是他们船上的大炮看起来挺新的,不知道是不是准星也不错。您知道的,咱们那几门红衣大炮还是曹显那会造的,明显现在不太好用了。”
“那要是动手,伤亡会很大吧。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人命。再说了,若是开战,皇上也未必同意吧。”老张大夫也在思量。
“肖大人临走的时候不是被暗算了,他当时就说,如果真的迫不得已了,可以先斩后奏。一切,他撑着。”
“肖大人那伤没伤到要害,也是他身手好,不过南厂那两个侍卫死的真惨……”
“什么?南厂死了侍卫?”我忍不住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一直在冷宫里住着,对于南厂的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大久保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跟肖大人签了和平协议,但是又觉得不划算,所以想暗算肖大人,肖大人身手好,躲过去了,但是保护他的那两个侍卫被火铳打中,当时就死了。不过,肖大人也刺了大久保一剑,虽然没刺死,但是也让他伤了很久。这不是觉得这口气咽不下来,就跑来闹事了吗。现在是越闹越大……”
老张大夫讲了起来,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肖不修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有这么多的凶险。那两个死了的侍卫我肯定也是认识相熟的。一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事我要报仇!
薛镇长和老张大夫又说了一会话,打算回去准备文书上报朝廷了。老张大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空无一人的状态,说道:“要不,这小姑娘你先带回去吧,我这里又有伤员,又有看病的,徒弟们也都是男的,放她一个小姑娘在,也是不方便。你先带她回去,让你媳妇给照顾一下,过两日这脸上的伤好一点了,再让她走。”
“她爹呢?哦,对了,花哥,怕是现在都走了吧。”薛镇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我说:“你爹就算是土匪,最近没闹事,我就先不抓了。你跟我回去,过几天再说。”
“哦。”我回身找了找王富贵,居然真的不见了,这是闹得哪一出?刚才还要死要活扯着我回家呢,看见官爷立刻就跑了,太没义气了。
跟着薛镇长回了他家,他有媳妇孩子,还有父母同住,一大家子也很热闹。他们又坐在一起把白天的事情,和我的身份和伤说了一遍。这一家子看到我小小瘦瘦的,也只是很可怜地看着我,然后就带我去了客房睡觉去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已经将王富贵找了出来,就想等着合适的机会去找肖不修了,但是现在搞出这样的意外事件,还居然牵扯到了两国之间的战事,有点是我没想到的。
但是,一想到肖不修的伤,南厂侍卫的性命,今日小酒馆的人命,我脸上的伤以及在药铺里要死要活的老陈夫妻二人,我就觉得这个事情不能不管了。我没啥国家道义概念,但是我只是有一腔热血而已。
第二日,薛镇长又去药铺看看伤者,我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去做什么?”他问我,他的侍卫们一脸的憔悴,都是昨晚在小酒馆的现场收拾了一宿,累的不成了。
“换药。”我指了指自己的脸和手。
“对,那走吧。”他带着我又走去了药铺。大老远的,就又听到老张大夫的大徒弟吼道:“赶紧弄点水,给陈叔顺顺气。”
薛镇长快跑了几步,我也赶紧跟上。果然,这个老陈又自杀了一次。这次的原因更令人悲伤,他媳妇死了,他觉得更没有必要活下去了。
大家站在院子里,看着老陈喘着气,嚎哭着,都特别难过。救他,不救他,都是一件很难选择的事情。
“不管了,我要去杀了大久保!”薛镇长气得直发抖,带着侍卫们直接冲了出去。我蹲在老陈的床边,默默地看着他。王富贵又出现在我的身后,轻声问:“小满,咱们回去吧。”
“躲起来是么?”我没有回头。
“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你不是也有火铳么?你可以上啊!”
“我也杀不了大久保,说不准自己都会死的。”
“杀了这么多人,都会有报应的。”我低声说着,也不管王富贵怎么想了。“你回去吧,我过几天回去。”
“小满啊,很危险的。”王富贵有点着急了,“大久保万一打过来,没有我的保护,你会吃亏的。”
“你觉得大久保会忍让你么?”我回头瞅着他,“那种人虽然可以放过你一次,但是他若是拿下了海镇,你觉得你还有用处么?除非你投靠他,成为他的走狗……”
“瞎说,我可不干这种事情。我好歹也是大月国的人!”王富贵不高兴了。
“是啊,你是大月国的人,你是悍匪呀。”我瞅着他,面无表情。他被我的神情吓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地说:“小满,别闹了,我们回家吧。”
“我说过了,我过几天回去,现在我要在这里待着,换药。”我看了看院子里,已经有人抬了一口黑漆棺材进来,估计是给老陈媳妇装殓的。
“小满!”
“别喊我!”我站起了身,正色对他说,“你回去吧,现在薛镇长还不会抓你,但是你若是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就不会放过你了。我说了,我要在这里换药疗伤,等我好了就回去。三天后,你来接我好了。”
门口忽然薛镇长又带着人走了回来,王富贵听到了声音立刻又闪身不见了。我轻轻叹了口气,悍匪?真是笑话。
薛镇长带着人进来,直接去问昨天那几个伤员,问问大久保到底是怎么炸了小酒馆的,又是怎么离开的,带了多少人。
他们越说越生气,有点群情激昂起来。原来,有人看到大久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大船上,炮口对准了海镇的城楼,看起来是要动手了。
不过,薛镇长和侍卫们以及师爷们在药铺里嚷嚷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陆续又有不少人过来,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制定的方案都不能达到一击即中的效果,并且很可能海镇的人会死伤大半,简直是要愁死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溜进了老陈的屋子,看看他的情况。老陈已经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我问他:“你不想活了?但是,你想不想报仇?”
“想。”他没看我,但是却回答了我。
“那好,你可以不活,也可以报仇,只是你敢不敢?”我又问了他一句。
“什么都敢。”他回答着。
“嗯,那就好办了。我让你得偿所愿。”我摸了摸他的手,很冰凉。据说这一次老陈是吃了一口鼠药,即便是现在活过来,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了。“你还有什么心愿么?”
“没有。”
“你家的家产什么的,怎么处理?”
“充公。”
“行!”我松开他的手,“你等会,我仔细和你说。我先出去一下,安排好。”
“你是谁?”他忽然问到。
我嘿嘿笑了一下,“我是花哥的闺女花小满。”
“不是,那个花哥不可能有你这样的闺女。”
“所以呢?”
“你是谁?”他看着我,眼睛还很是精亮,“让我死得明白一些。”
“我是南厂肖小七。”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还挺舒服的,看来我果然是想念这个名字很久了。
“那我知道了。”老陈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听你的。”
“好。”我也没有再问下去,问那么多没有用的,事情走到这一步,每个人都有选择。既然老陈选择信任我,我就要动手了。
出了老陈的屋子,这群人还在商议。我直接走到薛镇长的面前说道:“杀大久保是吧?你信我么?”
“什么?”薛镇长明显愣住了,与他一同商议的人也都停了下来,看着我。
“如果,你信我,我告诉你最有效最快最狠的办法。”
“什么?”薛镇长可能耳朵坏掉了。
我只好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我是南厂肖小七,你信不信?”
“什么?”薛镇长瞪着眼睛看着我,一脸的不信任。
我也看着他,想了想这的确也是困难的事情,我当初溜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着。现在想要证明我的身份,除非是肖不修过来吼我一顿,否则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