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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全文阅读

作者:翠锦     如意枝头txt下载     如意枝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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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意

    屋外,又是草药熬干了的焦味。

    徐婉如躺了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又是秋天了,这天蓝的,真是刺眼。

    烟雾带着股糊味,飘进了屋子。徐婉如的眼睛眨了一下,干涩地生疼。楼下隐约传来鼓乐丝竹的声音,应该是芝园那边的筵席吧。前日里听说,陈奇可跟苏落雪的长子即将大婚,不知道,是否就是今日?

    徐婉如偏了偏头,朝着芝园的方向看去。她瘫在床上,已经许多年不得自由了。

    鼓乐的声音越发急了,徐婉如撑了胳膊,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挪了双腿,正打算下床,却直直跌了下去,再没动弹。

    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突然有个小丫头“啊哟”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瓦罐打碎了的声音,哐当一下,有些钝,又有些尖锐。

    “好烫!”门外的小丫头喊了一句,推开了门,急匆匆进屋,拿了笤帚布巾,打算出去收拾一下。没走几步,她却愣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现在跌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小丫头赶紧丢下手中的笤帚,快步走到床边,喊了一句,“夫人,夫人!”

    地上的徐婉如,一动也没有动,小丫头伸了手,刚想去扶,却突然缩了回来。她回头拿了笤帚,去戳了戳徐婉如,仍旧没有动弹。

    小丫头丢下笤帚,突然脸色煞白,噔噔噔,跟见了鬼似地下楼去了。

    如意楼在陈府的西北边,孤零零地挨着片无边无际的竹林。过了竹林,才是陈府下人们住的地方。

    小丫头飞速地跑进一个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胡大嫂,胡大嫂在吗?”

    门口两三个小儿正在嬉戏,见她着急,一个穿红衣的小儿就说了,“他们一家都去芝园帮忙了,家里就胡嬷嬷一个人,你喊大声点儿。”

    小丫头缓过气了,拿了拳头擂门,“胡嬷嬷,胡嬷嬷!”

    她一着急,擂地有些不知轻重,里面的人听见了,迭声应着,“来了,来了,”语气却多少带了些不善。

    吱啊一声,门很快就打开了。

    胡嬷嬷站了门口,倒是也认出这小丫头了,“小红,你这是怎么了?”

    “如意楼的那个,那个不行了……”小红有些忐忑,加了一句,“似乎是没气了。”

    胡嬷嬷皱了皱眉头,往芝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王大夫说了,她就这几天的事了,谁知,竟然是今天。好巧不巧,偏偏是主人家大喜的日子。

    “胡嬷嬷,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吧。”小红有些着急,“要不要,请王大夫也去看看。”

    胡嬷嬷点点头,带着小红,去隔壁院子找人去请王大夫,自己就往如意楼去了。

    两人到了如意楼,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胡嬷嬷一眼就看见跌在地上的徐婉如了。

    小红躲了胡嬷嬷身后,“先前就这样,我推了她几下,没反应了。”

    胡嬷嬷瞪了一眼小红,走到了徐婉如的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没有气了。

    “搭把手,”胡嬷嬷吩咐小红,“把她搬床上去。”

    小红跟着父母逃荒来了京城,一路上见过不少冻死饿死的人。可她进了陈府,就衣食无缺,只要照顾徐婉如即可。温饱久了,突然看见个死人,心里还是有些惧怕。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还愣着干嘛?”胡嬷嬷又催,“赶紧抓着她的脚啊。”

    小红哆嗦了一下,倒是听话了,伸手捉了徐婉如的脚,两人一起抬了她到床上。徐婉如卧床多年,没多少分量,胡嬷嬷又做惯了粗活,很轻松就给安置好了。

    “你赶紧把屋外的那些药渣子给收拾了,”胡嬷嬷吩咐,“等下子问过夫人老爷,这边的事还多着呢。”

    小红哎了一声,赶紧捡起地上的笤帚,又出去收拾摔坏的药罐去了。进府之后,她唯一做的事,就是照顾徐婉如。这会儿她死了,主人家会留下自己嘛,小红的心里,有些忐忑。

    听见小红收拾了东西下楼,胡嬷嬷虚掩了门,赶紧开了衣柜,在衣物鞋袜底下翻了一圈,一无所得。又在床头被子底下细细摸了一遍,找到了一枚光面白玉戒指。对着光一看,晶莹剔透,成色极好。

    “小红,”外面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夫人怎么样了?”

    “没气了,”小红推开门,光影一动,胡嬷嬷赶紧把戒指收了起来。

    “王大夫,”胡嬷嬷迎了上去,“您给看看,她应该是走了。”

    王大夫走到床边,探了下呼吸,又摸了下脉,点点头,“是走了,你跟夫人说了没?”

    胡嬷嬷有些不愿意,“今儿是大公子大喜的日子,我哪敢去冲撞夫人啊。”

    王大夫转向小红,小红也摇摇头,“我也不敢。”

    王大夫叹了一口气,医者父母心,“要不,跟沈管事说一声,让他给拿个主意吧。”

    “也好,”胡嬷嬷点点头,“那我去说,小红,你给收拾收拾,该擦的该换的,也别少了她。”

    小红点点头,开了柜子,打算找身干净衣裳。胡嬷嬷见状,就噔噔噔下楼去找沈管事了。王大夫站了床前,看着徐婉如蜡黄枯槁的脸,突然想起当年初见她的惊艳。

    他是医家子,自小熟悉药性医理,医术高明,在京城也有些名气。达官贵人的家眷,王大夫也见的多了,可像徐婉如这样美貌,这样不幸的,却从来没有见过。

    将军白发,美人迟暮,王大夫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块帕子,整整齐齐摊开了,覆在徐婉如的脸上。

    从第一面到现在,也快二十年了。每次有人来医馆请他,只要听说是陈府,王大夫总是精神一振,飞速出门。只是此后十来年,他却再没有见过徐婉如了。

    直到五年前的一个夏末,又有陈府的人来请。王大夫匆忙赶来,却见到了一个半瘫在床上的徐婉如,病入膏肓。虽然新换了衣服被褥,可身上的伤,却触目惊心。

第2章 妻妾

    陈首辅宠妾灭妻的事,王大夫也有所耳闻。

    可是,谁叫他的妻子徐婉如,是忠顺府的人呢。新皇登基,忠顺府站错了队,抄家灭门,京城再没徐家。

    听说陈奇可弱冠之年中了状元,本打算娶了苏侍郎家的庶女苏落雪为妻,却被忠顺府的小姐徐婉如横刀夺爱。

    陈奇可和苏落雪是青梅竹马,虽无媒妁之言,却早已心心相印。徐婉如的祖母是前前朝太宗的嫡亲妹子,她借了宫中贵人的势,强抢了陈奇可。

    两人婚后半年,陈奇可借口徐婉如不孕,娶了心上人苏落雪进门。除去明面上的礼仪规制不同,私底下完全是个平妻。

    徐婉如本就心高气傲,如何容得下苏落雪跟陈奇可在自己眼前比翼双飞。又打又闹,一年后苏落雪小产,据说就是徐婉如干的。

    谁知半年后,徐婉如也小产了,吃了无数药,看了无数大夫,就是止不了血。王大夫初见徐婉如,就是跟了忠顺府的嬷嬷,去陈府给她看病。

    她病了大半年,除去脸色蜡黄,其余无一不美。王大夫见了,只叹造化弄人,这样的美人,何必强插到人家的爱情里面。

    而后,血是止住了,徐婉如却再没法生育了。之后,前朝肃宗皇帝病危,折腾了一两年,又遇上太子跟英王争斗,京城一下子乱的没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大夫跟了族叔四处采药云游,再没听说陈府徐婉如的事了。

    英宗继位,次年诛杀了废太子,接着紧锣密鼓清除太子党。忠顺府就跟着遭了殃,抄家灭门。徐婉如因为已经出嫁,陈奇可又是英宗上位的功臣,所以才侥幸留了性命。

    可到了这会儿,他们成亲七年,两人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奇可上了折子,请旨休妻。英宗答应了他的要求,却说徐婉如无家可归,让陈家养她终老。

    这请旨休妻的事,当年在京城轰动一时,忠顺府的不臣,徐婉如的恶毒,陈奇可的狠心,英宗的仁义,众说纷纭。

    这二十年里,王大夫的医馆搬了几次,离陈府的西门,也越发近了。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带达官贵人多呢,还是因为徐婉如住了这里。

    五年前他被陈府管家带到了如意楼,再见徐婉如的时候,她的美貌,就跟江河里的水一样,义无反顾地往东而去,再无痕迹了。

    听说,徐婉如被休之后,陈奇可扶了苏落雪为妻。陈奇可仕途坦荡,几年里做到了内阁首辅,家中娇妻美妾,子女成行。可这徐婉如,却一身伤病,半瘫在床上。

    王大夫怜她痴情,五年里尽心尽力照顾她。可徐婉如病入膏肓,拖了些日子,终究还是去了。

    这样寄人篱下地活着,不知道,她是什么滋味。王大夫心里,很替徐婉如不值。

    王大夫环顾了一下屋里,一床,一桌,一凳,一个柜子,再没有其他了。王大夫有些心酸,坊间都说陈首辅光明磊落,仁义正直。可他觉得,会这么对待自己结发妻子的人,不是好人。

    王大夫的眼睛,有些发酸,他负手出了屋子,去走廊上等着了。

    小红翻了身衣服出来,金红并蒂莲妆花的织锦长衫,紫藤灰的八宝奔兔织金襕马面裙。颜色虽然有些黯淡了,可质地做工,却说不出来的讲究细致。

    小红看了一眼床上的徐婉如,心里有些忐忑。陈府上下,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妇人,竟然是陈首辅的发妻。

    黄河决堤,她跟了父母逃难进了京城。一路上见过很多悲苦,所以进了陈府,做事十分卖力。管家见她肯吃苦嘴巴又严实,就打发了她来如意楼服侍。

    这几年里,小红也渐渐知道了一些,陈首辅有个下堂妻,听说还养在府里。照顾了这么些日子,徐婉如虽然没有直说,小红多少也猜出了一些。

    徐婉如的脾气算不上好,吃喝拉撒全靠小红一人,时不时也会发些脾气。可好的时候,也会跟她说些京城旧事。

    小红叹了一口气,放下衣服,端了个水盆出去了。

    去报信的胡嬷嬷到了芝园,远远的就看见沈管事了。这会儿筵席尚未开始,新娘子的花轿也还没到。

    胡嬷嬷凑到他跟前,低声说,“如意楼的那个,刚刚没了,王大夫去看过了。”

    沈管事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声,“真不吉利。”

    胡嬷嬷有些心虚,打量了一圈,客人们正陆续上门,红绸正挂的到处都是,满眼都是大红的双喜,却遇上了这么件糟心事。

    “这事夫人吩咐我们媳妇照看,”胡嬷嬷说,“这不,我总得来回个话,也免得老爷夫人日后问起。”

    “嗯,”沈管事点点头,“我去跟夫人说,这事你就别到老爷跟前找晦气了。”

    胡嬷嬷点点头,就去边上等着回话了。沈管事吩咐了几句,就往内堂去了。

    进了内堂,大丫鬟翠芝就问了,“沈管事,筵席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都妥帖了,夫人呢?”沈管事问。

    翠芝冲着西厢房,努了努嘴。沈管事进了西厢房,就看见夫人苏落雪坐了窗边的坐榻上,正低头翻着名帖。

    “沈管事,”苏落雪头也不抬,问,“是谁家的女眷到了?”

    “夫人,不是的,”沈管家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说,“是如意楼的那位没了,王大夫去看过了。”

    苏落雪一愣,问,“老爷知道了吗?”

    沈管家摇摇头,“先来问下您的意思。”

    苏落雪想了想,“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是别让老爷生气了,你带两个人,找口棺材,把她给埋了吧。”

    “就埋西头的柿子林里?”沈管家问。

    陈家的祖坟在城西翠微山的半山腰,边上有片很大的柿子林,也是陈家的产业。家中仆妇若是没有坟茔,陈家就给赏块柿子林的地。一来二去,祖坟西侧的柿子林,就有一块成了仆妇们的坟地。

    苏落雪摇摇头,“在山脚吧,别埋陈家的地方了。”

    沈管事点点头,又问了些棺材墓碑的事,就下去了。

第3章 情敌

    听说多年的情敌徐婉如死了,苏落雪绞了下手帕,脸上有些恨意,也有些惬意。他们三人纠缠在一处,也快二十五年了吧。

    陈奇可二十一岁中了状元,那年徐婉如十五她十六。今年,徐婉如也四十岁了。

    “夫人,刘尚书的夫人过金鱼胡同了,”翠芝说,“柳红已经带人去等着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苏落雪回过神,点点头,就扶着翠芝出去了。

    她的宿敌,今天终于死了。

    只是,偏偏挑了他们长子大喜的日子去世,这徐婉如,真真不是个好人。

    前些年,老爷根本就听不得徐婉如的名字。这几年,更是没人敢提过去的人事名字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别跟他说了。过几天再说,也来得及。

    沈管事问过苏落雪,就带了两个小厮,往如意楼去了。

    一上楼,就看见王大夫站了走廊上,沈管事就问,“王大夫,您怎么还在啊。”

    “你们主家呢?”王大夫问。

    原来是为了车马费啊,沈管事赶紧吩咐小厮,“王守,带王大夫去账房领下车马费,可别少了。”

    王大夫叹了一口气,他只是她的大夫。医治的时候,她一早就病入膏肓。他的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天了,更何况,她又没有一丝求生的念头。这么些年,他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小厮站了王大夫身边,伸手引路,“王大夫,请跟我来。”

    王大夫无奈,回头看来一眼她,穿了身金红的长衫,脸上盖了他的帕子。看见他回头,沈管事就吩咐人,把门关上了。

    王大夫只得跟着小厮,噔噔噔下楼去了,脚步甚是沉重。

    “你给她穿这么好的衣服干嘛,”沈管事有些不满,“这衣服拿去当铺,还能换些银子呢,看看这料子。”

    小红低声说了一句,“这衣服很旧了。”

    徐婉如的脾气不好,可这两年困在床上不能动弹,看起来也着实有些可怜。再加上,她是陈首辅的原配,小红就觉得,她至少还配穿件像样的衣服。

    “小丫头就是心软,”沈管事倒是也不计较了,“人死如灯灭,衣服好坏还有什么关系。”

    “她以前也是个夫人,”小红低声嘀咕了一句。

    沈管事冷哼了一声,吩咐小厮,“董昌,赶紧拿床单包好,夫人吩咐了,埋翠微山的山脚。”

    “山脚?”董昌愣了一下,“那里是乱坟岗吧。”

    沈管事点点头,“夫人心善,还让弄个棺材。那种地方,没棺材的还能留个全尸,有棺材的,一埋下去,棺材就被人给挖走了。”

    董昌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到时候,只怕这身衣裳也留不下来了。”

    噔噔噔,王守送好王大夫回来了,推了门,就看见董昌在收拾尸身。

    “沈管事,”王守问,“就这么埋啊?”

    沈管事把眼睛一瞪,从荷包里拿了一吊钱,丢在桌上,“收拾好了,马上就给拖去埋了,别啰嗦。”

    王守看了一眼董昌,两人齐声应了,手脚也更麻利了起来。

    “小红,”沈管事吩咐,“你把这里收拾收拾,她剩下的衣服用品,夫人吩咐了,全给烧了。”

    “是,”小红点点头,心里琢磨起衣柜里的几件衣裳,料子极好,也没怎么大穿,烧了实在是可惜了。

    沈管事吩咐好事,就拍了拍衣摆,像是扫除晦气一般,下楼回芝园去了。

    王守和董昌裹好了尸体,往肩上一抗,就下楼去了。小红拿了块床单,收拾了几件衣裳,也走了。

    到了西门口,董昌套了辆马车,王守把尸体往车上一放,两人就往西郊去了。

    沈管事回了后堂,苏落雪正跟刘尚书的夫人聊天。沈管事也不敢打搅,只和翠芝说了几句经过,就出去做事了。

    柳红听见了,就问翠芝,“那个如意楼的,真没了?”

    翠芝点点头,“快别问了,这么好的日子……”

    柳红赶紧闭嘴,看了一眼苏落雪,就去沏茶了。如意楼的一死,夫人总算可以安心了。

    翠芝和柳红是苏落雪身边的大丫头,可她们对如意楼的那个,连名字也不清楚。只知道,如意楼的那个,曾经是老爷的原配。嫁了老爷七年,恶事做尽。

    十五年前,老爷请旨把她给休了。可宫里的意思,徐婉如没有娘家可退,就让她住陈府吧。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柳红跟翠芝进陈府,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哪里知道这二十几年的风雨呢。

    陈奇可的长子大婚,喜宴到了深夜才散。宾客们去闹洞房,陈奇可却回书房了。

    “老爷,”护卫首领陈顺进了书房,“如意楼的那位没了。”

    陈奇可愣了一下,问,“夫人怎么说的?”

    “夫人让沈管事找人给埋翠微山的山脚了,”陈顺摸了个白玉戒指,放在了桌上,“这是处理后事的胡嬷嬷偷拿的。”

    陈奇可拿了戒指,对着烛火,看了一眼里面,内圈上刻着“如意”两字。他伸了食指,想去摸摸那两个字。突然,却像触电一般,收回手指,怔怔地对着灯火,发了好一会儿呆。

    看他有些不忍,陈顺就说,“老爷,沈管事让人给埋乱坟岗了,连口棺材都没有。”

    “埋乱坟岗,没棺材的比有棺材的走运。”陈奇可见惯生死,性子果决又有仇必报,事不关己地评论了一句。

    陈顺听了,也不敢多说话了。毕竟,师傅说过,如意楼的这位钳制着老爷好几年,害的他家宅不宁,苦不堪言。

    连今日成亲的大公子,性命都是从那位的手下抢回来的,夫人还愿意给她一口棺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陈奇可看了会儿戒指,突然抬头问陈顺,“都说女子心软,为什么年纪一大,谁都这般狠心了?”

    陈顺一愣,他至今未婚,哪里知道什么女子的心思。老爷这么问他,想来,也没指望他的回答吧。

    陈顺没有作答,陈奇可也没继续追问,两人都不说话,时间就过的特别的慢。

第4章 仁义

    突然,书房里的蜡烛蹦了一个火花,陈顺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老爷,你不去看看?”

    “算了,”陈奇可摇摇头,他的一生,甚少低头。可结婚这么大的事,却是被徐婉如胁迫的。

    婚后的七年,每天他都抱着过不下去了就自尽的决心活着。而她,每天都在吃醋闹事争吵中度过。家里犹如人间地狱,说起来,谁也不比谁好过。

    好在,天下易主,她的娘家灭族,他的机会也来了。只是,新皇仁善,怜惜她无家可归,允了休妻的事,却吩咐他好好养着她,颐养天年。

    陈奇可把徐婉如往后院一丢,自己忙于朝中事务,一眨眼就是十年。一开始,他的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想起她眼中的仇恨和恐惧,陈奇可梦中都能笑醒过来。

    只是,时间越往后推移,他心中的快乐和满足感就越少。而原先白璧无瑕的明月光,也开始渐渐地显出不足来了。

    有时候,陈奇可甚至想过,若是当年结婚不是被逼的,或许,他们可能还是一对怨偶,打打闹闹却不至于分开。

    只是,陈奇可的性子狠辣,深恨被人逼迫,所以得了机会,立马报仇雪恨了。

    他们的婚事,是宫里的意思,这次休妻,陈奇可自然也要问过宫里。好在,他是新皇的股肱之臣,而她,不过是罪臣之女。她娘家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谁还顾得上她的生死呢。

    陈奇可一上折子,新皇就许了休妻的事,只说她无家可归,让好生养着。徐婉如一生骄傲,而今家破人亡还被休了,陈奇可认为,让她活着好好感受一切,才是最好的复仇。所以,他把徐婉如交给苏落雪,就再没过问了。

    五年前他得了一块地,正好连着新皇赐他的老忠顺府。一时兴起,他就把两处并在一起,造了现在的陈府。

    西边是原来的忠顺府,东边是新造的起居院落,中间是办事见客的去处,比原先的忠顺府,大了三倍不止。

    徐婉如的事,一直由夫人苏落雪管着,陈奇可从来都不闻不问。只是园子造好了,他一时兴起,就四下逛了一下。

    西北边的竹林茂密,陈奇可觉得有些雅致,就进去看了一下。谁知道,竹林后面的如意楼里,竟然住着徐婉如。她恶疾缠身,早已经无法起身,除去一双眼睛,身上再无一分过去的痕迹。

    陈奇可见她形容枯槁,半瘫在恶臭的床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找了大夫去看。所有的大夫都说,活不了一年了,早些准备后事吧。

    只有王大夫的目光灼灼,离去的时候还问,“她是不是忠顺府的大小姐?”

    陈奇可虽然深恨徐婉如,却不忍心见她如此潦倒,就点头称是。而后的五年,王大夫很是用心,苏落雪也十分得体,陈奇可再没见过徐婉如。

    谁知今日,他忙了一天,又喝了些酒,陈顺竟然说,她死了,埋在翠微山下的乱坟岗了。

    初见之时,徐婉如有多嚣张,就有多美丽。再见之时,他们的位置互换,他成了英宗的首辅,她家破人亡寄人篱下。

    陈奇可先是惊讶,再是后怕。

    英宗登基之后的十年间,他从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做到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可这些年里,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里面,很可能还包括了英宗。

    英宗夺了侄子废太子的位置,接了兄长肃宗的皇位。

    肃宗和英宗,都是太宗的儿子。而徐婉如的祖母燕国公主,正是太宗的嫡亲妹子。算起来,英宗还是徐婉如的表叔。

    陈奇可请旨休妻,列举了无数徐婉如的罪状,无出,凶悍,善妒,不孝。字字句句,其实都抹了皇家的面子。要不是忠顺府站错了位置,要不是陈奇可有从龙之功,只怕休妻的事,没那么容易。

    之后的十年,陈家鲜花着锦,一日比一日好。可陈奇可不仁不义的名声,却一早就在京城流传开了。

    陈奇可被徐婉如钳制了七年,一朝雪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名声。再加上忠顺府灭门,陈家很多人也急着摆脱徐婉如。他一提议,就有许多人赞同,把徐婉如说的,更是一文不值。

    休了徐婉如,陈奇可过了十年,才发现自己酿成大祸。徐婉如再不好,也是后宅妇人的不好。可他趁着妻子娘家灭门,落井下石,仁义何在?

    他受的委屈,苏落雪受的委屈,外人统统都看不见,可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陈奇可做了首辅,宠妾灭妻。

    所以,在如意楼里见了病入膏肓的徐婉如,陈奇可赶紧吩咐找大夫,又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苏落雪。不管他们多恨徐婉如,英宗都有旨意,让她在陈家好好养着。

    苏落雪红了眼睛,找人安置了徐婉如。陈奇可长叹一声,多少看出了一些苏落雪的本性。

    眼下他虽春风得意,可祸根,却一早就埋下了。英宗的猜忌,他人的觊觎,陈奇可不得不开始思量退路。

    此后五年,陈奇可一边安排致仕的事,一边安排家中子弟的出路。他跟苏落雪生了三子一女,每一个,都是他的牵挂。

    长子今年中了探花,虽然有些他的因素,可本身的能力不差。次子虽然小了三岁,却更机敏灵活,假以时日,应该能扛起陈家的未来。

    外面闹洞房的人,也逐渐散去了。位高权重的宾客,送了礼,喝了几杯酒,一早就告辞走了。只有些年轻人,闹闹哄哄,这会儿才走。

    陈顺出去看了一下,回来的时候,陈奇可已经在书房里歇下了。烛光闪烁,陈奇可突然想起自己大婚的那个晚上,也在书房里度过。

    外面的梆子一慢两快,竟然已经是三更天了。明日还要上朝,陈奇可躺了床上,打算凑合一会儿。

    只是,辗转反复了一会儿,陈奇可却说了,“陈顺,让沈管事去收了她的尸骨。”

    “是,”陈顺问,“埋哪里呢?”

    “埋如意楼吧,”陈奇可叹了一口气,“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第5章 裂痕

    陈奇可请旨休妻的时候,的确深恨徐婉如。

    可时至今日,中间也已经十五年了。当年内宅的一些冲突,他以前以为,都是徐婉如的错。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徐婉如虽然是下堂妻,可一副棺木一块坟地,陈家还是给得起的。

    陈顺得令,就出了书房,去找沈管事了。

    这会儿,夫人苏落雪,也已经在屋里歇息了。李嬷嬷进来查看火烛,打发了柳红翠芝出去,就在夫人的床头站住了。

    “夫人,”李嬷嬷说,“沈管事让人把她给埋乱坟岗了,包了块布,连棺材也省了。”

    苏落雪在床幔后面,冷冷地笑了一会儿,问,“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歇息了,”李嬷嬷说,“明儿还要早朝,敬茶的事,等老爷回来再安排吗?”

    “嗯,”苏落雪点点头,有些不放心,问,“这事老爷知道嘛?”

    李嬷嬷摇摇头,“府里没人知道,明儿夫人再跟老爷说吧,时候也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吧。”

    床幔里没了动静,李嬷嬷熄了几盏灯,去门口守着了。

    苏落雪缓缓躺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徐婉如总算死了,算起来,她今年也快四十岁了吧。苏落雪长她一岁,嫁到陈府,却比她迟了半年。

    苏落雪书香门第出身,和陈奇可青梅竹马,注定了会是一对神仙眷侣。若不是徐婉如横刀夺爱,苏落雪怎么会嫁的这么不明不白,半妻半妾了这么多年。

    好容易徐家灭族了,新皇却站了出来,要他们陈家好好养着她。陈奇可只求休妻,并不在乎徐婉如住在哪里。

    皇命不可违,苏落雪接手了徐婉如的事,想报复却不得不留了她一条性命。看护的婆子丫头,个个都是苏落雪的心腹,冷言冷语折磨了徐婉如十年。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陈奇可却误打误撞,进了竹林后面的如意楼。他虽心狠手辣,可徐婉如于他,并无深仇大恨。虽是怨偶,却也是结发夫妻,她用尽一切手段得了他,而今也不过是个半身不遂的病人。

    除去一双眼睛,徐婉如再无一丝过去的美貌。陈奇可见了,自然是心惊不已。而那眼中,再无过去的一点嚣张任性,平静的,就像秋日的长空,清朗明亮。

    之后,苏落雪换了徐婉如身边的仆妇,饮食医药,不再苛待。只是,苏落雪在陈奇可心中,也不再完美无瑕。

    他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最后爬到人臣的顶峰,做了内阁首辅,如何会看不穿苏落雪的手段。这些年,只怪他太恨徐婉如了,所以才一叶障目,看不穿自己的枕畔人,竟然是这么个心肠。

    陈奇可也不确定,苏落雪是被徐婉如逼成这样的,还是天生如此。他一直以为,苏落雪温婉柔弱,不想,她的心思,全用在看不见的地方了。

    只是,请旨休妻之后,陈奇可扶了苏落雪为妻。发现她心肠狠硬的时候,长子也快十三岁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也一早就在苏落雪手里了。

    外人看来,他们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子女孝顺。陈奇可也知道,苏落雪深爱自己,为人处世都符合常理,做了陈家的夫人,十分合适。

    只是,他心中仍旧有团怒火。

    徐婉如用娘家的势力,逼着自己娶她,前后七年,陈奇可日夜煎熬。可现在看来,苏落雪戴着面具,不也骗了自己十几年。他的婚姻,他的爱情,甚至他这个人,说到底,不过是这些女人的战利品。

    明白过来,陈奇可一改过去柳下惠的模样,不再忌讳风月,家中也纳了几房姬妾。一个个,全都艳若桃李,跟原先艳绝京城的徐婉如,一脉相承。

    外人都以为,陈首辅是年纪到了,而家中贤妻人老珠黄,所以才动了爱美之心。新皇得知,也赐了几个美人于他。一时间,陈府的十二美人,也成了坊间浪荡子弟日夜记挂的绝色。

    陈奇可不是好色之人,只是,他位极人臣难免功高盖主,新皇忌惮防范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了,苏落雪要做贤妻,陈奇可自然是要成全她的。

    陈奇可深恨徐婉如,可在如意楼里见了,他却心中凄惶,不想承认自己的懦弱,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卑劣。徐婉如逼婚的时候,他没胆子抗旨据婚,徐家灭门的时候,他又落井下石请旨休妻。

    外面的梆子,一慢三快,已经是四更天了。

    陈顺进了屋子,轻声唤着陈奇可,“老爷,四更天了。”

    陈奇可唔了一声,起身洗漱,穿好朝服,他又一眼看见桌上的那个白玉戒指了。神使鬼差,陈奇可拿了戒指,套在了左手的食指上面。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制一般,丝毫不差。

    陈奇可心中一惊,这戒指光面无华,果然是男子用物。里面又刻了如意两字,莫非,是她留给他的。他心中疑惧,却不舍得拿下。

    看他摆弄戒指,陈顺倒是说了,“老爷,按您的吩咐做了,沈管事收了尸骨,埋到如意楼了。”

    陈奇可没有回答,戴着戒指,倒是去上朝了。她的小名叫做如意,除去他,这天下已经无人记得了。

    等他下了早朝回家,就去芝园的主屋里坐着了。苏落雪忙着给他换衣服,一眼,也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了。只是,苏落雪也知道,有些事不值得她开口。

    “老爷,”苏落雪说,“琦儿跟他媳妇一会儿就到,您先坐着,柳红,给老爷端碗鱼羹过来。”

    她跟了陈奇可二十一年,又是青梅竹马,对他的喜好,自然是一清二楚。陈奇可做了首辅,做下的腌臜事,苏落雪也知道几件。

    这几年,陈奇可纳了不少姬妾。苏落雪也隐约知道,跟如意楼的徐婉如有些关系。只是,老爷装作不知,她也乐得不提。

    他纳了姬妾,她也好好安排,争风吃醋的事,苏落雪哪里会做。她有一品诰命在身,膝下三男一女,长子又才华出众,以后注定享福,犯不着计较这些。

    只是,她心中对他的爱意,也渐渐没了。剩下的,不过是这些年的亲情,还有他们一见钟情的回忆。

第6章 子女

    以后的日子,苏落雪能够依靠的,就是膝下的子女了。

    长子陈琦是人中龙凤,十八岁进士及第,被圣上点了探花,在翰林院做了个七品的编修。虽然品级不高,却能起草诰敕,纂修史书,经筵侍讲,日后入阁拜相,贵不可言。

    次子陈瑜和三子陈瑾仍在国子监读书,三四年间,必定也会沿着父兄的足迹入仕,之后结婚生子。而她的小女儿,也会定亲出嫁,风风光光。

    至于这十二楼的美人姬妾,不过是给些银子,打发了了事。有生育又愿意留下的,苏落雪也容得下她们。

    想起这五年的貌合神离,苏落雪对陈奇可,心中难免有些怨恨。只是,为了个徐婉如,何至于此?老爷心里,对徐婉如一向只有厌恶憎恨,怎么会因为她受苦,就怨恨自己?想来,不过是对她的失望罢了。

    苏落雪知道,这道裂痕在了,他们的感情,再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好在,眼下的她,什么都有了,没有丈夫的宠爱,也算不得什么了。

    “夫人,老爷的鱼羹来了,”柳红捧了食盒进来,苏落雪接过碗,放在了陈奇可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陈奇可只用白瓷,家中茶具餐具,全是没有颜色没有花纹的白瓷,薄如冰雪。

    苏落雪年轻的时候,时常亲自下厨给他做鱼羹。蒸了鲈鱼去了刺,发了香菇,泡了火腿,切了笋丝,用猪油一炒,煸出香味再加清汤,最后勾芡出锅,色香味俱全。

    陈奇可不爱甜食点心,对这鱼羹,倒是情有独钟。每日上朝回家,喝了茶,就要吃盏鱼羹。

    陈奇可正吃着鱼羹,苏落雪倒是开口说了,“老爷,徐婉如昨儿死了,我让沈管家送去西郊埋了。”

    “嗯,”陈奇可继续吃鱼羹,并不做声。

    “老爷,”苏落雪想起这五年的冷落,心里有些难受,“我们夫妻,原来无话不说。可为了这么个人,值得吗?她当年如何对我,老爷又不是不知道。”说着,言语中带了点哽咽,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陈奇可放下碗,冷冷地看了一眼苏落雪。

    苏落雪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讷讷了一会儿,又说,“琦儿他们就快来了,老爷,新妇怕生,您等会儿说两句话,别一声不吭吓着她了。”

    她不吩咐还好,一说这事,陈奇可心里就更烦闷了。长子陈琦才学出众,考中探花之后,在京城更是出挑。谁家都盯着他,想找这么一个佳婿。

    陈奇可位极人臣,自然知道有人是想攀附自己。可身在官场,陈奇可也很清楚,日后儿子入仕,有个好岳父帮忙,有个好妻子打理家中家务,陈琦才能如虎添翼。

    亲家要诗书世家,媳妇要知书达理。陈奇可一早就打算好了,在自己亲近的几个同僚家里,选个才貌俱佳的给陈琦为妻。

    谁知道,苏落雪非要给儿子定一个舅家的表妹。苏落雪娘家不差,父亲苏长治是前朝的礼部侍郎,可她的几个兄弟,却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苏家没有子弟进学入仕,全仗着家中祖荫,勉强混了个六七品的主事,到了现在,早已经没落的不行了。

    要不是有个当首辅的姑爷,经济上又有苏落雪时常帮补,苏家在京城,只怕连体面都丢尽了。

    偏偏是这样的人家,苏落雪还选了胞兄苏继恩的小女儿,给他们人中龙凤的长子做了媳妇。

    像这样的亲事,陈奇可自然是不答应的。苏继恩在那三兄弟里,算是最好的一个了,勉强在户部挂了个员外郎的闲职。其他的两个兄弟,一个爱嫖一个爱赌,把祖业败了个精光。

    这样的人家,陈奇可如何看得上眼。他在内阁权势滔天,靠的,可不光是当年的才学。人脉,手腕,心计,果决,还有运气,样样都不能少了。

    若是陈琦娶了苏继恩的女儿,非但没有帮助,日后还要惹上这么一家亲戚,处处拉他后腿。人家青年才俊入仕,父亲,师长,岳父三方面帮忙,他的孩子却要吃这么大一个亏,陈奇可是个精明人,如何肯干。

    苏落雪哭闹了几次,也发现陈奇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既然如此,硬的不行来软的。苏落雪找了苏继恩的小女儿苏芸,在陈府里住着,吃穿住行,都和陈家的女儿一样,每日都能见着三个表兄弟,自然也包括陈琦。

    去年年底,陈奇可担心开春的春闱,吩咐陈琦在书房里用功备考。

    苏芸没有回家过年,反而在姑妈家里住下了,时不时送了茶水点心去书房看陈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说笑笑,毫不忌讳。

    陈奇可在朝中忙的四脚朝天,哪里知道家里的事。

    新年里来访的客人很多,有次,礼部尚书刘古蟾的夫人来访。带了个上好的端砚,说是要送给陈琦。

    按理,苏落雪应该唤了陈琦过来,可她偏偏带着刘夫人去了陈琦的书房。刚到书房门口,就看见陈琦扶了苏芸的腰,耳鬓厮磨,边上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

    刘夫人当场红了脸,心里对这个才子,也有了别的看法。陈琦解释说,表妹身子不适,差点晕倒了,所以他才出手扶了一下。

    苏落雪大怒,要赶苏芸回家,还说她不知廉耻,勾引表哥。陈琦觉得错不在表妹,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因为自己,毁了清誉。所以,陈琦求了苏落雪,要娶苏芸为妻。

    苏落雪装的十分为难,只说陈奇可不会答应。那刘夫人就做了个现成媒人,替陈琦和苏芸求了陈奇可。

    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答应这门亲事,陈琦日后的名声,就彻底毁了。陈奇可无奈,心中也知道,多半是苏落雪的算计。

    本来,他还觉得苏家破败,苏芸没什么过错。可这样一来,陈奇可觉得,苏芸也有不是了。婚前就无视男女大防,只身在男子的书房里说笑。

    再看看陈琦的袒护,陈奇可在长子和苏芸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和苏落雪。一个是无知热血的猎物,一个是心机绵长的猎手。

第7章 戒指

    开春陈琦点了探花,苏落雪就着手准备秋天的婚礼。苏家人得意起来,在陈奇可面前,也说漏了几次嘴。

    这书房私相授受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苏家的陷阱。主谋是苏落雪,被抓捕的,就是他们的长子陈琦。可怜这陈琦一无所知,还觉得自己有担当,表妹苏芸是那么的温婉柔弱。

    陈奇可自然也知道,这婚事再没法更改了,日后长子拖着苏家这么几十口人,谁出错了他都得去补漏洞,哪里还有什么仕途可言。

    这样一来,陈奇可就把视线转到了另外两个孩子身上。次子陈瑜务实机警,读书虽然没有长兄用功,却十分合适做官。

    陈奇可就打算,日后放了长子去外地磨炼,做个知府,为一方百姓造福也就是了。陈琦离了京城,苏家的事,他们陈家,也能推的一干二净。

    至于他在京城的人脉资源,就会全部交给次子,日后做不了首辅,也能做个二三品的大员,替他照看陈家上下。

    陈瑜精明能干,读书考学不见得能进前三,可这样才子佳人后花园的故事,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对苏家的态度,陈瑜跟父亲陈奇可出奇的一致,客气疏远,绝不揽事上身。有他在,陈奇可觉得,陈家日后,还能兴旺个几十年。

    柳红收了鱼羹的碗,陈瑜就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父亲,母亲,”陈瑜在边上坐下,“哥哥嫂子还没过来吗?”

    陈奇可看了一眼次子,自从长子定了苏家的亲事,他就一直在注意这个小子了。处处装的人畜无害,说话做事也不偏激,可私底下,却比谁都精明。

    “已经起身了,应该就要过来了。”苏落雪看了一眼次子三子,揽了小女儿陈瑛入怀。

    长子陈琦十八,次子陈瑜十五,三子陈瑾十一,小女儿陈瑛不过九岁。

    “瑛姐儿,”苏落雪吩咐,“等会儿见了芸姐儿,记得叫嫂嫂。她跟你大哥成亲了,现在不能再叫姐姐了。”

    “瑛儿知道,”陈瑛说,“屋里的婆子丫鬟们都说了,这叫亲上加亲。”

    苏落雪被她逗的直乐,“瑛姐儿知道什么叫亲上加亲吗?”

    “知道,”陈瑛说,“亲上加亲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落雪一愣,脸色沉了下来,问,“谁跟你这么说的?”

    “母亲,”陈瑜讪笑,“瑛姐儿还小,她知道什么亲上加亲啊……”

    苏落雪白了一眼次子,她就知道,这话多半是陈瑜说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叱责,陈琦就意气风发地带着新妇苏芸过来了。

    “父亲,母亲,请用茶。”陈琦带着苏芸跪下,李嬷嬷也捧了茶,递给他们。

    苏落雪接过新妇的茶,偷偷打量了一眼陈奇可,见他不动声色接了苏芸的茶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这门亲事,老爷一定会闹。谁知,刘夫人说了媒,他倒是满口答应下来了。苏落雪也不知道,陈奇可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其实,陈奇可也知道,三个儿子都在京城为官没问题,可四品之上的,只能留一个。朝廷为了防止拉帮结派,同宗同族的高官,四品以上的,京城只许留一个。若是陈琦留了京城,陈瑜陈瑾就必须去地方上。

    苏落雪这么一折腾,陈奇可就换了继承人。于他,反而是件好事了。长子读书虽然用功,可为人单纯,很难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陈奇可一向担心,长子的性格和官场不对路。现在长子娶了苏家的女儿,他倒是拿定主意,好好教次子读书,三年后让他进了官场,替长子扛起照顾全家的重任。

    苏落雪哪里知道陈奇可的打算,见他喝了新妇的茶,就干咳了一声,示意他说几句好话听听。

    陈奇可喝了口茶水,就跟新妇说了,“芸娘,日后你好好跟着夫人裁衣绣花。你身子骨弱,家中事务跟瑛姐儿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苏芸柔弱无骨地应了一声,陈琦也没放心上,扶了妻子起身。

    苏芸的身子,的确不怎么强健。上次在他书房,还差点晕了过去,要不是他及时扶住,头一早就磕破了。

    苏落雪心中有数,人家是婆母为难新妇,他们家是公爹为难新妇。只是,苏芸进门的事,的确有些不体面。主持中馈的事,苏芸是长子媳妇,日后总会轮到她的。

    吃了茶,众人就纷纷告辞走了。苏落雪看了一眼陈奇可手上的戒指,羊脂一般温润白腻,也不知道,是哪个姨娘送的,这么舍得下本钱。

    陈奇可坐了一会儿,也回书房做事去了。

    婚事大功告成,苏落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徐婉如昨儿死了,他们长子也娶了舅舅家的表妹,真是双喜临门啊。

    陈奇可回书房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去如意楼看看。陈府上下,知道如意楼为什么叫如意楼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陈顺陪了陈奇可,穿过竹林到了如意楼的院子。这楼原是忠顺府的倚翠楼,只因忠顺侯的夫人,逛园子的时候发作,在这里生了对龙凤胎,这楼才改名如意。而今,所有人都去了,这楼的名字,却仍旧唤做如意。

    院子里动了泥土,新栽了两棵桂花树。这会儿正是九月,新移来的桂花,也能开的满院皆香。

    陈顺指了指东侧的桂花,说,“沈管事收了尸骨,棺木就埋在这下面了。”

    陈奇可点点头,站了桂花树前,摸了摸左手的白玉戒指。突然,桂花树动了一下,没有风,也没有人。

    陈顺吃了一惊,赶紧查看了一圈。陈奇可树敌甚多,可别是刺客进府了。

    陈奇可却看了一眼戒指,问,“是你留给我的嘛?我收下了,你走吧。”

    徐婉如昨日死了,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魂魄留了如意楼里,却没看见一个人来。这会儿见了陈奇可,心中怨恨,她当年那么爱他,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无论她怎么咒骂,陈奇可都听不见了。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困到白玉戒指里去了。这戒指,怎么可能是她留给他的?他们之间,除了她的一厢情愿,还有什么?

第8章 入狱

    陈奇可正对着桂花树发呆呢,次子陈瑜倒是过来了。

    “父亲,”陈瑜说,“母亲让我来问问您,午饭想吃些什么?”

    “别跟你哥一样,”陈奇可莫名其妙抛了一句话出来,陈瑜倒是听懂了。

    “父亲,”陈瑜点点头,“您放心,他们骗不了我。”

    陈奇可就知道,陈瑜也看出苏家人的企图来了。一家子都不努力上进,却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赖在陈家身上。

    他不介意苏落雪补贴家人,可他不愿意苏家人狐假虎威,在外面为非作歹。最后恶名落了陈家头上,他再小心也是白搭。

    他在首辅的位置上,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因为他自己为非作歹下狱,陈奇可也认了,可若是因为被人拖下水,陈奇可实在不甘心。

    陈奇可想了想,又吩咐陈瑜,“你妹妹听你的,小心些,别让他们有机可乘。”

    “嗯,”陈瑜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院子里新栽的桂花树,问,“您爱过她吗?”

    陈奇可摇摇头,“不爱。”

    戒指里的徐婉如听了这话,突然泪流满面。

    她的爱恨,于陈奇可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她费尽心机嫁了他,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这样的人生,她很后悔。

    徐婉如困在白玉戒指里面,在陈府又过了三年。有时候,跟着陈奇可上朝,有时候,也跟着他去十二美人的屋子里,有时候,也去苏落雪住的芝园。

    这几年,苏落雪跟陈奇可的关系,越发相敬如冰了。当年他们在徐婉如面前,不知道多少恩爱,不知道多少鹣鲽情深。

    现在,陈奇可看穿了苏落雪的心思,两人也成了尘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夫妻,有矛盾,却仍旧一起生活。

    徐婉如心愿得偿,却没什么开心。当年她费尽心机去破坏他们的感情,现在他们真生疏了,徐婉如却觉得没劲。她不喜欢陈奇可了,他们好与不好,与她有什么相干。

    到了第三年的秋天,有一日陈奇可正上朝呢,却有言官出列,说陈奇可贪赃枉法,勾结宦官,企图造反。罪名一条比一条重,陈奇可愣在当场。

    贪赃枉法的事大家都在干,他自然也有做,可万万不到造反的地步啊。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事,陈奇可为了自己的位置,也做过不少,可哪一件,都跟造反无关啊。

    内阁次辅朱时雨出列,说陈奇可勾结司礼监的宦官,盗用神木厂用来修建皇宫的楠木。陈府扩建之时,府中规制,处处逾越臣子本分。

    又说陈奇可的长子以权谋私,利用职权之便,私下买卖粮草盐引,在宣府一带,暗通鞑靼。说着,朱时雨拿出许多通敌证据,书信记录,人证物证,一样不缺。

    英宗在边境刚好吃了败仗,听说陈奇可通敌造反,立马大怒。押了陈奇可父子四人在大理寺的牢里,又派了御林军查抄陈府。

    陈奇可知道,扩建陈府的时候,他的确跟司礼监的太监通过气,借了神木厂的一些楠木。可这样做的人不少,真计较起来,也不过是以权谋私,不算逾制。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陈府扩建的时候,就埋下了今日的祸根。陈府西侧,原是前朝忠顺府的旧址。忠顺公徐坤是开国功臣,太祖赐了座前朝王爷的府邸于他,里面的亭台楼阁,自然处处都是王侯的标准。

    陈奇可为徐家压迫,不得已娶了徐婉如,心中对徐家的忠顺府,自然也有心结。新皇登基,忠顺府的人站错位,全家覆灭,就留了一个女儿徐婉如在陈家。陈奇可趁机请旨休妻,扶了苏落雪为正室。

    忠顺府的人,死的死,卖的卖,流放的流放,院子也空了几年。后来陈奇可做了首辅,意气风发,心里对忠顺府又有情结,就求了英宗,得了这座府邸。扩建的时候,也是极尽奢华,并不计较人工用度。

    他是户部出身,对逾制与否,心中并不清楚。毕竟,三个台阶,还是五个台阶,在陈奇可的眼里看来,并无差别。可这些在言官看来,就是逾制。

    盗用神木厂的楠木,还有府邸的逾制,算起来,都不是致命的错误。若是英宗还喜欢陈奇可,这两件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惜的是,他在朝中做了这么久的内阁首辅,英宗对他的容忍,也到了极限。又有人煽风点火,自然是小事变大了,大事变谋反了。

    真正压死陈奇可的,却是他长子的所作所为,或者说,是苏家的所作所为。苏家借了陈琦的名号,在运河边开了米铺丝绸铺子。

    老老实实做生意很难赚钱,有人就给苏家指了条路子,去宣府买卖盐引,囤积粮草。朝廷禁私盐,盐商买盐,需要从盐政那里买了盐引,才能贩卖。

    因为边疆缺少粮草,有人就出了个主意,给边疆大吏发了盐引。若是有人运了粮草去边关,就能从军队手中拿到盐引,再回内地贩盐。

    苏家借了陈首辅的名义,恶意抬压粮价,得了盐引,还高价转手,弄的边疆盐引制度,乌烟瘴气。有次宣府的卫所还因为这事,粮草短缺,冬日里差点兵变。

    朱时雨把证据一列,陈奇可就知道,自己没有生路了,陈家的路,也差不多到尽头了。他一生谨慎小心,怕的就是一步走错,连累全家。谁知道,苏家还是攀着陈琦,害了他们全家上下。

    苏家借着陈家名头开设米铺的事,陈奇可也有耳闻。可他以为,就凭苏家那几个浪荡子,成不了什么气候。过不了几天,就要赔本亏损,关门大吉。谁知道,他们竟然犯下这么大的恶行,一口气把陈家拖进了通敌谋逆的深渊。

    陈奇可父子四人下狱,定了罪名,判了来年秋天处决。陈奇可病死,长子陈琦自尽,次子陈瑜受刑不过,也跟着病死。朝中有人同情陈家父子,保了三子陈瑾出狱,谁知,刚出来,就淹死在护城河里。

第9章 复仇

    陈家被抄,妇孺被卖,远房亲族皆被流放。苏家虽然拖死陈家,却没太大损伤,毕竟,店铺的名字,一直挂的陈家。

    到了九月,被封了半年的陈府开了门,听说,是被京城的一个大官买去了。只是,究竟是何人买了这座宅子,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只听说,九月中旬的时候,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带了奴仆,来过一次陈府。有人认识这男子,说是新任首辅朱时雨。

    陈奇可摔的那么惨,这坑,自然是朱时雨长年努力的结果。他派人改了陈府的建造图,又派人教了苏家买卖盐引。搜集好证据,时机一到,就给陈奇可栽了个通敌叛国,逾制谋逆的罪名。

    贪赃枉法的罪名,对付一般官吏足矣,可对付陈奇可,却不致命。朱时雨等了很久,等英宗对陈奇可不满了,他才一击毙命。而这个复仇,他等了快二十年。

    朱时雨进了如意楼,在东边的桂花树下,倒了三杯她最爱喝的秋露白,自己也喝了几杯。

    仆人们站的远,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又是哭,又是笑,一个人折腾了很久。

    “如意,”朱时雨擎了杯子,靠着桂花树说,“我早说了,让你等等我,你却非要嫁给这么一个人,他哪里比我好了!”

    说着,朱时雨的语气尖锐了起来,远处的奴仆们看了一眼,全都低头缩着肩膀,谁也不敢上前。

    朱时雨低头摸了摸手上戴着的戒指,脸上又满是柔情,“这戒指你还留着,果然,你还是在意我的吧。”

    困在戒指里的徐婉如吃了一惊,她一直想不起来,这戒指到底是谁的。是她给陈奇可的,还是父亲兄长的东西,混到她的首饰里面来了。

    没想到,竟然是他给的。

    朱时雨摸了会戒指,又吃了几杯酒,哭哭闹闹了一会儿,也带着仆从走了。

    徐婉如留在如意楼下,心里满是震惊。表弟朱时雨竟然喜欢她,似乎还喜欢的很深?怎么,她就一无所知呢?

    徐婉如的祖父徐坤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徐坤就成了忠顺公。徐坤封爵之后,娶了太祖皇帝的女儿燕国公主为妻。

    燕国公主跟太宗皇帝又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所以太宗皇帝继位之后,徐家的恩宠更甚从前。

    徐坤原有两子,只是爵位却想留给燕国公主的孩子。因此,世子的位置一直空悬,就等着燕国公主生子。

    过了几年,忠顺公突然暴毙,京城有人说,他是功高震主,所以被赐了毒酒。也有人说,忠顺公是拈花惹草,惹怒了燕国公主。她在太宗皇帝面前告了一状,所以忠顺公才莫名其妙死了。

    好在,燕国公主已经生了一子徐铮,太宗皇帝立马封了襁褓之中的徐铮为忠顺侯。燕国公主带了徐铮,以及一帮姬妾生的子女,在忠顺府当了家。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燕国公主和徐铮。父亲徐坤是个顶天立地的武将,勇猛多智,在军中极有威信。可儿子徐铮除去吃喝玩乐,什么都一无所知,骑射就更勉强了。

    好在,徐铮有个公主母亲,身上又有父亲的军功。太宗皇帝怜惜外甥没有父亲,待他比寻常皇子,还要好上几分。所以,徐铮的日子,过的极为潇洒顺心。

    到了十七八岁该定亲的时候,燕国公主想替他求个公主。借着尚公主的东风,把爵位给升到忠顺公。

    毕竟,燕国公主是太宗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妹,这样的要求,太宗皇帝自然答应了。

    再加上,徐铮又是个京城纨绔子弟,没什么能力。尚了公主,他正好名正言顺地不做事,安享一世富贵。

    因此,太宗就借了太后生辰的机会,让五品以上的命妇,带了女儿进宫朝贺。一来,给皇子们选选王妃,二来,也让昭阳公主见见徐铮。

    谁知道,徐铮在御花园逛了一圈,一眼就相中工部郎中朱立言的女儿朱念心。

    这朱念心极美,却美的有些妖气。京城盛传她的美貌,皇子里看上她的也不少,可谁也不敢要朱念心做正妃。娶个这样的正妃,别的先且不说,好色的帽子是跑不了了。

    而且,她父亲朱立言没什么影响力,兵权人脉,一无所有。听说,脾气还有些过于耿直。再加上,朱念心的长相太美太过妖艳,非但不宜家宜室,还有些不祥的感觉。

    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肃宗看上了朱念心,想娶了她做侧妃。三皇子是邓皇后所生,按嫡庶长幼,日后皇帝的位置,必定是他的。

    邓皇后为了朱念心,也跟三皇子怄过几次气。可再想想,等他继位做了皇帝,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还不如,一早就给个绝色,好让他收了心,乖乖听话别闹事。

    所以,太后生辰的时候,京中闺秀们都在御花园里玩耍,三皇子跟徐铮这对姑表兄弟,就闯到了御花园里。

    按计划,徐铮是去看昭阳公主的,而三皇子却是去见朱念心的。

    谁知,徐铮对朱念心一见钟情。回家之后满地打滚,拿了绝食威胁母亲,非要娶她做了忠顺侯夫人。

    燕国公主无奈,只得答应了徐铮的要求,找人上门提亲去了。

    朱念心为人懦弱,也不是进宫争宠的料子。她父亲朱立言觉得,还是嫁给忠顺侯比较好。堂堂正正的做个正妻,还是身份尊贵的忠顺侯夫人,远比扯到皇家争斗里去好。

    朱念心是美,可日后宫中争斗,既要看外家的实力,也看她自己的智谋手段。朱念心两者都没有,等她色衰爱弛了,只怕下场不会太好。

    而且,三皇子虽然喜欢朱念心,可他忌惮太宗皇帝,怕父皇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所以在朱念心的事情上面,也不敢据理力争。他一退后,徐铮就成了鹤立鸡群的金龟婿,年轻侯爷,又爱的这么义无反顾,不嫁他嫁谁啊。

    邓皇后本就不愿意三皇子跟朱念心扯上关系,于是顺水推舟,帮了一把徐铮,给他和朱念心指了婚。

    徐铮如愿娶了朱念心,三皇子的心里,却种下了一根刺。

第10章 负心

    朱念心除去惊人的美貌,并无其他长处。性格软弱,做事更是畏手畏脚,并不是侯爷夫人的料子。

    燕国公主又记恨她坏了徐铮尚公主的机会,堵了他封忠顺公的路子,心里对她就更厌恶了。无论朱念心做什么,燕国公主都能找了理由来折辱她。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婆母,朱念心在忠顺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徐铮是个色字当头的绝佳代表,对朱念心处处维护,更是加剧了她跟燕国公主之间的矛盾。

    好在,朱念心的肚子还算争气,进府半年,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对龙凤胎,长女唤做如意,长子唤做竹君。

    可是她怀孕的时候,徐铮跟着一帮纨绔子弟在外吃花酒,看上了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宋红妆。他买了宋红妆,偷偷养在外面,一则是燕国公主深恨纳妾之事,二则宋红妆的出身太低,徐铮也不敢带回忠顺府。

    等朱念心五六个月的时候,宋红妆的事情就在忠顺府里传开了。朱念心整日里避着婆母,心中又满是悲愤。

    结婚的时候,徐铮就发誓,永不纳妾,专心只爱她一个人。朱念心信了他的话,燕国公主给她多少难堪她都忍着。毕竟,徐铮不会纳妾,受些婆母的气,总好过受三妻四妾的气。

    徐铮对她又好过头了,捧在手心里怕丢了,含嘴里怕化了。朱念心对自己的位置,就有些摆不正了,吃起醋来没了分寸。

    吵了那么几次,徐铮就觉得宋红妆处处都好过她。一样有孕,人家宋红妆没有脾气不说,处处体贴温柔。

    他把这事跟母亲燕国公主一说,燕国公主就觉得,既然有了徐家的骨血,就不该流落在外面了。说起来是为了骨血,其实,更多的是折辱朱念心。

    燕国公主的外祖父姓宋,因为太宗皇帝的缘故,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燕国公主就托了一个在户部做主事的远亲,收宋红妆做义女,用了宋家养女的身份进了忠顺府。为了个纨绔儿子,燕国公主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宋红妆进了忠顺府,处处小心,各种谄媚。她本是伶人艺伎出身,演戏讨好人是本能,一下子就哄的燕国公主开开心心。

    同时,燕国公主也意外地发现,儿子跟朱念心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差了。

    朱念心的日子有多难过,燕国公主就有多开心。所以,一时间也没注意分寸,临产的时候,就出了点岔子。

    朱念心是个大家闺秀,虽然性格懦弱了一些,脾气还是有一些的。燕国公主折辱她,朱念心也不顶嘴,更不会分辩,就气鼓鼓地坐着,什么都不说话。

    时间一久,燕国公主就说她不孝了。徐坤留下来的姨娘们靠燕国公主生活,自然也处处针对朱念心了。

    来了个奉承拍马的宋红妆,众人虽然知道她出身卑贱,却故意捧着她去踩朱念心。早晚请安的时候,就在燕国公主面前说朱念心坏话,说她不孝,说她没心。

    过了重阳节,燕国公主突然有天想吃笋了。众人就煽动着,说孝子卧冰求鲤,哭竹生笋,朱念心要是有孝心,就该带人去挖了竹笋回来。

    在座的众人,谁都知道她快临盆了,而且,许多人也有过生育,可偏偏,没有一个人反对。朱念心迫于无奈,只得带了两个丫鬟去了。

    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下人做的,为了表示孝心,她也不得不去。否则,宋红妆第一个就去挖笋,回头至少有半个月,燕国公主都要难看她了。

    竹林在忠顺府的西北端,平时根本就没人去。那林子又大的出奇,朱念心带了两个丫鬟,进了竹林就肚子疼了。

    一个丫头去报信求助,一个丫头就扶了她去林子后面的倚翠楼。等徐铮带了婆子丫鬟和大夫赶到的时候,朱念心一个人在如意楼里生了一儿一女。

    平时,朱念心跟他抱怨的事,徐铮一向以为是她自己小心眼。可这会儿见了,他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若是燕国公主好好对朱念心了,也不会在这骨节眼上,吩咐她去挖笋,身边还就两个小丫头。

    有了徐铮撑腰,再加上一口气生了一儿一女,朱念心在忠顺府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一些。

    只是朱念心体弱多病,生产的时候又落下些毛病,拖了几年,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等她走了,徐铮才反应过来,自己跟宋红妆的事,伤她至深。

    朱念心刚嫁到忠顺府的时候,他们无话不说,真可谓神仙眷侣。虽然有燕国公主的打压,朱念心也能熬得下去。

    可后来她有了身孕,徐铮在外面纳了宋红妆,还有了孩子,朱念心的意志就彻底垮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生了孩子,朱念心的处境有所改观。她是正室,又生了嫡长子,日后孩子继承了爵位,她靠了孩子,也能做个享福的太夫人。

    可朱念心的心魔太重,她对徐铮太过失望,在神仙眷侣的过往和现实之间走不出来。徐铮的誓言犹在耳边,宋红妆的孩子,却跟着她的如意和竹君出生了。原来的爱有多深,现在的怨恨,就有多深。

    徐铮虽然纨绔,却受燕国公主影响,对纳妾并不热衷。他父亲徐坤在娶燕国公主之前,有过一个正室妻子。只是那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得了病,没多久也去世了。

    燕国公主进门之前,徐坤在姬妾方面,并没什么节制。燕国公主进门之后,徐坤倒是收敛了一些,世子的位子,也留给她的孩子。

    可是,燕国公主出嫁之前就是个性烈如火的女子,眼里容不下一丝腌臜。徐坤背着她偷偷摸摸,燕国公主就见一个打死一个,闹的京城,人尽皆知。

    后来徐坤暴毙,燕国公主也没多大难过,养了独子徐铮长大,日子反而更加舒心。太宗皇帝继位之后,忠顺府因为燕国长公主的关系,也是恩宠不断。

    只是,这样长大的徐铮,虽然也跟着纨绔子弟吃酒玩乐,却不在女色上用心。他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着,也得找一个最喜欢的。

第11章 竹君

    尽管出了宋红妆这么一桩事,徐铮对朱念心的感情,仍旧不是常人能比的。

    朱念心病逝,徐铮跟着也病了。他虽然是将门之后,身子却羸弱。本来就多病多灾,受了打击,更是一病不起了。拖了一年,油尽灯枯,也跟着去世了。

    好在,朱念心生了一子一女,宋红妆也生了一子一女,总算也留下了子嗣。

    朱念心去世之后,徐铮病的糊糊涂涂,宋红妆又新生了一个儿子,实在没人照顾徐婉如姐弟。因此,朱念心生的两个孩子,就跟了祖母燕国公主。

    孩子才五岁,难免有个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时候。到了年底,府里忙着过年祭祖的事,就把这两孩子给疏忽了。

    朱念心的两个孩子,徐婉如是姐姐,小名如意。弟弟徐简比她迟了一刻钟,小名竹君。

    燕国公主有事进宫,忠顺府里看护徐婉如和徐简的婆子一个不小心,就让这两人跑了。走了小半个时辰,婆子才反应过来,喊了丫鬟一起去找。

    找到的时候,两人都在芝园的池塘里扑腾着。小小孩童,谁也不会游水。再加上冬日寒冷,冰水刺骨,虽然捞上来了,徐简受了惊吓,没几天就没了。好在徐婉如命大,烧了几天,倒是活下来了。

    徐简一死,徐铮受了刺激,病情恶化,拖了半年不到,也跟着妻子和儿子走了。

    短短两年,燕国公主先是没了嫡出的孙子,接着又没了唯一的儿子,颇受打击。

    府里虽然还有个庶出的孙女和孙子,可宋红妆的出身在那里摆着,燕国公主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反而对活着的徐婉如,开始宠溺万分。

    徐婉如长了一张酷似其母的脸,年纪尚小,却惊人的明艳。偶尔挑了眼角看人,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几个字,就活生生地写在脸上。

    燕国公主深恶朱念心,可这会儿人也没了,她反而觉得自己孙女漂亮了。府里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孙女,又比宋氏的女儿徐婉淑美丽的多,燕国公主宠起徐婉如来,就没了底线。

    徐铮的爵位,原该宋氏的庶子继承,可他死的时候,庶子才出生不久。燕国公主就收了徐坤前妻留下的次子徐钧做了自己的孩子,请命封了他做忠顺伯。

    徐钧比徐铮大个三岁,行事方面,却比他稳重了三十岁。照顾起燕国公主这些孤儿寡母来,十分在行。

    太宗去世之后,三皇子继位成了肃宗,原来的邓皇后就成了邓太后。

    没了哥哥太宗,燕国公主的地位,也下降了不少。忠顺府的爵位传了三代,眼看下一代就保不住了,燕国公主心里也是焦急,时常进宫陪了邓太后,想给徐家找个封赏的机会。

    忠顺伯徐钧自然也知道,父亲的余荫将尽,若是不能建功立业,忠顺府传到他手上,下一代就算断了。

    可是外姓封爵,要么是开国功臣,要么是国难当头力挽狂澜的大功劳。眼下风平浪静,皇帝又年轻有为,实在不是封爵的好机会。

    当然,边疆纷扰多年,若是能从军功出身,也是个机会。只是徐钧在京城长大,身上也没多少血性。再说了,一刀一枪拼个功名,还不如押宝押对一个皇子,日后扶了他登基,更是便捷。

    所以,徐钧站了肃宗的太子一边。希望他登基之后,能给徐家一个荣宠。想法没错,选择也没错。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肃宗的弟弟英王会造反夺位,趁着肃宗驾崩,废了太子,夺了自己侄子的皇位。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徐婉如跟着祖母燕国公主长大。府里上下,全都宠着她,徐婉如在家里,说一不二,完全是横着走。连叔叔忠顺伯徐钧对她,都是言听计从。

    她父亲的姬妾宋红妆,虽然也有一儿一女,对她这个嫡出小姐,也是马屁不断,一天要夸两百次。

    就这么个宠法,徐婉如长大之后,在京城极为出名。一个是她的骄纵,另一个,就是她的美貌,绝色之中,却带了一股子肃杀的妖艳。

    十五岁的那年,徐婉如在外面看见状元游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眼就看中状元陈奇可了。

    陈奇可倒是诗书世家出身,父亲外放做了知府,祖父却是国子监的祭酒。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祭酒,可他祖父在国子监门生无数。朝中官员,除去武将和世家子弟,剩下的几乎全是他的弟子。

    徐婉如回家提了这事,燕国公主也没当一回事,陈家虽然不错,却比不上肃宗的太子。就徐婉如的美貌,燕国公主很有自信,当个太子妃,做个国母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燕国公主是这么想,太子的祖母邓太后却不是这么想。当年肃宗看上朱念心,邓太后就把她指给了忠顺侯徐铮,怕的,就是她的美貌。

    现在又出了个徐婉如,美貌之余还加成了燕国公主的脾气,邓太后哪里敢要她。各种推三阻四就想避开徐婉如,偏偏燕国公主怎么都不买账。

    邓太后正为难呢,却听说徐婉如看上状元陈奇可了,在家里又哭又闹又绝食,跟她爹徐铮想娶朱念心的时候一模一样。

    邓太后帮过徐铮,这次自然还要帮一把徐婉如了。这忠顺侯的女儿,真的跟白纸一样,一动不动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痴心,祖母的臭脾气。

    本来,燕国公主还指望徐婉如做了太子妃,日后太子继位,她能做个皇后。可徐婉如又闹个没完没了,京城谁都知道,忠顺府的徐婉如看上状元陈奇可了。

    邓太后找了个机会,召了燕国公主进宫,聊了一下京城的传闻。燕国公主也明白了,太后这是看不上徐婉如,一开口就说她中意陈奇可,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待字闺中的小姐,有了这么一个名声,如何做太子妃,如何母仪天下呢。

    燕国公主退让了,邓太后好人做到底,懿旨一下,就给陈奇可和徐婉如赐了婚姻。

    成全了徐婉如的痴心,也掐断了燕国公主的打算。至于陈奇可怎么想,宫中的贵人,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呢。

第12章 赐婚

    只是,陈奇可一早就有心上人,就是礼部侍郎苏长治的庶女苏落雪。

    陈奇可喜欢温婉柔弱,贤良淑德的女子,徐婉如这样动辄大吵大闹的脾气,哪里入的了他的眼睛。再美又如何,这样的性子,如何宜家宜室?

    他二十一岁中了状元,就打算请了祖父去苏家提亲。谁想,他还没去提亲,邓太后反而先指婚了。陈家虽然有些根基,却完全无力反抗。更何况,忠顺侯的小姐嫁给陈奇可,也算下嫁了。

    陈奇可跟祖父分析利弊,就打算拖她几年,等这个娇蛮的徐婉如头脑清醒了,说不定还有退亲的机会。

    就这么拖了两年,徐婉如也常去陈家看望陈奇可,痴心是一点儿也没少下去。

    肃宗也听说了徐婉如的事,筵席上见了,又惊诧于她的美貌。比起当年朱念心的美,徐婉如的美,更有攻击力,妖孽又摄人心魂。

    肃宗一动心,邓太后就坐不住了,逼着陈家人,赶紧娶了徐婉如,美其名曰,有情人终成眷属。到了第三年的春天,徐婉如十八岁的时候,就如愿嫁到了陈家,跟陈奇可成了夫妻。

    陈奇可的性子极倔,做事从来都吃软不吃硬。这次被人压着头,被迫娶了个自己不喜欢的徐婉如,心中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徐婉如进门之后,其实并不骄纵,只是跟寻常人家的小姐比,有些太过直白,太过唯我独尊。陈奇可厌屋及乌,对她完全没有一个好脸色。

    不到半年,他又借口徐婉如无出,娶了苏落雪进门,对外说是妾,对内却是平妻。娶妻用的大红,纳妾却不能用这个颜色。可陈奇可偏偏让苏落雪穿了一身大红色,去给徐婉如奉茶。

    这样一来,就彻底激怒了徐婉如,她当场发作不说,又摔又砸,毁了不少东西。陈奇可原打算用了七出里的善妒,休了徐婉如。合理合法,日后再无相干。

    谁知,他祖父却说,这是太后赐婚,而忠顺府的权势,又远在他们陈家之上,陈家如果休了徐婉如,陈奇可的一生也算毁了。

    陈奇可无奈,只得等待时机。好在,苏落雪温柔善解人意,处处忍让。他们是青梅竹马,陈奇可自小就很心疼苏落雪。她是苏家庶女,母亲早逝,除去一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谁也不把她当一回事。

    苏落雪进门后半年,就有了身孕,可三个月不到,却意外小产了。陈奇可追问细查,才发现是徐婉如动了手脚,他一怒之下,逼得祖父答应分院居住。

    苏落雪住了一个院子,徐婉如也住了一个院子。陈奇可日夜在苏落雪的院子里住着,徐婉如那里,除去过年过节,连个人影也没有。到了外面,陈奇可又恢复成好丈夫的模样,对徐婉如呵护备至。

    徐婉如一方面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陈家备受冷落。另一方面也有些期盼,希望陈奇可以后会对她好,所以留有余地,在外面从来不说陈奇可一个坏字。

    就这么过了一年,燕国公主虽然年纪大了,却仍旧查出真相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插手,孙女的婚姻会更复杂,就唤了徐婉如回家,细细问了一切。

    陈奇可在外做的一切都好,呵护妻子,行为有礼,年节也按时去忠顺府拜访,实在挑不出一根刺来。燕国公主是徐婉如的祖母,她能做的,也就是吩咐陈奇可对徐婉如好一些。可人家夫妻关起门来的事,她又无法插手。

    徐婉如的处境,忠顺伯徐钧自然清楚。只是,他不是徐婉如的父亲,也没立场去说什么强硬的话。一来二去,次年燕国公主也没了,就再没人管徐婉如在陈家的事了。陈奇可彻底没了制衡,连外面的假模假式,他都懒得装了。太后虽然赐婚,却只是打发一个累赘,并不在乎徐婉如的处境如何。

    所以,除去暂时没法休妻,陈奇可就开始为所欲为了,陈府里也只知道夫人苏落雪,而不知道徐婉如了。

    之后肃宗病重,宫中开始争夺皇位,太子虽然名正言顺,手中却没什么兵权。肃宗的弟弟英王,年纪和太子相仿,却在三边的卫所长大。身上有军功不说,背后还有封疆大吏的鼎力支持,一时间,呼声甚高。

    就这么到了年底,肃宗突然驾崩,英王带了军队围住皇宫,太子被软禁在东宫。宫里却传出一张诏书,肃宗传位给了英王。英王立马登基成了英宗,为了笼络朝臣,一开始并没清理异己。

    过了一年,太子在东宫病逝,英宗又站稳了脚,就开始大肆清理当年的太子党。忠顺伯徐钧就是最出名的太子党,当年还想嫁了侄女徐婉如做太子妃,英宗一抓,就抓了徐钧杀鸡儆猴。

    徐家虽然是开国功臣,可到了第四代英宗的眼里,已经没多少分量了。英宗下了圣旨,让大理寺卿秉公办理。

    大理寺卿得了英宗的旨意,体察上情,给徐钧定了个谋逆之名,抄家灭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京城里,此后再没有徐家,更没有忠顺府了。

    徐婉如倒是因为已经出嫁,陈奇可又是拥立英宗的有功之臣,所以躲过一死。只是,陈奇可对她的忍耐,也到了终点,就上疏请旨,休了徐婉如,废了他们的婚约。

    英宗以为,陈奇可是想跟徐钧划清界限,这样的表态,对他杀鸡儆猴的做法,也是个益助,就许了陈奇可的要求。

    而此时,也是徐婉如嫁到陈家的第七个年头,她十八岁出嫁,被休的时候,也二十五岁了。此后,陈奇可平步青云,过了几年,入阁拜相,成了内阁首辅。后来又得了忠顺府,大仇得报。

    徐婉如被休之后,在陈家过了饱受折辱的十年,半瘫在如意楼。不知道是上天眷顾,还是她跟陈奇可的缘分未尽,鬼使神差,陈奇可竟然进了如意楼。

    报复她是一回事,可真见了徐婉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陈奇可心中,也是有些震动的。

第13章 落水

    徐婉如当年有多明艳动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而今却是这么一个下场。半瘫在那恶臭的屋子里,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而苏落雪的为人,陈奇可也开始看清楚了。她的菩萨心肠,不过是阳光下能看见的一部分,背后的阴影,他竟然从未见过。这么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这么个心肠。陈奇可更震惊的,反而是这一点。

    徐婉如站了如意楼下,想起出嫁后的七年,被休后的十五年,还有死后困在戒指里的三年。她的心中,对陈奇可再无一丁点儿的想法,没有爱,也没有恨。如有来生,她不想再看他一眼。

    想到陈奇可,徐婉如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觉宽阔,并非戒指里窥视的角度。她的心中有些奇怪,四下转了一圈,才发现朱时雨戴着戒指,一早就走了。而她的魂魄,却又留在了这个她出生去世的如意楼。

    她待惯了戒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就跑去如意楼里,想上楼看看,朱时雨去哪里了。只是,如意楼上,只看见碧海一般的竹林,波涛汹涌。

    朱时雨出了陈府,吩咐家仆收拾了酒坛子和祭奠用品,就打算骑马回家了。拽了缰绳,刚上马,朱时雨就看见万公公了。

    “朱首辅,”万公公下了马车,眼睛笑的只有一条缝,“您这是刚来呢,还是要走呢?”

    这万胜是英宗的贴身太监,从他还是英王的时候,就长伴左右,深得圣心,朱时雨自然不愿得罪了他。

    “来了有一会儿了,正打算走呢。”朱时雨冲他点点头,问,“万公公你呢?”

    “路过顺便看看,听说朱首辅买了这宅子,”万公公打量了一圈院子,问,“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算重修?咱家虽然是个外行,可内官监里懂行的还真不少。”

    “不劳烦万公公了,”朱时雨说,“我也没打算去住,重修的事,不提也罢。”

    “哦?”万公公有些吃惊,买来不住,又是为何?

    朱时雨也看出他的疑惑了,这事,应该是皇上让他来问的吧。否则,宫里司礼监一把手的掌印太监,怎么会顺便路过呢。

    “她就埋在如意楼下,”朱时雨说,“这院子做她的陵墓,也算陈家给她的补偿吧。”

    他说的平淡,万胜也听的平淡,似乎这偌大的庄子,只配做了她的墓地。

    “皇上让咱家来看看她,”万公公问,“朱首辅可知道,她在哪里?”

    朱时雨冷冷地说,“如意楼东侧的桂花树下。”

    英宗都派人来了,怎么会不知道,她埋在哪里?活着的时候,谁也没来看她,现在,倒是谁都来了。

    “那咱家也去看看,”万公公说,“朱首辅请自便。”

    朱时雨点点头,飞身上马,拽了缰绳往西而去。风一吹,泪水也跟着下来了。

    如意,我让陈家给你陪葬了,你可满意?

    如意是朱时雨的表姐,两人的生辰差了一天,朱时雨就喊了她一辈子姐姐。

    自然,如意还有个迟她一刻钟的同胞弟弟徐简,算起来,朱时雨也不是最冤枉的一个。

    徐婉如站了如意楼上,远远地看见西门口站了两人,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朱时雨就骑着白马往西去了。

    “朱时雨!”徐婉如大喊了一声,眼前一黑,突然摔下楼去。

    “小姐,小姐,”有丫鬟婆子的声音,徐婉如嗯了一声,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却动弹不得。

    “如意醒了,快去叫大夫,”一个妇人又是高兴又紧张,“还有,快告诉长公主。”

    徐婉如听着声音熟悉,却不记得是谁了,勉强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张稚童的脸。看眉目,甚是熟悉,是谁?

    “朱时雨?”徐婉如出了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细又小。

    那小童拿了肉乎乎的手,摸了摸徐婉如的脸,回头对一个妇人说,“娘,如意醒了。”

    徐婉如大吃一惊,先前的朱时雨,还骑着马走了。这会儿的朱时雨,怎么才这么一点大。再一看,边上还站了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正是舅妈姚小夏。

    姚小夏红了眼睛,一边拿了手帕擦泪,一边伸手去摸徐婉如,“还有些烧,别起来,先躺着。”

    徐婉如心中惊骇,飞速扫了一眼屋里,摆设布置,一切都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姚小夏是朱念心大哥朱自恒的妻子,经常带着朱时雨来忠顺府玩。自从朱念心去世,两家才来往的少了一些。

    “舅妈,我这是怎么了?”徐婉如喝了一口水,小心翼翼,又看了一眼周围。虽然诡异,可她在戒指里的三年,更是离奇。眼下是再世为人,还是时光倒流,她实在不敢去想。

    姚小夏搂着徐婉如,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而下。朱时雨倒是没哭,催徐婉如,“如意,你再喝一口。”

    丫鬟捧着参茶,又勺了一调羹,递到徐婉如的跟前。徐婉如无奈,只得再吃了一口。

    “昨儿你跟竹君都落水了,”朱时雨说,“竹君醒来有一会儿了。”

    “你们怎么来了?”徐婉如仍旧有些愣头愣脑,随口问了一句。

    朱时雨推开丫鬟,自己爬到床上,挨着徐婉如坐下了,“母亲担心你跟竹君,昨晚就带着我来了。”

    徐婉如有些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似乎是五岁的那个冬天。

    母亲朱念心年初就没了,她和弟弟跟了祖母燕国夫人。年底的时候,燕国夫人进宫准备年底祭祖的事去了。她跟弟弟在家,两人避开保母丫鬟,去芝园里玩,结果却失足落水了。

    “竹君呢?”徐婉如突然一惊,要知道,这次落水要了徐简的性命。

    若是徐简没死,日后继承爵位的就是他。若是徐简没死,徐家会是徐婉如最可靠的依赖。若是徐简没死,徐婉如在陈家的日子,不会那么黯淡。若是徐简没死,徐家很可能不会灭族。

    “姐姐,”门口响起一个童稚的声音,徐婉如抬头看去,燕国长公主抱了徐简,带了一帮丫鬟仆妇来了。

    徐婉如记忆中的祖母,却是晚年白发苍苍,躺在病床上的模样。而这会儿的燕国公主,只有四十出头,精神奕奕。徐婉如心中,很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第14章 祖母

    进了屋子,燕国公主搂着徐婉如就开始哭,“如意,你可算是醒了,吓死祖母了。”

    燕国公主性子火爆,父兄在马背上得了天下,她自己又嫁了个开国武将,一生强悍,少有落泪的时候。

    忠顺公徐坤在外眠花宿柳,养了无数外室。燕国公主知道了,不哭不闹,带人一处处打杀过去,见神杀神,见鬼杀鬼,毫不手软。

    徐婉如出嫁之后,陈奇可阳奉阴违,明面上礼仪周全,暗地里对她十分不好。徐婉如回娘家,燕国公主让她跟陈奇可和离。

    徐婉如哪里肯分,只得撒谎替陈奇可掩饰。燕国公主已经时日无多,想起孙女痴情,陈奇可如此为人,心中悲痛,才哭了一次。

    徐婉如想起祖母对她的好,这会儿生死离别后再见,心中更是悲痛,伸手搂着祖母,也是泪眼婆娑。

    屋里丫鬟婆子见他们祖孙抱头痛哭,大家也跟着落泪。姚小夏见状,就劝燕国公主,“如意刚醒,只怕腹中饥饿,要吃些什么。”

    燕国公主点点头,放开了徐婉如,一边拭泪,一边吩咐粥水汤药。

    徐婉如靠在祖母怀里,一眼就看见徐简了,生龙活虎,并不像发烧病重的样子。

    徐简见姐姐看他,就从床尾爬到徐婉如边上,一脚踢开了朱时雨,力气看着,恢复的不错。

    朱时雨敢怒不敢言,退到了一边,恨恨地看了一眼徐简,又转头温柔似水地看着徐婉如。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为什么那一个如此可恨。

    朱时雨比徐婉如迟一天出生,按理,应该喊徐婉如姐姐。可徐简为人霸道,自己的姐姐,绝对不让朱时雨喊一句。所以,朱时雨明明是表弟,却喊徐婉如为如意。

    “长公主,王御医来了,”说话的,是燕国公主身边的张嬷嬷。她是燕国公主的陪嫁丫鬟,年龄到了,就嫁了忠顺府的管家,仍旧跟在燕国公主身边。

    门口站了个留山羊胡子的大夫,穿了八品服饰,正是太医院的王德安。徐婉如最后几年,一直是王德安的儿子王清远照顾。这会儿见了故人,徐婉如心里,对陈家几十年的岁月,越发觉得不堪回首了。

    王德安虽然是御医,却常来忠顺府,进门先给燕国公主请了安,就来给徐婉如把脉了。

    “小姐身子虚弱,”王德安说,“醒来也就没有大碍了,我再开个方子,让小姐吃个三四副,也就没事了。”

    听说如意没事,燕国公主松了一口气,吩咐了张嬷嬷跟去开方取药,

    “如意,”姚小夏问,“你可记得,你们是怎么落水的?”

    徐婉如摇摇头,前世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水的,这一世就更不清楚了。

    “这会儿如意刚醒,”燕国公主有些不悦,“等她好一些了,再问不迟。”

    徐婉如跟徐简落水,正是燕国公主进宫讨论过年祭祖的时候。姚小夏这么一开口,燕国公主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她对朱念心不好,朱家的人也一向有些不满。朱念心的兄长朱自恒,时不时就派了妻子姚小夏过来作陪加监视。

    这会儿朱念心没了,留下一双儿女,燕国公主一时疏忽给落水了。姚小夏这么一问,燕国公主心里自然不满了,莫非,朱家这是怪他们忠顺府了。

    眼见着燕国公主有些不悦了,姚小夏也知道,是自己一时着急,说话没个分寸了。身份地位先且不说,燕国公主是朱念心的婆母,辈分上,就高了姚小夏一头。

    姚小夏低了头,脸上有些发烫。她是诗书人家出身,素来细致有礼,这会儿着急侄女侄子的事,一时逾矩了。

    “舅妈,舅妈,”徐简却拽了她的衣襟说,“我看见姐姐掉水里了,我去拉她,也跟着掉下去了。”

    姚小夏一愣,看了一眼燕国公主,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诧异。

    她们以为,是好动的徐简落水,徐婉如去救,所以才两人都落水了。谁知,竟然是怕水的徐婉如先落的水。

    徐婉如天生怕水,自小不敢走近池塘湖边。忠顺府的水系曲折,从芝园蔓延到西边的如意楼,大小池塘相连。建园子的时候,就特意沿着水系做了条风雨长廊。

    平日里夫人女眷,丫鬟仆妇们都喜欢沿着长廊赏花玩水。徐简自小就喜欢趴了长廊边上去看池塘,时不时还伸手去玩鱼,经常吓的丫鬟仆妇一惊一乍。

    可他的同胞姐姐徐婉如却截然不同,每次一靠近水边就哭。大人问她,为什么害怕,有人抱着,又不会掉进去。可徐婉如每每哭的撕心裂肺,总说会淹死的。

    这样的徐婉如,连水边都不敢靠近,行差踏错落水的机会,实在很小。

    “竹君,”燕国公主问,“你是去救姐姐吗?”

    “嗯,”徐简点点头,挨了徐婉如,很是乖巧。

    “乖孩子,以后记得先大声喊叫,”燕国公主摸了摸徐简的头发,又问张嬷嬷,“月娥,秦蕙兰呢?”

    张嬷嬷赶紧回话,“长公主,她看管不力,已经扣在柴房了,就等着您发落了。”

    “杖毙!”燕国公主冷冷地说了一句。

    “等等!”徐婉如赶紧拦下,“祖母,总得问仔细了,才好发落了她。”

    “如意说的有理,”姚小夏说,“她看管不力自然要罚,可终究是无心还是有意,涉及公子小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国公主嗯了一声,就吩咐,“带去小花厅,下午我再发落了她。”

    “祖母,”徐婉如说,“让她来这里吧,如意也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你刚醒,”燕国公主按了她躺下,“先别管这事。”

    “如意想听听嘛……”徐婉如有些着急,这秦蕙兰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朱念心去世之后,徐婉如和徐简虽然跟了燕国公主,可贴身照顾的事情,仍旧是秦蕙兰在管。

    秦蕙兰是朱家的人,燕国公主手下的丫鬟婆子,双方合作不畅,所以才让徐婉如跟徐简得了机会,偷偷跑了出去。

第15章 衣裳

    徐婉如知道自己惧水,平日离池塘溪水都远远的,万万没有失足落水的道理。

    可前世落水,时至今日,算起来都快四十年的事了。自己究竟是怎么落水的,徐婉如虽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却很想弄个明白。

    而且,她记得弟弟徐简是因为落水发烧去世的。之后,父亲徐铮受了刺激病死,徐府的爵位落到了二伯徐钧的手里。

    可这会儿,徐简虽然落水,似乎并没发烧啊。

    “竹君,”徐婉如伸手摸了摸徐简的额头,“你没事吧?”

    徐简把脸贴了她的手心,点点头,“嗯,我睡了一觉,什么事情都没了。”

    徐婉如仍旧有些不放心,拿脸贴了贴徐简的额头,发烫的,明显是她自己。

    舅母姚小夏见他们姐弟情深,擦着眼泪,倒是笑了,“婉如这姐姐做的不错,也知道心疼弟弟。”

    “竹君,我是掉哪里了?”徐婉如问。

    “父亲小书房后面的池塘里,”徐简抬了头,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在书房里等了好久,就是不见姐姐来找我,从窗口一看,姐姐却落水了。”

    忠顺府连着京城西边的水系,门外就是曲江池。曲江池再过去就是凤凰池,凤凰池再过去就是皇宫的护城河。

    这水系曲折蜿蜒,从西边的翠微山横穿整个京城。忠顺府有山水之妙,这水,就引自曲江池。从最西边如引了活水进府,穿过整个忠顺府,从东门出去,并入清凉河。

    徐婉如姐弟落水的地方,就在芝园里面。芝园是忠顺府的主院,原先住着徐铮和朱念心夫妇。后来朱念心病故,徐铮搬去望湖楼,徐婉如姐弟搬去萱园跟祖母居住。

    徐婉如姐弟在芝园长大,自然知道许多大人看不见的门路。两人出了萱园,就往芝园玩耍去了。

    徐铮夫妻一死一病,芝园里除去几个粗使的婆子丫鬟,并没什么人。他们两个孩子进了芝园,也不知道去玩些什么。

    “我在柜子里等了好久,”徐简有些抱怨,“怎么等,姐姐都不过来找我。”

    电光石火之间,徐婉如突然记起当时的事了。多年前,他们进了芝园,粗使的婆子丫鬟都在芝园西边角住着,园里没什么人。

    冬天日短,可下午时分,还是有几分阳光明媚的时候。她和徐简玩了会草木,就打算捉迷藏了。轮到她找的时候,徐婉如闭着眼睛数数,徐简就偷偷去躲藏了。

    这么说,是她闭着眼睛的时候,被人丢水里了?

    只是,如果有人抓了她,怎么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徐婉如在这世上,毕竟活了四十年。这会儿,她虽然不清楚原委,心里却很明白,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很可能,就是迷香一类的药物。

    先用药迷晕了她,再丢到水里,估计,是想摆个溺水的假局吧。谁知,却被徐简一闹腾,大家都来救他们了。

    至于为什么?徐婉如觉得,应该是针对徐铮的吧。

    这会儿,徐铮重病,如果他的孩子出事,一来二去,就算要不了他的性命,气个半死也是有的。

    再说了,她和徐简虽然长的不像,可两人经常换了衣裳。有时候是徐简穿了她的女装,有时候是她穿了徐简的男装,当然,也有时候,两人穿的一模一样。

    两人是龙凤胎,梳个一样的头发,穿身一样的衣服,不是贴身的嬷嬷丫鬟,一时间弄错了,也是可能的。

    徐婉如想了下,问徐简,“前儿去书房,我穿了你的衣裳?”

    徐简点点头,“我最喜欢的那套,有小兔子有小马的那套。”

    姚小夏和燕国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朱时雨却反应过来了,“如意,你穿的男装?”

    徐婉如点点头,“我穿了竹君的衣服,闭着眼睛在书房里数数,竹君去躲了,后来醒过来,你们就说我落水了。”

    “混账!”燕国公主突然大喊了一声,铁青着脸说,“月娥,你马上找沈立山过来!”

    张嬷嬷不敢有误,赶紧出去找大管家沈立山了。

    姚小夏扶了燕国公主坐下,脸色也十分沉重。

    刚才三个孩子,虽然是童言童语,却已经说到问题的关键了。这事,已经不仅仅是婆子丫鬟看管不力的问题了。

    分明,是有人抓了孩子丢到水里。徐婉如穿了徐简的衣服,那人就以为她是徐简。燕国公主出嫁之前,还跟父兄上过战场,实非寻常闺阁女子。市井拍花子的那些个下作手段,她也听过一些。

    徐婉如怕水的事,忠顺府上下,知者甚众。若是丢了她下水溺死,大家都会猜疑。好端端的,四五岁的小姐,往日又怕水,怎么会溺死呢。更别提,那些丫鬟婆子去哪里了。

    可若是丢了徐简下水溺死,让人相信这事只是意外,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徐简平日里,就是个追狗逐鹤的小子。丫鬟婆子一不小心,让他跑出去了,也很正常。

    燕国公主咬牙切齿地坐下了,边上的丫鬟递了杯茶水,姚小夏接过杯子,递给了燕国公主。

    燕国公主接过茶,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放在了边上。

    “舅太太,你也坐吧,”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姚小夏,语气比平时和善了不少。往日里,她看见朱念心的娘家人,心里就一股子不顺,左右都不能入眼。可今日,她却发现,朱念心的娘家人,也不是那么恼人了。在保护孩子方面,她们是一条战线的。

    “谢长公主赐座,”姚小夏坐了左手第一张椅子,抬头看了一眼燕国公主。

    听说徐婉如和徐简落水,朱念心的哥哥朱自恒就说了,这是有人要害他外甥和外甥女。

    姚小夏嫁到朱家的时候,小姑子朱念心还没嫁到忠顺府。大家共处了几年,姚小夏对朱家的人,有两个最大的印象。一个是朱家人的美貌,另一个,就是朱家人的偏执。

    朱念心艳绝京城,她的同胞兄长朱自恒,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太宗在时,就夸过朱自恒“美姿颜”,朱笔一挥,让他去了礼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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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介绍:
她是忠顺侯的小姐,也是燕国长公主的孙女。
一睁眼,她却回到了起点。如意枝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意枝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意枝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