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原委
朱念心出嫁的时候,朱自恒给她准备了四个陪嫁丫鬟,蕙兰醉菊,文松剑竹。朱念心生产的时候,陪在竹林如意楼里的,就是文松和剑竹两人。
只是事后不久,文松和剑竹,两人都说家里有事,先后请辞回了老家。朱念心为人和善,听说她们家里出事,送还了身契不说,还给了不少救急的银两。而剩下的那两个丫鬟,就是徐婉如屋里的秦蕙兰,还有徐简屋里的金醉菊了。
徐婉如和徐简落水之后,就借故打发了秦蕙兰。前世秦蕙兰卖主求荣,把徐婉如彻底交代给了苏落雪。这一世又故伎重演不说,竟然还私藏了朱念心的书信。
这样的人,徐婉如自然不可能留下来祸害自己。所以,告诉朱自恒之后,这个秦蕙兰就由朱家处理了。只有一个金醉菊,如今还在徐简的屋子里做着管事嬷嬷。
徐婉如对母亲的几个陪嫁丫鬟,自然十分清楚。徐婉如出生的时候,文松和剑竹就在如意楼里。而朱自恒能把徐简弄进去鱼目混珠,也是这两人帮的忙。
这会儿朱自恒说起徐简的身世了,又提到了文松和剑竹两人,徐婉如就顺口问了一句,她们现在如何了。
“她们在彭亨,”朱自恒倒是没有犹豫,很直接地说了,“你母亲心善,我就放了她们一条生路。”
徐婉如自然知道,她舅舅可不是什么心善手软的人,“彭亨?”
“嗯,在南洋的一个小岛上,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朱自恒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可一点儿也不心慈手软,小时候就打发了那个秦蕙兰。没想到,他这么仔细防范,还让秦蕙兰看出了马脚,藏了朱念心的书信。还好如意眼睛尖,及早除了祸害。否则,若是凑上现在这档子事,只怕如意的身份,一下子就要曝光了。
“那竹君的……”徐婉如还没问出口,朱自恒就打断她了,“生产的时候死了,这个倒是真的。”
徐婉如牵了舅舅的手,微微晃了几下,她自然是相信他的。就她舅舅的为人,说不定为了挟制徐简,会留了他的生母做把柄呢。这会儿说人没了,估计也只是个意外吧。
甥舅两人说了半日旧事,却只字不提肃宗,徐婉如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疑问的,“母亲这簪子,原来就是两支吗?”
“传到你外婆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两支的了。”朱自恒想了想,他和朱念心的母亲姚绮霖也去的早,现在想来,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外婆从哪里得了这个簪子,”徐婉如听英王说过,“好像是河间王府的旧物。”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了我慢慢跟你说,”朱自恒拍了拍徐婉如的头,“你外婆的姐姐,跟河间王府定过亲,这个应该就是那会儿的信物。”
潘知远一早就退出了屋子,留了空间让他们甥舅说话。这会儿在屋外,却听见徐婉如问起簪子的事情,心里突然想起师傅问他的话,“知远,你真的要一意孤行,一错到底?”
“师傅,徒儿我……”
“罢罢罢,”孙道隐摇了摇头,“她一直在找他,你拦一次也只一次,何苦来着?”
“徒儿宁可她找错了,也不愿意……”潘知远记得自己当时的话,这会儿,她又开始找那个他了吗?这簪子的事,是谁告诉她的?潘知远皱了眉头,眼里满是戾气,是英王,还是谢三郎?
若不是怕改了天命影响到徐婉如,潘知远一早就灭了这两人,哪里会容他们蹦跶到今日,还整日价地出现在徐婉如的面前。
谢三郎还好一些,除去上次夜访忠顺府,而今离徐婉如极远。只是那个英王,潘知远想了想,觉得他日子是不是太闲了,明明是一个要谋反的王爷,该干嘛干嘛去啊,围着他们家如意转悠算什么。
徐婉如弄明白这簪子原就是折断了的,不是她母亲分给肃宗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即使肃宗手里也有一支簪子,却也说明不了什么。朱念心若是心里有肃宗,也不会把另一半随随便便赏给了徐婉淑。
既然如此,徐婉如觉得,肃宗跟朱念心之间就算有过什么,也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等这会儿的热情过去了,肃宗该干嘛,也会恢复本来面目了吧。
若是肃宗能够保持沉默,不作妖不出挑,不在别人面前再那么热乎。徐婉如很有信心,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下去。
毕竟前世,直到她快死的时候,谁也没发现她跟肃宗的关系啊。可见这事,她舅舅做的,还是很仔细的。眼下唯一的变数,就在肃宗身上,徐婉如想了想,又跟朱自恒说了自己的担心。
“这事我明儿进宫去说,你别担心,有舅舅呢。”朱自恒见徐婉如想开了,他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今日因为徐婉如要来追问过去的旧事,朱自恒觉得自己没法面对,才躲了朝天宫。这会儿说开了,徐婉如都没怪他,朱自恒也不愿意久留了。
“国师,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找你下棋啊。”朱自恒一改先前的憋屈模样,高高兴兴地挽着个外甥女,下了麒麟阁。
“二师兄,我先回家了,”徐婉如走到一半,又回头说,“你什么时候遇见三师兄了,叫他来京城看看我嘛,我都想他了。”
包天随个妖道!朱自恒的脸色一黑,拖了徐婉如快步猛走,一边还跟潘知远说,“国师,记得跟包天师说一句,新仇旧账,我朱某人等着他呢。”
徐婉如还吚吚呜呜说个没完没了,却被朱自恒塞进了马车,潘知远在高楼上望去,脸上似笑非笑。如意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师傅偏偏说不好呢。为什么师傅偏偏要让她找到那个他呢?
潘知远的手抓着阑干,不经意咔擦一声,折断了一处围栏。
“国师,”清风赶紧上前,“国师没事吧。”
潘知远嗯了一声,一甩袖子,返身进了麒麟阁。
第467章 家人
朱自恒送了徐婉如回忠顺府,到门口的时候,下弦月已经微微颤颤挂在了树梢。
京城的雨一停,春色就漫天满地地铺开了。微凉的春夜,有花草的味道,也有鹧鸪的啼声。
眼见着前面就是忠顺府了,朱自恒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这黑沉沉的府邸,里面的人,谁和如意都没有关系。可是为了妹妹的名声,他又不得不让如意去徐家。
想到这里,朱自恒心中,十分寂寥。妹妹的逝去,他总觉得,大半是他的过错。而如意的未来,朱自恒自然不敢有误。
姚小夏和朱时雨的心思,他这个一家之主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家人永远会是家人,而爱人,却不一定永远是爱人。
除去他这个舅舅,徐婉如在这世上,并无其他亲人。朱自恒觉得,他宁可朱时雨伤心,也要他做徐婉如的家人。
至于爱人,你能决定爱谁,却不能决定那人是否爱你。朱自恒觉得,这点便是他比妹妹幸运的地方,他是个男子,行事多份主动,也多份决绝。
而如意呢,日后如何,虽然肃宗必定会插一脚,朱自恒心里,也不是没有计较的。眼下如意还小,可这两年之间,多半也要挑几个人选出来了。否则,等肃宗拿主意的时候,就太被动了。
徐婉如哪里知道,她舅舅心里的事情,已经洋洋洒洒想到她未来十几年了。只是她弄明白了朱念心和肃宗的过往,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忠顺府的家人了。
“如意,”朱自恒到了马车前,“到了。”
徐婉如掀开车帘,就见忠顺府的守门已经打着灯笼出来,开了侧门,恭恭敬敬地守着了。
“舅舅,”徐婉如的心里,也有些怪怪的。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忠顺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而今,她算什么呢。
“你只当和以前一样,”朱自恒扶了车窗,细细嘱咐,“万事有我,别想太多了。往日如何,以后也就如何,若是遇上什么事,只管派人回去找我。”
徐婉如点了点头,“舅舅,路上小心。”
朱自恒点点头,放下徐婉如的车帘,又示意门人把马车引进去。等大门掩上了,朱自恒才挥了下鞭子,哒哒哒地回家去了。
再过两年,再过两年就好了,朱自恒心想,若是如意的亲事定了,自然就能离开了。
徐婉如回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燕国公主早已经休息,徐婉如倒是松了一口气,让花青服侍她拆了发髻,就安置了。
这蜻蜓簪子的来历,今天算是问清楚了。可昨天夜里的梦,徐婉如躺在床上,心想,应该就是姨婆冯绮雯的记忆了吧。
她前世死后,也在朱时雨送她的戒指里过了三年,想来,这簪子上,说不定也有冯绮雯的痕迹。这样一想,徐婉如觉得,也解释的通。这事毕竟与她无关,当年河间王世子贺智是否骗了冯绮雯,就更与她无关了。
徐婉如想着忠顺府里的人事,徐铮,燕国公主,徐简,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这几天府里的事情,忠顺府的长房和二房,自然也有所耳闻。
先是徐简搭上本家的徐文和,接着又传出肃宗中意徐婉如做太子妃。还好,几经周折,徐婉如啥都没有捞到地回了忠顺府,长房和二房这才松了一口气。趁着夜色深沉,徐钧又到了兄长徐铭的夜白楼小酌。
“大哥,”徐钧喝着酒,皱了下眉头,问道,“你不是说,那小子不是老四的种吗?怎么看那如意,对她的这个弟弟十分不错呢。”
“嗯,”徐铭看着面相老实,却是心思深沉的一个,“这事的确有些古怪,只是看那朱自恒的态度,实在偏心的紧。这事慢慢来,总会找出些什么。”
“见山楼里多了个教习嬷嬷,”徐钧叹气说,“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大哥,让大嫂想个法子,打发了那个教习嬷嬷吧。”
“你没听说,那是贺太后宫里出来的旧人吗?”徐铭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在公主面前还有几分体面,你大嫂哪来的本事,能打发了她?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啊?”徐钧喝了一口酒,他大哥就这点不好,说话喜欢说半截。
“这次宫里的事情,谁都忌讳莫深,我们先看个究竟吧,”徐铭想了想,替弟弟斟满酒,“跟三房的月姨娘提个醒吧,她的华丫头,跟那边的三姑娘一般大了吧。”
徐铭说的三房,正是徐坤唯一的庶子徐锋。徐锋比徐铮虚大了两岁,正好赶在燕国公主进门的时候出生。为了皇家的脸面,徐坤不得不把他们母子两人挪去了大同的老家。
福祸相依,也正是因为如此,徐锋倒是在大同好好地住到了五岁。之后因为徐坤病逝,子弟进京守丧,徐锋才进了京城的忠顺府。
而徐锋的生母刘姨娘原是军中人家的女儿,生性颇为利落,不知道怎么投了燕国公主的脾气,倒是没打发了他们母子,留在京中,拨了个萝园与他们住了。
这刘姨娘和徐坤本就没什么感情,七八年里也就见过那么几次,生了个儿子徐锋之后,一心思只为孩子着想。所以,徐坤去世之后,她在燕国公主手下极为老实。有时候也知情识趣的很,所以多年相安无事。
只是萝园在这忠顺府,就跟个隐形的园子一般,素日无人提起,更无人想起来。徐锋替忠顺府管着些庶务,一年里有大半日子在各处庄园上住着,倒是也不来碍着兄长和燕国公主的眼。
徐锋娶了青梅竹马的萧家庶女,两人只得一子徐潇,比徐婉如大了三岁,而今十七,正在国子监里读书。
萧氏生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无所出,就把贴身的丫头彩月给了徐锋。彩月跟了徐锋许多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徐婉华,年纪倒是和徐婉莹一般大小,今年都是八岁。
徐婉华虽然庶出,可徐锋只得一子一女,而月姨娘本就是萧氏的心腹,所以这徐婉华倒是娇养的丝毫不比嫡出的差,名字也记在萧氏下面,全当做嫡出的小姐了。
第468章 缘起
徐铭提的月姨娘和华丫头,就是徐锋屋里的人。可徐锋跟两个嫡出的兄长,还有继母燕国公主之间,都保持了一种很巧妙的平衡。
他只管着府中庶务,年终算账的时候有他,平日并不见人影。只因徐锋也无心仕途,素日没有求人的地方,跟徐钧徐铭来往的很少。
“就老三那脾气,”徐钧有些没把握,“月姨娘会听话吗?”
“谁不想水涨船高,”徐铭很肯定地说,“她不是听我们的,是听她自己的。为了华丫头,她自然会让弟妹去求丁岚。”
“也好,让人跟月姨娘提个醒吧。”徐钧也知道,燕国公主对他们两房的人十分警惕,倒是对三房,并没有那么高的警觉。
徐婉如回府之后,对继母所出的三妹妹十分亲近。而徐婉莹素日和同岁的徐婉华也很说得来,若是萧氏开口,让徐婉华多亲近徐婉莹,跟着熊嬷嬷学点见识,想来,见山楼也不会不答应。
商量好见山楼的事,徐钧又提起徐文和的事情来了,“七哥的粮草,朱自恒都帮他办好了吧。”
“嗯,”徐铭看了一眼弟弟,“你别急,路上我安排好了,定正那一带的堤坝一向不牢,等他们车队到定正的时候……”说着,他挥了一下手,来了一个全军覆没的手势。
徐钧点点头,“听说世子也跟着去呢,正好送了他们一起上路。”
徐铭端起酒杯,一言不发地喝尽,眼神认真的有些渗人。徐钧也端了酒杯,虚敬了一下兄长,也一口到底。
徐简这个世子已经十四岁了,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等他羽翼丰满之后,再撼他就不易了,倒不如,趁着天灾人祸,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灭口了事。而徐文和若是去世,他们正好让王家去收了徐文和的人马。
“大哥,你不觉得,如意回来的有些巧吗?”徐钧感慨道,“顺天府抓了那个人牙子,当天夜里就死在牢里了。我们派出去的人,一丝踪迹都没查到。前些日子,邓家的人还来探过我们的口风,我是一个字都没说,可是连他们都找不到线索啊。”
“应该是朱自恒藏起来了,”徐铭分析道,“朱自恒是什么人,他动了手脚,怎么会留下把柄。你没看他这几年在江南,收拾了多少人,这次回京……”
说到这里,徐铭又想到徐简身上了,有这么一个厉害舅舅,徐简只要不是个刘阿斗,这世子的位置就坐扎实了。看来这次不动手不行了,还得一击必中啊。
徐铭凑近徐钧的耳朵,细细商量起定正的细节来了,这些年,他们除去京城的势力,也在大同养了不少人。对付一个少年人,只要时机抓的稳,并不是什么难事。可麻烦的,却是如何不落下一丝痕迹。否则,事后朱自恒追究起来,他们可没信心骗得过他。
屋内的阴谋正伸了枝蔓,而窗外却有人侧耳倾听,等徐钧徐铭的声音小下去了,那人才一跃而去。他就说了,这三妻四妾看起来是件美事,可背后不知道多少脏污。他们谢家如是,忠顺府徐家也如是。
“公子,我们不是来看簪子的嘛,怎么来他们长房这边了?”明矾压低声音,心里实在疑惑不解。
前日公子画了幅蜻蜓簪子,本打算让他拿去打个簪子给南夕送去。可次日醒来,公子又说图纸不够仔细,得去忠顺府看个究竟。谁知道,来了忠顺府,公子不去徐婉如的见山楼,反而来他们长房这边了。
“你出去吧,”谢石安看了一眼明矾,“出去之后先别回府,直奔城西而去,到了阜成门,再慢慢回府,腰牌可带好了?”
明矾点点头,这太平盛世的,大半夜在路上走,没个腰牌可真不行。公子一早就把镇国公府的腰牌给他收着了,只是让他这么满京城的跑一圈,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矾是想不明白了。
等明矾走了,谢石安才折回忠顺府的西边。他进府的时候就探过了,徐婉如这两天住了萱园的西厢房,就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谢石安常来忠顺府,每次上门都去萱园给燕国公主请安,这路一早就走熟了。
因为国师的缘故,能不来忠顺府,谢石安必定不会上门。可前日,他从南夕哪里得知英王关心蜻蜓簪子,而之后,他又听说肃宗给了徐婉如一枚蜻蜓簪子。
这天下,究竟有多少蜻蜓簪子啊,谢石安正觉得无趣,却突然想起前世的旧事来了。他的小妹妹谢飞雪,一向痴恋英王,对英王身边的人事,知道的十分清楚。他就记得,谢飞雪说过,英王的宠妃南夕之所以得宠,就是因为一支蜻蜓簪子。
只是具体如何,当年的谢石安完全没把谢飞雪的话当一回事。可现在这么多人频繁提到蜻蜓簪子,容不得谢石安细想了,会不会,就是徐婉如的这个簪子。又或者,就是肃宗赐下来的这一支。
前世谢石安跟南夕毫无交集,南夕若是有个蜻蜓簪子,也不可能是从他这里得去的赝品。那这事,究竟哪里才是源头,哪里才是结束呢,谢石安好奇心一起,就又来夜访忠顺府了。
自然,谢石安并没有忘记上次的教训,刚从忠顺府出去,就遇上了国师潘知远,吃了一个大亏。
这次来忠顺府,谢石安一早就探过消息,肃宗召了潘知远,晚上正商量太宗诞辰的事情,眼下根本不会出现在忠顺府。
即使国师在忠顺府留了后招,谢石安也安排了明矾引开他的耳目。等明矾绕着半个京城跑下来了,他在忠顺府的事情,估计也早就做好了。
更何况,徐婉如出宫之后,并没有去住她自己的见山楼,反而在燕国公主的西厢住下。谢石安熟门熟路,很快就进了萱园的西厢房。
徐婉如没在西厢房里设下什么陷阱,谢石安进了屋子,一路就到了她的卧室。一进去,就看见妆台上摆了两支簪子。即使夜色深沉,谢石安也认得出来,就是他梦中的七彩蜻蜓。
第469章 过往
因为潘知远的缘故,谢石安虽然记得些冯绮雯跟谢克宽的旧事,却也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他还记得前世谢家灭门,家人惨死的事情。眼下的谢石安,实在有太多要操心的事情,如何会把梦中的事情,联系到自己身上呢。
即使前日梦见了徐婉如的这支簪子,谢石安也只觉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毕竟,肃宗刚赐了簪子给徐婉如,而南夕又传了话出来,说英王也很在意这个簪子。
而那个梦,却又是那般的不愉快,醒来之后,谢石安的心口沉甸甸的,始终没法疏解。梦中的人,梦中的事,谢石安记得仔细,可那女子的脸,他却始终看不清楚。
直到进了忠顺府,看见西厢房里睡着的徐婉如,谢石安才幡然醒悟,梦中的那个女子,一定是她。不,不是徐婉如,而是跟她很像的人。对,就是谢克宽的妻子冯绮雯。
一时间,所有过往,梦境现实,全跟走马灯一般,在谢石安的面前出现。皇帝强硬的赐婚,冰冷的京城春日,回京路上的不得已,以及洞房当晚的惊艳。
谢石安看着过往呈现,却也知道,这些事情,他虽然活了两世,却一件都没有经历过。这记忆,不是他的,却是他伯祖父谢克宽的。
谢石安有些不能理解谢克宽的心理,新妇如此天香国色,为何他次日天不亮,就单骑匆匆回了北疆。莫非,北疆的爱妾,还能比他的妻子冯绮雯更美吗?
前世今生,谢石安都没真正爱过一个女子,**谈笑间,也只留下了薄幸的名声。他不知道,谢克宽为何这般决绝,连一点儿尊严都没留给他的新婚妻子。若是真爱他的妾室,又何必娶个新妇?若是没有那么爱他的妾室,为何又把新妇的尊严踩到泥底。
谢石安觉得,他的伯祖父太过偏执,最后却是两头皆空,谁的心里都有遗憾。三个人的世界,实在太过拥挤,挤到最后,谁都粉身碎骨。
再后来,就是桂香满城的秋日,一眨眼,竟然是谢克宽拥着他的新婚妻子,在信王府里谈笑风生。看起来,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谢克宽指着竹林,和妻子说着未来的打算。明明还是信王的府邸,他却说的跟自己的家一般,想来,那会儿的谢克宽,私底下早有行动了。
这一幕,谢石安很久以前曾经梦见过。梦里他看不见冯绮雯的表情,只记得谢克宽指点江山,十分畅快。而冯绮雯陪了一边,似乎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是这会儿的谢石安,却看见了冯绮雯的表情,她脸上的神色,竟然勉强的成分居多。
谢石安大吃一惊,他以为,谢克宽和他的妻子,这会儿应该琴瑟和鸣了,谁知道,竟然还是同床异梦。也难怪了,一开始,他是这般对她,而今冯绮雯不与他一条心,又能怪谁呢。
再接着,就是昨夜的梦了,谢石安虽然不是谢克宽,却深深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绝望。眼前的蜻蜓簪子,闪着七彩的流光,却刺的他满眼酸楚。
谢克宽爱上了冯绮雯,可冯绮雯的心里,却没有他。没有他也就罢了,她却深深藏了另外一个人。鸳鸯双宿,蜻蜓双飞,另外的一半金钗,她却给了别人。
那种无力感,那种绝望,谢石安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却也感受至深。果然,没有情也没有爱,说不定反而是种幸运,谢石安一边感受着谢克宽的心情,一边还偷空得出了一个总结。
昨夜他的梦中,冯绮雯开口相求,求谢克宽留下。可这会儿,谢石安却没听见冯绮雯开口,只见她冰冷冷地转身,连眼角都没瞥谢克宽一下。
而谢克宽能做的,也只是牵马出门,趁着漫天的飞雪,一路往北。这冬日北上,谢石安觉得,谢克宽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要知道,北疆的天气更冷,京城都已经开始漫天飞雪,那北疆很可能已经大雪封山。即使谢克宽北上,道路封阻,也不见得能回驻地。这般没有头脑,实在有负他的一世英名。果然,人一动情就糊涂,谢克宽也不外如此。
谁知,漫天的飞雪还没停,谢克宽却突然得了消息,远在京城的冯绮雯死了。那一刻,谢石安的心,都跟着谢克宽一起停止了。原来,过往的一切绝望,比起这会儿来,都算不得什么。
谢克宽的世界,突然没了颜色,谢石安深有体会,却无法理解。只在黑白之间的世界,无趣冰冷却没有痛苦。谢克宽麻木着,直到返回京城。飘雪的北疆渐渐远去,京城的绿色似有似无,原来,又是一个春天了。
只是这个春天,他的心上人,已经不再呼吸了。谢克宽日夜兼程回到京城,那柳色虽淡,却也看得出绿色了。原来,谢克宽的世界,还有颜色,谢石安很冷静地想到。
他们都说,她从天水楼上一跃而下,谢克宽骑着马,刚到槐树跟前,却一骨碌坠下马来。他骑射一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谢克宽实在不记得,何时他竟连马背都坐不稳了。
谢克宽刚刚栽下马,谢石安却觉得心口好疼,而周边竟然是一片杀声。突然,谢石安想起自己前世的死亡,也是这般疼,也是这般被人围攻。果然,他一转头,就看见谢克宽的周围,密密麻麻数百名将士,手持弓弩,直直对着他。
也不知道是谁挥了一下手,将士们万箭齐发,全都朝着地上的谢克宽而去。谢克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天水楼下。
你看,他和她,百转千折,竟然还是死在了一个地方。谢石安刚想笑,却突然想了起来,自己也曾这般死过一次。没想到,他和他之间,竟也这般相似。
躺在地上的谢克宽,却做着一个梦,梦中的冯绮雯,没有转身,没有沉默,却是开口求他,谢郎,求你了,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走,阿文,只要你留我,我哪里都不去。谢石安的耳边,似乎响着谢克宽的遗言,他心中一动,眼泪潸然而下。
第470章 醒来
谢石安的眼泪刚落下,他却发现,床上的徐婉如醒了。
前世徐婉如在苏落雪手中吃过亏,就是深夜睡觉的时候,帐子太深,长夜太长。等她发现自己屋子着火的时候,早已经没有落足之处。
当时的徐婉如也知道,她在陈家不得人心,众人恨不得她早死早干净。而她陪嫁的几个丫鬟,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当时只得拼死一搏,冲出火海。
而那会儿,也是苏落雪的运气,徐婉如的命数,屋梁烧到恰好,刚刚砸在她的腿上。徐婉如勉强爬出了火海,却就此折了双腿,半瘫在床。
苏落雪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吃药看病,这病没见好,倒是越发坏了。本是养个半年就能恢复的毛病,硬是养成了半瘫。
因为这事的缘故,徐婉如今生,再不敢让床帐彻底放下。虽然,她早已经不是当时无助的徐婉如,可这心病,却留的很久。
徐婉如醒来,已经有那么一小会儿了,只见床前站了个谢石安,她的心中早就怒火中烧了。一个不小心,又让谢三郎进了屋子,二师兄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是没有用呢?大师兄是怎么回事,竟然收下这么个不长眼的徒弟,见了师叔也不行礼。
当然,徐婉如也很有自知之明,她这八年里光顾着跟大师兄猫捉老鼠,本事学的不扎实,净是三师兄教的一些歪门邪道。
而三师兄又不常住海山,来一次也就那么一次,徐婉如虽然学了些微末本事,可最擅长的,却是跑路。一则是被唐知非和熊嬷嬷给逼的,二则她可能天性就偏这个,所以,若是门窗留有一丝余地,徐婉如能跑的无影无踪。
只可惜,这会儿的谢石安,就守在她的床前,徐婉如要想出去,怎么也得先过了他这一关。更何况,徐婉如这会儿穿着寝衣,实在没法自由行动,只得往上扯了扯被子,很是冷漠地看向谢石安。
“谢三,大师兄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徐婉如想着,先摆出师叔的款来,即使唐知非没有正式收徒,可这谢石安的功夫,比她只高不低,能不动手,还是先别动手了,免得折了师叔的尊严。
本来,谢石安还沉浸在谢克宽的悲伤和绝望之中,却被徐婉如故作威严的一句话,扯回了现实。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再美貌,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却偏偏装的跟个大人一般,还故作长辈,谢石安心头的阴霾,突然间一扫而空。再怎么说,他也是二十弱冠的年纪,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头吓退了去。
谢石安拂了拂徐婉如的床沿,竟然缓缓坐了下去,毫无男女之防,更无徐婉如故作深沉的师叔师侄之分。毕竟,眼下的徐婉如,在谢石安看来,还真是个孩子。虽然可以预见日后的绝色,只是眼角嘴角仍有些圆圆的,多少显出几分稚气来。这样的孩子,竟然跟自己摆起师叔的款来了,谢石安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谢三,”徐婉如越发郁闷了,声音虽然压的很低,却满是威胁的意味了。只是她的声音稚嫩,压的再低沉,那也是孩子的腔调。徐婉如却毫无自知,睁圆了眼睛,不错目地盯着谢石安。
“如意,在别人的家里面,睡的如何?”谢石安毫不客气,一句话,就揭破了徐婉如心里最矛盾的地方。
虽然前世徐婉如的身份毫无疑点,可今生,却明显出了岔子。谢石安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徐婉如前世藏的太好了,所以肃宗才没发现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今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徐婉如一回京,肃宗就眼巴巴派人上门来请了。派的,还是宫里最有来头的大太监魏明,可见肃宗心里,这个忠顺府的徐婉如多有分量。
这情况,别说谢石安,任何京城里的文武百官见了,都要细细思索一番。他们素日和忠顺府的关系如何,这个忠顺府的大小姐,他们以前可曾得罪过,日后见了,是否该多加小心。
谢石安自有他的渠道,虽然没有英王那么便利,直接进宫去面圣察看,可谢石安的耳目遍布京城,宫里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人。即使宫里的耳目不够聪明,看不出什么名堂,等他们的消息传到谢石安那里了,他又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诡异之处。
男子会这样对待一个女子,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心上的爱人,一种是上心了的女儿。很明显,肃宗对徐婉如,就是后一种情况。
只是这事,眼下京城的很多人都看不透,毕竟肃宗正值盛年,难保他看上谁家的小女儿。可谢石安心里,却十分笃定,这会儿看见徐婉如装腔作势地来责问他,谢石安就小小地开了一个玩笑,问她,在别人家里,睡的如何。
果然,徐婉如一听就变了脸色,腾地一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这倒是要问问谢三郎了,大半夜跑到人家屋子里不说,还坐下来了,你这是要作甚?”
虽然她不见得打得过谢石安,可是谢石安并不了解她的底细,抓了机会逃出去,概率实在不小。只等她一出去,看二师兄怎么收拾谢石安。不过这会儿的徐婉如,心里对大师兄唐知非是恨的咬牙切齿,教谁不好,非要教出这么个不靠谱的徒弟来,连师叔都不认了。
谢石安探过徐婉如的见山楼,知道这丫头的符文也有几分造诣,只可惜,还远远没有达到捏文成符的水平。看她见山楼里贴的到处都是符文,谢石安就猜,徐婉如还要纸笔,才会一些微末法术。而不是国师那种,随手呼风唤雨的水平。如此一来,谢石安困了徐婉如在床上,自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本来,徐婉如得知自己的身世,心中还有些惊惶不安。这会儿被谢石安一问,反倒心安理得起来了。她的身世的确有些不明,可是以后,徐婉如自会好好保护忠顺府,护着燕国公主和徐简。
第471章 一样
事情已然如此,就只能往好的方面看。
眼下的忠顺府,正是衰微之际,若是在这一代再无支撑门户的人物,这徐家日后,在京城就是泯然众人。这一点,她明白,燕国公主更是清楚。而大家的目光,现在都放在徐简身上。
徐婉如对自己这个弟弟,虽然了解的不多,可也看得出来,是个脚踏实地又有几分脑子的人。相比徐铮,徐简完全算得上一块美玉了。若是徐简能够彻底站稳脚,忠顺府日后,还能在京城里立足。即使燕国公主去了,徐家也不至于就此泯灭。
可如果徐简的身世出了岔子,徐家这才叫遇上大麻烦。世子的身份未明,丁岚嫡出的孩子又年幼,长房和二房早就虎目眈眈,家里这么一闹,只怕全要耗在内斗上了。就算不是为了徐家,为了燕国公主和徐简,徐婉如都要好好撑下去,把这个徐家大小姐做的名正言顺。
即使徐婉如真觉得自己的身世未明,她的存在,对于忠顺府来说,也是利大于弊。想明白这一点,徐婉如自然也不惧谢石安了,反而很是闲适地抱着被子往床靠上一歪,挑了眼睛,波光潋滟地看着他。
谢石安被她这么一看,突然有些脸红了。他以为,徐婉如不过十四岁,看起来虽有日后的模样,却还是个孩子。可她这会儿的眼神,谢石安见了,心跳实在有些乱的离谱了。他本风光霁月地坐着,这会儿也觉得不对劲起来了,男女有别的字眼,这会儿才出现在谢石安的心里。
趁着他走神,徐婉如丢了被子,只穿了一身寝衣,朝着床外跃去。花青在她的床尾,搭了一件外袍。徐婉如不喜欢有人守夜,这外袍放着,就怕她有时候起夜的时候着凉。
徐婉如一边往外冲,一边伸手去拽外袍。一心两用,再加上本来就技不如人,自然就吃了大亏。
她刚拽到外袍,就被谢石安扑倒了。眼见着徐婉如的头要磕到床踏上了,谢石安赶紧搂着她的腰转了一圈。徐婉如手中的长袍落下,象牙色的云锦缓缓落下,正好蒙住了她的脸。
“谢三!”徐婉如本以为,自己走脱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会儿,却衣冠不整地被他给抓住了,心中自然恼羞成怒。虽然被蒙着头,手脚却不慢,逮着谢石安就出手了。
谢石安虽然跟着唐知非学过一段日子,可本事却精而不宽,看见徐婉如眼花缭乱的招式,一时间也只得一心一意地破解。好在徐婉如蒙着头脸,攻击的方位不是很对。谢石安见了,又是想笑,又有些大意不得。
等谢石安退开了几步,徐婉如总算得空扯下自己头上的外袍。屋里没什么灯火,有的,也只是下弦月穿过窗棱的微光。月色如霜,更映的她的脸色,莹莹如玉。
就这么一会儿,谢石安已经惊艳了好几遭。眼下的徐婉如已经是这般颜色,谢石安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的徐婉如,嫁给那般寻常的陈奇可,最后竟然那般下场,这人的命数,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都说红颜薄命,可薄到徐婉如的这个份上,也真是暴殄天物。只是今生,肃宗已经发现徐婉如了,也不知道,她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不过,有孙道隐和潘知远在,想来出不了大问题吧。
“陈奇可订亲了,”谢石安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他自己一时间也有些糊涂,是同情前世的徐婉如呢,还是担心今生的她?
徐婉如的手脚一慢,愣了一下,陈奇可?
要知道,今生的徐婉如,和陈奇可毫无交集,只有小时候去苏府看梅花的时候,见过一面。别说谢石安,只怕连徐家的人,都不见得知道徐婉如认识陈奇可。
陈奇可定亲的消息,徐婉如在舅妈那里就听说了。苏家的夫人病愈,他们府里的二小姐苏落梅就和陈奇可定了亲事。
这门亲事,想来前世也曾经出现过。只因苏夫人病逝搁浅了,之后陈奇可高中状元,又在路上被徐婉如给看中了,强取豪夺定了亲事。
只是今生,徐婉如对陈奇可和苏落雪的事情,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就凭苏落雪的身份,想完完整整得个如意郎君,只怕是不怎么容易的。
更何况,有苏夫人看着,苏落雪想朝她的嫡姐出手,估计没什么机会。所以,徐婉如也只听说陈奇可和苏落梅的定亲,并无出手的打算。
这会儿谢石安却莫名其妙提起陈奇可来,徐婉如马上就回过神来了,他和她,竟然是一样的。若非如此,谢石安怎么会知道,自己和陈奇可的事情?
只是窗外,却传来几声鹧鸪的鸣叫,谢石安听了,微微皱了下眉头,只说了一句,“小心英王,”就跃出了窗口,一闪不见了踪影。
徐婉如若是有心去追,自然也能跟上,只是眼下的她,心里实在有些震撼,看来,前世今生活了两遭的,不止她一个啊。
只是,眼下她算是知道谢石安的事了,那谢石安是否知道,她也一样呢?
徐婉如犹豫了一下,若是她去追谢石安,只怕他回头一想,也就知道前因后果了。有那样不堪的前世,徐婉如实在不愿意再听人提起过往,所以,她披好外袍,站了原处不动,实在是想了好一会儿了。
“如意,”窗口的人影一闪,又进来一人。
徐婉如心想,这一晚上,可真够热闹的。家里还用什么门呢,干脆封了门,大家都从窗口出入得了。
再一看,来的正是潘知远,大半夜的,仍旧穿了身白的亮眼的道袍,叠纱叠锦,说不出来的神仙气派,潇洒的完全不似人间。
“二师兄,”徐婉如被谢石安的话惊着了,这会儿就有些怏怏的。
“如意,你没事吧,”潘知远见她神色不快,披了件衣服,光脚站在地上。
徐婉如摇摇头,“谢三郎又来了。”
“他来干嘛?”潘知远的声音满是怒气了,“是师兄大意了,竟然让他钻了空子。”
第472章 小心
“如意,回床上去,夜里还凉呢,”潘知远见徐婉如还站着,就试了试她的手,手掌冰凉,“师兄去找他算账。”
潘知远长了副神仙面孔,说出口的话,却和朱自恒如出一辙,护短护的没了边际。徐婉如听了,不禁笑了起来。虽然她没了血脉亲人,可师兄,徐简,燕国公主这些人,除去血脉,跟她却是这般亲近。
“算了,师兄,”徐婉如回了床上,“他也没怎么样,就是来提醒一下我,小心英王。”
“就这事?”潘知远可不相信,谢石安半夜来访,就为了这么点事。
“嗯,”徐婉如点点头,“大概是看见英王送我回府,就想来提醒一下。英王这些年的手脚,别人不知道,谢家大概心里有些数。”
“呵,”潘知远微微一笑,替徐婉如盖好被子,“你管他们这么多干嘛,英王的事,皇上不见得不知情。”
徐婉如还是第一次听说,肃宗对英王在外的小动作,竟然是知情的。前世肃宗病重,被英王逼宫,之后很快就病逝了。太子被关在东宫,英王就此得了天下。既然肃宗知道,为何最后还是那么一个结局呢。
“如意,”潘知远拍了拍徐婉如的被子,“宫里的事,你舅舅会去说的,你别多想,一切照旧。若是觉得不舒服了,干脆就回海山去。师兄交待了这边的事,就陪你出去走走。”
徐婉如点点头,眼下的她是幸运的,一切都有人给她做主。舅舅,师兄,谁都护着她,就算她不再是徐家的人,那又如何呢,徐婉如的心里,突然多出许多勇气来了。
想到这些,徐婉如心里有些暖暖的,靠了枕上,跟潘知远说,“师兄,你也回去吧,这夜里露水重着呢。”
潘知远的眼眶一热,唔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就出了西厢房。
这话,当年的冯绮雯也跟他说过,他们一起长大,这般秉烛夜话的机会,实在不少。有时候说的久了,冯绮雯就半靠了床上,与他说,“阿绣,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夜里露水重着呢。”
她是越来越像她了,潘知远心中十分安慰,可师傅的话,却响在他的耳边,只怕如意就是前朝卷土重来的关键所在。
也不知道,前朝的那些势力,是否会找上如意?
潘知远的心里,也有些担心。这次太宗的诞辰,之所以要大办特办,就是打算引出前朝的余孽。
也不知道,到时候京城会发生些什么。潘知远的脸色有些凝重,这忠顺府的防备,实在是薄弱了一些。得赶紧,让如意去朝天宫里住着。有他看着,才终得安宁。
徐婉如并不知道,这次的太宗诞辰的目的所在,只是看着潘知远的脸色,像是比较严肃,所以,她见潘知远匆匆而去,倒是也没多想。
可谢石安先前说的几句话,徐婉如却不得不往心里去,一时间,想起过往,心中满是悔恨。思虑重了一些,徐婉如迷迷糊糊间睡去,做了一夜七零八碎的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花青和胭脂一早就进屋服侍徐婉如起身了,小莲从熊嬷嬷手里得了半天的空,也来萱园跟着了。
“大小姐,”小莲对宫里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你还记得左月不?”
怎么不记得,徐婉如想起英王就有气,这左月是英王强买强卖送给她的,徐婉如如何不记得了?
“嗯,”胭脂正给徐婉如梳头,徐婉如半眯着眼睛,点点头,示意自己记得左月。
“我这儿正给大小姐梳头发呢,”胭脂不敢指责徐婉如乱动脑袋,却敢叱责小莲,“你别在一边多事。”
“我又没多事,大小姐都没赶我呢。”小莲跟胭脂她们不一样,前者是放养的,后者是宋嬷嬷她们精心提点的,思维模式自然不同。
小莲压根儿就没把胭脂的话放心上,继续跟徐婉如说,“左月说英王府的旧相识,给她捎了口信,说是今天想来看看她。这事她不敢私下应了,就让奴婢来问问大小姐,让不让她的熟人过来,就是上次奴婢扔下水的那个。”
小莲对左月的印象不差,虽然府里的人都说,左月是个清倌,**出身。可小莲觉得,左月身上有股子与众不同的沉静,并没旁人说的那样轻浮。大小姐让她唱曲她就唱曲,实在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至于左月的那个旧相识南夕,小莲可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碍于左月,她才到徐婉如跟前提了一提。
昨晚上谢石安才吩咐过徐婉如,小心英王,今天一大早,这个英王府里的歌姬就找上门了。这南夕前世,可是英王身边最得宠的贵妃,风头一时无二,连霍皇后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这会儿上门,多半就是英王的意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徐婉如微微一笑,“那就让她们见一见呗,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小莲帮左月求了徐婉如,得了回话,就高高兴兴回去跟左月说了。胭脂有些看不惯小莲的做法,拿了簪子,一边替徐婉如簪上,一边抱怨,“大小姐,你也太惯着小莲了。”
“她跟你们不一样,”徐婉如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胭脂,“粗手笨脚,做不来许多事。”
徐婉如而今,倒是有心带着小莲离开忠顺府了。她一向身边没个人,在海山上虽然有熊嬷嬷带着一帮宫人照顾,可这些人说到底,都是宁国公主的。
就算找个人跑个腿,徐婉如都没有自己的人手,而今想来,是得留几个人了。像小莲这样的,若是教的好,日后用处实在不小,更不用拘泥于闺房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了。
只是这一点,徐婉如倒是不跟胭脂她们细说。花青和胭脂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忠顺府,日后自然不会跟着她离开。而小莲就不一样了,她孤零零被卖到忠顺府,无牵无挂,来去自由。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徐婉如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去意,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第473章 伯母
熊嬷嬷似乎也知道徐婉如的意思,教小莲的时候,倒是也有几分用心。
她带了徐婉如这么些年,虽然一开始是宁国公主的意思,可两人斗智斗勇闹了那么多年,熊嬷嬷对徐婉如,多少有些真情实意了。
而今知道她是周家的女儿,和宁国公主之间也算得上血脉亲人,熊嬷嬷心里,自然会替徐婉如多筹谋几分。
熊嬷嬷的年纪毕竟不小了,而宁国公主那边,她迟早也得回去,徐婉如虽然会些功夫,可一个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多给她留个帮手,总也是好的。
小莲开始的迟,可这人心思单纯,学起来也算认真。再加上力气又比寻常女子大上几分,熊嬷嬷教着,到是也觉得略有所成。
徐婉如梳洗罢,就带了花青往燕国公主的屋子去了。一进去,就看见一屋子的人,徐婉如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花青,心想,难怪这丫头给她打扮的这么仔细,怕是一早就知道,很多人守在萱园里了。
自她出宫之后,忠顺府里很多人都想打听一下消息。谁都想知道,太后究竟是怎么看徐婉如,或者说肃宗是怎么看忠顺府的。没弄明白皇家对徐婉如的意思,许多人即使想动手脚,也不敢太过张狂了。
徐婉如虽然没有选上太子妃,可也清清白白从那一团子的污糟事里脱身了。脱身了不算,肃宗还让魏明送了大礼,让英王陪着她回府。怎么看,都是十分看重的意思。
既然没做成太子妃,莫非,是肃宗想自己留下徐婉如了?可他们的辈分,的确有些尴尬啊。肃宗可是徐铮正儿八经的姑表兄弟,徐婉如算起来,也是他的侄女了。
只是天家的亲情一向薄如纸,即使肃宗真纳了个表侄女做妃嫔,估计也没人说什么。所以,忠顺府里的人,除去燕国公主和徐简,多半都有些猜疑,徐婉如是不是要进宫做妃子了。
再加上,前些年许素白给徐婉如造势,说她命数过重的时候,钦天监和国师就辟过谣,说徐婉如的命数贵不可言。现在联系起来一看,很多人就觉得,莫非他们忠顺府,还要出个皇后不成?所以,众人看徐婉如的目光,就十分复杂了。
“如意,”长房的王氏倒是先招呼徐婉如了,“你的口福不错,今儿南京那边的庄子,刚送了些雨花茶过来,你来试试。”
“大伯母,”徐婉如到了燕国公主身边坐下,“今日你们怎么都来了?”
二房的孔氏笑着指了指徐婉如,朝王氏说,“大嫂,你看看这孩子,说的好像素日咱们都不过来似的。”
三房的萧氏一向安静,这会儿倒是也凑趣笑了起来。徐婉如抬头看了一眼她,心想,前世萧家投靠了英王,最后忠顺府抄家灭门的时候,三房的人似乎一早就消失不见了。这样看来,这个三叔和那两位,倒是并非同心同德啊。
夹缝中求生存,三房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一点,徐婉如倒是并无意见。就算三房最后舍弃了徐家,可那会儿的徐家,早就没什么徐婉如在乎的人了。
长房和二房的子女,年纪都比徐婉如和徐简大上不少。长房徐铭的长女徐婉梅,而今已经二十五岁,徐婉如走丢之前她就嫁去大同王家。
而徐婉梅的两个弟弟,徐江和徐海,而今也都二十多岁了。徐江在徐婉如走丢那年娶了信国公长房的长女郭云慧。
信国公府的庶长子和嫡子闹成一锅粥,可婚事却被嫡母黄氏压了一头,只给定了个忠顺府庶出的小姐徐芳。
除去萝园的刘姨娘和徐锋母子,忠顺府里还有个徐坤的姨娘,住在蓉园。只是这个张姨娘,虽然得了个女儿徐芳,却孤老终生。徐芳嫁给了郭远,生下个女儿郭云慧,就撒手人寰了。
郭云慧自小就和长房二房走的近,亲事也定了长房的徐江,而今做徐家妇,也八年有余了。这会儿陪着婆母来萱园,郭云慧虽然不怎么言语,脸上却是一直带笑的。徐婉如前世,对这个大嫂加表姐,印象不差。那会儿她常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可比起这个大嫂来,还是多了个关心她的祖母,所以日子才勉强过的不错。
只是王氏因为燕国公主和徐坤原配的关系,并不亲近萱园。郭云慧虽然也算是燕国公主的外孙女,可实际上,却没多少来往。
徐海娶了舅家的表妹王琳,这会儿夫妻两人都去了大同,说是探亲,徐婉如却猜,多半和阳和卫的人马有关。
二房因为徐钧在五城兵马司的缘故,徐法就娶了东城指挥使沈全的幺女沈离儿,而徐婉秋也嫁了顺天府府尹秦清的长子秦杰英。
眼下忠顺府里没有婚嫁的,也就三房徐锋和侯爷徐铮的子女了。徐锋的长子徐潇而今十七岁了,虽然也在国子监里读书,可徐锋却有心让他跟了舅家去三边从军。
而徐潇的亲事,多半也会娶个萧家的女儿。以前的忠顺府比萧家强,现在的局势却是反了过来,徐潇虽然是嫡出,可他父亲徐锋却是个没官职的庶子。所以徐潇的亲事,眼下还不好说,萧氏知道,娘家恐怕不愿意嫁个嫡女过来。
另外一个庶出的徐婉华,而今不过八岁,和丁岚所出的徐婉莹一个年纪。月姨娘跟萧氏亲近,所以徐婉华在嫡母身边,倒是丝毫不见拘谨。
徐婉如打量了一圈这三房的人,心想,来的可真整齐啊,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莫非,就是为了打听宫里的事。只是肃宗如何,太后如何,这就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徐婉如能够评论的了,只怕众人多半是要失望而归了。
燕国公主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只是她的年纪大了,脾气也好了一些。虽说这满屋子的人,都算她的小辈,可真论起来,谁和她都没多少关系。所以,燕国公主只笑着看了眼徐婉如,慈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吩咐宋嬷嬷给徐婉如上茶。
第474章 闲话
张嬷嬷很是殷勤地给徐婉如上了雨花茶,众人边吃茶,边看着徐婉如的面色。
“如意,这茶吃着如何?”王氏又笑着问起茶水了。
“还不错,”徐婉如点点头,“比寻常的银针好一些。”
银针因为炮制的过程,茶叶一般偏淡,而青味更重一些。雨花茶倒是一反常态,青味没那么重,茶香却是不错。
“如意倒是好品味,”王氏一早就听丈夫说过,徐婉如多半不是走丢了,而是被她舅舅朱自恒给藏起来了。就徐婉如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毛病,哪里像是人牙子手下长大的。
只是眼下还没弄明白肃宗对她的心思,徐铭也吩咐过王氏,千万别轻举妄动,免得他们刚指责徐婉如离家出走事亲不孝,一转眼就得罪了肃宗。
王氏脸上浮着笑,刚想说些什么,外面却有人打了帘子,“夫人。”
这府里的几位,除去燕国公主,就只有丁岚够的上夫人的称号。徐铭根本没有入仕,而徐钧也只是个五六品的南城指挥使,就算给妻子请封,也不过是五六品的宜人安人之类,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夫人。
这忠顺府里,眼下也就丁岚,能当得上一声夫人。屋里众人听见了,也都知道,该是丁岚来了。果然,帘子一起,当头的就是丁岚,后面跟了徐婉淑和徐婉莹,徐符窝在乳母怀中,睁着眼睛,见了屋子里这么多人,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丁岚等人见过燕国公主,王氏就打趣徐符了,“符哥儿这是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多姐姐婶婶吗?”
丁岚笑着从乳母手中接过徐符,“昨夜睡的安好,今日精神就特别足,只怕闹个一早上,晚上天没黑就该瞌睡了。”
她们妯娌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徐婉莹自然而然又粘到了徐婉如身边,“姐姐,早上我去学琴的时候,珍珠姐姐说你还睡着,早上厨房里的蟹黄小笼特别好吃,我让珍珠姐姐给你留了,你吃着了没?”
徐婉如笑,摸了摸徐婉莹的头发,这孩子倒是有心。只是这小笼,总得现做现蒸的才好吃。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学琴了?”徐婉如避而不谈小笼,问起了徐婉莹的安排来,小小孩子,学这么多东西干嘛?
“本来还有女红的,”徐婉莹微微一笑,“只是母亲要来给祖母请安,我就也跟着一起来了。”说着话,长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意味。
徐婉如见了,不禁笑了起来,凑到徐婉莹耳边问,“竹君这会儿去运河码头了,等会儿跟我一起去看他不?”
“码头?”徐婉莹一脸的兴奋,却偷偷看了一眼丁岚,“我就听秦家的小姐姐说过,却从来没有去过,我外祖家在宣府,从来都只坐马车去,从来没坐过船呢。”
徐婉如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是很想去看看热闹了。也是,丁家在宣府,出了阜成门往西两百里,车马半日就能到了,徐婉莹就算出远门,也没机会坐船。
三房的萧氏见她们姐妹凑了一处说话,就推了推徐婉华,示意她也上前说说话。只是徐婉华一向娇生惯养,不知道如何与人搭讪。听见徐婉如跟徐婉莹在说坐船,就丢出一句话来,“坐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舅舅家的船,能有五层楼那么高呢。”
听见徐婉华的话,徐婉如倒是挑了挑眉头,萧家守着三边,除去黄河,哪里都不临水。萧家弄条五层楼高的大船出来,莫非还想占了冀鲁之地不成?
冀鲁本是安定侯府的起家之处,沈家得了太祖的密令,守着冀鲁的同时,也看着东海王府的贺家。
而后贺太后扶植太宗上位,沈家赶紧装病舍了冀鲁之地,回京做了个田舍翁。而现在的安定侯沈允,也因此走上了文官道路,凭着祖传的粮草算筹的本事,成了现在的户部尚书。
沈家也因祸得福,保住了爵位,出了个一品大员,主管户部不说,还生了个女儿,进宫做了淑妃。
而今淑妃的五皇子也快二十岁了,肃宗虽然早就定下太子,可肃宗康健,太子不见得能久坐东宫的位置。沈家说不定,还要出个太后,出个皇帝呢。所以,就算是为了五皇子,沈家都会琢磨重回冀鲁,朝里有权臣,朝外有驻地,这样的底气,才能撑到太子倒台的一天。
眼下萧家是给肃宗办事,徐婉如琢磨着,或许这大船,就是肃宗的意思。毕竟,他的几个皇子明争暗斗,肃宗也不是一无所知。可对一个壮年的皇帝来说,皇子们越争夺,他越心烦。或许,这一招正是肃宗切断沈家臂膀的安排。
萧氏也知道徐婉华说错了话,露了萧家的底细,赶紧帮着描补,“不过是个五彩的竞渡龙舟,看着大,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也就是端午的时候,出来热闹热闹。”
徐婉华还想反驳,可看见嫡母的眼神十分严肃,倒是也忍住没有继续开口了。
徐婉如睃了一眼萧氏和徐婉华,心中有些无趣,若是萧氏真把徐婉华当做亲生的,也不至于宠的这么没了边际。
若是萧氏自己所出的徐潇也是这般宠溺,那倒还好理解,可偏偏就这么宠着一个庶出的徐婉华,没有私心才是怪事。
萧氏本就是靖远将军府的庶女出身,她如何不知道,怎样才是庶女该有的模样。可她偏偏一反其道,将徐婉华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徐婉如也在后宅里待过些日子,虽然当时不明白,可事后想想,很多事也就看清楚了。萧氏这样对待徐婉华,这徐婉华才会忘记生母,只亲着能给她好处的萧氏。
而她的生母月姨娘,为了女儿着想,也只能什么都依着主母,萧氏让干嘛,她都无从拒绝,这才是当家主母拿捏小妾和庶女的正确方式。
徐婉如微微一笑,堪破不说破。只是这一点,估计屋子里的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有那个月姨娘,而今已经上钩,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只得任由萧氏摆布罢了。
第475章 知春
由人及己,徐婉如看见萧氏宠溺庶出的徐婉华,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世。要知道,当时燕国公主对她也是宠爱万分,或者说,是宠溺无度。
徐婉如心中突然一愣,只是再想想,那会儿父亲徐铮已经去世,徐简也没了,燕国公主没了寄托,对孙女盲目宠溺也是有可能的。
抑或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而今徐婉如看事看物,都多了一分心思。只是这样去琢磨自己的祖母,徐婉如还是不愿意的,她看了一眼燕国公主,就赶紧放下了这个念头。
萧氏见徐婉华凑不进去徐婉如姐妹的聊天,就在边上助攻了一下,“如意带着妹妹出门,可别厚此薄彼啊,婉华跟婉莹可是一般大小呢。”
说的,就像徐婉如已经答应带了徐婉华出门似的。丁岚倒是也听见萧氏的这句话了,问道,“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徐婉莹很紧张地看向长姐,徐婉如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带婉莹去坐船,也不拘去哪里,有水有湖就可以了。”
“这春天啊,正是游湖的好时候,”王氏在边上倒是笑了,推了推一直默不作声的二房孔氏,“要说这画舫游船,你们家的要是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孔氏是南平侯府的庶出小姐,而南平侯原是川蜀的土皇帝,被太祖逼着进了京城。当年在川蜀一带,南平侯借着长江天险,水军颇有几分能耐。而孔家世居川蜀之地,游船画舫自不在话下。进京之后,南平侯府倒是在游湖的时候,屡屡露脸。所以京城的人家都知道,要说游船画舫,当推南平侯府。
“不知道如意何时去游湖,”孔氏看了一眼徐婉如,她对着这个侄女,总有些发怵,“我让人去兄长那里问问。”
孔家别的不多,可庶出的女儿最多,孔氏早已经出嫁,让她去借孔家的游船,岂不是让人笑话。
燕国公主听见了,倒是开口吩咐徐婉如了,“知春庄上的画舫,前些日子刚让人捯饬了一番,如意,带你妹妹去那里玩玩。”
这知春庄在城北,出了德胜门往北十里地,因为连着曲江的水系,可以坐着游船,一路从城里直到庄子上。
徐婉如对这知春庄,倒是十分熟悉,前世她出嫁的时候,燕国公主就把这个庄子给了她做陪嫁。因是皇庄,给她的时候,燕国公主还进宫跟邓太后说了一句。
只是徐婉如被陈奇可休弃之后,这知春庄就成了苏落雪的囊中之物,连名字都改成了落雪庄。
徐婉如有两年,就住在城西附近的民宅之中,缺衣短食,连冬日取暖的炭火,都得想方设法。而苏落雪却夺了她的正室位置,抢了她的陪嫁庄子,带了子女在知春庄上自得其乐。
就算徐婉如再愿意放下过往,可是想起这些,心中难免有些恨意。若是换一个人去做主母,苏落雪还能这般惬意吗?
而今苏家的事情,徐婉如也听人说了,陈奇可跟嫡出的二小姐苏落梅定了亲事,而苏落雪也已经定了江阴卢家的卢方,来年春日,这两个前世纠葛不断的人,就要各自成亲了。
只是,徐婉如深知苏落雪的能耐,只怕这会儿,早已经开始动手抢夺陈奇可了吧。也不知道,这一世,她打算如何跟她的二姐争夫婿?大概,也是从作妾开始吧。
燕国公主倒是没有注意到徐婉如心思远去,还在吩咐珍珠,“你多带些人手过去,船上的时候多加小心,安排些会水的服侍。如意还能听你几句话,到时候别让她吃醉了去吹风。”
丁岚听了,心中十分无奈,只是婆母都这般安排了,她一个做媳妇的,还能说些什么呢。她本不想让徐婉莹和徐婉如亲近,可偏偏自己身边的陈嬷嬷出了大纰漏,让徐婉如抓了个现着,调了徐婉莹到燕国公主的身边。这几日,丁岚仍旧督促着女儿练琴学女红,可拦不住有个坏榜样整日价晃在眼前啊。
别的不说,丁岚就知道,徐婉如连根针都捏不起来,长这么大,连块帕子都没自己做过。说不定,八岁的徐婉莹在女红方面,还能做徐婉如的师傅呢。
这样的姐姐,只会听曲吃酒玩乐,压根儿就不像个贵女。只是丁岚再一想,倒是也明白了,徐婉如的确不像京城的闺阁做派,可她的习惯,却跟燕国公主如出一辙,完全是天家女儿的肆无忌惮。
丁岚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变成这么一个模样,可她眼下,实在不敢出头。前日因为陈嬷嬷的事,她的大嫂温氏也说过几句,让她对女儿也别那么不上心。女儿若是嫁的好,心中又有兄弟,日后互相帮衬才是好的。莫把亲人硬是推成了外人,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所以,为着徐符,丁岚也对徐婉莹好了几分。只是,若是徐婉莹继续跟着徐婉如胡闹,日后坏了名声,哪里还能嫁个好人家呢。所以,这会儿的丁岚,心里发苦,却有苦说不出,总不能指责徐婉如,却字字句句都打在燕国公主的脸上吧。
“如意,”燕国公主想让熊嬷嬷跟去,可又担心熊嬷嬷去了,徐婉如不得自在,“你屋里的嬷嬷要是没空,就让婵娟跟你去一趟,也松快松快。”
徐婉如笑,“祖母身边可缺不得人,宋嬷嬷和张嬷嬷想松快,就哪天撺掇了祖母,去城外玩玩,到时候想怎么松快都成。我跟婉莹出去,就让熊嬷嬷陪着吧。”
既然她自己都愿意带熊嬷嬷了,燕国公主倒是放心了。熊嬷嬷的本事她很清楚,有熊嬷嬷在,压根儿就不会出什么事。
见徐婉如出行的安排都定下来了,徐婉淑倒是娇娇俏俏地提了一句,“祖母您偏心,姐姐要去游船,您连庄子都修缮了。”
“你啊!”燕国公主虽然不宠徐婉淑,可这会儿众人围着她热闹,心中也有些高兴,“我这不是让你姐姐带着姐妹们一起去吗,她哪里是去玩,是陪你们去呢。”
第476章 出行
听燕国公主说的有趣,媳妇们全都很配合地笑了起来,屋子里一时间其乐融融,丝毫看不出,这些人之间,除去名义上的婆媳,实际上毫无干系。
徐婉如看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心里突然有些苍凉。她扫了一眼徐婉华跟徐婉淑,这两人,她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带出去的。徐婉淑多半要生事,而徐婉华被宠成这个模样,只怕婉莹和她一起的时候,还要吃亏。
只是燕国公主都这么说了,徐婉如不得不带上这两个包袱,所以,她才愿意带上熊嬷嬷。有熊嬷嬷在,这两个丫头片子压根儿就别想捣什么鬼。
有得有失,徐婉如很想得开,而且,小莲都说了,英王府的那个南夕,今日似乎来找左月了。游湖听曲,本就是人生乐事,更兼这春日里风和日丽,实在应该出去走走。
既然燕国公主都发话了,下人仆妇们自然都开始忙碌起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车马的准备车马。知春庄虽然只在城外十里,可来来回回,只怕也要停留个两日,徐婉如带了徐婉莹,也回见山楼了。
一到见山楼,小莲就从里面冲了出来,“大小姐,大小姐,您要去知春庄?”
“嗯,”徐婉如笑着点点头,小莲马上很狗屁地上来扶着她了,似乎风一吹,徐婉如就会倒了一样。
“听说熊嬷嬷也去,”小莲如今也学乖了,知道循序渐进了。
徐婉如心里想笑,就故意逗逗她,“是啊,祖母让我带了婉莹她们一起去,熊嬷嬷不去,我一个人如何照看的过来。好在熊嬷嬷能干,一个人就能顶三,这下子我就不要担心了。”
小莲这会儿才看见徐婉如的胳膊上,还挂着个徐婉莹,“三小姐,您带谁去啊?”
“我带珍珠姐姐,”徐婉莹微微一笑,很是矜持的模样。
听说珍珠也去,小莲就越发着急了,“小姐,那我呢,我呢?”
“你想去?”徐婉如故作疑问,“那怎么不早说呢?”
“大小姐,奴婢想去啊,”小莲见徐婉如有些松动了,赶紧贴的更紧了,只差托着徐婉如走路了,“奴婢去了,还能给大小姐撑船呢。”
忠顺府里多池塘,夏日里荷花开的甚好,可到了秋冬时节,总得有人冒着严寒下去收了残荷。小莲孤身一人在忠顺府里做事,好事轮不到她,像这种苦差事,就常年是她。所以小莲倒是学了身撑船的本事,在徐婉如面前很是显摆。
“啊,这样也好,”徐婉如逗够了小莲,就笑着答应了,“那你去帮帮熊嬷嬷,说不定她有什么安排。”
“大小姐,”小莲感激涕零,“您对奴婢真好,出去玩都想着奴婢。”
徐婉如哭笑不得,只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姐姐一开始就打算带小莲姐姐的吧,”徐婉莹见小莲走远了,就笑着问徐婉如。
“嗯,”徐婉如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有些热了,“小莲多好玩,不带她岂不可惜了。”
徐婉莹挂了徐婉如的胳膊上,咯咯咯笑的开心忘形,想来丁岚若是见了,只怕又要后悔不迭了。
进了侧厅,徐婉如倚了软榻,浑似无骨地摊在上面。徐婉莹见了,也学她的模样,往软榻上一躺。
熊嬷嬷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样一幕,心中直是摇头。这三小姐虽然被拘泥的僵化了一些,可许多地方都还不错。跟了徐婉如这么几天,就退化成这样了,果然坏榜样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看见熊嬷嬷进来,徐婉如才勉强起身,坐了个像模像样,“嬷嬷,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熊嬷嬷看了一眼徐婉莹,问道,“英王府的歌姬,说是得罪过如意小姐,现在奉了英王的命令,上门来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哦,就是那个不愿意唱曲的南夕?”徐婉如笑,“英王也真够拿得出手的,得罪了人,就让一个歌姬出门赔礼道歉,连点礼物都没有,真够小气的。罢罢罢,我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让那南夕上来吧。”
熊嬷嬷心中汹涌了一会儿,毕竟是英王的意思,就算上门的是个歌姬,她也不好拦着不让见徐婉如啊。
没一会儿,左月就陪着南夕进来了,“大小姐,三小姐,这是英王府的南夕。”
“南夕见过大小姐,三小姐,”南夕在英王府几日,倒是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虽然这个忠顺府的大小姐为人倨傲,一不如意就把她丢水里了。可是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因祸得福,进了英王府。
虽说眼下只是个歌姬,可就南夕看着,英王府里没有正头王妃,英王又年轻俊美,日后若是有些恩宠,生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就算有着落了。所以,南夕虽然不喜欢徐婉如,却也不恨她。
“嗯,是英王让你来的?”徐婉如点点头,按她的身份,实在没必要亲自见一个歌姬。只是这个南夕,前世把她坑的不浅,所以,徐婉如见了她,总有些无名怒火。
“是,以前是奴婢不懂事,”南夕马上赔礼道歉了,“而今上门负荆请罪,还望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一遭。”
徐婉如若是个男子,见了这般怯生生的南夕,只怕早就答应下来了。可徐婉如却是个女子,丝毫不为所动。
“知错能改也是好的,”徐婉如微微一笑,熊嬷嬷见了,眉头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果然,徐婉如马上就说了,“我这会儿正好要去湖上,水上听曲子是再妙不过了,你跟左月都一块儿去吧。”
南夕心中一沉,脸上却不敢变色,这次来忠顺府,颜长史可放过话,得讨了徐婉如欢心,她若喜欢什么,万事都要顺着,绝对不可以违逆。
南夕虽然不知道颜元初打的什么算盘,可英王有多信任颜元初,南夕也是看在眼里的。既然颜元初都这么吩咐了,多半就是英王的意思了,所以,南夕听了徐婉如的话,也只得点头答应了。
第477章 听风
徐婉如辞了燕国公主,就带着一大帮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城北去了。等潘知远收到消息的时候,徐婉如一早就到了知春庄。
“清风明月,”潘知远心中着急,徐婉如在忠顺府里他就觉得不够安全,这会儿竟然去了郊区,他能不担心嘛,“赶紧去知春庄布下结界,莫要迟了!”
清风明月领了潘知远的符文,匆忙起身了。好在知春庄离京城很近,两人快马加鞭,没多时就见到徐婉如了。
听说朝天宫的人来访,徐婉如倒是一愣,昨儿刚见过二师兄,这会儿又是怎么了?只是她和潘知远的关系,徐婉如并不愿意让徐家人知晓,只留了熊嬷嬷和小莲,才召了清风明月进来。
“见过师叔,”清风和明月很少一起出动,这会儿因为潘知远过于担心徐婉如,两人才一起来了知春庄上。
“你们倒是来的整齐,”徐婉如见他们赶的面色通红,倒也不废话了,“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国师让弟子去布结界,”清风朗声说道,“特来告知师叔一声。”
“结界?”徐婉如看了一眼熊嬷嬷,见她也是毫不知情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奇怪了,“这地儿没什么鬼神传言吧。”
“嗯,”明月马上补充了,“前儿这护城河里出了件怪事,老有妇孺落水,师傅担心师叔这边上的水系有问题,所以才让弟子来布结界。”
“哦,原来如此,”徐婉如本就不学无术,而她的师傅孙道隐又完全无为而治,她的符文结界的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那弟子告退了,”清风和明月得了徐婉如的许可,就下去布局去了。熊嬷嬷自然知道,这事多半和千寻码头的屠杀有关。
明里暗里,还有人在找徐婉如,只是他们追查徐婉如的原因,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莫非,贺家复兴一事,竟然传的天下皆知了?
熊嬷嬷从宁国公主那里,也听了些大概,这忠顺府的徐婉如,多半和贺家天下有关。可是贺家的人早已经死的死,亡的亡了,就算复兴,又关宁国公主什么事呢?
所以,熊嬷嬷对这些暗中追查徐婉如的人,并没什么好感。日子好容易太平了几天,就不能好好过吗,非要弄出些事来。
徐婉如本就有心带走小莲,所以做事也不瞒她。只是小莲终日待在忠顺府,并不认得清风和明月,就见着两个道人对徐婉如恭敬有礼,小莲也不觉得奇怪。
更何况,现在的富贵人家,有些人不能自己出家,便在寺庙道馆里挂个名字,跟僧人道士师兄师弟相称呼,小莲觉得,大小姐多半也是这种情况,所以,她压根儿就没多想,更没有去问。
熊嬷嬷见了,倒是觉得,徐婉如眼光不错,一挑就挑了个省心的丫头,虽然不怎么能干,可这心思倒是全在徐婉如身上,忠心可嘉。
安置好众人,徐婉如自己挑了听风台住下。这听风台,前世就是徐婉如在知春庄的住处,这会儿故地重游,自然是百感交集。
知春庄对着城北的湿地,水系四通八达,春天一到,这庄上就是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美不胜收,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名字。听风台对着片湖面,却又避在凹处,即使是曾经畏水的徐婉如见了这么个住处,都十分喜欢。
这次出行的徐家姐妹里面,就数徐婉如最为年长,她自然而然给自己挑了个最好的住处。因为不是长住,只是短住两日,所以徐婉如倒是也不费事,只让徐婉淑和徐婉华住了听风台东侧的海棠楼,自己带着徐婉莹住了听风台。
徐婉莹从来没有到过知春庄,这会儿安置好了,见屋子外面四面八方都是水,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跑来徐婉如边上绕着打圈。
“姐姐,姐姐,这万一夜里有人过来,外面都是水,我们可怎么办呢?”徐婉华有些担心。
“他们过不来的,”徐婉如指了指水面对岸的高塔,“那里有人看着呢,若是有人半夜来袭,就会出声警示。”
“就跟打仗一样吗?”徐婉莹的外家是宣府守备,自然见过军营的模样。
“差不多,”徐婉如毫不负责地回了一句,听的熊嬷嬷眉头紧皱,就她这么教小孩子,过两天回去,徐婉莹又要吃苦了。这教孩子就跟养树苗一样,一旦歪了,再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不一会儿,徐婉淑和徐婉华也从海棠楼过来了。没了长辈看着,众人的心性也有些显露出来了。
“姐姐这里倒是敞快,”徐婉淑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自从宋红妆失了宠,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没了许多好处。徐铮以前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想着留她一份,而今全搬去莲园那个林疏影屋里了。只是她和徐婉如攀比惯了,而今虽然身份不同,可徐婉淑心里多少还是拿自己跟徐婉如比的。见她住了这么大的屋子,风景绝佳,自然愤愤不平了。
“婉淑若是不高兴,回去便罢了,”徐婉如笑,“侯爷而今在林姑娘那里住着,你先派人去通传,十天半个月,说不定就说上话了。”
“你……”徐婉淑被徐婉如揭破了底细,有些恼羞成怒,只是眼下事不如人意,跟出来的下人仆妇,竟然全是燕国公主的人,徐婉淑实在指使不动他们。
徐婉淑的丫头倒是打圆场了,“二小姐也是想跟大小姐多亲近,在屋子里的时候就说了,想搬来跟大小姐一起住。”
“哦,”徐婉如微微一笑,倒是不计较这个丫头插嘴,“婉淑也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带着点婉华了,我一个人,照顾了婉莹,实在没法再多看顾一个了。她帮我照看婉华,也算是替我解忧了。”
“大小姐心善,”这丫头又笑着逢迎,“又有本事,府里上下,谁不说大小姐能干体恤姐妹啊。”
“樱桃,”徐婉淑有些听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声。她在府里这么些日子,可真没听人如此不要脸地夸奖徐婉如啊。
第478章 吃酒
听见徐婉淑的呵斥,这个丫头马上收了声,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徐婉如心想,这樱桃的名字,倒是恰如其分啊。人家上赶着朝她献殷勤,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了。
“你是樱桃吧,”徐婉如笑着吩咐,“小莲在准备画舫,她粗心,你去替她看顾一下。”
“是,”樱桃也不看徐婉淑,赶紧点头答应了。
谁不知道,那个叫小莲的粗笨丫头,就因为对了大小姐的眼,而今月银比谁都高。在见山楼里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怎么做事。即使做错了事,大小姐也就一句话,小莲本就粗手粗脚,做错了也正常,全不怪罪。
樱桃觉得,自己比那个小莲,可是好上十几倍了,若是得了大小姐的眼,说不定就能离开菊园了。徐婉淑气的只差摔倒了,带了个丫鬟出来,谁想竟是个白眼狼,上赶着讨好徐婉如。
同来的徐婉华这会儿也打量好屋子了,的确比海棠楼要好上许多。她虽娇惯,却也知道,不要跟侯府西边的人起冲突,否则谁也维护不了她。即使眼红徐婉莹住的比她好,徐婉华这会儿倒是也没吭声。
熊嬷嬷冷眼看着,倒是替徐婉如庆幸,有徐婉淑这样的姐妹,还不如没有。只不过,这富贵人家的姐妹兄弟,说穿了,大多如此。
小莲这会儿准备好画舫了,飞一样进屋,“大小姐,大小姐,画舫好了,酒也摆上了,乐师也准备好了,左月和南夕也在那里等着了。”
“嗯,”徐婉如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我们走吧。”
徐婉淑一愣,“姐姐,那左月和南夕?”
“嗯,就是青柳枝里来的那两位,”徐婉如毫无芥蒂,拎了徐婉莹就走。
徐婉淑一把拉着徐婉莹,“姐姐,这样不好吧,说了只是游船,怎么有清倌呢?”
“哼,”徐婉如嗤笑,“有何不可,男人听的,我们就听不得了,是何道理,你不去就留下吧。”
徐婉淑也想看热闹的,只是这狎歌姬游湖的名声,她实在不敢背上了。现在有徐婉如这个出头鸟顶着了,徐婉淑自然退后几步,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了。心里却琢磨着,如何事后扣徐婉如一顶大帽子。再百般解释,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可徐婉如就是不听。
徐婉如跟她做了两辈子的姐妹,徐婉淑心里的这点沟沟道道,她是门清。只是这会儿的徐婉如,做事已经不怎么管世人怎么看了,等徐简立住脚,她就该功成身退,回海山去过逍遥日子去了。
徐婉华也听过左月和南夕的名字,前些日子徐婉如大闹青柳枝,这事忠顺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着,谁都知道见山楼里有个清倌叫左月,和英王府里的南夕是一起买下的。
只是徐婉华一向骄纵惯了,再加上年幼,实在不懂得清倌歌姬是怎么一回事,听起来热闹,她就高高兴兴地跟着上了画舫。
熊嬷嬷在徐婉如身边跟着,心想,这丫头的这句话,若是叫贺太后听见了,只怕要引为知己了。
这知春庄是燕国公主年初刚让人修缮的,这会儿看起来,倒是花团锦绣,精巧玲珑的很。庄子虽然不大,却正好当着城北湿地和城西水系的交叉处,往北就是湿地,往西就是凤凰池,凤凰池南下就是曲江,曲江再过去就是皇城。所以风水绝佳,自来都是皇家的庄子。
燕国公主出嫁的时候,因为没来得及修缮公主府,太祖就赐了几座庄子。而后徐坤去世,公主府也没什么必要修缮了,所以燕国公主手里的庄子,比寻常公主多了不少。就连邓太后,都对燕国公主的几个庄子,十分羡慕。
徐婉如上了画舫,小莲就去船头站着了,“小姐,奴婢给您撑船。”
徐婉莹有些好奇,也想上前去看,徐婉如扯了她坐下,“我们坐好了,你往凤凰池去。”
“好嘞,”小莲带了几个船娘,竿子一点,画舫就离了岸头,往水面宽阔处去了。
“姐姐而今不怕水了吗?”徐婉淑又来找不痛快了。
徐婉如嗤笑了一下,“老被人推水里,一来二去就不怕了。”这一来二去,自然也有徐婉淑的份。徐婉淑讨了一个没趣,只得临窗坐了。好在这春日里的湖光山色,的确十分不凡,徐婉淑看着,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等画舫到了凤凰池,徐婉如只让小莲把船停了湖中心,让人热了酒水,又吩咐乐师们鼓乐吹笙,左月和南夕自然也没闲着,低吟浅唱起来。
其实,这酒水也只徐婉如一人在吃,徐婉莹和徐婉华不过八岁,吃点果子也就是了,而徐婉淑又自矜身份,不愿吃酒。
所以徐婉如一人吃着无趣,就唤了小莲进来,“小莲,回去就交给她们了,过来陪我吃酒。”
小莲对徐婉如言听计从,也不顾熊嬷嬷的眼神,径直跪坐了徐婉如边上,陪她吃起酒来。熊嬷嬷见了,只是摇头,这是愚忠啊,史书上批判的愚忠啊。
“嬷嬷,你也吃一盏,”徐婉如吃了几杯,心情好了许多,这几日因为身世,她也憋屈了好些时日。
熊嬷嬷知道她这些日子憋屈,倒是没有逆了她的意思,接过酒盏,吃了一口。金华春,酒色如金,燕国公主倒是舍得,把这百年的佳酿拿来给这丫头糟蹋了。
“给嬷嬷添个酒盏,珍珠,你也吃一口。”徐婉如一边吩咐,一边又递了半盏给珍珠,前世珍珠跟着她去了陈家,最后不得善终。这一次,她倒是好好地嫁了沈邦华,安稳地做着管事娘子。
珍珠红着脸推脱了一下,终究还是拗不过徐婉如,就着她的酒盏,吃了一口。徐婉如放下酒盏,心情十分不错,眼下该在的人,都还好好过着日子,她憋屈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了,谁心中没点块垒,不过酒浇之罢了。
熊嬷嬷冷眼看着,心中庆幸徐婉如是个女子,就她这么逼人喝酒的模样,若是换了男子,那完全是个纨绔子弟的模范了。
第479章 救人
春日里游湖的画舫不少,可这般明目张胆歌舞升平的,却不多见。
毕竟京城里面言官可畏,官家勋贵子弟就算打算找点乐子,也不愿意惹祸上身,最后连累自己长辈。这会儿见了这么艘鼓瑟吹笙的画舫,谁都觉得有些意思了。
“那是谁家的船啊,”有人就问了。
“好像是宫里的画舫,”有人眼尖,仔细看了一圈,又摇头否认,“莫非是哪位长公主的?”
燕国公主是大长公主,她这个辈分的已经没几个人会出来走动了。而肃宗的几个姐妹,倒是都有庄子在京城。
“承志,”有人就喊了,“你来看看,这画舫是不是哪位长公主府上的?”
黄承志正搂了个小娇娘吃酒呢,听见有人喊他,颇有些不乐意。出来一看,那画舫竟然比他的还气派,心中就更不乐意了。
“管他是哪家公主,”黄承志吩咐船夫,“尽管上去看看。”
他母亲昭阳公主,是肃宗唯一的嫡亲妹子,还有哪家公主的身份,能比得上他的母亲。黄承志的眼里,可从来没有其他长公主。
“世子,”船上的下人眼睛尖,“对面都是船娘,只怕船上也是小姐夫人,这么贸然上前,恐怕……”
黄承志倒是有些犹豫了,若是长公主家的少爷公子,他倒是敢得罪。可若是传出去,说他黄承志欺负妇孺,这个就有些挂不住了。
只是船舱里的狐朋狗友听见了,知道黄承志犹豫了,就开始催促,“承志,莫不是不敢惹人家吧。也是,看那画舫,只怕来头不小呢。”
“去,”黄承志经不起撺掇,“给小爷正面撞上前看看,是谁家小娘子,光天化日地出来听曲作乐。”
听说要去正面单挑了,船舱里的狐朋狗友都乐了,“少聪,你猜是哪家长公主?”
“久辉,你怎么不自己先说啊,”安少聪越发得意了,探出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画舫,“怎么看着像大长公主的规制啊,莫非,是燕国公主的画舫?”
“燕国公主,”孔秀夫对京城的画舫游船无所不知,也赶紧探出脑袋去看了,“啊哟,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看这规制,说不定,还真是燕国公主的船。”
“燕国公主?”黄承志在船头也听见了,赶紧喊停,只是船夫听他的吩咐,卯足劲往那簇新的画舫身上冲,这会儿即使喊停,也有些停不下来了。
“那如意,如意会不会也在对面,”黄承志这会儿哪里还记得挑刺啊,在他心目里,徐婉如的画舫再气派,再嚣张跋扈,那都是应该的。
“不会吧,”郭久辉笑着出来,“这做派哪像个闺阁小姐,你没听见歌姬的声音吗,只怕是侯爷带了人出来。”
黄承志的脸色突然有些落寞,“不是如意?”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安少聪唯恐天下不乱,撺掇了黄承志上前。
船夫们听了主家的对话,也知道对面画舫上的人,非富即贵,可速度一上来,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住了。
“世子,小心,”一个船夫喊了一句,“要撞上了。”
黄承志赶紧抓了栏杆,很是紧张地看着对面,心中想着,若是如意,自己就先求饶,再上门赔礼道歉,日后天天缠着她。若是侯爷徐铮,自己也整日上门痴缠,总有遇见如意的一天。
黄承志心里正打着算盘呢,却听见有女子尖叫,“落水了,二小姐落水了。”
黄承志没听清哪位小姐,刚听见小姐两字,就毫不犹豫地跳到水里,朝着船娘围着的方向去了。
安少聪在后面见了,摸了摸鼻子,“承志这会儿算是栽了,这万一不是徐家大小姐呢。”
“听着像是二小姐,”孔秀夫也帮腔了,“他们府里的二小姐,就是清倌姨娘生的那个吧。”
“谁说不是呢,”郭久辉也到了船前,“不过听说长的还可以。”
“昭阳公主不会愿意的,”安少聪补了一句。
众人都默默地看着水里的黄承志,一言不发。好在黄承志的水性不错,已经找到方向,正上下潜水,打算找人。
对面画舫上的人,倒是也都出来了,丫鬟婆子们众星拱月地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不是徐婉如是谁?
安少聪等人,跟萧诚去朱雀大道吃酒的时候,在朝天宫附近都见过徐婉如。这会儿一看,果然是她。
“这般白日吃酒听曲的,”郭久辉摇了摇头,“果然也就只有她了。”
“这般容貌,”安少聪叹了一口气,“难怪萧大哥跟承志都糊涂了,也不知道,承志比起萧大哥来,又有几分胜算呢?”
孔秀夫摇了摇头,“若是没有落水这一遭,承志的机会大一些,他是皇亲国戚,和燕国公主又有血脉关系。可这么一来,我看好萧大哥。”
郭久辉倒是一言不发,若是他能继承爵位,忠顺府的大小姐,他一个信国公府的世子,自然也是娶得的。这般容貌,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
徐婉如吃了两杯酒,这会儿正面若芙蓉,熊嬷嬷担心她吹了风,就和珍珠扶了她进去。只留了个小莲,在船头指挥船娘捞人。在小莲眼里,除去徐婉如,谁都不是她主子,所以捞起人来,也有些懒洋洋的。
好在,黄承志很快就捞到徐婉淑了,春日虽然暖和了一些,可在水里泡了这么会儿,实在冻的不行。
船娘们赶紧拉着黄承志上了画舫,等脚踏了实地,黄承志才知道,自己救错了人。这年头,男女大防的厉害,若是女子落水,救她的只能是骨肉至亲。若是外男救了她,这女子的清白就算不保了。除非,这人愿意就此娶了她。
黄承志看清楚救上来的人,心里倒是有些厌烦起来了,万一这人赖上他,他还怎么娶徐婉如呢。现在宫里的邓太后一直说,让他娶了三公主,黄承志一点儿也不愿意重蹈父亲的旧辙,所以才使劲纨绔,努力荒唐。就盼着三公主见他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最后改个人选做驸马。
第480章 醉酒
谁想,人算不如天算,这会儿却救了徐婉如的庶出妹妹,黄承志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船娘赶紧拿了毛毯,给两人裹上,丫鬟们又下去找衣物,准备姜汤去了。众人正乱哄哄呢,边上却又来了条船,当头站着的,正是东宫属臣白梓楼。
徐婉淑被人裹了毛毯,灌了姜汤,刚有些恢复意识,就看见船头站着的白梓楼了,一时间不禁有些失神,脱口而出,“白世子,是你救的小女吗?”
白梓楼还未作答,黄承志倒是先摆脱责任了,“是,是白世子让我下去救的。”
徐婉淑虽然见过几次黄承志,可这会儿彼此衣冠不整,她一愣,倒是没有认出黄承志来。黄承志的心里,越发不得劲了,他是红尘中人,风流公子,如何看不出徐婉淑喜欢的是白梓楼。他本就无心救徐婉淑,眼见着徐婉淑跟白梓楼亲近,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否则,若是被徐婉淑给赖上了,他还怎么求娶徐婉如啊。
“承志,你也不用这般谦让,”船舱里出来两个小太监,抬了个锦袍公子,玉带金冠,笑的很是和蔼可亲,“你救了徐二小姐,这个功劳,本王自会报知皇兄。”
“小舅舅,”黄承志这才看见,白梓轩的身后,竟然高坐了个英王,笑的如沐春风,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黄承志一向看不上这个依附肃宗的英王,可明里暗里,却在英王手里吃过几次亏,所以,黄承志到了英王面前,倒是不敢托大。
“快扶徐二小姐下去更衣吧,”英王很是云淡风轻,又吩咐黄承志船上的下人拿了衣物过来,替他换了。
黄承志换好衣物,刚想去找徐婉如道歉,却被英王给拦下了,“承志,你赶紧回府吧,你父亲一早就在找你了。”
黄承志一向畏惧父亲,这会儿听说黄默存在找他,赶紧带着人马,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徐婉如的画舫,匆匆离去了。
英王让人抬进了画舫,一眼就看见徐婉如醉的脸若芙蓉,眼若秋水,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刚送了她回府,没两天这妮子就喝成这样,还无知无觉地到船头观望。落水有那么好看吗?天知道这凤凰池上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可真够让人窝火的。
南夕见英王来了,正打算上前请安,却被人拦在了外面,她隔着湘帘望去,英王正坐了徐婉如的身边,跟她说着什么。徐婉如背对着她,头上的金簪特别的刺眼。南夕仔细一看,正是英王说过的蜻蜓簪子,原来如此,他心里的人是她啊,难怪了,这般佳人。
南夕再不服气,也不得不先退下了,而今的身份,徐婉如是侯府大小姐,而她只是个小小的歌姬。来日方长,南夕含恨退下,脸色却丝毫不变。
因为宁国公主的缘故,英王来找徐婉如,熊嬷嬷一向不加阻拦,更何况,英王这会儿来,还是因为肃宗的旨意。
肃宗因为太子妃的缘故,虽然生邓皇后的气,却不愿意就此让儿子记恨自己,所以召了太子,正在书房里给他分析利弊。
邓家已经出了两个皇后,若是再出一个,邓家日后坐大,绝对不是皇家的福气。这一点,邓皇后和太子早就明白了。而邓淑这次,也只是进了东宫做侧妃。可邓太后的怒气,却需要一个出口,若是让萧茉直接做了太子妃,只怕邓太后那一关就过不去。
太子听了肃宗的一番话,才知道父皇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正滴泪纵横,为邓皇后请罪呢,英王倒是来找肃宗下棋了。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一向不错,肃宗训了几句太子,就让他陪侍在侧了。没一会儿,王锦鹏也来了,说是忠顺府的徐婉如出城去了,好像去了燕国公主的知春庄。
徐婉如因为身世的事情心烦,这一点肃宗一开始就知道了,他送了蜻蜓簪子,为的就是挑明父女关系。可朱自恒次日却进宫来了,说徐婉如不愿意公开这事,让肃宗低调行事。
肃宗现在,虽然完全不把徐铮放在眼里了,可强夺臣妻的罪名,也不敢轻易背上,所以,只得答应了朱自恒的要求,默不作声,找个机会,再封徐婉如。
太子在边上默不作声,看着王锦鹏跟肃宗的对答,这才知道,父皇一早就盯上徐家大小姐,难怪邓皇后贸然出手,踢到了铁板。至于辈分的事情,太子完全没往心里去,父皇喜欢谁就喜欢谁,不过是个表侄女,又能如何。
见肃宗着急派人去找徐婉如,太子就提了,“父皇,儿臣东宫的属臣,这会儿正在城北。”
“是白梓轩吧,”英王对东宫的人事,倒是一清二楚。
“是他,”太子赶紧让人给白梓轩传了信,让他跟着英王去一趟燕国公主的知春庄。英王带人到了庄上,听说徐婉如游湖去了,再备了船追去,就看见徐婉如当着风口,就站在船前。
再一打听,说是徐家二小姐落水了。这个徐家二小姐落水,英王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以前去忠顺府赏灯的时候,这个二小姐就落过水,这么多人下去了,能出什么事,英王很不放在心上。
等打发了黄承志,英王才静下心来,进了船舱教训徐婉如。
“你吃了酒,”英王说道,“何苦又去外面吹风,你那二妹妹落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有下人去捞,你出去干嘛?”
“看看,”徐婉如吃了些酒,虽然没醉,却也慢了几分。
“就看看?”英王挑了眉,“莫非,还是你推下去的?”
“哪有啊,”徐婉如笑着比划了一下,“她坐那边,我坐这边,怎么推啊。”
看她笑的促狭,英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回头一看,熊嬷嬷倒是开口补全背景了,“如意小姐是没推,只是她抓了老身的手不放,否则老身倒是能够拉住二小姐。”
也是,这船舱里的人,身手最好的就是熊嬷嬷和徐婉如了,谁落水也不会轮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