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洛阳
“洛阳王的病情怎么了?”英王问的不缓不急,似乎这个洛阳王,跟他的六皇兄周铎,并不是一个人似的。
“听说洛阳王的病情有些好转了,”蒋宇成说的十分隐晦。
当年六皇子中毒的事情,朝里朝外很多人都猜,是他父亲太宗皇帝派人下的毒。此后,太宗也没有继续找人给六皇子医治,就这么给打发到洛阳去了。
思及太宗皇帝的心狠手辣,当时很多人都猜,就是皇家的父子相残,太宗为了以绝后患,才下此毒手。
后来太宗病故,肃宗继位,这个改名换姓的六皇子,就再没有人提起来了。英王在宫中出入,也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说起这个洛阳王了。
贺皇贵妃在世的时候,英王才是个四五岁的小童,对她并无多少印象。方太妃虽然跟邓太后抱团,可她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贺皇贵妃的对手,更何况,当时还有个婆婆贺太后呢。
所以,英王从来就没怎么跟贺皇贵妃的两个皇子正面交锋过。一则他们的年纪差距有些大,五皇子和六皇子围着三皇子肃宗争夺皇位的时候,英王还是个童子。
二则,方太妃和邓太后是一条战线的,英王自然一直是站在肃宗这边的。能不跟贺家所出的皇子来往,方太妃就尽量不让英王跟他们沾边了。
所以,英王对这两个皇兄,并没什么感情。五皇兄一早就过世了,现在的六皇兄虽然处境不好,英王对他,也没多少同情之心。
看见英王说的冷淡,蒋宇成倒是见惯不怪了,毕竟,他们蒋家追随河间王贺家多年,前朝旧事,皇家手足相残之事,听的不要太多。
“洛阳王的病情有所好转,”颜元初接过话头,说,“皇上在京城必定不安,可这洛阳王已经改姓为贺,叫做贺铎。若是皇上还认他这个六弟,就该派人去看看他的病情。若是皇上不认他这个六弟,看在以前那个洛阳王为太祖引路的份上,也该派人去看看他。可这样一来,该派谁去,才能兼有兄弟之情,又有旧人之意呢?”
英王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这两人一唱一和,是想让自己请旨,去洛阳探望六皇兄贺铎呢。
只是,英王并不愿意惹上洛阳王这个麻烦,所以,英王有些犹豫,“这个,本王去洛阳合适吗?”
“王爷,”蒋宇成比较性急,脱口而出,“这是王爷出京的最佳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以后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蒋宇成说的通俗,英王有些想笑,却又想到洛阳王跟贺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心里有些怀疑,蒋宇成跟颜元初,是否打算哄骗自己去洛阳,他们再改投六皇子呢。
颜元初看见英王的脸色变幻莫测,就知道英王对自己两人并不信任。他们跟着英王也有大半年了,虽说不是十分亲近,却也有几分交情了。颜元初在心里微微叹气,看来,这祖传的疑心病,果然也传到英王身上了。
“王爷,”颜元初分析道,“贺家的旧部,早已经都在洛阳以西了。若是他们有心投靠洛阳王,何必等到今日呢。而且,洛阳王在王府里寸步不得外出,若是有一丁点儿异动,早就被洛阳的官员上报给朝廷知晓了。这样的洛阳王,就算贺家的人想投靠,也不敢投靠他啊。”
颜元初说话,一向点到为止,很少这样说的入木三分。
英王听了,心里倒是有几分心动了。毕竟,他是真的不愿意像福王那样,留在京城,做一个俯首称臣的富贵王爷。还要处处替肃宗说好话,到处求人。这样的日子,英王心高气傲,如何过的习惯。
看见英王有些心动了,颜元初趁热打铁地说,“这事若是跟方太妃说,一定能成。”
“哦,太妃她老人家,”英王想了想,果真像颜元初说的那样,这宫里要是有一个人希望英王出京,那一定就是抚养他长大的方太妃。方太妃跟邓太后虽然是姑表姐妹,可两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跟着太后逢迎拍马的跟班。方太妃自然很想,跟着英王去藩地,做一个至高无上的老太妃老封君。
所以,若是英王有机会出京,建立自己的势力,最支持他的,一定是方太妃。
三人就此商定,由英王进宫去和方太妃露个底,表明就藩的心意。
次日,英王进宫探望邓太后跟方太妃。方太妃闻弦歌而知雅意,和英王一拍即合,就跟邓太后提了。只说英王想替兄长解忧,去洛阳看一下洛阳王。
一则他们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由英王出面去探望,肃宗脸上也好看一些。毕竟,太宗冷血狠心的事情,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肃宗并不愿意继承父亲这样的一个名声,他总想着,让所有人都仰望敬重自己。所以在名声上面,肃宗很是爱惜羽毛。
二则,天下的皇帝都是多疑的,肃宗也不放心,让别的兄弟去洛阳探视贺皇贵妃所出的洛阳王。而英王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少年。由他出面,去洛阳探望贺铎,既能体现肃宗温情的一面,又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所以,肃宗听了邓太后的转述,立马就答应了。英王主动请缨,对肃宗来说,正是雪中送炭的好事。
英王得了肃宗的回信,就收拾了行装,进宫拜别邓太后和方太妃,出京前往洛阳去了。
一则要看看洛阳王的病情究竟如何了,若是有所缓解,则洛阳王府的防备和监视就要加强一下。
二则,颜元初和蒋宇成联络了贺家旧部,也在洛阳以西驻扎了。英王此去,就要正式接手这批旧部了。
在这个永嘉二年的年初,命运绑在一起的三人,英王去了洛阳,徐婉如去了海山,而另外一个谢石安,则背起行囊,前往山东济南府游学去了。
说是游学,谢石安更想找到唐知非,继续学些功夫。前世他就跟了半年,受益匪浅。今生还有许多事情要去面对,谢石安也打算在英王夺位之前,多做准备。
四下打探之后,谢石安觉得,孙道隐的海山,很可能就在山东。所以,他背了行囊,跟家人说去游学,就这么出发了。
第272章 首辅
都说岁月如梭,而山中的岁月,过的更是稍纵即逝了。
谢石安在历山书院住了一段日子,除去听听龙川先生的讲学,并没什么机会去找那个不知道在何处的海山。
而他前世的师傅唐知非,似乎对他更是避而远之,从来没有露过面。谢石安想起上次在忠顺府遇见唐知非的事情,总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就跟唐知非细细商量了。何必等到后来,上下都没有一个着落。
找不到海山,又见不到唐知非,谢石安的山东之行,似乎毫无成效。就这么着,谢石安又回了京城,只是这些年里,他在京城和济南府之间频繁来往,顺便也经营着京城的**生意。
他和庄大头之间的合作日益,京城也渐渐知道有个十公子了。至于这个十公子是庄大头的亲戚,还是庄家的后辈俊杰,就无人知晓了。
一眨眼,便是嘉和九年了,肃宗在位,也已经九年半了。
嘉和二年黄门初现,引的地动不止,而后却被国师潘知远制住,此后一直毫无声息,京城一片太平。
只是上位者,怎么可能对黄门这样藏着宝藏的秘密不感兴趣呢。更何况,这个黄门的秘密,似乎就在他们的皇宫里面。
所以,这些年里面,肃宗一边在朝堂之上拉拢自己的势力,一边又派人明察暗访黄门的秘密。
只是贺家的人,被太宗皇帝灭的太过一干二净了。现在肃宗想找个知情人,都十二分的不容易。
一切都还在混沌之中,就算肃宗再想开启黄门,一探门后的秘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上次嘉和二年的地动,肃宗已经学到教训了。若是找个半桶水的外行人,很可能会把自己的太平盛世给赔了进去。
在皇帝的宝座上坐了九年半年,肃宗已经十分适应皇帝这个身份了。除去死亡,他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会让他离开这个位置。
肃宗上位之后,倒是也算得上国泰民安。北疆有镇国公谢家一门,西边有靖远将军萧家,偶有外敌侵犯,也很快就会平息战火。
靖远将军和镇国公都已经回京荣养,说是荣养,其实是给子孙腾出位置。而他们这些老头子在京城里面住着,皇帝也不会担心谢家和萧家的子孙在外起了什么异心。得了肃宗的信任,子孙们在外,也更自由一些,不用处处束手束脚。
若是边疆有什么需要,或是缺兵少粮,有这些老头子在京城,人脉雄厚,事情也好办许多。所以,镇国公谢家和靖远将军府萧家,这几年里面,倒是蒸蒸日上,更胜从前了。
镇国公府谢家有两子,长子谢楠一早就在北疆。镇国公谢克定回京之后,北疆的一切,都交到了长子谢楠手中。谢楠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守着北疆,眼下一切都顺畅平安。
次子谢松本是兵部侍郎,过了这么些年,已经擢升到兵部尚书一职。日后是否可以入阁,还要看肃宗这个皇帝的态度如何。
可是,无论谢松入不入内阁,他身后的镇国公府,已经是他最大的后台了。
肃宗看在谢家的面上,倒是很可能会让谢松入内阁。而谢松一旦进了内阁,他们谢家兄弟一里一外,一文一武,几乎就能独断朝纲。所以,朝中对谢松入阁的事情,反对的声音不小。
只是谢松的岳父傅广雅,而今也是内阁中人。有傅广雅在,内阁对谢松是否入阁,并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谢松就算不入阁,他也能够轻易影响内阁的决定。有傅广雅在,就相当于谢松在。
自从原来的首辅霍君实病退之后,这内阁,一直由次辅胡士亮管着,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胡士亮并不在乎。
霍君实是帝师,又是两朝内阁首辅,名声显赫,肃宗就算对这个老师傅没什么感情,也得装出一副尊师重教的模样,逢年过节赐些东西,偶尔还要上门探望一圈。
这个,倒不是肃宗为人仁厚,或者说,也不全是为了名声考虑。毕竟,霍君实这样病休在家,对肃宗来说,才是最好的事情。
一则,肃宗不用急于提拔一个新的首辅,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选一个让他满意的听话的首辅。肃宗而今,也不过三十六七岁,正值盛年,实在不愿意找一个白发苍苍的首辅,整日跟自己作对。
霍君实占着首辅的名字,却不做事,对肃宗来说,就再好不过了。霍君实本就是他的师傅,肃宗完全可以借用尊师重教的名头,拖着不换首辅。
而朝中百官,很多都是霍君实在位的时候提拔上来的。过来这么些年,这些官员也都站稳脚跟,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他们自然不会反对霍君实占着首辅的位置了。
而内阁次辅胡士亮,就更不愿意换什么首辅了。他是万年老二,若是再来一个新的首辅,他还得磨合,说不定,还得对着一个年纪资历都比自己小的人低头。胡士亮哪里愿意这样啊,若是如此,还不如前面永远摆着一个霍君实呢。
当然,胡士亮也考虑过自己做首辅的可能性。只是,他的年纪比霍君实小了七八岁,这么些年下来,他也到了该考虑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若是让胡士亮去做首辅,只怕也当不了几年,就得回乡。所以,胡士亮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满意,前面有个不管事的首辅,他这个次辅十分自在。名义上是次辅,权力和职责范畴却赶得上首辅,胡士亮再满意不过了。
可是,内阁里面,也有人想坐首辅这个宝座。只是肃宗的态度暧昧不清,对首辅霍君实百般尊敬,众人看了七八年,也终于看明白了,皇帝是不想有人去坐首辅这个位子。
所以,即使心里还有别的想法,众人也不敢表现出来。自古最多疑的,莫过于帝王,而今的肃宗,手里还有一支锦衣卫,谁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明晃晃说出来啊。
因此,朝中的局势,就跟肃宗刚登基的时候差不多了多少。只是,权力却慢慢都集中到了肃宗的手里面。
第273章 利刃
说到肃宗手中的权力,就不得不提一下肃宗的锦衣卫。
锦衣卫原是前朝大梁的旧物,大楚的太祖登基之后,就彻底废除了锦衣卫这一机构。自古以来,帝王身边多有十二近卫,比如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等等。而这个锦衣卫,就是大梁一朝最让人风声鹤唳,不敢多言的机构。
锦衣卫原是大梁一朝的拱卫司,后来成了搜集军政情报的密探机构。对外,锦衣卫宣称统管皇帝出行的仪鸾司,掌管仪仗和随行侍卫。可实际上,这锦衣卫,却是皇帝的私人密探,直属于皇帝,也只听命于皇帝本人。
大梁的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锦衣卫掌管刑狱,还给了他们巡察缉私的权力,锦衣卫里面,还设了镇抚司,处理诏狱。除去侦查,逮捕和审问,锦衣卫还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军事活动。
首领是锦衣卫指挥使,一般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直接像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大楚建国的时候,太祖皇帝觉得这前朝的锦衣卫权力太大,诏狱之烈,让百官战战兢兢,所以才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所以,太祖下令废除了前朝的这个锦衣卫,该为亲军卫,只让负责仪仗和随行卫士。
可是到了肃宗手里,却把大梁一朝的这个锦衣卫,给发扬光大了。肃宗登基之时,前面的障碍已经都被父亲太宗皇帝剔除的差不多了,贺家已经只剩了一个外壳,连东海王都已经是旁支的子嗣了。
朝中百官也已经臣服,边疆又没什么战事,天下太平。可这样的天下,让肃宗如何立威,如何建功立业,让天下仰视?
若是肃宗按照父亲太宗皇帝留下的局面走下去,即使过了百年,人家也不会记得肃宗做过什么。而且,太宗留下的局面,君主手中的权力并不大,反而是百官和武将手中还都掌着相当大的权力。
所以,肃宗决定另辟蹊径,收拢权力的同时,开创属于自己的太平盛世。而肃宗开创自己时代的方式,和祖父父亲都不一样。他选了大梁最盛行的锦衣卫,做了自己的武器。
有了锦衣卫这一利器,肃宗在与百官的争斗之中,渐渐占了上风。霍君实的病休,内阁的听命行事,武将的循规蹈矩,都和肃宗的锦衣卫摆脱不了关系。
只是,肃宗重新启用锦衣卫的缘故,倒不是控制朝堂政局,反而是为了查探黄门秘密。
当时听了潘知远的话,肃宗知道,这黄门一事,非同小可。而他当时能用的,能指挥的动的人,也就宫里的侍卫。
所以,肃宗重启了大梁一朝的锦衣卫,给了他们相当大的权力。谁知事与愿违,黄门的事情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可是朝中的局势,却每天都朝着肃宗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也算得上错有错着了,肃宗对锦衣卫的表现,十分满意。可是黄门的事情,仍是锦衣卫的一项重要任务。
嘉和九年的清明在即,干燥的京城,也难得下了几天阴雨。只是京城人见惯了干冷,突然这样阴雨连绵,谁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般湿冷,夜里躺倒被子里面,都是一股子潮湿阴冷,实在有违京城人的常识。也不知道,今年的初春,为何这般料峭。
这一日,肃宗正跟锦衣卫的指挥使,在上书房里密谈。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正是肃宗乳母的儿子,王锦鹏。
肃宗出生之时,太祖刚刚起事,太宗跟着父亲太祖,也在外征战。家中妇孺,都跟着贺太后在陕甘一带居住。
肃宗的生母邓太后,那会儿还不是太宗的发妻,所以,日子过的也有些艰辛。而当时邓家见女儿在夫家日子过的不易,就送了个族里的妇人过来,帮她抚养肃宗。而这妇人,就是王锦鹏的母亲王邓氏。
王邓氏原是邓家女儿,出嫁之后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王锦鹏。可是丈夫早亡,族里争夺田地房产,就把他们孤儿寡母地给赶出了门。王邓氏无家可归,只得回到娘家,依附邓家生活。
邓家见邓太后在周家日子不易,又刚生了个儿子,就把王邓氏母子给送了过来,说是照顾邓太后母子。就这样,王邓氏母子就在周家住下,王邓氏做了肃宗的乳母,而王锦鹏则做了肃宗的跟班。
两家本就有亲戚关系,虽然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可邓太后在王邓氏最艰难的时候,给了她们母子一个栖身之处。王邓氏对邓太后,自然是死心塌地。
就这么过了几年,肃宗也长大懂事了,整日里跟着王锦鹏,跟他的感情也很深厚。只是这会儿,太祖和太宗的事业越发大了,占的地越来越多,手下的兵也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就有人想朝他们下手了。
可是太祖父子的身边,侍卫太多,防守太过严密。所以,有人就想朝他们的后宅下手。贺太后本是皇家女儿出身,自小见惯了暗杀绑架,身边的防卫也很严密。所以,一来二去,他们就盯上了邓太后母子。
等他们下手的时候,邓太后险里逃生,得了性命。可肃宗和乳母两人,却陷入了重围。最后是乳母王邓氏拼死护着肃宗,才等到了太宗的侍卫前来救援。
只是乳母王邓氏重伤不治,丢了性命。而后,肃宗对王邓氏留下的奶兄王锦鹏,就十分关照。邓太后对王锦鹏,也是另眼相看。
等周家得了天下,太祖做了皇帝,后来太宗又做了皇帝,王锦鹏的待遇,自然不比军中武将人家的孩子差了。
只是他跟着肃宗,形影不离,并没什么实质职位。直到肃宗登基,王锦鹏才做了京卫的首领。而后肃宗重新启用锦衣卫,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自然非王锦鹏莫属了。
先且不提王锦鹏的母亲跟邓太后同属一宗,也不提王锦鹏的母亲王邓氏为了肃宗而死,就凭王锦鹏多年跟着肃宗出生入死的情义,肃宗心目里最信任的人,也一定是他。
第275章 脱罪
说及徐婉如,肃宗倒是又问了,“锦鹏,你派去济南府的人,可曾见过如意?”
“见过了,”王锦鹏笑着回话,“听说,如意小姐的容貌,酷似其母。”
“酷似其母,酷似其母。”肃宗嘴里念叨了几句,却问,“像不像……”。
只是,肃宗的话,并没有问全。可王锦鹏却会意了,回道,“神情颇有皇家威仪,回话的人说了,气势颇像燕国公主当年,敢说敢做,快意的很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肃宗拍手笑道,“姑母当年,可是巾帼英雄啊,不知道如意眼下,是何模样,朕可真想亲眼一见啊。”
“听说宁国公主已经答应,让如意小姐今年回京一趟。”王锦鹏说,“只是究竟何时回京,属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不急不急,”肃宗笑道,“她在济南府,远比在京城过的畅快,何必急着回京呢。”
徐婉如跟着孙道隐的事情,潘知远并没有瞒着肃宗,只是,他也没有主动告诉肃宗。等肃宗的人马找到线索的时候,潘知远才顺水推舟,说到宁国公主身上去了。
只说徐铮见识不明,对庶出的女儿太过偏心,而徐铮的后宅又很混乱,徐婉如在忠顺府的日子,并不舒服。
所以朱自恒才出了主意,让徐婉如消失一段日子。潘知远为了朋友义气,就给介绍了宁国公主。因此,徐婉如才去济南府跟了宁国公主。
宁国公主的身份贵重,是太祖和贺皇后唯一在世的孩子,肃宗自然没什么意见。只要徐婉如不在徐铮边上挨白眼,肃宗觉得徐婉如跟着宁国公主,还能长些见识。
这些年里,肃宗通过潘知远跟朱自恒,往徐婉如那边送过许多东西。而这一切,只不过瞒着忠顺府上下,燕国公主和徐铮,自然毫不知情了。
说好徐婉如的事情,肃宗又回到运河的话题上了,“这个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申时一刻的传言,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他们可曾找到过这样的少女。”
“不曾,”王锦鹏回道,“正是因为不曾,属下才觉的有些奇怪。按理说,就算没有这样的少女,为了钱财,也有不少人会弄虚作假,去试上一试。听说,有人开了大价钱,想买这样时辰的少女呢。”
“嗯,朕也觉得古怪,”肃宗吩咐道,“你继续追查,若是有什么异样,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协助你做事。”
“是,多谢皇上体谅。”王锦鹏这次回京,并没有什么收获,这会儿肃宗非但不怪罪他,还给了额外的权力。王锦鹏心中,自然十分感激。
只是,他在里面,也耍了小小的手段,把话题引到了徐婉如身上。只要提起徐婉如,王锦鹏知道,肃宗就不会继续追问失败的事情。
至于运河上那个命格时辰的事情,不过是件小事,哪里进的了他王锦鹏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眼睛。这天下卖儿鬻女的人家多的去了,因为一个奇特的命格时辰,买卖一个少女,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有些人家为了风水命数,买个和自己相符合或者相辅助的人,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王锦鹏听说的时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这少女的生辰,跟徐婉如有些接近,王锦鹏才稍微注意了一下。
后来在千寻码头丢了线索,回京没法跟肃宗交代,王锦鹏才把这事给想起来了。一旦把话题引到徐婉如身上了,肃宗就不会再生气了。
其实,那运河上的传言,要找的可不仅仅是申时一刻的少女,而是那天十二个时辰里面出生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时辰。
倒不是王锦鹏对肃宗不忠心,而是人都有趋福避祸的天性。王锦鹏所有的权力都来自肃宗,自然更担心肃宗对自己不信任了,或者对自己失望了。所以,王锦鹏对肃宗的心里,一向掌握的,比谁都好。
一个少女的生辰话题抛出去,肃宗就有说有笑地提起徐婉如了,再不骂那些文官集团,也不说漕运码头了。
王锦鹏悄无声息地掩盖了自己的失败,离开了上书房。到乾清宫的外面,却看见了御马监的首领太监刘芳。
刘芳见了王锦鹏,趾高气扬地点点头,就往乾清宫去了。
这个刘芳,原是肃宗自幼挑选的内侍。跟现在的秉笔太监宋宝一样,都是肃宗的心腹之人。
王锦鹏虽然跟肃宗形影不离,可他毕竟是外臣,无法出入后宫。所以,肃宗在后宫的一切,王锦鹏还得找人通风报信,轻易也不敢得罪这些肃宗的贴身內侍。
刘芳原是内官监的首领太监,可这些年里面,肃宗和邓太后互相博弈,从邓太后手里,夺回了御马监的位置,让刘芳做了御马监的首领太监。
刘芳为人刚愎自用,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王锦鹏对他,也自有一套想法。只是面上,十分和气。毕竟,大家都是肃宗最信任的一批人,何必伤了和气。
而邓太后之所以落败,放弃了御马监的权力,跟肃宗跟前的魏明大有关系。魏明原是邓太后选出来放在肃宗身边的小內侍,这些年里面,跟着肃宗十分卖力。
肃宗登基之后,魏明坐了內侍的第一把手,当了司礼监的首领太监,也就是掌印太监。只是,肃宗生性多疑,对魏明并不十分信任。毕竟,魏明是邓太后给塞到他身边的內侍,究竟是听他的,还是听邓太后的,可就不好说了。
好在,魏明头脑清楚,看准时机,给邓太后挖了一个大坑,帮着肃宗,夺回了御马监的大权,还帮肃宗出了个好主意,让他重启锦衣卫。
就此,肃宗才压过邓太后,掌握了后宫的实权。虽然司礼监和各处衙门里面,还有邓太后的人,可是,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且,他们是嫡亲的母子,有时候没必要不留后路。所以,邓太后息事宁人退到了慈宁宫,借口自己体弱多病,把后宫的权力交给了侄女邓皇后。
第274章 码头
“锦鹏,”肃宗站了窗前,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阴雨,心中多少也有些烦躁,“这事还没什么消息吗?”
王锦鹏半低着头,回道,“皇上,上次追查的线索,就断在运河附近。若是皇上给属下一道密旨,说不定可以一试。”
“罢了,”肃宗对着窗外的雨,站了许久,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王锦鹏明知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还是问了一句,“皇上,眼下还不是时候吗?”
肃宗摇摇头,“眼下还用得着他们,再等等吧。”
“是,”王锦鹏点头称是,肃宗口中的这个他们,可不是什么寻常人。
上次王锦鹏奉旨追查黄门的线索,到了京杭运河的千寻码头,却断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找不到了。
这运河的码头,自然和漕运的那批人有关。做漕运的,虽然都是些世俗豪强,可他们身后的关系,却错综复杂。不是高官,就是武将,尤其是大楚的文官集团。
肃宗一朝的武将,多是跟着太祖太宗从西边和北边起事的将士后代。可文官就不一样了,多数来自文章锦绣之地,比如江浙,比如两湖两广之地。
文官多出自江浙湖广的富贵乡绅人家,在当地立足多达几百年,家中耕地无数,钱粮无数。
江南有些地方,良田美景,一眼望去,尽属一家人所有。这事,肃宗派吏部侍郎朱自恒去江南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许多类似的事情了。
而这些人家有钱有粮,自然要找出路卖了这些堆积如山的粮食。而漕运,正是把江南的粮食,美酒,丝绸运往京城,运往北方。一来二去,这些漕运背后,怎么可能少的了文官集团的身影呢。
肃宗眼下,还要文官对自己的支持,一时半会,也不好去动了文官集团的利益所在。所以,王锦鹏明知道肃宗眼下还没法对付文官,却不得不问上一句。毕竟,黄门的秘密,也很重要,若是断在运河边上,实在有些可惜。
“算了,再等等吧,”肃宗犹豫了一回儿,突然脸色有些铁青,嘀咕了一句,“反正朕有的是时间。”
的确,他眼下不过三十六七岁,而朝中的那些文官领袖,多半已经在古稀之年了。这九年半里面,肃宗很少提拔新人,反而对太宗留下来的文官加以重用。
空了这么九年,看似重要,却把这些文官的后路给截断了。他们虽然身处高位,可家中子弟,却很难继承到他们的高官厚禄。毕竟,这九年的空档,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赶上的。
而朝中的中层文官,都是肃宗上位之后,通过科举,一一提拔上来的。虽然这些中层文官和高官之间也有师徒门生之谊,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天子门生,更看重肃宗的提拔之恩。
等这批古稀之年的高官们下去了,而这批中层文官也已经得到足够的锻炼了,那时候,才是肃宗的时代。
所以,肃宗才说,他等的起。毕竟,与那些古稀之年的高官相比,他正年轻力壮,正是大好时光。就算熬,都能把这些老家伙给熬死了。
天下谁都身不由己,连肃宗也不例外,王锦鹏在心中感慨,还是像他这样,只用听命皇帝一人,反而更加自在。
“皇上,有件事,属下不知道该不该说,”王锦鹏有些犹豫,最近他听了一些很荒唐的事情,看起来,跟鬼神之事脱不了干系。可若是不说,万一背后还有什么阴谋,他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岂不是严重失职。
“你都开口说了,”肃宗笑道,“就跟朕说说吧,你我虽属君臣,可你跟朕的关系,可比朕跟那些皇兄皇弟之间,强太多了。有什么话,就随意一些吧。”
肃宗心里,倒是真把王锦鹏认作兄长的,名为君臣,实为兄弟。王锦鹏对肃宗,自然也是死心塌地,死而后已的。
“属下追到千寻码头的时候,跟丢了黄门的线索,却查到了一件颇为离奇的事情。”王锦鹏卖了个关子。
果然,肃宗就好奇起来了,追问道,“什么离奇的事情?快说来与朕听听。”
王锦鹏微微一笑,两人的关系,还是跟当年在陕甘的时候一般无二。既然如此,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永远牢不可破了。
“皇上,请听属下细细说来,”王锦鹏笑着说,“这京杭运河上,竟然有个传说,只说寻得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申时一刻的少女,就能富甲天下了。”
“富甲天下竟然这般容易?”肃宗笑着问,“这少女若是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申时一刻出生,现在该多大了?”
“回皇上,现在应该十四岁了。”王锦鹏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哦,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申时一刻,”肃宗突然问道,“怎么跟如意似乎是一天的生辰呢。”
“是,只是跟如意小姐的时辰不同,可日子却是同一天。”王锦鹏笑着补充,“难怪当年,京城都说如意小姐的命格贵不可言。”
这话刚出口,王锦鹏就觉得不对劲了。当年肃宗和朱念心,以及徐铮之间的情感纠葛,最清楚的,莫过于王锦鹏这个形影不离的跟班了。
这些年,燕国公主虽然费尽心机,把儿子徐铮弄到了兵部做事。可过了这么多年,肃宗就是爱理不理,前年勉强让徐铮做了个兵部员外郎,却不给他实职,只是这么挂着名字。
徐铮本不是什么有上进心的人,被肃宗这么虚挂在兵部,抑郁不得志,期间也做错了不少事情。就因为燕国公主出面,他才勉强挂在兵部,有点事做。
肃宗看不惯徐铮,徐铮自己又没什么真材实料,所以,燕国公主也实在无可奈何,只求子孙平安无事,并不想要什么出人头地的功绩了。
徐铮自然也知道,肃宗为什么看不惯他。太宗在位之时,对嫡亲妹子燕国公主极度宠爱,对燕国公主所出的徐铮,自然也青眼有加。徐铮在太宗皇帝面前,可比肃宗这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有面子的多了。甚至,还抢了肃宗看好的侧妃人选朱念心。
只是太宗去后,肃宗对徐铮的夺妻之恨,十分记挂,徐铮的日子,自然一点儿也不好过了。
第276章 丁循
邓太后退居慈宁宫之后,就把后宫的权力都交给了自己的侄女邓皇后。
只是邓皇后深知姑母为人,贪恋权力,不肯放权。所以邓皇后接过六宫的权力之后,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了一个傀儡。宫中事务,无论大小,全都报去慈宁宫,一概由邓太后决断。
就这么着,肃宗和邓太后母子两人,才算保持了一个较为和平的相处模式。而邓皇后,虽然做着傀儡,倒是比以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存在感。
肃宗心里,也对邓皇后多少有了一些好感。正因为有邓皇后在中间调和,他们母子才没有彻底决裂,眼下的处境,肃宗十分满意。
只是,魏明的处境,却有些微妙了。魏明选了肃宗一边,却得罪了邓太后。只是,他当时的处境,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慈宁宫,魏明就不怎么轻易去了。万一见着旧人,难免要被人损上几句。而别的內侍想要上位,也都指着他指指点点。
虽然站对了方向,成了肃宗的心腹。可魏明终究不是肃宗自己挑选的人,眼下做着掌印太监,却战战兢兢,十分小心翼翼。
好在,魏明给肃宗出了主意,让他重新启用锦衣卫,而后肃宗的奶兄王锦鹏也是魏明一力推荐的。至此,魏明和锦衣卫搭上线,他替王锦鹏传递后宫消息,王锦鹏也替他做些事情,彼此勾搭,互惠互利了。
司礼监的二把手,也就是秉笔太监宋宝,一直想要上位,却苦于没有机会。宋宝跟刘芳一起长大,两人交情极其深厚。
眼见着魏明跟王锦鹏亲近,宋宝和刘芳就有些看不过去。宋宝能忍,也善于掩藏情绪,可刘芳直来直去惯了,见了王锦鹏,有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这会儿王锦鹏从上书房出来,遇见了刘芳,刘芳就点点头,并不和善。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王锦鹏深知其中道理,并不深究。而这些整日跟着肃宗的阉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所以,王锦鹏虽然身居高位,对刘芳的态度,还是一直极为谦和。
肃宗正值盛年,膝下儿女成群,这个刘芳眼皮子太薄,现在就已经开始站队,日后怕是要吃大亏了。现在不点醒他,日后有的苦吃,何必自己动手呢,王锦鹏很想的开。
刘芳没给王锦鹏好脸色看,王锦鹏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出宫去了。
刚出宫门,王锦鹏就遇到了承恩公府派来的管事,说是清明将至,邓家要祭奠祖先,问王锦鹏是否同去。
王锦鹏是王家的子孙,可是王家没有恩义,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占了田地房产。后来,还是邓家收留了王锦鹏母子两人,帮他们找到了出路。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王锦鹏只当自己是邓家的异姓子孙,祭奠祖先的事情,邓家找他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的邓家,可不是以前阳和卫的小小千户了。现在的邓家,是邓太后的娘家,肃宗皇帝的外家,也是邓皇后的娘家,太子殿下的外家。这么牵扯不清的关系,血浓于水,如何不重要啊。
王锦鹏对于给邓家帮忙,是十分乐意的。听了管事的话,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晚上得空,就去承恩公府一趟。管事得了他的回话,就回府去和承恩公复命去了。
倒不是承恩公府还要外人帮忙准备祭祀,而是王锦鹏管着锦衣卫上下,做事十分方便,想要封哪个城门,想要锁哪条道路,都能随心所欲。有他出面了,京城百官都要卖王锦鹏一个面子,邓家不用直接出面,就有十足的方便。
应承了邓家的事情,王锦鹏就着急办好杂事,赶紧去趟承恩公府。可是,他越着急,手上的事情却越多。案牍劳形,王锦鹏也有些无奈。没事情做的时候,他觉得闲得慌,现在忙了,又恨不得生出三四双手来。
王锦鹏正忙得要命,手下却来通报了,“指挥使,五城兵马司来人了。”
“谁啊,”王锦鹏抬起头,很不耐烦地问道。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手下说,“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今日说了这个时辰要来,果然又来了。”
“丁循?”王锦鹏点点头,这个丁循是承恩公府的人,不能不见,“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丁循就跟着人进来了。
丁循的父亲丁峰,已经在宣府守备的位置上坐了七八年。听说皇上为宣府和大同的事情,打算再设一个大宣总督。而丁峰,很可能就是大宣总督的最佳人选。
而丁循的妹妹丁岚,嫁到忠顺府,做了燕国公主的儿媳妇,而今也有七八年了。出嫁次年就生了个女儿,前几年,又生了一个儿子,眼下夫妻和睦,身份也十分尊贵。
丁循自己则离开宣府,进京娶了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女儿温氏。后来又因岳父一家帮忙,慢慢接替了岳父的职位,做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
丁循年轻力壮,就已经是副指挥使了。若是得了皇上的青眼,随时都能坐上正位。所以,就算丁循不是承恩公特意关照过的人,王锦鹏也不会轻慢了他。
“丁大人,在下最近远赴江南,不在京城,听说丁大人来过几趟,实在轻慢了。”王锦鹏一边告罪,一边让人上茶。
丁循也十分客气,见礼之后坐下,只说,“是在下失礼了,明知道王大人公务繁重,还来打扰,是在下的不是啊。”
两人客气了好一会儿,才算进入正题。
丁循喝了一口茶水,才缓缓问道,“王大人,你可曾听说运河码头上的一个传闻。”
“哦,”王锦鹏想到自己拿去敷衍肃宗的传闻,心中一动,就问,“可是永嘉十三年生辰的那个传闻?”
“正是,正是!”丁循赶紧点头称是,“正是这个传闻,说是无论男女,无论时辰,只要是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的孩子,有多少,他们就买多少啊。”
第277章 徇私
“什么!”王锦鹏明知丁循说的没错,却大声叫到,“那在下怎么听说,他们找的,是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申时一刻的女孩呢?”
王锦鹏就是这么跟肃宗说的,这会儿,他自然要明知故问了。
“哎呀呀,”丁循抱怨说,“若是申时一刻的女孩,下官就不着急了。”
“哦,这事究竟是怎么一说呢,”王锦鹏问,“还请丁大人细细与我说来。”
“哎,”丁循叹了一口气,“王大人应该也知道,我们家里的小妹,正是忠顺侯的继室夫人。前头那位夫人过世的早,留下一对双生儿,一儿一女。这女儿许多年前就走丢了,这儿子一早就封了世子,祖母燕国公主看他看的跟命根子一般重。我妹妹而今又生了个小外甥,处境就突然有些微妙了。都说后妈难做,这公侯世家就更难了。我妹妹处处都先紧着这个小世子,唯恐落人口实,说她这个后妈无良。”
王锦鹏点点头,也说,“燕国公主年轻的时候,就有些刚烈,你妹子在忠顺府做儿媳妇,是比常人辛苦一些。”
“可不就是,”丁循感慨,“我妹妹并无野心,只想抚养外甥和外甥女平安长大,可在外人看来,她这个后妈,总有异心。这次运河码头传来这样的消息,可把我妹妹给吓坏了,若是忠顺府的小世子出事,她这个后妈可就是首当其冲啊。所以,她眼巴巴派人请了我过去,当众商量了一圈,只求避祸,让小世子避开这次的事情。”
“各家都有各家难念的经啊,”王锦鹏感慨了一句,忠顺府里的这些破事,他自然一清二楚。
丁循的妹妹没生儿子之前,燕国公主并不怎么针对这个儿媳妇。可是丁岚生了个儿子,燕国公主就有些疑神疑鬼了。
毕竟,她曾经丢过一个孙女,这会儿就剩了徐简一个,自然看的分外紧了。以前还让徐简跟着丁循出来走动,后来就越发少了。
对于京城富贵人家的事情,王锦鹏知道的,比谁都多。只是,他表面上装的一无所知,就听丁循说了大半天。
说来说去,丁循就想找王锦鹏,把这次谣言背后的人给找出来,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嘛。这样无风三尺浪的,丁岚在忠顺府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王锦鹏思考再三,觉得这事值得一做。一则肃宗有言在先,让他追查这事,若是有需要,还能找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
这会儿他还没动手呢,五城兵马司的丁循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若是查出一些什么,功劳可以记在自己身上。若是查不出什么,也能推到丁循身上。而丁循是为了妹妹着急,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想好这里面的来龙去脉,王锦鹏就点点头,说道,“丁大人的心情,在下也能理解。只是最近这锦衣卫的事,还真有些棘手。在下虽然有心,可人手方面,只怕有些紧张啊。”
听说王锦鹏愿意帮忙了,丁循赶紧跟进了,他不介意锦衣卫没几个人来帮忙,他只要锦衣卫的特权开路开门。
“人不在多,王大人的手下,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丁循赶紧拍起了锦衣卫的马屁,讨好王锦鹏。
王锦鹏倒是不怎么在乎人家对自己的拍马迎合,跟丁循商量好时机,就派了两人给他。
王锦鹏自然也明白,五城兵马司能搜京城所有地面,可是却不敢动百官的宅子。丁循找他们锦衣卫帮忙,很可能,这谣言背后,就是哪个高官。
这些得罪人的事情,王锦鹏觉得,让丁循去做,倒是也不错。等功劳来了,自己再分就是了。
等丁循离去了,门外却进来一个人,只站着对王锦鹏冷笑。
王锦鹏一抬头,却看见自己的族弟王锦秋,正背光站着,脸上似笑非笑。
这个王锦秋,正是王锦鹏在王家的族弟。虽说因为陈年旧事,王锦鹏从不跟王家人来往,可是这个族弟,王锦鹏却是另眼相看的。
当年王家全族都欺善怕恶,不敢出手援助王锦鹏母子,只有这个王锦秋的父母,帮着王邓氏说过几句公道话。后来,还帮着王邓氏出逃,逃回邓家。
周家登基之前,在大梁一朝,只是叛军反贼。王锦鹏跟了周家生活,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王邓氏死后,倒是王锦秋的父母常常想到王锦鹏,逢年过节,总少不了给他送份衣物鞋袜。王锦鹏虽然是个孤儿,却对别人的恩情,十分上心。
等肃宗登基之后,王锦鹏跟着鸡犬升天,就提拔了这个族弟,带进了京城。等他做了锦衣卫的指挥使,这个王锦秋,自然也跟着进了锦衣卫。
若说王锦鹏在肃宗身边,已经学到许多官场上的伎俩招式。这个王锦秋,则是天生的个中好手,对官场人心,洞若观火,一清二楚。
“兄长可知,”王锦秋问道,“这个丁循,是想朝谁下手?”
王锦鹏摇摇头,“莫非是哪个文官?”
“哼,”王锦秋冷笑一句,“这个丁循,倒是跟他的外貌极其不符合,明明长的三大五粗,却是个心肠十八弯的精细人。”
说实话,王锦鹏对丁循哭诉妹妹丁岚在忠顺府的家长里短,也十分不耐烦。可人家难得来跟他求助了,王锦鹏总不能把他推出门去吧。
“你可知道,他想对付的是谁?”王锦鹏有些警觉起来了,若是自己被丁循当枪使了,说出去是件笑话就先别提了,若是肃宗因此怀疑自己的能力,那可如何是好。
“吕安邦。”王锦秋吐出一个名字,脸上浮起一种轻蔑的微笑。
“吕安邦,”王锦鹏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是他?”
这个吕安邦,狐假虎威,借了兄长的威名,才在京卫混了个闲职,做了个从六品的武骑尉。因为吕安邦为人少了一根筋,做事常常出错,还经常被人戏耍。
所以京城官员若是提起吕安邦,大家都知道,多半又是什么糊涂搞笑的事情了。
第278章 暗斗
因为吕安邦的职位低微,人也没什么能力,所以王锦秋说丁循要查的正是吕安邦,王锦鹏就有些不相信了。
“怎么不能是他呢,”王锦秋笑,“丁循的父亲要角逐大宣总督一职,吕安邦的哥哥吕安国也想要这个职位。”
“这么说,丁循是假公济私了?”王锦鹏皱起了眉头。若是如此,这事可就不怎么好办了。
大楚有九边九镇,可是朝廷只在三边和北疆设有总督一职。总督既管当地军事,也管治下几个州府的政事。在地方上来说,总督就是一地的土皇帝,天高皇帝远,日子过的极其舒服。
三边总督原是信国公郭义春,只是郭义春已经七八十岁了,这职位也就成了一个虚职。信国公府又陷入庶长子和嫡子之间的内耗,根本无心无力去管三边的事情。
之后,信国公的旧部吕安国成了山西大同的守备,而陕甘则到了靖远将军府萧家的手里。宣府的守备丁峰,更是和信国公府毫无关系,只是肃宗个人的亲信而已。
北疆一地,自来都是镇国公谢家的地盘。封不封谢家做总督,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北疆的总督一职,众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其实,这个北疆总督一职,也是由镇国公谢克宽兼任。而今谢克宽已经告老回京,这北疆的总督,也成了一个虚职。
此外,别地边防卫所,并没什么总督。
只是肃宗最近,有些想在大同和宣府两地,设立一个大宣总督,用来对抗北疆谢家和陕甘一带的靖远将军府。倒不是这两地让肃宗不踏实了,而是自古皇帝多疑,能分散一部分谢家和萧家的势力,对肃宗来说,总是利大于弊的。
所以,设立大宣总督,对肃宗来说,是件不错的事情。只是让谁去做大宣总督,肃宗还没合适的人选。
宣府守备丁峰虽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可丁峰独木难支,不知道能否撑起大宣总督的位置。
肃宗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宣府的丁家和大同的吕安国,自然都要行动起来了。这丁循唱的一出戏,多半就跟大宣总督的事情有关。
王锦秋说破了这一点,王锦鹏就有些恼火起来了,“你若是知道丁循的来意,为何不给我提前打个招呼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锦秋笑的意味深长,“若是兄长不允,丁循说不定要在承恩公那里告上一状。若是兄长允了,却要同去,丁循说不定调转矛头,却去了别处。只有给了丁循他想要的,然后偷偷跟去,才是万全之策。”
王锦鹏的怒气,倒是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自从王锦秋来了京城,许多地方,都十分有用。
“哎,我性子急躁了一些,幸亏有你帮我看着。”王锦鹏倒是说的实在,对王锦秋也夸奖有加。
王锦秋笑着摆摆手,“还是等事成之后,兄长再道谢不迟。”
王锦秋进京,自然也想博一个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只有王锦鹏混的好了,他才能出人头地,眼下只是互惠互利罢了。
王锦鹏跟王锦秋商量好丁循的事情,就派了手下,去偷偷盯着五城兵马司了。
忙好一天的事情,王锦鹏出了衙门,牵了马,就往承恩公府去了。邓家要祭拜祖先,喊了他去一起商量。想来,多是用到什么人手,封锁什么道路的事情。
这些琐事,对锦衣卫的指挥使来说,只是吹灰之力。承恩公的爵位虽然高高在上,可手中实在没有什么权力。做事还得处处去卖人情,并不轻松。
而肃宗对王锦鹏替邓家帮忙的琐事,倒是并不介意。毕竟,邓家也是他的外家。若是邓家太没面子,他这个皇帝,还有宫里的邓太后和邓皇后,也没什么面子了。
所以,王锦鹏在给邓家帮忙的事情上面,平衡感掌握的极好,绝对不会超出肃宗不喜欢的范围,却又控制在肃宗觉得应该帮忙的范围之内。
只是,去邓家的时候,王锦鹏不怎么带着族弟王锦秋。因为邓家人总觉得,王邓氏是被王家人赶出来的,他们王家人这般不厚道,王锦鹏为何又要提携族弟。
其实,一个好汉三个桩,王锦鹏是个孤儿,一起长大的,不是肃宗这样的皇室子弟,就是没有根基的內侍太监。他要做事,要找人手,总得换个范围吧。考虑王家子弟,也无可厚非。
只是邓家人不这么看,每次见了王锦秋,事后总要抓了王锦鹏,好好吩咐一番,让他忆苦思甜,别忘记王家人过去做下的恶事。
所以,王锦秋不愿意去承恩公府,王锦鹏也不愿意带着他同去。
王锦鹏孤身一人到了承恩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邓家的人,许多早已经睡下了。只是王锦鹏常年在邓家出入,并不当自己是个外人,进了后院,直奔承恩公邓如光的书房而去了。
邓家人也见惯了王锦鹏,只当他是邓家的一个子侄,穿堂入户,就是这般行走的。
邓如光一向睡的很迟,这会儿正在书房里读书。他虽是武将家庭出身,可最终发达,却是因为家里出了个做太后的妹妹,自己的女儿又当了皇后。
这外戚,最忌讳的就是手握重兵,所以,邓如光也不敢再当他的武将,只拿了书本,读起了春秋。都说春秋大义,连关圣人都读的书,想来是没什么错的。
王锦鹏到了邓如光的书房外面,就有人进屋通报了。邓如光正等着王锦鹏呢,连忙让人带他进去。
“锦鹏,你可来了,”邓如光待人和善,王锦鹏虽然是他的小辈,邓如光却也满面笑容。
邓如光一家,和王锦鹏的母亲王邓氏,并不是一房。邓家在阳和卫一带居住多年,族长也另有其人。
只是因为邓如光一支出了太后,又出了皇后,邓家才以邓如光一支为主,把族长的位置也让给了邓如光。
做了族长的邓如光,对王锦鹏,就像对待自己邓家的子侄一般,想来十分和蔼。王锦鹏做了多年锦衣卫的指挥使,见过许多心口不一的人,可这么多年了,他总觉得,邓如光应该是个好人。
第279章 野心
王锦鹏的感觉并没有出错,邓如光的确不是一个坏人。或者说,邓如光的确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邓家,再出一位皇后。
现在的皇帝肃宗是他们邓家的外孙,现在的太子也是他们邓家的血脉,邓如光而今只希望,自己的孙女邓洁,能够嫁给太子,日后也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这一点,在许多人看来,就是野心勃勃了。
肃宗当年娶邓皇后的时候,是因为邓太后要在太宗和贺皇贵妃面前装弱小,装目光短浅,所以才给三皇子定了娘家的侄女为妻。
肃宗当时年幼,只知道自己将来要娶这个表妹,其他的也一无所知。当时的肃宗,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会做皇帝。
后来贺皇贵妃倒台,肃宗又被太宗立了太子,心绪就有些不一样了。他也想扩大自己的支持圈,邓家已经是他外家,不需要再娶一个邓家的姑娘了。
只是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太宗皇帝给敲打了。所有的皇帝都畏惧自己的太子,而这个,也是太子不能久做的道理所在。倒不是这个位置有多难做,而是皇帝的疑心,是谁都没法打消的。
太宗看出肃宗的野心,就找了个机会,言语敲打了几句。肃宗被父亲一吓,再不敢悔婚,婚期一到,就乖乖地娶了邓氏。
毕竟,他已经是太子了,只有皇帝能够决定他的未来,妻子的家室背景虽然有用,可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总得讨好了太宗再说。
所以,肃宗对自己和邓氏的婚事,并不怎么满意。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别的选择,皇后明明可以娶个高门贵女,而不是外祖家的表妹。
这一点,邓太后也很清楚,所以才有了后宫里选侧妃的一幕。偏偏肃宗看中的朱念心,进了忠顺侯徐铮的眼睛。而徐铮被燕国公主宠的,自己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入手。
朱念心就这么嫁去了徐家,肃宗心头,得不到的,就成了最好的。当时他为了不背上一个贪图美色的名声,放弃了和徐铮相争。谁知道,朱念心在忠顺府过的,也不顺心。
有了自己跟邓皇后并不圆满的婚姻在前,肃宗对自己的太子是否要娶邓家女,并不上心。邓家已经足够荣耀了,出了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不需要再出一个皇后,来保证他们的地位了。日后太子继位,也会看护邓家。
所以邓如光想把孙女邓洁塞给太子的做法,只有邓太后是满心愿意的。连邓皇后,也不见得愿意。原因也很简单,邓家是太子的外家,无论如何,邓家必定要站在太子身后,支持他的决定,支持他的发展。
可是太子若想坐稳这个位置,需要更多更强大的人,去支持他。光一个外戚承恩公邓家,那是远远不够的。
邓皇后亲眼见过肃宗的上位过程,那个真叫险象环生。若不是贺皇贵妃一系倒台,肃宗成了最年长又是皇后嫡出的皇子,这皇位不见得能够轮得到他。
而且,他们婚姻里面,肃宗也曾经表达过几次对邓家非要结亲的不满。他觉得,自己若是能娶一个家室更好的皇后,说不定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肃宗说的时候,邓皇后自然是伤心的。可等她回过头来想一想,若是太子也处在肃宗的位置上,邓皇后就开始替自己的儿子考虑了。果然,还是得给太子找一个强大的妻族啊。
所以,这后宫里面,愿意跟邓家结亲的,只有邓太后了。邓如光跟姐姐邓太后有商有量,就想把孙女邓洁嫁给太子。可邓皇后并不愿意,肃宗更是不愿搭理这事,邓家眼见着邓洁快十五了,自然开始心急了。
这次说是清明祭祖,其实为的,还是邓洁跟太子的一档子事。邓洁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出嫁的都有不少,邓洁却连婚事都没有定下。
而太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若不是邓家一直在背后用力,说不定,太子连太子妃都已经娶回东宫了。
若是再拖下去,邓洁等不起也就算了,邓家还有别的孙女可以嫁给太子。可太子的年纪,已经拖不起了。寻常人家,十七八岁的少年,很多已经为人父母了。可太子现在,连亲事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肃宗和邓皇后又一心给太子找个根基深厚的太子妃,若是他们有了人选,就更没邓家什么事情了。所以,邓如光眼下最着急的,自然是太子的婚事。
王锦鹏进了书房,邓如光就让他坐下,又吩咐下人上茶。说好清明祭祖的安排,王锦鹏以为,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谁知,邓如光的话题一转,提到了太子,“这次祭祖,正是先祖德英公的整寿。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想去祭拜一下先祖,只是太后身居后宫,诸多不便。皇后倒是说了,这事可以让太子代为祭拜。只是,若是太子出宫祭拜,老夫这边的人手,就有些不够用了。”
“既然太后跟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小的尽力安排就是了。”王锦鹏心中叹气,这邓家绑定太子的心思,就从来没有停歇过,难怪,最近肃宗都不愿意提起他们了。
“那就有劳锦鹏了,”邓如光满脸红光,王锦鹏答应的干净利落,正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王锦鹏答应了邓如光的事情,心里却有些烦躁。他们锦衣卫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了,这会儿又突然加上太子出巡,祭拜邓家祖先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虽然说,这个要被祭拜的德英公,正是邓太后逝去的父亲。从孝顺方面来说,太子代祖母出宫祭祀,倒是也说的过去。
只是邓家,谁也没有看出王锦鹏的犹豫。在他们眼里,有邓太后在,邓洁必定是要嫁到皇家的。
至于这些年太子拖着不娶的事情,邓家虽然也有危机意识,却很少真的怀疑到自己身上。这般野心勃勃,却又短视看不见大趋势,邓家的祸根,或许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第280章 求旨
得了承恩公的话,王锦鹏自然要把这事告知宫里的肃宗。肃宗听了邓如光的话,知道他让太子祭奠太后生父是假,让太子亲近邓家才是真的。
肃宗正犹豫呢,毕竟邓如光找的借口十分体面,只说替太后尽孝。太后的生父德英公整寿,太后体弱多病又久居后宫,她的孙子去替太后祭奠,再合适不过了。
到底,该找个什么借口拒绝了此事呢?肃宗正琢磨着,邓皇后却来求见了。
他们夫妻,结婚的时候,正是肃宗当了太子开始有些悔意的时候。肃宗不满邓家的做法,邓皇后却也觉得,肃宗是过河拆桥,没有仁君之范。
两人彼此都生了芥蒂,可邓皇后毕竟是被动的一方,生了太子之后,占了中宫皇后的位置,只求儿子以后能继承大统,对肃宗那些莺莺燕燕,也一概无视了。
素日里,邓皇后只在邓太后宫里朝夕陪伴,日夜尽孝,淡的就像不存在一样。尽管邓太后退居慈宁宫,把六宫的权力交给了邓皇后。可是邓皇后丝毫不取,就像一个中转站一样运行,无论什么,事无大小,全都问过邓太后。就这一点,邓太后对这个侄女,是十分满意的。
可是,肃宗对这一点,却越发恼火起来了。他本来就想夺了邓太后的权力,让母亲颐养天年,别整天指手画脚,想干预他的朝政。
可偏偏这个皇后太过软弱,手里拿着权,却一股脑儿地全往慈宁宫送。可是再一想,肃宗也明白过来了,在邓皇后眼里,唯一的靠山就是邓太后,而不是他这个结发夫君。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肃宗心里越发生气。可邓皇后做事也有依据,一个孝字,就能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肃宗也奈何不了她。两人之间,就越发淡漠了。
邓皇后跟肃宗之间的关系虽然冷淡,却事婆母至孝,对六宫妃嫔也一视同仁,没有挑刺没有打压。在百官看来,这样的皇后,倒是算得上母仪天下。
肃宗就算不满,也没有任何名头,去动自己这个结发妻子。更何况,太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到了弱冠之年,又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这样的继承人,已经根深枝茂了。为了太子,肃宗自然也不会去动邓皇后了。
所以,邓皇后突然来找肃宗,肃宗倒是有些吃惊的,赶紧让魏明把皇后请了进来。
邓皇后一进书房,就给肃宗行了大礼,夫妻之间,生疏至此,倒也算得上一件可笑之事了。
行好礼,邓皇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皇上,别让太子去给德英公祭奠。”
肃宗一愣,他虽然也不愿意太子娶个邓家的女儿,可邓皇后这么反对,他就得问个清楚了。
“德英公是朕的外公,虽然是外姓,太子去祭奠他,于情于理也说的过去啊。”肃宗开始了打哈哈。
邓皇后听了,突然落泪,跪在地上,猛地磕了三个头,说道,“若是太子这次去了,母后的懿旨就能跟着下去了。”
邓皇后说的懿旨,就是邓太后给太子和邓洁赐婚的懿旨。这道懿旨,很多年以前就在商量了,只因邓皇后一直暗中阻拦,肃宗的态度不明,所以才一直拖延至今。
肃宗跟邓太后周旋了这么多年,对自己母亲的短视和贪心,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了。他对邓皇后虽然有所不满,却也知道,邓皇后跟自己的母亲不一样,她只为太子的利益着想,心思并不贪。
肃宗沉吟了一会儿,邓皇后却哭的满脸是泪,“皇上,你我夫妻一场,只得这么一个孩子。别的事情,臣妾也不强求,可太子的婚事上面,还请皇上慎重考虑。”
肃宗和邓皇后的想法,其实是差不多的,他也不愿意,邓家再把手伸到自己周家里面来。只是,邓皇后多了一层为太子谋利益的考虑。
“皇后,你先起来吧,”肃宗示意魏明扶起皇后,“这事朕自有决断,你先回去,莫要走漏了风声。”
“谢皇上,”邓皇后对肃宗,一向没什么指望,也没什么期望,可这会儿,却在丈夫身上,看见了希望,心里倒是百感交集的很。
等魏明回转,肃宗突然又问,“十三那天写信回来,说是何时能到京城?”
这十三,自然是肃宗的十三皇弟英王了。肃宗登基九年半,却从来没有封藩。活着的三个兄弟,福王管着宗人府的事,此后再没希望离开京城了。
大楚和大梁都有惯例,留一个八面玲珑的王爷,在京城负责宗人府的事情,免去就藩一事。
而福王在兄弟里面,又是居长又是活络。所以,这宗人府的位置,肃宗理所当然就留给了福王。福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在这宗人府的位置上面,一干就是七八年。
而那个又骄傲又臭屁的荣王呢,肃宗干脆就搁置他不理睬了。荣王本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肃宗只是搁置他,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有些人就是如此,他觉得别人就该理所当然地来搭理他,可真等别人回过神来,不理他了,他又无可奈何,荣王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为此,荣太妃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可肃宗理由十分正当啊,让荣王亲自来说,否则,他不说话,朕怎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荣太妃试过许多法子,攻击肃宗的,挑唆皇室宗亲的,最后无可奈何走邓太后的路子的时候,已经走不通了。母子两人,就这么被肃宗留在了京城。
当然,百官里面也有不长眼睛,偶尔问起三位王爷就藩之事。肃宗也理直气壮地回答,十三年幼,总得等他行了加冠礼,否则,邓太后跟方太妃都不放心啊。
你看看,这答的多兄友弟恭,还得等英王过了二十,才去就藩。
按理说,藩王十七八岁就可以去就藩。只是自古有旧例,受宠的王爷,有些都是年纪一大把了,才出京就藩的。
所以,肃宗的回答合情合理,至于荣王嘛,大家就琢磨着,他这个当兄长的,大概要等英王长大了,一起出京就藩吧。
第281章 兄弟
所以,肃宗登基九年半了,英王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长成二十一岁的青年了,至今还没就藩。
只是,多年前黄门再现的时候,远在洛阳的洛阳王贺铎,却出了怪事。
这个洛阳王,本就是肃宗的六皇弟周铎,只因贺家被太宗皇帝斩尽杀绝了,这个贺皇贵妃仅存的儿子,就给改姓派去了洛阳,继承洛阳王的香火。
偏偏出发前,这个倒霉的六皇子也不知道喝了什么,还是吃了什么,就中了毒,变的又聋又哑了。
六皇子在洛阳住了多年,肃宗也从太子变成了皇帝,彼此相安无事。洛阳王的府邸,自然里里外外都是肃宗的人,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六皇子的毒,竟然慢慢解了,不像以前那样,完全听不见完全不会说话了。
洛阳王府里的下人,把这事传回京城,肃宗就起了疑心。要知道,当年贺太后的权势有多大,这天下大半都是贺家人掌握着,现在这个洛阳王身上的古怪,说不定就是残存的贺家人捣鬼。
一时间,肃宗在京城就没法安坐了,派了十三弟英王,带人出京查看。倒不是英王的能力有多强,而是肃宗实在无人可派。
这个洛阳王,从血脉上来说,跟肃宗是一脉相承的兄弟,从家族来说,当年的洛阳王又给大楚的开国皇帝帮了大忙,于情于理,都得派个可靠的人去探望。
可洛阳王中毒一事,本就不明不白,现在更不能仔细追查。所以,英王的主动请缨,就帮了肃宗一个大忙。
英王和洛阳王也是血脉兄弟,而且英王那会儿才十四岁,进洛阳王府住个几天,同吃同住监视着,也无伤大雅。
就这么着,英王年纪轻轻,就被肃宗打发去洛阳,监视着贺家残存势力了。为了让他做事方便,肃宗干脆划了长安一地,给英王做了封地。就等他行了加冠礼,就能名正言顺搬去长安,做个富贵藩王了。
方太妃对这样的决定,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她盼了这么多年,英王总算长大成人了,而且就藩的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这些年,英王常在京城和洛阳之间奔波,主要查访当年贺家留下来的势力。后来冀鲁那边的东海王府也出了些小意外,都是英王出京解决。
做生不如做熟,追查贺家残余势力的事情,肃宗就一概交给了英王。英王手下,自然也有许多王锦鹏锦衣卫的人,有他们看着英王,肃宗倒是十分放心。
今年年后,洛阳大雪,听说洛阳王府遭了雪灾,需要修缮。肃宗听说了,就让英王出京去看看,有无可疑之处,若是没有,就给洛阳王修一修屋子。
英王出京一两个月,很快就查清了来龙去脉,只说是房屋年久,耐不住风雪。等他安排好工匠,即刻就会回京。
算时间,正好是清明左右,英王就该回来了。
听见肃宗的问话,魏明赶紧答道,“说是赶在清明节前回京,还想祭祀一下先皇。”
英王是太宗最小的儿子,太宗待他,不像对待儿子,反而有些像是对待孙子了。所以,英王对父亲太宗,自小颇有些情分,说要赶回来祭祀太宗,倒是十分合理。
“哦,这么说,也就是这几天了?”肃宗微微一笑,“那德英公那里,也让他去吧。”
“是,奴才这就去英王府,把这祭祀的事情,跟他们王府里的长史先说上一声。”魏明知道,肃宗总算是下定决心了,太子的婚事,只怕邓家是再没什么希望了。
英王府里的长史,就是颜元初。
肃宗自从有了锦衣卫这么一个利器,把京城百官已经公侯王爵的人家,全都查了一个遍。自然,也不会放过英王府里的人。
只是颜元初的来历资质,实在太过简单浅显。虽然是琅琊颜家的子弟,却没什么才学。屡试不第,最后好歹通过颜家在京城的关系人脉,做了个长史。
颜家虽然和贺皇后的娘家关系密切,可颜家实在是个大家族。里面出来个把子弟在京城做事,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毕竟,那地方很多村落,上上下下几千口人家,全都一个姓氏。若是就因为颜元初姓颜,就追究他和贺家的关系,实在有些太宽泛了。
所以,彻查颜元初之后,肃宗只得出一个结论,这颜元初是个酸儒,做个长史倒是还能胜任,别的,就一无是处了。
而这个颜元初和京卫里一些冀鲁出身的子弟,也有来往。只是他是文人出身,和那些武将兵痞来往,也只是因为同乡之谊。
如果他们从来不来往,肃宗反而要生疑了,可他们来往的次数不多,聚会也多在酒楼,十分坦荡。
所以,肃宗对英王府的这个颜元初,调查一番之后,完全没了兴趣。至于英王府的其他人等,除去英王少年时候在济南府收的两个镖师,其他人全是宫里派出去的。不是邓太后的人,就是方太妃的人,或者,干脆就是肃宗的人。所以,英王府上下,对肃宗来说,就是个全透明的地方。
英王府越透明,肃宗对这个兄弟的信任就与日俱增。洛阳的事情交给英王不说,后来,竟然连冀鲁东海王府的事情,也交给了英王去查看。
好在,英王十分忠心,也比较能干,得了肃宗的命令,基本能够完成他的任务。肃宗毕竟是个帝王,轻易出不了京城。有英王替他出京跑动,肃宗很多事情,都方便了许多。
所以这九年里面,英王在京城的日子,合起来,还不到半年的功夫。为了肃宗的命令,一直在外奔波。洛阳王的府邸,英王一住,也住过两三年。
方太妃困在后宫,见英王得了肃宗的信任,心中也十分欢喜。只有英王掌握实权,出京就藩,她这个养母,才能一起出京。
所以,英王需要什么宫里的消息,方太妃总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英王手上。这次清明的祭祀,方太妃一得到消息,也马上送出宫门了。
第282章 寒食
明日就是清明节了,这京城的雨,却越下越大,滂沱的,一点儿也不像清明的细雨绵绵了。
城外的官道上面,还有几辆马车,正在赶着路。夜色漆黑,只听见马蹄在路上踩踏的声音,还有车轮的轱辘声,伴着氤氲的水汽,真是一个寒意入骨的初春。
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勒住了带头的车马。就听见车轮在地上摩擦拉扯的声音,一阵纷乱之后,车队倒是停了下来。
“怎么了?马岱?”有人下了马车,前去查看。
“明忠,无事,就是马有失蹄,带着马车踩空了。”马岱一边回答,一边查看车马里面的人,“三公子,您可有什么地方磕着了?”
这车马里面坐的,正是赶回京城的英王。自从收到颜元初送来的消息,英王就日夜兼程,飞速赶回京城。毕竟,肃宗都开口了,要让他这个十三弟,代表自己去给邓家的德英公祭祀,英王自然马虎不得。
只是,方太妃也把邓太后,邓皇后以及肃宗之间的明争暗斗,告诉了英王。按照方太妃的意思,人家母子之间的暗斗,英王就别参合了。
可是,英王也有他的不得已,肃宗和邓太后之间如果只能选一个人,英王必定要站肃宗。所以,这次的事情,英王毫不犹豫地选了皇兄。
“马岱,”英王问赶车的侍卫,“这车还能赶路不?”
马岱是肃宗派来照顾英王的锦衣卫,虽说做了英王的侍卫,其实,却是肃宗的耳目。为了让兄长放心,英王的贴身防卫事务,全部交给了马岱。连他自己原来的贴身侍卫,明忠和明诚,都要靠边站了。
这会儿英王坐的马车出事,马岱也十分自责。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说英王赶回京城的消息,故意设下了陷阱。
马岱一边自责,一边琢磨会是谁下的套子。出门在外,他们一向掩饰身份,英王只装作寻常富贵人家的三公子,而其他人等,也只是他的镖师和仆从。
只是明忠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从后面的车马上下来,扶着英王坐到了放杂物的车马上去。
这次回京,英王带了许多洛阳的土产玩物,想给邓太后和方太妃赏玩,所以赶路回京的车马,就多出了几辆。
“三公子,这雨越发大了,”马岱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庄子说,“那边有些灯火,想来也有人家居住。这雨这么大,若是再出个岔子,只怕小的没法和王统领交代。三公子,要不我们先避避雨。等雨小一些了,再赶路不迟。”
自从马岱来了英王这边,很多事情,英王都不再拿主意,只让马岱决定就是了。马岱做过几次主,越发没把英王放在眼里了。这会儿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虽然这夜色深沉,大雨滔天,可车队里的主人,还是只有英王一个人。是走是停,总该问过英王才是。
所以明诚听了马岱的话,脸上就有些愠色。只是,明忠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众人听马岱的意思行事。
马岱见众人都不反对,英王也坐在车上不说话,就带了车队,往东南边的庄子去了。英王车队里的人,好几个都是马岱从锦衣卫里挑出来的好手。对着滂沱大雨他们没有法子,可若是到了人群里面,这些好手绝对能保英王平安。
所以,英王也没反对,示意众人按马岱的意思行事。只是,这马车为何会出事,英王的心里,却十分清楚。
这些年,他在洛阳住了几年,一早就把贺家剩下的残余势力,全部笼络到自己旗下了。等肃宗建立锦衣卫,再派人来监视自己的时候,英王的伪装已经彻底完成。
马岱虽然看似占据了英王府的护卫首领一职,却是个空把式。英王从贺家继承来的暗卫,一早就在附近窥视着了。若是马岱没有异心,自然不会有事。一旦马岱行事不妥,暗卫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而明忠明诚也深知其中缘故,不过假意顺从马岱罢了。英王跟肃宗做一天好兄弟,他们就保持一天服从的假象。
一切的事情,看起来都是马岱在主导,日后到了肃宗面前说起来,也都是锦衣卫决定的事情。可实际上,暗中主导的,却都是英王和他的暗卫。
明忠赶着马车,跟着马岱往东南边的庄子而去。明诚坐在马车里面,很是警觉地看着外面的大雨。
英王却交叉了双手,垒在脑袋后面,很是轻松惫懒地往车壁上一靠,十分惬意的模样。
明诚见主子这般闲适的模样,心想,颜长史他们,果然找对人了。贺家那些活着的子孙,被太宗打击的太过厉害,现在生不如死,无不战战兢兢。
只有这个英王,明明是贺家血脉,却活的十分惬意。一副富贵闲散的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不会怀疑英王暗地里造反。
不过话说回来,英王的演技,也不是盖的。到了肃宗面前,兄友弟恭的好戏,说来就来,一刻不带耽搁的。
“有啥吃的没有?”英王靠在车壁上,说道,“一路上只顾着回京城,本王都没好好吃上一顿呢。”
明诚在车上翻了一会儿,问马岱,“马岱,三公子有些饿了,你让人去庄子上先准备些热汤水吧。”
马岱心中嗤笑,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王爷,这会儿滂沱大雨,竟然还让人去给他准备饮食。
“今儿是寒食节,恐怕庄子上也不动火呢。”马岱回的,隐约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嘛,”明诚只得无奈地去跟英王复命了。
就听见马车里面,传来英王很不高兴的抱怨声,马岱在前头听见了,嘴角微微带笑。这些年,他得了肃宗的密令,前来守卫英王,暗地里,却是监视英王府的动静。
只可惜,他马岱空有一身本事,却在英王府做着寻常侍卫的事情。除去欺男霸女,这英王什么纨绔毛病都学会了,虽然算不上五毒俱全,可**窑子戏子,哪一个他都沾边了。
第283章 夜雨
一赶路英王就各种喊累喊苦,到了肃宗跟前邀功的时候,却能把一分辛苦说成三百分,倒是也长了一张巧嘴。
马岱在前头,听着后面马车的动静,就见英王咋咋呼呼,像个二世祖一样高声抱怨,行路辛苦,热汤水都没得用。
明诚一边听着主子发牢骚,一边压低声音说,“王爷,前面就是吕安邦的庄子了,看门口的灯火信号,颜长史已经派人进庄了。”
“好,”英王言简意赅,快速问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颜长史可有消息?”
颜元初和蒋宇成初跟英王的时候,英王对他们两人,并不十分信任。可这七年以来,就是依靠这两人的努力,英王才有机会脱离京城,继而掌握贺家剩下的势力,慢慢成长。
此时的英王,和七年前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信谁的少年,已经大不一样了。眼下的英王,手中已经握着相当多的兵将财富,还有朝中向着贺家的官员。或许,他手中的权势,若是运用得当,已经能够逐鹿中原了。
手中有了权势,英王的眼神,已经带了上位者的威严,他这么一问,明诚赶紧回答,“暂时还没消息,王爷还得小心行事。”
“嗯,”英王点点头,这次的事情,的确有些玄乎。可是机会难得,他都路过了,必定要来看上一看的。
这个吕安邦一向都是京城百官之间的笑话。因为兄长吕安国十分出息,守的大同跟铁桶一般,让鞑靼无从进犯。所以,肃宗才给吕安邦一个从六品的武将闲职,留在京城牵制吕安国。
吕安邦这种无名小卒,本不会进入英王的视线。可偏偏,吕安邦庄子上放出来的消息,却让英王十分关注。
都说黄门的传说背后,藏着大梁灭国的秘密。或许,黄门后面藏的,是大梁的财富,或许,藏的是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不仅肃宗在查黄门的秘密,英王也在追查。而且,英王比肃宗还得天独厚,他身边还有不少贺家的死士和谋臣。
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对肃宗来说,可能只是跟徐婉如的生辰一样,所以他才关注一下。可是对贺家旧部来说,却是个惊天动地的日子。
因为,在大梁一朝,安帝在位的时候,就有人预测过,大梁必定会亡国。可是,能否复国,就要看五十年后出生的那人如何作为了。
当时预测这事的,就是大梁一朝的国师一得法师,而预测的那一天,正是九月十六日。后来,大梁果然亡国,而一得法师也不见了踪迹。算起来,预言之后五十年的九月十六,正是大楚太宗一朝,永嘉十三年的那一天。
贺家的人只记得一得法师说过的亡国,却没有几个人记得,一得法师还说过,大梁或许还能够复国。众人都被灭国打击的心神俱裂,总想着如何防止灭国,心思并没放在复国上面。
等太宗坐稳了天下,灭了贺家嫡系,找了个旁支去做东海王的时候,贺家也没什么人记得这个预言了。记得当年这个预言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被太宗那么一清理,更是所剩无几了。
只是,英王身边的这几个人,却都记得这个预言。他们自然不会正大光明地跟英王说,他们大梁想复国。颜元初告诉英王,一得和尚曾经预言过,这天出生的这个人和黄门的秘密,紧密相关。
只是,这一天出生的人,实在多的去了。大楚那么大,京城也那么大,别说全国,就京城一地,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出生的人,不要太多了。
而且,一得和尚也没指明,是男是女。所以,英王对这个预言,并不怎么买账。直到吕安邦的庄子上,传出有人想买这一天出生的少年少女。
命运时辰之数,骗骗愚民百姓也就罢了,可英王却一早就听说过大梁黄门的秘密。一听到这个日子,英王马上起了疑心,这事背后的主谋,多半跟他一样,也听过黄门的秘密。
所以从洛阳回京的路上,英王就打算亲自去一趟吕安邦的庄子,一探虚实。正好肃宗催他回京的消息传来,英王名正言顺地开始赶路。又名正言顺地在吕安邦的庄子外面出了意外,接着,自然是名正言顺地到庄子上避雨了。
英王觉得,一切都那么的顺心顺利,连这场春雨,都大的让他满意。
只是一到吕安邦的庄子,英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是说好了,那些买来的少年男女,都在庄子上吗,怎么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呢。连吕安邦的下人,也不见了踪迹?
车队半夜到达庄上,声音喧嚣,却没什么人出来查看,实在有些诡异。
“三公子,这庄上没什么人,”马岱也有些不安了,这庄子到底要不要进去,也安静的太邪门了一些。
“我腹中饥饿,”英王很是任性地下车,“还是吃些热汤面才好,否则得了伤寒,更是没法赶路回家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马岱眉头一皱,知道不给英王吃顿好的,明日的清明节祭祀,只怕他要故意赶不上了。
马岱给侍卫抛了个眼神,众人四下散去,检查庄子里的情况去了。这些侍卫的身手可能不怎么样,可大家都是皇家的侍卫出身,气势却是十足。摔摔打打地检查了一番庄子,并没什么发现。倒是把几个睡的香甜的下人,给吵了起来。
都说大雨留人睡,估计这几个下人偷懒,一早就去见周公了,才没注意到英王的车队进了庄子。
看见睡眼惺忪的下人,还有蓬头垢面的丫鬟,明诚跟马岱彼此点点头,解除了警报。
除去没有密报里说的交易,这庄子上的其他事情,倒是都还正常,明忠松了一口气,拿了些银两,让庄子里的下人,去拿些食材来,他要给三公子做些吃食。
说是寒食节,可谁低档的了白花花的银子啊。庄子里的下人见了银子,无不笑的沁人心脾,极为热情地挑水和面搬桌子。还有人担心英王淋了雨,特意挪了火盆到堂屋里摆着,让他烤火。
第284章 春寒
等明忠生火做了热汤面,英王就坐了桌前,嘻嘻呼呼地吃开了。这明忠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厨艺,竟然做的一手好菜,让他做王府的侍卫,实在是可惜了一些。
内侍不能出京,英王这些年出京城,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带着万胜。多亏了有明忠,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英王正吃喝着,门外却来了一个中年汉子,赶了一辆驴车,带了一双儿女。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模样。
英王眼睛一亮,示意明忠明诚看好了,很可能来的,就是买卖的人牙子。卖人的来了,少年少女也来了,就等着买人的买家出现了。
这人牙子看起来十分忠厚老实,只有偶尔太过伶俐的眼神,看起来不怎么像个庄稼汉。跟着他的两个孩子,似乎中了什么迷药,两人瞌睡的要命,坐在驴车上面,就是不能起身下车。
吕安邦的这个庄子临水,主屋在湖水的另一边,绕过去有些距离。所以英王他们进了庄子,只在靠近大门的屋子里歇脚。
庄子的下人起身之后,又把这边屋子的烛火全给点上了。这赶路的庄稼人,大概也是看见灯火,才循着光过来的。毕竟,这大雨滂沱,夜色又这么黑,实在不好赶路啊。
庄稼人安置好驴车,就吩咐两个孩子在车上休息,自己拢着双手,就在英王他们的屋子门口晃悠。
英王虽然只扮作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可身边的侍卫,个个身怀绝技,警惕性远比寻常人要高出一大截。看见这个庄稼汉半夜赶车过来,心里都有些警觉。
那庄稼汉见众人打量他们,就笑着说,“孩子们睡习惯了,这个时候实在瞌睡,起不来身。”
听口音就是庄子这一带的人,庄子上的一个下人听见了,倒是问起那庄稼汉的家了。一来二去,两人倒是说的十分亲热了,似乎这庄稼汉的姐姐,跟这个下人相熟。
英王知道,今晚有人在吕安邦的庄子上交易,买卖跟黄门秘密相关的少年少女。这庄稼汉带着一身土气,一口土话,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庄子上,一定有些问题。只是,他伪装的,也实在太像了。
要不是他的驴车上坐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英王都要被这个庄稼汉给蒙骗过去了。
明忠明诚知道今晚庄子上的底细,所以一左一右护着英王,十分小心翼翼。马岱不知道底细,却也有些提防。毕竟,暗杀皇室宗亲的疯子,这世界上还真不少呢。
窗外是滂沱大雨,夜色漆黑,屋里虽然有灯火,却只是烛火闪烁,忽明忽暗。
夜色越深,寒意越盛。英王吃饱喝足,还让明忠温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了。这少年少女也来了,卖家也到了,不知道那个买家,究竟什么时候会到。
外面的雨下的越发大了,庄稼汉跟庄上的下人已经攀上亲了,只说车上漏风漏雨,孩子们睡的不踏实。庄上的人帮忙给找了间耳房,让孩子们下车休息一会儿。
两个孩子睡眼迷蒙地从驴车上下来,脚步倒是还有些力气,跟着庄稼汉,就要去边上的耳房休息。
两人经过英王的时候,那少女却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英王。英王端着酒杯,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那少女的视线清冷明净,没有一丝睡意。
英王一愣,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那少女的眼神,就清明了一眨眼的功夫,马上又迷蒙起来,跟着庄稼汉和那个少年,往耳房走去。
英王给马岱丢了一个眼神,马岱以为,英王不放心这庄稼汉一家,就跟去耳房查看了。
过了一会儿,马岱回来,凑到英王跟前,低声说,“都正常,那两孩子进屋就睡下了,大概是太累了。”
英王听了实在想笑,这马岱还是锦衣卫的人呢,连这么一点细节都没看出来。这两孩子的脸色蜡黄,皮粗肉糙,可女孩子的那双手,粉雕玉琢,完全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是庄稼汉家里的女孩。
再一想,也正是如此,马岱在英王府里多年,英王的秘密一直没被肃宗发现。这样的人才,可千万要好好保护住,免得换个精明人,再来监视英王府。
明忠明诚不好跟出去查看,可心里也很明白,这两个少年少女,多半是中了迷药。这庄稼汉一脸厚实模样,却是个十足十的人牙子。也不知道,买家什么时候才会现身。
这雨下了小半夜,不见转小,反而夹着寒风,越发凌厉起来了。
英王一行被风雨阻在庄上,一时也不好上路。明忠明诚围着英王,马岱和宫里的侍卫团团围在外面,众人虽然紧张小心,英王却大大咧咧,喝酒吃着点心,一派悠闲自在。
马岱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见雨势怎么都不转小,十分恼火。明日就要去给邓家的德英公祭祀,可英王现在还在京郊。若是迟到了,不知道皇上会如何怪罪。
明忠明诚也暗自着急,这雨势这么大,庄子的地形他们又不熟悉,若是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颜长史他们是怎么安排的,这会儿都没见到人影。
众人正焦灼着,却又听见庄子门口开始喧哗了。有马蹄声,有人高声说话的声音,还有马车轱辘的声音,看来,又有车队过来了。
庄子里的下人,安置好英王一行,有些耐不住春寒,一早就已经去被衾里梦周公去了。只有先前带着庄稼汉一家三口去休息的那个下人,还在角落里坐着。
英王一行出手大方,一看就是京城的富贵公子,这下人倒是眼明手快,就想跟着赚点银钱。
还有一个粗使的丫头和婆子,看起来像是母女,也依偎在后面的土灶边上,一边看着火,一边给众人上些茶水。
听见外面的动静,角落里的下人又起身出去了。土灶间的丫头和婆子也到门口探头探脑了,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大雨,还有谁,会来这个京郊的小庄子呢。
第285章 来客
明忠和明诚也紧紧站在英王左右,这次来的,多半就是买家了。卖家还有可能不知情,买家就不好说了。这黄门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可真听过五十年后复国传说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了。
这事颜元初知道,蒋宇成知道,可明忠明诚却不知道。只是,他们也是贺家的旧人,涉及黄门的事情,就没什么简单的小事。所以,外面越喧嚣,他们就越紧张。
不一会儿,进来十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起来,是一户人家,赶着清明出京祭祖的模样。
众人拥簇着一个老太爷,约莫五十六七的岁数,其貌不扬,却养了一把翘的极高的山羊胡子,让人印象深刻。
仆从只有两三人,其余的,多是家中子弟的模样。还有两三个女眷,一个四十多岁的,虽然有些年纪,可眉梢眼角,却颇有风情,想来,应该不是老夫人,而是老太爷的如夫人。
另外两个女眷约莫三十来岁,看样子,应该是家中子弟的妻室。女眷们一下车,后面又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看起来,也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众人跟着庄上的下人,齐齐进了靠门的屋子。一进来,就看见英王等人,摆开架势,就坐在正中央。
这老太爷颇有些眼光,看见英王气度不凡,一身富贵的模样,而边上又侍卫环绕,知道他非富即贵。赶紧就招呼子弟,不要扰了贵人,招呼行礼之后,就要往后屋去落脚。
只是,英王一行看到他们队伍中的少年少女,也犯起了糊涂。不是有人来买,有人来卖吗,这个怎么看起来,也像是卖家呢。这买家,究竟是谁啊。
所以,为了弄个清楚明白,英王十分好客,只说大家都是风雨归人,半路相逢即是缘分。这屋子他已经烤了半天的火,十分干燥舒适了,再去别处烤火,只怕麻烦了主人家不说,一时半会儿也烤不干衣物,不如留在这堂屋里面,一起说说话。
这老者倒是十分善谈,跟英王一聊,就从京城的运河码头,一直聊到了城南的戏台子。英王这些年在民间走动的多了,聊起京城来,倒是也有些寻常公子的做派。
双方试探了一会儿,英王只猜这老者是京城的小官,而这老者也只觉得英王身份不同寻常。
老者带来的少年少女,应该是他的孙子孙女,两个孩子衣着精致,眉清目秀,也不胆怯,就坐在一边听老者跟英王聊天。女孩半躲在少妇的身后,偷偷打量着英王。
英王的相貌颇为英气,虽然比不上京城第一才子谢石安的俊逸风流,却也自有一套富贵安逸的从容劲头。
女孩十三四岁,正是从少女往女子转变的途中,而今见了个俊美英气的富贵公子,自然心生好感,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这么一看,英王倒是想起先前庄稼汉的那两个孩子了,莫非,那个少女打量他,也是这样的心思不成。
一屋子的人正说着话,烤着火呢,突然,后边的耳房有人尖叫了一声,震耳欲聋。马岱飞速起身,出去查看,明忠明诚围着英王,十分警觉地隔开了老者。
这老者倒是个识时务的,赶紧让子弟们围成一团,把家中妇孺和孩子围在中间。
“三公子,相逢是缘分,有您在,我们也安心许多,这会儿要是有个什么事,可都仰仗您了。”老者十分客气,说是仰仗英王,其实看中的,是他身边身强力壮的侍卫。
马岱还没回来,先前那个庄稼汉,却疯了一般地冲了进来,“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家阿平。”
看他满身是血,明忠赶紧上前,拦住了这个庄稼汉。
“怎么了,有事好好说,阿平是谁,阿平怎么了?”这个老者倒是有条不紊,问起了庄稼汉。只是,他的口音也带了点庄子附近的味道。庄稼汉一听是同乡,赶紧扑到老者面前,“阿平是我的娃,他,他……”
庄稼汉的话音未落,马岱就回来了,“三公子,那孩子没救了,一刀割喉,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啊,”庄稼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都怨我,都怨我贪这笔钱,阿平啊,我怎么去见你死了的娘啊。”
看样子,这死了的少年,还真是这个庄稼汉的儿子。英王跟马岱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麻烦了。他们急着赶路回京,这会儿死了人,若是官府来查,他们一行必定会耽误行程。若是露出身份,却要扯出不必要的麻烦了。
庄稼汉哭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疯一般地往耳房冲,“伢妹,伢妹……”
看来,这会儿他倒是想起那个少女了,马岱看了一眼英王,就跟着庄稼汉又去了耳房。
被这个庄稼汉这么一哭一闹,屋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一个少年。老者一行人虽然没见过那个少年,却也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众人聚在一处,谁都绷紧了神经,唯恐那个杀手突然出现。
只是,英王在想,黄门的传说,不是要找到那天出生的少年少女嘛,怎么竟然死了一个少年。莫非,那人不想找到黄门,不想解开后面的秘密。
其实,这黄门和少年少女之间,还有大梁复国一说。只是英王并不知情,明忠明诚也不知情,这会儿见了这样的事,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究竟是为了什么。
倒是英王自己,隐约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很可能,颜元初和蒋宇成还瞒着自己什么。看来,回去还得好好逼问一番。
“伢妹,伢妹……”那个庄稼汉的声音又开始喊了,不知道,这少女是否也遭了毒手。英王想起那个少女的眼神,有些不忍心了。
庄稼汉这么一哭一闹,屋里的两个少年少女也开始张皇失措了,三个妇人也开始擦起了眼泪。
“伢妹不见了,”庄稼汉哭着回来了,一手的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跪在地上求众人,帮忙找找他的伢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