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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翠锦     如意枝头txt下载     如意枝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06章 吩咐

    谢家眼见着要有大动作,英王如何肯被困在京城的一滩子浅水里面。肃宗让他出京的消息,可谓是久旱逢甘雨。可是让英王更为激动的消息,却是萧家终于点头了。

    前世的事情,英王只记得只鳞片爪。萧家虽然是肃宗一手提拔,可是前世肃宗忙着跟邓太后母子相斗,一直斗到了驾崩,萧家又远在三边,渐渐就有了些不臣之心。或许,萧家也只是打算积累力量,谋取更多的资本。却被英王抓住了把柄,逼了萧家投靠自己。今生的英王记不得许多细节,却也知道,萧家前世的确是跟了自己的。由结果去反推原因,倒是让英王抓了个好机会,打听到萧家在凉州的荒漠里藏了兵马。

    英王的目的在于联盟,不是逼着萧家铤而走险。所以,他就派人去萧墨的阵营里传了个书信,指明自己知道他们萧家手中有个洛河图。他传信给萧家的时候,洛阳王贺铎一早就把他王府里的画进献给了肃宗。这么一来,谁手里的画是真,谁的是假,就成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若是让肃宗知道,他一手培养的萧家,也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搞事。只怕靖远将军府上下,逃不了一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萧墨并无不臣之心,只是有些野心。野心渐大的同时,就有些失了控制。收到英王来信的时候,他也拿不准英王到底知道了多少。只得好言好语先跟英王回复了书信,至于这幅画,他只说自己是个粗人,并不知道这个就是洛河图。

    借着如意郡主大婚的机会,他就让人送了当年从河间王府得来的书画首饰,一起送来了郡主府。东西到了如意郡主府上,也就等于到了肃宗的手里。即使肃宗有些怀疑,这画的事情,也算有个交代。毕竟,洛阳王进京献画这事,肃宗并没有广而告之,萧墨一个驻守边疆的武将不知情,也算合情合理。

    英王书信到达的时候,萧诚正好去见祖父,这事,就这么托付给了随行的长安。毕竟,萧诚跟徐婉如的纠葛,满京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萧家这般应对,正合了英王的打算。他就知道,萧家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赶紧扔出去。当然,萧家绝对是不敢乱扔的,总是要放到肃宗的眼皮子底下的。这么一来,肃宗对洛阳王起了疑心,自然要派他这个最亲近的兄弟,前去探访一番的。

    英王打马回了王府,立马就迭声让人收拾行李,连夜出了京城。皇命在身,不得不快啊。

    至于徐婉如,也从王锦鹏的话里听出了话外音,大概,是肃宗想要这幅画。既然如此,徐婉如跟他约定之后,便等着锦衣卫的人动手了。

    有了王锦鹏的许诺,徐婉如的心,也没那么不上不下了。这次,便是她重生以来,最需要谨慎对待的大事了。以往的一切,她都可以一力降十会,要么用武力,要么用权势,总可以轻易摆平。可是这次,对面的一方,也是权势武力具备。更何况,谢家还是历经三朝的开国功臣,人脉能量,不是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能比的。

    明日便是大婚,徐婉如虽有些疑虑,却也知道,自己身后至少还有肃宗做个后盾。宫里早就派了送嫁嬷嬷,众人拥簇着徐婉如,早早歇下了。

    因为府里突然多了些锦衣卫的人手,小莲为了避嫌,也放下了府里防卫的事,倒是来徐婉如屋外守着了。十五的月亮升至半空,清亮地直照人心。小莲本是个直心肠的人,这会儿见了这个月亮,更是觉得,心中清明了许多。她正坐着赏月,熊嬷嬷却穿了身青灰色的道袍找来了。

    近日因为府里要办喜事,所以上下人等都换了喜色衣裳。小莲虽然心直口拙,却也看出来,熊嬷嬷这是要走了。

    “嬷嬷不等明天吗?”小莲起身问道。

    熊嬷嬷微笑着摇摇头,“郡主这一去,红尘万里的,老身还是回去守着公主吧。”

    本就说好了要离开,小莲心中早有准备,只是没料到这般突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舍。这两年,熊嬷嬷教导她,不可谓不用心。各种见光不见光的道理,都掰开了细细解释给她知晓。

    小莲心知留不住熊嬷嬷,干脆利落,跪地上磕了三下头。虽然没有挑明师徒名义,却也不好辜负了这一场缘分。

    熊嬷嬷倒是也不拦她,缓缓地坐下,等小莲起身了,才吩咐道,“郡主进了谢家,终究是跟他们家有些因缘,你日后护着郡主,却也不好太过得罪他们。”

    小莲一愣,熊嬷嬷这是吩咐她做事留个后路?

    熊嬷嬷自然看出小莲的疑惑,继续说道,“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郡主。”

    像他们这般的政治联姻,只要没到扯破脸皮你死我活的地步,终究是留一丝脸面,才好继续下去。毕竟,没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自己嫁娶的对象,是敌是友。

    小莲虽然不大懂,却也点了点头。熊嬷嬷见多识广,她说的话,应该有些道理吧。

    熊嬷嬷伸手理了下小莲的头发,笑着说了句,“好孩子,如意就交给你了……”说着话,她抬头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是肃宗没事,徐婉如必定出不了大事。只是眼下纷争酝酿的风暴,四下乱起。不安分的谢家先且不言,送画进京的萧家,只怕也没那么干净。至于打马出京的英王,那个更是个未知数。

    只是这些事,都不是她该关心的。熊嬷嬷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了下小莲的肩膀,消失在夜色里面。

    小莲听了熊嬷嬷的一番话,只记得她吩咐自己,日后进了谢家,做事要留有后路。至于怎么留后路,小莲心想,这事,或许应该问问长史。

    月色清冷,小莲披了件衣裳,进屋看了下徐婉如,出来吩咐众人好生看护,就出了后院,去准备明日出行的事情。

第1007章 送嫁

    熊嬷嬷消失在了夜色,小莲也渐渐睡去。

    过了子时,如意郡主府里,就有人起身走动。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府里除去郡主,似乎谁都起身了,只是大家都约好了一样,谁也没有出声,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情。只等着吉时一到,才去唤了郡主起身。今儿出门,宫中应该有人要来,也不知道,圣上会派谁来?

    郡主府的灯火只亮了两成,下人们各司其职,陪嫁嬷嬷们领着丫鬟,再三检查郡主今日的嫁衣。过了丑时,天色也没有那边漆黑了。府里前院的灯火,渐渐亮起了大半。马长史的随从高全,也打扮整齐,往门前候着去了。

    马文远起身的时候,就听说熊嬷嬷走了。他知道郡主自小就跟着熊嬷嬷长大,而府中的防卫,也都是这位嬷嬷一手安排。只可惜这熊嬷嬷,却是宁国大长公主的贴身宫人,又跟贺家有些牵扯不清的干系。所以,马文远除去感慨熊嬷嬷的能力,心里却隐约有些提防。

    “郡主可曾起身?”马文远梳洗的时候,就问屋内的丫鬟。

    “方嬷嬷寅时就去了郡主屋子,想来这会儿,已经在梳妆了。”

    “唔,”马文远坐下,等着丫鬟给他束发。郡主应下这门亲事,让马文远又惊又喜。惊的是,她一个闺阁女儿,竟然能够舍弃儿女情长。喜的是,郡主看的如此长远,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自己当初没有投错主家。

    “长史,长史,”院子里的小厮急急忙忙进来通报,“高二爷让小的来报,说宫里今天来的是太子和二公主的驸马爷。”

    “太子……”马文远倒是没有把陈奇可当一回事,圣上这是要把郡主,绑在太子一边吗?今日来给郡主梳头的全福太太,就是太子妃孙眉的母亲左氏。左氏出身东阳,家中名儒辈出,清贵非常。

    马文远起身,理了理长须,问道,“什么时辰过来?”

    “高二爷说了,还不知道,但是让长史早做准备。”

    这个自然,若是太子来送嫁,这规模自然小不了。好在马文远早有准备,吩咐下去,事事妥当,就等着太子和二驸马抵达了。

    徐婉如倒是没有马文远那般吃惊,毕竟,她这次出嫁,背后站的是肃宗。而这门亲事,也是肃宗对谢家的恩威并施,这么一来,有资格给她送嫁的,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就算肃宗忘记了太子,有邓皇后在,这次的差事,怎么也会落到太子头上。

    所以,一早上梳妆的时候,她看见太子妃的母亲左氏,并不诧异。左氏出身清贵,子女双全,且如今,她女儿孙眉成了太子妃,这般的身份来给她一个郡主做全福人,也算是肃宗的关照了。又或者,是邓皇后在为太子争取她。

    徐婉如在镜子里看了一眼左氏,也不知道,邓皇后是否清楚,太子这么一来,就彻底失了谢家的支持。

    左氏见徐婉如看她,以为她是因为出嫁而紧张,倒是开口安慰,说起了府里的小事。不知怎的,就扯到了谢家头上。谢三的后院虽然混乱,可他自己,却是个才貌双全,又温柔体贴的。以前给苏姨娘半夜买点心的事情,就满京城皆知。如今要娶妻了,对郡主也有十二分的心意。

    “这送嫁的人啊,本来,就只有太子……”左氏是太子的岳母,这里面的曲折,她倒是知道一二。

    “可是谢三郎却担心,太子位高,婚礼当日众人只顾着他,反而误了郡主的喜事。就跟皇上进言,最好还有一个送嫁的皇亲国戚……这不,皇上跟皇后娘娘思虑再三,就定了二公主的驸马陈都尉。”

    “是谢公子提的?”徐婉如心中一惊,送嫁的人选,她笃定的以为,就是太子。谁想,还有一个陈奇可。

    左氏本不是多嘴之人,只是她女儿如今做了太子妃,很多事情,都到了不争不行的地步。左氏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尽力为太子一系,添砖加瓦了。二公主和驸马陈奇可的亲事姻缘,却是从三公主身上起的。说难听点,是邓皇后为了惩戒二公主,才给她定了这么一门亲事。谁知道,陈奇可在婚后,不仅不怨皇后太子,反而颇有示好之意。这次送嫁,便是邓皇后给陈奇可的一个机会。

    徐婉如对京城权贵的动向,多少都有些了解,只是她深恶陈奇可,所以对他和二公主的事情,倒是不怎么清楚。谁想,就在她成亲的这一天,突然就跳出来一个送嫁的陈奇可,还是她的准夫婿,谢三提议的。

    徐婉如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左月倒是过来通报,说是太子和陈驸马到了。今日倒是不用新嫁娘出面,府里的长史和管事嬷嬷,已经前去迎接了。

    萧诚让长安送来的画,今日前来送行的陈奇可,以及主动进言肃宗的谢石安,徐婉如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看不透了。只是今日府里事务繁忙,马文远去接太子,方嬷嬷又去照顾上门的女眷,徐婉如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就让人找了冯云过来。

    冯云来的很快,只是面色却有些奇怪。见了徐婉如,冯云就说,“这送嫁的驸马,看着好生眼熟。”

    徐婉如一愣,姚家久居京城,冯云跟着姚宣,倒是有可能见过陈奇可。

    “他是这届的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或许见过吧。”徐婉如解释道。

    冯云摇摇头,“老奴许久没出门了,只觉得他面熟,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冯云的话,让徐婉如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她做过不少冯绮雯的梦,里面有个神似苏落雪的妾,而她自己,又长的颇像姑祖母冯绮雯。这么多眼熟的人凑到一起,这节奏越发逼人着急了。也不知道,这一步步走下去,究竟会走到哪里去。

    今生很多事情都与前生不同了,徐婉如原以为自己嫁入谢家,是自己的选择。谁想,到现在看来,越发有些命中注定的宿命感了。

第1008章 迎亲

    冯云,陈奇可,苏落雪,还有梦中经常出现的冯绮雯,诸事纷乱,线索似有似无,貌似有些联系,却无从说起,徐婉如一时间想的有些晃神。

    “郡主,吉时到了,该上轿子了。”左月见她出神,就起身到了徐婉如身边提醒。

    “到时候了?”徐婉如一惊,才用了些点心,如何就到午时了。

    婚礼要在黄昏,可是她这个新娘子,却要在午时一刻出发,绕着半个京城走上一圈,把这门亲事告知天下,才进镇国公府。

    “轿子里备了茶水点心,”左月扶了徐婉如起身,“郡主先前用的不多,等下再用一些吧。今天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徐婉如点点头,她知道婚礼会拖的多长,前世便是如此。她也是正午前后,出了忠顺府的门,因着是邓太后赐的婚,她也是绕了大半个京城,才进了陈家。陈家虽然比不上镇国公府那边大,却也晾了她这个新嫁娘大半天的辰光。等到礼成,陈奇可在外闷头只顾喝酒,徐婉如带去的下人,也有看见筵席上姑爷纵酒的,私底下说话,徐婉如盖着盖头,都听到一二。说起来,她还真是有切身体会的。

    花轿从内院出发,一路到了前院。太子引了一帮送嫁的宗室和官员们,已经候在马上,只等着徐婉如一来,他们就要打马出发了。太子自然知道,自己这次给徐婉如送嫁,是父皇给的机会。不管谢家日后如何,眼下按住他们七寸的机会,父皇没有交给别人,只给了他这个嫡出的太子。自从邓太后去世之后,太子很少再有这般轻松自在的时候了。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读书不够用功,练武不够努力,所以父皇才会多有不满。作为嫡出的皇子,太子自小就懂得努力上进,做一个让父母祖母都觉得骄傲的人。可是父皇跟太后之间的过招,太子也不是看不明白。更何况,邓皇后在这个中间,还反复横跳了几次。即使太子和三公主不知道具体经过,大抵也明白了,父皇和邓家之间,颇有龃龉。

    邓太后去世之后,邓皇后几乎不出宫门,潜心念佛。三公主被送去了云栖观,做了留发出家的女道士。昭阳长公主失了三公主这门亲事,在肃宗那边也没得了个好。邓家长房的邓飞鸿病逝,如今管事的二房缩手缩脚,连交际,都不怎么敢出门了。似乎跟邓家有关的人,大家都走了倒霉运。太子的心里,能不沉重吗。

    好容易如今接了个差事,又关系重大,太子心里的确是雀跃了一下,原本透不过气来的生活,是突然射进来一缕阳光,刺眼却又温暖。还好,父皇没有忘记他。徐婉如的出身,的确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是自己这个太子给她做了送嫁,名义上来说,就再顺没有了。更何况,日后太子若是继承了大统,有这么一层送嫁的面子在,徐婉如也有些体面。

    所以,接了肃宗的旨意,太子跟孙眉一商量,彼此都觉得有些欢欣。更何况,孙眉的母亲,被皇后选做全福人。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临近出发的前一天,太子收了消息,有人加了陈奇可进送嫁的队伍。一个二公主的驸马而已,太子并未放在心上。更何况,他对陈家的事情,也知道的颇为清楚,至于二公主为何下降陈家,太子也是一清二楚,想来,这次是二公主跟驸马来给皇后服软了。

    到了出嫁的日子,太子还没出东宫,就听说陈奇可已经前来等候了,他就觉得自己的推测,十分有理了。所以送嫁的一行人,守着时辰,就来了郡主府。

    谢石安来的也很及时,对肃宗赐的婚事,给出了十二分的敬意。太子见状,心中又多了几分满意。不管如何,谢家这般低姿态,让人看了心里就是舒服。谢三不好上前,就让送嫁的陈奇可,去问轿子里的徐婉如,是否好起轿了?

    徐婉如披了盖头,正觉得气闷,却听见帘子外面,响起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吉时已到,郡主,可以起轿了吗?”

    说话的,自然是前来送嫁的陈奇可。

    徐婉如本就觉得胸闷,听了陈奇可的声音,心中的烦躁,陡然多了几分。这门亲事,本就跟她的喜怒哀乐无关,只跟朝堂上的利益相关。前世今生,没一场婚礼是顺心的,徐婉如再理性再想的开,听见陈奇可声音的那一刹,心里难免是有些波动的。

    “起吧!”徐婉如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就往后靠了靠,对今天这场婚礼的厌恶感,突然多了那么几分。

    谢石安和太子得了陈奇可的回复,谈笑着就打马前行。陈奇可不好跟太子并驾齐驱,就落后了几个马身,跟在了谢石安的马后。

    前面的两人越走越快,陈奇可是个才子文人,骑马总不如他们娴熟,渐渐落后,到了徐婉如的花轿边上。虽然他跟二公主也算是新婚,可是碍于二公主的身份,两人的亲事,并无这般迎娶的步骤。毕竟,他算是入赘一般进了二公主府的,哪里来的娶呢。

    眼见着徐婉如的花轿在自己身边一起一落,陈奇可心中也隐约有些怒气。他读的圣贤书,立志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可如今,却沦落成二公主的驸马,仕途再无希望,心中所求,也一夜成空。

    有这么一道心结摆在那里,陈奇可顾及公主身份,也只能强行安慰自己,这是君君臣臣,不可当做寻常夫妻。略熟悉一些二公主之后,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二公主想找的佳偶,不过是邓皇后为了惩罚她,硬塞的夫婿。

    知道了这点之后,陈奇可心中对二公主更是暗恨不已,做事不干不净,耍个小手段,却连累了自己这个无辜的读书人。祖父接了圣旨之后,暗地里偷偷落了眼泪。父辈叔伯们虽然也进了朝堂,可是却不出彩。祖父一直把陈奇可当了陈家的继承者培养,如今却眼见着未来的家主,进公主府做了驸马,如何不心酸落泪啊。

第1009章 字条

    而今虽然新婚,陈奇可也看出二公主的几分本性来了。

    二公主的生母德妃,明面上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却能做出鞭笞宫人的歹毒事情。可见二公主的生性里面,也有这么股子表里不一的做派。这样的女子,要德行没有德行,要才貌更是完全比不上花轿里的徐婉如。陈奇可心中暗自嗟叹,总觉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实在太多。若是真要尚主,陈奇可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遐思,还不如娶了如意郡主。既有简在帝心的恩宠,又不受尚主限制,不至于断了仕途。

    见他频繁看向自家郡主的轿子,左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陈奇可,想示意他适可而止。好在陈奇可并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遗憾之中,发现了左月的示意,赶紧勒紧缰绳,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花轿左右。

    花轿在京城走了一圈,踩着时辰,到了镇国公府的门口。因是肃宗赐婚,又有太子送嫁,谢石安的父亲和继母,也都到了门口等着。

    虽然徐婉如的身世颇为复杂,可是谢松对这门亲事,却表现的颇为满意。跟忠顺侯徐铮两人,一直有商有量,把这亲事办的十分体面。两人一个是嫁女,一个是娶媳,不管心里究竟怎么想,双方都要在肃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这一门亲事,联系起来的,可不只是他们谢徐两家,后面还连了一个肃宗。

    这会儿看见谢三引着花轿到了门前,谢松的脸上,颇有几分激动。大傅氏早逝,就剩了谢石安一个独子,如今他成亲娶妻,也算是能够告慰大傅氏的在天之灵了。当初他自己娶妻之时,也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后来,他行差踏错,终究是负了妻子。这会儿见谢石安成家立业,谢松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有喜有悲,实在是不足与外人道。

    小傅氏瞥了一眼丈夫,心中的不快越发明显了,只是嘴角仍旧扯出一层笑意。倒是小傅氏身边的谢轻尘,眼中有不屑,也有不服。

    有宫里的送嫁嬷嬷引着,谢三牵了徐婉如下轿,两人一路往礼堂而去。谢松和小傅氏簇拥了太子,众人热热闹闹地准备去见礼了。

    今日坐镇谢家操办婚事的,却是长房的孔氏。孔氏这段日子忙了个脚不着地,这会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真的是一点儿差池都不敢出。见新人和太子都进了礼堂,众人就各自寻了位置观礼。

    徐婉如虽不是公主,可这亲事却由礼部操办。所以众人进了礼堂,这拜堂的事,孔氏就全权交给了礼官。因为潘知远长年做着礼部尚书,所以这礼官里面,也夹了几个朝天宫来的道士。潘知远的三弟子刘雨蟠,也带了几个弟子在观礼。

    潘知远一向行踪不定,只是徐婉如结婚,他也没有出现,这一点就让朝天宫的几个弟子心中暗里嘀咕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阻了师傅回京。刘雨蟠今日上门,也有问问徐婉如的意思在。或许,师傅离京的时候,跟如意郡主提过什么。

    徐婉如多年前有过一场婚礼,那会儿她满满的少女心事,而如今,她心如止水,牵了红绸,听着司礼的指令,一一行礼。礼事毕,众人簇拥着新人往新房而去。

    坐下的时候,徐婉如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早有预料,可这么一天折腾下来,实在有些疲惫。牵着她的谢石安似有所感,看了一下徐婉如,脸上微微有了些笑意。

    镇国公府前朝起家,而今在大楚已经过了三朝,来往的亲朋,姻亲,不可胜数。这会儿众人簇拥到新房,这新房再大,也装不了这么多人。好在男子们颇为识趣,见新房人多,都速速退了出去。只剩了谢石安和徐婉如两人,坐在了一屋子的妇孺中间。

    众人急着看新妇,谢石安自然从命,从喜婆手里拿了玉如意,挑下了徐婉如的盖头。徐婉如在这盖头下面闷了半日,这会儿突然眼前一亮,自然抬眼望最亮的门口看去。谁知,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陈奇可。徐婉如心中暗道晦气,赶紧收回目光。

    妇人们皆知如意郡主的美貌,听说她要嫁给谢石安的时候,众人还有些吃味,嘀咕几句谢家后宅的混乱,颇有些替她惋惜。而今见她和谢石安两人坐了一起,满京城再找不出这样般配的一对璧人了。盖头一落,室内突然一静,想来,众人所见所想,相去不多。

    陈奇可在门口见了,心中更是不平。谢三的后院那般混乱,竟然还娶了如意郡主。若是让他来娶,不知道多好。他正胡思乱想呢,突然发现有人往他的手心塞了个纸条。陈奇可一愣,再看,却不知道是谁塞了字条在他手里。

    借口更衣,陈奇可避开人群。一看字条,心里是又惊又惧。

    “莲子成,荷叶老,不见君归。”

    外面是晴空万里,陈奇可却冷汗涔涔,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出现在镇国公府。这满院子的喜气洋洋,只逼的陈奇可魂飞魄散,惊惧不已。

    这事还得从去年说起,宫里指了苏家次女给英王做了侧妃。接着,苏家夫人就要给苏落雪定亲。苏落雪私底下找了陈奇可,两人在庙里见了一面,春风一度。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陈奇可虽然知道,苏落雪出身不高,可是她温柔小意,深得他心。再加上有了肌肤之亲,陈奇可就打算殿试之后,让家人去苏家提亲。

    谁知道,就去了趟朝天宫,误入二公主和三公主的暗斗。最后被二公主所累,功名仕途全成了一场黄粱梦。连他自身,都进了二公主府上,做了个郁郁不得志的驸马。至于苏落雪,他自身难保,自然无法顾全了。

    而后,他听说苏落雪在苏落梅的婚礼上出了些意外,最后被谢石安收到了后院,做了个受宠的姬妾。苏落雪有孕之后,陈奇可就烧了所有旧日书信,来往的香囊荷包,他以为,这事仅仅是个少年春梦,而今,早应该了无痕迹了。

第1010章 偷见

    谁想,就这么个小小的字条,就把当年那场旧梦,彻底牵扯了出来。而陈奇可站的,正是苏落雪夫家的地盘,他的心中,如何不惊,如何不惧。

    “莲子成,荷叶老,不见君归。”

    他和苏落雪的旧情,知道的人只有他们身边贴身服侍的下人。即使见光了,说些掩饰的话语,总还不难。只是这字条上的意思,却直指苏落雪的那个孩子。这个,才是陈奇可最害怕的事情。

    而今陈奇可是二公主的驸马,婚前有什么桃色,左右也不过是年少风流的错事。二公主再不满,也不能如何。他得罪的,最多就是谢三一人。虽然谢家权势极高,可是陈奇可如今就是个闲人,只要服侍好二公主,朝堂上的事情,牵扯不到他。谢三真想对付他,明面上能动手的地方,却也不多。

    可是万一这个孩子,是他和苏落雪春风一度的结果,那么,只怕事情不能就此了结。只是,这个字条,是苏落雪让人拿来的嘛?还是说,谢三早就知情?

    这次送嫁,他以为是二公主去跟皇后讨来的差事,现在细细想来,还真不一定。陈奇可越想,心中越是混乱。

    如果说,谢三一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的来由,这会儿,他到底是想干嘛?今天,可是谢三跟如意郡主大婚的日子啊!

    “陈都尉,您还好吗?”边上来了个绿裙子的丫鬟,看服色,应该是谢家后宅迎来送往接待女眷的那一批。

    陈奇可见过服色相似的丫鬟陪着各家夫人往后院去,心里倒是也没什么防备。

    这会儿他被这个字条吓得脸色惨白,额上有些薄汗,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好。偏偏又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迎亲礼服,称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见他摇头,绿裳丫鬟就扶了他,说道,“翠芝姐姐刚做了些梅子汤,要不,您去用一些。”

    翠芝是苏落雪身边的大丫鬟,这么一说,陈奇可倒是心定了几分,看来,字条是苏落雪让人送来的,并不是谢三!

    只是,他万万不能这般突兀地去见苏落雪,一个不慎,落入外人眼中,可就解释不清了。陈奇可朝着绿裳丫鬟摆了摆手,说道,“我刚才骑马赶地紧了些,有些不适,你找个地方让我歇一歇吧。”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带了陈奇可往安排好的地方去,一个心里揣着不安,却不得不去见一见旧情人。院子里的宾客见陈奇可往外走,也没怎么往心上去,毕竟,这会儿大家都朝着新房的方向看着。

    绿裳丫鬟引了陈奇可,一路往东南方向去,渐渐地,越发有点不像后院了。陈奇可一愣,苏落雪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安排前院的事情。

    偏那丫鬟像是会读心一样,安抚道,“奴婢有个兄长在前院后廊上做事……”

    陈奇可点点头,想来,是苏落雪笼络了这丫鬟兄妹两人,这才安排了他去前院说话。虽说前院有些奇怪,却也免去了在后院私见谢家姬妾,瓜田李下的嫌疑。

    虽然心中忐忑,陈奇可也把这事反复琢磨了一圈。如今,这孩子还是归谢家所有,对他,对苏落雪,都是最好的。苏落雪已经是谢家姬妾,若是有个私生孩子,此后怕是很难有什么生路了。二公主那边,也不见得容得下苏落雪跟这个孩子。想到这里,陈奇可越发笃定了,苏落雪不敢抖露了自己出来。

    只是,她究竟为什么要见他?不是说,谢三对苏落雪这个宠妾,极为上心嘛。男婚女嫁,都各自成亲了,这会儿见什么面呢。偏偏,还非要扯到孩子身上。陈奇可心中暗恨苏落雪给自己找麻烦,一边也琢磨着如何脱身,万不得已,他死不承认又如何。

    丫鬟引着陈奇可到了东南边一个偏僻小院,吱啊一声推开门,把他让进了客房。

    陈奇可进门的时候十分留心,的确是个没什么人来往的院子。没想到,苏落雪办事倒是妥帖了许多。

    进了屋子,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送了茶水。陈奇可心中有些没有着落,更见茶水不是很如意,也就没有碰。绿裳丫鬟见状,也不劝,只微微一笑,“还请陈都尉稍候。”语毕,就退出了门外。

    陈奇可一人在屋子左等右等,等到天色越发暗了,还不见有人来。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苏落雪一个妇人,想摆脱下人来见自己,想来并不容易。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陈奇可每每听见院子外面有些声响,都要心惊肉跳一番,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就去门口,想找绿裳的丫鬟,问问情况。

    谁想,门口却站着一个穿了身红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落雪的正牌夫君谢石安。

    陈奇可私底下跟人家的姬妾相约,后院姬妾的孩子,似乎还跟他有些纠葛。这会儿突然撞见了绿云罩顶的正主,就跟做贼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一样,突然间仓皇失措,想退回屋子,却又觉得不妥,只得磕磕绊绊地做了个揖。

    谢石安却是一脸和善,作揖还礼,说着话,跨过门槛,进了屋子。陈奇可只得惴惴不安地跟着他,重新回来。

    等他们坐好,丫鬟们捧着茶水熏香,鱼贯而入。不一会儿,珠翠满头的苏落雪,也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过来了。

    陈奇可见了苏落雪,再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吓地手一哆嗦,差点拂了案上的茶盏。谁想,谢石安丝毫不见怪,反而结果苏落雪手中的孩子,递到了陈奇可手中。

    到了这会儿,陈奇可再蠢,也猜到谢石安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了。手上这孩子,裹着金色万字不断文的红锦,胖乎乎的脸,眼睛却又亮地跟一汪清泉一样。陈奇可只看了一眼,心里就隐约知道了,多半,就是他跟苏落雪春宵一度的结果了。

    只是,谢三这么安排,又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他陈奇可只是二公主的驸马,除去一个虚职都尉,再没有别的东西,能进外人的眼睛。更何况,谢石安和镇国公府,他们想要的东西,又岂是陈奇可能做到的?

第1011章 布局

    陈奇可正暗自忐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苏落雪啜泣了起来。

    谢石安靠了榻上,就这么悠闲地看着陈奇可三人,不笑,不怒,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丫鬟们只做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静静地守了一边。

    陈奇可只觉得压抑,更觉得手上的孩子,似有千斤的重量,放下不是,抱着也不是。

    就这么过了一息,却好像,长的跟过了一天似的。

    这时候,谢石安笑了起来,吩咐丫鬟,“还不服侍姨娘梳洗了……”

    丫鬟们听了,飞速地忙了起来,端水的,送香粉的,拿妆盒的。虽然忙碌,却不见丝毫杂乱。

    谢石安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众人忙碌,陈奇可坐在边上,越发觉得难熬了起来。

    好在,苏落雪的梳洗,并没有长到地老天荒。等她弄好了,抬了一双微红的美目,就这么情意绵绵地看着陈奇可。

    谢石安微微一笑,起身说到,“你们好好聊一聊。”语音一落,就出了院门。

    陈奇可刚想拦,却被苏落雪拖住了袖子。

    陈奇可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却拖着个苏落雪。再看丫鬟们,早就全部退下,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人,还有闪烁的灯火。

    憋了这么大半天,陈奇可的怒火,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发作了。

    “你到底想干嘛!”

    苏落雪半扯着陈奇可的袖子,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无声,却一滴滴都砸在了陈奇可的心上。由不得他,软了半分,只好等着苏落雪停了哭泣,再问不迟。

    谢石安出了小院子,就看见亲随灰耳守在外面。

    “楚白那边怎么样了?”谢石安回头看了一眼小院的灯火,问起了徐婉如和新房的事情。

    “他离了席,这会儿已经准备妥当了。”

    灰耳的身形跟谢石安有几分相似,在外行走的时候,常扮了十公子的身份,替谢石安做事。寻常,并不到人前走动。而楚白则是见光的那一个,谢石安身边的事情,无一不是通过他。这会儿,谢三离席,就是楚白做的安排。

    “这边能行吗?”灰耳对苏落雪能否说服陈奇可的事情,并没有十分的信心。

    谢石安却微微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更何况,眼下的陈奇可,那么着急寻一个出路。

    “药效如何?”谢石安继续问道。

    “好像没什么用……就有些睡意了。”灰耳有些犹豫,他亲手下的药,本该马上见效的,可是到如今,如意郡主也只是有些犯困而已。

    “睡意?”谢石安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天色,说不出来的肆意纵横。

    灰耳不知其意,仍旧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足够了。”谢石安笑着安抚道。

    这会儿,离他送了徐婉如回洞房,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婚房里的人,也都让他安排去了酒席上,女眷那边,也有孔夫人带着,早就离开了。

    徐婉如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只觉得谢家这个新房,选的过于宽敞了。见她困意十足,左月也知道,多半是今天早起的缘故。方嬷嬷深知新房的规矩,新郎官已经掀了盖头,倒是可以让郡主卸些发饰,松快一下。

    丫鬟们围了徐婉如,替她去了一些饰品,左月也端了水,让徐婉如略作梳洗。

    方嬷嬷安排了守夜的丫鬟,琢磨着新郎官还有一会儿才来,就打算让徐婉如稍作休息。她带来的人,方才传了话回来,说新郎官似乎往苏姨娘的院子里去了。方嬷嬷心中十二分的窝火,却不好声张,毕竟,今儿是郡主大喜的日子。

    既然谢家这般不讲道理,不守规矩,方嬷嬷就觉得,自家郡主,也没必要苦苦等着了,就该用些点心,好好休息一下。这大婚之夜,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过几日进了宫,到时候再跟魏公公细说,也来得及。

    徐婉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今儿早上天都没亮,她就已经起身梳妆打扮了,这么折腾了一天,实在有些累了。方嬷嬷安排她稍作休息,徐婉如自然从谏如流了。

    谁想,才眯了一会儿,徐婉如就听见门口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像是喝醉了酒,一路走,一路绊倒屋子里的桌椅摆件,噼里啪啦。

    迷迷糊糊刚睁开眼睛的徐婉如,心中十分不耐烦,正想喊了左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想,看了一下周围,却是红色如血,龙凤喜烛亮地刺人眼睛。

    新房?徐婉如的脑子有那么一会儿的断片,勉强想起来,今天似乎自己结婚了。至于跟谁结婚,徐婉如一时间没有去想,也没有来得及。因为,跌跌撞撞的人已经走到了她的屋子里面。

    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穿了件红袍,发冠歪斜,面色不虞地进了新房。一进来,跟徐婉如对上眼,就指着她,恶狠狠地说道,“徐婉如,你了不起,你逼我!”

    说着,抓了桌上的花瓶,往地上哐当一砸,碎了一地。

    徐婉如心中的恶意,突然就被点燃了。这么多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磋磨,如今怎么又回到跟陈奇可结婚的那天晚上了!

    徐婉如也不示弱,抓了另外一个花瓶,往陈奇可的脚边一砸。

    “陈奇可,你不愿意,你就抗旨啊,又想升官发财,又想万事如意,事事遂心,你做梦啊!”

    话音一落,徐婉如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陈奇可刚想伸手,就见屋梁上跳下来一个人,扶住了徐婉如。

    “陈都尉,这边有我,你快点走,”说话的,正是谢石安的亲随楚白。

    今日来做送亲使,陈奇可只觉得,人生已经过了大半,一天里经历的事情,这般奇幻跌宕。既然楚白让他走,陈奇可赶紧整了整衣冠,飞速走了。

    楚白看了一眼躺床上的徐婉如,心中有些疑惑,主子好像猜到郡主会这么说的一样。让他守在梁上,等郡主说好这句话,就迷\晕了过去。

    而那位陈都尉,也跟主子预料的一般,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那苏姨娘,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1012章 芳心

    楚白掩上门,收回视线,刚一回身,就看见灰耳站在自己身后。

    “好了?”灰耳和楚白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也有些了解。见楚白对公子吩咐的事情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灰耳也不好明着表示些什么,只是催他,一起去回复谢石安。

    两人避开婚房院子里的众人,往天水楼去了。

    谢石安借口醉酒,这会儿还在天水楼的旧日住处休息。今日来镇国公府祝贺的人,也渐渐都散去了。太子在礼成之后,就功成身退,回宫跟肃宗复命去了。而跟太子同来的陈奇可,则推说身子不适,留在了谢家小憩。

    “我们公子,”两人一到门口,就看见谢石安背着手,朝着窗外发呆。

    “妥了?”谢石安虽然开口问了,可是语气里面,却几乎没有一丝疑问,想来,只是验证心中所想罢了。

    “是,”楚白开口回答,却只觉得这事荒唐的有些离谱。只是公子行事,向来有些神鬼莫测,他们这些做事的人,自然也不好多问什么。

    谢石安回过身,神色颇为严肃地扫了一眼楚白,吩咐道,“灰耳,你下去,引开那个丫鬟。”

    灰耳顺着谢石安的视线看下去,却见天水楼下,站了个丫鬟,正是徐婉如身边的左月。

    “属下大意了,”灰耳赶紧认错,转身下楼。

    谢石安在窗口坐下,看了几眼楼下的左月,并没出口询问细节。

    倒是楚白有些忍不住了,“公子,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谢石安收回视线,看着楚白,直到他放弃了追问的打算。

    “该准备了,”谢石安看见灰耳上楼,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起了身。

    “公子,说是郡主让她来看看公子,送醒酒汤的。”灰耳对左月的话,并没有多想。

    大婚之前,他们就把如意郡主身边的人,做了个彻底的调查。左月是什么人,跟郡主多久,他们心中都是有数的。新婚之夜,新娘子的身份再高贵,总也要对夫君表示一下温柔体贴的。如今谢三醉酒,新娘子让丫鬟来送醒酒汤,再正常不过了。

    “找人盯着她一些,”谢石安心中很是笃定,徐婉如这会儿吃了惊吓,压根儿不可能让贴身丫鬟来找他,还送什么醒酒汤。只怕,这丫鬟说的话,有些水分。或许,她是宫里的人,也未可知。

    “公子,还有一个时辰……”楚白不再纠结徐婉如的事情,今夜万事生,万事起,实在没空再耽搁在一个小丫鬟的身上。

    “好,”谢三笑了一下,像是对着他自己笑,又像是对着新房里的徐婉如笑,“你们先去夫人那里。”

    谢三口中的夫人,自然是他的大伯母孔氏,楚白和灰耳领命退下。

    谢三慢悠悠地走向新房的院子,一路上,丫鬟下人们侧立,而灯火,早已经在漫天的红绸里面,连起一个彤色映天的夜晚。

    徐婉如正靠着卧榻小憩,方嬷嬷倒是进来了,唤醒了她,稍作修饰,说道,“郡主,谢三公子过来了。”

    方嬷嬷知道谢三去天水楼小憩,自然就派了人看着。听说谢三过来了,她自然要过来服侍徐婉如起身了。

    刚才的醒酒汤,她本来是让别的丫鬟送去天水楼,结果左月却自告奋勇。方嬷嬷觉得,不过是个丫鬟的心思有些歪了,想着主子的夫君了。原本,她对左月的看法十分不错,虽然是青柳枝这样的秦楼楚馆出身,又是英王莫名其妙赠予的丫鬟。可是今晚一看,方嬷嬷心中暗自摇头,这左月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郡主这才刚过门,她一个贴身丫鬟到底在想什么啊。

    方嬷嬷心中暗下决心,日后要把左月往外面放一些,莫让她太接近郡主和谢三郎了。

    左月不知道方嬷嬷心中所想,见徐婉如起身了,就要过来服侍。方嬷嬷挥挥手,让她先出去,左月不知所然,还是退了下去。

    她这会儿心中也有事情,方嬷嬷不吩咐她做事,左月也没有多想。她虽然没有陪着徐婉如拜堂,却在边上看了个仔细,谢三郎的身形,举止,跟十公子十分相似。

    可以说,左月的性命和清白,皆为十公子所救。她心里只把十公子记做恩人,所以,即使她在郡主身边做事,有些不损害徐婉如的消息,左月也要传给十公子的人知道。如今在镇国公府里突然看见了一个身形神似十公子的人,再看仔细了谢三的模样,左月心中的感激之情,混杂着少女的芳心懵懂,一时间,竟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了。

    刚才方嬷嬷让人送醒酒汤,左月就抢了去做这个差事,到了天水楼下,又看见一人,身形竟然也十分神似十公子。左月看仔细了那人的脸,的确不是谢公子。左月送了醒酒汤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煳涂了,竟然看谁,都觉得有些像十公子了。

    左月正胡思乱想呢,就看见谢三郎微笑着进了洞房,看见她的时候,笑地如明月清风一般。左月本就有些少女情怀了,被他这么一笑,顿时红了脸,愣在了那里。

    好在,小莲这会儿回了洞房,看见她和谢三面对面站着,就喊了一声,“郡主,郡马来了。”

    小莲的一声,唤醒了所有人,左月低下头,避开了谢三的视线,方嬷嬷也从里面开了门。

    谢石安顺势进了屋子,小莲跟在他后面,也进了门。

    徐婉如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心想,可能是婚房的布置,多有相似,自己小憩一会儿,竟然做了以前的噩梦。至于梦中被她摔掉的花瓶,这会儿一个放在喜烛的左边,一个放在右边,两个都好好的呢。

    再加上,谢三来的又快,徐婉如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细想刚才的梦境了。只是对上谢三,徐婉如毫无实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倒是方嬷嬷安排了人端茶送水,“郡马可好一些了?”

    谢三倒是毫不拘束,谢过方嬷嬷送的醒酒汤,又问起了徐婉如,今天忙碌一日,是否受累了。

第1013章 急事

    见谢三温柔体贴,方嬷嬷就带着众人退下。小莲出门之前,丢了个眼神给徐婉如。徐婉如心知肚明,倒是放松了下来。

    新婚的两人,就着茶水,倒是说了好一会儿话。方嬷嬷又安排众人进来服侍他们洗漱休息,忙碌了一番,两人齐齐坐在床上,一个端坐在床沿,一个坐在了里面。只是两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不知道了。

    谢石安微微一笑,伸手扯下了一边的床幔,接着伸手,就要去扯另外一边。

    徐婉如睡觉,一向只放一半的床幔,见谢三要去放,心中有些不喜,却也不好这时候去拦下他。

    倒是谢三自己回过神来了,说道,“方嬷嬷派人跟我说过,郡主似乎不喜欢全放了床幔。”

    徐婉如见状,只好点点头承认。

    这会儿已经破有些秋寒露重的味道了,徐婉如展了下被子,躺了下去。谢三笑的有些暧昧不明,放好被子,竟有些挨着她了。徐婉如不知道小莲和王锦鹏那边是怎么说的,这会儿有个陌生人这般挨着自己,她对这门政治婚姻,倒是突然没了信心。

    “郡主若是不累,”谢三侧过身,眼神炯炯地看着徐婉如,“我们就聊会儿天吧。”

    聊天倒是正中徐婉如的意思,她偏过头,看见了谢三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妥,半避开了眼神,点了点头。

    谢三久在红尘中穿行,深知如何跟妇人说话,从今日酒席上的趣事说起,倒是说的徐婉如笑了起来。

    见她放松下来了,谢三说道,“郡主,你也知道,我有几个姬妾……”

    徐婉如一愣,不知道谢三为什么突然要说起这后宅的几个女子。她定这门亲事的时候,肃宗就问过她,是否要谢家处理了后宅的女子。徐婉如自觉这门亲事不过是联姻,互相利用罢了,不会有什么真感情,那自然就没必要处理人家的心头爱了。毕竟,有些事情,彼此留些面子,相处起来就更容易。

    只是到了这一刻,突然听谢三说起这些人,尤其是想到其中的苏落雪,徐婉如心中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恨不得立时踢了谢三下床,免得他脏了自己的床铺。

    “她们年纪轻轻就跟了我,”谢三一副情深义重,肩负责任的样子说道,“又生了孩儿,我也不好负了她们。”

    “我明白了,”徐婉如看向谢三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姬妾以前如何,以后也便如何,我不插手。只是,我的事情,你也别插手。”

    “郡主是说京卫的事情?”谢三明知故问。

    “嗯,”徐婉如点点头,这京卫是她以后立足的本钱,自然是要好好经营的。今日她大婚,京卫几个大营的首领,都来参加了。魏勋和严颜两人,徐婉如留了胆大心细的魏勋守营地,只带了严颜进谢家。

    这会儿和谢三郎说开了,徐婉如倒是觉得,自己决定嫁到谢家的事,也没有那么离谱。

    谁想,谢三倒是嗤笑了一下,不再言语了。

    徐婉如眉头一锁,问道,“谢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个严颜,倒是长的好相貌啊。”谢石安自然知道,肃宗一开始,是选了两个将门子弟,给徐婉如做郡马人选的。只是徐婉如倒是好手段,魏勋和严颜,都被她笼络成了忠心耿耿的手下。

    “公子后院的姬妾,也都是美人啊。”徐婉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再一想,自己也有些后悔,怎么把自己的强将比做人家的姬妾了。

    “那个叫魏勋的,是魏将军的嫡子吧。”谢石安说道,“他很小的时候,我倒是见过一面,后来再没见过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徐婉如背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还好。”

    严颜和魏勋,都是谢家将士的子弟。不同的是,严颜家庭和睦,父慈子孝,长兄在北疆效力。而肃宗觉得严家是个好切入点,就找了严家次子进京卫,若是做了郡马,严家这一支,对谢家的心,必定没有那么纯粹了。

    至于魏勋,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他父亲也是谢家手下的大将,常年在北疆生活。魏勋和母亲相依为命,偏父亲又是个宠妾灭妻的主,满眼都是庶出的长子和姬妾。魏勋自小,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对他父亲也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仇恨。而他对谢家,更是没什么好感。若不是镇国公护着,他父亲魏闻哪有什么机会沙场建功立业,捧着个妾室和庶子如珠如宝地过日子。

    魏勋进京卫,就是憋着一口气,要报仇雪恨的。不管是做郡马,还是做郡主手下最好使的将军,魏勋都愿意试一试,把自己的父亲拖下马。

    这两人,徐婉如都很欣赏,只是对魏勋,她心中更多了一分怜悯。谁家的孩童不是纯白如纸,整日里想着吃喝玩乐,可偏偏魏勋自小,就要护着母亲,和父亲一大家子对抗。长大后得了这么个孤僻的脾性,实在不该怪他自己的。

    徐婉如不做声,只侧躺着,却突然发现谢三的手,放到了自己身上,轻轻抚着她的胳膊。这会儿秋夜正深,徐婉如突然觉得有些寒意,想拿开他的手,却怕引来别的什么,只躺着一动不动。

    徐婉如正不知所措呢,就听见门口响起一阵擂门的声音。徐婉如心中一松,想来是小莲如约而来了。谁想,有人开口说话,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按理说,徐婉如的院子,这个大婚之夜的,不应该有人能闯到这里来的。

    “公子,”外面的女子说道,“小公子有些不好,啼哭不止,吃什么吐什么……姨娘急的不行……”

    谢石安立马坐了起来,徐婉如本来还想说几句,见他已有决定,就不开口了。本来,她和小莲的安排,也是要闹了这个洞房之夜的。既然谢三的姨娘这么识趣,这个锅,就由谢三背了。徐婉如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情开始好转。

第1014章 落雪

    谢三也来不及和徐婉如细说,跟着那个叫翠芝的丫鬟,急匆匆走了。

    徐婉如自在了许多,光着脚,就打算下地。左月赶紧上前拦着了,对着徐婉如的没脾气,左月心中的火气倒是十足了。

    “郡主!”左月声音高了一度,“郡马怎么可以这样,那个苏姨娘怎么可以这样!”

    徐婉如还不知道翠芝是谁的丫鬟,可是左月这些做事的人,自然知道,翠芝是苏落雪的陪嫁。这会儿竟然闯到他们郡主的院子来抢人,不知道是谁给她的担子。再想想郡马去的那般匆忙,想来,苏姨娘的底气是十足的。

    对于洞房,徐婉如毫不放在心上,能做成肃宗交代的事情,她就算完成任务了,犯不着赔上自身。更何况,即使洞房了,涉及各自利益,谁能为了一夜春风的所谓夫君,名义妻子,舍弃自己满门的身家性命。而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状态,就是没有情谊,否则,谁都没有好下场。

    方嬷嬷不知道小莲和徐婉如的安排,这会儿见谢三做出这么没有体统的事情,很是替郡主抱不平。徐婉如无奈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身边有些人,还是想不通的。还好,小莲完全不会为这样无聊的事情操心。她怎么说,小莲就怎么做的。

    小莲捧了清茶,徐婉如接过茶,喝了几口,又想站起来走走。左月见她又要光脚,赶紧捧了双软鞋替徐婉如穿上。

    “郡主,这地上不知道有什么呢,您可别跟在家一样,光着脚可不行。”说着,左月抱怨了一声,“刚才那边还有块碎瓷片,万一不小心给扎到了,可如何是好。”

    徐婉如一愣,反问道,“什么碎瓷?”

    众人的眼睛也都看向了左月,这新房处处崭新,即使先前有一大批人进来过,也不至于地上有破瓷啊。

    左月见众人都看她,还一脸狐疑的样子,心里也着急了,指了喜烛边上的花瓶说道,“就跟那个花瓶的颜色有些像的。喏,那块黄莺啄樱桃的地方。”

    她的手那么一指,徐婉如心中的疑惑,突然有了解答,原来如此,有人给她下了套,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谢石安。

    陈奇可,苏落雪,谢石安,徐婉如电光石火间,把这几个人串联了起来。或许,她一时间不知道陈奇可为什么要帮谢石安,但是,这几个人合伙诈她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了。

    “快,”徐婉如着急地声音都有点变了,“快找冯云!”

    小莲急急忙忙出门,过了一刻,才带了冯云赶回来了。

    冯云毕竟年纪大了,被小莲扯着跑了一路,进屋子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徐婉如这会儿已经穿着打扮好了,披了个披风,踩了一双马靴,一副要去京营的模样。冯云喘的透不过气来,见她这样一身打扮,只把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门外。

    徐婉如点点头,“出事了,冯叔。”

    冯云喝了一口茶,总算能开口说话了,“郡主,到底怎么一回事?”

    徐婉如也不好跟人细说,谢石安是怎么设圈套诓自己的。只说,“谢三似乎有些异样。”

    “郡马呢?”冯云也发现了,这洞房里,只有一个一身武装的郡主,那个新郎官却不知所踪了。

    “去苏姨娘那里了,”左月撇了下嘴,抱怨到。

    “姨娘那里?”冯云倒是觉得,这个算不得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真要说,也只是宠妾灭妻,不给肃宗的女儿面子。

    “他去了苏落雪那里,但是我觉得有古怪,”徐婉如起身,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冯云进了谢家,就提着一口气,毕竟,他上次进谢家,就是以冯绮雯跳楼收场的。

    即使徐婉如的怀疑,听起来没什么根据,冯云也觉得,得去看看,即使是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新婚之夜,姨娘抢走了新郎官,也是很过分的事情。即使没有别的事,这么不守礼法,也该闹大了,让肃宗知道一下,谢家是这么不讲规矩的人家。

    徐婉如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往苏落雪的院子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谢三郎看重几个姬妾和孩子,他把人安排在了天水楼后面的院子。徐婉如一行人,沿着湖水踩着曲径,打着灯笼往天水楼的方向去。

    众人走出去一刻钟,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虽然四处都是红绸灯火,明亮又喜庆,可是这座宅子,就像是一个活人都没有,静得,竟然有些死气沉沉了。

    冯云原先还有些觉得,郡主是否太过于草木皆兵了,这会儿也屏住呼吸,唯恐悲剧再次发生。谢家这个氛围,很不对劲了。

    徐婉如招了小莲过去,“你知道严颜住哪里吗,快去找他?”

    小莲点头,飞速离去。

    众人见她离去,围着徐婉如围的更紧了,大家虽然朝着苏落雪的院子前行,却更加谨慎了。

    快到天水楼下的时候,王锦鹏也带着几个锦衣卫过来了。

    “郡主,不好了!”王锦鹏今夜来谢家,是奉命来取那副萧诚送的画,谁想,却看见了一座灯火通明,却没什么人走动的镇国公府。

    “你派人进宫没?”徐婉如问道,“赶紧封锁出京门户。”

    王锦鹏点点头,“微臣已经安排下去了,也让人进宫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徐婉如点点头,“是该让皇上知道一下了,谢家的人,似乎又……”

    她没把消失这两个字说出口,可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冯云听了,脚骨发软,突然坐到了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的坚持,这次再进谢家,还有什么意义。不管他怎么挣扎,谢家的人跟会变戏法一样,从主子到仆人,突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冯云失了心中的希冀,突然没了精神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当年的小姐死了,现在的郡主呢,他该怎么办啊?

    这般深秋的夜里,一个六十老者,不顾形象地大哭,众人听的凄凉,赶紧扶他起身。

    “冯老,莫坐地上,”左月安抚道,“落雪了,地上冷。”

第1015章 水路

    “落雪?”徐婉如抬头看向天空,这会儿,竟然飘起了小雪。这个秋天,竟然这么冷了。

    众人也随着她抬头,细细的雪,有点像冰雨,带着一点分量,就这么砸到大家的心上。

    王锦鹏背了画卷,这会儿心里也明白,自己和郡主,都被谢家的人骗了。甚至,连皇上都被谢家人欺瞒了。他们一家人,明明都是要走的,却装作要跟郡主成亲的样子,直到大婚的洞房之夜,才全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皇上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谢家,谁知道,谢家来了个釜底抽薪,全家人都消失了。

    也是啊,他们祖辈上就做过一次一模一样的事情,有这么一条后路在,谢家自然是有恃无恐的。王锦鹏越想越生气,脸色铁青。

    徐婉如却突然抓了冯云的手,“冯叔,那次,是什么时候?”

    她知道冯绮雯是怎么死的,甚至,她还梦见了冯绮雯坠楼的那一刹。可是,具体是什么时候,徐婉如却是不知道了。

    “春……春天!”冯云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大喊了起来,“那时候的树,刚刚绿起来!”。

    这时候,严颜跟着小莲,也飞速赶来了。听到冯云说春天,严颜就插嘴问道,“还有雪吗?”

    冯云仔细想了想,说道,“没了,天气暖和起来了!”

    那么说,是晚春了?

    严颜和徐婉如一对眼神,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们家的密道,可能跟水有关系。”

    王锦鹏好歹做了大半辈子的锦衣卫,专门暗中盯梢,半夜踩点官员权贵的宅子,更是日常。而这些有权有势的官老爷们,家里有个密道不要太正常了。这会儿听严颜和徐婉如商量天气,王锦鹏直接就说出自己的猜想了。

    三人的意见相同,王锦鹏作为年长者,立马提议,挨个查找谢家的水源,池塘,溪流,一处都不要放过了。

    只是,这么一个搜查的法子,需要的人手,可不是十几个啊。王锦鹏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几个锦衣卫,今晚他们本打算,取了画卷,就直接回衙门的。谁想,还遇上谢家变魔法,突然搞消失呢。

    “我马上去找我父亲,”严颜的父亲严劲涛如今管着西城的兵马司,从谢家过去,的确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拉一批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过来搜查谢家。

    只是,王锦鹏看了一眼徐婉如,心想,这严劲涛可是谢家的老下属,若是他们办事不力,岂不是要落空。

    徐婉如却不理会王锦鹏的眼色,直接下令,“速去速回。”

    严颜得令,飞奔出府,回家搬人马去了。

    “用人不疑,”徐婉如低声在王锦鹏耳边说了一句。

    王锦鹏一愣,他以前还疑惑,不知道郡主如何收服了严颜和魏勋,如今看来,倒是他有些食古不化了。

    “这边交给严颜,”徐婉如看了一眼王锦鹏,“我们出城。”

    “出城?”王锦鹏一愣,“不追着他们吗?”

    “我们眼下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密道在哪里,等我们找到入口了,谢家的人,一早就消失了,只有赶先一步,在前面拦住他们。”徐婉如看了一眼高悬的红灯笼,心里颇有怒意,谢家这般拿她当做挡箭牌,岂能这么轻松放走了他们,遂了他们的心愿。

    王锦鹏点点头,冯云倒是出声应和了,“郡主,这里的地形我熟悉,等下我跟严小将军一起找。”

    “冯叔,这里就交给你了,”徐婉如点点头,又问起了王锦鹏,京城水系的走向。

    谢家两次消失,一次在化雪之后的春天,一次在结冻之前的秋天。这说明,他们的密道,有一段日子,是没法使用的。若是完全没有时间限制,谢家没必要这般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走这么险,这么悬的棋。

    能在不惊动外人的条件下,带着老弱妇孺,带着财物,还能如此快速地移动,徐婉如能想到的,只有水路。

    想来,他们的密道,很可能接着地下的暗河。只是受天气限制,冬天可能结冻,而夏天,很可能会彻底淹没。这样一来,镇国公府里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仔细搜一圈,总能找到入口。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到密道,而是提前一步,堵住谢家的人。

    王锦鹏派人送了画卷回宫,又留了几个锦衣卫驻守谢家,给严颜父子帮忙,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监视。

    “郡主,他们如果要去北疆,必定要去永宁镇。”王锦鹏跟着肃宗多年,虽然没多少战场上的经验,可是主子关心北疆的事情,王锦鹏对北疆和京城之间的路线,倒是十分清楚。

    “永宁镇边上正好有个红湖,”一个男子突然插话道,“红湖往东就能够出海,往南,跟京城水系相连。”

    见徐婉如看他,那中年男子行了礼,“微臣严劲涛,拜见如意郡主。”

    “严大人,免礼。”徐婉如示意严颜扶起他父亲,把她刚才跟王锦鹏商量的事情,跟严劲涛简单说了一下。

    这时,小莲已经牵了徐婉如的马过来,“郡主,烟火已经放了,魏大人那里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好,”徐婉如翻身上马,“严大人,这里就交给你和严颜了。”

    严颜一愣,坚持道,“郡主,我也去。”

    徐婉如看了一眼严劲涛,见他也是这么一个态度,就点头让严颜跟上了。

    “王大人,我们分头北上,我从西边沿着运河走,你取中路,直接北上,京卫那边靠东边,魏勋和丁大人,应该会走东边北上。”徐婉如吩咐好路线,就带着郡主府的将士,直接打马出府。

    王锦鹏也不愿意输给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女,带了赶来的锦衣卫,大声应下,取道北安门,直接往外城赶了。

    徐婉如带了严颜,马不停蹄赶去永宁镇。小莲上马,护在了徐婉如左右,倒是方嬷嬷带着一帮丫鬟,一时间只能留在了镇国公府。

    马蹄声滴滴答答飞速弛过深夜的街道,城门守卫见马队出城,见了令牌自然放行,只是他们也知道,今夜的京城,只怕不怎么宁静了。

第1016章 助力

    今夜的镇国公府,一夜像是过了百年。

    白天是漫天红绸的婚礼,八方来贺的宾客。夜色一起,客人一散,满府除去如意郡主的院子,全都沉寂到无边的黑暗与幽静中去。等徐婉如发现不对劲,众人分头去追,又留了严劲涛带人翻密道,一时间,又灯火通明了起来。

    只是这会儿的热闹,却和白日里的热闹,截然不同了。夜色下的紧张,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包括带着西城兵马司的严劲涛。

    他们严家本是镇国公府的家将,自严劲涛起,才在京城扎了根。又在谢家的帮助下,掌管了西城兵马司。

    一朝天子一朝臣,严劲涛虽感恩谢家,却也知道当今圣上,不喜武将太过强势。谢家占着北疆太久了,肃宗正当年,迟早要出手。严劲涛看明白了这一点,为家族计,跟父辈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一次,他选择了肃宗,把儿子送到了如意郡主的手下。是做郡马,还是做个将官,严劲涛并不在意。只要肃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严家,就能换一个依靠了。

    虽然跟谢家有分道扬镳之意,但是严家做事并不激进。在肃宗那里表明了态度,在谢家这边,仍旧留了几分情分。所以今晚的大婚,徐婉如只带了严颜进谢家。本来,一切顺利,可是谁想,谢家却在新婚之夜,走了个精光。

    严劲涛得了儿子送来的信,赶在最先来到了谢家。他来的最快,却也接了最棘手的活——寻找谢家的密道。

    若是找的不快,肃宗那里,多少要怀疑一下严家的诚意了。若是找的快,他们严家是不是早就知晓了?严劲涛本想留下王锦鹏,有锦衣卫的指挥使坐镇,这密道找的到与否,跟他们严家也没那么直接的厉害关系了。谁想,王锦鹏追人心切,急匆匆去了永宁镇。这儿,就留了几个锦衣卫,协同办理。

    既然只能自己一力承担,严劲涛也明白了,今日之后,他再没机会两边斡旋,此后,他只能紧站肃宗一边了。明白了这一点,严劲涛赶紧派了两队人马,一对去截流,断了上游的来源。一队,去下游放水。

    郡主和王锦鹏都说了,这密道很可能在水里,放了水,找起来便利。众人明白了这一点,便各司其职了起来。锦衣卫只留了几人在谢家,主要目的,自然是看着严劲涛。见他安排得法,众人做事得当,锦衣卫自然也不插手。

    方嬷嬷带了些郡主府的丫鬟,烧了茶水,也送到了将士的手边。这会儿已经暮秋,半夜在水边做活,将士们虽然年轻力壮,却也受了一番寒苦。见了热茶水,众人吃上一盏,也能稍减疲乏。

    到了半夜,镇国公府的池水,已经只剩了一个底。众人虽然辛苦,却也知道,只要放完水,找到密道,也算是功劳一件。吃过热茶,干劲又起来了几分。

    左月收了茶盏,刚想上岸,却见一个圆脸的士兵,拿着个荷包来问。

    “姑娘,这是你的嘛?”

    左月一愣,荷包在泥水里过了一圈,早就看不出什么颜色样子了,可是荷包下面的络子,她却十分眼熟。郡主一向喜欢梅花络,而左月最擅长的,却是团锦结。一般人打个五瓣十瓣的团锦结,就算不错了。可是左月心灵手巧,很小的络子,她能打出十八瓣来。

    接过来一看,左月心里突然开始发慌,这个荷包,的确是她去岁端午打给十公子的。这么说,今晚的错觉,并不是错觉。十公子不是谢家三郎,就是秋水楼下的那位男子了?

    左月握着荷包的手有些发抖,见圆脸的小士兵看她,左月赶紧笑着致谢。

    “谢谢你了,这是我的……”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士兵就感慨了一句怪可惜的,就回去做事了。

    左月也顾不得一手泥泞,把荷包塞到袖子里,急匆匆往岸边走。十公子的饰物,如何落在这里,莫非此处,就是他们离开的密道?

    虽说池塘的水已经放干,可这湖底的石块,却甚是湿滑。左月端着一叠茶盏,突然就从高处的石块上摔了下来,人事不知。

    将士们听见声响,就看见郡主府的大丫鬟倒在了地上,众人大吃一惊,急匆匆寻了块门板,抬了左月,往光亮处去了。

    左月闭着眼睛,右手紧紧拽住左边的衣袖。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为了她的恩人十公子,左月觉得,自己应该,也没太过于耽误郡主的正事吧。左月什么都不求,她只求那么一小会儿,只要十公子能够安全离开,她就足够了。

    众人抬着左月离去,湖畔的水榭上却突然出来两个人。有一个嗤笑了一声,另一个却没做声。

    “走吧,”出声的,正是谢石安的近侍灰耳,“书房的路已经堵死,我去放了断水石,等他们找到密道,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

    另外一人拍了拍灰耳的肩膀,微微一笑,“这左月倒是有几分用处,我去东宫。”

    灰耳见他嬉皮笑脸,就正色吩咐道,“楚白,小心些,别坏了公子的大事。”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分头行事去了。

    等肃宗收到谢家的消息,东宫的太子正酣睡未起。

    因为是如意郡主的大婚,太子深知其中厉害,肃宗给的差事,他自然要给如意做的体面。所以一早,太子就带了侍从出门,先去的镇国公府,见了谢三。在谢家应对一番之后,才摆开仪仗,去郡主府接嫁。等如意和谢三礼成了,他在酒席上又吃了几杯,既代表了皇家,又代表了如意的兄长。众人虽然不敢给太子灌酒,可耐不住敬酒的人实在是多。太子吃了些酒,早早就辞了谢家,回府休息了。

    “太子殿下,太子……”

    太子睡意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他翻了个身,却听见有男子的声音。太子一愣,突然警醒。睁眼一看,却是自己府中的长史,在跟太子妃说话。

    “何事?”

    太子深知,若非大事,自己的长史不可能半夜入殿。

第1017章 殃及

    众人见太子醒来,互相看了一眼,倒是太子妃孙眉先开口了。

    “太子殿下,”孙眉一边安排宫人给太子送醒酒汤,一边把谢家的事情仔细说了一番。

    太子正凑到宫人的手边吃茶,听说谢家上下,一个都不见了。一个不小心,就喝呛了茶水。

    等他不咳了,才开口问道。

    “父皇那里……”

    孙眉点点头,这会儿,肃宗已经起身坐了弘德殿,宫里宫外,已经好几拨人马出入了。

    “有消息出来吗?”太子只觉得晦气,好好的送亲使,怎么就落自己头上了。就送了这么个亲事,结果谢家当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母后宫里传了个话,”孙眉说道,“让太子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太子点点头,认可了邓皇后的做法。不变应万变,这才是他们母子在后宫多年的生存经验。邓太后倒了,承恩公倒了,可是他和母亲,却仍旧稳稳地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丝毫没有动摇。只要他们听话,谢家的事情,父皇自有决断。

    太子夫妻拿定了主意,就打算按照邓皇后的话,就此按兵不动。太子带了长史,往外书房商议后续事情去了。这次虽然东宫接了送亲的差事,可是这差事并无差错,怎么着,也不会牵扯了进去。只是谢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日后京城的局势,只怕是要大变了。

    东宫的位置,在邓太后去后,多少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太子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安的。祖母是父皇的亲生母亲,死后却没多少哀荣,谥号也罢,葬礼也罢。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太子却能看出,父皇对祖母,已经没多少情分可言了。

    太子跟东宫属臣正商议,却听人来报,说有人求见。深更半夜,东宫又在皇城里面,这人这个时辰,却是如何进来的?

    “说是承乾宫的……”

    承乾宫是贤妃谢纤柔的宫殿,这会儿她不忙着跟谢家撇清干系,派人来东宫做什么?

    太子皱了眉头,刚想拒绝,却听见外面有内侍尖叫了起来。

    “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让小的传话,四公主和九皇子殿下,就拜托您了!”

    有人赶紧去捂嘴,可是这内侍跑到了高处,重复喊了几遍,突然就从高处一个倒葱栽,扎了下去。

    太子开了门窗,正想让人去拦,却听见那内侍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边上一阵无声。想来,是没气了吧。

    本来,太子半夜被属臣喊起身,也只觉得有些晦气,他更关注的,却是京城日后的走向。谢家是武将中间第一人,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叛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边疆各处,军事重镇,恐怕都要起变数了。

    谁想,承乾宫的小太监来东宫这么一嗓子,却把谢家跟东宫给绑定了。

    “贤妃,贤妃怎么了?”

    太子一惊,赶紧让人去打听。

    “殿下,”出门的人没走多远,就退了回来,“宫门外面有人把守……说是特殊时刻,守卫东宫安全。”

    “出不去了?”不止太子吃惊,连东宫的长史都大吃了一惊,“这……我们跟谢家没关系啊……”

    太子的面色变的煞白,自从祖母去世,他就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而父皇对自己,似乎也没以前那边亲近信任了。

    孙眉安抚了后宅的侧妃良媛,也收到了东宫被围的消息。这会儿外书房里都是东宫属臣,她一个女子也不好前来。只得让身边的嬷嬷前来传话,让太子记得邓皇后的吩咐。

    眼下局势不明,看样子有人想把太子跟谢家的事情绑定。若是东宫胡乱出招,说不定反而陷入别人的圈套,眼下,不动才能应对万变。

    很多话,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太子深谙肃宗的心思,也非常清楚,邓皇后说的没错,不变应万变。可是眼下局势诡异,自己又被承乾宫的小太监扣了顶大帽子,若是不解释,该如何是好啊。一时间,太子的心,焦灼的不行。

    东宫被封,自然是肃宗的旨意。

    这会儿肃宗坐了弘德殿,不停收到王锦鹏一路发回来的消息。谢家叛逃的事情,狠狠给了肃宗一个耳光,这事伤的,不仅是如意郡主的面子,更是她父皇和皇家的面子。

    “西边多是水路,也不知道如意追到哪里了?”

    王锦鹏已经离京百里有余,徐婉如差不多时间出发,想来,再过三四个时辰,也快到红湖了吧。

    左右见肃宗发问,赶紧翻了舆图出来。众人的目光随着西路一直北上,停在了永宁镇的红湖。

    肃宗正打算问问永宁镇的情况,却听宋宝来报,“贤妃没了……”

    见肃宗皱眉,宋宝赶紧解释,“皇上,贤妃很可能早就知道,谢家会有这么一天。”

    说着,呈上了一块锦帕。

    肃宗并不伸手,宋宝赶紧把帕子展开了给他看。

    就见绣着鸳鸯的锦帕上写了八个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肃宗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初,她是不愿意进宫的。

    臣子们见是后宫之事,也退开了几步。谢家这般叛逃,也不知道,是否考虑过宫中的贤妃。贤妃进宫,朝中很多老人都知道,是皇帝拿捏谢家的人质。谁想,这人质从一开始,就被谢家舍弃了。

    过来好久,肃宗才问道,“四公主和九皇子呢?”

    四公主十岁,而九皇子如今才四岁,稚儿丧母,又牵扯到谢家这般大桉里去,也不知道,这会儿该有多惶恐。

    “还瞒着呢,”宋宝不愧是肃宗身边的老人,承乾宫一出事,他就让保母们护着公主皇子,外面派了层层的侍卫,丝毫信息也不许传递。

    肃宗长叹了一口气,这事瞒过了今夜,也拖不了多久。他的子女生在了帝王家,安稳两字,却是一生的奢求了。只有今夜,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给子女一丝安宁,也就只有今夜啊。

    至于贤妃,肃宗自然也是有几分爱意的。谢家多美人,贤妃贤淑美丽,并不参与后宫的是非。多年以来,肃宗十分省心。谁想,她这会儿离开的,却是这般无情。

第1018章 池鱼

    罢了,左右不过是少了一个谢家人。

    肃宗心想,贤妃到死,也只认了一个谢字。他们的情义,既然她选择了这样收场,那就随她的心意吧。

    “听说承乾宫去了东宫,让太子照顾四公主和九皇子。”宋宝又把东宫那边的事情,给肃宗说了一番。

    魏明在暗处看了一眼宋宝,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原是太后放到皇上身边的人,如今有关邓家的事情,魏明坚决不蹚丝毫浑水。至于宋宝,他本是肃宗亲自挑选的心腹,如何解释,自有他们的一套。

    至于东宫,本就不讨肃宗的欢心,有了邓太后那根刺,再加上德妃淑妃的攀扯,以后艰难的日子,还多的是。太子能否登基,都还是很遥远的事情,魏明看的清楚,坚决远离邓家的一切事情,包括太子和皇后。如今,他只忠心皇上,其他万事不理。

    听了宋宝的话,肃宗的脸色更差了。

    这么明显攀扯的事情,他为君这么多年,如何看不穿呢。贤妃一向清高,如果她真要托付子女,也不会去跟太子求情。更何况,还让小太监用死谏的法子去东宫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宫的人,趁机做出这等子事来。肃宗一时间也没空去琢磨这个事情,只觉得后宫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了。偏这会儿他又不好让邓皇后去压制,只能暂且不管这事。

    “各处多派人手,别让出门,也别让出事,”肃宗一时间空不出手来整顿后宫,只得让人先给守着,等谢家的事情结了,只怕宫里宫外,有很多地方要清理一番。

    肃宗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处理后宫,只让人守了各处宫门,不让互通消息。偏他这么一个命令,让太子云里雾里,越发地不安了起来。只是肃宗有令,他即使有些手段,也不好当着父皇的面用出来。这会儿只能在东宫打转,心乱如麻。

    邓皇后深知枕边人的性格,一早就让太子静观其变。只是这会儿她还要操心的,就是住在云栖观的三公主。自从悔了昭阳长公主府的婚事,邓皇后只得让女儿暂且出家,避开肃宗的怒气,以及长公主的报复。可是今晚兵荒马乱,她一个女儿家,只身在外,让邓皇后如何不心急如焚。可是肃宗又让人封了城门,邓皇后心中的焦虑,丝毫不逊色于太子。

    肃宗不仅让人把守各处宫门,还把京城的门,也给把守了起来。这一夜,除去手持皇命的将官,这京城内外,谁也不许出,谁也不许进。

    夜色里,许多耳目聪明的人家,已经偷偷点起了灯火,暗中商量起局势,还有未来的可能。燕国公主虽然年岁渐大,可是她在宫中,却也有几处自己的消息。徐铮半夜被人唤来了母亲的萱园,心里正有些狐疑,却听母亲说了一句,谢家人跑了。

    “谢家人跑了?”徐铮大喊了一声,又突然压低了声音,重复问了一次。这一次,他不是问话,反而是跟燕国公主确定一下。

    燕国公主微微点头,问道,“竹君如今可在军中?”

    徐铮素来不管徐简的事情,只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已经大半个月没回过府邸了。倒是陪着徐铮前来的侍从,把徐简的事情,给燕国公主简单交代了一下。

    “好!”燕国公主拍了一下桌子,眼睛突然亮的有些吓人。

    徐简知道母亲是个性情中人,可是这会儿深更半夜的,又拍桌子又叫好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儿子,知道徐家的未来,不能指望他了。好在他当年非抢了朱念心进门,虽然儿媳不守妇道混淆了家中血脉。可是好歹,有徐婉如这么个郡主在,忠顺府的下一代,就有希望。这不,徐简就是徐婉如给放在京卫的。今夜京城这般严防死守,想来外面,并不太平。这般的机会,就是给他们徐家准备的啊。

    燕国公主心中满意,看了一眼坐在儿子下手的儿媳丁氏。

    “丁大人也在吧……”

    丁氏比徐铮聪明许多,听婆母提起自家兄长,赶紧把丁循已经丁绍云的事情,一一都给说了一番。丁绍云素日就跟着徐简,说了他的事情,徐简在做些什么,燕国公主自然有数了。

    正说话间,宋嬷嬷带了刚睡醒的徐婉莹过来了。自从徐婉如搬出忠顺府,燕国公主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徐婉莹就另眼相看了,时常带在身边。丁氏本来对女儿逼的很紧,琴棋书画,各种要求。徐婉莹到祖母身边,还能偷点懒,自然是十分愿意。这不,最近几天,就跟着祖母,在萱园睡下了。今天晚上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就非要起来看看。

    燕国公主这会儿心情正好,看见徐婉莹发髻蓬松,小脸红红的,煞是可爱,一伸手就搂到了怀里,乐呵呵地跟孙女说道,“你哥哥姐姐今晚可忙着了,你怎么也起来了?”

    徐婉莹对徐婉如这个姐姐,很有感情。一早就知道,今天是郡主姐姐的大喜之日,怎么祖母说姐姐今晚上要忙活呢?

    徐婉莹有些疑惑,却看一旁的母亲微微摇头示意,她也不好追问。只是,年少的她也清楚,今晚的祖母,心情很好。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落泪。

    谢家这会儿,已经撤出了京城。连夜从密道转水路,这会儿,眼见着就要进红湖了。红湖西侧,连着永宁镇的几个驿站,已经备好了足够的车辆马匹。只要他们一上岸,换了车马,就能离开,永远地离开。

    家中辎重和下人,都已经从水路转了海路,这会儿,已经在那汪洋大海之上了。只是海路较慢,若是被京城发现,派人从海路上拦截,难免有个瓮中捉鳖的万一。所以家中几房的主子,都从水路转红湖,到永宁镇之后,快马加鞭,飞速北上。

    谢三带了一家人,行舟到了红湖,心中略微有些放松。这条密道,一直是家中传闻,连他自己,也是这两年才知道的。

第1019章 孩子

    谢石安事先派灰耳走过密道,知道从密道转红湖的时间,今夜带人赶路,虽然慢了一些,却也大差不差。

    离目的地越近,谢石安越发警觉。

    不知道,京城的人,在知道他们谢家又消失了,会做何想法?想来,肃宗是要暴怒了吧。想到这里,谢石安微微一笑,走出了船舱。

    谢松见长子出去,也跟了上去,两人并排站在快船的船头,望着黑沉沉的湖水,看似无边无际,却总会有个终点。

    他们谢家,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不知道贤妃她……”谢松想起来了宫中的妹妹,心知谢家这般离开,妹妹多半是讨不了好的。

    “这会儿父亲倒是心软了,”谢石安因母亲的死,对父亲十分不客气,这会儿见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心知更是带了几分不满。

    “哎……”谢松知道,长子前些年放浪不羁,胡乱度日,皆因自己再娶了小傅氏之故。可是谢纤柔进宫为妃,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形势之下,谢家的女儿,不得不进宫,不得不为妃。她没得选,谢家也没得选。现如今,谢家跑路了,那留在宫里的贤妃,她该如何自处呢。

    “贤妃自裁了,”谢石安从袖中拿出一个字条,递给了谢松,“京城传来的密信……”

    谢松捧着字条,眼泪抑制不住地坠下。

    他记得,粉凋玉琢的妹妹,甜甜地站在紫藤花架下喊他哥哥。他记得,为了谢家上下,青春年少的妹妹,一脸严肃地宣称,她自愿进宫,以结两家之好。他也记得,妹妹生了四公主之后,眼中的那抹温柔。

    可如今,他的妹妹没了,他却无能为力。

    “她可以不用死的……”谢松虽然知道这话有些没有道理,心中却希望妹妹能够存活。

    “如何不死?苟活吗?”谢石安颇有些嘲讽地反问,“留在宫中,供出谢家的一切,作个人质?”

    谢松一时语塞,是啊,活着又能如何呢?夹在谢家和皇家之间,左右为难?

    父子两人望着水,正相对于语呢,就看见河岸的芦苇丛中,有灯火明明灭灭,亮了三次。

    “是我们的人?”谢松岔开了话题,岸边的人是谢三一手安排的,可是这个信号,却是北疆军中一直以来的灯语,他自然是看得懂的。

    “嗯,”谢石安没有说话,只踮脚在船头一踩,踩水飞度而去。远远地看去,应是落在芦苇丛中了。

    谢松心知,他们的船队,应该是安全到达了。接应的人,就是他们谢家安排的。谢家两房的主子,这会儿都在湖面的几条船上。谢松和谢石安的船打头,孔氏带了谢轻尘押后。

    夜色深沉,船上的灯火全都灭了,只有天上的星空,微微有些光亮。

    经了半夜疾行,家中女卷们多有疲累。孔氏虽然提前准备了些吃食茶水,可是赶路为上,众人也只是勉强吃了一些。这会儿到了红湖,心知过了永宁镇,就是谢家的地盘了,众人心中,难免有些松懈。

    夜色深沉,湖水黑的像是能够吞噬一切。众人提了心,一起往谢石安离去的方向望去。

    突然之间,中间一条船上,响起了嘹亮的婴儿哭声。紧接着,另外一个婴儿像是响应一般,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声响似一声。

    “是谢三爷的……”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孔氏只得让谢轻尘盯着船队的后面,自己往船头,去让人安抚谢三的姬妾子女。

    “早让他们喂点东西给孩子……”谢轻尘查看了一下,觉得没事,就到孔氏身边,低声抱怨道。

    他们府里长房的两位兄长,全家都在北疆。而今府中唯二的孩子,就是谢三房中的两个姬妾所出。出门的时候,有人担心婴儿哭闹,提议喂药,孔氏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

    这会儿谢轻尘重提旧事,孔氏虽然也担心婴儿哭闹,却看了一眼他,说道,“冰晶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三哥说?”

    谢轻尘一愣,想到谢三突然打发了天青,心里也回过神了。

    “他知道了?”

    孔氏虽然一向不喜欢小傅氏,可是对她所出的谢轻尘和谢飞雪,还是当做子侄看待的。冰晶原是谢三的大丫鬟,心慕公子却不得其法。天青作为谢三的贴身小厮,又自小把冰晶放在心上。冰晶爬床的时候,天青暗中助力,谁想,正主谢三不在,床上的却是吃醉酒的谢轻尘。冰晶的孩子,谢三一开始就跟孔氏打了个底。这会儿全家都离开京城了,孔氏也打算拨乱反正了。毕竟,在京城的时候,谢三拖家带口的,肃宗也更放心。

    “那孩子是你的,”孔氏缓了神色,心想劝上几句,却咽了下去,这些事,她还是等到了北疆再和小傅氏说吧。

    谢轻尘素日一直在跟谢三攀比,可偏偏家中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会儿孔氏又让他认回冰晶和冰晶的孩子,他心中的莫名怒火,就烧了起来。凭什么,谢三不要的女人,就推给了他?尚公主的时候,却轮不到他!

    只谢轻尘素日为人不怎么声张,再生气,也没现在脸上。

    孔氏以为他听进去了,心想,一个姬妾夹在两兄弟之间,这冰晶实在是让人头痛。

    不一会儿,前面的船进了芦苇丛,后面跟着的船只,也慢慢前行,往码头上去了。

    芦苇丛中的水鸟,一早就被谢家的人驱赶。这会儿即使有船靠岸,也没惊动什么鸟兽。众人静悄悄往岸上去,码头不远,就停了一队马车。

    “郡主……”严颜和徐婉如并驾齐驱,突然问道,“你听……”

    “有孩子的哭声!”小莲打马跟上,“郡主,是不是谢家的?”

    “很可能!”徐婉如骑马赶了两三个时辰的夜路,这会儿听到婴儿的哭声,知道谢家就在不远,心中也是一振,“快!”

    众人听了,心中都打起了精神。一路上追来,他们完全不知道,能否追上谢家。谢天谢地,谢家拖家带口,这会儿露了行藏,真是上天保佑,不让这些叛贼走脱。

第1020章追捕

    谢石安留在最后,让府中诸人先登车。小傅氏一早就找了谢轻尘,带着他率先离去。谢松送了孔氏上车,就回头来看谢三。

    “你听,”谢松侧耳倾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这会儿,马蹄声隐隐约约,并不分明。可是追兵的马匹飞驰而过,惊起了阵阵的飞鸟。眼见着,用不了两刻钟,就能赶到芦苇丛的码头了。

    “这么快!”谢松没等谢石安回答,就急匆匆去催府中诸人快走。谢家的车队,配的都是军中良驹。可是,如果对方的人马两刻钟就能追过来,马车再快,也快不过骑马啊。

    “来不及了,”谢石安轻喊了一声,“上马!”

    谢家上下,皆会骑射,听见谢三的话,大家都回过神来,只能丢弃随身物品,砍断马车的缰绳,改为骑马了。谢三看着后方,谢松赶紧前去安排众人换骑。谢轻尘扶了母亲小傅氏,自己挑了匹最为神俊的马跳了上去。车队里的人纷纷出来,马车配了双驹,再加上几匹备用的马匹,数量倒是够了。

    等大家都上了马,谢三才发现,地上还站了一个苏落雪。苏家是文官出身,苏落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从来就没有骑过马。更何况,这会儿她还抱了个婴儿。

    谢三再看,发现冰晶抱着孩子,早已经上马。谢松和谢轻尘的身份,并不适合携带苏落雪。而谢三自己又要押后。谢三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找个妇人来带苏落雪。大伯母年轻时骑射不差,可是关在京城这么多年,马上的本事,也只够自保了。更何况,孔氏比小傅氏要强上许多,就顺势照顾着谢飞霜和谢飞雪两个姐妹。小傅氏原来并不会骑马,嫁到谢家之后,才略微学了一些。她的水平,能跑掉就算不错了,如何带人?

    一犹豫,追兵的马蹄声似乎又静了一些。谢三心一横,拉扯了苏落雪上马,放在了自己身前。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上了马,谢三轻呼一声,“大家跟着父亲……”

    谢松带头,孔氏带着女儿侄女,谢轻尘带着母亲,家中姬妾们跟上,谢三带了苏落雪押在了最后面。

    众人的马蹄声一响,就给追兵指了一个方向。

    “郡主,”严颜喊道,“西北方向,芦苇丛的方向。”

    徐婉如打马追上,隐约看见北边有灯光闪了几下。这是他们京卫的灯号,想来,是魏勋的人马,已经赶到北边了。

    “好!”徐婉如喊了一声,“魏勋他们在北边,我们一起包抄过去。”

    众人追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已经很是疲惫。但是有个看得见的目标,也算是精神一振,打马追上。

    这时候,红湖上突然亮起了灯。

    再看,却是几条快船,原本熄灯灭火,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追赶,这会儿听到岸上的声音,知道是援军已到,就点起了灯火。徐婉如没去细看,也知道是王锦鹏的人马,从水路追上来了。只可惜他们慢了一会儿,谢家已经弃舟登岸了。

    严颜回头看了一眼,心知王锦鹏很难追上谢家。眼下,最有希望拦截谢家的,就是他和郡主带的人马。只是他们赶了大半夜的路,这会儿,人疲马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追!”徐婉如也知道己方的劣势,但是谢家老弱妇孺,想来行动也没那么方便。

    跟着徐婉如和严颜追赶的人马,多是京卫的心腹,外加几个锦衣卫和郡主府的护卫。虽然疲累,可是众人也明白,成败在此一举了。眼见着追上了,岂能让他们走脱了。听见徐婉如的号令,众人齐齐呼应了起来,“追!”

    谢家的人,这会儿已经打马离开。只是追兵就跟在后面,众人心中的忐忑,自不待言。谢松带头,一马当先在前开路。谢石安自然留在后面压阵。好在他骑射一向出色,坐骑更是神骏,即使带了苏落雪和一小儿,也未见不便。

    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荒原上只听见嘚嘚的马蹄声,前面的在拼尽全力逃离,后面的在咬牙追赶,听不见一句话音。

    “哇……”

    突然,婴儿的哭声打破了这份沉寂,尖锐的哭声只往所有人的心头杀去。

    谢轻尘护了母亲小傅氏遥遥领先,这会儿听见后面传来婴儿的哭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冰晶的孩子哭了。

    冰晶本以为要坐车赶路,所以只把孩子的襁褓抱在手中。临时突然换了马匹,她只得匆匆把孩子绑了身上,骑马赶路。只是这绑带一跑,就有些松散了,孩子觉得不舒服,就哭的越发大声起来了。

    谢轻尘想起大伯母在船上的话,只说到了北疆,要给冰晶和孩子一个身份。

    这孩子是谢轻尘醉酒之后,遇上冰晶爬错床的结果。无论是他,还是冰晶,想来都不愿意面对。只是冰晶是个家生婢女,主子们怎么说,她也只得接受。让她在京城给谢三打掩护,她和她的孩子就成了工具。到了北疆,孔氏要拨乱反正,她就得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去谢轻尘的后院做一个毫无前途毫无希望的姬妾。

    谢轻尘之所以将错就错收了冰晶,私底下就有压过谢石安一头的意思。可是梦总是要醒的,冰晶眼里完全没有他,心慕的只有谢三。谢轻尘心中,如何不恼。让他到北疆以后再接手冰晶,谢轻尘心中,本就十分不满。

    这会儿听见孩子的哭声,声声入耳,谢轻尘心中的恶意,突然就成了型。

    “大伯母,您看着我母亲,”谢轻尘勒住缰绳,对孔氏说了一句,就回头去看冰晶。

    冰晶到了今日,心知自己以后,只能依靠谢轻尘,所以见他回转,心中有些暖意。不管如何,他心中还有自己和孩子,以后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公子……”冰晶脸上有了些笑意。

    只是突然,冰晶一个没坐稳,一只手扯着缰绳,一只手抱着孩子,从马鞍上跌了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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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介绍:
她是忠顺侯的小姐,也是燕国长公主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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