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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全文阅读

作者:翠锦     如意枝头txt下载     如意枝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回家

    唐知非看着侃侃而谈的谢石安,心里总觉得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只是,究竟是哪里曾经见过,唐知非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唐知非总是想起以前的旧事,以前的熟人。而以前见过的故人,也总在年轻一辈的身上,找到影子。

    第一次见到徐婉如的时候,唐知非大吃一惊。

    夏日里,唐知非得了师傅的命令,下山去截潘知远。潘知远在白鼻子他们手里,救了徐婉如,就想偷偷藏起来,让她拜师学艺。可唐知非收了师傅的命令,截下了徐婉如。

    那样一个夏日的夜晚,潘知远白衣飘飘,而徐婉如虽然还是个孩童,可她一露面,唐知非就大吃一惊。

    徐婉如的外貌,和潘知远的心上人冯绮雯,如出一辙。虽然徐婉如尚且年幼,可是完全能够想象她成年之后的相貌,说不定,就是冯绮雯的翻版。

    当时,唐知非强压住心中的惊讶,截走了徐婉如。事后,知道徐婉如的外祖母,就是冯绮雯的亲妹妹,唐知非倒是理解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长的相似,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今天,唐知非又看见了谢石安。这次,自然不是唐知非第一次看见谢石安,可是,只有这一次,唐知非却在谢石安的身上,找到了故人的感觉。

    只是,谢石安的外貌,像他的母亲大傅氏更多一些。唐知非和谢家人,打过几次交道。可谢石安的外貌,唐知非见了,并不觉得熟悉。反到是谢石安的做派言语,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可真要细究,唐知非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唐知非藏在暗处,正仔细思量呢,徐婉如却大吃一惊。

    谢石安跟陈奇可的对话,在外人听来,平淡无奇。不过是两个客人,说起主人家失踪的一位小姐。可在徐婉如听来,谢石安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陈奇可应该知道徐婉如的下落。

    可是,谢石安凭什么觉得,跟徐婉如只有一面之缘的陈奇可,应该知道她的下落呢。仔细一想,徐婉如脊背生寒,只有跟她一样,经历过前世今生的人,才会知道她和陈奇可的纠葛过往。

    只有见识过徐婉如和陈奇可爱恨情仇的人,才会自然而然地默认,陈奇可对徐婉如的事情,一定知道的比别人多。

    想到这里,徐婉如不禁有些茫然,莫非,这个谢石安与她一样,也是前世今生活了两世的人。

    徐婉如心中生疑,却不知道该跟谁去细谈。师父去了朝天宫,大师兄又一脸严肃,看来,得再等等了。说不定,见了三师兄,反而可以仔细打听了。

    唐知非盯着谢石安,一脸的不解。为何这般陌生的面目,却给他这么熟悉的感觉。突然,唐知非的脑海中想起二师弟潘知远的脸,那样的愤恨,那样的仇怨。这个世界上,能让潘知远这样咬牙切齿的人,只有寥寥数人。

    是他,一定是他!唐知非突然大吃一惊,莫非,这个世上,真有前世今生的事情。如果是他,为何长的,一点儿也不像原来的他呢?

    如果谢石安是他,那徐婉如会不会是她呢?否则,如何解释师傅突然让自己下山,去京城截了潘知远抢来的徐婉如呢。

    唐知非心中,惊愕万分,看来,前世今生的事情,果然是真的。若是这两人都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故人,那么,大家聚齐到今世,会发生些什么嘛?

    唐知非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徐婉如。却发现,徐婉如正盯着谢石安的方向看着。唐知非的心里,就更加确定了,这个小师妹,绝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只是,唐知非也知道,自己在法术方面,造诣实在有限。师父之所以一眼就看中了潘知远,就是看中他的天分。

    一样从师学艺,学的还是一样的法术,可是,潘知远就是能够看见许多人的前世今生,就想看见一朵花,一朵云一样简单。

    唐知非无论如何努力,都追不上这个迟进门的师弟。师父想把衣钵传给潘知远,唐知非举双手赞成,他只希望,陪着师父,永远不问世事。

    从谢石安身上,唐知非隐约猜到,他就是师弟潘知远最恨的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唐知非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看来,师妹徐婉如,很可能是这个红尘循环里的一个。也不知道,这些人,日后又会如何,是重演当年的惨剧,还是放下一切?

    唐知非心里默默地想着前尘旧事,却没料到,边上的徐婉如一个不小心,掉了枚珍珠发簪。

    叮当一声,不轻不重,刚好落在谢石安的脚边。

    “啊!”徐婉如刚出声,就被唐知非一把捂住嘴巴,带出了叠翠阁。

    “大师兄,我的发簪……”徐婉如心怀歉意,以往唐知非老是逼着她用功再用功,果然,用功还是有道理的。这会儿才藏了一会儿,她就露了行迹,掉了枚发簪。

    唐知非倒是没有趁热打铁,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我去拿回来。”

    徐婉如点点头,唐知非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忠顺府,徐婉如前世今生住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先是出嫁前,终日在忠顺府里住着。之后出嫁,忠顺府随即灭门。陈奇可却买了忠顺府,举家搬了进来。

    徐婉如的出生和死亡,都在忠顺府里。今生从头再来,徐婉如对忠顺府,自然十分熟悉。

    唐知非进屋去拿发簪,徐婉如便上了屋顶,在阴影里等着。这是她的家,出生和死亡都在这里的家。只是因为徐铮,徐婉如并不愿意回来。

    有这样一个父亲,要么,徐婉如就得忍气吞声,受许多委屈。要么,就是不停地抗争不停地和徐铮斗气,他生气,徐婉如的日子也不会太顺心。总之,要是住在忠顺府里,只会乱糟糟一塌糊涂。

    徐婉如站在阴影里,看着日头在墙上一点点的下去,这是她的家,她却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

    在终南山呆了些日子,现在回家再看,总觉得有些恍惚。

第227章 姐弟

    “如意,”唐知非出了叠翠阁,飞速到了徐婉如的身边,“发簪被人拿走了,晚上我再去取,这簪子要紧吗?”

    徐婉如摇摇头,“大师兄,那是二师兄给的。”

    燕国公主大寿的时候,徐婉如因为许素白小产的缘故,被徐铮赶出了家门。还没到舅舅家,中途却被长房和二房的人给截了。长房和二房联系了江湖流民,本打算做个局,没想到,却撞上了国师潘知远。

    潘知远截走徐婉如,就把她留在了自己的朝天宫。朝天宫里都是些大小道士,徐婉如勉强能穿的衣服,也只有小道童的道袍。

    潘知远见了徐婉如的模样,先是笑了大半天,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许多小姑娘的衣物,从首饰到发簪,不一而足。

    徐婉如跟着孙道隐上山之后,潘知远仍旧源源不断地送了衣物过来。孙道隐倒是也不拦着,任凭徐婉如自取。今日从屋梁上落下的发簪,就是潘知远派人送到山上给徐婉如的。

    既然是潘知远送的,唐知非就有些无所谓了,左右不过是个发簪。只是,今晚就算不是为了这个发簪,他也需要出去一趟。

    “如意,还有地方要去吗?”唐知非问出口,又改了话,“先去看看你弟弟吧。”

    “嗯,”徐婉如点点头,两人刚打算离开叠翠阁的屋顶,却看见楼下来了一群人。领头的,一个是徐婉如的弟弟徐简,一个,却是丁岚大哥家里的孩子丁绍云。

    两人穿了锦袍,围着狐皮领子,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跑的飞快。后面跟着的小厮丫鬟,倒是跑的吃力。

    “嘘!”丁绍云突然停了下来,跟徐简说,“这里好多麻雀……”

    徐简还没会过意,丁绍云就笑着压低声音说,“我们抓了麻雀,烤起来吃!”

    “麻雀?”徐简大吃一惊,“麻雀也能烤起来吃吗?”

    “自然能吃了!烤焦一些,可好吃了。”丁绍云笑的高声了一些,吓的雪地里的麻雀,突然叽叽喳喳地飞了起来。

    麻雀飞过屋顶,徐婉如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跟天上的白云一样高,一样飘。看见徐简在家里过的舒心,徐婉如觉得,即使自己不在家,弟弟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徐简虽然没有吃过麻雀,却听丁绍云说的有趣,也有些蠢蠢欲动了。只是跟着的下人,哪里会让他们随心所欲呢。最后协商再协商,一个小厮倒是去拿了个箩筐,递给了丁绍云。

    丁绍云折了支树枝,又拿了绳子,正儿八经地在雪地里布起了陷阱。只是,来传话的小厮丫鬟都在一边盯着,唯恐他们抓了麻雀,真的去烤了吃了。

    不一会儿,玛瑙就得令,带着几个丫头出门来找徐简了。说是燕国公主有令,让他早些回去,吃些点心。

    徐简跟着丁绍云,趴在假山后面正有些无聊呢,听见玛瑙的话,就打算回去了。突然,丁绍云猛的一拽手中的线,扣倒了箩筐。

    “抓住了,抓住了!”徐简也跟着丁绍云喊了起来,两人兴冲冲地跑去箩筐边上,徐简手快,一把抓住了箩筐。

    谁知,他刚抓开箩筐,里面的麻雀看见空隙,纷纷夺路而出。只剩下一只吓傻了的麻雀,愣愣地站在原地。丁绍云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怪罪徐简,把剩下的一只捉了起来。

    “给我,给我!”徐简也想抓了麻雀,就闹了起来。

    丁绍云有些犹豫,只是他的小厮不停示意,让他把麻雀让给徐简。丁绍云想了想,倒是下了决心,把手里的麻雀,递给了徐简。

    徐简得了麻雀,高兴的一路小跑,要带回去给燕国公主看看。徐婉如在高处看见了,心想,祖母什么没有见过,哪里会稀罕一只麻雀呢。

    祖父徐坤一辈,都是马背上出生入死,可到了徐简这一辈,抓只麻雀就很高兴了。想来,不过三代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只是,看见徐简在家里过的顺心,徐婉如心里倒是也有些满意。毕竟,对自己的弟弟,徐婉如并不想他出人头地,或者战功赫赫。这样平安而快乐,说不定,才是最好的事情。

    想起前世忠顺府的灭门,徐婉如心想,只要不卷入英王和太子的争斗里面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只是眼下,忠顺府已经站到了太子一边,日后注定会和英王冲突。徐婉如心想,眼下虽然没有什么办法,至少,她能告诉一下燕国公主,让祖母提防英王。这一次,总不能让他再得了天下,灭了忠顺府。

    想到这些,徐婉如觉得,自己离开忠顺府的决定,果然没错。只有跳出忠顺府的局限,才能看清形势,找到应对的法子。

    唐知非见徐婉如盯着徐简的背影出神,以为她不舍得离家,就默不作声,陪在一侧。直到徐简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唐知非才带着徐婉如,离开了忠顺府。

    徐婉如趴在唐知非的肩膀上,飞速出了忠顺府,去了城西的云栖观。而这个云栖观,就是宁国公主,也就是云栖真人修行的道馆。

    只是,云栖真人秋日里去了济南府修炼,说是明年才回,这云栖观里,就剩了些洒扫的道童下人。

    唐知非避开众人的耳目,带着徐婉如到了云栖真人的正房里面。这屋子久未住人,多少有些怪味。

    徐婉如进了屋子,不禁打了个喷嚏,泪眼迷蒙中,却看见师父边上站了一个人。

    “舅舅,”徐婉如赶紧扑上前,“你怎么来了?”

    朱自恒笑,“老神仙带我来的,说你也进京了。”

    徐婉如搂着朱自恒的脖子,问,“舅妈呢,小雨呢,还有小妹妹呢?”

    “大家都好,”朱自恒笑,看了一眼孙道隐,心里十分满意。徐婉如跟着孙道隐去了终南山,朱自恒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里面。

    毕竟,孙道隐的法术再高,也是个老道士,让他带孩子,能照顾的好吗。现在看来,徐婉如在终南山过的,还算不错。朱自恒的一颗心,总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第228章 团圆

    “如意,你舅妈跟小雨还不知道你回来呢,”朱自恒问,“要不,今天晚上跟我回家一趟,顺便也看看秋语。”

    “好的,”徐婉如赶紧点头,她不愿意回忠顺府,却十分愿意去朱自恒的家里。姚小夏于她,是另外一个母亲。一个比朱念心坚强,又比朱念心细心的母亲。

    对徐婉如来说,朱念心的形象,一直是个病弱的母亲,而姚小夏,却总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这个,恐怕有些不妥吧。”唐知非做了破坏气氛的坏人,开口劝阻,“若是如意去了你们家,只怕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这个……”朱自恒也是一愣,看向了孙道隐。

    孙道隐摸着胡子,微微一笑,朝徐婉如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师傅,”徐婉如抬头看向孙道隐,就见他一挥手,徐婉如成了一个面色青黑的半大小子。明明徐婉如不过六七岁,这会儿,看起来却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连她身上的衣物,都彻底变了个模样。

    徐婉如看不见自己,只觉得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朱自恒大笑,谢过孙道隐,就带着徐婉如离开了。

    唐知非见他们舅甥两人堂堂正正地走了,心里有些着急,赶紧追上去,吩咐朱自恒,“别让如意沾水,这是师父的幻术,一沾水就没用了。”

    徐婉如这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舅舅,现在我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徐婉如抬头去看朱自恒。

    朱自恒微微一笑,只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无论谁见了,都看不出来的。”

    徐婉如点点头,心里十分满意,果然,师父比大师兄高明太多了。跟着个大师兄,整天东躲西藏,跟着师傅,却能满大街地逛,正大光明不说,无论谁都认不出她来。

    朱自恒带着徐婉如,先去花市买了些花草,回家的时候,示意徐婉如搬了一盆,往他们住的小院子去了。

    今天是除夕之夜,谁家都要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吃一顿饭。可是,朱自恒的母亲姚氏死后,朱立言又娶了吴氏。

    朱自恒不愿意敷衍继母和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就提前与父亲继母吃过年夜饭,今天就打算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和妻子儿女一起过个除夕之夜。

    眼下又带了徐婉如回家,朱自恒就更不愿意去见父亲和继母了。

    姚小夏秋天生了个小女儿朱秋语,这会儿正穿了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在屋子里逗着儿女玩呢。看见朱自恒带这个半大小子,进了屋子,就有些奇怪。要知道,朱自恒这人很讲究,从来不让外人进自己的屋子。这会儿,怎么带这个小子,端盆花,就这么进来了。

    只是,姚小夏也没开口询问,只是看了一眼朱自恒,有些奇怪。

    朱自恒随手关上门,回头笑着对姚小夏说,“你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朱时雨皱着眉头,盯着徐婉如打量,“父亲,这是谁啊?”

    “小雨,”徐婉如突然笑了起来,还好,声音还是她自己的声音。

    朱时雨一愣,“如意?”

    徐婉如还没回答,朱时雨突然大哭了起来,猛地扑了上来,搂着徐婉如就哭的泣不成声。

    “小雨,你这是要下大雨嘛?”徐婉如打趣道。

    姚小夏也笑了起来,抱着朱秋语到了徐婉如边上,说,“小雨,你去擦把脸,让如意看看妹妹先。”

    “舅妈,”徐婉如靠在姚小夏身边,伸手摸了摸朱秋语的小脸,“舅舅说了,妹妹叫秋语,和小雨是一个音。”

    “嗯,”姚小夏点点头,又问徐婉如,“跟着孙神仙,在山里过的可还习惯,要是不习惯,还是回家来跟舅妈一起住吧。”

    “师父挺好的,三师兄也很好,”徐婉如笑,指着自己的脸说,“师父一下子就把我给变成这样了,这本事可真不错,我得留在山上,好好学学。”

    姚小夏哽咽了一下,有些泪目。她又何尝不知道,徐婉如的难处呢。若是家里过的舒心,这样年纪的孩子,谁会愿意离开家里,去山里跟个老神仙学艺呢。

    只是,朱家虽然可以留下徐婉如,跟忠顺府对抗到底。可是,日后徐婉如长大了,是用朱家外甥女的名义出嫁,还是用忠顺府的大小姐,燕国公主的亲孙女的名义出嫁?

    眼下虽然有些无奈,却也算是一个最优解。徐婉如跟着孙道隐,日后还是忠顺府的人,又多了一层老神仙弟子的名声,处世做事更加不用诸多顾忌了。

    朱时雨洗好脸回来,听见姚小夏正劝徐婉如留在朱家的话,马上就脱口而出,“如意,你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徐婉如笑,牵了朱时雨的手,她跟徐简虽然是同胞双生姐弟,却长的并不相像。她长的像母亲朱念心,而徐简却很像父亲徐铮。反而是她跟朱时雨的外貌,颇有些相像。

    “小雨要好好读书,”徐婉如笑,“我也要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

    说着,徐婉如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我师父一挥手,我就变成这个模样了,这本事这么了不得,我怎么也得先学到手啊。”

    “真的?”朱时雨突然精神抖擞,问,“那我也跟去学艺,和如意一起。”

    “哈哈哈,”徐婉如笑了起来,“这个,恐怕师父不会答应的。”

    “噢,”朱时雨的情绪又马上低落起来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你呢?”

    “以后你跟着舅舅出京,游山玩水之余,还能来看看我,岂不是也很不错?”徐婉如劝道。

    “嗯,”朱时雨稍微有些高兴起来了,正要继续打听徐婉如最近的生活,朱秋语却突然哭了起来。

    “一定是小姑妈又来了。”朱时雨牵了徐婉如的手,两人飞快地躲到了内室。

    朱时雨许久没见徐婉如,这会儿一刻钟都不愿意松开她的手,只是贴到徐婉如的耳朵边,低声说,“每次小姑妈一来我们屋里,妹妹就一定会大哭起来。”

第229章 吴欢

    听说只要朱念慈一来朱自恒他们的屋子,朱秋语就会大哭特哭。徐婉如听了,心里就觉得有些诧异,“怎么会这样呢?”

    “大夫说了,”朱时雨说,“小姑的熏香太过刺激了,孩子受不住,所以一闻见她的香味,就哭泣不止。”

    朱时雨正说着话,果然,朱秋语的乳母就抱着孩子到内室里面来了。看来,就是躲避朱念慈的熏香。

    朱时雨跟徐婉如相视一笑,果然如此。也不知道,朱念慈的婚事,是否已经有什么眉目了。

    以往,朱念慈并不这么用熏香,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喜欢上熏香了,还用这么重的味道。

    前世的这个时候,过了年,朱念慈就该出嫁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只是外祖母吴氏瞒的隐秘,朱自恒这边的人,谁也不知道底细。

    徐婉如跟朱时雨围到乳母身边,一起去看朱秋语。徐婉如的外貌,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半大小厮。

    朱秋语的乳母见她挨的这么近,也有些不自在。可她再一看,朱时雨紧紧抓着徐婉如的手不放,乳母也拿不准了,这脏兮兮的小子,跟主人家里是什么关系。

    朱念慈进了姚小夏的屋子,说起了年底的安排。这两年,因为姚小夏有孕生子,家中到了年底,事务都由朱念慈打理。

    “大嫂,”朱念慈交代好家中事务,突然甜蜜蜜起来了,“过了今年,家里的事情,只怕我就不得空了……”

    姚小夏一愣,吴氏对家中事务一向看管的很紧,以前虽然也曾经让姚小夏管过家务,却从来不让她过问银钱,只让她做些琐事。

    姚小夏知道,这是吴氏的私心,而她这样一个继子媳妇,也不好太过计较,所以,一直当做看不见。

    而朱家的家底,是在朱自恒做了户部侍郎之后,才开始积攒起来的。吴氏若是头脑清楚,就该知道,不能跟继子分的过于泾渭分明。毕竟,朱家现在的主心骨,正是朱自恒啊。

    莫非,吴氏母女这会儿又想明白了,知道撒手不管的好处了?姚小夏表示,不怎么相信。黄鼠狼给鸡拜年,总归没有好事。所以,她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朱念慈继续说下去。

    谁知道,朱念慈却一脸娇羞,还没开口说话,就先红了脸。

    姚小夏见了,心里更是奇怪了,这还没开口呢就脸红,唱的哪一出啊。她跟朱自恒是表兄妹,自小对朱自恒的这个继母和异母妹妹,十分了解。

    吴氏凌厉阴险,朱念慈学了她母亲的凌厉,却没学会她母亲的阴险,做事一向大开大合,哪里会什么小儿女的情态啊。

    这时,朱自恒倒是猜出来了,他站了朱念慈的背后,偷偷给姚小夏比划了一下,无声地说了一句,“要定亲了。”

    原来如此,姚小夏这才恍然大悟,吴氏和朱念慈瞒的可真厉害。都要定亲了,还瞒着他们夫妻。

    “可是亲事有眉目了?”姚小夏笑着问,“不知谈的哪家公子,也让你大哥去打听打听啊。”

    “不跟你说了,大嫂也真是的,就知道打趣我……”朱念慈避而不谈亲事的事情,反而说,“大嫂,你认识吴笑的妹妹吗?”

    吴笑是吴氏的娘家族人,吴家没落之后,他就进京投靠吴氏。吴氏让吴笑跟着朱自恒做事,朱自恒自然是不敢用吴家的人。

    可是,这吴笑也算忠心可嘉,硬是坚持到底,让朱自恒认可了他。所以,吴笑虽然姓吴,也是吴氏娘家族人,可却实打实,是朱自恒的心腹。

    “前两年似乎进过京城,”姚小夏想起那个瘦弱单薄的身影,似乎有一年,也带了些土产进京探望吴笑。只是,两年前那孩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现在能有多大了。

    “对,就是那个三妮子,名字叫吴欢。”朱念慈笑,“母亲说了,她的绣工特别好,让她进京陪我一段日子。”

    看样子,是真的在准备嫁妆了,连绣工都开始找了。

    “是嘛?”姚小夏点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

    “只是,母亲说她年纪大了,我那边的屋子又有些小。”朱念慈笑的有些幸灾乐祸,“让我问下嫂子,你这边可安排的下。我看西厢那边的几间屋子,朝阳又明亮,就挺不错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吴笑的妹妹,来姚小夏这边住。连商量,都不带商量一下,就这么自说自话,就给决定了。

    姚小夏心里有些不满,只是,这人是吴笑的妹妹,她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是嘛?那就等小姑娘来了,我们到时候再安排。毕竟,她要陪着你做绣工,我这边出入的管家仆役杂多,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只怕也不方便。”

    姚小夏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吴笑的妹妹是个闺中女儿,不适合到他们夫妻住的院子里住。

    只是,朱念慈哪里听得懂姚小夏的拒绝之意呢,只要姚小夏没有明确说不,她就觉得任务完成了。说了一会儿闲话,又施施然,带着一身香气走了。

    等朱念慈走了,朱时雨和徐婉如才从内室出来。

    “舅舅,”徐婉如笑,“姥姥这是要给你找个小的吧。”

    朱自恒一横眼睛,看见自己外甥女一副野小子的模样,还说着这么不伦不类的话,突然对孙道隐一伙人,十分失望。这才半年,好好的一个外甥女,从公主府的大小姐,变成这么一个模样,看来,放养孩子果然是不对的。

    “父亲,真的嘛?”朱自恒还没反驳,朱时雨倒是着急了。

    姚小夏不禁笑了起来,横着眼波,扫了一眼朱自恒。徐婉如说的话,其实就是吴氏的小心思。既然朱自恒和姚小夏夫妻感情那么好,她就打算给他们加个塞。

    “去你的,”朱自恒一巴掌拍在朱时雨的头上,“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这会儿又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以后可怎么是好?”

    朱时雨赶紧躲开了,一脸嗔怪,“是如意说的。”

    徐婉如大笑起来,舅舅怎么会怪她嘛,自然要揍朱时雨了。

第230章 分寸

    朱自恒很无奈,看了一眼笑的走形的徐婉如,故作严肃地吩咐,“如意,以后这种话,什么大的小的,可别轻易出口了。不合适……”

    徐婉如噗嗤一声笑了,“舅舅,你也别不好意思了,这事在我们家里,可是时不时,就要来个小的,哪里就不合适了。”说着,她还一二三四地数了一下徐铮的侧室妾室通房丫头。

    朱自恒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着面目全非的外甥女,心想,要是妹妹也这么想得开,说不定,也不会一病不起。天下男子多薄幸,只希望,如意以后一切顺遂。

    “真的?”朱时雨越发不高兴起来了,“祖母真要给父亲找个小的,还是吴笑的妹妹?”

    “八字还没一撇,”姚小夏也笑了,“你热乎个什么劲啊。”

    “我不高兴啊!”朱时雨恨恨地说,“我才不让她进门呢。”

    “放心好了,”朱自恒看了一眼儿子,说,“过了年,我去问问吴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他们家里有什么难处,我们帮一下,也就是了。”

    也是,吴笑的心,是向着朱自恒的。只要朱自恒出手,他们家再大的难事,基本也能化解。姚小夏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这种事,她还不屑去做呢。

    “念慈说要做绣工,”姚小夏问,“这是真要出嫁了吧。”

    说起朱念慈的婚事,岂止是一波三折啊。她比姐姐朱念心就小了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过了这个除夕夜,明天就是二十三岁了。二十三岁还没出嫁的姑娘,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触目惊心的存在了。

    其实,朱念慈差点就能成功出嫁了。只是出嫁前后,也就是朱念慈十七八岁的时候,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吏部员外郎赵朴的独子赵鹏程,在酒楼吃酒争戏子,被人从酒楼上推下来,摔了个半死。

    推人的那个,是内阁大学士孙友亮的孙子孙望贤。孙家出钱买了个替罪羊,让酒楼小厮背了锅。赵家不敢找孙家的麻烦,就扛着半死不活的赵鹏程,来朱家,强迫朱念慈马上出嫁。

    他们原本就婚期在即,就算赵鹏程现在受伤,赵家顶着冲喜的名头,朱念慈也没道理不嫁。可是朱家心疼女儿,不愿意她一出嫁就守寡,拒绝了冲喜结婚的要求。

    就这么一拖,赵鹏程孤零零的死了,赵家人不恨孙家,反而深恨朱家。只要朱念慈一议亲,他们就出来作祟。

    闹了这么些年,硬是把朱念慈给拖到了二十出头。后来,肃宗登基,跟肃宗交好的朱自恒也得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赵家这才不敢跟朱家明着干了。

    只是,京城才多大一个地方,赵家闹了这么些年,京城人家,谁心里都知道朱念慈的底细了。所以,朱念慈想嫁人,还真是千难万难。

    去年徐铮再娶,吴氏就有心把朱念慈嫁给徐铮做继室。只是,燕国公主看上了丁家的丁岚,朱念慈就又少了一次机会。

    这次朱念慈的亲事,吴氏瞒的滴水不漏,姚小夏是真的,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这事我也只是听了个风声,”朱自恒在太师椅上坐下,极为潇洒地撩了撩长袍,“说是京郊一户姓郭的人家,跟信国公郭家有些关系。其实,只是族亲罢了。信国公原籍就在京郊的郭家庄,那里谁跟谁都有亲戚关系。这郭家,就是这么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

    “那跟姑子议亲的,是谁家的子弟,身上可有什么官职?”姚小夏追问。

    “倒是郭家庄的富户,”朱自恒说,“家里原先在京城开了家酒楼,后来父辈突然去世,家里差点就被亲戚们给抢光了。当时才十二三岁的长子,就出来撑起了门户。这长子叫郭广义,倒真是个人才,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为人精明能干,眼光还很独到。现在京城的酒家,多半是他们家的。”

    “这么说,这郭广义真的很厉害了?”姚小夏半信半疑,她对这种商户,实在不怎么了解。

    “嗯,”朱自恒点点头,“只是,他们家赚的钱,要分大半给信国公府。京城的地界,有人罩着,他们的酒楼才开的这么顺畅。”

    “那姑子嫁的,就是这个郭广义了?”姚小夏问。

    “哈哈哈,”朱自恒大笑了起来,“我倒宁愿是这个郭广义呢,他们给念慈找的,是郭广义的亲弟弟郭广源。”

    “郭广源?”姚小夏问,“也跟着他兄长行商?”

    “不是,”朱自恒摇摇头,“郭广义让他弟弟在家安心读书,一点儿都没让他沾染商家作风,前两年出了国子监,似乎还在考举人。”

    “有他哥哥在,”徐婉如突然插了一句,“这郭广源中个举人,还是很轻松的。”

    “你……”朱自恒这会儿是忍不住了,轻轻拍了一下徐婉如的脑袋,“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三师兄……”徐婉如只得供出了她的聊天对象,包天随。这些红尘俗事,师傅根本就不会提,大师兄更不会这么八卦。只有三师兄,一天到晚,什么都会跟她说。

    朱自恒倒抽了一口冷气,思量了半天,问,“你三师兄是哪个掌教?”

    “武当山的那个,”徐婉如讷讷吐出一个名字,“叫包天随的。”

    朱自恒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次包天随的名字,想着哪天去武当山了,要好好跟这个包天随交流一下教育孩子的心得,别这样什么阴暗教什么。

    “等郭广义中了举,”姚小夏打岔说,“他们家再捐个官职,倒是也算不错。”

    毕竟,朱念慈眼下年纪不小了,若是嫁去有官职的人家,多半要做继室。若是嫁给郭广义,是原配先且不说,等他中了举,官位也是迟早的事情。这样一看,郭家有钱又有前途,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朱自恒点点头,挺认真地说,“这事她们瞒着咱们,咱们就当不知道,反正日后我们也不跟她们来往。”

第231章 重逢

    “以后不跟她们来往了?”姚小夏大吃一惊,她知道,朱自恒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怎么突然蹦出一句不跟继母吴氏来往的话来。

    就算是忠顺府,朱自恒恨死了徐铮,可看在外甥和外甥女的面上,还是一直来往的。

    “嗯,”朱自恒笑了起来,想伸手去抱徐婉如,却发现那孩子现在看起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只得讪讪收回手,在徐婉如的头上拍了拍。

    “过了年,我们就去杭州。”朱自恒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明天去朝天宫上香祈愿一样轻松。

    “杭州!”朱时雨大喊了起来,“是那个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的杭州吗!”

    “是是是,”朱自恒捂住耳朵,“你小子说话小点声不行吗?”

    “哈哈哈,”朱时雨牵了徐婉如的手,“如意,我们一起去。到了杭州,就没人认识你了。”

    “嗯,”朱自恒也插话了,“等我们在杭州安定下来了,我去找下你师傅,让你去杭州与我们同住。”

    “好哦!”朱时雨在屋子里满地跑,十分兴奋。朱秋语的乳母抱着孩子,从内室里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大概也听见朱自恒说去杭州的事了。

    “姚妈,”姚小夏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出来。

    “这是外祖母娘家的族人,”姚小夏跟徐婉如说,“为人很可靠的。”

    说着,又跟乳母说,“这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父母都不在家,这事你别说出去。”

    乳母点点头,很识趣地避开这个话题,“夫人和老爷要去杭州吗?”

    “开春就出发,”朱自恒笑着跟家人解释,“去年不是也去过一趟杭州吗,最近皇上想在那里设个织造局,就让我开春去杭州看看,短则半年,长则,就要好几年了。”

    “是嘛?”姚小夏的声音,也透着欢快了,“那可真是不错啊,杭州是个好地方。”

    她爱朱自恒,那会儿出嫁的时候,娘家人就说了,朱家的情况复杂,让她仔细思量。可是,姚小夏太过喜欢朱自恒,虽然有吴氏这么一个恶声恶气的婆婆,她还是毅然出嫁了。

    婚后的这几年,朱自恒虽然很护着她,可是,总有不周全的时候。姚小夏自己也算坚强,可这样刀枪霜剑的,整日提心吊胆,唯恐被人抓了小辫子的日子,姚小夏也不喜欢啊。

    听说可以去杭州那样的江南名城,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姚小夏自然很是欢喜了。到了杭州,她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屋子,能够按照自己的口味,安排厨房。这样,才像是一家之主的感觉。

    朱自恒看见妻儿都很高兴,也觉得自己接了杭州的差事,是个不错的决定。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白嬷嬷带着白玉,进来说,“老爷夫人,家宴已经设下了。”

    众人出了屋子,一起往堂屋去,徐婉如跟在人群里面,觉得这样欢乐的过年,才是家人团聚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舅舅一家若是去了杭州,那徐简身边,就又少了帮手。徐婉如心想,到时候,得跟师傅提一下,或者,跟二师兄提一下,让他帮忙看着些。只是这次进京,怎么就没看见二师兄潘知远呢。

    家宴吃到一半,门外倒是有人说笑着进来了。

    白玉卷了门帘,朱自恒就起身大笑,“潘兄,国师,这个除夕夜,您没什么法事要做吗,怎么还有空来寒舍呢?”

    看他说的不正经,潘知远也笑,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徐婉如,心想,师傅还真随心所欲啊,这脏兮兮的小子模样,是他半路哪里看到的吧,随手就把如意变成这个模样了。

    潘知远随手端了杯茶水,往徐婉如的脚边一泼。徐婉如刚想躲,却没避开,一下子变回了原型。

    朱时雨更是高兴了,拿了胳膊,圈着徐婉如,“这样才对嘛。”

    潘知远走近,一手拍开朱时雨,拎了徐婉如,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说,“师傅的品味,可真独特。变什么不行,非得变个这么脏兮兮的小厮。”

    “脏兮兮?”徐婉如看不见自己的幻象,就问朱时雨,“小雨,真的嘛?”

    朱时雨赶紧点头,又笑了起来,“不过声音还是如意的声音了。”

    徐婉如长叹了一口气,就知道,师傅的法术,从来就没正经过。

    “师傅吩咐了,让别沾水,”徐婉如抱怨,“这会儿恢复原貌了,等下就麻烦了。”

    “有我在呢,我可不想对这个脏兮兮的小子吃酒。”潘知远毫不在意,拿了杯子,示意朱自恒递个酒壶过来。

    潘知远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徐婉如,自己一抬手,喝酒喝的,不知道多少俊逸潇洒。

    徐婉如刚凑近酒杯,就被朱自恒劈手给夺下来了,“你们都是这么带孩子的吗?”

    朱自恒想起包天随的胡言乱语,心里就更烦躁了,“还有你们那个三师弟,都教了如意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啊。”

    潘知远大笑,“出家人,出家人,百无禁忌嘛。”

    “哼!”朱自恒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光,红着脸,“如意不是出家人,你们别那么百无禁忌啊!太让人操心了。”

    “行行行,”潘知远安慰道,“过几天,我去大峰山,给你请个宁国公主的大丫鬟照顾如意,这下你可满意了?”

    “嗯,”朱自恒点点头,又说,“你可抓紧点,如意再跟你们那个三师弟混下去,以后可就……”

    “三师弟啊,”潘知远笑,“好好好,我下次见了他,一定认真严肃地批评教育他一顿。”

    朱自恒也不敢穷追不舍,潘知远都这么说了,他也实在无话可说了。

    至于徐婉如,她倒是觉得,三师兄是山里最有趣的一个人。若是让她整日跟着大师兄,眼下说不定,她一早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至于潘知远如何教育包天随,这个,徐婉如一点儿也不担心。三师兄要是没两把刷子,也当不了武当山的掌教。

    再说了,三师兄看起来,反倒像是潘知远的长辈。潘知远背着个二师兄的名头,估计也没多少震慑力。

第232章 夜花

    潘知远稍稍坐了一会儿,吃了几杯酒,就起身拿了自己的白色大氅,给徐婉如从头到脚裹好了。

    “自恒,我带如意先走了,”潘知远微微拱手,“师父还在朝天宫里等着呢。”

    “也好,”朱自恒拦住姚小夏和朱时雨,“我去送送。”

    三人出了朱家,一路到了翡翠胡同口,潘知远的车马,一早就守在门口了。朱自恒也不好跟徐婉如多说,只是给她围了围帽子,“去杭州了再细说。”

    徐婉如点点头,也不好出声。虽然已经入夜,可胡同口来往的人,还真不少。

    潘知远回头,朝朱自恒微微点头,就带着徐婉如上了车马。车辚辚马萧萧,嘉和一年的除夕之夜,在灯火阑珊处,慢慢开始了。

    上了马车,徐婉如摘下帽子,却发现潘知远正盯着她看,眼中像是泪光,也像是灯光。

    “二师兄,师傅呢?”徐婉如避开潘知远的视线,问起了师傅。

    “在朝天宫,”潘知远随口答道,顿了一顿,又问,“如意,喜欢红梅吗?”

    “嗯,”徐婉如点点头,“越多越好。”

    “好,”潘知远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些苦涩,“那好,等下师兄带你去看红梅。”

    “去哪里看红梅呢?”徐婉如对京城风物,还是有些知情的。郊外西山附近,就有许多不错的红梅。

    “回朝天宫,”潘知远又伸手,给徐婉如扣上大氅的帽子,“那里就有红梅。”

    车里暖和,徐婉如一点儿也不愿意扣着狐裘帽子,只是潘知远却怕她冻着,又给扣上了。

    徐婉如的脸,掩在狐裘里面,只露了鼻子,一如当年,他初见她的模样。

    潘家灭门,女子和幼儿被当街发卖。冯征的妻子姚氏赶到京城的时候,潘知远的母亲,已经病死。姚氏买了潘知远,埋了闺中密友,拭干泪水,连夜赶回了宣府。

    初到宣府,潘知远就看见城墙下等着的冯绮雯。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穿着身雪白的狐裘,在帽子里露出个小小的鼻子。

    此后,冯绮雯就是潘知远的一切,她是他的光明,也是他快乐的源泉。只是,冯绮雯的亲事,却突然惊醒了潘知远。

    他比冯绮雯小上几岁,她到了议亲的年纪,他却还是个孩子。更别提,他们潘家,一早就灭门流放,只剩下他一个人,寄人篱下,无家无业。

    而跟冯绮雯议亲的,还是河间王的世子,皇室子弟。潘知远遭此打击,想着自己若要出人头地,最快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学好武艺,上阵博个军功。

    只是,等他进山找到孙道隐,冯绮雯的亲事又起了波折。只是,潘知远不问世事,等他下山的时候,冯绮雯早已经嫁到京城,成了谢克宽的妻子。

    之后,又阴差阳错,冯绮雯坠楼而死。潘知远深恨自己,没有救得冯绮雯,可是,他更恨的,却是逼死冯绮雯的那两人。

    原先,潘知远以为,徐婉如只是冯绮雯妹妹的后代,并没多想。只是,自从他知道了徐婉如的前世今生,心里却开始百般纠结起来了。

    如果徐婉如就是冯绮雯,如果她就是想不起来自己,那可如何是好。只是,再三思量,潘知远也拿不准,自己是希望徐婉如想起来旧事,还是希望她永远都想不起来旧事。

    想起来旧事,自己也不过是冯绮雯往日岁月里的一个熟人,虽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比得上让她刻骨铭心的谢克宽吗?若是想不起旧事,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和她一起长大的过往,却也不用想起谢克宽那个背叛她的人。

    潘知远犹豫再三,还是认可了师傅的意见,什么都不说,顺其自然。那会儿,他不在其位,现在,潘知远觉得,自己再不会坐视不理了。

    车马到了朝天宫,正准备进去,潘知远却吩咐停车。赶车的道人也不知道,为何国师突然又想下车了。只是,他这样吩咐,道人也不好多问,只得停车。

    潘知远牵了徐婉如下车,又从门口取了个提灯,两人踩着雪,一路往北而去。朝天宫坐南朝北,取朝拜天子之意,除去往日礼部的演习,也是道箓司的所在。

    都说禁城西北名朝天,重檐巨栋三千间,徐婉如一向都知道,朝天宫占地极广,宫殿无数。可这样从南往北一路穿行,此间的震撼,绝对无法用言语描述。

    因是年末除夕,宫里不停灯火,就这么穿行在宫殿之间,看见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徐婉如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要权力,为什么大家都想往上爬。在高处的感觉,或许真的不一样。

    潘知远并不出声,只是牵着徐婉如,配合着她的脚步,慢慢行走。徐婉如披着潘知远的大氅,抬头去看,却只能看见潘知远穿了一身青色的道袍,翩然若仙。

    潘知远一向喜欢白色,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却穿了一身青色。徐婉如觉得,二师兄跟大师兄身上,都很沉重。

    一个像是经历了许多,一个像是一潭死水,总之,两个人都很沉重。沉重到徐婉如都不想开口去问,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

    潘知远带着徐婉如,一路往北,到了最北端的乾元阁。乾元阁边上,就是高玄殿,高玄殿在朝天宫最北,素日来往的人不多,可地势,却是最高的。

    两人爬上乾元阁,潘知远给徐婉如搬了个凳子,两人站了栏杆边上,往南望去。

    “哇,”徐婉如不禁感慨,“好多花,好多梅花,这么高看去,竟然跟云一样。”

    潘知远微笑不语,是啊,他就想听这么一句话,才种了这些梅花。

    天知道,他想听这样的话,想了多久。

    他让种花的匠人,把红梅藏在亭台楼阁之间,只有在乾元阁上望去,才会看见红梅如海,或者说,像徐婉如说的那样,像云一样蔓延。

    这一幕的夜花如梦,他只想让她一个人看。

    若是没有她,这花,不如不开。潘知远嘴角带笑,或许,师父的话,也很有道理。

第233章 尘网

    潘知远带着徐婉如,站在乾元阁上,一高一矮,朝南望着满宫院的红梅。红梅如火,而那两个身影,一青一白,甚是扎眼。

    乾元阁附近的高玄殿中,却也有人在看他们。

    “师父,这样好吗?”唐知非问。

    徐婉如跟潘知远的关系,唐知非已经能猜个大概了。若是前世这般纠葛,现在又任由他们一处,这对二师弟来说,不怎么好吧。

    “知非,你在我门下多年,应该懂得道法自然。”孙道隐微微一笑,“夜深了,你也该出门了。”

    唐知非一愣,没想到,师傅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师傅,可以吗?”

    “为何不可?”孙道隐背了手,施施然离开了。

    唐知非站了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闪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而这会儿的镇国公府,正灯火通明,众人守着史老太君,围在桌边看着烟火。镇国公谢克定不习惯京城的安逸生活,片刻离不开北疆。

    太宗一朝的时候,谢克定也曾经奉旨回京,只是没住多久,就各种旧病复发。太医怎么看,都无济于事。

    最后,北疆又有外敌来犯,谢克定连夜赶回北疆,之后啥病都好了。就这么着,太宗也无可奈何,只要谢克定安心守城,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北疆的事务已经慢慢都到了谢克定长子,谢楠的手中。谢克定虽然还留在北疆,可他回京养老的日子,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史老太君是谢克定母亲娘家的侄女,两人婚后倒是举案齐眉,说不上多少恩爱,但是相敬如宾却是一定的。

    谢克定只关心战事,无心女色,子女都是史老太君所生,这样的婚姻,也算得上圆满了。

    丈夫和长子远在北疆,史老太君和长子媳妇,已经次子一家,安居京城,也过了许多年了。

    孙子一辈,也都长在京城,到了岁数,得了皇帝的许可,才去了北疆。而二房的几个子孙,应该也会留在京城,读书入仕。

    虽然没有丈夫作伴,可史老太君的日子,在京城也算过的不错。家中事务,都有长子媳妇孔氏一力承担,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很妥帖。

    这会儿,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史老太君看了一圈子孙,心中也十分满意。她嫁到谢家,就知道谢家男儿必须镇守边疆,所以,对丈夫和长子的缺席,倒是没什么太过在意。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总会念叨起他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北疆的天气如何,或者谢楠又送了什么回京。虽是武将之家,却只字不提战场厮杀有多血腥,北疆生活有多艰难。

    孔氏听了婆婆的话,心里也起了思念之情。她跟谢楠是少年夫妻,情谊深厚。可两人分居这么久,总有些伤感。

    众人正念叨着北疆的亲人,谢石安却偷偷从桌前溜了出来。

    “明矾,怎么样了?”谢石安问。

    “发丝断了。”明矾回的话,就更莫名其妙了。

    “赶紧,我们赶紧回去看看。”谢石安说好话,拔腿就往回跑。明矾不明究竟,看见谢石安跑了,他也跟在后面猛跑。

    丫头婆子们看见了,都大吃一惊,谢家三公子一向温文儒雅,又以才学著称,什么时候,也会这样疯跑了。

    谢石安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眼光,一口气飞奔回了秋石楼,进门就吩咐天青关好门窗。

    下午在忠顺府的时候,大家在叠翠阁里吟诗说话,巧不巧,偏偏一枚珍珠发簪掉在了他的脚边。旁人都没发现,谢石安捡起发簪,往上方一看,除去屋梁,什么都没有。只是,这发簪却是女子的用物,看样子,或许还是个女孩子的发簪。

    谢石安收了发簪,心想,若是徐婉如回来了,倒是极有可能是她的。再想想潘知远的作风,估计徐婉如跟了这样的国师,会上屋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好好的大家小姐,却成了个梁上君子,谢石安也是哭笑不得。只是,这梁上的功夫,他也跟唐知非学过。

    当时捡了发簪,谢石安隐约觉得,梁上的,很可能是他前世里的师傅,唐知非。只是,这发簪又做何解释?

    所以,一回家,谢石安就按唐知非以前教的那样,布置了一个陷阱。这发簪,自然是陷阱里面的诱饵了。

    家宴开始,谢石安不得不放弃守候,只得吩咐明矾,一眼睛都别眨,死死地盯着陷阱。只是,陷阱如何,明矾却又看不见。谢石安只得放了根发丝,告诉明矾,若是发丝断了,就赶紧飞奔过来告诉自己。

    果然,发丝真的断了,谢石安一刻钟也不敢耽搁,飞速跑回了秋石楼。

    只是,等他到的时候,陷阱里什么都没有,连发簪都消失不见了。

    明矾却还是一脸的兴奋,指着发丝,跟谢石安说,“公子,你看,发丝断了。”

    看着空荡荡的陷阱,谢石安身心疲惫,后悔不。早知道,就不去什么家宴了,自己一直守着,说不定就能见到那人了。没想到,簪子还是被人拿走了。这下子,谁丢的簪子,谁取的簪子,谢石安都没法确定了。

    好在,明矾还是懂得看眼色的,见谢石安脸色不虞,就悄悄退到了一边。

    “你怎么会我的尘网?”背后突然有人问道。

    谢石安刚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动弹了。而跟在他身后的明矾和天青两人,早已经一动不动,半靠在门框上了。

    谢石安看不见明矾和天青的动静,心里明白,只怕那两人,早已经中招了。这背后的声音,谢石安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了。

    只是,这样的前世今生,该如何跟师傅唐知非解释呢。是说,自己在前世,曾经拜他为师过,还是找个借口。

    “怎么,我可没点你哑穴,如何不会说话了?”唐知非问道。

    “您,您……”谢石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喊师父。毕竟,这样的处境,自己的小命就在唐知非手里,若是说出一些荒唐绝顶又让人生疑的话来,谢石安觉得,自己的性命堪忧。

第234章 师徒

    “哼,”唐知非轻轻嗤笑了一声,“有话就直说吧,这天下,除去我,没人会用尘网。”

    “师,师父!”谢石安知道,这会儿不说实话,估计是过不了关了。唐知非是孙道隐的弟子,前世今生这种荒唐事,说不定他也能够相信。

    “呵呵,”唐知非绕着谢石安转了一圈,却怎么都看不出来,自己前世,为何收了谢石安为弟子。

    若是收了谢石安为弟子,为何他又开始另一个循环?按理说,他唐知非的弟子,怎么都不可能死于非命的啊。随便学个一两成功夫,保命足矣,如何又陷入生死循环了呢。

    “哦,师父?”唐知非笑,“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收过你做弟子。”

    “师父,”谢石安说的极为诚恳,“不管师父相信与否,弟子至今为止,活了两世。前世曾经拜入师父门下,学过半年功夫。这尘网,就是师父当时教给弟子的。”

    唐知非走到谢石安的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拔出一把匕首,直冲着谢石安的眼睛而来。

    谢石安一着急,却发现自己能动了。赶紧一侧身,避开了唐知非的进攻。

    唐知非无心取他性命,只是,潘知远说过,谢石安以前是他的弟子。今天唐知非来取珍珠簪子,却发现秋石楼里,堂堂正正地设了个他发明的尘网。

    而且,这个尘网与他发明的那个,还有些不同,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改进。唐知非琢磨了一圈,马上就看出来了,这个改进,多半也是自己做的。

    只有以后的自己,才能比现在的自己,技艺更精。唐知非一琢磨,就有些糊涂了。前世今生的事,他在孙道隐门下,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可是,这会儿确定了,却有些恍惚了。

    所以,唐知非取了尘网里面的珍珠簪子,特意留下来,看看谢石安。最主要的,就是想看看,前世的自己,功夫究竟精进到那个程度了。

    谢石安说过,他前世跟着唐知非学过半年功夫。唐知非试了一圈,发现谢石安的功夫,的确是他教的。

    只是出于好奇,唐知非明知道谢石安没有撒谎,还是把他逼到了绝路。毕竟,知道自己以后的功夫如何,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唐知非这样的武痴,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石安跟唐知非学艺之前,只有一些骑射功夫伴身。而后在济南府跟着唐知非半年,才学了几成功夫。现在面对唐知非的进攻,已经十分吃力。只是谢石安的性子,却不愿意求饶。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招呼了一刻钟。

    这一刻钟,可能是谢石安两辈子里最漫长的一刻钟。一眨眼的功夫,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

    谢石安心里的弦,绷的紧紧的,直到唐知非一个退身,谢石安才扑倒在地,安全出了唐知非的进攻圈。

    唐知非试了一会儿,也隐约猜到自己为什么要收谢石安做弟子了。就像师傅孙道隐当年非要收潘知远一样的道理,看见一个十分适合传授自己衣钵的人,做师傅的,总会手痒。自己当年,估计也是出于这么一个心理吧。

    谢石安摊在地上,累的喘不过气来。唐知非抬了足尖,踢了踢谢石安,“你多久没练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喘成这样。”

    “师傅,”谢石安极度郁闷,“师傅,我跟您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会儿才十三岁,体力跟不上啊。您老下手也不知道轻一些,有这么对待弟子的嘛。”

    “这不是要试试,你是不是我的弟子嘛,”唐知非讪讪而笑。

    不像二师弟潘知远,唐知非从来就没有收过弟子,不知道跟徒弟,应该如何说话。而他自己跟着孙道隐,师徒之间的关系,反而更像父子。

    所以,唐知非想方设法,在脑子里回忆潘知远对待弟子的法子,却不知道,该如何用到谢石安的身上。

    所以,两个人说着话,渐渐的,又往孙道隐跟唐知非的模式上转了。唐知非成了孙道隐,而谢石安则成了一个话多又啰嗦的唐知非。

    “师傅,那簪子掉下来的时候,弟子可帮你隐藏了,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弟子啊。”谢石安一脱离危险,就轻松起来了。往门口看了一眼,明矾和天青半瘫在地上,而他的秋石楼,除去这两个贴身小厮,旁人不敢轻易进来,想来也没什么事。所以,谢石安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开始烧水斟茶,还招呼着唐知非坐下。

    他这么反客为主,唐知非反倒没什么不自在,就按谢石安的吩咐坐下了。看来,前世他们师徒相处,大概也是这么一个模式吧。

    谢石安前世是个名士,煮茶自有一套功夫。不一会儿,就捧了茶,递给唐知非。唐知非喝了一口,心里赞叹不已,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收谢石安为徒,估计他的茶艺也加分不少。

    “哦,既然你前世是我的弟子,如何又陷入生死循环,重过一生呢?”唐知非有些想不明白,他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而谢石安的分量,他刚才也试过了,不可能轻易被人杀死啊。

    谢石安苦笑了一下,“家人被抓,我进京劫狱,结果是个陷阱,家人早已经去世,只等着抓我这个落网之鱼。”

    “哦?”唐知非更加感兴趣了,“对方的功夫如何?师傅又是何人?”

    “不知道功夫如何,师傅大概是御林军的骑射教头,”谢石安笑,“两三百个弓弩手,倒是很给我面子了。”

    “被弓箭射死的?”唐知非摸了一下心口,总觉得有些寒意。即使是他,如果被两三百个弓弩手围着了,若是不用法术,只怕也不容易脱身。

    谢石安点点头,“他们认出是我,就一起放箭了。我试着突围,可弓弩实在厉害,中了一支,就再没希望出去了。”

    “我没教你法术?”唐知非有些奇怪,他跟孙道隐,可是学了些法术的,怎么一点儿也没教给谢石安呢。

第235章 古怪

    “没有,”谢石安摇摇头,“师傅当时说了,让我早些回济南,说是要得了师祖的许可,才能教我法术。”

    唐知非一愣,这不像他说的话啊。更何况,师傅孙道隐也没这么稀奇古怪的规矩。既然都让他收徒传授武艺了,如何不让他传一些法术呢。

    唐知非的法术,在师兄弟里,并不拔尖。可是,有法术辅助,武艺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逃命的时候,有法术帮忙,才有更大的生机。为何自己当年,会这么跟谢石安说呢?唐知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是一个藏私的师傅,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话,唐知非更是从来没有想过。他连弟子都没收过,为何说出这么古怪,藏头藏尾的话来。这个,根本就不是他的性格。

    突然,唐知非想到一个人,就问,“那我之前,有没有提过,让你学些法术?”

    “提倒是提过一句,”谢石安很努力的想了想,“只是,您每天都催着我学新功夫,一忙起来,您忘记了,我也给忘记了。”

    唐知非点点头,这个才像自己的做法,急着让弟子学新武艺,结果忘记教他法术了。

    “那次我跟你说,要请教过师祖,才能教你法术的事,”唐知非又问谢石安,“你还记得多少,那天,你可觉得我有什么古怪?”

    “不大记得了,”谢石安想了想,说,“倒是没什么古怪,一切都……”

    突然,谢石安叫了一声,“有,有古怪!”

    “什么古怪?”唐知非心里知道,那人一定不是自己,只是,究竟是谁,竟然敢扮了自己,去骗谢石安送死。

    “就是没有古怪,才是古怪!”谢石安说,“师傅往日出门,不是忘记头巾,就是衣服穿反了,有时候连靴子,都不是一双的。可那一日,衣冠整整,一丝不乱,我还记得自己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是他,一定是他!”唐知非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是潘知远。师兄弟里,最注意衣冠的,就是潘知远了。竟然假扮自己,骗了谢石安去送死。看来,前世的潘知远,是那个时候发现谢石安跟谢克宽的关系。

    潘知远有多恨谢克宽,唐知非一清二楚。相对而言,潘知远只是骗了谢石安去送死,已经十分仁慈了。

    唐知非长叹了一口气,吩咐谢石安,“日后,你离二师叔远一些,他跟你说的话,一句都别信,若是不确定,派人来趟济南府。以前传话的方式,你还记得吧。”

    谢石安点点头,“放在大明湖的北极阁里,自然会有人送去海山。”

    “嗯,”唐知非点点头,又强调了一句,“尽量别招惹你二师叔。”

    “潘国师?”谢石安有些不明白,“我前段日子病了,时不时就晕倒,还做了些怪梦,就找潘国师求解去了,他还给了我一些符文。”

    说着,谢石安起身,去书房里找潘知远给的符文,只是,翻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咦,怎么不见了,前儿还在这里的。”谢石安有些想不明白。

    唐知非知道,那符文多半被师傅孙道隐给毁了,“没事,以后离他远一些就是了。”

    “师父,为什么呢?”谢石安有些不明白,潘知远对他,的确有些敌意。自从上次去过朝天宫,潘知远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厌恶感,似乎更加明显了。

    现在,唐知非又再三强调,让他离潘知远远一些。谢石安就想问个究竟,毕竟,若是有人对他抱有敌意,知道根底,总是安全一些的。

    “把你的梦,跟我说一说吧,”唐知非捧了茶,慢慢地吹了一口气。

    “嗯,”谢石安就把自己如何在忠顺府晕倒,又如何梦见谢克宽和他的妻子冯绮雯对话。在梦中,他并不知道那人是冯绮雯,也不知道那人是谢克宽。次日得了祖父送来的长月弓,才回忆起冯绮雯是梦中的那个阿文。

    等他一口气说完那几天的事,唐知非就确定了,看来,谢石安果然是谢克宽。难怪,前世今生,潘知远都想杀了他。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唐知非问。

    “有没有可能,我是梦中的那个谢克宽,”谢石安问,“而冯绮雯,会不会就是忠顺府的大小姐?”

    谢石安问的有些犹豫,毕竟,这事比他活了两辈子,还要离奇。而且,这事还涉及到徐婉如,他实在有些不好轻易问出口。

    唐知非放下茶杯,从怀里取出珍珠发簪,放在茶几上,很严肃地跟谢石安说,“应该就是如此,只是以前的谢克宽负了冯绮雯,冯绮雯悲愤自尽,前世今生,算上你拜师学艺的一辈子,总共是三世了。”

    “是我负了她?”谢石安总觉得,有些对不上号,毕竟,前世的徐婉如,嫁了陈奇可,最终跟他都没沾上一丝关系。

    “应该是吧,”唐知非说,“你们谢家的事,我不怎么清楚,但是外界都说,谢克宽在北疆有个生死之交的侧室,子女成群。怎么看,都是谢克宽负了冯绮雯吧,具体如何,我也不怎么清楚。”

    “只是,就算是谢克宽负了冯绮雯,”谢石安有些不解,“那跟潘国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二师叔在冯绮雯的家里长大,两人是青梅竹马。”唐知非看了一眼谢石安,“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恨你,你好自为之吧。”

    谢石安想起潘知远的无所不有,背脊上突然有些寒意,这前世今生实在有些多啊,谁知道那一辈子,竟然给自己招惹了这么不得了的敌人。

    这么看来,化身唐知非,故意骗了自己回京送死的人,应该就是潘知远了。只是,潘知远那般高傲,犯得着用这样的法子欺骗自己嘛。

    要知道,谢家的人因为谢飞雪刺杀英宗下狱,谢石安为了家人,不可能不去劫狱。就算潘知远不骗他回京送死,谢石安也是死路一条啊。

    总之,谢石安能明白潘知远对自己的恨意,却不明白,潘知远为何多此一举。

第236章 三生

    谢石安也曾派人调查过潘知远的底细,只是,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会儿唐知非说了,谢石安才知道潘知远跟冯绮雯之间的关系。两人若是青梅竹马,潘知远又深爱冯绮雯的话,他对谢家,以及谢克宽的恨意,就十分明白了。

    只是,前世看过徐婉如跟陈奇可的一场悲剧,谢石安对徐婉如,心里倒是有些同情。如果师傅唐知非说的是真的,冯绮雯,或者说徐婉如的三生三世,实在有些可悲可叹了。

    别人是遇人不淑,徐婉如却是惨不忍睹,经常丢了性命。今生,或许会不一样吧。谢石安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珍珠发簪,问唐知非,“那天在忠顺府,徐家大小姐,也跟师傅在屋梁上吧。”

    “是,”唐知非点点头,“不过她的事,今生应该跟你无关了。”

    谢石安也点点头,“前世就没有关系,徐婉如嫁了陈奇可,国子监祭酒家的孙子,似乎婚姻也很波折。最后如何,我倒是并不知情。”

    唐知非对这些事情,倒是不怎么在乎,听过也就罢了。

    收起珍珠簪子,唐知非想了想,又提了一句,“如意现在是我的七师妹,你们还是有些关系的,你应该喊她七师叔。”

    谢石安一愣,没想到师傅正儿八经地开口,竟然是给他和徐婉如排了个辈分。这下子,谢石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看见谢石安愣在一边,唐知非还以为,是因为潘知远的缘故,就安慰说,“我去跟你二师叔说一下,过去种种,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让他别再那样害你了。”

    “这……”谢石安其实很想说脏话,什么叫别再那样害他了,要知道,他前世可是为此丢了性命的。莫非,今生还要死在潘知远的手里。就因为前世的前世,他辜负了冯绮雯?至于嘛,这样死个好几次的。

    “放心好了,”唐知非继续安慰谢石安,“有你师祖在,你二师叔不会乱来的。”

    谢石安心想,前世不是也有个师祖吗,自己不是也一样完蛋了。看来,师傅师祖什么的,果然是靠不住了,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啊。

    只是,面对无所不能的潘知远,谢石安心里很虚,他知道,眼下自己是绝对赢不了潘知远的。

    “师傅,那我的武艺……”谢石安心想,靠人不如靠己,还是自己努力一些吧。

    “每隔半年,你就来趟济南府,”唐知非说,“我在大峰山的日月泉等你。”

    “算起来,是明年六月了?”谢石安问。

    唐知非点点头,随手扔出一个卷轴,“你先练着,这个你应该没学过的。”

    谢石安接了卷轴,唐知非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直到这一刻,谢石安才把三生三世的事情,彻底联系起来了。以前,梦中的事情,谢石安是一点儿也不敢相信的。他只以为,那是谢克宽的记忆,从长月弓上,进入了他的梦境。

    现在看来,他的三生三世,先是谢克宽,再是前世的谢石安,最后才是现在的自己。而徐婉如的三生三世,先是冯绮雯,再是前世嫁了陈奇可的徐婉如,最后才是现在的徐婉如。

    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谢石安觉得,应该早已经断了。否则,为何前世徐婉如嫁了陈奇可,跟他丝毫没有关系呢。

    突然,谢石安想起一件事来,若是他有前世的记忆,那徐婉如呢,她记得嫁给陈奇可的那一世嘛,或者说,她有冯绮雯的记忆吗?

    谢石安想了想,觉得徐婉如并不憎恶自己。或者说,徐婉如看见自己,就跟看见其他人毫无区别。

    上次端午节,谢石安跟着白梓轩等人,一起去了忠顺府。次日清晨,他还跟徐婉如一起,去湖心的临风亭看了一会儿大雾。

    徐婉如的表现,十分正常,没有恨,也没有情绪,完全就是面对一个陌生客人的表现。只是,谢石安突然一愣,徐婉如才五六岁,为何表现的像个大人?

    要知道,前世的徐婉如,在京城以美貌和痴情出名。可她的性格,京城公子之间也在流传,都说十分娇纵。

    谢石安今年接触了几次徐婉如,觉得她并不像大家以前说的那样。而且,现在的徐婉如,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如何这般沉稳?

    莫非,她也跟自己一样,记得前世的事情,却不记得前世之前的前世。刚才唐知非走的太快,谢石安后悔不已,早知道,先拉着师傅好好问个仔细了。

    唐知非在谢石安这里问了个清楚,就回朝天宫找潘知远了。

    潘知远带着徐婉如看了一个晚上的梅花,也已经回了自己的麒麟阁。这会儿,正坐在窗前发呆。

    师傅孙道隐跟他说过,一切顺其自然,徐婉如要是想不起来,让潘知远也不要插手。若是她想起来了,自然也有想起来的命运。

    潘知远坐了窗口,大开着窗户,寒意冷冷地罩在他的身上。顺其自然?潘知远心里想要更多,却又知道,那个命运的匣子,万一开了,又不是自己想要的,还不如不开。

    所以,他只能忍着,站在徐婉如的身边,听她说起以前说过的话。就这样,或许她能平安幸福,而自己,能陪着一边,也已经足够了。

    潘知远的心里,不停地劝着自己,这样就足够了,她安好,自己又能陪伴,这就足够了。

    他正想着心事,窗口却突然飞进来一个人,潘知远赶紧起身避开。

    “唐知非,你发什么疯!”潘知远避开来人,就看清唐知非的面貌了。

    “你做的好事!”唐知非又攻了上来,潘知远只得避开,他的武艺不如唐知非,可法术却不知高了几个级别。

    等潘知远捏好符文施好法术,唐知非的进攻果然被挡住了。潘知远得了空闲,就没好气地问唐知非,“不就去见你的好徒弟吗,怎么一回来就冲我来了?”

    偏偏唐知非认定,前世害死谢石安的,就是潘知远。这会儿听见潘知远这么冷嘲热讽,心里就更火大了。

第237章 失火

    潘知远见唐知非进攻的越发快速了,心里也有些烦闷。一甩袖子,嘴里嘀咕了一句,就抛下唐知非,飞身出了麒麟阁。

    唐知非被潘知远的法术困在麒麟阁里,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他的法术,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等潘知远走远了,唐知非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走入歧途了,犯了跟潘知远一样的错误。

    潘知远是因为谢石安的前世的前世,也就是谢克宽害死了冯绮雯,所以前世才下了杀手。

    现在自己也因为前世的弟子谢石安被害,就对师弟潘知远下手报复,算来算去,谁也没比谁高明多少。自己都会犯错,更何况潘知远呢,他对冯绮雯的感情有多深,唐知非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唐知非叹了一口气,果然,关心则乱。或许,也是因为潘知远化身自己,骗的谢石安送死,所以自己心里才有些火气吧。

    潘知远一怒而去,唐知非心里,也有些内疚了。毕竟,他们师兄弟一场,已经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两人虽然面上不和,经常还有些口角。可说起来,师兄弟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人之间,还能说上几句话。

    唐知非带着一肚子的内疚,回了高玄殿。孙道隐不怎么来京城,即使来了,也不愿意住到朝天宫来。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接受了潘知远的邀请,住到了朝天宫最北的高玄殿。

    一回到高玄殿西侧的厢房,唐知非就看见徐婉如在屋子里睡的正想。一簇红梅插在梅子青的西施瓶里,微微朝着火炉的方向绽放。屋里熏着梅花的香味,和着一丝炭火的暖意,十分的安宁平静。

    唐知非给徐婉如放下床幔,就走到了外间。夜色已经深沉,只有几个守夜的道童,还在炭火前打盹。至于师傅孙道隐,却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想起刚才朝着潘知远发火的事,唐知非颇为自责。看见一个童子经过,唐知非就问,“可曾看见太师祖?”

    道童摇摇头,“太师祖跟您一起出去,就没回来过了。只有师祖陪着小师叔祖来过。”

    这个小师叔祖,自然指的徐婉如。徐婉如一早就在床上酣睡了,估计,她也不知道师傅去了哪里。

    唐知非靠在椅子背上,轻轻地闭上眼睛,一招一式地回忆今日跟谢石安过招的经过。也想从中看出,自己当年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突然,外面开始嘈杂起来,似乎有人慢慢地集聚到高楼之上。

    唐知非睁开眼睛,却看见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亮,而西南边的天空,似乎特别的亮。

    “着火了,”有道童在喊,“着火了!”

    唐知非一惊,他把朝天宫的掌教潘知远给气走了,师傅孙道隐又不在,现在主事的只能是他自己了。

    若是着火了,那可是大事啊。唐知非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到廊外一看,却是朝天宫西南边的人家,着火了。

    再一看,唐知非心里暗自懊恼,可叹自己还在内疚,不该为难二师弟潘知远。可这回儿着火的,似乎就是朝天宫往西南方向去的镇国公府谢家。

    潘知远才出去没多久,谢家就着火了。唐知非只得苦笑,果然,二师弟出手就是不凡。只是,今天的事,跟谢石安又没关系。只是自己一时恼怒,出手狠了一些。可怜这谢家,遭了池鱼之殃。

    唐知非站在阑干前,看了一会儿西南方向的大火,见火势慢慢小下去了,才放心地进了屋子。

    只希望,自己的一时之失,别闹出人命。至于潘知远,让他出出气,也是件好事。否则,日后谢家的人,若是为了这么一件事遭了殃,那就实在有些冤枉了。

    果然,没一会儿,潘知远就神清气爽地回来了。看见唐知非坐在西厢房的侧厅里面,就转进来看了一眼,

    “你啊,你!”唐知非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潘知远,“怎么还是这么一个脾气!”

    潘知远轻轻一笑,施施然坐在唐知非的对面,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瓶子里的红梅。这会儿,他又换了一身白色道袍,红梅青瓶白衣,说不出的雅致。

    唐知非觉得,自己虽然不好男色,却也觉得二师弟赏心悦目。刚才对潘知远的火气,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至于谢家的失火,唐知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潘知远虽然有些脾气,可是做事很有分寸,不至于闹出人命来。

    潘知远走到内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床幔深深,徐婉如应该睡的正香。他又轻手轻脚地到了外室,继续坐在唐知非的对面,颇有些故意较劲的味道。

    唐知非一早就过了脾气,现在只是有些无奈,笑自己有些冲动,也笑潘知远仍旧这么一副臭脾气。

    两人在外面还僵持着,却突然听见徐婉如喊了一句,“阿绣,下雪了,阿绣,快来看雪!”

    潘知远手中的茶杯,就这么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唐知非低头捡起碎片,很是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潘知远。果然,师傅说的没错,谁都挡不住命运的河流,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潘知远愣在当场,不知道是自己应该跟进去追问徐婉如,还是就这么一切都保持现状。

    他是最希望徐婉如想起自己的人,可是,潘知远也是最不希望徐婉如想起过去的人。所以,听见徐婉如喊出阿绣两字,潘知远心中的震撼,实在是无与伦比。

    唐知非捡起碎片,放在茶几上,潘知远却突然转头问他,“你听见了没?”

    唐知非点点头,潘知远又追问,“你听见她喊阿绣了?”

    唐知非又点点头,潘知远突然撇过头,飞速跃出窗口,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道童不知道师祖这是怎么了,远远地看着茶几上的碎片,却不敢过来。唐知非点点头,道童才过来收拾了地上的茶渍碎片。

    而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唐知非从窗口看出去,鸦青色的天空,略微还有几个星辰。这嘉和二年的正旦,还是来临了。

第238章 阿绣

    徐婉如从舅舅朱自恒家里回来,吃饱喝足,心情十分愉快。回了朝天宫,又跟着潘知远去乾元阁上,眼花缭乱地看了一夜的红梅,实在是有些累着了。

    所以徐婉如一回到高玄殿,躺下就睡着了,一睡,就睡的极为香甜。

    至于师傅孙道隐那个老头子去哪里了,这样高深复杂的事情,徐婉如一点儿也没操心。

    这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没有道理,她前面有两个师兄,却还得她去操心师傅的事情。

    徐婉如一丝一毫都没想到白发苍苍的师傅孙道隐,只顾着自己睡的香甜。潘知远看徐婉如睡着了,也回了自己的麒麟阁。

    师傅答应让徐婉如见他,目的就在于顺其自然。一切都看徐婉如自己,看她愿不愿意想起来,看她能不能自己想起来。现在看来,徐婉如似乎已经开始记事了。

    潘知远跟唐知非打好架,又去镇国公府添了一把火,帮他们烧掉了一些没什么用的亭台楼阁。回了朝天宫,梳洗罢,又换了身白衫去看徐婉如。

    自然,徐婉如仍旧睡着,那个可恶的唐知非却守在侧厅。潘知远已经出了气,对着唐知非,倒是也没什么实际行动了。

    谁知道,徐婉如睡到一半,突然很兴奋地喊了一句下雪了。下雪了也就罢了,小小孩子,梦见下雪了,自然十分兴奋。

    可她偏偏加了一句,阿绣。就这么一个名字,吓的潘知远摔了茶杯,吓的唐知非变了脸色。

    别人可能不知道阿绣是谁,可唐知非却一清二楚,这个阿绣,究竟是谁。要知道,潘知远改名字的时候,唐知非就在现场。师傅看了潘知远,只说人如其名,一个绣字太过单薄,不如换成知远。

    自此,潘绣改名潘知远,成了唐知非的二师弟,孙道隐的新弟子。此后的许多年,潘知远一直用着师傅赐的名字,至于原来的那个绣字,再没有人提起过了。

    所以,突然间听见徐婉如很兴奋地喊了一句阿绣,唐知非的诧异,估计并不比潘知远小多少。只是,一个是旁观者,一个是当事人,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潘知远虽然跑的快,可唐知非觉得,自己还是看见潘知远眼里的泪光了。这么多年了,二师弟一向俊逸超尘,美的不像世间俗人。

    可是最近,只要遇见徐婉如的事情,他的眼神里面,就是人生百态,沧桑酸楚,爱慕执念,没有一个,是出家人应该有的样子。

    唐知非知道,师傅说的没错,这是二师弟自己的魔障。除了他自己,谁也帮不了忙。可是,看见潘知远的心情这般跌宕起伏,唐知非心里,倒是有些同情。

    情之为物,没有试过的人,总笑他人痴魔。可真到了自己身上,也是一样沦陷。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疯魔起来,才是最可怕的。

    唐知非觉得,师傅这一步棋,下的有些太过胆大了。万一二师弟不受控制,万一小师妹又给潘知远雪上加霜呢,到时候,师傅有信心摆平一切吗?

    唐知非想了想,觉得自己跟着师傅这么些年,还是没有信心,去控制这样的场面。别的不说,一个是无所不能的二师弟,一个,却是新进师门的小师妹。

    万一他们对立起来,自己究竟是帮哪一个呢?二师弟虽然相处的时间长,可感情不见得就比小师妹好。唐知非觉的,师傅这盘棋,下的有些大了。

    说曹操曹操到,孙道隐满面风尘,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回来了。云淡风轻地从窗口进了高玄殿的西厢房,示意小道童给他端杯热茶过去。

    唐知非挥挥手,拦下小道童,自己斟了茶水,亲自端给了孙道隐。孙道隐挑了挑眉头,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只是,难得大弟子亲自倒茶,孙道隐倒是挺给面子,并不嫌弃,喝了几口,才放在身边的机子上了。

    唐知非刚想开口,孙道隐倒是问了,“知远呢?”

    “听见如意喊阿绣,”唐知非说,“二师弟就从窗口走了。”

    看来,这高玄殿的窗口,真该改成大门,而这大门,正该封起来算了。反正,他们师门的人,从师父到徒弟,都是从窗口一跃,进进出出的。

    “哦!”孙道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渍,却不问,潘知远听了徐婉如的话,作何反应。

    “师父,”唐知非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二师弟这样情绪波动,对修行不利……”

    “是嘛,”孙道隐说,“我倒是觉得,知远该堪破这一层了。否则,他的修为永远都上不去。”

    “就二师弟那样子,如何堪的破?”唐知非着急了,“若是,若是他想不开,可任何话是好?”

    “别急别急,”孙道隐还是语气平缓,慢条斯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会找到出路的。只是,这样的好机会,可得让知远好好磨练磨练啊。”

    “师傅您,”唐知非觉得,师傅跟自己的思维,真不在一个维度上的。难怪,师傅怎么都不愿意传授衣钵给自己。

    潘知远眼下,明显已经处于疯魔的边缘了。只要有人再推一下,潘知远这些年的修行,很可能就要灰飞烟灭了。而师傅教了这么多年的徒弟,很可能要重返红尘了,唐知非也不知道,师傅还在乐呵个什么劲。若是潘知远返俗了,看师父还去哪里找什么衣钵继承人。

    “知非,”孙道隐笑,“你以后会懂的,别着急。如意还说了什么嘛?”

    “如意只说下雪了,让阿绣一起去看雪。”唐知非想了想,总结道。

    “哦,下雪了啊!”孙道隐站起身,走到窗前。鸦青色的天空,已经慢慢变成了鸭蛋青的颜色,虽然冷的彻骨,却万里无云,明显会是个晴天。

    “如意说下雪了,那就让它下雪吧。”孙道隐笑着说了一句,外面却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而北风,也马上开始肆虐,一阵跟着一阵地叫嚣着,卷着大雪,直往屋里扑了进来。

第239章 大雪

    嘉和二年的正旦,本该是个万里无云的冷冽冬日。可孙道隐却一时兴起,随手下起了鹅毛大雪。

    京城的天空,顿时黑了许多,大雪肆虐,北风呼啸。一霎间,京城的天空就换了一副模样。

    若是有人注意到了天气的前后变化,必定会觉得,这京城的天,跟**女子的心一样,实在是靠不住啊。

    唐知非看了一眼孙道隐,心想,师傅跟二师弟,果然有许多地方很相似。一个随心所欲的放火,一个随心所欲地下雪。两个人都是如此,想到哪里就是哪里,从来就不管凡人怎么想,更不管,会给凡人带来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唐知非对二师弟潘知远的同情心,顿时少了许多。天下受苦受折磨的人多了去了,二师弟不过是其中一个。譬如朝露之于大海,再咸的水,再痛的伤,总会变淡,总会忘记。

    而且,师傅还指望二师弟想通堪破这一层苦难,把修行提高一个层次呢。能有回报的痛苦,实际上,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痛苦。

    徐婉如睡了美美的一觉,醒来一看,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北风又不停地在耳边呼啸而过。

    本该起床的时间了,徐婉如却不愿意起身。倒不是犯困,昨夜她已经睡的足够多了。只是,赖床是寒冷冬天的一项隐形福利,徐婉如并不愿意轻易放弃。

    这时,唐知非在内室的门口掀起了帘子,徐婉如看见了,就喊,“大师兄,今天下大雪了吧!”

    唐知非见她这么精神,心里有些感慨,如意的一句无心之语,把潘知远吓的跳窗而跑。今儿如意醒了,却这般精神抖擞。真可怜那潘知远,这会儿一夜未睡,精神恍惚之余,还得去主持正旦的典礼。

    果然,忘记一切的人最幸福,而记得一切的,才是真正的悲剧。

    唐知非口中的悲剧之一,潘知远正穿了几重锦袍,带了徒子徒孙们,正在天坛做着法事。新年新气象,肃宗自然希望,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而朝中一切,也都要顺心如意。

    听说,肃宗今年正旦,因为听了燕国公主的话,又吩咐京城将士,好好寻找忠顺府的大小姐如意。京城里的风声,一下子又要紧张起来了。

    得了这个消息,忠顺府里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不高兴。

    徐婉如走丢,直接原因是许素白装小产,同时,丁岚的身孕,也开始有小产的迹象了。情急之下,众人联系上徐婉如命硬的谣言,徐铮一时混乱,才让人送了她去朱家。

    可这事背后的原因,却十分复杂了。

    忠顺府长房和二房的徐铭徐钧,因为燕国公主的缘故,两人虽然是正室嫡出的儿子,居长居嫡,却无法继承父亲徐坤的爵位。

    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弟徐铮,得了父亲忠顺侯的位子。若说这京城里面,谁最不满意徐铮承爵,自然避不开这两位。

    只是,徐铭和徐钧虽然不满,却毫无反对的余地。甚至,连不满,这两人都不敢在燕国公主面前表露出来。因为,燕国公主有一百个法子阻止他们承爵,就有一千个法子,悄无声息地除去他们。

    而且,徐铭徐钧早已经成家立业,膝下子女成群。这些子女,对燕国公主来说,却只是名义上的祖孙关系。燕国公主跟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也没多少感情。

    燕国公主虽然任性妄为了一些,在关键大事上面,却从来不糊涂。该站队的时候站队,该支持的时候支持,该表态的时候表态,她从来就没有选错过。

    当年出嫁的时候,忠顺公徐坤跟镇国公谢克宽一样,都是武将里面最拔尖的。一个是太祖的亲信嫡系,跟着太祖南征北战。一个是前朝叛将,军功显著。可以说,如果没有谢家的临阵倒戈,太祖不见得那么快登上皇位。

    可是,偏偏这样的前朝叛将,在新皇登基的时候,身份就比较尴尬了。再加上,徐坤丧妻,谢克宽有妻子,燕国公主要出嫁,自然选了太祖的心腹爱将徐坤。

    虽然燕国公主做出了正常人都会选的那一个,可她跟徐坤之间,倒是真的八字不合。婚后相爱相杀,谁都过的不痛快。倒是徐坤去世的早,燕国公主守着独子徐铮,虽然孤儿寡母,却也十分清净。

    燕国公主的为人和性格,的确有许多缺点,可她在大局方面的眼光,的确可圈可点。面对这样的继母,徐坤的长子次子,自然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他们只能接受命运给予他们的东西,不能妄想争夺爵位。因为,即使有人提出来,徐铭徐钧居长居嫡,应该继承爵位,可最后做决定的那个人,却是燕国公主的嫡亲兄长,太宗。

    若是得罪了燕国公主,进而让太宗记恨,徐铭和徐钧才是真的惹上大麻烦了。毕竟,太宗一句话,就能褫夺他们的爵位封号。同样,太宗想给徐铮一个封号爵位,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虽然有百官看着监督着,可是皇帝找个理由治臣子的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徐铭和徐钧低头俯首,安分老实了许多年。

    只是,自从大前年太宗病逝,肃宗继位之后,忠顺府长房和二房,就越发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眼下,肃宗并不喜欢徐铮,可是碍于燕国公主当年站队的份上,总得给他们母子几分薄面。可以后会如何,就不好说了。

    燕国公主毕竟会老去,忠顺府的以后,必定会在徐铮手上。而徐铮为人,大事糊涂,小事任性,并不是个能干的大家长。徐家在他手上能走多远,就比较悲观了。

    而今,徐铮刚刚二十九岁,三十未到。可他的两个兄长,一个三十六岁,另一个三十二岁,正值盛年,野心勃勃。

    徐婉如走丢的事情,起因在许素白,背后布局安排的,却是忠顺府的长房和二房。现在燕国公主得了肃宗的允诺,又要开始寻找徐婉如。徐铭和徐钧听了,自然会怀疑,这次的目的,是不是针对他们两人?

第240章 安置

    嘉和二年的正旦,本该是出门恭贺新禧,四下说些吉利话的时候。可忠顺府的长房和二房,却静悄悄地关起了门。

    对外只说,是为了徐坤原配王氏的祭日。至于是哪个祭日,谁也没有去问,或许,是王氏的生辰,或许,是王氏辞世的日子。总归,有个相近的日子吧。

    杏园的夜白楼上,门窗紧闭,孩子和下人们,都被打发的远远的,只有徐铭和徐钧两兄弟,在屋里说话。

    “大哥,你说这次的事,若是有人去查,我们可怎么是好?”徐钧素日看起来,是兄弟两人里面比较精明的那一个,其实,两人里面的军师头脑,反而是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兄长徐铭。

    “你别自乱阵脚,”徐铭安慰道,“这么大半年都过去了,要是如意没事,一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没消息。而且,白鼻子一伙人死的干干净净,谁还知道真相呢。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见得能联系上你我。”

    他的一番话,十分有道理。白鼻子一伙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码头上的人,也不见得记得徐家两兄弟。

    就算有人指证,总也得有个人证物证吧,可眼下,什么证据认证都没有,只要徐铭徐钧不自乱阵脚,露出线索,估计没人能给他们定个什么罪名。

    “可是,皇上不是放出话来,说要重新追查此事吗?”徐钧又问,“那我们可如何是好?要不,我让人去码头放把火,等夜里那些人都睡着的时候,全给烧没了。”

    “别,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徐铭赶紧拦下慌乱的弟弟,说,“眼下我们暂且按兵不动,若是真的万不得已了,再做商量不迟。”

    徐铭的一番话,勉强安抚了慌乱的徐钧。两人总算安定下来,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徐钧又开始慌乱了,“大哥,万一找到了呢……”

    “呵呵,”徐铭笑,“万一,能有多少个万一?终南山那边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我们派出去的人,有一个打听到确切消息吗?终南山有多大,天下又有多大,怎么可能找的到。”

    “可是,大哥,这样心悬在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实在不好受啊。”徐钧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眼下只能按兵不动。

    可这悬着心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这大年初一的,本该出门走亲访友,说几句恭贺新禧的吉祥话。可这会儿,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啊,关起门来,商量这些破事。

    “二弟,”徐铭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性急的毛病,实在应该改一改了,过了年,都三十二了,以后我们忠顺府的事,都在你我身上,怎可如此心浮气躁呢。”

    “大哥,再这样下去,这忠顺府,哪里还有你我什么事情啊。”徐钧抱怨道,“你看看,今天这个生了个儿子,明天那个又生了个女儿。孙子辈的排行一溜排开,就是把你我两房的人给剔除。你看看,族里哪有人敢说一句话。就这么大小姐大小姐的喊,果然把他们的大小姐给喊没了。”

    其实,徐铭和徐钧找了白鼻子拐走徐婉如,只是绑架,顺带搅浑徐铮一房的水。他们可没想过,徐婉如真的会不见了。

    所以,这会儿徐钧一抱怨,就说出了真心话。燕国公主让下人们称呼徐婉如为大小姐,把长房的徐婉梅和二房的徐婉秋,置若罔闻。

    徐铭没有再劝徐钧,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天冷了,即使屋里有火,茶水也冷的很快。

    “大哥,你前些日子,吩咐我去找那个叫秦蕙兰的婆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徐钧耐不住,又开口询问。

    “你可找到了?”徐铭问。

    徐钧点点头,“找到了,这几天就在京城。”

    “不是让如意给打发到老家去了嘛,她怎么又回来了?”徐铭有些奇怪,就问,“是偷偷回来的?”

    徐钧点点头,“这个秦蕙兰,本来就是朱家陪嫁过来的丫头,虽然嫁了我们徐家的管事,可她很多亲人都在京城。这年底年初的,回家一趟也正常。”

    听他的口气,徐铭就知道了,这秦蕙兰在二弟徐钧面前,估计没少逢迎讨好。

    这种阳奉阴违,偷懒躲苦的下人,徐铭见的多了。往日可能看不出什么坏处,可真到了抄家灭族的灾祸面前,这些下人就是导火索,一点就着,一着就能把主人家炸个粉碎。

    “找人安置好这个秦蕙兰,日后一定用得着她。”徐铭吩咐,“郊外那个庄子就不错,人少眼线也少。”

    徐钧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大哥,这个你我英雄所见略同,我已经给安排到那里了。这个蕙兰在我们家里多年,认识的人,没有全部也有一大半了。也就那里没什么徐府的人,她去了也不扎眼。”

    “嗯,”徐铭点点头,他的这个二弟,做事还是挺可靠的,就是性子太着急了一些。

    “大哥,”徐钧又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把她给找回来了?”

    徐钧抬起眼皮子,扫了一下徐钧,问,“徐铮前面那个夫人生产的时候,你没觉得奇怪吗?”

    “奇怪?”徐钧喃喃自语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会儿她的肚子算不得大,最后生的两个孩子,倒是跟人家正常一胎差不多大小。”

    “是吧,”徐铭说,“你也觉得奇怪了吧。”

    以前,他们比较是叔伯的身份,对女子生产的事情,也不好意思问那么多。可是,自从朱念心去世之后,越来越多的事情,让徐铭和徐钧都觉的有些奇怪了。

    徐铮对朱念心一见钟情,这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进门半年之后,两人的关系突然降到冰点。

    当然,这跟宋红妆也有些关系。只是这京城的勋贵人家,谁家没有几个姬妾。也不知道,朱念心何至于这般气大,两人突然变的跟陌路人一般冷淡。

    冷淡也就冷淡吧,偏偏没多久,朱念心就有了身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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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介绍:
她是忠顺侯的小姐,也是燕国长公主的孙女。
一睁眼,她却回到了起点。如意枝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意枝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意枝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