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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翠锦     如意枝头txt下载     如意枝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绯闻

    姚氏嫁给冯征之后,生了二子二女。

    长子跟随冯征,死于战场,长女冯绮雯嫁给定北侯世子谢克宽。而后谢家投靠周家,也就是大楚的太祖,谢家被抄,冯绮雯跳楼而死。

    小儿子和小女儿都过继到了外祖姚家,成了小舅舅家的孩子。姚汝南殉国,姚家退回祖籍,耕读度日。

    冯家却因为冯绮雯的死,冲冠一怒,站到了周家,也就是大楚的太祖一边。之后,冯征在宣府战死,妻子姚氏也跟着自尽。

    冯家本就没什么根底,此后再无后人。而过继出去的两个孩子,延用外祖父的姓氏,长大之后搬到了京城居住。

    弄明白冯家和姚家之间的细枝末节,谢石安却听说了很多冯绮雯和河间王世子贺智之间的浪漫故事。什么花前月下,什么私定终身,什么一见钟情,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河间王贺显一向野心勃勃,早就盯上了京城的皇帝宝座。大梁晚期的藩王夺位,贺显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周家,也就是后来的大楚太祖,目的就是拉拢周家在大同附近的兵力。而他嫁到周家的女儿,也就是后来掌握大楚两朝沉浮的贺皇后。

    同时,贺显也给儿子贺智定了一门极有利的亲事。冯征虽然只是个宣府守备,却有个坐镇大同统领三边的总兵岳父。

    算上姚汝南和冯征的势力,冯绮雯若是嫁到河间王府,至少给贺显带来了大梁西路的五十万人马。

    这么稳赚不赔的生意,贺显自然十分得意。可是,他的儿子贺智,却跟姐姐贺皇后不一样,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政治联姻。

    贺智生来就是河间王府的继承人,又是皇家血脉,在自己的亲事上面,如何愿意马虎凑合,娶个什么武将家的女儿。

    听说父亲给他定了这么一门亲事,贺智自然十分不满。明面上说是亲事,暗地里却是给他找了支队伍。

    贺显根本就没料到,儿子会突然反戈。两父子斗智斗勇,贺显怎么都没法让儿子低头服软。

    此间,贺智突然消失了一段日子,据说是出外游历去了。等他回到济南府的时候,据说满面春风,一口就答应了跟冯绮雯的亲事。

    据他身边的人说,贺智是去了宣府,见到了冯绮雯。至于冯绮雯的姿色如何,在她出嫁之前,并没多少人知晓。

    姚家盛产美人,姚汝南如此,冯绮雯的母亲姚氏也如此,所以,在姚家,姿色出挑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姚氏嫁给冯征之后,一直住在宣府,远离京城,同时,她对自己的子女又看护的很紧。冯绮雯的长相,京城并无人知晓,而河间王府在济南府,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贺显给贺智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都不知道冯绮雯长的是美是丑。反而是贺智自己去了一趟宣府,回来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贺显这才知道,冯绮雯姿容出挑,让儿子一见倾心了。对贺显来说,只要孩子答应成亲,他就没什么烦恼了。这亲事,就此算是定下来了。

    而贺智跟冯绮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可坊间的传闻,都说两人一见钟情,彼此约了生死与共。

    可是之后,却被京城的大梁皇帝给截胡了,硬是把冯绮雯指给了定北侯府的世子谢克宽。促成这么亲事的,据说还有谢克宽继母的手笔。

    谢克宽常年守着北疆,和京城的继母之间,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矛盾。可继母自己生了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镇国公谢克定。这样一来,爵位只有一个,争夺的人却不少,继母自然处处和谢克宽为难了。

    谢克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继母抬出孝义的大旗,怎么都不让谢克宽娶他心仪的女子为妻。最后,这女子只得做了谢克宽的侧室,陪着他常驻北疆,再不回京。

    谢克宽被继母所迫,娶不了嫡妻。他喜欢的,继母不让娶,他不喜欢的,继母却偏偏要娶回来给他添堵。就这么着,冯绮雯就进了谢家的大门。

    冯绮雯出嫁那天,京城许多人家的夫人都见着了,只说美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难怪河间王世子一见钟情。

    冯绮雯和贺智的绯闻是一方面,谢克宽继母的插手是另一方面,谢克宽跟冯绮雯之间,就注定了好无缘分。

    迫于姚汝南的压力,谢克宽不得不回京成亲。只是次日天一亮,谢克宽就单骑回了北疆,一点儿脸面都没给冯绮雯留。

    谢石安听了冯绮雯和贺智的绯闻,总觉得此间谣言居多。或许,是谢克宽的继母不愿意他们夫妻和睦,放出这样的绯闻。

    或许,是河间王府不愿意谢家得了三边的势力,故意放出这样的传闻。又或者,是皇帝不愿意看见谢家跟姚家冯家和睦,放出这样的烟雾弹。

    总之,京城内外,谢家上下,想破坏他们夫妻关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理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谢石安对冯绮雯,谢克宽和贺智三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只是,潘知远究竟出现在什么时候,他跟冯绮雯又是什么关系,谢石安仍旧一无所知。

    冯绮雯自尽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纪。若是潘知远认识冯绮雯,那么,他很可能是冯绮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幼年的时候见过冯绮雯,甚至,跟她之间比较熟悉,有些感情。

    可是,谢石安沿着这个思路去找,却毫无所得。

    因为冯征战死,姚氏自尽,冯家就再无音讯了。冯绮雯在家的时候,究竟接触过什么人,谢石安实在是无据可考了。

    而冯绮雯出嫁之后,她能接触到的孩子,多半都是谢家子弟。谢石安对自己家的情况十分清楚,姑表姨表地梳理了一遍,能和冯绮雯见上面,说上话的人家,还有他们家的孩子。

    可是,谢石安找了许久,却仍旧找不到谁家姓潘。想来想去,谢石安只能断定,潘知远认识冯绮雯,应该在她出嫁之前。

第212章 红梅

    正当谢石安一筹莫展的时候,朱自恒却去朝天宫,寻访潘知远去了。

    潘知远对朱自恒和徐婉如,一向颇为亲近。朱自恒和朱念心的母亲姚氏,其实就是冯绮雯的小妹妹。只因岳父家里没有了子嗣,冯征才把小儿子和小女儿都过继到了姚家。

    十年之前,初见朱念心的时候,潘知远大吃一惊。只是朱念心和冯绮雯虽然长的极为相似,可神情气质却有些悬殊。

    朱念心是朵温室里的花朵,被朱自恒保护的太好,身上弥漫着一种极为脆弱易折的美。而冯绮雯身上,却是百折不挠的坚强。反而是朱自恒,身上的气质倒是有些像他的姨母冯绮雯,坚强而又乐观。

    初识朱自恒的时候,潘知远已经在礼部做了尚书,而朱自恒刚刚入仕。两人亦师亦友了许多年,朱自恒一有事,必定会来朝天宫,跟潘知远絮叨絮叨。

    而潘知远若是出门游玩,也必定会请朱自恒同往。似乎,在朱自恒身上,他就能看见当时的冯绮雯。

    朱自恒一直以为,潘知远跟他是意气相投,殊不知,潘知远在他身上,总能看见故人的影子,所以才如此亲近。

    朱自恒进了麒麟阁,喝了几口清茶,就开始抱怨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查姚家。最近我收了消息,不仅有人去京城的姚家打听消息,还有人去了陕甘一带。”

    “哦,是吗。”潘知远一挑眉,心中一动,应该就是谢石安吧。

    没想到,这少年倒是行动力十足,一下子就找到姚家身上去了。莫非,是在追查他跟姚家,或者冯家之间的关系。方向倒是没错,只是这样,估计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你说,会不会是忠顺府的人啊。”朱自恒做贼心虚,压低了嗓音,偷偷地问潘知远。在他眼里,目前唯一不能公诸于世的,就是徐婉如的下落。

    若是忠顺府和燕国公主知道了徐婉如的下落,必定是要去找的。而姚家跟朱自恒的关系极为密切,既是他母亲的娘家,又是朱自恒妻子姚小夏的娘家。若是朱自恒要藏徐婉如,姚家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潘知远笑的深不可测,“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那倒是,”朱自恒对孙神仙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若是孙道隐愿意,就算他住在皇宫里面,也有的是法子,让俗人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发现不了。

    只是,朱自恒最近也没有徐婉如的消息,心里也有些没底了,“听说重阳节的时候,老神仙去终南山了……”

    这话他没说完,终南山的事,朱自恒也是自己猜出来的。听说终南山的道士给后土娘娘过寿,办的极为盛大。一个瘸腿的老道人,带了个极端美丽的小道童,在终南山出尽风头,还收了无数香客的贺礼。

    朱自恒的同年在终南山下做着学政,因为是通家之好,曾经见过朱念心,也见过徐婉如。见了那个小道童,朱自恒的那个同年一眼就认出来了,于是就偷偷地写信告诉朱自恒,说他走丢的那个外甥女,很可能落到那个瘸腿道人手里去了。

    只是后土娘娘的圣诞一结束,瘸腿道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那个美貌的小道童。那个同年没逮住道士,只得通知朱自恒,让他赶紧去追那个瘸腿道士。

    朱自恒收了书信,哭笑不得,心中也猜到了,是孙神仙化成瘸腿道人入世,而那个道童,应该就是他的外甥女徐婉如。

    可这样的事情,朱自恒又如何跟外人解释呢。是说他这个舅舅不负责任,配合瘸腿道士,拐了自家外甥女嘛?还是说,他这个做舅舅的里应外合,瞒了忠顺府上下。

    “嗯,”潘知远笑,“三师弟就在终南山,师傅大概是带着如意见他去了。”

    “哦,”朱自恒对孙神仙的做法,心里有些异议,可嘴上,他是没那个胆子抗议的。“那如意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呢?我和她舅妈,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别急,年底应该会回来一趟,”潘知远笑,“只是师傅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他见全了他要见的人,别人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老神仙下会儿来了,国师可务必通知我一下。”朱自恒吩咐,“如意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家人了。”

    “好,若是我知道了,一定跟你提前说一下。”潘知远笑着应了,心里却知道,师傅收了徐婉如为徒,只怕日后连自己,都要见不得徐婉如了。

    两人正说话呢,清风却折了枝红梅回来,找了个莹白如玉的梅瓶插了,又摆到了潘知远的屋子里面。

    潘知远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清风,说道,“换个梅子青的,白瓷红梅,不知道多少俗气。”

    清风一脸惶恐,师尊一向酷爱白瓷,朝天宫了的白瓷,做工考究不说,还都刻了朵小小的荷花。怎么这会儿,又说白瓷红梅俗气了呢。

    明月听见了,赶紧拿了个梅子青的瓶子,进来换下了白瓷瓶子。

    朱自恒却突然笑了起来,“国师,你这品味倒是与我们家如意相似,她也曾经这么说过。去年赏梅,贱内从别处讨了几株红梅,插在白瓷瓶里,如意就说了,白瓷红梅,大家都这么插,好不俗气。还不如梅子青的,一红一绿,更有生意。”

    “她真的这么说过?”潘知远问的有些沉重。

    朱自恒只顾着笑,哪里会注意潘知远的神情,“是啊,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还说,她不过五六岁,哪里来的这些主意。现在看来,她倒是跟国师殊途同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

    潘知远在心里咀嚼了半日,当年的冯绮雯,的确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而今一模一样的话,却在朱自恒的口中出现,竟然还是徐婉如的意思。潘知远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看来,徐婉如果然是冯绮雯啊。

    难怪,他初次见她的时候,竟然那般熟悉,那般的怀念。

第213章 白瓷

    冯绮雯素日最爱白瓷,可是有个冬天,宣府的雪下的特别的早,而红梅也开的特别的艳丽。

    冯绮雯的贴身丫鬟就折了几枝红梅,插在了白瓷瓶里面。冯绮雯看见了,就随口说道,世人都用白瓷插红梅,以为一白一红,十分精神。

    殊不知,红梅配上白瓷,一红一白,对比太过强烈了,难免没有余白。即使让人想象,也只能想到白雪红梅的场景。若是配上温润如玉的梅子青色,反而更有生机,也更有想象的空间。

    当时的潘知远尚且年幼,并不知道红梅配青瓷好,还是配白瓷好。反正,只要是冯绮雯说好的,潘知远都无条件支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冯绮雯的这番话,潘知远就记忆犹新。而今从朱自恒口中复述出来,潘知远的心情有多激动,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朱自恒并没注意到潘知远的面色,说了一会儿徐婉如的趣事,就吩咐清风,去折几支红梅给他,好带回去给姚小夏看看。

    清风笑着下去了,朝天宫里只有红梅。四季里面,只有冬天这一季,花开如血,满城皆红。

    只是潘知远为人小气的紧,除去宫里皇帝太后开口讨要,其他人一概不给。连邓皇后,在潘知远这里,都吃过几次暗亏。

    只是潘知远待朱自恒一向与众不同,朱自恒讨要红梅,潘知远自然不会反对。

    清风笑着去折红梅,出了麒麟阁,从高处往下看去,整个朝天宫里,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柱子,红色的围墙,红色的梅花。只有青色的黑瓦,在白雪的映衬之下,越发地深沉起来。

    朱自恒得了红梅,高高兴兴地走了。潘知远却坐在麒麟阁的窗前,对着血红的朝天宫发呆。清风和明月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守在潘知远的屋外。

    “明月,把德化窑的那套荷花杯,送去终南山。”潘知远突然出声,却不指明,要送给何人。

    德化窑盛产白瓷,这套荷花杯,胎质极密,十分透光。潘知远在宫中见了,一下子就看中了。肃宗见他喜欢,就赏了潘知远。

    只是潘知远得了这套荷花杯,却从来不用,只是放在案头,时不时看上两眼。清风和明月跟随潘知远多年,知道师尊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绝不会放着套茶具不用,只是欣赏。

    两人心里一直有些奇怪,今日倒是得到了答案。原来,潘知远打算,把这套杯子,送给他人啊。只是送去终南山,大约,是给三师叔吧。

    清风和明月收了茶具下去,心里都有些奇怪,师尊跟三师叔之间,何时关系又这么好了呢。

    只是,潘知远不说的事情,清风和明月两人,也绝对不会开口相问。他们幼年得潘知远相救,心里对他,如父如师,十分尊敬。

    送出白瓷,潘知远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松了一口气,从窗前缓缓站了起来。现在,他已经知道,徐婉如就是冯绮雯,那么,潘知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前世的冯绮雯遇人不淑,自尽身亡,每每想到冯绮雯跳楼之前的心情,潘知远就心痛不已。

    而今轮到他做年长的那一个了,潘知远心里暗下决心,绝对不让徐婉如有一丝不快,她的人生,必将满是鲜花。至于荆棘,就全部交给他来处理吧。

    而其中,第一个,就是镇国公府的谢石安。这样的人,潘知远绝对不会让他接近徐婉如,更不会让他出现在徐婉如的视线里面。

    谢石安,或者说谢克宽有过机会,可他却生生逼死了冯绮雯。这样的人,潘知远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毕竟对不起冯绮雯的,是以前的谢克宽,而不是今生的谢石安。潘知远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杀意,琢磨着,如何让谢石安离开京城,远离徐婉如的视线。

    至于徐婉如,潘知远知道,师父不可能留她永住山里,总有一天,徐婉如还会下山。那时候,就是他们重逢相遇之时。

    这一次,潘知远绝对不会放任不管,让谢石安等人再进了徐婉如的视线。

    清风得了潘知远的命令,收好了白瓷,派人送去长安的终南山。至于送给终南山的谁,潘知远没说,清风也没有问。

    只是,清风和明月也知道,终南山上的掌教道人,正是三师叔包天随的嫡传弟子。这白瓷,多半是给师叔送去的。可师尊和三师叔,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清风和明月就不得而知了。

    终南山一向是道家圣地,只因大梁和大楚两朝更迭,战乱多发生在三边陕甘一带,才导致此处的道家,香火不旺。而终南山的地位,也多少有些下降。

    道家的四大名山,除去张家祖传的江西龙虎山,还有安徽齐云山,四川青城山和湖北武当山。终南山虽然没有名列四大名山,却是修仙圣地,历史极为悠久。

    孙道隐把自己的四个弟子派去四大名山,却独独留了终南山,只派了几个等级较低的徒子徒孙把守,自己也好来去自由,不受拘束。

    重阳前后是后土娘娘的诞辰,孙道隐的三徒弟包天随,便从湖北的武当山出发,到长安的终南山主持典礼。

    圣诞当日,终南山下的瘸腿道人和美貌小道童的事情,早就传到京城了。连朱自恒都从同年那里听说了,潘知远如何不知。看来,师傅带了新收的七徒弟,天南地北,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而今知道了徐婉如和冯绮雯的前世今生,潘知远自然明白过来了,师傅强收徐婉如为徒,目的就是拦住他和徐婉如过于亲近。

    可现在,他都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为时晚矣。潘知远送出白瓷,心里就有些示威的味道。

    孙道隐的法术高强,潘知远跟随多年,自然心知肚明。即使这样,潘知远也想反击,毕竟,这事涉及徐婉如,涉及冯绮雯,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即使失去法术,即使失去性命,潘知远也会看准机会,放手一搏。为了她,他忍了这么多年,就算失败,就算灭亡,又何足道。

第214章 偷闲

    潘知远送出去的白瓷,自然到了师父孙道隐的手中。

    包天随送了白瓷上山,还没坐稳就开口问,“师父,二师兄何时变的这么友善了,竟然还给我送了套德化窑的白瓷,你不知道,那贴片荷花,不知道多少精致啊,薄的吹口气就要碎了,竟然送给我这么个粗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时不时还挤眉弄眼逗一下孙道隐身边的徐婉如。徐婉如自从跟了孙道隐,一刻空闲的功夫都没有了。

    不是跟着大师兄唐知非学功夫,就是跟着各地的掌教学法术。忙到一睁开眼睛,日程就满到不能再满的地步。

    徐婉如也曾抗议过几次,只是有孙道隐坐镇,徐婉如就算想偷懒,也无能为力。上次去终南山给后土娘娘过圣诞,徐婉如还没开溜,就被孙道隐给定在终南山的山路前面,还被迫摆了个耻辱的招财童子的模样。

    抗争过几次,徐婉如总算放弃反抗了,只是,能偷下懒的时候,她总是要取巧一下。否则,徐婉如觉得,自己可能没法健康长大了。至于前世和陈奇可的回忆,一丝半刻都没再出现。

    渐渐的,徐婉如的心境,倒是跟实际年龄,有些符合了。不时跟师父孙道隐赌个气,或者因为偷懒,被大师兄追着满山头地跑。

    本来,徐婉如重生以来,总有些暮气沉沉。她爱过,也决绝地追求过,可落了这么一个悲惨的下场。

    若是简单快速的一死,说不定反而还痛快一些。实际上,徐婉如在下堂之后,因为无家可归,被迫住在了陈奇可和苏落雪的家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子女成群。

    更别提,这些年里面,苏落雪对她的各种侮辱和折磨了。等她半瘫在床上,死期却遥遥不至的时候,徐婉如的心境,自然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而今到了山里,跟着个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师傅,徐婉如觉得,自己的年纪,说不定也算不得大。

    跟死板的大师兄不一样,三师兄包天随却是个妙人,满身的江湖匪气,却又透出一股子游侠浪荡子的举重若轻。也不知道,三师兄跟随孙道乾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徐婉如听见包天随在那里夸张地描述白瓷,就想看看了,“三师兄,你说的白瓷杯呢,拿来我们看看啊,说的那么天上有地上无的。不就是二师兄送的嘛,别那么宝贝了,拿出来大家看看。”

    “好,”包天随挥挥手,示意提着包袱的道童开了盒子。

    孙道隐听了,摸了摸白胡子,微微一笑。可唐知非的脸色,却不怎么好,板着一张脸,心情十分不佳。

    徐婉如见惯了唐知非的扑克脸,一早就读懂了唐知非的表情,眉头微蹙的扑克脸是不耐烦,眼角微耷拉的表情是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做,这样抿着嘴巴的,则是有些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潘知远究竟送了些什么东西,竟然惹得唐知非如此不悦。

    徐婉如踮着脚,去看道童手中的盒子。谁知,一开盒子,里面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道童惊呼了一声,手一抖,却见盒子里面有白色粉末落下。

    “原来如此,”唐知非低声说了一句,随手一挥,就见落下的白色粉末突然飞回盒子,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白瓷荷花杯的模样。

    “啊!”徐婉如一向以为,唐知非只是擅长功夫,于法术方面,功底并不深厚。没想到,他竟然露了这么一手,徐婉如看的十分惊讶,一时也忘记鼓掌喝彩了。

    “这么漂亮的杯子,我说呢,二师兄怎么舍得送给我,”包天随抱怨了一句,“原来如此,他还埋了这一招。来来来,杯子都恢复了,我们总得喝上一杯吧。”说着,又招呼道童烧水沏茶去了。

    唐知非瞟了一眼徐婉如,只见她一脸兴奋好奇的模样,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师父,却见孙道隐端了杯子,正专心致志地等着道童给他沏茶。

    看来,这屋里紧张的,只有他一个人啊。唐知非松了一口气,也拿了一个杯子,接了一口茶水。

    徐婉如收起惊讶,却不好意思追着唐知非问,就缠着包天随问,刚才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这个啊,”包天随喝了一口茶,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二师兄在杯子上施了法术,本来可能要变成别的什么东西。让大师兄给拦下了,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

    “那杯子都已经成了粉末,怎么能恢复原样呢?”徐婉如更加不理解了,若是粉末都能变成杯子,还要德化窑汝窑那些名窑干嘛。

    “那是幻象,”唐知非插嘴了,“以前跟你讲过的,这会儿倒是不记得了?”

    徐婉如撇撇嘴,那会儿跟填鸭一样地教她,一天要记三四十套法术,她哪里记得,这就是唐知非讲过的幻术啊。

    “嗯,”包天随放下杯子,指了指上面的荷花,说,“你看见的粉末,就是这杯子的幻象。至于最后想成什么样子,因人而异。到了二师兄的地步,他能让你看见所有他预设的一切幻象。只是,大师兄,你怎么给打断了呢。我还想看看,二师兄最近修炼到什么水平了。”

    唐知非低头喝茶,只是吐了两个字,“无聊。”

    包天随却不依不饶,非要复原潘知远设下的幻象。唐知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随手又是一挥,包天随手里的杯子就掉到了长袍上面,茶水洒的到处都是。

    “啊哟,烫,烫死人了!”包天随开始大喊,“师父,你看看大师兄!”

    徐婉如大笑,其实这茶一点儿也不烫,估计,又是唐知非用了什么法术,而包天随不小心中招了。

    徐婉如整日跟着唐知非学功夫学法术,难得有个空闲。这会儿包天随来了,她自然跟着三师兄出去晃荡去了。

    包天随为人幽默又有侠气,徐婉如有时候觉得,天下的男子,就应该活成三师兄这个模样,乐天又让人觉得可靠。

第215章 师门

    等徐婉如跟着包天随出去了,唐知非倒是问孙道隐了,“师傅,二师弟这是怎么了?你看看他,这次送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知远只是闹脾气了。新仇旧恨,心里有所不甘罢了。”孙道隐放下茶杯,“可是这不甘心,却也是知远必经的一关。只是这一魔障,只能靠他自己悟了。”

    “那如意呢……”唐知非又问。

    “如意,”孙道隐微微一笑,“她什么都不愿意记得了,自然什么都没反应。”

    “那二师弟又何苦去挑起她的回忆?”唐知非不满,“这世上痛苦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世上的苦难,何尝少过。上位者争权夺利,民众却血流成河,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所以我才让他入世啊,”孙道隐摇摇头,“只是这一劫,只怕谁都逃不了啊。”说完,孙道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等年底去过京城,我们还是先回海山去吧。”

    唐知非躬身称是,他们是该回去了。这次离开海山,已经都快大半年了吧。

    徐婉如跟着包天随,正在终南山上乱跑,哪里知道,师父和大师兄为了潘知远送的白瓷,正是头疼呢。

    “二师兄,”徐婉如跑累了,就在树梢上坐下,包天随也飞身到了她的边上坐下。

    “什么,”包天随随意靠在纤细的树枝上面,轻的,仿佛像根羽毛。

    徐婉如刚学法术,做不到包天随的收放自如,搂着根树枝说,“我看大师兄见了二师兄的白瓷,心情似乎很不好啊。平时我偷懒了,他也没这么严肃过。”

    “哈哈哈,”包天随大笑起来,声音清亮,直往元宵而去,“他就那个样子,整天没有个笑脸。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严重。”

    说着,包天随回头看了一眼徐婉如,很认真的问,“你知道二师兄是怎么入的师门吗?”

    徐婉如想起自己的进门经历,心里有些想笑,就问,“也是大师兄去拐回来的嘛?”

    “哈哈哈,”包天随又大笑起来,歇在对面大树上的鸟雀,被他一惊,全都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透亮的冬日天空,突然飞起一大群鸟,叽喳声盖住了世间的一切声音。

    等鸟雀安静下来了,包天随才说,“二师兄进师门的时候,师傅座下只有大师兄一个人。而大师兄的本事,你也知道,法术不怎么高明,可武术却十分精通。外人听了大师兄的本事,都以为师傅是个武术名家。二师兄就为了这个名头,找到了师傅。”

    “哦,这么说,二师兄是想学武术的?”徐婉如有些奇怪,潘知远可是以法术闻名的,怎么一开始是学武术呢。

    “嗯,”包天随点点头,“二师兄一找到师傅,就宣称自己要拜师学武术。这天下,哪有徒弟逼着师傅,强买强卖的道理呢?大师兄自然看不下去了,出手教训了一下二师兄。”

    “哦,原来如此。”徐婉如点点头,想起潘知远跟唐知非之间,似乎一直都彼此看不对眼。看来,两人之间果然是旧恨绵绵无绝期啊。

    包天随接着说,“两人打了三场,毫无意外,二师兄不仅输了,还输的很惨。那会儿,他只会一些军中的本事,上战场能行,可比武,却远远不够。更何况,他的对手还是天下第一人的唐知非呢。”

    听见天下第一人的时候,徐婉如的眼角,忍不住跳了跳。唐知非每天凶面獠牙地追着她补功课,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大气上档次的名头。

    “那后来呢,”徐婉如问,“要是二师兄一直输,他就不可能进师门了啊。”

    “嗯,”包天随笑着点头,又说,“师傅见他精神可嘉,屡战屡败却很坚韧勇敢,就偷偷教了二师兄一招小法术。只要用的得当,就能避开大师兄的绝招。”

    “那大师兄知道嘛?”徐婉如大吃一惊,师傅竟然这么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难怪大师兄每次提起二师兄,口气总是酸溜溜的。原来,这根源就在这里啊。

    “二师兄不愧是法术天才,学了这招法术,不仅避开了大师兄的绝招,还举一反三,差点打败了大师兄。”包天随说,“师傅见了,眼睛一亮,马上就答应收二师兄进师门了。”

    “哦,真的!”徐婉如觉得,这哪里是什么法术天才,分明是师傅太偏心了,教了潘知远针对唐知非的绝招。

    包天随见徐婉如不信,就说起当年孙道隐教给潘知远的法术,不过小小一招,竟然让潘知远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

    徐婉如刚进师门不久,如何能听得懂里面的玄妙。只见包天随说的眉飞色舞,想来,潘知远应该有些过人之处。否则,这天下的国师,为何不是其他几个师兄,反而是他去做呢。

    只是,包天随的话题,已经跑的太远了,从潘知远如何进的师门,说到了玄黄上古时代的法术。

    徐婉如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晚饭又要泡汤了。就赶紧拦下包天随,问,“那二师兄就愿意放弃武术,转学法术了?”

    “等他发现自己的天赋,”包天随笑,“他自然懂得扬长避短了。大师兄擅长武术,师傅就专门教武术,而二师兄擅长法术,很快就找到了压制大师兄的窍门,自然不会不愿意了。”

    “哦,”徐婉如挑挑眉毛,也是,扬长避短嘛。

    “只是,”徐婉如又问,“二师兄看着,不像是逞强斗狠的那种武夫啊,怎么一开始竟然想学武术呢。”

    “哈哈哈,”包天随又是大笑,“那你看大师兄,他像个逞强斗狠的武夫嘛?”

    徐婉如摇摇头,唐知非更像一个刺客,哪里像什么武夫。若非见过唐知非的身手,谁都不会觉得,唐知非是个高手。一直隐藏声息,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了,”包天随笑,“人不可以貌相。以后见了外人,可千万别妄下结论啊。不过,二师兄倒是武将世家出身。”

第216章 身世

    “武将世家?”徐婉如有些吃惊,潘知远面目如玉,身上没有一点武将世家的味道。反过来,如果说潘知远是诗书世家出身的子弟,才更合适啊。

    “是啊,”包天随很随意地点点头,“好像还是关中一带的世家,让我想想啊,哦,对了,就是大同的潘家。”

    徐婉如对大楚一朝的武将勋贵,十分清楚。可她心里也明白,大同没什么姓潘的武将世家。而且,忠顺府徐家就是大同附近的阳和卫出身,若是大同真有个什么姓潘的武将世家,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只是二师兄一家,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灭门了。”包天随说,“似乎是得罪了皇帝,莫须有背负了一个叛国的罪名,成年的男子全部砍头,女人和孩子发卖。”

    “这……”徐婉如虽然也曾听说过这样的惨事,可这事发生在潘知远身上,她就有些心疼了,“那二师兄如何逃过这一劫的?”

    包天随看了一眼徐婉如,见她十分紧张的模样,心里暗自叹气,果然,有些事,不是忘记了,就不关心的。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帮二师兄一把了。

    “二师兄的母亲,和宣府守备冯征的妻子姚氏,是闺中好友。”包天随说,“姚氏听说好友家里出事,带了钱财人手赶去帮忙。只是潘家被押解进京,也在京中处刑,姚氏赶到的时候,她的好友已经病死,留下了二师兄一人。”

    “冯征的妻子姚氏?”徐婉如一愣,她当然知道冯征和姚氏了。徐婉如的外祖母也姓姚,可她的外祖母本来,却是姓冯的。而冯征和他的妻子姚氏,就是她外祖母的亲生父母。

    只因姚家没有子嗣,冯征才把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过继给了姚家。而徐婉如的外祖母姚氏,还有舅妈姚小夏,算起来,都是冯征和他妻子姚氏的后人。

    若说冯征的妻子姚氏跟潘知远的母亲是好友,那潘知远岂不是跟外婆同辈?徐婉如心里,极其混乱。

    要知道,潘知远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的模样。若说他只十七八岁,只怕也有人会信。

    可若说潘知远和过世的外婆同辈,那么潘知远再年轻,也已经是五十左右的年纪了吧。徐婉如越想越糊涂,脸上就一脸迷茫了。

    “嗯,”包天随点点头,“否则,你觉得二师兄如何会去京城,还做什么国师。”

    也是,若是潘知远的父母家人全都死于大楚皇帝之手,他怎么可能再给太宗肃宗做事。唯一的解释,灭了潘家的,不是大楚的周家皇帝,而是前朝大梁的贺家皇帝。

    看来,果然人不可貌相,徐婉如微微点点头,表示受教了。只是,二师兄如果是四五十岁的人,那大师兄呢?

    唐知非虽然没有潘知远那么年轻的模样,可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上下。莫非,道家竟然这么驻颜有术。

    再想想,自己也已经活了四五十岁的岁月了,徐婉如心里,也莫名其妙有些释然。果然,到了一群都古古怪怪的人里面,徐婉如也就没那么古怪了。

    “那之后呢,”徐婉如问,“二师兄去了宣府,怎么又来拜师了呢?”

    若是旁人,可能不会这么问。可徐婉如是武将世家的孩子,虽然忠顺府已经没有了一点武将世家的味道,可武将勋贵人家的子弟,一般都会从军杀敌,很少有人会上山学艺的。

    “二师兄有个心上人,”包天随低垂了眼睛,说,“只是他的心上人,却要出嫁了。二师兄虽然是世家子弟,却已经灭门,再没一丝一毫可以倚仗的东西。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得到心上人的心,二师兄才上山学艺。”

    “他心上人都要出嫁了,他才上山学艺,”徐婉如皱了眉头,没想到,二师兄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人家是临时抱佛脚,他是临时学艺。

    “哦,他的心上人定了婚期,结果泡汤了。”包天随说,“二师兄就痛定思痛,决定学成武术,下山求亲。谁知,他刚走没多久,他的心上人又定亲了。”

    徐婉如瞄了一眼包天随,心想,没想到,三师兄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八卦消息竟然这么全面,这么细致。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也不知道,二师兄的心上人,会不会,就是她的外祖母姚氏。毕竟,若是冯征夫妻收养了潘知远,那潘知远跟冯家的几个子女之间,一定十分熟悉。

    可自己的祖母,似乎没这么复杂的定亲史啊。不过,或许是为尊者讳,没人细说这些旧事吧。

    这样一来,潘知远对朱自恒特别优待的原因,也很明显了,是因为冯家和姚家的旧恩情。

    只是,不知道舅舅是否知道这些红尘旧事呢,徐婉如心里,不禁暗自猜测。难怪,自己被潘知远劫了,朱自恒一点儿也不着急。

    或许,在舅舅眼里,潘知远比一万个徐铮还要可靠吧。至少,现在的徐婉如觉得,潘知远的确比父亲徐铮可靠多了。若非潘知远半路截胡,她一早就被徐家长房和二房的人给害死了。

    徐婉如在心里暗自猜测,以为潘知远的心上人,就是已经过世的外婆。只是后来,为什么外婆还是嫁了外公朱立言呢。要知道,朱立言的为人和才能,都远在潘知远之下。

    包天随似乎看出了徐婉如的疑惑,就说,“等二师兄学艺有成,下山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心上人已经自杀了。”

    “自杀!”徐婉如一惊,她的外婆是产后虚弱,渐渐病死的,可不是什么自杀。这么说来,潘知远的心上人,不是她的外婆了。

    “嗯,”包天随点点头,说,“我那会儿也刚进师门,师傅担心二师兄知道真相后受不了,还派了大师兄和我一起下山,去找二师兄呢。”

    原来,包天随也是当事人之一。徐婉如打量了一下包天随的脸,有岁月的痕迹,也有白发的踪迹。看来,道家驻颜有术的话,用在三师兄身上,并不靠谱。

第217章 愧疚

    “我们下山之后,找到二师兄,大师兄一言不发就暗算了他。”包天随说的正大光明,好像他们暗算潘知远,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而光彩的很。

    徐婉如听的目瞪口呆,对师门的无耻厚颜程度,也有了一番新的理解。

    “那……”徐婉如问,“二师兄回来之后,不是还能下山吗。”

    要知道,潘知远在师门里面,除去师傅孙道隐能压制他,别的师兄弟,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有师傅在,”包天随微微一笑,“二师兄再能耐,又能如何。”

    说完,包天随的脸色,有些晦暗,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那后来,二师兄怎么又下山做了国师呢,”徐婉如问。

    “后来啊,”包天随微微叹了一口气,“时过境迁,改朝换代,什么都变了,师傅自然愿意让二师兄下山走走了。总不能,一生一世都把他困在山上吧。”

    徐婉如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茫然。她也曾经爱过人,也曾经失望过,自然十分清楚潘知远得知爱人自尽的苦楚。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年,潘知远才平静下来,重新入世。

    包天随突然嗅了嗅鼻子,大笑,“晚上有烤羊腿,快,快走,迟了就要烤干了!”说着,一秒钟的反应时间都没给徐婉如,拽了她的胳膊,飞奔就往后山的厨房去了。

    道家不像佛门,有诸多禁忌。除去不吃牛肉,乌鱼,鸿雁,狗肉,山中的饮食并无什么特别。只是到了初一十五,山中总有斋醮法事,没有什么荤辛。

    徐婉如对饮食并不挑剔,粗茶淡饭倒是也能入口。只是三师兄可就不同了,包天随每次进山,都要大包小包带许多东西同来,有时还有厨师数名,菜系都还各自不同。

    所以,只要包天随进山了,徐婉如一闻就能闻出来。只要包天随来了,山里的厨房,就特别的香。这会儿,后山的厨房,就飘着一股儿孜然烤羊腿的味道。至于人世间的所有烦情愁绪,此时,徐婉如也顾不上了。

    包天随大呼小叫地吩咐厨子,“别烤过头了,肥一些正好。”说着,就牵了徐婉如去吃羊肉,徐婉如跟了他,顾吃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记得潘知远的什么事呢。

    而这会儿的京城,清风送了白瓷,正回京跟潘知远报告呢。

    “师尊,白瓷已经交到三师叔手里。”清风说,“只是,三师叔却没听您的话,当着弟子的面,故意打开看了。”

    “哼,”潘知远微微一哼,不像责怪,倒是有些意料之中的味道。

    清风却有些担心了,“弟子跟三师叔说过,师尊吩咐切莫打开,可是……”

    “没事,”潘知远安慰清风,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若是不吩咐,包天随不见得会打开。可自己已经吩咐别打开了,包天随就必定会打开,像他这么手痒的人,听见清风的话,一定心痒难耐,必定会打开偷看。果然,包天随就打开了。

    潘知远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包天随跟徐婉如说了多少。他在白瓷上施了法术,一打开,就是他在宣府和冯绮雯一起出入,青梅竹马的场景。

    若是徐婉如见了,即使想不起来过往的一切,心里也会有些迟疑。毕竟,冯绮雯的脸,就是徐婉如长大之后的脸,徐婉如见了,不可能不起疑心。

    只是这样的场景,有师傅在,有唐知非在,徐婉如是必定没有机会看见的。既然看不到,他这白瓷,岂不是白送。

    只是,潘知远并没打算让徐婉如看见这样的一幕。反而,他只打算让包天随看见。

    要知道,当年他之所以赶不上去救冯绮雯,跟包天随很有关系。若不是为了救包天随,说不定,他就来得及进京,来得及救下跳楼自尽的冯绮雯。

    有这么一桩旧事,包天随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愧疚。

    既然如此,潘知远就打算,利用一下包天随的愧疚心理。而事实上,当年即使潘知远救了冯绮雯,她也不见得愿意求生。

    让一个人丧失活下去的意志,莫过于诛心。而潘知远更恨的,却是毁了冯绮雯求生意志的那两个人。

    毕竟,冯绮雯的自尽,不是跳楼,就一定还有别的形式,唯一能解救冯绮雯的,必定是心灵上的解脱。可是这一点,当时的潘知远,无能为力。

    清风见潘知远没有怪罪自己,就拱手退下了。

    潘知远看了一眼窗外,京城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今年没有三十。过了今天,明天就是新年了。这会儿北风呼啸,夹着鹅毛大雪,也不知道,新年会是如何一番模样。

    至于徐婉如,有师父和大师兄在,潘知远是没机会见到她的。只是潘知远也知道,师父眼下还在终南山,若是他们要启程回海山,必定会带着徐婉如回京一趟,交待好一切,才会进山。

    潘知远琢磨着,应该也快了吧。等京城的风雪止住了,师父就该进京了。只要他们进京,自己总有机会见见徐婉如。

    只是,见了她,又该说些什么,吩咐些什么呢。想到这里,潘知远不禁有些泪目。是吩咐她远离镇国公府的谢石安,还是吩咐她别芳心错付?或者,是告诉她,自己才是最合适她的那个人?

    而这会儿的镇国公府里,也是一番除夕夜的热闹模样。丫鬟仆人们端了瓜果盆碟,正四处忙碌。孔氏带了几个婆子,也正到处查看。

    二房的小傅氏,因为挑唆谢松父子的关系,被谢松关了禁闭。只是,对外却只说小傅氏病了。孔氏身上的责任,凭空又多了二房的杂事,心里也无奈的紧。

    小叔子谢松当年丧妻再娶,孔氏就有些反对小傅氏进门。就算谢松再娶,也该端端正正娶户清白人家的姑娘。何必娶个关系混乱,又涉嫌害死大傅氏的庶妹进门。

    这会儿,小傅氏果然露出真面目了,又挑唆人家父子不和。好在谢石安不买账,还找了谢松对质,这才没有坏了父子情分。

第218章 月华

    孔氏在二房安排好年底的各项杂事,就回了长房所在的东边。而她们的婆婆史太君,也住在长房。

    孔氏忙好一切,总得去婆婆在的佛堂,回报一声。而小傅氏的事,也该让老人知道一下了。

    谢石安送走了大伯母,刚打算回自己的秋石楼,却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声。

    谢石安循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小妹妹谢飞雪,青荫堂的门口哭的震耳欲聋。抱着谢飞雪的丫鬟,也不知道安抚她,只让谢飞雪哭的面色涨红。

    谢飞雪的奶妈站在一边,想去安抚,却又不敢伸手。见了谢石安,奶妈跟见了大救星一样,赶紧出声了,“三公子,三公子!”

    谢石安无奈,只得过去。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这是小傅氏装惨卖可怜的花招,故意拿了幼儿,让她在门口哭闹,惹起谢松的舐犊情深。

    毕竟都年底除夕了,这次若是不能出来,正月里走亲访友,小傅氏又该如何解释?小傅氏一向爱好脸面,如何愿意让人看轻了自己,自然要努力出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谢石安从丫鬟手中接过谢飞雪,对着丫鬟叱责,“这么大的风雪,也不知道把姐儿抱进屋子,就这么站在风口里招风!”

    这丫鬟本是小傅氏屋里有脸面的下人,被谢石安这么普天盖脸一顿叱责,就有些挂不住了,“是小姐要见夫人,哭闹不止,奴婢才……”

    “小姐要见?”谢石安安抚好谢飞雪,就反问,“小姐现在还不会说话,她怎么告诉你的?哭闹不止就带过来见夫人,要你们何用?”

    奶妈赶紧上前,说:“是绿衣姐姐说的,说夫人想小姐了,这位姐姐才来接小姐的。”

    绿衣是小傅氏身边的大丫鬟,奶妈这么一说,谢石安的火气就更大了。素日都不管谢飞雪过的如何,现在要用女儿博同情了,就让丫鬟来接。

    接进去也就罢了,还站着大风雪里,任凭孩子哭闹。这要是受寒了,一两天就能要了谢飞雪的性命。

    虽然谢飞雪日后给镇国公府带来了灭顶之灾,可谢石安对着这么个一两岁的孩子,也只有同情。

    若不是小傅氏和谢松太过忽视这个女儿,谢飞雪又怎么会一头扑进一个虚无的爱情里面,自寻死路。

    小傅氏在屋里,其实都能听见外面的对话。只是,她被禁足,只得装病在床。这会儿,也没什么脸面去外面接了女儿进来。只得吩咐绿衣,“你去接了小姐进来。”

    绿衣刚要出去,就听见屋外有人说,“这儿风大,奶妈先带小姐回去吧。若是夫人要见小姐,等风雪小些了,再来也不迟。”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听声音,倒像是小傅氏屋里出去的月华。小傅氏拦住绿衣,侧耳听了起来。

    谢飞雪的哭声渐渐没了,奶妈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了,月华又开口跟谢石安说,“公子,这会儿风雪大,您也回去吧。”

    她是来给谢石安送披风的,正好撞见谢石安在小傅氏的青荫堂门口叱责丫鬟。

    不管如何,小傅氏眼下都是谢石安的母亲,他这么叱责小傅氏的丫头,总有些不妥。月华为了主子,自然得出来解围了。

    谢石安毕竟不是十来岁的少年,也回过神了,自己只顾着谢飞雪的惨剧,却忘记了眼下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傅氏却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他一个少年人,如何能当面叱责母婢呢。

    月华一开口,谢石安就点点头,披上披风,跟着月华,一路踩着碎琼乱玉,回了秋石楼。

    进了屋子,月华就留在了门口。只是这会儿到了年底除夕,下人们也有些松泛了。明矾和天青被谢石安派出去送帖子,眼下都没回来。而天青又被孔氏找去做事,眼下秋石楼里,只有几个粗使的小丫头和婆子。

    月华无奈,只得斟了茶水,站在门外跟谢石安说,“公子,茶水好了。奴婢能进来吗?”

    谢石安在白日里,对月华和天青并不怎么防范,就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月华掀起门帘,端着茶水进屋,给谢石安斟好茶水,突然就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谢石安大吃一惊,却也不急着让月华起来。前世,月华就给他来过这么一出,似乎,说的是她的身世父母吧。

    “公子,您可知道,月华的父母是何人?”月华问。

    “知道,”谢石安点点头,“是我母亲的陪房。你母亲是我母亲的贴身大丫鬟,叫素心的。来谢家的时候,已经配了个傅家的管事。”

    月华含泪点点头,“公子说的没错,奴婢也姓傅,是夫人的人。”

    这一点,谢石安不敢苟同。前世,小傅氏并没有被谢松禁足,反而是他这个前头夫人留下来的长子,不思上进,糊涂度日。

    月华虽然是谢石安前世的通房丫头,却处处都给小傅氏通风报信。月华姓傅,这一点谢石安并不怀疑,可到底是听大傅氏的,还是小傅氏的,这点就不好说了。

    看见谢石安一脸狐疑,月华又说,“公子可曾注意,奴婢的名字里面,有一个夫人的名字。”

    谢石安点点头,他以为,月华的名字,是父亲谢松取的。世家大族里有个不明说的规矩,若是男主人给哪个丫头取了个名字,多半,这人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所以,谢石安一直以为,月华以后会是谢松的通房丫头。可后来,小傅氏却把月华安排到了秋石楼。那会儿,谢石安还以为,小傅氏是嫉妒月华呢。

    “奴婢的名字,是夫人取的,”月华说,“奴婢自然会忠于公子,还望公子给奴婢一个机会。”

    谢石安眼下,有些不相信。毕竟,前世月华出卖了他好几次。只是,论起过世的母亲,谢石安的心里,总有些柔软。

    看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月华又说,“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让公子听一件事。这事只从奴婢的口中出去,也只进公子的耳朵,其他人绝对不会知道。”

第219章 朱颜

    听她说的严肃,谢石安也有些奇怪了,问,“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月华起身,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卷起门帘,又回到谢石安身边站好。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下跪,只是装出给谢石安斟茶递水的模样,服侍在旁。顺便,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小姐不是二夫人的孩子。”

    “什么!”谢石安大吃一惊,这个小姐,自然指的谢飞雪,而这个二夫人,自然是指小傅氏了。

    前世今生,谢石安都觉得,小傅氏对女儿谢飞雪太过冷淡。最后谢飞雪走上那么痴心毁灭的道路,和小傅氏脱不了干系。

    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谢飞雪不是小傅氏的女儿。毕竟,有些重男轻女的母亲,的确对女儿很无情,也很漠视。

    “此话当真?”谢石安压制住心里的吃惊,低声问道。

    月华点点头,“我母亲亲自给小姐接生的。”

    月华的母亲,就是大傅氏的陪房素心。只是大傅氏去世之后,小傅氏进门就接手了姐姐留下来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了素心一家。

    只是前年京城暴发时疫,素心和她丈夫都病死了,只剩了个十来岁的女儿月华。小傅氏为了拉拢人心,就把月华安排到自己屋里,做了个一等丫头。后来,又给派到了谢石安的屋子里。

    谢石安细细思考了一下月华的话,心里有些奇怪,如果素心一家和月华真心向着大傅氏,如何前世又出卖了自己。如果不是月华,那又是什么人?

    而且,谢飞雪不是小傅氏的女儿,那她又是谁的孩子?

    月华见谢石安面色凝重,就补充说,“小姐是朱颜的女儿。”

    “朱颜!和绿衣一起的那个朱颜?”谢石安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谢飞雪出生之前,朱颜的确生病了,让小傅氏安排去了京郊的一个庄子上。而朱颜和绿衣,则是小傅氏的两个陪嫁丫鬟。

    “是的,朱颜爬了二老爷的床,事后被二夫人知道了,就给赶走了。”月华看了一眼谢石安,下定决心似地说,“奴婢只求照顾好公子,并没有攀高枝做姨娘的心思。这一点,我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在夫人出嫁前嫁了傅家的管事。”

    月华说的咬牙切齿,极为坚定。谢石安心里,突然有些彷徨了。前世出卖他的,究竟是谁?不是月华的话,必定也是他身边极为亲近的人。

    谢石安点点头,问月华,“小姐的事,还有谁知道。”

    月华想了想,说,“二夫人的乳母江嬷嬷是知情的,只是她已经荣养了,不知去了哪里。”

    谢石安点点头,这个倒是不难。小傅氏多半把她藏到自己的什么庄子上了,小傅氏的庄子不多,稍微查一下,这个江嬷嬷并不难找。

    “还有谁知道?”谢石安又问。

    “我母亲知道,只是她已经过世,”月华说,“二夫人身边的绿衣,她可能知道一部分。”

    谢石安心里有数,这事他并不打算揭破。毕竟,对谢飞雪来说,嫡出的身份,远远好过一个庶出小姐的身份。既然小傅氏和谢松都这么想,那么,他也打算保持沉默。就算,当是对谢飞雪的补偿吧,毕竟,小傅氏和谢松在前世,对这个女儿的忽视,很可能就是造成谢飞雪悲剧的根源。

    月华说出了心中的秘密,又跟谢石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告退下去了。只是,她的心里,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决绝。

    她母亲素心,的确不愿意做什么通房丫头,所以才在大傅氏出嫁之前,选择嫁了傅家的管事。而后夫妻两人一起跟着大傅氏出嫁,到了谢家。

    可对于月华来说,她跟谢石安差不多年纪,几乎是看着谢石安一点点长大,她对他的心,自然与别人不同。

    而谢石安又人物出众,月华看着眼里,自然心生爱慕。小傅氏也是看中这一点,才让月华来了秋石楼。否则,她怎么会安心把姐姐留下来的人,给了谢石安呢。

    只有心中有了欲望,才会让月华为她所用。毕竟,小傅氏是谢石安的继母。继母也是母亲,给一个丫鬟安排通房的身份,或者日后提为姨娘,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来了秋石楼,谢石安处处防范月华,月华见了,心中才明白过来,公子对二夫人,应该十分防范。

    所以,唯一走近谢石安的方法,就是明确的站队。之后不久,小傅氏又因为挑唆谢松父子的关系,被禁足不出。

    月华想明白之后,断然割断了自己和小傅氏的关系,站到了谢石安的一边,一心一意地为他做事。

    只是越接近谢石安,月华就越想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谢石安听了月华的一番话,对前世今生的很多事,也起了疑心。月华的确出卖过他,可有几次,不见得就是月华。至于是谁,想来总在秋石楼里。

    谢石安想了想,倒是把这事给放下了,毕竟,他有的是时间,去发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告密者。而且,眼下他不过是个少年,能有多少秘密呢。

    至于谢飞雪的这件事,谢石安心里猜测,谢松前世,很可能也是知情的。否则,按谢松的个性,不可能对谢飞雪那般冷淡。

    只是今生这个时候,谢松是否知情,谢石安就不得而知了。而且,说来也奇怪,谢松的姬妾不少,却没有哪个生有儿女。

    谢石安看着窗外的风雪,正发着呆呢,明矾和天青也送好帖子回来了。两人跟谢石安说了一会儿他的几个同窗如何回话,就各自下去了。

    他们的一番话,倒是把谢石安拉回到现实里面来了。因为徐婉如的缘故,谢石安这次,还特意让明矾给陈奇可也送了封帖子。

    一边,是前世徐婉如跟陈奇可的纠缠。另一边,却是他在梦里看见的自己和徐婉如,一个说着冯绮雯的台词,另一个,却说着谢克宽的话。

    而这一切,由不得谢石安怀疑,他们几个人的前世今生,到底有什么纠葛。

第220章 高楼

    而这会儿的陈奇可,正过着安宁温馨,阖家团圆的除夕之夜。

    他的父亲陈式生因为赴京述职,带了一家老小,正好回京过年。这会儿,陈家一改往日的肃静安宁,一家子围到一处,正热热闹闹地说着闲话,吃着米酒呢。

    陈奇可过了这个除夕夜,也要十三岁了。众人在席上,就说笑打趣起陈奇可的亲事来了。作为陈家的长房长孙,众人对他的期盼,自然比别的孩子多一些。

    “礼部侍郎苏长治家的长女就挺不错的,模样整齐,年纪也跟我们奇可接近,就小了两岁。”陈奇可的祖母笑,“上次苏家的夫人,还特意带了两个女儿给我看呢。我看着,倒是不错。”

    陈奇可的母亲听了,就笑着问,“苏家不是有三个女儿吗,怎么不一起带来,让我们大家都看看呢。”

    陈奇可的祖母苏氏听了,并不回话。她这个儿媳妇,察言观色的本事就是不怎么样。苏家是有三个女儿,可是只有长女和次女是苏夫人生的,三女却是个姨娘生的。难道,让他们陈家的长房长孙娶个姨娘生的庶女不成。

    陈奇可的母亲见婆婆苏氏没个好脸色,也知道自己多嘴,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只是,她跟着丈夫常年在外,对这个婆婆也只是敬而远之。婆婆给她脸色看,她忍下也就是了,反正过不了几天,马上又要出京了。

    陈奇可毕竟是个少年郎,听人说起自己的亲事,就有些面红耳赤,借口醒醒酒,提前离席下去了。

    苏家因为陈奇可祖母苏氏的关系,两家结了个干亲,虽然同姓,却没什么亲戚关系。只是苏家愿意亲近陈家,两家逢年过节也都彼此来往,在京城做了亲戚。

    只是,祖母一提起苏家,陈奇可却想起徐婉如来。他在苏家,就惊鸿一瞥地见过一次,却深深地记在心里。可是后来他再去,就没怎么见过徐婉如了。

    听说那次去苏家,也是苏夫人给周夫人的妹妹结亲安排的。现在周夫人的妹妹已经嫁到忠顺府了,徐婉如却莫名其妙失踪了。

    想到突然失踪的徐婉如,陈奇可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他很想她,也很在乎她过的是否顺利,可偏偏,他们之间却毫无关系。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想到这里,陈奇可不禁有些垂头丧气。也不知道,徐婉如现在过的如何,若是被人拐了,是否能回到京城的家里?而忠顺府的人,有没有努力去找呢。

    陈奇可想到这些,不禁有些气馁。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书生,什么都做不了。陈奇可在书房里坐下,随手翻着桌上的帖子。一眼,就看到了谢石安送来的帖子。

    谢石安是京城的风流人物,国子监的少年书生,多数人都以他为首领。不知道,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何时竟然看上自己了。

    陈奇可因为祖父的缘故,在国子监中也有些交好的同年。可谢石安与他,却是两类人,他是兢兢业业读书求功名的那种,而谢石安却如魏晋时期的曹子建一般,丰神俊逸,才学无边。

    按理说,两人只是点头之交,应该没什么更深一层的交集。可是上次英王宴请众人,他和谢石安在英王府上,倒是说上了几句话。这次邀请的帖子,应该只是一种客气吧。至于他是去还是不去,谢石安应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毕竟吃了不少酒,陈奇可也有些困倦,在书房的卧榻上躺下,打算小憩一会儿,再起来守夜。

    只是这一睡,却长梦无边。

    陈奇可只觉得,自己站在一座高楼的下面,而楼下,却种着两株极高的槐树。高楼上面,却站了一个女子。

    明明隔的那么的远,陈奇可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女子的脸,那一定是徐婉如。

    虽然他见过的徐婉如,只有五六岁,可这高楼上的女子,陈奇可敢断定,一定就是徐婉如。

    就算不是今时今日的徐婉如,也必定是某时某刻的她。因为,那脸上的表情,那眼里的神情,只能属于她。

    突然,陈奇可看见那女子缓缓蹲下身子,像是哭泣,也像是在刻什么字。她的表情那般痛苦,陈奇可见了,心中十分难受。他想安慰几句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女子丢了枚金簪,在地上发出叮当两声,单调而又沉寂。

    突然,有人惊呼了起来。陈奇可抬头望去,原来,是高楼上的女子,攀了阑干,似乎想要爬上去。楼这么高,阑干却那么地细窄。

    陈奇可站在高楼底下,想上去阻拦,却又担心她失足落下。只得站了原地,不停地在心里呼喊,千万小心,千万别掉下来。

    谁知,那女子在阑干上站了一会儿,突然纵身一跃,跳下了高楼。围观的人群齐齐高呼,陈奇可却突然分奔上前,想要抱住跳楼而下的女子。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凭着直觉,飞奔上前,接住了她。

    只是接着,陈奇可却突然醒了。至于梦中的那个女子,是否得救,陈奇可一无所知。

    是不是,徐婉如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才做了这么古怪的梦。

    陈奇可摇摇头,徐婉如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的陌生人托梦呢。可万一,她出事了呢?

    想到这里,陈奇可起身,又到书桌前面,看了看谢石安送来的帖子。还是去一趟镇国公府吧,谢家和忠顺府一直有来往,说不定,徐家的人也会过去。到时候,跟他们打听一下徐婉如的下落吧。

    陈奇可虽然见过忠顺府长房和二房的徐法徐江,却并不熟悉。毕竟,他是文官人家的子弟,而徐法徐江,却是勋贵武将世家的孩子。若非为了打听徐婉如的消息,陈奇可还真没那个心思,去结交这些人。

    想了想,陈奇可呵了呵手,自己研墨,提笔给谢石安写了个回帖,谢过了他的邀请,并表示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

第221章 衣钵

    每年的除夕之夜和正旦,都是道家的大日子。

    潘知远主持了除夕夜的斋醮大礼,穿了一身礼服,刚回了自己住的麒麟阁。

    谁知,窗户一推,身后却有人笑出了声。

    “师傅!”潘知远赶紧回头,就见孙道隐穿了一身麻布道袍,站在他的屋子里面。潘知远打量了一眼孙道隐的身边,并无他人。既没有徐婉如的影子,也没有唐知非的影子。

    “坐吧,”孙道隐拍了拍椅子,示意潘知远坐下说话。

    潘知远一脸委屈地坐下,师傅还是如此喜欢恶作剧,来了京城,还要偷偷摸摸地来朝天宫。

    孙道隐看了一眼潘知远的礼服,一脸的心满意足,这是他看中的衣钵继承人,自然不能让他长歪了。

    “师傅,”潘知远问,“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弟子也好去接您啊。”

    “知远,”孙道隐却避开这些闲话,单刀直入地问,“你在我门下,已经多少年了?”

    潘知远一愣,师傅这是要干嘛,逐出师门吗,还问他呆了多少年了。

    犹豫了一会儿,潘知远倒是回答了,“三十七年了。”

    “嗯,”孙道隐点点头,开口问道,“《道德经》第四十二章是怎么说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潘知远开了一个头,又被孙道隐给打断了。

    “既然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如何又做出这般无知的事来?”说着,孙道隐的手中出现一张符文,正是潘知远写给谢石安的那一张。

    “这……”潘知远看见符文,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在师傅面前已经暴露无遗了。

    不过,他在孙道隐面前什么丑都出过,暴露这么一点阴暗的小心思,潘知远并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梗着脖子反驳道,“她回来了,师傅却不让我见。可是,现在连他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许我动手?”

    “傻孩子,”孙道隐一扬手,把符文化的灰飞烟灭,“万物皆如流水一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彼此沟通相连,你把这里的流水给切断了,可你看不见的地方,仍会联接起来。事情的发展,仍旧会朝着原来的方向行进,这个,就叫命运。命运之水,又岂会因为你的拦截而中断?”

    “命运!”潘知远突然红了眼睛,“师傅,徒儿也知道,不该出手拦截。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再看她反复循环那样的命运。”

    “知远,”孙道隐停顿了一会儿,等潘知远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了,才缓缓地说,“你还记得,师傅那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潘知远红着眼睛点点头,“您说,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

    那天自然指的是那一天,冯绮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而潘知远却怎么都没赶上那一刻。

    “你看见的,不见得就是她的命运,”孙道隐说,“可是如果你再贸然出手,说不定那样的事情又会发生了。”

    “这,这是真的嘛?”潘知远一愣,他的确给谢石安写了个符文,只是这符文对人对事,却没有什么害处。

    只是,有了这么一道符文,谢石安,或者说前世谢克宽的记忆,就不会再次出现。没了这样的记忆,潘知远觉得,谢石安对徐婉如,应该不会再起什么心思。他所做的,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害人的阴谋。

    对着谢克宽这样逼死冯绮雯的凶手,潘知远都没有下杀手,更何况冯绮雯的今生,徐婉如呢。他怎么可能,坐视徐婉如走上冯绮雯的下场呢。

    “知远,”孙道隐见潘知远有些不敢贸然出手了,就点点头,安抚道,“有师傅看着,你还担心什么呢?”

    潘知远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的确,有师傅在,就算发生以前那样的事情,师傅也能救下徐婉如。更何况,眼下的自己,也有这个本事。或许,是他担心过度了吧。

    “京中的俗事过多,”孙道隐想了想,吩咐潘知远,“你以前入世,为的就是找寻如意。现在如意跟着为师,你就放心修行吧。京城的事,什么时候找个借口,也可以放下了。”

    “是,弟子从命。”潘知远对俗世的官职名分,毫无一点儿挂念,孙道隐这样吩咐,他自然十分乐意听命。

    “天随那里,”孙道隐吩咐,“你也别再为难他了。”

    “师傅,您知道了?”潘知远有些难为情地问,毕竟,上次送白瓷是障眼法,可让包天随去做说客,却是真的。

    孙道隐轻笑,“天随糊涂,竟然一直受你蒙蔽。”

    “三师弟只是心软,”潘知远说,“人却十分聪明。”

    孙道隐知道,潘知远自从得知冯绮雯重生,就没打算接了自己的衣钵,永远出家。这会儿,竟然还夸起包天随了。

    要知道,潘知远一向心高气傲,法术又一向一学就会举一反三,眼里哪有什么师兄师弟啊。只是这会儿存心离开师门,才夸起了包天随。

    只是,有他在,潘知远遇见徐婉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然,没一会儿,潘知远就问起徐婉如了,“师傅,如意呢,有没有跟你一起进京?”

    “嗯,”孙道隐点点头,“我让知非带她回家看看,只是,并不现身。”

    “哼,”潘知远冷哼一声,“忠顺府有什么好回的,那里又不是她的家。”

    孙道隐苦笑,这徒弟,素日聪明过人,可一到徐婉如身上,他就偏执愚蠢的不行。徐婉如在忠顺府有父亲,继母,祖母,兄弟,姐妹,如何不是忠顺府的人。

    虽然,前世的冯绮雯是冯家的女儿。可现在,徐婉如是徐家的孩子。只可叹,这潘知远还是看不透,只记得自己和冯绮雯的过往,却不知道,徐婉如也有自己的过往和未来。

    孙道隐暗自叹气,心想,或许过了这一劫,潘知远才会真正醒悟。只是这一劫,不知多少凶险,若是潘知远丢了性命,自己的衣钵,又传给谁呢?唐知非太过死板,包天随太过随意,想来想去,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222章 记仇

    徐婉如以为,自己短时间以内,都不会回到京城的家了。谁知道,刚过了半年,就跟着师父和大师兄回京来了。

    师父只说,去京城见过故人,就要回海山了。

    徐婉如有些好奇,孙道隐的故人,又会是谁,而海山,又在哪里?她也问过几次唐知非,只是唐知非语焉不详,十句话里面,只有一句话稍微有些内容。

    徐婉如问了几次,也只得作罢。倒是在三师兄包天随那里,听了只言片语。师父进京,多半要去看看二师兄,至于见什么故人,包天随的表情有些让人忍俊不禁。明明很想告诉徐婉如,那个故人是谁,却故意又装出一副不说的模样,其实,心里一定在说,赶紧问我啊,赶紧打听啊。

    可是,徐婉如偏偏不想让包天随遂心,也就没有接着打听了。毕竟,师父的故人,和徐婉如之间,一定没有什么关系。

    徐婉如活了四五十年,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包天随很想泄露的消息,徐婉如并没什么心情去打听。

    至于海山,几个师兄之间倒是口径一致,都说是师父隐居的地方,面对大海,所以就叫海山。具体位置在哪里,众人都缄默不言,只说在齐鲁之间。

    所以,打听了一圈,徐婉如对海山的了解,还只停留在字面意义之上,有海有山,约莫在齐鲁之地。

    送走了三师兄包天随,师傅和大师兄不知道说起什么,两人突然就决定要去京城一趟。徐婉如还举着筷子,正吃着午饭,那两人说走就走,扯着徐婉如,什么都没带,就这么施法去了京城。

    等徐婉如觉得有些饿了,京城也就到了。从终南山到京城,再快的马,也需要好几个日夜的奔驰。

    见了师父的本事,徐婉如倒是觉得,自己这拜师,还真拜对人了。如此来去自由,别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刚进京城,徐婉如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家,师父就朝着大师兄唐知非点点头,突然没了身影。

    “师父?师父他……”徐婉如大吃一惊,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唐知非。

    唐知非面不改色,说,“师父去朝天宫了,你想去哪里?”

    徐婉如跟唐知非也相处了半年,知道这个大师兄的做事风格,说话习惯。她离开京城小半年,最想念的,自然是弟弟徐简。只是父亲徐铮,她却不怎么相见。

    “听说我们家新添了一个妹妹,”徐婉如问,“我想回家看看弟弟妹妹,只是……”

    “没人会看见你的,”唐知非似笑非笑地挤出一个笑脸,除去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实在看不出来,是个笑脸。

    “真的?”徐婉如问,“那样的话,我还想看看祖母和舅舅一家。”

    “好!”唐知非点点头,牵了徐婉如的手,飞速到了忠顺府的外面。

    “这个时候,你弟弟会在哪里呢?”唐知非问。

    徐婉如和师傅他们进京的时候,已经是除夕当天的下午了。街道上行人匆匆,不是赶着回家,就是急着去买东西。而街道上的店铺,也已经关了大半,都准备回家过年去了。而许多人家的屋外,也都飘起了酒菜的香味。

    站在这样香气四溢,又时不时响起鞭炮声的街头,过年的气氛,自然十分具体,十分生动。

    “应该在芝园的正屋吧,”徐婉如想了想,说,“又或许,跟着祖母在萱园呢。”

    “那我们先去萱园,”唐知非对忠顺府的构造,倒是十分清楚,牵了徐婉如,三五下,就到了萱园的外面。

    徐婉如觉得有些奇怪,唐知非对自己家的布局,怎么如此熟悉。可她再三思量,都想不出来,自己徐家,跟唐知非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唐知非见她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倒是有些想笑,忍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忠顺府以前,是信王府,那会儿我来过这里。”

    “信王?”徐婉如问,“前朝的王爷?”

    忠顺府的前身,是前朝大梁的一个王爷府邸。后来大楚的周家皇帝得了天下,就把这府邸赐给了功臣徐坤。徐坤又娶了燕国公主,夫妻俩就在信王府安家了。

    徐婉如并不清楚,这个前朝的王爷原来叫什么名字,封号又是什么。可她却很清楚,他们家以前是前朝的王爷府邸。

    唐知非这么一说,徐婉如倒是一愣,大楚开国已经二十几年了。太祖在外时间短,可太宗在位十几年,现在肃宗也是第二年了。这样算来,大师兄唐知非的年纪,究竟有多大了。

    徐婉如在心里揣测了一会儿,就跟着唐知非进了燕国公主住的萱园。她离开忠顺府已经快大半年了,可萱园的一切,却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燕国公主跟徐铮两人,正在屋里说话。徐婉如虽然很想见见祖母,却对那个深夜赶她出门的父亲徐铮,并没什么感情。

    所以,徐婉如跟了唐知非,只是静静地守在屋梁上,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长房和二房的大伯父徐铭和二伯父徐钧也带着管家们过来了。徐婉如知道,这是又要商量除夕夜守夜的事情了。

    去年的除夕夜,是她重生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夜。今年又是除夕,想起这些,徐婉如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恍惚间,突然生出一种今夕为何夕,而我又是何人的迷茫。

    在屋梁上看了一会儿,徐婉如刚想示意唐知非,先去芝园看看。谁知,大伯父徐铭倒是说起家中孩子们的交往来了。

    陈奇可的名字,就这么飘进徐婉如的耳朵里面。

    她重生以来,对陈奇可一直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前世是她逼人太甚,非要嫁给陈奇可。她自己的下场凄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却在徐婉如自己身上。

    所以,徐婉如虽然心中有些恨意,却也知道,是自己一手造就了自己的悲剧。

    今生重来,徐婉如知道,人生喜乐本就不多,能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她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对陈奇可本人,徐婉如倒是不怎么记恨。

第223章 除夕

    只是,这样一个让人不禁怀念过往,让人从寂静的冬天里生出无限愁绪的除夕,徐婉如刚好听见陈奇可的名字,心中难免有所触动。

    唐知非见徐婉如听的仔细,倒是也守了她的一边,没再言语。

    长房的大伯徐铭跟燕国公主说,“晚上的筵席,还是迟开两刻钟吧,大郎和二郎正陪了友人游园子。虽然都是些半大孩子,却诗兴正浓,说是要去叠翠阁赏雪吟诗。难得大家热闹一会儿,让他们玩尽兴了,咱们家再开筵席也不迟。”

    “是嘛,也好,就这么吩咐厨房吧。”燕国公主点点头,对于长房和二房的子孙,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在燕国公主这里,忠顺府孙辈的排行,全是根据徐铮的子孙来排序的。

    而长房二房,却也自有一套排序的法子。徐江徐法是大郎二郎,出嫁了的徐婉梅是大小姐,二房的徐婉秋是二小姐,而徐婉如是三小姐。

    但是在燕国公主和徐铮这边,长房和二房的子孙,就不排行论序了。忠顺府的大小姐,反而是徐婉如了。而徐简,自然也就成了忠顺府的大公子。

    长房和二房自然也知道,燕国公主对他们家的孩子,并不当成自己孩子看待。

    只是这一次,来访徐江徐法的几个小友,家室高贵,出身不俗。有人有才名,有人有家室,和这样人家的子弟来往,徐铭和徐钧都觉得有些骄傲。所以,来见燕国公主的时候,还特意提了这事。

    燕国公主问起那些孩子,徐钧一开口,就说了几个文官武将家的孩子。陈奇可虽然父亲的职位不高,却有个在国子监做祭酒的祖父。来往的人里面,自然没有白丁,反而清一色非富即贵。这些人来找徐江徐法,陈奇可因为徐婉如的缘故,也一向跟徐家兄弟亲近,所以这次,也跟着同来了。

    “还有镇国公府的谢三郎,”徐铭强调了一句,对自己孩子,能和谢石安这样的子弟来往,他也觉得十分满意。

    “前儿不是说谢三郎病了嘛,”徐铮对谢石安晕倒的事,可是记忆犹新。自从上次英王和谢石安,上门祝贺丁岚得女,徐铮就没怎么放下心来。

    谢石安和英王走到如意楼,却突然晕倒了,大夫只说是累着了。送回镇国公府之后,徐铮还特意上门探病过。

    毕竟,谢石安的父亲谢松,正是徐铮现在的顶头上司。徐铮虽然是勋贵子弟,自小也和皇子们一起长大。可他在朝中的人脉,还比不上大舅子朱自恒。

    太宗的皇子,一开始朝中大臣看中的,都是贺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和六皇子。邓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反而不怎么得人心。

    看见太宗那么偏心,百官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贺太后明里暗里握着朝政,贺皇贵妃又如此受宠,五皇子和六皇子兄弟相辅相成,日后若是得了天下,岂不是皆大欢喜。所以,很多人也都偷偷朝贺皇贵妃的皇子靠拢。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贺太后一去世,被她扶植上位的太宗一改旧日温情脉脉的模样,一口气收拾了贺家,以及宫里宫外贺家的势力。

    贺皇贵妃被废不说,连她所出的两个皇子,一个殒命,一个中毒成了聋哑。最后,还被太宗改了姓氏,过继到贺家的洛阳王名下去了。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太宗这一招,实在是心狠手辣。

    对燕国公主来说,太宗是她同胞兄长,哪个侄子继位,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她和邓皇后的关系较好,所以就站在了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肃宗一边。只是,徐铮却是个不争气,又没政治头脑的人。

    先是在三皇子选侧妃的场合,抢了三皇子看中的朱念心。同时,又得罪了本来应该嫁给他的昭阳公主。一口气,徐铮就得罪了两个皇家的龙子凤女,更不用说,在他们背后的邓皇后了。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邓皇后,并不敢发火,毕竟,支持三皇子的皇亲国戚很有限。而燕国公主作为太宗的嫡亲妹子,分量不可谓不重。

    所以,邓皇后劝服了当时的三皇子,还颁了懿旨,给朱念心和徐铮赐了婚,成全了徐铮的一见钟情。

    那会儿的三皇子,是如何咽下这一口气的,谁也无从得知。但是,三皇子成了肃宗,他对徐铮的态度,就很值得推敲了。

    忠顺府自从徐坤去世之后,并没什么人出仕。徐坤的长子和次子年纪尚未成年,又有燕国公主在上面拦着。

    太宗为了妹妹燕国公主,态度也比较暧昧,只字不提徐坤的长子和次子。本来,勋贵人家的长子,多半会进五城兵马司,或者京郊的大营做事。若是出挑,还能选进宫里做护卫。

    可徐铭和徐钧两人,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在家,一直到了二十几岁。等到徐铮顺利继承了忠顺侯的爵位,徐铭和徐钧两人,才有机会入仕。

    只是太宗对自己妹妹所出的这个外甥,也十分清楚。徐铮志大才疏,既没有上阵杀敌的本事,也没运筹帷幄的谋划能力,至于从政为官,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太宗干脆给他安排了个典仪官的闲职,好好养着。

    太宗自己的皇子尚且顾不过来,自然也没心思教导外甥。看见燕国公主宠溺孩子,太宗虽然感慨,却也不怎么干涉。毕竟,无论他说什么,燕国公主总有理由。太宗对自己的妹子,本来就有些偏心,所以怎么教育外甥,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了。

    而且,等徐铮入仕做事的时候,已经是太宗在位的最后几年了。贺太后去世,贺家势力的一派官员全部被清理了。

    空出来的许多位置,一早就有人坐稳坐扎实了。也轮不到徐铮什么事了,更何况,他还年轻没什么经验。就算是太宗的外甥,又能如何。

    都说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燕国公主和徐铮这种情况。只是,徐铮虽然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出息,可为人倒是纯孝,做事也没什么二世祖的恶习。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第224章 客人

    就这样,在燕国公主的宠溺之下,徐铮在闲职的典仪官的位置上,一晃荡,就是好几年。

    直到太宗去世前两年,燕国公主才回过神来,日后没了嫡亲兄长,忠顺府在京城的地位,似乎有些危险了。

    等燕国公主明确这个危机感的来源之后,她毅然站了邓皇后一边,努力扶植侄子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肃宗上位。

    而那几年,才是忠顺府和三皇子之间最甜蜜,也最亲近的时候。为此,三皇子立了太子之后,还特意带了太子妃邓氏,亲自来忠顺府拜见了燕国公主。而那会儿,徐铮也才娶朱念心没多久。

    燕国公主觉得,自己的投资,必定会收效,而这一点,也确实得到了证实,三皇子真的继位,成了肃宗。

    只是,成了肃宗之后的三皇子,对忠顺府的态度,却一直暧昧不清。徐铮在五品典仪官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本来新皇帝登基,又是燕国公主一力支持的皇帝,多少会升一下徐铮的位置,或者给他一个新的事情做。

    可是,肃宗悄无声息,并没什么封赏。这一点,倒是并不奇怪。毕竟,太宗在位的最后几年,才彻底清除了贺家势力。把站在贺太后一边的官员,彻底给挖出去了。而这些空出来的位置,都坐满了太宗的心腹骨干。

    肃宗刚登基,就要面对这一大批父皇留下来的肱骨大臣,坐满了各处关键位置。父不在,三年不改其道。

    肃宗在儒家的孝义大道理面前,哪里敢动这些臣子。偏偏这些臣子,还全都年轻力强,坐上这个位置的时间不短不长。既没有长到很多把柄黑历史,又没有短到没有经验。

    总而言之,这批人既又能力,又有太宗做背景倚靠,位置坐的很稳。

    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肃宗心里,并不怎么愿意用这批人。只是,他没的选择,只能屈从父皇留下来的局面。

    因此,肃宗登基之后,并没有大肆封赏扶植自己登基的功臣。只是选择性地,封赏了几个名声显赫的大儒,用来笼络人心,特别是读书人的心。

    所以,徐铮和忠顺府没得到封赏,也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去年正旦,燕国公主带了徐婉如和徐简进宫,一个目的,就是给徐简讨个世子的封号。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给徐铮换个位置。

    只是,第一个目的顺利达成了,可第二个目的,却有些麻烦。因为嫡出庶出的事情,徐铮在家指责打压嫡女,对庶女一视同仁的事,传到了肃宗耳朵里面。

    肃宗本就吃够了庶出嫡出的苦头,明明是个嫡出的皇子,却被贺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和六皇子欺压多年。现在翻身做了皇帝,自然看不惯这样的事情。还让宫里的内侍,亲自来忠顺府传了他的叱责。

    这样一来,徐铮的位置,短时间就没法换了。

    燕国公主察觉不对劲,才想方设法走了邓太后的路线。邓太后从皇后升了太后,对权力的欲望飞速增长。她不愿意放弃后宫,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侄女掌权,就一直住在永寿宫里。借口万寿宫要修缮,牢牢地掌着后宫大权。

    至于前朝的事,邓太后也想插上一脚。这样一来,她自然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了。燕国公主在皇亲国戚里面,有些影响力。而徐铮若是扶植培养得当,在勋贵里面也有些用处。

    所以,燕国公主跟邓太后一拍即合,给徐铮定了门亲事,娶了丁家的女儿丁岚。此后,又通过邓太后,给徐铮在兵部安排了新的职位。虽然品级没怎么变化,可是,从一个闲职的典仪官,到手握实权的兵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徐铮新官上任三把火,对兵部的事情,倒是十分上心。倒不是徐铮改头换面,打算好好出人头地。而是以往比他低的人,或者他看不上眼的人,似乎都比他混的要好。徐铮心里,自然有些不怎么乐意了。

    比如靖远将军府的三兄弟,小时候,他们三人高高地捧着徐铮。而靖远将军府,一直都是忠顺府的附庸。

    可是,这个情况,从忠顺公徐坤死后,就开始渐渐变了。徐铮觉得,靖远将军府的人,越来越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还有镇国公府,原先,徐铮觉得,忠顺府和镇国公府,应该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可是,谢家人,却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而原先从来不跟他摆皇子身份的三皇子,也成了大楚的皇帝。思来想去,徐铮心里的不平衡感,自然有些明显了。

    在兵部得了新职位,徐铮心里,自然也有好好干一场的决心。只是他自小被娇惯宠溺长大,又因为燕国公主的关系,在皇亲国戚里面,都是仰着脸看别人,连皇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徐铮这样的为人,在官场里面,如何混的开了。所以,徐铮虽然进了兵部,却颇受排挤。倒是兵部侍郎谢松,对他还算和善。为此,徐铮对谢松的儿子谢石安,自然也十分关心了。

    听兄长徐铭提起来,谢石安也跟着陈奇可等人一起来忠顺府了,徐铮就吩咐管家,送些酒菜去叠翠阁。又让人传话给徐江徐法,好好招待客人,这客人,自然指的谢石安了。

    徐婉如听见陈奇可的名字,心里有些恍惚。她正出神呢,唐知非却表示,要去叠翠阁看看。

    一则,潘知远提过,这个谢三郎谢石安,曾经是他前世的弟子。唐知非进了师门,从来就没有收过一个弟子。

    唐知非觉得武艺再怎么美化,也是杀人的武艺。世界上少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就少一份潜在的威胁。所以,唐知非虽然武艺非凡,却从不收徒。

    二则,二师弟潘知远的态度,实在有些微妙。以前提起谢石安,潘知远只是略微带过,可是这次回京,唐知非刚想打听一下谢石安的事情,潘知远就咬牙切齿,一个字都不说了。

    唐知非跟潘知远同门多年,对他的喜恶十分清楚,这样的表情,背后必定有番缘由。

第225章 偷听

    唐知非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只是,他对二师弟潘知远,却十分上心。

    再加上,潘知远又曾经说过,他和谢石安前世师生一场。唐知非知道自己的性情,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收徒。可这个万不得已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自从跟了师父孙道隐,唐知非和这个世界,就再无干系。所以,唐知非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理由,就往二师弟潘知远的身上去找。

    潘知远拜师的缘由,以及出家为道的理由,唐知非心里,都十分清楚。说来说去,潘知远的一生,离不开一个情字。

    拜师是为了心上人,出家远避红尘,也是为了心上人。而潘知远的心上人,唐知非十分清楚,就是谢克宽名义上的妻子,冯绮雯。

    因为潘知远的缘故,唐知非也曾经见过冯绮雯。只是谢家起事泄露,冯绮雯早已经香消玉殒,而这个,也正是潘知远正式出家的理由。佳人已去,他活着,已经毫无意义。唯有离开红尘,说不定还能寻到一方净土,守卫自己心上的记忆。

    那段万念俱灰的日子里,唐知非在潘知远的脸色,曾经无数次地看见过这样类似的表情,蚀骨的仇恨。

    所以此次进京,唐知非在潘知远的脸上,又看见了这样的神色,心里难免大吃一惊。师父留在麒麟阁,说是有话要跟潘知远细谈。让唐知非带了徐婉如,回家里看看,只是,莫要让人发现。

    唐知非带了徐婉如来忠顺府,却在萱园听说了谢石安的消息,心里就有些松动,想去打探一番。

    而徐婉如听见了陈奇可的名字,也有些恍惚。唐知非一提议,徐婉如就点头答应了。屋里的燕国公主,还在听着徐钧徐铭的话,一边把玩着手上的佛珠,脸上略微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徐婉如回头再看了一眼祖母,跟着唐知非断然离开了。对祖母,徐婉如很有感情。只是,而今徐铮没死,若是她不离开,父女之间必定会闹僵。

    徐婉如不是六七岁的女孩,她的年纪,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如何看得惯,徐铮宠妾灭妻的做派。

    父女两人闹僵,再凭空添上许多新仇旧恨,实在有些没有必要。徐婉如心里想着,有徐铮在,燕国公主应该没什么事吧。

    唐知非带了徐婉如,很快就来到了湖边的叠翠阁。

    叠翠阁的假山,是前朝名士所做,一向算是京城排的上号的名胜,也是忠顺府里最出名的地方。

    徐江和徐法带了来访的客人,正在叠翠楼里吃酒吟诗。只是,徐家是勋贵出身,徐江和徐法,自然也没多少才学。只是来往的权贵子弟,里面有几个才学不错的,众人就附庸风雅,说起了吟诗作赋的美事。

    谢石安自然是个中好手,只是他这次来忠顺府,目的也只有一个。自从梦见过自己跟徐婉如,说着谢克宽和冯绮雯的对话,谢石安的心中,就十分不安。

    徐婉如又莫名其妙,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事跟前世完全不同,谢石安怎么也想不明白,徐婉如到底是怎么了。而且,这个前世娶了徐婉如的陈奇可,似乎也有打听徐婉如的心思。

    所以,谢石安随手写了几句诗,就坐在一盘喝茶。众人都知道,谢石安大病初愈,谁也不去逼他。就这么闹哄哄,写诗的写诗,吃酒的吃酒,倒是各得其乐。

    陈奇可刚放下手中的笔,谢石安很难得的,走到他的身边,点评了几句。陈奇可心中诧异,本来,收到谢石安的帖子,已经是件破天荒的事了。

    今天他来忠顺府,谢石安听说了,也跟着同来了。陈奇可想到这里,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了。

    陈奇可的祖父曾经告诫过他,让他千万不要卷入皇子王爷争权夺势的事情里面去。而谢家,是太子和各路皇子王爷都想争取的势力。

    只是,陈奇可不明白,为什么谢石安最近,对自己如此和善。要知道,他们在国子监同窗也有几年了,可说过的话,还比不上这几天说的多。

    所以,谢石安一夸他的诗句,陈奇可就赶紧撇清,一副自己绝不攀高枝的模样。谢石安心中暗笑,原来,陈奇可没被忠顺府逼迫娶亲之前,还挺软糯的,脾气性格,并不偏激啊。

    前世谢石安虽然死在了徐婉如之前,并不知道她的最终下场,可陈奇可请旨休妻的事情,谢石安可是听的真真的。

    一个读书人做出这般决绝的事情,在原配妻子无家可归家族灭门的情况下,请旨休妻,夫妻两人之间,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所以,徐婉如消失了,谢石安就盯上了陈奇可。虽然,他也知道,眼下这两个人之间,还没什么联系。

    只是,前世徐婉如痴恋陈奇可的事,给谢石安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这次徐婉如不见了,谢石安心里,总觉得陈奇可或许知道些什么。

    唐知非带了徐婉如,避开众人,就藏在阁楼上看着。唐知非要听谢石安的对话,徐婉如又想听陈奇可的说话,两人自然就藏在谢石安的附近。

    谢石安毕竟是再世为人,三言两语就打消了陈奇可的疑虑,两人从国子监说起,很快就谈笑风生了。只是,谢石安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徐婉如的身上。

    陈奇可一听,不是皇子,也不是王爷争权的事情,心里就放松了许多。毕竟,他祖父说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陈兄,你可曾见过忠顺府的大小姐。”谢石安明知故问,把话题引到了消失的徐婉如身上。

    陈奇可心想,这话,似乎谢三郎以前就问过,怎么来来去去,又是这一套呢。莫非,谢三郎也是没话找话?

    心里虽然疑虑,陈奇可还是照实回答了,只说在苏家,曾经见过徐婉如一面。

    谢石安问了一圈,陈奇可实在一无所知,徐婉如的消息,陈奇可知道的,还不如谢石安知道的多。

    无奈之下,谢石安只得放弃徐婉如的话题,说起了叠翠楼的典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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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介绍:
她是忠顺侯的小姐,也是燕国长公主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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