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早茶
只是,一开口要茶,徐婉如就发现不对劲了。
眼下,她是个五岁的孩子,哪里能表现的像个多年的老茶鬼呢。喝茶对小孩子不好,徐婉如也是十岁左右,才开始经常饮茶的。这会儿才五岁,她却老气横秋,吩咐了茶叶,要了什么白瓷,还啰啰嗦嗦吩咐了水温。
燕国公主和徐小夏都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张嬷嬷却笑了起来,“好好好,大小姐怎么想着要用白瓷了呢?”
“那个好看!”徐婉如也不客气,她一生都喜欢白瓷,尤其是薄如冰雪的那种,拿在手里,就像捧了一掬水,很是亲近。
“我也要!”徐简听说好看,他也想要了。
张嬷嬷笑,“都有,都有,老奴这就去泡。”她笑着下去了,燕国公主却板着脸,对徐婉如说,“一起来就喝茶,对身体不好的。”
徐婉如看了一眼临窗茶几上的杯子,“祖母每天早上都喝的。”
“你这孩子,”燕国公主半笑着嗔怪了一句。孙女像祖母,她自然不会多想。
不一会儿,张嬷嬷托了个茶盘回来了,先给了一杯姚小夏,再给三个孩子,每人分了一杯。
姚小夏有些担心,就往朱时雨的杯子里看了一眼。张嬷嬷做事有分寸,杯子里顶多十片叶子,没什么打紧的。
徐婉如却是个多年的老茶鬼,一杯淡成这样的茶,她自然有意见了。
“祖母的龙井是金子打的不成,”徐婉如指了指茶杯,“总共才七片叶子,张嬷嬷可真小气。”
张嬷嬷笑了起来,燕国公主也笑,“有的喝就不错了,你还挑剔。我这龙井,还真的是金子打的。”
“果真是好茶,”姚小夏懂茶,一旗一枪,喝了一口,就知道是明前的贡品。
“什么金子银子的,”一个女子笑着在门外说,“一大早的,就听见公主屋里的茶香了。”声音如珠玉落盘,煞是动听。
徐婉如皱了一下眉头,这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来的,正是倡伶出身的妾室宋红妆。
宋红妆亲自抱了小儿子徐策,一只手还牵着女儿徐婉淑,带了两个丫鬟,就进了屋子。
“公主,舅太太。”宋红妆见桌上摆了一溜的盖碗,就笑,“婢妾也跟公主讨杯茶吃。”
燕国公主已经是燕国大长公主了,她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可忠顺府里的人,仍旧喊她公主。燕国公主也不反对,大家心里就知道,她更喜欢旧称呼。所以,里里外外,很多人都这样喊她。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国公主淡淡地拒绝了,“策哥儿的风寒好了吗?”
“好了,昨儿出了些汗,下半夜就睡的很香了。”宋红妆的脸皮很厚,没讨成茶,完全没有恼火,反而很得体地抱着徐策去给燕国公主看了。
燕国公主接过徐策,看了一下他的脸色,的确好了不少,就点点头,“这几天忙的,也没空去看看策哥儿,看样子是大好了。”
“哎,”宋红妆叹气,“侯爷对柳家那么好,谁知道他们这样吃里扒外,竟然敢对大小姐和大公子下这样的毒手。”说着,气愤地有些泪目了。
昨晚萱园的事,已经满府皆知了。
萱园里的事,一般不怎么往外说。可昨晚上的事,实在是太惊天动地了。柳姨娘的弟弟和母亲,竟然合伙打算淹死大小姐。柳姨娘给钱给腰牌,不是狼狈为奸是什么。落水的时候,大小姐还穿了大公子的男装,你说,这不是谋杀夺爵位吗?
这样的丑事,燕国公主还让朱自恒抓人去府尹那里了,自然是打算敲山震虎,让盯着爵位图谋不轨的人,都小心一些。
而这些人里面,生了次子的宋红妆,自然也是个可疑对象。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孩子来请安了。比谁都来的早,为的,就是表表忠心。
徐简和徐婉如落水的那几天,燕国公主的气压极低,守在孙子孙女的床前,对人非打即骂。
宋红妆去了两次,非但没讨上好,还被骂走了。所以,她就找了个借口,说是徐策生病了,她也不好去服侍大小姐和大公子。这样一来,大家都体面。
昨夜听说事情全都解决了,连凶手都抓了,宋红妆大吃一惊。不过,柳色那个弟弟柳方,滥赌好面子,不把柳色的钱当钱看,迟早会出事。
只是,宋红妆没有料到,这个柳方,竟然能输到三万两银子。要知道,二三十两就够一家子过一年了,三万两,那得多少年啊。
宋红妆在青楼的时候,也听说过那些头牌的身价,谁也没有三万两啊。就是她自己当年,也不过五千两。这柳姨娘的弟弟,实在是个黑心肠的,大概,真把忠顺府当自己家了吧。
正说着,郭玉芙也过来请安了。她在望湖楼照顾徐铮,说的,自然是徐铮的事了。
“侯爷昨晚儿气的不行,”郭玉芙说,“快天亮才睡着,婢妾这会儿过来,侯爷就吩咐,让问问舅太太,大小姐和大公子去外家,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舅舅想让孩子多住几天,”姚小夏说,“可这会儿也快过年了,我跟他说说,到了腊月二十四,就让孩子回来。公主觉得,这样可好?”
燕国公主一直很讨厌跟朱家的人打交道,可是,姚小夏是唯一的例外。她的性格脾气都缓和,做事也有分寸,不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多嘴。所以,燕国公主对姚小夏来忠顺府,倒是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自恒极为自负,本事也有些能力,自然看不起徐铮这样的。更别提,徐铮死缠烂打娶了他妹妹,最后还负心了。
燕国公主也骄傲的很,所以两边一碰头就起冲突,所以,朱自恒很少亲自来忠顺府,反而是姚小夏做了他的代表,时不时来探望。
朱自恒原打算接走两个孩子,可说到底,徐简和徐婉如都姓徐,朱家虽然是外家,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时不时接过去住几天,给忠顺府提个醒,也就是了。总不能,真把人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抢走吧,虽然朱自恒是真的这样打算的。
第32章 姨娘
听说徐简和徐婉如要去外祖家住几天,宋红妆的心里,就暗自高兴起来了。眼神也不停地往女儿徐婉淑身上瞟,就想她去燕国公主面前卖个乖,讨个好。趁着徐婉如不在家,先争了宠再说。
朱念心的两倒霉孩子,母亲一死,他们就天天在萱园里住着。跟燕国公主见面的机会越多,关系就越亲近。宋红妆见了,自然是眼红不已的。
以前,燕国公主为了挤兑朱念心,时不时表现的,很看重宋红妆和她的子女。可说到底,徐简和徐婉如才是嫡出的孙子孙女。外家是正正经经的诗书世家,舅舅还是肃宗的重臣。
宋红妆的子女,庶出的先且不说,还有个倡伶出身的母亲。燕国公主心里,终究是不喜欢的。这样的孩子,就算长的十全十美,出去了人家一问,哦,那个倡伶生的,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嘛。
宋红妆的女儿徐婉淑,长着一张怯生生的巴掌脸,脸色苍白眼睛又大,穿条石榴裙,活脱脱就是个小宋红妆。
明明只比徐婉如小四个月,看起来却像个缩小了的小美人,有腰身有风韵。徐婉如虽然脸长的美,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燕国公主见了徐婉淑,就会想起宋红妆的出身来。所以,她对徐策倒是不错,时不时会抱上一抱,可对这个孙女,却很少有个好脸色。
燕国公主是个上过战场的女子,婚后徐坤一有外室,她是亲自带着仆妇,当着自己的面,活活打死外室。这样的人,本质上就讨厌妖妖娆娆的风流姿态。
要不是燕国公主讨厌朱念心,宋红妆又很有眼色,十分会讨好人,她在忠顺府做妾,不见得有多舒服。
徐婉淑跟着姨娘长大,她只看见宋红妆在徐铮面前的矫情和小姿态,却看不懂宋红妆在燕国公主面前的卖乖。
所以,徐婉淑一开始的技能点就点错了,动不动就很委屈地含泪看人,哽咽着啜泣,翘着兰花指喝茶,把腰身绑的很紧,琴棋书画上非常掐尖要强,等等。
燕国公主最见不得人家在她面前哭,如果是真心痛哭,一次两次她也忍了。就恨这种半死不活地哭法,徐婉淑的抽咽,在燕国公主眼里看来,就是龙生龙,凤生凤,戏子的孩子还是戏子。
宋红妆虽然世情练达,可她自己就是这个性格,平生所见的女子,也大多如此。
所以,她虽然发现燕国公主不喜欢徐婉淑,却一直以为,是因为徐婉如住了萱园的关系。
其实,前世徐简发烧去世之后,徐婉淑也搬到萱园住了一段日子。她和徐婉如一见面,一个哭,一个打,关系极为恶劣。
徐铮活着的时候,被她们两人气了个半死。后来徐铮死了,徐婉如在燕国公主这里得宠,就越发霸道了,直打的徐婉淑根本就不敢在她眼前出没。
只是,徐婉如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她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非要嫁给七品的翰林编修陈奇可,住到小小的陈府去了。
反而是庶妹徐婉淑,因为没有嫡姐挡路,得了门和忠顺府相匹配的高门婚姻,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燕国公主不愿意让妾室养孩子,可朱念心生了徐简徐婉如,宋红妆也跟着生了。朱念心自己得了两个孩子,根本就忙不过来,哪里有空帮宋红妆看孩子。
更何况,宋红妆进门之后,朱念心对燕国公主和宋红妆都恨之入骨,帮仇人养孩子,她能得什么好处?
燕国公主难看她,朱念心也早已经学会点头认错不吭声了。她已经有儿有女了,好好拉扯大孩子,爵位必定是徐简的。
连徐铮,她都不用讨好了。哪里需要讨好燕国公主,甚至小小的宋红妆呢。养个庶子庶女,放眼前折磨自己,有什么意思。
后来,朱念心的身体不好,就更不能让她带孩子了。所以,徐婉淑自小就跟在宋红妆身边,母女感情虽然好,却学了一身的小妾作风。
这一点,徐婉如今生重头来过,也已经发现了。就早上这么一会儿功夫,徐婉淑的眼神,也太灵活了。
桌上摆了一溜的白瓷茶碗,别人那里,徐婉淑都不敢去。桌上唯一一个小女孩,就是徐婉如。
徐婉淑还小,心里也没有嫡庶之分。她隐约觉得,祖母对徐婉如好一些,心里就有些不服气。
朱念心刚去世,现在正是徐婉如和徐婉淑的磨合期,等徐铮死了,徐婉如就会占据高处。可是眼下,一个进攻,一个反攻,正在磨合决定,谁才是家里第三代的霸主。
所以,徐婉淑就喜欢挨着徐婉如动手脚。
徐婉淑到了徐婉如身边,指着她面前的茶碗,问,“这个是茶吗?”
徐婉如虽然不喜欢她,可她们姐妹也多年未见了。少年时的互殴,她也是占上风的那个。所以,徐婉如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是祖母的龙井。”
谁知,徐婉淑却突然回头跟宋红妆喊,“娘,我口渴!”
按理,她是庶出女儿,只能喊朱念心为母亲,喊她的亲生母亲宋红妆为姨娘。可她日夜跟宋红妆住一块儿,喊娘喊习惯了,在外面就脱口而出了。
姚小夏一愣,马上看了一眼燕国公主,这事,她这个当舅妈的,是有资格管的。如果燕国公主不开口,她就要开口提醒了。
徐婉淑只是撒娇,茶水好喝与否她不知道,她就看见,大家面前都摆了一盏茶。所以,她觉得这是好东西,她也想要。
宋红妆黑了脸,燕国公主也不想小题大做,当着外人落她的面子。
谁知,徐婉如却悠悠地开口了,“原来,妹妹都喊宋姨娘为娘的啊。”
她这话,说轻也轻,说重也重。说轻,她也没跳起来反对,更没有严词指责。说重,一句话,她就否定了徐婉淑正儿八经侯府小姐的地位。
姨娘可以是生母,却永远不是母亲。宋红妆在忠顺府,说到顶,也不过半奴半主的身份。如果徐婉淑非要自甘堕落,认宋红妆做母亲,那她连半奴半主的身份都没了。
第33章 发怒
“别胡说,”宋红妆也不知道是呵斥谁,冲着女儿徐婉淑喊了一句。
宋红妆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燕国公主给拦下了,“她是主子,你朝她凶什么?”
一句话定江山,若是徐婉淑以后再口不择言,胡乱喊娘,宋红妆就得倒大霉了。
饶是宋红妆的脸皮厚,涉及到母女的身份问题,又被人当众给揭穿敲打了,心里也是难受。所以,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姚小夏垂了眼睛,嘴角略微带笑。燕国公主一开始,明显打算蒙混过关的。若不是徐婉如轻悠悠说上这么一句,自己是必须要说上一说的。
谁知,朱时雨很好奇地问了一句,“她不是宋姨娘生的嘛,不喊娘喊什么?”
宋红妆的脸色,刷的一下,突然就惨白了。
虽然是童言无忌,可这样一来,就得有人跟朱时雨他们解释,什么叫嫡,什么叫庶了。宋红妆一直忌讳在女儿面前说嫡庶之分,可这会儿真面对了,她也不知所措了。难道,让她来解释,什么叫姨娘生的孩子吗?
郭玉芙坐在燕国公主下首的小杌子上,微微笑着,就是不出口相助。她有过身孕,小产之后再没怀孕。这事,如果放人家的府里,多半是夫人干的。
可忠顺府的朱夫人,自从生了大公子和大小姐之后,对妾室和侯爷,丝毫不放心上。所以,郭玉芙小产的事,多半跟宋红妆有关。
宋红妆那会儿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怕郭玉芙赶在她前头,生个儿子。因此,郭玉芙虽然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对宋红妆,还是很记恨的。
这会儿,宋红妆被两个童言无忌的孩子围攻,郭玉芙自然是喜闻乐见的。燕国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问话的是姚小夏的孩子,这事,还是交给她自己处理吧。
姚小夏性子温和,可原则性很强。听了朱时雨的话,就笑着说,“我们家里没有姨娘,难怪你不懂了。姨娘生的孩子,还是要喊夫人做母亲的。”
朱自恒美貌又不纳妾,姚小夏对他,不知道多少满意。只是,她炫耀归炫耀,朱家还是有人纳妾的。朱时雨是个鬼机灵,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不过是徐婉如开口了,他帮她捡柴堆焰火烤人罢了。
姚小夏含笑解释了,言语之间,没有一个字贬低姨娘,只是陈述最基本的事实。可这话,却说的宋红妆满脸通红。郭玉芙眼下,对孩子没什么念想,虽然自己也是姨娘,却乐于看见宋红妆吃瘪。
谁知,徐简却突然开口了,“那是我和姐姐的母亲,我不让她喊娘!”
徐婉如肚子里都快笑裂了,这小子,哪里来的独占意识啊。姚小夏哭笑不得,心想,你娘都去世了,人家喊不喊还重要吗,犯得着这么生气嘛?
燕国公主倒是有些触动,想起孙子孙女没了母亲,就哄徐简,“好好好,都听你的。”
徐简跳下凳子,很高兴地扑燕国公主怀里去了。徐婉如有些郁闷,这样下去,又要养出一个徐铮来了。
一桌子的人,谈笑风生,说的是嫡庶之分,听在宋红妆母女的耳朵里,自然刺耳了。宋红妆变了脸色,徐婉淑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在针对她娘。
所以,她一伸手,挑了徐婉如的茶杯,往自己身上一倒,接着就扯开喉咙大哭起来。
“二小姐,怎么了,怎么了?”张嬷嬷赶紧过来查看。
“姐姐生气了,把茶倒我身上了,”徐婉淑哭的更大声了。
“烫着了吗?”张嬷嬷赶紧卷起袖子查看。这茶水上来都大半个时辰了,徐婉如又贪茶,喝的就剩那么一小杯底,别说烫,估计连温的都勉强。
宋红妆听到烫了,马上就知道翻身的机会来了。一把扑了过来,卷起徐婉淑的袖子,使劲摩擦了一下胳膊,看起来红红的,就像是被烫了一样,很是可怜。
屋子里的丫鬟,赶紧去拿烫伤的药膏了。可燕国公主坐了窗边的炕上,搂着徐简就是不吭声,就看着宋红妆母女一个尖叫一个哭闹。
宋红妆闹腾了一会儿,也发现不对劲了。燕国公主一个字都没问,姚小夏黑着一张脸,怒气值已经在积蓄中了。
姚小夏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小妾的女儿自己打翻了茶碗。燕国公主坐了正对面,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小孩子闹脾气,生气了故意往人家身上泼水的事,还算正常。这个徐婉淑,竟然是往自己身上泼茶水,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小小年纪,玩的一手好宅斗。
本来,有外人在场,尤其是朱家人在场的时候,燕国公主很愿意维护忠顺府的面子。当然,也包括宋红妆和徐婉淑的面子。不管如何,她也是徐铮次子的生母。
徐婉淑不懂事,闹将起来也就算了,宋红妆竟然还火上加油,想给徐婉如定个罪名。这样的事,别说姚小夏不会答应,燕国公主也不会答应。
“祖母,我看的清清楚楚,是她自己故意打翻了茶碗。”徐简自然是帮姐姐徐婉如的,他坐在燕国公主怀里,看的那个叫仔细。
“你说呢,婉淑?”燕国公主的语气很严厉了,可是徐婉淑还没走到绝地,并不知悔改。
“是姐姐烫了我,”徐婉淑还不认命,双目含泪,很委屈地指了徐婉如,振振有词。要是外人见了,必定以为,是徐婉如欺负人了。
“够了!”燕国公主发怒了,“我跟竹君两双眼睛,就正对着如意,看得仔仔细细,就是你打翻了茶碗。这茶上来半个多时辰了,哪里还会烫?”
按理,她是祖母,不该这样落孩子的面子。可朱念心一死,徐婉如和徐简就成了没娘的孩子,燕国公主对他们,自然多疼一分。自己还活着,这些人就敢栽赃嫁祸,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宋姨娘要是担心,来试试竹君的这杯,”徐婉如笑的十分可亲,“他的跟我的一起上来的。”她伸了手,放到了茶水里面,还有些温温的。
“不烫,不烫,不用试了。”宋红见她的手都放到杯子里了,就有些妆讷讷不言了。她自然知道,这茶不烫。可不烫,她怎么博同情啊,自然要往烫里面夸张了。
徐婉如冷笑一声,突然拿了徐简的茶,一口气连茶带叶,全泼在徐婉淑的脸上。
“想栽赃陷害,你找个懦弱些的。我可不会偷偷摸摸倒衣裙上,我只正大光明倒你脸上!”徐婉如放下杯子,“下次再捣鬼,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34章 罗裙
张嬷嬷正给徐婉淑擦药膏呢,徐婉如的茶水,一半倒是扑到她手上了。
烫是不烫,可徐婉淑狼狈万分,也是真的。她梳了个双丫髻,前额还留了些刘海,这么一扑,形象全无。
“姨娘!”徐婉淑毕竟还是个孩子,被人这么扑了一碗茶水,心里自然是委屈的。
可是,燕国公主已经说过了,这茶早就凉了,徐婉淑不敢说烫,只闭着眼睛大哭,“姨娘,我的新裙子啊!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徐婉如低头一看,褙子里面,长衫下面,竟然露出几寸大红色的石榴裙。
“母亲的丧期一年都没满,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给她穿了红裙子!”徐婉如一伸手,就抓了徐婉淑的红裙。
这个不长眼的奴才,自然是宋红妆了。
朱念心是年初月底没的,到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满一年孝期。
最近徐铮病倒了,宋红妆见不到他,又因为徐简徐婉如落水的事,燕国公主也不见人了。她们母女两人在自己的菊园里面,穿衣服戴首饰的,就很随便了。
父母亲去世了,子女要守三年的孝。第一年是重孝,更是不能穿一丝儿亮色。这会儿,徐婉淑非但穿了条红裙子,还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虽然她是姨娘生的,可朱念心,却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孝期未满一年,徐婉淑大红色都穿上身了,宋红妆的确是没把朱念心放在眼里。
宋红妆自然是知道,不能穿了亮色出门。可徐婉淑实在是喜欢这条裙子,就偷偷穿在了长衫下面,露出一个裙角,外面又是褙子又是披风的。不仔细看她,应该不会发现。
徐婉淑进屋的时候,屋里的几个大人都没注意。燕国公主素来不喜欢她,抱了一下徐策,就搂着徐简说话了。
宋红妆只顾着讨好燕国公主,没注意女儿偷偷穿了红裙子出门。姚小夏更是懒得看一眼徐婉淑,她闹将起来,姚小夏也只注意她的脸了。
倒是郭玉芙,进门的时候,就早已经看见了。只是,这事的正主儿不说,她干嘛去说,不是惹人嫌嘛。
所以,徐婉淑自己这么一哭闹,为了条裙子要死要活,反而让所有人都看见了。
张嬷嬷也顾不得给她上烫伤药膏了,拿布抹了一下徐婉淑的脸,赶紧吩咐丫鬟,带屋里换条素色的裙子。
姚小夏冲着门口招了招手,白嬷嬷就过来了。她是姚小夏的陪嫁嬷嬷,自小看着姚小夏长大,自然知道,这会儿,姚小夏是发火了。
“你去杏园找一下徐大老爷,再去望湖楼找下侯爷,要是有空,麻烦他们过来一下。”姚小夏语言温和,却十分坚定,“他们要是没空,我就一直等着。”
白嬷嬷自然知道,这是为了徐婉淑的红裙子。一年重孝,眼看就要过去了,可徐家这几个妾室,对朱念心,实在是太不尊重了。
说到底,都是徐铮宠妾灭妻的缘故。娶朱念心的时候,爱的死去活来。没多久,就抬了宋红妆进门,打脸打的噼啪响。
柳家三人,前儿对徐婉如和徐简,又是下药又是淹水又是匕首的,谋杀的事刚交给府衙。这会儿,宋红妆的女儿就穿了条大红色的裙子,重孝期间就这么晃荡出来。
现在要是不发火,忠顺府会觉得,朱家人好欺负吧。想怎么来怎么来,妾室想杀嫡子嫡女,什么手段都能上。正室的孝期,妾室的女儿就穿大红色,这忠顺府,已经是天下大乱了。
要是再不说,徐婉如和徐简在这家中,还有什么地位。一个妾的女儿,心肠九转十八弯,竟然往自己身上泼水陷害徐婉如。她要是不泼茶水,这红裙子,还不见得有人会看见呢。
白嬷嬷领命去了,张嬷嬷也发现不对劲了,这舅太太,看起来很温和,这次可一点儿也不带商量的。
“白玉,”姚小夏又吩咐,“你跟吴笑说一声,让他去宫外等老爷,下了早朝,也过来一趟。”
燕国公主听了,就知道朱家的人,是打算闹大闹彻底了。
这大过年的,实在是晦气。可昨晚柳家谋杀的事,还有今天早上徐婉淑的红裙子,哪一件说出去,忠顺府都是欺人太甚。
张嬷嬷只好安抚姚小夏,“舅太太别发火,这事,我们公主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这是重孝期,的确不能穿大红色的裙子。”
“我没发火,”姚小夏摇摇头,“我只是挺失望的,妹妹嫁你们府里的时候,我们老太爷还说,燕国公主为人正气。可我没料到,这府里现在是这么一个样子。”
燕国公主倒是不说话,抱着徐简坐了一会儿,说,“等大家来了再说吧,这府里,是得整治一下了。”
徐铮的几个妾室,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一些。朱念心本就不是争宠挟制妾室的人,她自己进门的一年半,只在燕国公主面前立规矩,从来没管过宋红妆的事。
等她生了一双儿女,对丈夫彻底死了心,又有了未来的依靠,更不管妾室做什么了。所以,宋红妆和柳色,完全就处于放养状态,一时间,就有了这么多漏洞。
宋红妆立了一边,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徐婉淑换了条淡青色的罗裙,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一屋子的人,谁都不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过了一会儿,忠顺府的大老爷徐铭和夫人王氏一起过来了。爵位由徐铮继承了,可朱念心病了几年,家中的庶务,都交给大老爷徐铭夫妻管理了。
徐铭虽然是嫡长子,却没得到爵位。他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只是,前世一辈子,徐婉如都没见他红过一次脸。即使是老二徐钧承爵,他也没有不满。想来,性子温和是一定的。
他们夫妻管着庶务,就住在最东南角的杏园,离中心的萱园和芝园,都有些距离。明明最远,来的,反而是最快的。
徐钧和庶出的老三徐锋,因为年底的事,这会儿都不在京城。徐铮病了一段日子,却老是因为家中妾室的事,反复来萱园,心里也是十分烦躁。
第35章 头疼
郭玉芙听见姚小夏让白嬷嬷去请侯爷的时候,她就主动请缨,先去望湖楼接徐铮了。这会儿,已经陪着徐铮的软轿过来了。
路上,郭玉芙已经把经过,很客观地跟徐铮说了一次。从徐婉淑如何打翻茶水,如何栽赃徐婉如,说到徐婉如泼她茶水,再说到大家发现徐婉淑穿了大红色的裙子,朱家舅太太发火。
昨晚的事,已经闹的这么大了,今天竟然还有新的,徐铮也十分头疼。
徐铮跟郭玉芙到萱园的时候,朱自恒带了人,正好匆匆赶到。
白玉已经让吴笑,把今天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朱自恒了。所以,朱自恒来忠顺府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他跟徐铮在萱园的院子里碰见了,朱自恒冷冷地哼了一声。徐铮若是不在病中,朱自恒恨不得揍他一顿。
众人在萱园的正厅坐好了,朱自恒今天倒是老老实实,先跟众人介绍了跟他一起来的男子。这人穿了身四品的文官朝服,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下了早朝,就被朱自恒给拖来了。
“这是左佥督御史孙道乾,”朱自恒指了指边上,“昨晚上的事,我都跟孙兄说了。府尹那边,一早上就传话过来了。柳方欠下三万两赌债,赌坊让他杀了忠顺府的嫡长子竹君,就消了他的债务。
柳婆子跟柳方合谋,两人趁着竹君跟如意去芝园玩耍,错抓了穿男装的如意。下药迷晕之后,丢到池塘里,打算伪装溺死的假象。
昨天如意醒来,说记得凶手。他们一害怕,昨儿柳婆子就去柳姨娘那里要了出入后院的腰牌,给了柳方。想让他杀了如意之后,拿着腰牌逃跑。证据确凿,就等赌坊那边的口供了。”
孙道乾是御史出身,脾气是又臭又硬,人生理想是苦谏君主不果,血淋淋撞死在金銮殿里,成全他自己清高的名声,永垂青史。
所以,听说了这么一桩小妾谋杀嫡出子女的案子,还发生在侯爵府里,孙道乾没道理不来插一脚。
朱自恒本来就有闹大的打算,今早跟孙道乾一说,相当于整个督察院都知道了。谋杀嫡长子,就是夺爵,一次谋杀不成,还有第二次。
忠顺府的小妾,竟然还出钱出力给腰牌,这下子,忠顺侯自己能不能摘出来,都还不清楚呢。
徐铭一早就听说昨晚的事了,可这会儿听朱自恒口齿伶俐地说下来,也是一身冷汗。柳方欠下三万两白银的赌债,背后究竟是谁?这夺爵位的事,他也是嫌疑人之一。如果已经闹到御史跟前了,这事,只怕不会善了。
朱自恒说好了柳家的事,又跟姚小夏说,“今天的事,我不在现场,就你跟大家说一下吧。”
“是,恕妾身斗胆了,”姚小夏点点头,“早上我带孩子们来给公主请安,公主赐了茶水和早膳。之后宋姨娘带着二小姐来了,二小姐一开口就喊宋姨娘为娘。”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下所有人的反应,继续说,“如意就问了,二小姐平时都喊姨娘为娘的吗?”
众人的脸上,都有些鄙夷,尤其是徐大老爷的夫人王氏。所有的正室夫人,无论彼此之间有什么嫌隙,一遇到妾室,都是同仇敌忾的。听说宋红妆这么不要脸,她脸上的鄙夷,就愈发厉害了。
“竹君跟小雨不懂,就问我了,我就跟他们讲,姨娘生的孩子,要叫夫人为母亲。”姚小夏原话复述了一次,“二小姐听了,可能有些不高兴,就去找如意麻烦了。”
宋红妆想反驳,只是,这会儿谁也不会听她的。
“二小姐到了如意身边,故意把她的茶水倒在自己身上,然后嚎啕大哭起来,说如意拿茶水烫她。”姚小夏摇了摇头,说,“我活了快三十年,没见过这么有心机的孩子,这事要不是公主和我亲眼所见,可能就要冤枉如意了。还好,那茶水早凉了,也没出什么事。”
徐婉淑似乎是为了配合姚小夏这句话,又摸了手帕,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她觉得自己被茶水烫了,十分委屈。
徐铮往日对这个女儿,极其宠爱,经常带在身边,同进同出。燕国公主偏心徐婉如,他却想一视同仁。
可是,这会儿当众听说她这么栽赃陷害徐婉如,徐铮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有心机是一回事,可当众听见丢面子是另外一回事。
“公主和竹君就坐在如意正对面,看了个仔仔细细。公主就当场说了,是二小姐自己往自己身上倒茶水,别栽赃如意。”姚小夏很给燕国公主面子,处处把她给摘出来。日后照顾徐简和徐婉如,她才是亲祖母。
“接着,如意就让宋姨娘去看看另外一杯茶,同时上的,一早就凉了。宋姨娘说不用了,一定不烫了。那如意就端了茶水,直接泼二小姐脸上了,让她以后别捣鬼。二小姐又哭,说裙子被弄脏了,我们大家一看,还是条红裙子。”姚小夏摇摇头,“这事要是搁我身上,我也生气,没做过的,却被人冤枉了,谁不生气。”
王氏含笑端起了茶,点点头,“搁我身上,我也生气。”
这些妾室教出来的孩子,就没一个好东西。王氏也深受其害,这会儿听见徐婉如这么干净利落,心里十分幸灾乐祸。
听说徐婉如故意泼了徐婉淑茶水,徐铮就想着,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事圆过去了再说。
“如意,”徐铮说,“你母亲是诗书世家出身,应该也跟你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婉淑比你小,你就不能让让她,非得跟她一个见识?”
徐婉如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这渣爹是个糊涂虫。可是,她不知道,这渣爹竟然这么维护徐婉淑。再想想,果真这渣爹还是早些死了干净。
这会儿,是徐婉淑在母亲的重孝期间,穿了大红色裙子。不孝不义的,全是徐婉淑。
一样泼茶水,为什么徐婉淑栽赃嫁祸的时候,徐铮不说一句,至少应该说一句不应该这样做啊。小小年纪就这样阴险,他倒是全然看不见,就看见徐婉如泼的一杯茶水。
第36章 嫡长
既然徐铮这么渣,徐婉如看了一眼朱自恒跟御史孙道乾,心里就打算好了,今天非得拖了这渣爹下水,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徐铮教育女儿,要懂得孔融让梨的道理。这是他教女儿,外人插不了嘴。经过昨晚的事,朱自恒知道,自己外甥女不笨,至少,口才比她爹徐铮好。
所以,看见徐婉如很镇定地起身,朱自恒就不多说了。
“父亲教育的是,”徐婉如福了一福,“今天孩儿不应该拿茶泼婉淑……”
徐婉如顿了一顿,很大方地朝着徐婉淑一笑,“应该看着她自己泼自己!孔融让梨是舍身为人,孩儿懂得。只是……”
徐婉如又笑着看了一眼徐铭,又看了一眼徐铮,“只是孩儿不明白,为什么做忠顺侯的不是大伯反而是你这个四弟,孩儿更不明白,皇上是三皇子,为什么登基称帝的是他。莫非,父亲觉得,皇上也应该孔融让梨?”
她的话音一落,屋里所有的大人,都脸色苍白了。
“你,你,你这个逆子……”徐铮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个女儿,一定是朱念心生下来折磨他报复他的。
朱自恒憋着笑,正打算出手帮一下这个愚蠢的妹夫,免得他越说越错,死在亲生女儿手里。
孙道乾却出手了,问,“侯爷,这话下官已经听见了,不可能当做没听见。现在,就请你给个答复,日后皇上问起了,下官也知道如何替侯爷解释。”
他这么一说,就是打算把徐铮父女的对话,传给肃宗知晓了。若是肃宗听说,徐铮在家里质疑他登基的资格,只怕忠顺府有灭门之祸。
燕国公主皱了眉头,没想到儿子的一句孔融让梨,引出孙女这么一大堆不满来。
要说也是,徐婉如泼茶虽然过了一些,可徐婉淑这样栽赃陷害,撒泼嚎哭都没人惩罚她,是不是更过分。
大人不出手惩罚,被害者自己泼碗茶水怎么了。他一个当父亲的,竟然这么针对她,徐婉如怎么不发火。
她可以童言无忌,徐铮一个当爹的,说话就得思量好了再说。都这样宠着一个庶出的女儿,让嫡女处于什么位置?
难怪徐婉淑敢在朱念心的孝期,明晃晃地穿条大红裙出来晃荡。果然,是被宠的肆无忌惮了。
徐铭早就知道,这个弟弟有些不着调,很喜欢在家里搞什么嫡庶平等。除去对嫡长子徐简好一些,对两个女儿,嫡出的徐婉如和庶出的徐婉淑,号称一视同仁。
嫡庶不分是乱家的前兆,徐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庶出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嫡出的处处委屈。更何况,徐铮摆明了是偏心庶女徐婉淑的。
朱念心因为宋红妆的关系,生好孩子之后,再不跟徐铮和好。看徐婉如的模样,对这个爹也没什么感情。反而是那个宋红妆,天天腻着徐铮,枕头风吹了一箩筐,徐铮怎么不偏心徐婉淑。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长辈有兄弟在,还有朝臣在,他都见缝插针,找了个机会教训徐婉如,可想而知,他平时是怎么偏心徐婉淑的。
王氏虽然不怎么管萱园的事,可这会儿见徐铮偏心徐婉淑,反而被徐婉如逼到死角,心里也是怒其不争。这女儿明显大方聪明,他却偏偏喜欢那个阴险小家子气只知道装哭的。
女儿是大家小姐,又不是给人做姨娘的,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好。也不知道这徐铮的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处处针对大女儿。活该他倒霉,只是,也别扩大化了,免得连累忠顺府上下。
“侯爷,”孙道乾又开始逼了,“您说呢?”
“哦,”徐铮还没开口说话,燕国公主就抢着说了,“如意,当今圣上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所以他登基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那竹君是我们家的嫡长子,日后父亲的爵位,一定是竹君的了,对吧?”徐婉如看了一眼徐铮,心想,这种人要是娶了继室,只怕爵位就轮不到竹君了。
燕国公主微笑,她也知道,得早些定下徐简的位置,免得这些人,总是蠢蠢欲动。
“是的,”燕国公主说,“又嫡又长,自然是最尊贵的。”
燕国公主指的,是又嫡又长的肃宗。虽然,他是个三皇子,可他是皇后嫡出的长子,自然是最尊贵的。
朱自恒跟姚小夏相视一笑,知道,这是燕国公主的保证了。日后就算糊涂虫徐铮娶了继室,这爵位,也已经是徐简的了。
还是如意聪明,扯的那么远,竟然扯回到自己兄弟身上。有孙道乾在,肃宗一定也会知道这事的,徐简日后不犯法,基本就稳坐爵位了。
“那我也是嫡长女,”徐婉如问,“为什么父亲常说,对我和婉淑一视同仁呢?婉淑喊宋姨娘为娘,我可不想这么喊。”
燕国公主的脸,分明黑了一下,又勉强笑了起来,“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源,你父亲以后不会这样说了,婉淑也不会再叫错了。”
“那红裙子呢?”徐婉如问,“母亲的孝期,一年都没满,婉淑就穿了条大红色的裙子。要不是她自己往自己身上倒茶水,我还不知道她在长衫下面穿了大红裙呢。”
徐婉淑的阴险和不孝,这下子,眼看就要在京城传开了。
宋红妆不忍心女儿背上这样的名声,就赶紧跪了下来,“公主,侯爷,都是婢妾的错,不关二小姐的事。”
“嗯。”燕国公主点点头,“婉淑错在穿红裙子出门,你错在没有看好她,两人禁足菊园一个月,好好反省。婉淑每天辰时到萱园的院子跪一个时辰,静思己过。下雨的话,就跪走廊上。”
今天的事,燕国公主不重罚不行。
一则扯上皇帝了,就必须表示对嫡长的尊重。
二则,昨天刚有小妾家人谋杀嫡长子嫡长女未遂,今天就有小妾的女儿在主母的孝期穿大红裙。
这样下去,别说外人怎么看忠顺府,燕国公主自己都觉得,实在是没眼看了。
第37章 惩罚
燕国公主给出的解释,十分公正合理。虽然她的脾气骄横,可做事也的确正大光明。
今天红裙的事,朱自恒听了燕国公主说的惩罚,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那个徐婉淑,并不是他妹妹的亲生女儿。
一个庶出的女儿,犯了不孝的罪名,眼下禁足罚跪的惩罚,都不是真正的惩罚。日后传到外面,那才叫真的惩罚,一辈子如影随形。这一点,在座的所有女眷,都十分清楚。
庶女在孝期穿红裙,一个妾室谋杀嫡长子,一个妾室让庶女喊娘,徐铮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名声,也已经坐实。
如果说,是一个妾室不安分,还能解释成运气不好。眼下是两个妾室不安分,问题就出在徐铮身上了。这样的男人,谁敢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谁知道进了门,他是否又要一视同仁,让妻子和妾室平起平坐呢。
就算徐铮再娶,也不可能找到比朱念心家室更好的妻子了。这样的继室,朱家完全有能力压制。
更何况,对徐家大老爷一家来说,这样的继室,也好过一个高门出身的弟媳妇。那种有背景有靠山,说不定还有手段的女子,实在不好对付。
小家碧玉来了侯爵府,不可能一下子就拿捏的起家中事务。更何况,继母难为,她总得生个自己的孩子。生孩子再耽搁几年,这忠顺府的事,基本上要留在老大一家手里了。
油水与否先且不说,自己家里管事,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也方便些。更何况,下人们踩低捧高惯了,县官不如现管,留下管事的权力,自然是好的。
所以,大厅里的人,除去徐铮跟宋红妆母子,谁都放下心结了。徐铭跟孙道乾,还说起了朝中的事情。徐铭虽然没有承爵,却得了个从六品的虚职,朝里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徐婉如看了一眼徐铮,心想,难怪他这么没用。有个这么强势又明白的娘,他没机会锻炼。
可话再说回来,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燕国公主这么一清二楚地处理矛盾,关键又抓的很牢,这徐铮看了这么多年,就没学会一星半点吗?
朱自恒和徐铭先送孙道乾走了,一路上说了许多好话,让他在陛下面前,务必美言几句。燕国公主说的,嫡长最高贵,这话,一定要让皇上知道。
孙道乾走后,徐铭和王氏也先告辞了。朱自恒跟燕国公主商量了徐简徐婉如回忠顺府的日子,就带着三个孩子走了。
徐铮刚打算走,燕国公主就黑着一张脸,把他给留下了。
“你们先走,铮儿留下。”燕国公主吩咐。
宋红妆母女红着眼睛走了,郭玉芙看了一眼,也乖乖地回望湖楼了。
“混账东西!”燕国公主对儿子,一向和颜悦色,可真要骂的时候,也不手软。
“娘,”徐铮叹了一口气,“你说如意这丫头,怎么处处让我不如意呢。”
“你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燕国公主说,“二丫头自己泼了茶水,栽赃如意,哭的那个叫理直气壮。是我,我也要教训一下她。你倒好,二丫头栽赃陷害的事,你一个字不提,如意反击泼了茶水,你却要她退让。你说,她能不跟你急嘛?”
“我,我,”徐铮抓了抓头,“婉淑不是比她小嘛?”
“比她小,也要有嫡庶之分,大的让小的,小的也要敬大的,否则她干嘛让?”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你宠的她们肆无忌惮了,宋红妆敢让女儿穿红裙子吗?”
“这不是就一次吗?”徐铮还狡辩。
张嬷嬷拿了条小小的红裙子出来,“这是上个月新到府里的金丝芙蓉缎,一年孝期都没到,她们就着急做新裙子了。这孩子一年三年得长多快,她就做了放箱子里?也就侯爷你相信,老奴是不信的。”
“张嬷嬷,看你说的……”徐铮讪笑。
“你就笑吧,”燕国公主冷笑,“你觉得一视同仁是对她们好,日后吃大苦头的,就是她们自己。你还别不信,今天这不孝的名声一传出去,婉淑以后的婚事,你就别想了。”
“什么?”徐铮惊呼了一声,“这不还有十几年吗,婉淑现在才五岁啊!”
“哼,”燕国公主冷笑,“你以为呢,一谈婚论嫁,连祖宗一辈的旧事都给你挖出来,更何况小时候呢。不孝的罪名有多大,你也在外面走的,不可能不知道。你倒是一视同仁了,可她把姨娘当娘了,说出去笑掉人的大牙。不孝还无知,都是你做的好事。”
“娘,婉淑也是您的孙女。”徐铮也想帮次女说几句好话。
“是,她心机多了些,也爱哭了些,可也是我的孙女。”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只是外界的评价,又不是我说了算的。庶女出嫁的时候,原本就比嫡女差一些,如意跟她的年纪又那么近,现在又有这么个名声,我不罚的重些,日后她更为难啊。”
“如意那丫头,”徐铮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是恨我啊,一开口就把皇上给扯上了。”
“你这么偏心,搁我身上,我也恨。”燕国公主说,“她还是个孩子,你为她着想一些,她自然亲近你,父女血缘的,又割不断的。”
“竹君的事,母亲打算怎么办?”徐铮总算是说到正事上去了。
“我打算过了年,先给竹君请封世子,再把你的亲事定下来,”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铮,“这次可得找人好好管管你的那些小妾了,一个个,都闹的太不像话了。”
“玉芙还好,”徐铮说。
“嗯,她倒是个好的。”燕国公主点点头。当年给儿子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果然是找对了。
燕国公主打算,过了新年,先跟宫里请了徐简的世子位置,再好好找一下徐铮的亲事。一年的重孝就要完了,是时候,给徐铮找个继室了。
前些年,是朱念心不管徐铮的这些妾室。这几年,朱念心病了段日子,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去世之后,这几个小妾就越发没谱了,是该找人好好管一管了。
第38章 糖球
与徐铮晦暗郁闷的心情不同,徐婉如跟徐简出门的时候,心情跟这冬日的阳光一样,透明地能飘起来。
徐简跟朱时雨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就要求出去跟着朱自恒骑马。朱自恒一笑,接了徐简到自己马上,又让朱时雨跟着吴笑。
天下所有的好东西,朱时雨都想跟徐婉如分享。所以,难得有机会骑马,朱时雨就唤徐婉如了,“如意,你也出来骑马啊,很好玩的。”
徐婉如在车厢里笑,姚小夏倒是掀了车帘,回头跟儿子说,“男女有别,你就好好跟着你吴叔吧。”
吴笑跟朱家,有个九转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朱家老太爷有过两个妻子,前面一位姓姚,生了朱自恒和朱念心。后面一位姓吴,是吴笑的族姑姑。
吴家破落之后,吴笑就跟着朱自恒做事。他脑子灵活,与人和善,跟朱自恒出门,姚小夏也放心许多。
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姚小夏一直称他为吴叔。细究起来,勉强算是朱自恒的幕僚加随从。
听见徐简骑马的笑声,徐婉如在忠顺府的憋闷,也算是放下了。
她重生才两天,却遇上了这么多糟心事。昨天抓了柳方一家子,偏偏那个徐铮还说她咄咄逼人,就因为她逼问了几句柳家的人。
若是她老老实实,说不定一早就柳婆子和柳方联手给淹死了。若是她老老实实,说不定昨天夜里就被人给杀了。真是不知所谓的糊涂虫,该管的不管,不该批评的,他事事关心。
今天一起床,明明只是口渴想喝杯茶,却惹出这么多风波。徐婉淑先是演戏,再是自残,扯完淡,她还得对付一个偏心偏到胳肢窝的糊涂爹。
徐婉淑的红裙他看不见,徐婉淑喊姨娘为娘他不指责,他就指责徐婉如没有让徐婉淑。大四个月就要让一辈子,美的他,怎么不上天成仙算了呢。
徐婉如腹谤不止,姚小夏见她面色一会儿怒一会儿嗔,就知道她在想这两天的事。
“可怜的孩子,”姚小夏笑着搂了徐婉如在怀里,“别想那么多,到舅舅舅妈那里,咱们好好吃喝玩乐一番,要什么吃的,都告诉舅妈。”
徐简耳朵尖,在车外听见了,就喊,“要糖葫芦,要糖山药!”
不一会儿,朱自恒掀了车帘,塞了两个糖葫芦在徐婉如手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徐婉如大笑,分了一个给姚小夏。跟真心喜欢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实在舒服。虽然只是一个糖球,却甜蜜如斯。
姚小夏也是个爱玩的,偏偏掀开车帘,冲后面那两个小子喊,“你们在马上吃东西可要小心啊,这签子往嘴巴里一扎,就不能说话,不能吃饭了。嘴巴里有洞,一喝水就漏!”
徐简被她一吓,顿时不敢吃了,只把糖葫芦打横放着,一脸想吃不敢吃的模样。朱时雨却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他横过糖葫芦,拿手捏下来一个,放了嘴里,继续吃的开心。徐简有样学样,也模仿起来了。
姚小夏笑着收回脑袋,随意吃着,说,“我这个有些酸,你的呢?”
“也酸,”徐婉如嗜甜如命,却很怕酸。这点,跟朱念心是一样的。
姚小夏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沉默了。她到朱家的时候,朱念心还没出嫁呢。现在,朱念心弃世快一年了,留在这世上的子女,却这么孤苦无依。
徐婉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跟着沉默了。
慢慢啃着糖葫芦,徐婉如突然问了一句,“舅妈,你说父亲为什么讨厌我?”
“没有,”姚小夏一愣,“他可能觉得,你是嫡长女,所以要求严格一些。”
“舅妈,你就别骗我了,”徐婉如放下糖葫芦,唇色艳的,就像九月的骄阳一般。
“如意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情,所以才这样觉得吗?”姚小夏小心探究。
“是,也不是。”徐婉如点点头,“你看昨天,那个柳方蹦起来朝我扑了,他还说我咄咄逼人。有一丁点为我考虑的心情吗,我觉得没有。还有今天,早上几乎全是徐婉淑的错,可他全当没听见,只抓了我泼茶水,端着架子教训我,要我孔融让梨。我又不是不懂孔融让梨,当然反问他了。”
“侯爷可能是一时着急,说的话不中听,”姚小夏安慰说,“说不定,他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呢。”
“可关心与否,这个感觉得到的,”徐婉如摇摇头,“我觉得他没有关心我的心,倒是有讨厌我的心。”
“有时候,有些事也讲方法的。”姚小夏说,“比如孔融让梨的事,孙御史在场,你提到皇上,这事就严重了。其实,问到你大伯父,就可以打住了。”
徐婉如笑的没心没肺,“我就想让皇上知道!父亲这么看不上我们兄妹,我可担心竹君的位置了。”
“你啊,”姚小夏苦笑,“怎么跟你舅舅一个德行呢。”
“是不是因为我这样做,他才不喜欢我呢,”徐婉如有些奇怪,“可竹君又没碍着他什么,莫非,他还因为我,所以讨厌竹君?”
“做事留余地,日后好相见,”姚小夏笑,“以后你会慢慢懂的,姐妹间相处,有时候不用那么决绝的。”
“舅妈是说泼茶的事嘛?”徐婉如问。
姚小夏点点头,“你这样泼了她,日后宋姨娘跟二小姐,就会永远针对你了。”
“我知道,”徐婉如点点头,“可是,我不泼,她们也一样针对我,还不如泼了,明着来。而且,徐婉淑的小伎俩太多了,按她的套路来,耍诡计,动手脚,还要装哭,我防不胜防。还不如,一开始就挑明了立场,让她不敢靠近我,省去许多麻烦。”
“也好,”姚小夏吩咐,“你以后见她的时候,尽量挨着燕国公主,别落单了。这种小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想到徐铮那么维护徐婉淑,姚小夏有些担心徐婉如的处境。万一当着徐铮的面,徐婉如又一杯茶泼过去,真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徐婉如歪在姚小夏怀里,咯咯咯笑了,“父亲要是偏心,我就再给他扯到皇上头上去,看他敢不敢了。”
姚小夏有些心酸,心想,她硬拉了嫡长子出生的皇上做挡箭牌,想来,也是无可奈何吧。
第39章 胡同
马车过了柿子胡同,就到了翡翠胡同,再过去,就是朱家的宅子了。
徐简跟朱时雨在外面笑,徐婉如就听见马蹄声,滴答滴答,一阵风一样往宅子里去了。
到了门口,白嬷嬷和白玉下了马车,打起帘子,放下凳子,扶着徐婉如跟姚小夏出来。
徐婉如搭着姚小夏的胳膊,跳了下来,吓的白嬷嬷啊哟了一声。
姚小夏笑,“没事,没事,如意厉害着呢。”
徐婉如也笑,她活了四十几年,可面对自己的长辈,多少有些少年的心。
白玉突然问,“那个,是跟着如意小姐的蕙兰吧?”
徐婉如凑过去一看,点点头,“看着像。”
翡翠胡同口有两个人,一个妇人穿了件绛紫的褙子,藕荷色的长裙,一个丫头穿了件浅绿的比甲,葱色长裙。
那丫头往姚小夏的方向看了一眼,拉着妇人,一眨眼就进了胡同口的宅子。那个穿绛紫褙子的,明显就是徐婉如屋里的秦蕙兰。
“那是礼部主事苏长治的宅子,”白嬷嬷说,“蕙兰的姐姐在苏家做乳母,好像带的三小姐。”
“苏落雪?”徐婉如大吃一惊,她以为,她和苏落雪的交点,是在陈奇可之后。
没想到,她屋里的管事娘子,竟然和苏落雪的奶娘是亲姐妹。那前世秦蕙兰给她出的歪点子,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应该是,”白嬷嬷点点头,只以为徐婉如来往朱府多次,可能见过邻居家的孩子。“这蕙兰也真是的,明知道如意小姐要来我们家,她也偏偏这个时候来。”
秦蕙兰是朱念心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跟着她,从朱家嫁到忠顺府的。徐婉如回舅舅家,秦蕙兰自然也是知道的。主子就在边上,她却充耳不闻,只做没看见。这样的刁奴恶仆,姚小夏也不能忍了。
“公主打发她去大兴的庄子了,”姚小夏微微一笑,“大概是来跟她姐姐告辞的,白嬷嬷,你和张嬷嬷熟,把今儿这事跟她说说。”
白嬷嬷点点头,扶着姚小夏进了宅子。
徐婉如心里,就越发奇怪了,这秦蕙兰,到底是怎么混进朱念心的陪嫁队伍?做事懒惰取巧,事后推卸责任,被主子罚了,还能到主子面前摆脸色装看不见。这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仆啊。
前世,徐婉如看上陈奇可,秦蕙兰就天天在她耳朵边夸他。越夸,徐婉如就陷的越深。要说陈奇可拿得出手的地方,只有一个状元头衔。他的家室虽然不差,却不是侯爵府会结亲的人家。
徐婉如见惯美人,陈奇可在她眼里,不过是中人之姿。就因为他对徐婉如不理不睬,所以徐婉如就更是非他不可。
至于性格脾气,徐婉如活了四十几年,也不知道陈奇可究竟是个什么性格脾气。说穿了,不过是求不得,所以她才苦了这么些年。
陈奇可的祖父是国子监祭酒,算得上诗书世家的领袖人物,朝中人脉广泛。这样一个新科状元,对朝中有适龄女儿的官员来说,都是个金龟婿。
苏落雪的父亲,当时已经是礼部侍郎了,他家中嫡出的二女儿苏落梅,跟苏落雪的年纪,只差了几个月。如果苏家和陈家结亲,怎么也不会轮到苏落雪的。苏落梅迟迟没有定亲,自古嫦娥爱少年,她对陈奇可,不见得没有心意。
电光石火间,徐婉如突然明白了,只怕,秦蕙兰一开始,就是苏落雪的人。
陈奇可金榜题名,不知道成了多少闺中女儿的梦中情人。跟徐婉如一样,喜欢陈奇可,还非他不可的女子,只怕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个。而京城里面,相中陈奇可的官员,更是不少。
只是,能逼着陈奇可结亲的,却寥寥无几。徐婉如有个溺爱她的祖母,这祖母偏偏还是大长公主,和宫里的太后,姑嫂间有些情分。她一开口,就给徐婉如求来了一个太后赐婚。
徐婉如美则美矣,在陈奇可眼里,却是拆散他和苏落雪仇人。再加上,秦蕙兰出的那些馊主意,徐婉如的人品,更是入不了陈奇可的眼睛。
想到这里,徐婉如叹了一口气,原来,她才是苏落雪手里的一枚棋子。
她以为,是自己强抢了陈奇可。其实,陈奇可注定会被别人抢走,苏落雪根本就没能力留下这么个抢手的香馍馍。既然注定要被抢走,不如安排一个简单愚蠢的主母。徐婉如就是很好的人选,霸道又愚蠢,身边还有个奸细。
徐婉如站了门口,朝着胡同口望去,眼里全是怒火。姚小夏看见了,以为她生气了,秦蕙兰装作没看见她这个主子,还不是仗着没人惩罚她。
“我让白嬷嬷去说了,”姚小夏安慰徐婉如,“不让他们夫妻去一个地方。”
“别,”徐婉如摇摇头,“别分开他们,我许诺过的。”
姚小夏点点头,“如意还是太好心了一些。”
徐婉如微微一笑,哪里是她好心,不分开,才有人日夜折磨秦蕙兰啊。
忠顺府是阳和卫一带起家的,阳和卫就在大同往东一百里的地方,和北边的鞑靼挨的十分近。
徐坤封了忠顺公,徐家的一支就搬到京城来了,在京城附近置了田产庄子。可京城高官多如狗,附近的田地又贵又少。所以,忠顺府的大部分田地庄子,都在大同附近。
白嬷嬷如果去和张嬷嬷说了,秦蕙兰夫妻,必定会给派到大同。如果秦蕙兰的丈夫知道,自己丢了府里的管事位置,还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排到大同,原因就是秦蕙兰。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徐婉如心知肚明。
“姐姐,你们怎么这么慢啊!”徐简从里面出来,笑着说,“我和舅舅一早就到了。”
“你们骑马,我们坐车,怎么比嘛,”徐婉如笑,“骑马好玩吗?”
“好玩,”徐简看了一眼朱自恒,“下次让舅舅带你骑。”
“那你呢?”徐婉如问。
“那我跟吴叔,”徐简有些不好意思,他为人腼腆,喊了吴笑,就有些难为情了。
众人见了,都哈哈大笑。
第40章 骆驼
白玉带着徐简和徐婉如去侧院,就挨着朱自恒夫妻的院子,却也自成一统。
朱时雨不放心,跟在徐婉如后面,也进了侧院,不时指点白玉,这个要怎么放,那个要怎么摆。
八宝架上放了个三彩的胡人骆驼像,深目高鼻的胡人,弹着琵琶仰着头,不知道多少惬意,多少欢快。
徐婉如多看了几眼,朱时雨就很高兴地说,“这个是我小舅舅去西域带回来的,我觉得如意一定会喜欢,就拿来给你摆着看了。”
“是很好看,”徐婉如笑,“他好像很开心。”
徐简却已经踩到杌子上,拿了胡人骆驼像。雕像有些重,他一个没拿稳,差点摔了。白玉赶紧给接着了,看他喜欢,就摆了小案子上。
这骆驼像,也是朱时雨的心爱之物。只是,为了徐婉如,他才拿了出来。没想到,徐简差点还给摔了,朱时雨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可他是主人家,不至于为了个雕像,就跟客人吵架,所以,只得忍了下来。
“姐姐,”徐简问,“这个就是骆驼吧。”
徐婉如点点,其实,京城也有很多骆驼,她被休的头几年,就住在陈家在郊区的宅子里。每天,院子门口都会经过许多骆驼,驮着各色货物,往京城里赶。
“小雨,你见过骆驼吗?”徐婉如突然问。
朱时雨点点头,“舅舅去西域的那次,我和娘去郊外送他了,那里就有骆驼。”
“真的嘛?”徐简眼睛一亮,“背上真的有两个凸起来的?”
“嗯,”朱时雨笑,颇为得意,“那个叫驼峰,还有的骆驼,只有一个驼峰。”
“一个?”徐简有些犹豫,“一个可怎么驮人啊?”
“哈哈哈,”徐婉如笑了起来,说,“坐的高,望的更远……”
听见侧院里的笑声,朱自恒喝着茶,很是放松。
“夫君,”姚小夏换了家常的衣服,问,“你还记得,妹妹有个陪嫁叫秦蕙兰的嘛?”
“记得,”朱自恒对朱念心的事,事事都很清楚,“不是说,嫁给忠顺府的一个管事了嘛。”
“就是她,”姚小夏说,“她在如意屋里做管事娘子,前次落水,就是她看管不力。公主要罚她,她却到如意面前挑拨,被如意骂了。公主打发了他们夫妻去京郊的庄子,刚才,就在我们面前,去了胡同口的苏家,装的没看见我们似的。”
“还有这等事?”朱自恒皱了下眉毛,“忠顺府是怎么回事,小妾乱成一锅粥,下人又没个下人的体统?”
“这秦蕙兰是我们陪嫁的,”姚小夏说,“可我看,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如意和竹君这两个主子。”
“有人给她好处了?”朱自恒问。
姚小夏摇摇头,“眼下还不清楚。”
“一定是,”朱自恒点点头,“我派人盯着他们夫妻,这般目无主子的,打死了干净。”
白玉捧了食盒过来,朱自恒下了早朝,还没用过早膳,就去忠顺府了。
姚小夏跟孩子们在萱园用过早膳,这会儿,一边给朱自恒摆早点,一边问,“夫君,你说这两天的事,怎么就这么集中啊?”
“说不定,平时都这样,徐铮的几个小妾没王法,也不是今天开始的。”朱自恒叹了一口气,拿着筷子说,“不过是凑到一起罢了。”
“我有些担心,燕国公主那么爱面子,我们给捅到府尹那里了,今天又捅到孙御史那里,”姚小夏说,“我怕她日后……”
“哼,”朱自恒鼻子里哼了一下,说,“燕国公主也愿意捅出去,不止我们。”
“什么?”姚小夏因为朱念心的缘故,对燕国公主好面子的事,也是一清二楚的。
“她得给新人打扫房屋腾地方啊,”朱自恒说,“一年的重孝就要满了,徐铮也该开始找继室了。”
“真的?”姚小夏问,“侯爷不是身体不好嘛,怎么就那么快?”
“正是因为身体不好,燕国公主才更着急啊。”朱自恒说,“总得找个合适的人照顾徐铮,家里的事,也该有人管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小妾让庶女喊娘,孝期里红裙子随便穿,那个滥赌杀人的,就更别提了。”
朱自恒自顾摇头,他们家里,就比忠顺府好很多。当家的人,男主外,女主内,清清楚楚。哪里像忠顺府,里外不分,嫡庶不分。
“那个郭姨娘,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姚小夏说,“昨儿晚上,还有今天早上,不该说的话,一句都没多说。”
朱自恒冷笑了一下,“只怕,这人才是继室的大敌呢。”
“不会吧,”姚小夏自己觉得,她在女人堆里也混过一段日子,怎么会看不出,谁是不好相与的,谁是好相处的。
徐铮的这三个妾室,宋红妆太嚣张出身又太低,内心有多自卑,行为就有多乖张。投射到她女儿徐婉淑身上,就想让徐铮一视同仁。真一视同仁,徐铮就该给徐婉淑找个身家清白的母亲,怎么会找个倡伶,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柳色是丫鬟出身,照顾人还行,却偏偏愚昧。遇上个重男轻女不知道好歹的母亲,又有一个滥赌黑心肠的兄弟,作奸犯科是迟早的事。
反而那个郭玉芙,清清白白的出身,做事也极有分寸,怎么看,都是这三个人里面,最好相处的。
所以,朱自恒说郭玉芙最难相处,姚小夏不相信。
朱自恒笑,看了一眼妻子,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我就说嘛,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朱自恒说,“徐铮找继室,本来就不可能高过我们家了。这次嫡庶的事情一闹,燕国公主必定会找一个嫡出的女子。你说,谁家嫡出的女儿,愿意给徐铮做继室?家室必定好不到哪里去了。”
“继室出身低,日后生的孩子,就不会争夺爵位。家和万事兴,燕国公主也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朱自恒说,“可偏偏这样的继室,跟郭玉芙是一类人,什么都比她好一点,两人放到一处,你说,她们会不会斗个死去活来?”
第41章 吴氏
“有道理!”姚小夏笑,“只要不害到我们如意和竹君,她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去。”
朱自恒放下茶杯,示意白玉加水,“看起来,这次是我们要公开。其实,是燕国公主想公开家务事,处理了一个有威胁的柳姨娘,敲打了一个不安分的宋姨娘,留下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和继室慢慢斗。”
“宋姨娘的两个孩子,”姚小夏想了想,说,“我觉得侯爷太偏心了一些。”
“哼,”朱自恒冷哼,“就他那个猪狗不如的心,爱偏哪偏哪里去。这次的事,多亏了如意,竹君的爵位是拿定了。”
“那个二小姐,实在是大人都比不上啊,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机。”姚小夏说,“我怕如意跟她一起,以后会吃亏。”
“让如意少跟她接触吧,”朱自恒说,“如意也不笨,只是跟这种人玩手段,未免掉价。她孝期穿红裙,喊姨娘为娘,这些事以后谈亲的时候,必定会被人搬出来说。再加上,有个倡伶出身的生母,她以后的日子,跟如意不是一个层次的,不提也罢。”
“等竹君承爵了,就是如意最大的靠山了,”姚小夏点点头,“等他们都定亲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嗯,”朱自恒点点头,他觉得如意和朱时雨不错。可眼下孩子都很小,朱家在地位上,也比不上忠顺府,只能日后再说了。
这时,白嬷嬷进来了,“老爷,夫人,老夫人问,如意小姐和竹君公子好了没,想让他们过去。”
“我陪他们过去,”姚小夏点点头,“你去侧院领孩子们过来吧。”
白嬷嬷领命出去了,姚小夏的脸上,有些愠怒。
“他们还打徐铮的主意?”朱自恒啪地一声,放下杯子。
姚小夏点点头,“老夫人倒是听进去了,念慧似乎想不通……”
“我也去见见,”朱自恒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朱家老爷子朱立言,年少时娶了姚氏,生有一子一女,就是朱自恒跟妹妹朱念心。姚氏美貌却体弱,生了朱念心,没多久就去世了。朱立言续娶了吴氏,又生了一子一女,也就是次子朱自慎和次女朱念慈。
朱自慎早已成亲,可朱念慈却迟迟未嫁。她原定了吏部员外郎赵朴的独子赵鹏程,十八岁出嫁前夕,赵鹏程在酒楼喝酒闹事,与人争夺歌女,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虽然是脑袋着地,却没有当场摔死。
赵家扛着个口吐白沫的儿子回家,不着急治疗,反而来催朱家,要求朱念慈马上出嫁。谁都知道,这赵鹏程,马上就要鹏程万里,飞去西天如来世界了。朱家自然不答应,只说这么着急,没法准备嫁妆。
其实,婚前就在当年九月,也不过两三个的时间了,嫁妆一早就备下了。只说,谁遇见这样的事,都不愿意嫁掌上明珠了。这一过去,不就是守活寡了吗。
果然,不出三天,赵家就挂上了白布,赵鹏程死了。可他一死,却是朱念慈噩梦的开始。
酒楼上推死赵鹏程的,明明是内阁大学士孙友亮的孙子孙望贤,却有一个酒楼的小厮出来顶罪。孙家用钱买了替罪羊,好好安置了酒楼小厮的家人,避开了官司。
大学士孙友亮权高位重,酒楼的事情,又掩盖的天衣无缝,赵鹏程就这么白死了。赵家奈何不了孙家,就找朱家麻烦。
当时,朱家老爷子朱立言,已经是工部郎中了。可工部贱,礼部穷,朱立言在朝中,没什么人脉,被赵家死咬着不放,说他没有德行。
为了女儿的幸福,朱立言干脆致仕了事。这样,以后朱念慈再嫁,朝中的百官,也不会对一个致仕的人家,指指点点了。
而且,当时朱自恒在礼部,也已经站稳脚了。有了礼部尚书潘知远的引荐,朱自恒跟三皇子,关系不错。
现在,三皇子登基成了肃宗,朱自恒也到了户部,狠狠地压制了当年的赵家。朱家才算雨过天晴,可以安排朱念慈安心出嫁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以前,朱念慈只求嫁个小小的官宦人家,安稳一生。偏偏,赵家就是不让,三番四次地上门来闹事。只要听见她议亲了,赵家的女眷就组团上门,披麻戴孝,非说她不守妇道。
后来,朱自恒压住赵家了,朱念心却去世了。朱念慈对这个姐姐,一直很是羡慕。她们虽是姐妹,却没什么来往。朱念心太美,朱念慈不敢与她同出同进。
她们姐妹差了三岁,朱念心是个小美人的时候,朱念慈还是个黄毛丫头。朱念心名动京师的时候,朱念慈也只是个清秀少女。
朱念慈又是吴氏所出,素日跟着吴氏的时候更多。也就早晚请安,才能见到姐姐朱念心。
朱念心有这样的美貌,还有对极爱她的兄长和嫂嫂。姚小夏和朱念心是姑表姐妹,后来又成了她的嫂子,两人关系极好。朱念心总跟着嫂子,跟朱念慈更没什么来往了。
直到朱念心的美貌,给她带来了一桩侯门婚姻,朱念慈才觉得,美丽真是重要。
别的小姐嫁人,总是嫁给谁谁谁的儿子,哪个侯爷的长子,哪个高官的次子。可朱念心却是去做侯爵夫人,一进门,就是超品的贵夫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忠顺府的燕国公主不好相处,可谁家婆婆好相处了?所以,朱念慈对朱念心的羡慕,无处不在。
再加上,她自己的婚事,因为赵鹏程摔死,落的个不上不下的处境,朱念慈就更羡慕朱念心了。
虽然,朱念心在侯爵府,也过的不怎么开心。
可是这些,朱念慈既看不见,也不愿意看见。在她眼里,朱念心过着天堂一样的生活,珠玉成堆,翡翠如山,想什么,就有什么。
被赵家人闹了这么些年,朱念慈今年也二十一岁了。这个年纪,嫁谁,都只能当个继室了。
既然要做继室,干嘛不嫁个最好的呢。而且,徐铮也才二十六岁,英俊不说,身份还那么尊贵。
第42章 小姨
朱念心死后,老是破坏朱念慈婚事的赵家,也被朱自恒给压制住了。
朱念慈看见姐夫徐铮的好处了,朱家的老夫人吴氏,自然也看见忠顺府的好处了。
忠顺府虽然是侯爵府第,可人事并不复杂。
燕国公主和宫里,关系密切。徐铮的三个兄长,在燕国公主手下,也一直老老实实。
就凭吴氏,当年是没法给朱念心找这么一桩婚事的。正因为宫里给皇子选妃,徐铮去御花园看昭阳公主,才遇上了朱念心,一见钟情。
前人挖井后人吃水,吴氏就动了心思,想把自己的女儿朱念慈,嫁给徐铮做继室。
朱念慈的年纪,就比朱念心小了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过了新年,就奔着二十二去了,除去给人做继室,几乎不可能做人原配了。
既然都是做继室,自然要选个条件好的。看来看去,忠顺府的徐铮,最为合适。徐铮年纪轻,才二十六岁,身份更好,是个侯爷。家中妻妾的关系也简单,有这么个厉害的婆婆坐镇,小妾也不敢捣乱。
前面病故的夫人,又是朱念慈的亲姐姐,剩下的两个孩子,又是朱念慈的外甥外甥女。别的不敢说,让朱念慈去照顾姐姐留下来的孩子,燕国公主一定更放心。
如果朱念慈也生了儿子,就算是徐简承爵,他对抚养自己长大的继母,又是小姨的,也不会亏待到哪里去。
所以,朱家老夫人和老爷子,统一了想法,打算让朱念慈去做徐铮的继室。只是,这一点,朱自恒却不愿意。
朱家老夫人吴氏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朱自恒带着妹妹,就在她手下讨生活长大,不可能不知道。
吴氏刻薄寡恩,明面上什么错都挑不出,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手脚。要不是朱念心实在太美,朱自恒实在是有本事,这两孩子,一早就毁在吴氏手里了。
如果让朱念慈去照顾徐简跟徐婉如,朱自恒知道,必定是自己童年的再现。朱念慈没有吴氏狠辣,可她的智囊团,就是吴氏本人。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雨磨炼,吴氏的手段,只会更加炉火纯青。朱念心胆小懦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厉害的后妈吴氏。
朱自恒可不愿意,给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找这么一个后妈。所以,徐简跟徐婉如来了朱家,并不着急去给老爷子和老夫人请安。
吴氏见他们没有动静,反而派人来请了。为了个侯爵夫人的位置,她们可真够拼命的。装慈爱装到这个份上,朱自恒很是看不起。
老爷子听了吴氏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亲小姨去做后妈,自然比外面来的后妈更好。其实,外面来的,还能分清对错,出问题的时候,说个清楚明白。
可如果是亲小姨,外祖家是帮后妈呢,还是帮徐简徐婉如?朱自恒自然要帮自己外甥外甥女,可朱家除了他,还有别人啊。
如果朱念慈也生了儿子,她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承爵呢?徐简的性命,还安全吗?就算留了他一条命,下点毒药,让他卧床不起,甚至断条胳膊断条腿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问题,如果是别的后妈,朱自恒自然会小心谨慎地对付。可如果是朱念慈呢,一旦公开后妈的恶毒之处,就会毁了徐简的外家。
本来,外家是一心一意帮徐简的,可这样一个后妈,外家的力道,就分了好几股,对徐简来说,不是好事。
所以,朱自恒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吴氏的女儿,去做徐简徐婉如的后妈。
徐铮好美色,朱念慈的颜色,实在不够瞧。
更何况,朱自恒也知道,朱念心因为宋红妆的事,跟徐铮之间有心结。看徐铮对女儿徐婉如的态度,就知道他对朱念心,颇有记恨。如果是这样,徐铮更不会选朱念慈了。
这事,朱自恒跟父亲朱立言谈过,提到徐铮和朱念心的心结。所以,朱立言倒是听进去了,可吴氏痰迷了心窍,仍旧想让女儿去做侯爵夫人。
所以,朱自恒一用好早膳,听见吴氏派人来催徐简徐婉如了,他就很是愤怒,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姚小夏担心丈夫,也跟着起来,谁知,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白玉眼明手快,一下子扯住了姚小夏。
朱自恒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姚小夏坐下了,“白嬷嬷,你去请下大夫。”
朱时雨领了徐简徐婉如,正从侧院过来,看见姚小夏躺了美人榻上,就很担心。
“娘,你怎么了?”朱时雨拿了手,去摸姚小夏的额头。
姚小夏的脸色苍白,朱时雨很是害怕。他见过朱念心,朱念心去世的时候,脸色也是如此。
徐简抓了徐婉如的手,“姐姐,我害怕。”
徐婉如也知道,徐简应该是想起朱念心了,只得半抱着他,“舅妈应该是累着了,昨晚没睡好,你别怕。”
“那睡一觉,就会好了吗?”徐简问。
徐婉如点点头,姚小夏应该没事,她能活到朱时雨金榜题名呢。只是舅舅,却死在她出嫁的那一年。没了朱家的帮助,她在陈家,自燕国公主死后,就成了个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徐婉如突然落泪,徐简见了,也跟着哭了。
他们两人一哭,朱时雨也跟着哭了。朱自恒很是无奈,只得抱了徐婉如,又拖着徐简和朱时雨到了一边。
他也很担心妻子,可孩子们一哭,他实在是手足无措。
不一会儿,白嬷嬷就带着张大夫进来了,张大夫的医馆,就开在翡翠胡同和柿子胡同的交叉口,到朱家,没多少距离。平时,朱家有什么事,也都找的他。
张大夫已经五十多岁了,养了一把山羊胡子,有些花白。一进院子,就看见三个孩子红着鼻子。
“哟,这是大小姐的双生子吧,”张大夫看了一眼徐婉如,“一个比一个漂亮啊。”
朱时雨跟张大夫相熟,见他来了,就赶紧上前,拽着他的药箱,“我娘病了,脸色很难看。”
朱自恒赶紧引着张大夫,去了姚小夏的榻前。
第43章 表妹
张大夫进了屋子,拿了块帕子,放在姚小夏的手腕上。
把了好一会儿脉,张大夫点点头,收了帕子,“夫人这是累着了,老夫开个方子,好好养一养,也就没事了。只是,她才两个月,你们怎么也不小心一些。”
“两个月?”朱自恒一愣,随即开始傻笑,“我都不知道。”
朱自恒一辈子都是个聪明人,很少犯错,可听说姚小夏有孕,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赶紧吩咐张大夫开些补药,让姚小夏好好调养一下。
张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叹气,“你也不是第一次当爹,怎么还这样毛手毛脚的呢?”
他是看着朱自恒跟朱念心长大的,所以,言语之间,并没什么忌讳。
姚小夏明明苍白着一张脸,听了他们的对话,却有些脸红。她自己是有些知道的,上个月,就没有换洗。
等张大夫一走,朱自恒就怪她,“你怎么都不跟我说的呢?”
姚小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嘛。”
“哎,真是的,”朱自恒又是笑,又是怪她。
徐简看不懂了,问徐婉如,“舅舅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朱时雨听了,就解释,“我爹一向不干脆,依我看啊,是真高兴假生气。”
“你小子,”朱自恒突然一指头弹在朱时雨头上,“以后别累着你娘了。”
朱时雨赶紧躲开,藏到了徐婉如背后。
朱自恒看了一眼妻子,“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带孩子们去见老爷子和老夫人吧。”
姚小夏点点头,“那午膳回来吃,我让他们准备些如意竹君喜欢的。”
徐婉如跟着朱自恒,就往朱家老太爷住的荷香榭去了。
朱家的院子,不如忠顺府华美,可也有片小小的池塘,养着一湖的莲花。这会儿冬天,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几只水鸟飞过。靠岸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冰,再降温的话,只怕整个池塘都要冻起来了。
徐婉如自从落水之后,也不怎么怕水了。
朱自恒牵着她,稍微靠近了一下水边,她也没有什么惧意。
“现在不怕水了吗?”朱自恒问。
“嗯,”徐婉如点点头,“都落过水了,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哈哈,暂时别让人知道了。”朱自恒笑,姚小夏有孕,他的心情很好。
朱时雨跟徐简,这会儿正围着水边乱跑,白玉跟在他们后面,跑的小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跑的。
徐婉如一边走着,一边算着,姚小夏腹中的,应该就是表妹朱秋语了。朱秋语的生日,就在九月十七。比徐婉如跟徐简,就迟了一天,跟她自己亲哥朱时雨,正好是同一天。
朱时雨更像姚小夏一些,朱秋语更像舅舅朱自恒一些。所以,朱秋语的外貌,有几分像徐婉如。比起徐婉淑那个异母妹妹,朱秋语反而更像徐婉如的亲妹妹。
朱秋语小了徐婉如六岁,自小就是她的小尾巴,走哪里跟哪里。徐婉如前世虽然跋扈,对这个妹妹,却是不差。
一方面,朱家舅舅和舅妈对她是真好。另一方面,朱秋语为人纯真,没什么心机。徐婉如跟她一起,很是舒服。
再一想,朱时雨倒是个九曲十八弯的性格,没想到,他妹妹倒是纯真。估计,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吧。
徐婉如心想,假如自己有舅舅舅妈这样的父母,还有一个朱时雨这样的哥哥,应该也跟朱秋语一样,觉得世上没有坏人吧。
前世,徐婉如出嫁比较迟,十八岁才完婚。舅舅去西域出差,却死在路上,消息回来的时候,徐婉如已经成亲。
朱时雨颓废了好几年,看父母一死一病,才打起精神读书,三年后中了进士,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朱时雨刚进翰林院,舅妈姚小夏就病重了。当时,朱秋语才十五岁,并不着急婚事,反而是朱时雨的前程,可能会受影响。
当时燕国公主刚去世,徐婉如在陈家被禁足,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听说表妹朱秋语,急匆匆嫁给了苏落雪的三弟苏继芳。
苏继芳是苏家嫡子,可他自小就是个纨绔。按理,朱时雨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把妹妹嫁给这么个东西。
徐婉如出不了陈家,只隐约听说,似乎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苏继芳当时二十一岁,朱秋语才十五岁,真要有什么不光彩的事,一定也是苏继芳干的。
朱秋语的婚事,听说非常快也非常简陋,她出嫁之后,姚小夏就病死了。朱时雨丁忧,辞了翰林院的事,在家又呆了三年。
紧接着,英王夺了侄子太子的位置,自己登基称帝了。英宗大肆清理朝臣,朱时雨因为丁忧在家的缘故,躲过了大清洗。而陈奇可因为从龙有功,已经是英王的重臣了。
次年,忠顺府灭门,陈奇可请旨休了徐婉如。朱时雨想让徐婉如去他家,可英宗的圣旨一下,非让徐婉如留在陈家,饱受折辱。
期间,朱时雨来看一次徐婉如,嫁到苏家的朱秋语,就被连累一次。徐婉如于心不忍,再不让朱时雨上门。
算起来,前世也罢,今生也罢,都是朱时雨来看望徐婉如,连她跟陈奇可的过节,都是朱时雨帮忙报仇雪恨的。
徐婉如重活一世,再不愿意招惹陈奇可那样阴险毒辣却又懦弱势利的小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明明身边的人,都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就只看上陈奇可这么个败类呢。
像陈奇可这样的人,跟苏落雪才是天生一对啊,徐婉如暗下决心,今生,一定要帮苏落雪提前实现愿望。免得,她又找个正室去折磨。
至于苏家,徐婉如前世并不愿意主动去了解。可她已经嫁到陈家了,苏落雪又是个贤惠温柔的二房,陈府里夸她的声音,自然不小。
听说,苏家就是个妻妾不分,嫡庶不分的人家。苏夫人生了长女次女,长子三子。苏落雪的生母蒋姨娘就生了次子和三女儿。
陈府里的人都说,苏家的蒋姨娘很能干,处处压着苏夫人一头。可具体如何,谁也不清楚。看子女的数量,还是苏夫人更胜一筹。
第44章 家人
朱自恒带着孩子们,进了荷香榭。
老太爷还在书房里看书,老夫人吴氏,却坐在窗口的炕上,正跟女儿朱念慈说着话。
冬日的阳光,就斜斜的,从窗口投到炕上,罩在吴氏和朱念慈的背后。
吴氏一看见徐简和徐婉如,突然笑的跟朵花一样灿烂。
“如意和竹君来了啊,”吴氏伸了伸手,揽住徐简,“让姥姥好好看看。”
徐简有些不好意思,朱家的人,一向最喜欢他姐姐徐婉如。舅舅如斯,舅妈如斯,朱时雨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朱老夫人和小姨朱念慈,对他最是喜欢。每次见面,第一个就抱他。
徐简长的,并不像朱念心。所以,吴氏见了他,心中最没压力。反而是那个徐婉如,小小年纪,却长了一张朱念心的脸。
出嫁之前,朱念心见了吴氏,每次都很谨小慎微。可她出嫁做了侯爵夫人,对吴氏就没那么客气尊重了。所以,看见朱念心的脸,吴氏心中,多少有些气闷。
再加上,朱念心的母亲姚氏,据说就是个绝色美人。所以,吴氏做了朱立言的继室,总有些跟姚氏较劲的味道。可她生的子女,外貌能力,都比不上朱自恒跟朱念心。现在的朱家,算起来,朱自恒才是一家之长。
老爷子朱立言已经颐养天年,在家读书养鸟,含饴弄孙,并不管家室。次子朱自慎在河间府做一个小小的八品经历,怎么都挪不出这个坑了。
赴任之前,朱自恒把河间府说的天上地下,不知道多少好。谁知道,朱自慎去了河间府,头上一大堆官吏上司,处处要打点。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河间府在济南府和京师直线距离的中间,位置不算差,地方也算富庶。可偏偏这样的好地方,小官员是不愿意挪动的。
顶上的知府知州要换人,可下面的小官吏,多是本土人士,有官当还管着自己家的地盘,谁愿意走啊。偏偏京城来了个空降户,大家还不使劲折腾朱自慎啊。
朱自慎读书不成,只得捐官,朱自恒在朝中有些手段,就帮他在河间府找了这么个位置。
朱自慎在吴氏手里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是一回事,为人处世也差到的很。人生地不熟的,他先是摆架子,被人折腾了一番,就开始装孙子,总之是各种不痛快。
现在,朱自恒又换到户部了,河间府的人,对朱自慎也好了一些。可无论他怎么哀求,朱自恒就一句话,要是河间府你都干不了,别的地方你更干不了,还是趁早回家管田庄了,别丢老朱家的人了。
朱自慎原话学给吴氏听,吴氏暴跳如雷,觉得朱自恒挖坑埋了自己儿子,还不让他回京师。
吴氏去跟老爷子抱怨,老爷子是在工部郎中的位子上致仕的,如何看不出来,河间府是个好地方。而且,朱自慎的能力,根本来不了京城。回来的话,只能给家里看田庄。
听了老爷子的话,吴氏半信半疑。可她娘家,的确没什么人能帮得上忙。以前在内宅,她还能拿捏朱念心跟朱自恒。
可现在,朱念心出嫁,也已经去世了。家里已经换了朱自恒当家,吴氏再有手段,也耍不到外面去。
所以,吴氏唯一的折磨对象,就改成姚小夏了。可姚小夏也不是个软柿子,她们姚家的人不少,动不动,姚夫人就要过来保护女儿。
朱念心没有母亲,姚小夏可是爹娘双全的,家里兄弟还有些本事的,哪里会让吴氏轻易得手呢。
更何况,朱自恒自幼和吴氏斗法,套路很熟悉,教起姚小夏来,更是得心应手。总之,吴氏现在,处处束手束脚。
她眼下也只能先忍忍,哄的徐铮先娶了朱念慈,再帮朱自慎回京,才是正途。
吴氏抱了徐简在怀里,扫了一眼,姚小夏没有来,她就黑了脸,问,“你媳妇呢?”
朱自恒一早就等着她问了,“禀母亲,小夏坐了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张大夫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哼,”朱念慈倒是先哼起来了,“我和大哥都在母亲面前尽孝,她一个媳妇,坐个马车,还嫌累呢。”
徐婉如对这个小姨没多少印象,隐约记得她觊觎过徐铮。可徐铮前世病的太重了,她们就放弃了,后来嫁了个京郊的富商。一开始金山银山地捧朱家来讨她欢心。其实,是想讨朱自恒欢喜。
朱自恒也不说破,只说官商不宜通婚,暗地里,却表现的十分通融。吴氏见财眼开,朱念慈又急嫁,年纪一大把,外貌又普通,那些穷酸小官她看不上,就嫁了这个富翁。
可富商有富商的追求啊,他就指望大舅子给点好处,所以才娶了这个朱念慈。谁知道,朱自恒那么有原则。说了官商不宜通婚,结婚之后,他就真的不帮一丝一毫了。就这么,把路子给掐断了。
朱念慈的亲兄弟朱自慎无能,所以,朱家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大哥朱自恒。可朱自恒记恨吴氏,根本不出手帮忙。
富商见大舅子绝情,对朱念慈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家里妻妾众多,就朱念慈的水平,在里面熬的很辛苦。
可她毕竟是官家小姐,富商也要拿她做个门面,还是吏部侍郎朱自恒的妹子呢。所以,外面光鲜,里面如何,只有朱念慈自己知道了。金山银山都看得见,可都不是她的。
说起来,朱自恒对着两个异母的弟妹都很照顾,帮他们求官定亲事,可没一样让吴氏真正满意的。
徐婉如对这些,并不十分清楚。前世,这些麻烦事,都是朱自恒一个人料理的。可今生,徐铮的病情不重,吴氏母女的心思,就更活动了。
姚小夏不过是没有一起来,朱自恒刚解释了半句,这朱念慈就这般拱火。徐婉如见了,就觉得这小姨,实在刻薄的很。
只是,徐简没有发现这些,吴氏拿了个小蜜桔,正慢慢地剥了给他吃。两人低着头,吴氏也没看朱自恒,似乎朱念慈责问姚小夏的话,和她毫无关系。
第45章 金鱼
朱念慈责问姚小夏不来,朱自恒也不着急,带着孩子们坐下了,还吩咐吴氏屋里的人上茶。
看见朱自恒不说话,朱念慈啧了一下,也不追问了。毕竟,她在这个大哥手里,也吃过不少亏,总不能一开口,又被他抓了把柄吧。
反而是朱时雨,气呼呼地进了书房,大家就听见他在里面跟朱老爷子说,“我娘有小宝宝了,可姑姑却生气了。”
徐婉如坐了朱自恒身边,差点就笑喷了。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朱念慈很着急有孩子似的,见了嫂子有孕,反而嫉妒上了。
“我,”朱念慈急了,又羞又怒,“我哪有生气!”
吴氏笑着抬了头,“原来是有喜了,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才两个月,”朱自恒说起姚小夏,嘴角含笑,“张大夫让先养着,三个月了,才好说出来。”
“我们这里又不是外面,”吴氏笑的毫无破绽,可从徐婉如的角度看去,她脸上的肌肉,跟大理石一样,动都没动。可见,心里并不欢喜。
倒是朱老爷子,乐呵呵地牵着朱时雨的手出来了,“如意和竹君,怎么也不进姥爷的书房啊。”
“姥爷,”徐婉如跳下凳子,牵了朱老爷子的手,“我和竹君,先给姥姥请安了,您那里又没关系,早点迟点不一样嘛。”
“好好好,就你嘴巧。”朱老爷子乐呵呵地坐下。吴氏跟徐婉如徐简没有血缘关系,可朱老爷子,却是他们的亲姥爷。
“自恒,小夏要是有孕了,年底的事,就让念慈先帮着一些吧。”朱老爷子吩咐,“她日后出嫁,也得学着些了。”
朱念慈已经二十一岁了,过了年就二十二岁,在这个年代,孩子都该五六岁了。可她却没什么管家打理庶务的经验,更别提接人待物。
这一点,是吴氏的错,朱自慎也有这个毛病。吴氏宠爱子女,就恨不得什么都自己代替他们做了。可这样一来,子女就没了独立的能力。
朱自恒看在眼里,自然十分清楚,吴氏的子女,日后一定没有什么成就。
可朱老爷子也看在眼里,姚氏的子女和吴氏的子女,于他都是亲生的。所以,朱老爷子适时会提点一下吴氏,只是,她听得进听不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念慈有些不愿意,朱自恒就插了一句,“过年正是客来客往的时候,妹妹当家,让外面的那些夫人见了,也会夸她能干的。”
其实,如果朱念慈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帮着家里管事,人家是会夸奖一两句。可她已经二十一了,外人见了,只会说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家里还管到嫂子头上去了。
现在,姚小夏正需要卧床休息,朱自恒知道,家里年底很忙,他可舍不得自己妻子去做事,自然要捧一捧朱念慈了。
吴氏和朱念慈听了,都十分受用,吴氏点点头,就吩咐朱念慈了,“那年底的事,你就先做着吧,有什么不懂的,派人去问你嫂子。”
朱念慈一向骄傲,哪里会去问人呢,姚小夏算是从年底的麻烦事里脱身而出了。
徐简吃了几个小蜜桔,就有些坐不住了,问朱老爷子,“姥爷,你书房里的鱼,生小鱼了没有?”
朱老爷子一愣,他书房里养了几条红龙眼的金鱼,并不会生小鱼啊。
朱时雨却点点头,说,“过了年,就有小鱼了。”
徐婉如心里一笑,分明是骗人,要是金鱼这么容易孵小鱼,谁还去买金鱼啊。
“真的吗?”徐简有些好奇。
“真的,我带你去看小鱼,”朱时雨带了徐简,又朝徐婉如招了招手,三人一起去了书房。
朱老爷子在后面喊,“别把手伸进去,人也别掉下去。”
白玉赶紧跟着,也进了书房。
孩子们进了书房,外面就进入正式话题了。
“自恒,”朱老爷子问,“忠顺府那个柳姨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都听说了,一家三口都抓府尹去了。听说她兄弟想杀了如意和竹君?”
朱自恒点点头,“徐铮的几个妾室,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个都这样。这个柳姨娘平时还老实,就爱贴补兄弟。那柳方在外面欠下三万两的赌债,赌坊让他杀了竹君。
如意穿了竹君的衣服,就被他给盯上了,麻翻了丢水里。那柳姨娘的母亲还拦着外面的小丫头,想淹死了事。
后来被一个叫小莲的小丫头发现了,如意跟竹君才得救。昨儿如意醒了,只说记得丢她下水的人,那柳方就跟柳姨娘要了腰牌,夜里过来行刺了,被我们给抓了,送去府尹那里了。”
“阿弥陀佛,三万两!”吴氏说,“这柳姨娘一家子,真不是东西。说来说去,没娘就是可怜啊。”
朱念慈也说,“就是那个通房丫头抬成姨娘的吧,真是狼心狗肺啊。全家赖上姐夫,就这么嚣张,连嫡长子都敢杀了。”
“应该会判剐刑,”朱自恒很平淡地说,“正好敲打一下,那些企图抢爵位的人。”
“该,”吴氏说,“就该千刀万剐。只是侯爷还好吗,府里这样折腾。”
“侯爷还好,”朱自恒说,“身体比上个月好多了。”
“我就说嘛,”吴氏说,“早应该请了御医瞧瞧,他们什么人家,还找不到御医不成。”
朱念慈听说徐铮的身体好了,脸上也有了一丝娇俏害羞的微笑。
朱自恒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清楚。就徐铮和燕国公主来说,他们一定看不上朱念慈。对徐铮来说,朱念慈的外貌太普通,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年纪又偏大。
对燕国公主来说,朱念慈太没用。燕国公主自己强势,却不喜欢儿媳妇唯唯诺诺。朱念慈被吴氏宠的没了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脑子里并没有数。
京师里,美貌又有修养的嫡女,并不少。有些耽误了出嫁年龄,有些家室不高,可怎么说,都比朱念慈更符合徐铮和燕国公主的要求。
朱念慈唯一的优势,就是徐简徐婉如的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