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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翠锦     如意枝头txt下载     如意枝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1章 失踪

    贺薇芳毕竟刚出了月子,又带着两个新生的孩子出门,余秀兰这个弟妹,自然提议一起拜访东海王府。于是,两人就携了孩子,带了寥寥几个随从,往东海王府去了。谁想,这一去,却惹出个多年悬案来。

    外人并不知道其中底细,只知道,贺薇芳和余秀兰出了东海王府,就遭到了未明认识的追杀。追至济南府西郊,被济南府的将士救回。

    可是贺薇芳的两个女儿,却丢失了其中一个。因为双生儿稀罕,蒋家老祖宗宝贝的不得了,一早就取了名字,一个叫宝珍,一个叫宝珠。回来后细看,发现丢失的,便是小的那个,唤做宝珠的。而余秀兰,也在途中,意外坠下马车出了意外,小产没了孩子。

    蒋家人却是清楚背后真相的,当年二代东海王贺绪已经亡故,第三任的东海王贺安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儿。东海王府当家的,正是贺安的母亲颜轩瑛。孤儿寡母,要见一下府外的闺中姐妹,也不算过分的要求。颜轩瑛正是借了这个机会,想给东海王贺安,找一条生路。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宫里的人,早就盯着他们了。

    颜轩瑛一动手,非但计谋未成,反而断了东海王贺安的性命。而进府探望的贺薇芳和余秀兰,也受了致命的打击,一个失了一女,一个再无所出。

    贺安死后,宫里给指了个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继任了第四代东海王。颜轩瑛心死,退居佛堂,再不问世事。

    而蒋家的势力,也因此受挫,只是蒋宇成在东海王府的事,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此后的东海王不再是东海王,侍卫首领也不再是侍卫首领,不过,都是摆在棋盘上的棋子,不得自由。

    这事,颜元初自然一清二楚,这会儿听见蒋宇成旧事重提,倒是消去了一些瞌睡之意。

    “可是查出些什么了?”当年的安排,颜元初虽然没有参与,却也知道,当中的安排极为仔细,没道理这么简单就暴露了。还让官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做了围堵。

    “没有,”蒋宇成摇摇头,“只是,我可能找到宝珠了……”

    “宝珠?”颜元初一愣,问道“走丢的那个?”

    “是,”蒋宇成点点头,问道,“你见过如意郡主身边的那个左月吗?”

    “是她?”颜元初有些惊讶,再想想,丢失的宝珠,便是双生儿里的一个,有宝珍在,蒋宇成认出左月,并不稀奇。

    左月是今年三四月的时候,到了如意郡主身边。一开始,只在忠顺府里做事,并不出现在人前。而蒋宇成一直在三边练兵,并不经常往京城里去,至于如意郡主身边有什么人,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反而是颜元初这个长史,倒是十分清楚,徐婉如身边,跟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来历。

    太祖忌辰的时候,徐婉如带了丫鬟,住到了朝天宫,英王回京的时候,恰好带了蒋宇成的亲兵回去。这亲兵见过蒋家内眷,见了左月,心里多少有些狐疑,回了洛阳,跟蒋宇成一说。再来来回回,蒋宇成费了些时日,才算彻底敲定,这如意郡主身边的左月,就是他走丢的侄女,蒋宝珠。

    蒋宝珠在襁褓中丢失,家人以外她早没了性命,谁知,却流落到京城的秦楼楚馆,做了清倌。若不是徐婉如和英王误打误撞,只怕她的命运,不定会如何悲惨。而今虽然为人奴婢,却也跟在了如意郡主身边。

    蒋宇成弄清楚一切,倒是对英王和徐婉如,都深有感恩。他做事十分小心,从左月在杨柳枝的妈妈那里查起来,一路查到源头,弄明白此中没什么陷阱,才跟颜元初坦言,打算通知兄嫂,认回侄女。

    “京城见过宝珍的人,多吗?”颜元初却不认同,问起了远在济南府的蒋宝珍来。

    蒋宇成跟颜元初合作多年,他一开口,蒋宇成就知道颜元初的打算了。

    “宝珍自小体弱,”蒋宇成说道,“今年及笄的时候,也没邀请外人,只是家中略略办了一下,京城认识她的,应该没有。”

    贺安早夭一事,蒋家卷入甚深,这些年,故旧也不怎么敢跟他们家来往。蒋宇飞虽然充着东海王府的侍卫首领,却只是个傀儡,就如傀儡的东海王贺谨一般,只做门面,暗地里另有皇家的人管着。

    所以,蒋家的小姐及笄,在济南府,算不得什么事情。更何况,蒋宝珍自小体弱多病,闺中密友,也不过三四表姐妹,并无外人。见过她面貌的,寥寥无几。

    颜元初问清始末,倒是劝着蒋宇成,再等些时候,不急于一时。毕竟,如意郡主而今就在各方势力的交汇中心,有这么个自己人在郡主府,日后办事,都能方便许多。

    蒋宇成疼惜侄女,却也知道其中利益,跟颜元初细说了一会儿,两人才敲定日后安排。只等着颜元初进京,见了左月,再做计较。

    至于英王,风雪里连着赶了五天,到了京城,果不其然,就摔倒在城门下面,被人一路抬去皇宫。英王至诚至孝的名声,一日夜间,就传的天下皆知。连肃宗都不禁动容,跟內侍们说了一句,十三终于长大了。有肃宗这么一句话,英王在宫里也不怎么辛苦,一边养病,一边去给邓太后守灵。

    宫中停灵,不比民间,邓太后的灵柩停了二十一日,便要送去城外皇陵,和太宗合葬。灵柩出城的时候,满城皆白,而肃宗和英王的孝心,也广受称赞。

    肃宗无惊无险地办好了邓太后的身后事,对英王在洛阳的事情刚有点想法,就看见英王呈上的折子。只说邓太后亡故,他哀痛不止,再加上病体初愈,实在不愿意远离京城,远离肃宗。

    这个折子,正和肃宗的意思,隔了两日,宫里就下了旨意,好好地夸奖了一番英王的孝心,留了他在京城养病。至于方太妃,也暂时搬去英王府荣养。

第932章 南夕

    方太妃交代好邓太后在宫中的势力,就搬出了皇宫,到英王府上住着。旨意上说是暂时,可这个暂时,却取决于英王的表现。只要他的言行合乎肃宗的意思,方太妃想在英王府住多久,肃宗都懒得干涉。只是英王出京,方太妃却是万万跟不得的。

    肃宗清理了后宫邓太后的势力,总算安了自己的后宅,而邓皇后也终于不再病病歪歪,握了六宫事务,终究有了母仪天下的样子。只是这六宫事务,邓皇后并不敢自专,一切都按着肃宗的心意来做。

    邓皇后心中深知,宫变之后,邓家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若是肃宗心慈,或许还能落一个平安。而她自己宫变当天的所作所为,只怕也触怒了肃宗。有她和邓家这两个负累在,邓皇后对太子的未来,十分担忧。只是再担心,她也不敢表现在面上。反而要精神抖擞,替肃宗关好后宫。

    英王自从接了方太妃出宫,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肃宗也派了太医跟进,到了二月初龙抬头的时候,英王的病,才算好了个大概。

    京城二月的春天,仍旧冷的彻骨。一月底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而今仍旧残雪未去。英王好容易病愈,又碍于刚得了个孝子的名头,不能一除服,就出去花天酒地。

    邓太后的丧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英王却只能困于王府,足不出户也就罢了,还要早晚去给方太妃请安。打发了侧妃苏氏去服侍方太妃,英王自己倒是躲了个清闲。

    百无聊赖,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府中,却是有个色艺双绝的姬妾南夕,跟蒋宇成的侄女左月一般,都是杨柳枝的清倌人出身。

    一时兴起,英王就让人召了南夕来了书房。

    英王避着肃宗耳目多年,一回京,就完全是个惫懒的纨绔子弟模样。他的书房,自然也不是做什么正事的,不过是充个门面,召了帮闲姬妾来书房取乐,更是常有的事情。这筛子一般的英王府,什么事情,都能如实传到肃宗耳中。

    他装了这么久孝子,想来肃宗也明白,这个十三弟,多半是再也耐不住寂寞了。这时候,英王是该寻些乐子了。

    府里的帮闲,更是清楚英王的素日脾性,听说他召了南夕,便知道多半是吃素吃腻味了,要吹箫鼓乐做些荒唐事了。这不,南夕还没到呢,帮闲们一早就把乐师给传来了,就在后殿里候着,就等着南夕到了,就能紧锣密鼓开唱了。

    南夕进了英王府,一开始,她以为凭着自己的容貌色艺,能够收拢了英王这么个浪荡子。等侧妃苏氏进了门,南夕看了英王跟侧妃的相敬如冰,更觉得自己前途远大。

    为着讨好英王,南夕是拿出浑身解数,揣摩这纨绔王爷的喜好,连他记挂着的蜻蜓簪子,南夕都找了人帮忙,弄了个神似的出来。

    谁想,侍寝倒是侍了几次,却是毫无后话。南夕好歹是杨柳枝的头牌,色艺双绝,英王这么平淡的反应,实在让南夕心中,有些不服气了。越是如此,她越想拿下英王,让这王爷的眼里,只有她南夕一个人。

    至于拿下英王以后要如何,南夕心中,也是有些远大志向的。

    以前在杨柳枝的时候,她倒是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王孙公子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会儿的她,于人而言,不过是个玩物,日后花落谁家,南夕心中也没有个数。

    可是,自从英王向她伸出了手,南夕便有了极为清晰明确的目标,她要在这个英王府,说一不二。英王看着是个荒唐的,却是个底线极为明确的人。南夕试探了几次,就知道,这些个天家子弟,皇子皇孙的,哪一个简单了,这荒唐放荡,只怕也就是对着她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的。

    蜻蜓簪子的事情,南夕终究是吃了一亏,非但没有得了英王的心,反而有些触犯了他。其中的原因,南夕一时也不清楚。只是,这次英王回京,一病愈,就召唤了南夕去书房。她就知道,机会又来了。

    英王毕竟担着个孝子的名头,南夕是他府中的姬妾,得知英王召唤,便着了一身素服,往书房去了。只是她这身素服,却极有讲究。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南夕这个头牌,对着衣裳首饰,自然深谙其道。怎样楚楚可怜,怎样弱柳扶风,南夕却是自小琢磨起来的。

    到了书房门口,南夕倒是不直接进去,只在门口行礼问安,脆生生地,不娇气也不脂粉气,颇为明媚轻快。

    南夕这么一问安,英王闻声,倒是抬头望向了门口,就见她穿了身素,娇俏地侧立一边。微微低了头,看不仔细眼睛,却觉得那唇,红到了他的心里去。

    英王心中一动,倒是起身去牵了她的手,进了屋子,温存了好一会儿,才说起了闲话。说了几句,倒是问起她在杨柳枝的日子来。

    南夕一问一答地回着英王的话,她进府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复杂。说是杨柳枝的清倌,可是毕竟是待价而沽的头牌,那点子事情,南夕就不信,英王没有派人去查过。所以,英王问起她以前的事情,南夕倒是没什么避讳的,一一婉转地回答了。

    正说着话,英王却问起左月来了。

    南夕知道,英王找了她来,多半是有事要问。只是,她不在乎英王找她是为了什么,只要有机会,她都会好好地抓紧了。这会儿听到左月的名字,南夕嗔道,“王爷这会儿搂着妾,心里头却想着人家……”

    她这么一嗔,英王自然要撇清一下,“那左月,哪里有你好看,只是你刚才提到了嘛,本王就随口问问了。”

    南夕对自己的相貌,一向十分自信,左月的确是个美人,可是,却比不上自己的。要不然,当年的头牌,也不会是她南夕,而不是左月了。

    只是这男子的心思,得不到的,都是好的。或者说,好奇的。所以,英王问起左月,南夕倒是也描补了几句。

第933章 东家

    南夕随口说了几句左月的事情,明着褒奖,暗地里却是贬损。英王听了,却还追问,这么一来,南夕心中就有些警觉了。

    她进了英王府,侍寝了却没什么恩宠。这会儿英王又追问左月,这事看着,可不怎么妙啊。毕竟,眼下左月贴身跟了如意郡主,身份可不是她一个王府不受宠的姬妾能够比肩的。

    日后如意郡主若是有造化,左月得个品级,嫁个官老爷当正妻,都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她南夕呢,当时在杨柳枝有多得意,而今就有多不踏实。王府的姬妾,说起来沾了皇家一个字,可是不得宠的,却如那浮萍一般,说不定,风一吹,就再无痕迹了。

    更何况,英王对如意郡主的心思,南夕也是看得出几分的。至于坊间传言的话,南夕自然是听说了的,就算如意郡主是圣上的亲女又如何。那日在杨柳枝,南夕虽然落水了,却是看清了英王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势在必得,是侄女又如何了。南夕长于烟花之地,什么腌臜事情没有见过,英王的这分心思,她看在眼里,却是不会点破的。

    既然英王要提左月,南夕说不得,自然要拿了左月当假想敌,吃起了醋来。英王素了些日子,这会儿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倒是也不怪罪南夕的几分醋意。两人胡闹了一番,南夕倒是又说起左月来了。

    “别看她清清冷冷的,”南夕笑着看了一眼英王,替他理了下散乱的衣襟,“这心里,却是火热的。”

    “哦,如何个火热法?”英王笑着,伸手探到了南夕的衣下。

    南夕也不避,反而往英王的身边,更近了几分,拿了眼,媚眼如丝地看了他,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英王亲了下她的唇,南夕倒是笑了,说道,“她自小心里就有个人,估计这会儿,还惦记着他呢。”

    英王找了南夕,不过是打听些左月幼时的事情。蒋宇成和颜元初是他的臂膀,可英王心里,始终觉得不怎么踏实,好好的,东海王府的人,怎么就找上他了。至于他们说的贺家女儿进宫生了他,英王心中,也是有些存疑的。

    他虽然离了洛阳,那边却也留了些耳目,蒋宇成找侄女的事情,英王也是一直知道的。最近洛阳那边传来消息,只说蒋宇成找到侄女了,便是京里的左月姑娘。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英王心中,也存了几分打听的心思。所以才召了南夕,问起左月的事情。南夕这么一说,英王倒是好奇了。他得了消息,自然也派人去杨柳枝打听了,左月是如何被人卖到杨柳枝的,在杨柳枝学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都打听的一清二楚。想来,蒋宇成打听到的内容,跟他打听到的,也差不了几分。

    谁想,左月心里竟然还有个心上人。这事,只怕蒋宇成也没有打听到吧。

    英王来了兴致,南夕自然要说,可是怎么说,就在她了。

    南夕引着英王胡闹了半天,才透了底,说是一个叫做十公子的。

    “十公子?”英王有些好奇,“谁家的十公子?”

    这京城的勋贵多的去了,家大业大子孙繁盛的人家也多的去了,十公子,谁知道是哪家的十公子呢。

    “妾也不知道,”这会儿,南夕倒是有几分正经了,“姐姐们都说,这十公子,是杨柳枝的东家。具体姓甚名谁,估计妈妈们也不见得清楚。”

    英王倒是也听人说过,京城的秦楼楚馆,说起来各有山头,实际上,却是一家的。至于谁家占着这片烟花之地,他也猜过,只是并不知根底。

    “你可见过他?”英王熟知京城权贵,若是南夕能够说出个大概模样,英王也有个对照。

    “见倒是见过,”南夕这会儿倒是不敢托大了,“只是……”

    “只是什么?”英王这会儿倒是有些腻味了南夕的欲擒故纵,冷冷地推开了她。

    南夕却不痴缠,整了整衣襟,又笑着给英王倒了茶水,说道,“妾见过的十公子,跟别人见过的十公子,不是一个人。”

    说着,端了茶水,很是温柔地递给了英王。

    英王接过茶水,看了一眼,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南夕,竟然是个聪明人。

    原来,他只是随手收了个清倌人进府,又是头牌,又是个胡闹的性格,正好给自己的荒唐名声添砖加瓦。谁想,这个南夕,也有几分心思。

    十公子无名无姓,这般藏头藏尾,自然是见不得人。英王心想,或许这人,他素日里也见过,只是这般掩饰,又收拢了京城的秦楼楚馆,只怕心思不小。这样的人,岂会随意去见外人。多半,是找了代言的人出面,掩饰一二。

    南夕不仅见了,还知道自己见过的十公子,跟别人见过的,并不是同一个。这里,就有几分门道了。

    这十公子若是找了代言的人,岂会轻易更换,让人觉察出来不同?

    想来,这么些代言人里面,真真假假,说不定,就有那个十公子的真身。

    既然左月对这个十公子一见钟情,只怕她见的那一个,倒是有几分可能了。

    “哦,”英王又牵了南夕的手,问道,“如何不同?”

    “这个,妾就不好说了,”南夕轻笑了起来,“这个,说不定只有左月知道。”

    她这句话,就落实了左月见过十公子。

    王爷不是好奇左月吗,她现在抛出个十公子,一个是洗尽铅华的青楼女子,一个却是京城所有秦楼楚馆的背后东家。英王会对哪一个更好奇,南夕不用问,就一清二楚了。左月那点心思,南夕也是一清二楚,这样的左月,她觉得,进不了英王的眼。

    说好这些,南夕倒是有些安心了。

    英王问了该问的,倒是有了心思听曲,后殿里候着的乐师调了琴,这会儿进来叮叮咚咚地奏了起来,南夕也低声吟唱了起来,只是,这会儿不是江南的小调,却有股子楚地的凄凉之意。

第934章 离殇

    英王搂了南夕,在书房里弹唱。

    乐声曲折,在这夜色里面,自然也传到了方太妃的住处。这会儿,英王府里只有个侧妃苏落梅,陪在方太妃身边。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主人,陪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母,倒是相得益彰。

    听见英王院子那边传来的乐声,苏落梅倒是皱了一下眉头。方太妃看在眼里,倒是不说话,只半眯了眼睛,听起了曲子。

    望长安,云海天涯两渺茫,诉离殇,痛饮从来别有肠。折柳台,深恨年年赠离别,还乡路,醉笑陪公三万场。

    “离殇啊……”方太妃睁开眼睛,微微一叹,这调在,却是三边一带的味道。给邓太后送行,英王这会儿让人唱离殇,传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她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清醒的。皇位一事,方太妃从来都不敢多想。她想要的,就是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而今压着她头上的邓太后没了,方太妃的日子,当然好了起来。就算不能出京,她这个太妃,膝下有个养子,母慈子孝的,日子可比邓太后好多了。

    那个冰凉凉的暮穴,方太妃可是丝毫都不羡慕的。

    苏落梅也听出离殇的曲子,眉间放一字宽,心中却仍有些沉甸甸的。她是邓太后选出来的英王侧妃,而今邓太后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算到她这个侧妃的头上来。英王对她如何,苏落梅也是清楚的,自从洞房之后,两人就各管各的,英王见她的时候,还比不上那个妖姬南夕。

    而今太后驾鹤西归不久,英王暂时也不会议亲。可是日后呢,他一个堂堂王爷,何时会娶正妃呢。

    方太妃看着苏落梅纠结,却也不点破她的心事。对英王来说,一个侧妃算不得什么,日后他在朝堂上立足了,终究要娶一个肃宗放心的正妃。而今的一切,方太妃只是看在眼里,并不多说什么。她只做一个好好供着的老太妃,万事不管,也就罢了。

    南夕迟早会说出自己的名号,这一点,谢石安一早就知道了。自从他收拢了京师的秦楼楚馆,这事就不可避免。这些个女子,本就是蒲柳之姿,藤萝一般寄生在男子身上,若是能用他的名号换些好处,多半是要说出口的。

    他这个十公子的名号,京城里知道的人,本来就有几个。而今南夕在英王府里受宠,只怕英王也知道了。只是用这十公子的名号,在京城行事的人,却都是谢石安手下的心腹。真真假假,里面自然也有谢石安的身影。只是见过他面目的,却是一个都无。

    南夕到了英王身边,跟前世的宠妃形象,逐渐靠拢。可是如意郡主身边的左月,却跟原来的轨迹完全不同。谢石安一开始还有些奇怪,而后,等他发现蒋宇成的人马,在杨柳枝打听起左月的事情,追着线索一查,才知道底细。

    原来,那个前世受宠的蒋妃,和这个左月,并不是一个人。蒋家当年走失双生女儿的事情,有心人要打听,自然是打听的到,谢石安的人一查,便查到了当年东海王贺安莫名亡故的旧事上去。谢石安也怕打草惊蛇,按下不提。

    前世邓太后跟肃宗就缠斗了一辈子,谢石安知道,他们母子不死不休。却不想,今生却让他找到了关键,推波助澜,终究让邓太后和肃宗一对母子,走到了今日。邓太后不是肃宗的生母,谢石安一知道这事,就知道自己有了机会。

    前世肃宗和邓太后缠斗,一直来回过招了许多年,直到最后肃宗忍无可忍,才出手制住了邓太后。而今肃宗一知道自己的身世,自然就没了那层孝心。而邓太后的为人,若是让她知道,肃宗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只怕她比肃宗还着急出手。就这样,两个在风雨中一路扶持前行的母子,终究在身世大白的时候,折了一个。而活着的这一位,只要弑母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也不得善终了。

    肃宗弑母,却要当着天下人的眼睛,善待邓家,善待太子,甚至连中途背叛了他的邓皇后,肃宗都要隐忍不发。可怜这天下至尊,却要这般忍耐,何其不易。更何况,后宫里满是野心勃勃,要拉太子下马的妃子。

    肃宗想藏起来这个伤疤,可是他的后宫,他的朝堂,却一刻都不会放过他。为了扳倒太子,他们必定要对邓家出手,对邓家出手,必定会扯出肃宗跟邓太后的旧日恩怨来。如此一来,朝堂的倾轧,后宫的混乱,指日可待。

    谢石安吃了一盏热酒,心里有些火烫,这京城不乱,他们谢家哪里来的机会?而今这个形式,正合他意。

    借着备考的名头,谢石安住了自己的秋石楼,把姬妾们打发的远远地,只让大伯母的人看着那边的院子。至于父亲谢松,以及继母小傅氏,谢石安也懒得来往,只冷眼看着继母上跳下窜,想给谢轻尘谋个出路。

    谢家的大权,牢牢地握在祖父和大伯父手中,而京城的镇国公府,多半握在大伯母手中。父亲谢松说起来是家中的二老爷,又是兵部尚书,可是他能图谋的,却算不得多。至于小傅氏,本是庶女出身,没有母族的援手,就是傅家,也因为小傅氏当年的手段下作,不怎么亲近。

    而今两家的来往,也只是看在谢家的面上,权当亲戚。所以,小傅氏再想帮着儿子出人头地,没有谢家的援助,她孤立无援。要想跟前世那样,卖了谢家上下的人命,去得那一场富贵,只怕是不能了。

    谢石安正吃着酒,门口候着的丫鬟倒是进来通报了,“楚白回来了。”

    谢石安前世身边的人,两个丫鬟,冰晶和月华虽然和大傅氏有些关系,却是小傅氏放在秋石楼的人,另两个小厮,天青倒是一心一意,只为了谢石安。可是明矾,却心恋冰晶,前世今生都在冰晶身上犯了错。

第935章 楚白

    谢石安前世虽然不羁了一些,却因为大伯母孔氏的缘故,在镇国公府里面,倒是颇守规矩,更不会动用继母小傅氏放在他身边的丫鬟。

    冰晶之所以能够摸到他的床上,就是因为明矾。谢石安今生摸清了来龙去脉,倒是也没有发作了这一对。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明矾恋着冰晶,冰晶恋着谢石安,谁想阴差阳错,却让谢轻尘得了手。最后冰晶却把这个孩子,栽了谢石安的头上。抑或,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天晚上的人,究竟是谁,是谢石安,还是谢轻尘。

    前世如此,今生又是如此。谢石安倒是正缺妻儿老小,去安了肃宗的心。对于这个送上门的孩子,他自然笑纳了。苏落雪的那个孩子,也是如此。

    虽然没有发作了冰晶和明矾这些前世的旧人,今生的谢石安,却特意留了一手。秋水楼里,不用仆婢,只用他自己一手培训的暗卫。而这批人里面,最得他信任的,便是楚白和灰耳两人。

    秋水楼里里外外的暗卫,只充作丫鬟小厮,如此一来,冰晶明矾等人的言行,随时都在众人的耳目之下。今生弄清楚冰晶腹中的孩子,究竟从何而来,谢石安就借着历练的缘故,把明矾和天青,都给升了管事,派去大伯母孔氏的手下,给府里做些杂事。

    没了这些前世的旧日奴仆,秋水楼就成了谢石安的驻地,连通北疆,监控京城,无所不包。刚才进门通报的丫鬟,自然也是他的暗卫,通报了楚白一事,就安静地守了门外。

    没一会儿,一身小厮装扮的楚白就进了屋子。

    “公子,”楚白见了礼,就侧立一边,说起来自己此番的见闻。

    自从英王府的人,去杨柳枝打听了左月的事情,公子就派了他,往济南府暗查了一番。左月在杨柳枝的时候,并没有南夕那般出挑,容色虽然齐整,却不是头牌的料子。弹的一手好琴,性格和顺,却再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了。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楚白倒是觉得,这个左月对他们公子,倒是死心塌地的很。即使没有见过容貌,却也芳心暗许。

    一开始,谢石安以为,英王府的人之所以打听左月,是想探访了她的家人,好做要挟。毕竟,眼下的左月,可是如意郡主身边的大丫鬟,颇有几分分量。谁想,继续追查下去,就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楚白把东海王府和蒋家的旧事一说,谢石安也明白过来了,前世英王的蒋妃,应该就是这个左月的同胞姐妹了。至于前世的蒋妃,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沦落风尘的姐妹,谢石安就不得而知了。若是左月前世也遇见过南夕,蒋妃说不定知道左月的存在。若是南夕没有遇到左月,那蒋妃也不可能知道左月的存在。毕竟,今生的杨柳枝在谢石安的安排之下,早早就养了清倌,才艺样貌各有特色的准备了起来。若是没有谢石安的插手,杨柳枝不见得收了左月进门。

    “你见过蒋家的大小姐了?”谢石安也有些好奇,“这么像?”像到让蒋宇成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模一样,”楚白点点头,说道,“只是那位大小姐有些将门虎女的味道,这一位却……”

    这一位,却是个贤淑良善的性格,谢石安心中也有些感慨。人生际遇,阴差阳错,和至亲分别也就罢了,却沦落风尘,人生悲苦,莫过于此。

    谢石安主仆正说着话呢,外面的丫鬟倒是又进来通报了,“公子,院子里的冰姨娘让人来请……”

    这丫鬟本是暗卫,刀枪剑雨倒是见惯了,可是对这些后院女子的勾心斗角,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谢石安的这两个小妾,齐齐大着肚子,却没一个安分的。这会儿住了一个院子,各种花招频出,派人来秋水楼找谢石安,更是寻常。

    公子房中的事情,丫鬟自然管不着,鉴于两个妾室的身子有孕,她也不好拦的太无情了。万一公子日后看重子嗣,她这个从暗转明了的暗卫,不见得有什么好前景。

    楚白也不清楚,这两位姨娘的身孕来历,见人通报,自己的事情又已经讲好了,只扫了一眼这个丫鬟,见是灰耳手下的柳黄,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在他和灰耳两人之间,公子总是更看重灰耳一些。也不知道,灰耳如何就选了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放在了公子的书房外面。

    “何事,”谢石安也有些不耐烦,只是他疼惜妾室的名声在外,这会儿总得过问一两句。

    “公子,”柳黄见他过问,就赶紧把院子里的事情,给说了一次。

    “苏姨娘在屋子里烧几个旧帕子,”柳黄捡了要紧的说了起来,“被冰姨娘给看见了,说是……”

    “说是什么?”谢石安问道,心里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多半是些旧情人的诗词来往。

    “说是……”柳黄偷偷打量了一眼谢石安,见他没有怒色,就说道,“说是情诗。如何苏姨娘却说不是,两人一来一往就吵了起来。”

    谢石安按了下太阳穴,吩咐柳黄,“你让白芍去一趟,她知道怎么做。”

    白芍和葛巾是谢石安身边的大丫鬟,自然也是暗卫出身。灰耳挑了两个极为可靠的做了大丫鬟,又挑了七八个不懂事的,做了小丫鬟。按灰耳的意思,这样不怎么懂事的,才有几分天真之色,即使人家看了,也不会觉得秋水楼的仆婢有什么怪异之处。

    打发了柳黄,谢石安倒是坐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前世浪荡随性,虽然在这红尘里沾惹了许多情债,却没有这会儿如影随形的压抑。果然,在家里放几个醋意满满的女子,真是折磨人的不二法门。

    而今肃宗收拾了邓太后,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而谢家,谁知道会不会是下一个。谢家前世没有准备,今生可是准备了一个十足,只等着春天一到……

第936章 变故

    秋水楼里旧人换新人,以前的大丫鬟冰晶,做了谢家三郎的妾。而今的大丫鬟白芍,却奉了主子的命令,来院子里安抚两位妾室。

    白芍进秋水楼之前,是做探子培养的,本打算学了世家规矩,就到京城的勋贵官宦人家做个丫鬟,日后好打听些什么消息。谁想,还没派去别家,倒是先来了自家公子的秋水楼。白芍听说公子纳了原先的大丫鬟为妾,来秋水楼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可是来了以后,却没了什么包袱,公子做事,并不是那么公私不分。该如何,该讲道理的时候,都按规矩来,所以白芍在谢家做着大丫鬟,倒是如鱼得水的很。

    这会儿接了命令去调和两位姨娘,白芍的姿态自然也放的很低。好容易劝走了冰晶,白芍掩上门,看了一眼正落泪的苏落雪。见她梨花带雨一般,一哭一颤,白芍心中有些奇怪,没想到,公子竟然好这一口。这般矫揉造作,看在女子眼中,实在算不得多少愉快的事情,或许,在男子看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苏落雪的诗帕早已经烧了个干净,这会儿毁尸灭迹成功,哭的是理直气壮,委屈十足。她也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来路不正。而今有个地方落脚,也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太多。可是见过谢石安之后,她却动了几分心思。

    谢石安的外貌身世,都好过陈奇可太多,这般男儿又是她的夫婿,京城又盛传,他有多宠自己这个妾室。苏落雪即使知道,眼下他在利用自己,也舍不得放弃这么个机会。虽然不知道谢石安什么地方要用到她,可是为了这么个人,这么个机会,苏落雪愿意试一试。

    苏落雪一早就收拾了心思,跟着谢石安长长久久。对于那个即将成为二公主驸马的陈奇可,她也早已经搁在了一边,男婚女嫁,再无相关。谁想,最近天气愈寒,她吩咐丫鬟收拾冬衣,却翻出几个旧日跟陈奇可诗文来回的帕子。这上面却是情意绵绵的诗句,当时又多甜蜜,眼下就有多汗颜,苏落雪打发了屋里的下人,关好门窗正烧着帕子,却没料到,冰晶突然进门撞破了这事。

    冰晶本以为,自己才是公子身边第一人,谁想同时进来了个苏落雪,虽然是苏侍郎的庶出女儿,却也是个真真的官家小姐。冰晶处处憋屈,孕中多思,少不得找事,寻了苏落雪的麻烦。

    而苏落雪心中有鬼,处处退让,就让的冰晶越发张扬了起来。这会儿撞破苏落雪烧情诗,她就闹了起来。

    白芍好容易处理了这边的琐碎,回了秋水楼,打算跟谢石安说了一声。

    谁想,谢石安这会儿却出了门,就见了刚刚回府的灰耳。听了白芍的一番话,灰耳倒是吩咐,“你把冰姨娘送去大夫人那边,只说她的身子重,眼见着月底就要发动的。”

    这个理由倒是正当,公子不信继母,对大伯母却是十分敬重。冰晶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公子的第一个孩子,是该慎重一些。若是冰晶再这样纠缠苏落雪,只怕她自己反而讨不到好处。

    谢石安的不少事情,灰耳都能拿主意,这次让冰晶搬去大夫人那里的事情,更是名正言顺。所以白芍得了令,很自然接了,下去安排了。

    灰耳等了一会儿,没见到谢石安,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了楚白。

    “楚白,你小子回来了?”灰耳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们两人自小一处长大,而今又是谢石安的贴身侍从,自是亲密无间。

    “什么小子不小子的,”楚白笑了起来,一脸灿烂。他心中虽然有些不平公子看重灰耳,却也知道,他们两人各有长短。公子用人,自有他的道理,而他们只求尽职尽忠,别的,也没什么所求。

    “公子后宅的事,你也插手?”楚白笑着看了一眼灰耳,见他一脸的少年老成,心中总觉得灰耳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哎,”灰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替公子分忧,少一些纷乱,总是好的。”说着,灰耳的脸色,更是晦暗了一些。楚白知道,灰耳估计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他们做事,互相之间并不通气。他去济南府做些什么,也不会告诉灰耳。两人说了些闲话,倒是分头去了。

    入了夜,等谢石安回了秋水楼,灰耳又来回事了。

    “公子,”灰耳皱着眉头,说道,“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竟然在皇上面前提起定北侯的旧事来了。”

    镇国公府的前身,就是前朝大梁的定北侯府。自从改朝换代以后,镇国公府就用定北侯三个字,特指镇国公的兄长谢克宽。

    灰耳探听到的消息,谢石安下午就知道了。这事背后,他总觉得有人在动手脚。可是,究竟是英王,还是几位皇子的人,谢石安还没有十分的把握。

    他在邓太后和肃宗的事情上推了一手,谁想,现在又有人在谢家和肃宗的事情上面推了一手。还拿了当年的定北侯说话,真不是时候啊。

    定北侯的家小妻子都在京城为质,谁想一家老小,就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脱离了大梁皇家的控制,投靠了周家。有一就有二,现在周家坐了龙椅,自然要防着他们谢家的人,故技重施了。

    本来,这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京城里很多人知道谢家的旧事。可是这会儿,谢石安正打算故技重施,若是肃宗有了防备,他还真的不好再做一次。

    祖父和大伯父已经做好安排,本等着三月会试之后,殿试之前,突然离去。可是如此一来,只怕肃宗早有防备啊。谢石安跟灰耳说着话,心中也猜着,究竟是谁,要坏了他们谢家的好事。

    见他有些沉吟不定,灰耳倒是说起英王府的事情来了。谢石安不便出面的时候,灰耳多是扮作他的替身,所以青柳枝和那些秦楼楚馆的事情,他比谢石安知道的,还多一些。

第937章 引路

    “公子,”灰耳说道,“前儿有人传了英王府的话,说是南夕而今很得宠。”

    “嗯,”谢石安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个南夕不简单,而今又跟前世一样,得了英王的宠爱。

    “不若……”灰耳的意思,是让南夕去打听一二。

    谢石安冷冷地制止了他,“灰耳,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还不知道如何看人?”

    “属下错了,”灰耳一愣,很快跪下认错,“不该太过着急了。”

    他跟着谢石安多年,自然知道,青柳枝出身的这个南夕,是何许人。她的行事为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她自己。无论是做头牌,还是宠姬,为的从来都是她南夕自个儿。去跟这样的人打听消息,只怕没打听出什么来,反而落了把柄。

    “你先下去吧,”谢石安摆了摆手,“我也累了。”

    灰耳退着出了书房,谢石安闭上了眼睛。

    即使肃宗有防备,也不见得走不了。只是,该怎么做呢。

    在肃宗跟前提起定北侯的人,不是别的,正是肃宗仅剩的几个弟弟里面的荣王。

    英王长于肃宗之手,肃宗对他,还多少有几分信任。可是对这个荣王的态度,却复杂的多。而这个荣王,也不是个吃素的,无风也能起个三尺浪。若不是肃宗想留世人一个好名声,早就朝这个十一弟出手了。

    而今邓太后新丧,方太妃也跟着英王出宫荣养。可是荣王的生母荣太妃,却仍旧住了慈宁宫的偏殿,出不了皇宫。荣王心中不服,就找了九哥福王嘀咕抱怨。福王是个八面玲珑的,挑了荣王抱怨的话语,传到了肃宗跟前。

    荣王只是不满自己的母妃出不了皇宫,可是被别有用心的福王一传,就变成了荣王不满肃宗偏宠如意郡主,竟然把京卫的权力给了个小女儿。其实,这京卫的事情,福王一直如鲠在喉,早就想发作了。

    这会儿荣王跟他吐苦水,福王自然要把这个事情,也给算到了荣王的头上。拿了荣王当投石问路的瓦块,试探一下肃宗的意思。若是肃宗不是那么坚定,福王就打算朝如意郡主和京卫出手。毕竟涉及京城护卫的重职,总不能一直放在女孩子的手中。

    之所以提起定北侯当年的旧事,就是因为当年守卫京城的京卫,也是个皇亲国戚。虽然不是个女儿家,却是个无所事事,尸位素餐的货色。所以定北侯一家老小逃离京城,竟然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等他们走了个精光,皇帝才大梦初醒。

    指责肃宗偏宠女儿,已经触及他的逆鳞,还把肃宗跟亡国君主做比较,可想而知肃宗听了有多火大。福王试探了一番,知道肃宗一时半会儿不会撤了如意郡主的权,偃旗息鼓地回了自己府邸,另做打算。

    福王搂了心爱的姬妾,正迟迟未起呢,就听见自己府里的心腹在门口说话。

    “何事?”福王也知道,自己的心腹是个晓得轻重的,不会这会儿到后宅惹了他的不快。

    姬妾也不敢恃宠而骄,赶紧服侍了福王起身。

    “王爷,”心腹见福王起身更衣了,倒是也进了屋子,禀报道,“吕产来了。”

    “吕产?”福王听见这个名字,就眼睛一亮,“他怎么来了”。

    “怕是为了京卫的事情,”心腹分析道,“来寻王爷的助力了。”

    荣王的抱怨传到肃宗耳中,肃宗震怒不已,派人去荣王府里叱责了一番。这事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明眼人都知道,肃宗对这个荣王完全不喜,连他的母妃都不愿意放出宫去荣养,别的好处,更不可能落到荣王的头上。若是涉及京卫,只怕不是荣王的意思。

    这个京城,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很快就有人猜到福王的头上来了。这个吕产,自然是其中一个。

    “算他聪明,”福王笑着甩了一下袖子,“你去见见他吧,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这个吕产,便是京卫的一个坐司官,官职不大,出身却有些不寻常。他父亲吕安邦是个庸碌的,虽然也在京卫,却没多少练兵的能耐。但是在敛财聚宝方面,却有些本事。可是吕产的嫡亲伯父吕安国,却是个不可小觑的。

    吕安国原是信国公郭义春的手下,而今在大同做着守备。信国公原是三边总督,他回京之后,原先的人马渐渐都失了三边的位置,只有吕安国,坚守了大同重镇,兵强马壮。

    信国公行事荒唐,宠妾灭妻,对不起妻子黄氏,自然跟黄氏的娘家永乐侯府不对付。连带着,跟黄氏妹妹妹夫的丰城侯府也不对付。永乐侯府的昭阳长公主,以及丰城侯府的白世子,都跟太子的关系匪浅。所以,信国公虽然行事不当,可是,的确不是太子一派的人。

    吕家虽然原是信国公旧部,可是时隔多年,谁知道他是哪一派的呢。福王可不愿意,贸贸然就见了外人。

    至于吕产为何上门,福王也猜的出来,不过是为了京卫那点权。如意郡主的人马,已经占了不少京卫的职位,若是再这样下去,像吕家这样经营多年的人家,很快就要失去原来的势力了。这样一来,吕家如何能忍,上门找福王结盟,很是正常。

    果不其然,心腹见过吕产,回来回话,说的意思,跟福王猜测的,也差不了多少。福王闻言,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却不说动手与否。也不说,是否要见吕产。心腹知道,自家王爷一贯如此,他没拿定主意之前,最好不要追问。

    吕产之所以能找到福王门上,也是因为有人指点。这京卫本就是皇亲国戚眼里的肥肉,以前是宝庆公主盯上了它,而今自然有的是皇子皇孙盯着。谢石安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吕产引去了福王那里。

    既然福王这么贪心,非要在肃宗面前扯出什么定北侯府的旧事。那谢石安也不打算让福王讨了好,早些让他碰个钉子,知难而退。

第938章 圈套

    福王前世,历经两朝却都过的不错。肃宗的时候,他这个王爷煽风点火,除了不少跟他不对付的勋贵权臣。而后到了英王的时候,这个福王仍旧过的不差。至少,谢石安死前,福王都过的平安顺利。

    这样的两头草,却一直过的顺畅富贵,谢石安自然也知道,不过是英王登基之后,为了颜面没有朝兄弟开刀罢了。既然福王这般贪心又两头草,不如早点让肃宗起了疑心,顺便也将英王一军。

    要知道,那信国公和吕安国,前世都是英王一系的人。若不是谢石安前世看到了后来,如何猜得出,信国公的后宅这般混乱,为的,仅仅是等待时机,东山再起。至于他们为何选中了英王跟随,谢石安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明白。

    眼下的英王,身边的确围绕了一些东海王贺家的人马。可是一个姓贺,一个姓周,再加上贺皇后和娘家之间的恩恩怨怨,谢石安不认为,东海王的人马,对英王能有多真心。这般各怀心思的一群人,前世却帮着英王成功登基,这里面,一定有些不简单的事情。

    谢石安想不明白,自然会让人紧盯着英王府。

    英王自从回了京,大病了一场,进了春天,才算好了个七七八八。而今在府中吃酒玩乐,连秦楼楚馆都不怎么去。谢石安一时半会儿,也得不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倒是放在京卫的几个人,送了些有用的消息。

    今生的徐婉如,处处和前世不同。一开始,谢石安还以为,这是因为潘知远和海山这些半仙半道的缘故。而后他在潘知远手里吃了几次亏,关于徐婉如的记忆,更是被潘知远打的混乱。

    直到今年的中秋节,谢石安才猜出了个七八分,这徐婉如,多半跟自己一样,也知道些前世今生的事情。或许,是孙道隐和潘知远的指点,抑或,是她也有了跟自己一样的际遇。

    自从谢石安弄明白这一点,他就特别关注起徐婉如来。只是,鉴于潘知远看的紧,谢石安担心自己再中了他的招数,所以只敢远远看着,并不敢太过明显。好在徐婉如现在接了京卫的事情,出入京城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潘知远虽然看的紧,却俗务缠身,难免要应酬一些朝天宫的琐事,礼部的大小事务。自从邓太后去世之后,肃宗对道家的事情,又多了几分诚心,召见国师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徐婉如是个女子,京卫的虎符可以放在她那里。可是带兵练兵,却不是一个郡主能够直接去做的。肃宗为了这个原由,特意挑了两个武将世家的子弟,放到了京卫里面,隐约也有培养未来郡马的意思。

    这两个人,都跟谢家脱不了干系。

    一个是西城兵马司严劲涛的次子严颜,严家一直依附谢家,而严劲涛的长子,而今就在北疆效力。两家关系虽然好,可是严劲涛的野心不小,而这一点,也是肃宗看中严颜的最大原因。

    若是有机会能够取谢家而代之,谢石安觉得,严劲涛这人,一定不会犹豫。哪里有势哪里有权,严劲涛这般精明的人,看的清楚的很。

    另外一个,就是魏闻的次子魏勋。魏闻宠妾灭妻,魏勋跟母亲在京城艰难度日,魏闻却带了宠妾和庶长子,在北疆和和美美。他们有多幸福,魏勋就有多恨父亲。所以,肃宗看中的,正是这一点。这样的魏勋,恨屋及乌,对谢家是绝对没有好感的。

    严颜那边,谢石安也下了些力气关注。只是考虑到严劲涛的为人,总觉得严颜那边,不见得靠得住。虽说儿子不见得就是父亲的翻版,可是有严劲涛这么一个父亲言传身教,谢石安心中,对严颜并不怎么信任。

    至于魏勋那边,谢石安前世就知道,魏家父子是生死仇家,前世就没有开结过,今生若是没有意外,这个魏勋心中,对谢家必定是不满的。只是,越是如此,谢石安反而越能掌握住魏勋的心思。他不是要父亲和宠妾难看嘛,谢家手中就握着这样的权力,若是魏勋能够想通,谢石安觉得,若是让魏勋去做未来的郡马,领了京卫,对他们谢家,大有好处。

    只是如今,谢石安的动作不敢太过招人耳目,手脚颇有些束缚。他能够打听到京卫里面的事情,却不敢太过暴露了自己。就近日的消息来看,似乎吕家的人,有些不安分起来了。也不知道那个郡主府里住着的徐婉如,是否已经看到这个变化了。

    吕产在福王府邸出入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京城很多聪明人。吕家在京卫算不得一家独大,可是吕安国在三边,却是个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若是在京卫争权夺利,太不给吕家面子,只怕就要开罪吕安国那里。而今正是皇子互相博弈争夺的时候,徐婉如手中的京卫如果这时候出了错误,众人齐心拉了她下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徐婉如最近出入京卫,总觉得偷偷跟踪她的人,又多了许多。

    自从得了潘知远那里来的法珠,徐婉如倒是恢复了旧日的身手,即使暗中跟随的人再多,她的心中,也没什么担心的。

    许是因为吕家动作频频,徐婉如去京卫的次数,入春以后,就多了起来。

    京卫在皇城的西北郊,从徐婉如的郡主府出发,经德胜门出京最为方便。徐婉如的车马进进出出了许多次,每一次都从德胜门路过。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徐婉如临时得了消息,说是京卫里面有人闹事。而她早就做好准备,再有人闹事,必定得杀鸡儆猴,下一次狠手,收拾一番了。所以得了消息,徐婉如急急忙忙带了些人,就往京卫的方向去了。因为去的匆忙,郡主府的锦衣卫,一时也来不及带上,只带了几个寻常侍卫,就这样出门去了。

    京城里面最多的,就是风吹两边倒的聪明人。徐婉如能否拿稳京卫,大家都在观望。

第939章 冲突

    徐婉如带了侍从,一行人车马萧萧,出了德胜门。因是要去军营,她身边只带了小莲和倪燕,素日里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比如花青左月等人,倒是留在了郡主府。

    倪燕本在延辉阁做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借着姑母倪红霞的庇护,本指望年岁到了,就可以出宫自由。却因为昭阳长公主和黄承志的缘故,不得不借了徐婉如的势力,脱离了皇宫。而今她跟在徐婉如身边,得了个女官的位置,才算得了条生路。

    因为姑母倪红霞的缘故,倪燕虽然是个宫人,却也会些拳脚功夫。进了如意郡主府,就跟小莲一样,成了徐婉如的贴身侍卫。只是就她看来,郡主颇有些功夫,寻常好手,不见得能近身。所以,进了郡主府,倪燕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过的毫无波澜。

    本以为,这次去郊区的军营,应该也如往常一般,没什么意外。谁想,出了德胜门,行了半个时辰,却出了个状况。

    京城西北郊区,本是水泽丰盛之地,湖泽湿地一多,就有富贵人家择了庄园,也有勋贵人家建了天台楼阁。燕国公主的园子,也在这个附近。

    因为是富贵之地,所以素日里颇为安静平和,莫说是劫匪,就算是偷蒙拐骗的事情,在这一带,都不常见。所以徐婉如出京去军营,多数时候都择了这一带的路出行。

    到了六郎庄一带,因为临着清河,多桥多水。

    徐婉如的车马正走着,前头的侍卫却回报说,“郡主,前方有人家在祭桥……”

    这会儿乡间的习俗,出葬的时候,要提前派了孝子贤孙,从家里出发,一直往选中的身后福地去,路上逢桥就要拜祭一番,收买土地桥神,好让他们家老人的棺材,一路顺畅地到达墓地。

    小莲听了,直接就说,“他们拜他们的,关我们郡主何事?”

    倪燕倒是知道深浅,看了一眼徐婉如,并没有说些什么。毕竟,前面既然有人祭拜,讲究规矩条文,就说明这个葬礼出行的人,不会太少。若是郡主的车架与他们遇上了,一则不吉利,二则,让送葬的人家避让郡主,传出去也不体面。

    徐婉如艺高人胆大,并不觉得,换一个路线能有什么不好的,就吩咐下去,往西折去,往火器营的方向走。

    火器营而今握在丁循手中,那一带的周边,也都是丁家的士卒。徐婉如往那个方向去,也算是保险的选择了。

    侍卫得了令,上前跟带队的首领说了几句,就往西折向火器营的方向去了。虽说火器营的方向比较稳妥,可调头走的这条路,却是不怎么常走的。因为并不急着赶去军营,徐婉如的车驾,走的不是很快。正走着呢,突然,迎面来了队披麻戴孝,捧着哭丧棒的人来。还没走近,就听见男女老幼,哭嚎悲戚的声音。

    就是为了避开送葬的人,徐婉如的车驾才换了道。谁知换了道,好好地走着,又遇到了一个送葬的队伍。莫非,今天宜出殡不成?

    小莲见了迎面而来的送葬队伍,心中有气,握了拳头,在手心一拍,跟徐婉如说道,“郡主,我去拦了他们……”

    话音刚落,小莲就跳下了马车,气咻咻往前面去了。

    本来,侍卫首领还打算亮明身份,叫这些乡民让一个道,虽说晦气,却也没什么大碍。既然郡主的贴身丫鬟上前劝阻了,侍卫也打算暂时缓上一缓。毕竟,这个唤做小莲的丫鬟,明面上,是郡主的贴身大丫鬟。可实际上,却跟着熊嬷嬷,负责了郡主府后院的大半防务,想来身上的功夫,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小莲自从跟了熊嬷嬷,拳脚学的不错,可是跟人打交道的本事,却没有见长。上前刚跟乡人说了几句,就高声了起来,“叫你们让一下道,怎么了!”

    徐婉如在车里一听,觉得有些不好,就让倪燕出面拦一下小莲。

    毕竟,寻常的乡人遇到出殡的大事,涉及吉时吉刻,总不会轻易妥协。他们这边虽说是皇家的郡主,可是这会儿仪仗没有随行,只带了几个侍卫,在这偏僻不见人烟的地方,实在不容易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动起武来,就不怎么好收场了。

    倪燕知道徐婉如的意思,刚下车,却听见砰的一声。抬头一看,抬棺的几人东倒西歪,他们肩膀上的棺材,竟然摔到了地上。而送葬队伍里的男女老少,都拿愤恨的眼神瞅着小莲。倪燕在小莲身后,看不见究竟。只是看这场面,像是小莲因为愤怒出了手,伤了几个抬棺的人,所以这棺木才坠了地上。

    出殡自来都有很多讲究,这棺木没到墓地之前,可是不敢落地的。这么一来,对方怒目而视,也算不得什么了。

    倪燕刚到小莲身边,却发现送葬队伍里的青壮年们,捧着哭丧棒,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把她和小莲围了一圈。

    小莲的脸色有些呆滞,等她看见倪燕,刚想说些什么,那些个死者家属,就围的更近了。倪燕只听见小莲喃喃自语了一句,我没动手啊……

    倪燕的身手不如小莲,人却是个聪明的,小莲的性格直白,她若是说了没有做,那这些人必定有诈。一回过神来,倪燕就不管不顾,高声喊了起来,“保护郡主,这些人有诈!”

    侍卫首领听了这话,立马带着同来的六个侍卫,把徐婉如的马车围了起来。这些侍卫是宗人府派来的寻常护卫,身手和机敏程度,远比不上张友英带去的锦衣卫。

    徐婉如平时出府,多多少少,总会带上几个锦衣卫出身的侍卫。这些人,既是肃宗放到郡主府看着她的,也是肃宗给她的权势,不用白不用,徐婉如对张友英等人,相待甚厚。

    可是今天出门来的匆忙,只说京卫有些急事,徐婉如又自恃有几分本事,带了小莲和倪燕儿,就这么出门来了。

第940章 意外

    往日里,徐婉如若是出府,锦衣卫的人,总有几个跟随。可是今日,张友英接了旧日同僚的口信,说是王锦鹏那边有话要吩咐。

    这会儿宫里的局势刚定,邓太后的葬礼是结束了,可是邓家那些个事,估计棘手的地方还多着呢。肃宗和邓太后什么时候失和反目的,张友英这样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可是徐婉如跟昭阳长公主的过节,这一出,京城里的人家,都是清楚的。这事出来以后,肃宗和邓太后之间,就有股子不对劲起来了。

    锦衣卫的人素来耳目灵通,到了今年春天,张友英心里,哪里还会不清楚呢。指挥使王锦鹏若是找他有事,多半跟郡主有关。这事可大可小,张友英急急忙忙带了个人,就去了六部衙门。除去张友英,如意郡主府的其他的几个锦衣卫,也被人用了各种借口理由,给绊住了行程。

    所以徐婉如出门的时候,府里就剩了一两个锦衣卫出身的侍卫。一来二去,还是带了寻常侍卫来的方便。徐婉如也就没有多想,出门到这会儿遇上事情了,才觉得,今天的事情,处处有些蹊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引了张友英这样的锦衣卫前去。

    这会儿围着徐婉如车驾的侍卫,身上功夫只是寻常,见出殡的那些个孝子贤孙闹将起来,侍卫们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宗人府调去如意郡主府上的,之前只在宗室皇亲的府邸里做过事。素日里平和的日子过久了,这会儿遇到突发的对峙,一时半会儿就有些慌乱。

    好在带队的陈江,有些对敌的经验,知道这会儿最重要的,就是护着郡主安全。

    对峙的虽然是些村夫乡民,可是人数远超己方。陈江知道,这会儿最好不要激化了局势,就低声吩咐了身边一个侍卫,“章金水,你往西边抄小路,快去火器营找了丁舅爷。”

    这章金水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跟着家人,转弯抹角地进京找了远房亲戚陈江,而后一直跟在他的左右。所以陈江对章金水的为人十分清楚,也知道他速来机敏有手段,就让章金水偷偷潜去火器营,找了丁循过来帮忙。毕竟,这里的乡民都是平头百姓,若是见了军营的将官,只怕就一哄而散了。冲突的事情,能免则免,吓他们一场,也就足够了。

    章金水得了令,就说,“陈叔,你也小心,侄儿去了。”

    谁知,章金水刚调转马头,围着小莲和倪燕的乡民就发现了,有个汉子马上就嚷嚷了起来,“快看快看,有人要跑了!”

    这话一出来,就有几个青壮年拎着个哭丧棒,飞速朝章金水冲去。好在他们只是徒步,而章金水好歹有个坐骑,鞭子一挥,飞速摆脱了几个乡民的追赶。

    这群乡民围堵徐婉如的车驾,原因绝对不简单,这会儿看见他们追赶章金水,十分有序,陈江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些个乡民,追赶章金水的时候,步伐一致的很,看着怎么有点军中将士的味道了。

    这些个乡民,没有追上章金水,很快就回来了,既没有气馁,也没有着急。反而颇有秩序的,隔了十几步,遥遥地围起了徐婉如的车马。

    陈江在一边看着,越发有些看不清楚了。

    小莲被人围了一处,心中十分不快。可是出门的时候,熊嬷嬷也吩咐过她,让她有事,先听倪燕的话。倪燕来徐婉如身边的时日尚短,可是她为人大方又直爽,小莲对她,倒是有几分佩服的。

    所以,熊嬷嬷的吩咐,小莲暂时也还忍的下去。更何况,小莲知道徐婉如的身手如何,这么些人,就算都是高手,也拦不住郡主来去。所以,倪燕让小莲不要跟人争执,小莲倒是板了个脸,并没有起什么争执。

    只是,众人围着小莲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手中的哭丧棒,突然就往小莲的后脑勺上去了。小莲跟着熊嬷嬷,也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身手自然不差。那人的棒子带着风,朝小莲背后来的时候,小莲就一转身,抓住了那人的哭丧棒。

    砸棒子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大汉,一脸大胡子,面目狰狞不说,块头也很大。他砸下棒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料到,这个丫鬟能够挡了他的攻击。这会儿看小莲的眼神,就有点凶神恶煞了。

    小莲抓了这大汉的哭丧棒,一挥手,就夺了棒子,再一甩手,轻轻松松缴了械。她听了倪燕的话,没有激化矛盾的心,可是脸上的嘲讽,却是明晃晃地扎眼。

    那个大汉大声喊了一句,正准备冲上来,却听见一个妇人的尖叫。

    这送葬的队伍,男女老少百来号人,壮年人围了小莲他们,而妇孺老少,都站的比较后面。因为有些距离,众人都循声看去,就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跪在地上,大声痛快。因为低着头,也看不出多大年纪。而她跪着的附近,就躺着一个老妇人。而这个妇人的头边,就掉着个哭丧棒。

    虽说众人的哭丧棒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小莲刚刚丢出一个哭丧棒,紧接着有妇人的哭声,再看见一个倒地不起的老妇人。一时间,谁都能把小莲和这个倒地不起的妇人,联系起来。

    “杀人了!”

    不知道哪个妇人尖叫了一声,立马,那些送葬的人,就齐齐群情激愤了起来。本来,他们这些出殡的孝子贤孙,就是亲朋故交,这会儿看见一个熟人又倒下去了,能不愤怒吗。这么一群人气势汹汹,这会儿就不管不顾起来了。一半人围了小莲和倪燕,一半人朝着徐婉如的车驾过来了。虽然担心侍卫手中的刀剑,距离却在慢慢缩小。

    陈江知道,这会儿若是护不住郡主,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葬身此处了。他正紧张呢,却看见徐婉如掀开车帘,就这么从马车里面出来了。

    “郡主,”陈江一着急,赶紧上前拦着,“您还是先进去避一避……”

第941章 石桥

    徐婉如看了一眼陈江,却没理他,只掀了车帘,站在了车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群情激奋的出殡队伍。

    “小莲,”徐婉如朝着人群的方向高声了起来,“回来!”

    “是,郡主。”小莲一向唯命是从,徐婉如让她回来,小莲伸手一推,就把边上围着她的青壮年推的退了几步。倪燕跟着小莲,也突破了重围,往徐婉如身边回来。

    只是这些乡民,一看见小莲两人想跟车驾汇合,就开始围堵她们。只是小莲一手夺了边上一人的哭丧棒,顺手挥开,身边两丈之内,无人能近。

    即使这些伪装乡民的青壮,是军汉出身,却也挡不住手中有了武器的小莲。众人只能跟着她们,一起往徐婉如的身边围了过来。

    等小莲两人一靠近车架,徐婉如就放下车帘,吩咐道,“先过河。”

    倪燕立马抬头去看清河,她们被困的地方,正是道路和河岸的夹角,开口大而退路小,所以才这么容易,被这些乡民所困。对峙了这么一会儿,倪燕也看清楚了,这些围着她们的乡民,多半都是军中将士。而那些个妇孺老少,很可能也是军中家属。敌众我寡,若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可能性很大。

    陈江听了徐婉如的话,立马带着五六个侍卫,护着车驾,往桥头而去。小莲拿了夺来的哭丧棒,在车驾后面拦截。倪燕跟了小莲身边,两人颇有些力不从心。

    围攻他们的乡民,也已经发现,若是让车驾过了河,扼着关键通道守着桥,他们虽然有白来号人,只怕也近不了如意郡主的马车。

    “拦着他们,别让过河!”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这么大喊了一声。

    陈江闻声,立马挥了一鞭,打在了驾车的骏马身上。马儿吃疼,扯了徐婉如的车,飞速往桥的方向而去。陈江等人,也打马追上。

    这些个乡民,虽然彪悍,可是两只脚徒步追赶,终究比不上骏马神速。穷追不舍,却仍旧没有拦下徐婉如的车马。陈江带着徐婉如的车驾,飞速过了桥,在河对岸停了下来。

    这桥只是寻常的乡间石桥,不过十丈有余。冬日河面若是冻上了,这桥的存在,也就没了什么意义。只是这会儿,正是二月底,三月初春寒料峭的时候。

    这十来丈宽的河面,若是夏日渡水,只怕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过河。可是现在天气寒冷,众人裹着冬衣,如何肯轻易涉水过河。更何况,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势众,都打算冲过石桥,杀到对面。所以,十几个青壮年,折了哭丧棒,露出里面的长枪,齐齐往桥头而去。

    这长枪一丈有余,寒光凛凛,不是军中之物,才是怪事。

    小莲见了,脸色也有些沉了下去,随手折了自己夺来的哭丧棒,里面竟然也是一根长枪。倪燕见了,也抽了自己随身的双刀,护在了小莲左右。只是桥对面的人,来势汹汹,手里又都是一丈长枪,倪燕的双刀只是近距所用,这会儿实在开展不了。

    好在小莲一夫当关,倒是挡着所有人的攻势,长枪一挥,再一绕,倒是缴了几人手中的械。等她的长枪回来,手中多了两三把对方的武器。小莲把新得的长枪一扔,倪燕和陈江各得了一把,三人持了长枪,把这桥头守的,水泄不通。

    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可是这石桥道路狭窄,四五人同行,已经算是勉强。先前徐婉如的车架,就是借着马势,飞速拖过了石桥。

    对岸的人发现,他们出击了三四次,却次次败在对面的丫鬟和侍卫手中,实在轻易过不了石桥。上头有令,今日无论如何要擒下如意郡主。这会儿好容易有了机会,可不能因小失大。带头的几个人一合计,立马就带了十几个壮年,往河边而去,明显,是不打算过石桥了。

    倪燕一惊,喊道,“这些贼子要渡河了!”

    “渡河,”小莲冷笑了起来,“我这正等着他们渡河呢!”

    说道这里,小莲笑着回头,冲着徐婉如的车驾喊道,“郡主,还记得青柳枝的南夕姑娘吗?”

    徐婉如掀开车帘,笑了起来,“自然记得!”

    那是小莲第一次跟着回府的大小姐出门,一去,就是秦楼楚馆的青柳枝。郡主要南夕唱个曲子,她却拿乔不唱,小莲自然不客气,三两下就让美人去湖里面唱曲去了。那次是他们主仆第一次联手,而今时过境迁,小莲又跟熊嬷嬷学了一身本事,自然更要表现一番了。

    “郡主,您看好了!”小莲长枪一挥,一下子就刺中了一个过河乡民的胸口,一枪毙命,毫无手软。

    倪燕一愣,她自然听她姑妈倪红霞说过,郡主身边的熊嬷嬷深不可测,原是贺太后宫里的侍卫首领。可这个小莲跟熊嬷嬷学的,却不是什么军前对阵的功夫,这一出手,就是杀人的本事。小莲的枪法,其实并没什么章法,不过是仗着有些功夫有些力道。可是她杀人的这一击,却干净利落,想来这熊嬷嬷素日里带着小莲,教的,便是此道了。

    不容倪燕发呆,渡河而来的乡民越来越多。对岸的人见石桥不通,就纷纷下了河。虽然天气寒冷,可是这次的任务失败,他们也是逃不了一死。这会儿如意郡主好容易落单,怎容得他们犹豫来犹豫去呢。

    对方的几个丫鬟侍卫,虽然有些功夫,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擒住如意郡主这样的贵女,实在不难。

    出行的时候,他们的首领就说过,若是谁能擒住如意郡主,可得千户一职不说,还能娶了总兵府的姑娘。众人见对方势单力薄,心中的那股子追逐势力的壮志,就高昂了起来。二月的河水再冷,也浇不灭他们心头的功利之火。

    小莲虽然利落,可是毕竟只有两只手,刺死了几人,对面渡河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个丫鬟实在有些邪门。众人换了其他方位,避开小莲,继续渡河而来。

第942章 救助

    小莲下手虽然狠准,可是毕竟只有一双手,守着此处,便丢了彼处。渡河的人看准她的方位,交替着上岸。小莲来回奔赴,颇有些棘手。

    倪燕见状,便喊了一身,“小莲,你守西边,我在东边。”

    东西两边,相去不过三丈,有长枪在手,两人合力,轻易就能守住五六丈的河岸。再加上五六个侍卫,渡河的乡民,并不能轻易突破这一道拦截。

    小莲看明白倪燕的意思,两人就分头行动,一时间,渡河而来的乡民,虽然上岸,却实在无法攻破他们几人的防线。眼睁睁看着如意郡主,掀着车帘,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渡河而来的人。

    徐婉如从海山上下来的时候,身上颇有几分功夫,京城的寻常高手,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可是自从潘知远离京,徐婉如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功夫,完全消失匿迹。

    而后从二师兄包天随那里得知,自己在海山的六年,其实并没有练成什么功夫,看起来似是而非的功夫,不过是二师兄潘知远的分身罢了。

    想来也是,就她那般随性懒散,师傅孙道隐又是天天修道,云深不知处的模样,能教出什么真功夫来。倒是大师兄,处处逼着她勤学苦练,想来,唐知非是知道此中真相,所以才逼着她,学点真本事。

    只是徐婉如不知道大师兄的好意,又自恃身上有些功夫,并没有跟着唐知非认真学习。好在潘知远得知徐婉如的处境,又让包天随送来了法珠,随身带着,也能有几分法力。海山上的功夫,主要是练气,气顺则法术生,法术生则功夫全。有潘知远的法珠在身,徐婉如跳过了练气和法术,出手便有人家苦练多年的功夫。

    所以,这会儿围攻她的百来号人,小莲没有放在眼里,徐婉如更是没有放在眼里。

    她掀开车帘,不过是看看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受些损失,吃些暗亏。

    陈江带着侍卫,虽然人均的功夫不高,可是集合到一处,倒是颇有几分本事。小莲那边,徐婉如扫了一眼,完全不用担心。倒是倪燕那里,颇有些吃力。

    倪红霞送了倪燕来郡主府,徐婉如完全是看在熊嬷嬷的面上,收下了这么个女孩。今天看来,这倪燕功夫寻常,可是颇有几分智谋。若是日后她和小莲能够携手合作,两人取长补短,倒是她郡主府的好助力。

    徐婉如正看着去,却听见西边有马蹄声,滴答滴答朝着她们而来。若是来者不善,只怕她们这里,有些难以受得住了。徐婉如暗自系了系法珠的荷包,往衣襟里面收了一收,看来,该她出手了。

    只是,若是让人知道如意郡主身手了得,只怕日后的事情,会更加棘手。徐婉如心里想着,只怕今日在场的这些乡民,没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年跟着师傅多学几个法术,地遁消失虽然没有脸面,却也好过屠杀这么多人。徐婉如皱了皱眉头,正打算下车,却横空刺来一柄长枪,又快又狠,只冲着她的颜面而来。

    持枪的人浑身湿哒哒的,正是渡河而来的乡民,也不知道,是如何冲破了小莲他们的防线。徐婉如往后侧看去,还有几个乡民,正从河里上岸,想来,是绕过小莲他们,从另外一个方向上岸了。

    陈江见状,不禁高呼了一句,“郡主!”

    府中的侍卫见状,不禁一愣,手上也慢了几分,倒是让几个渡河的乡民,冲上了河岸。小莲和倪燕也急急回防。只是碍于人多,一时半会儿,谁也杀不回徐婉如身边。

    杀到徐婉如身边的乡民见状,深知自己即将大功告成。首领有令,生擒了如意郡主,所以刚才,他的那一枪,没有杀了这个娇滴滴的贵女。只是这如意郡主,倒是颇有几分胆色,对着长枪,还能镇定如此。

    这乡民起了猫捉老鼠的戏弄之心,又是一枪,插在了马车的内壁之上。他没有杀心,却有戏耍之心,徐婉如自然也看到清楚。能够冲在前头,赶到她的车马边上,这人自然也不是个泛泛之辈,估计在军中,也是个人物。只是这会儿一身乡民打扮,徐婉如也拿不准,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今这京城,这天下,看不惯她如意郡主的人,多的去了。她得了虎符的时候,肃宗就派人问过她,这权势在手,自然有人要夺,她可守得住?徐婉如只回了一句,我自有办法。使者回宫传了这话,据说肃宗笑了半日,此后对京卫的事情,不帮忙,也不出手,只看徐婉如如何行事。

    自从邓太后的事情之后,徐婉如才算拿稳了这个京卫的虎符。而肃宗收拢了宫中的天子二十四卫,收拾了其中有异心的。父女两人,一内一外,彻底拿住了皇城和京城的军权。

    肃宗手中的二十四卫,本就是天子亲卫,剔除了异心者,剩下的就很好拿捏。可是徐婉如手中的京卫,洋洋洒洒将近十万人。其中各方势力,根盘蒂结,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而今墙上换了大王旗,让徐婉如一个小小女子掌了权,其中有多少人有异心,又有多少人想争权夺利,又有多少人冷眼看着,就等着她坠下高墙?

    这滴滴答答,由西而东过来的马蹄声,来者究竟何人?是敌是友,徐婉如压根儿一无所知。今生的她虽然不是闺阁女儿,却对朝堂军中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可是权势二字,一旦沾惹,就没有回头的时候。

    徐婉如握紧了京卫,自然也知道了其中许多事情,眼下最恨她的,应该就是山西吕家。这个山西吕家,当年她初初回京的时候,就曾遭遇过一次。

    只是那次,她追着黄门旧事,才跟到了吕安邦的庄子。当时京城内外,谣言四起,有人要求长生,就抓了许多永嘉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出生的少男少女。刚刚下山的徐婉如,就被这个谣言,引去了吕安邦的庄上。只是事后,徐婉如并没有查出真相。

第943章 哭诉

    吕安邦庄子上的事情一出,有京城府尹和当地府衙出面,吕家卖了庄子,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徐婉如隐约觉得,吕安邦身后,应该有人。可是此事之后,并没有人把她这个忠顺府的嫡长女,跟当时的事情联系起来。

    当时知道她身份的,可能只有英王一人。可是时到今日,徐婉如总觉得,自己近日遇刺,跟吕家脱不了干系。吕家这般上跳下窜,真不怕露出身后的主谋吗。

    徐婉如心中烦躁,眼见着西边骑马赶来的人,很可能就是敌人。可是让她大开杀戒,徐婉如心中又难免有些不平。只是事出无奈,她只得出手,正打算夺了那个汉子的长枪,却听见叮当一声,有人出手,又是一把长枪,拦在了她车厢的前面。

    怎么,还要合力击杀她这么个手无寸铁的郡主不成。徐婉如心中暗暗有些怒气,一抬头,却看见骑马而来的人,正是肃宗给她推荐过的魏闻。

    魏闻骑了匹枣红马,长枪红缨,就这么拦在了徐婉如的车马前面,又一晃手,掀翻了来犯的乡民。另一只手,则扯下徐婉如扯下的车帘,挡住了她的视线。

    “郡主别看。”魏闻的声音一落,就听见那个乡民啊了一声,倒地不起。徐婉如闻到些血味,想来那人,已经折命。

    “救护来迟,还望郡主见谅。”魏闻在车帘外面,拱手赔礼。

    徐婉如在车厢里面唔了一声,倒是接上了魏闻的话,“魏营官,留几个活口,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要杀我。”

    她这个话说的,十足的贵女娇气,魏闻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称是。他来的及时,正看见徐婉如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不像是怕死,反而像是要夺了人家兵器。这如意郡主,果真有些意思。

    这时候,他带来的人马,已经团团围住了河里岸边桥上的乡民。这些个乡民,装的甚是不地道,人手一把雪色长枪,这么好的货色,其实乡民能够染指的。

    肃宗挑了魏闻进京卫,就是看在他跟谢家有关联,却绝对走不到一个道路上去的原因。他的父亲和庶兄,都在北疆谢家帐下效命。谢家厚待魏家父子,而魏闻这么个爹不亲的嫡子,不过是魏家丢在京城当人质当挡箭牌的一个靶子。

    魏闻知道,自己背弃魏家多少,就能得到肃宗的多少信任。而今他有机会接近如意郡主,也有机会成为她的郡马,日后手握京卫大权,魏闻没道理不动心。所以进了京,比起另外一个跟谢家源远流长的严家子弟来,魏闻就积极主动了许多。

    今日他去火器营,就是找了事由,去见丁循。如意郡主的相貌,满京卫的人,都看在眼里。若是她及笄,只怕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谁也抢不走了。这般美人,这样的权势,京卫里面动心的人,实在不少。

    魏闻自小受了不知道多是屈辱,往上爬一寸,就要沾上不知道多少血,知道了肃宗调自己进京卫的意思,魏闻自然不会放弃丝毫的机会。这一次,就是他存了心,出迎来偶遇徐婉如的。中途遇到陈江派来求助的章金水,魏闻就自己打了头阵,让章金水拿了自己的令牌,去营地引了自己的亲兵上前助阵。

    好在如意郡主身边,还有几个能打的侍卫,好歹撑到了他的到来。魏闻守了徐婉如车边,把这长枪使的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

    魏闻的人马不多,左右七八十号人,只是这些人,终日跟在魏闻左右,受他教诲训练多日。今日临阵对敌,彼此心意相通,用起来十分顺手,虽然人数没有压倒对方,可手上的功夫,很快就压住了那些乡民。一时间,伪装乡民的青壮年折损了大半,剩下的老弱妇孺又慌乱了起来。

    魏闻正杀着,却看见严**了马,又带着一批人,奔赴而来。想来,他也听到郡主被围的消息了。魏闻眉头一皱,正打算上前,却听见那些老弱妇孺哭着跪地,高声喊冤。

    徐婉如听见哭喊声,掀开车帘,站了起来,从高处俯瞰众人。

    此时,先前围攻徐婉如的青壮年乡民,已经倒地了大半,还有十几个虽然还站着,可是身上满是鲜血,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这跪地的老弱妇孺,却大哭不止,只说他们是被人所迫。

    魏闻听不仔细,又想在徐婉如面前露脸,就吩咐一个庄户模样的老年人说话。

    “勿那老汉,你来说话。”魏闻拿了鞭子,指着一个老汉,让他解释事情来由。

    “回军爷的话,”那老汉约莫是个村中长辈,说话颇有些礼数,“老汉姓周,是这附近六郎庄的人。这些个妇孺老少,也是一个地方的人。”

    “你们寻常百姓,如何围攻郡主车架?”魏闻追问道。

    “老汉的族弟前些日子去世,”周老汉指了指不远处的棺木,里面的死者满头白发,穿了寿衣,的确不像是临时塞了个死者进去棺木,伪装闹事的模样。

    “在家中停灵了三日,就该发丧了。”周老汉继续解释,“可是今日凌晨,却有七八十个军爷,突然冲入老汉族弟的家中。换了孝服,强压了老汉等人,走了这条道。”

    魏闻算是听明白了,估计是这些个围攻徐婉如的人,临时找了个办丧事的人家,伪装着出手。这事说到底,还真怪不得周老汉这些寻常百姓。

    魏闻这人,心中虽有些戾气,可是对弱者,却有些扶贫惜弱的心。这会儿见周老汉白发苍苍,而那些哭做一团的妇孺,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

    说到底,魏闻终究有些不忍,就有些犹豫了起来。他正犹豫着,严颜带来的人马,已经加入收尾,站立着的青壮年,已经寥寥无几。若不是徐婉如有言在先,要留活口问责,只怕这会儿,已经没有活口了。

    魏闻的人抓了几个,这会儿五花大绑了,摞在岸边。严颜的人马,却朝着那些个老弱妇孺,扬起了长刀。

第944章 住手

    “住手!”魏闻见状,赶紧出声拦截严颜的人马,“这些老弱妇孺,不过是为人所迫,郡主还没问明来由,你怎么能……”

    “怎么能什么?”严颜挑了眼睛,打量了一眼魏闻。他们同是谢家门下的将官人家出身,可是严颜却是家中金尊玉贵的嫡子,而魏闻,却是个生父憎恶的嫡子,他们两人的地位,相去甚远。

    若不是此次,一起被肃宗安排进了京卫,只怕严颜未必想的起来,这个魏闻,究竟是何许人。

    先前听说魏闻飞速赶来救援如意郡主,严颜还想着呢,这小子利欲熏心,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他带了人马,紧赶慢赶追上了魏闻,却发现没多少伸展手脚的余地了。这些个老弱妇孺,自然碍了严颜的眼。

    他在家中顺风顺水过的惯了,没什么被人违逆意思的时候。这会儿先是被魏闻抢了功劳,这会儿又亲见魏闻当着郡主的面,充什么和善人。严颜心中就有些不忿,这魏家小子,倒是深谙妇人的心,知道要怜贫惜弱。

    “郡主,”严颜朝着徐婉如的车马拱了拱手,说道,“这些老弱妇孺,只怕里面也有细作,还是带回去严查一番,才好跟皇上交代。”

    徐婉如唔了一声,从车上下来,往他们的方向而来。这会儿,那些伪装做乡民的兵士,已经倒地不起,活着的几个,这会儿都被五花大绑,丢在岸上。而这些个老弱妇孺,跪了一地,苦苦相求,涕泪纵横。

    对于赶来相助的这两人,徐婉如这会儿,倒是看出些性格来。她认识魏闻的时候,就直觉这人是个功利熏心,只顾往上爬的冷血之徒。可是今日见了,却发现魏闻心中,虽有强烈的功利心,却有仍有赤子之心,不愿意沾染无辜村民的血。

    而那个严颜,她初见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多半是她见惯了的勋贵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功夫,却也被宠坏了。这会儿再见,虽然当初的印象得了印证,可是再看,严颜为人,也有几分心机。明明是他的人马欺辱乡民,却成了要给肃宗一个交代。

    这两年轻人啊,徐婉如微微一笑,肃宗果然有些眼光。这两人的心思,只怕更多的,都在他们自己的前途身上,至于谢家,或许没有那么重要了。

    谢家是不是肃宗的眼中钉,徐婉如并不在乎。谢家功高震主,前世就是折在英王手里。而今肃宗清理了邓太后,这朝中,自然也要有所整肃。轮到谢家头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稀奇。

    魏闻和严颜起了异议,徐婉如倒是扫了一眼这些老弱妇孺,吩咐将士齐齐带了他们回火器营。这三四十个老弱妇孺,就交到了魏闻和严颜两人手中。他们意见不同,反而更好办事,既不会有人草菅人命,更容易深挖仔细。

    毕竟,先前她被围的时候,这些个老弱妇孺,也跟着军汉们往前冲。徐婉如觉着,受人挟制的弱者,不见得就是无辜。

    既然严颜要深究,她就让他去查,至于魏闻的这点子心软,徐婉如倒是没有料到。只是她也曾听说过魏闻的旧事。知道他跟着生母,在京城度日极为艰难。倒是坊间邻居,对他们母子,有所帮助。

    “郡主,还去军中吗?”陈江上前低声询问,今日来京郊,现在想来,应该是被人所误,引来了这处陷阱。而今对峙了这么久,想来郡主倦了,也是可能的。

    “去,为何不去,”徐婉如在车里冷冷地问道。

    陈江一愣,这郡主,倒是有几分血气,“是!”

    徐婉如一行人,遥遥领先,往军火营的方向去了。魏闻和严颜两人,带了随行的将士,押了那些妇孺老小,以及一批被俘的军汉,跟在后面。

    丁循得了消息,早已经带人迎了出来。徐简今日不在军营,倒是丁循的长子丁绍云,跑在了队伍前面,直奔徐婉如而来。

    “郡主,”丁绍云和徐婉如同龄,只是跟着徐简的日子久了,总有些把徐婉如当成姐姐那个辈分的人来看待。而徐婉如的身份,丁绍云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只是肃宗塞了两个谢家家将的子弟进了京卫,倒是让丁绍云有了些心动。既然这些人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丁循和妻子对长子的心思,倒是也有几分知道。谁成了徐婉如的郡马,日后就能掌握京卫。这样的好事,丁家自然也不甘愿退后。

    只是丁绍云的年纪,毕竟还小。女子十五及笄就算成年,可是少年们,却要二十及冠,丁绍云比起魏闻和严颜,年纪相距不小,唯一的优势,就在他和徐婉如自小认识,勉强算的青梅竹马。

    丁绍云陪了徐婉如,往主帐而去,丁循则带了人马,等着魏闻和严颜归来。这两人进了军营之后,就一直别苗头。遇上这么个事情,只怕还有的闹腾,丁循想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肃宗到底打些什么主意,这京卫里面的势力,越发纷乱起来了。

    魏闻和严颜押了俘虏和那些个老弱妇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火器营的地盘。两人为了带人回自己的地盘审问,又起了冲突。好在丁循早就料到他们的矛盾,直接开口要了这批人马,又让魏闻和严颜跟着自己,一同审理。

    给俘虏们上了刑,又把那些个老弱妇孺放在了一旁观看,只吓的好几个妇人晕了过去。丁循听了陈江的描述,知道这些个村民虽然为人所迫,可是路上,却十分听那些个军汉的话,让他们去围攻郡主车马,这些人敢追赶围,也没什么不敢的。这会儿到了刑堂上,倒是扮起来良民来了。

    严颜主张用刑,魏闻却十分反对,丁循夹在这两人中间,一天里面,也不知道费去了多少口水,累的只是叹气。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两位的,一位优柔寡断,一位桀骜不驯。

第945章 消息

    丁循审了几日,倒是弄清楚这些村民的身份,的确是六郎庄周家的男女老少。让六郎庄的里正带了乡民过来辨认,一一确认了身份,再罚了些苦役,才算放了回去。

    至于被俘虏的那些个军汉,用了刑罚,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自称是原先施家的人,也有人自称,他是宝庆公主的旧人,还有人,自称是吕家的人。

    丁循原是怀疑吕安国和吕安邦兄弟两人,可是无凭无据,若是拿了这些口供上报,那么施家和宝庆公主的人,又该如何处理呢。所以,即使知道这次围攻和吕家有些干系,丁循也拿不了证据。只得把这些个受了刑罚的军士,关在了牢里,暂不处理,就等着再查出些来龙去脉来,最后收拾。

    徐婉如经了这次事情,出门的时候,倒是要带足够人手,才去京郊。至于张友英等人那天如何离府,长史马文远也去查过。只是锦衣卫的事情,若是王锦鹏不让人知道消息,马文远就算手眼通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马文远实在是个聪明人,这般查不出来消息,对他来说,也是个消息。

    “郡主可知道,这王锦鹏的出身?”马文远端了杯茶,正坐了徐婉如的书房里面,聊着这次的诡异之处。

    徐婉如点点头,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的身世,她倒是知道一二。

    “听说是皇上乳母的儿子,”徐婉如说道,“皇上待他,十分信任。”

    “那郡主可知,这王锦鹏和王家的关系?”马文远久居京城,一直替府尹秦家搭理内外,自然深知王锦鹏和王家的那些个恩怨。

    “略知一二,”徐婉如说道,“听说他们母子为族人所逐,而后依附邓家,再辗转到了皇上身边。”

    “嗯,”马文远笑着点点头,“那郡主觉着,王锦鹏对邓家,又是什么想法?”

    徐婉如一愣,虽说王锦鹏因为依附肃宗,才得了这番富贵。可是追根究底,邓家才是他们母子两人的庇护和救命恩人。而今肃宗和邓太后斗了个输赢,邓家日后,只怕日子并不好过。

    毕竟,看肃宗的所作所为,徐婉如根据前世经验,也能猜出个一二来。只怕肃宗并不是邓太后的亲子,那他对邓家,哪里会手下留情呢。眼下风平浪静,不过是等待时日,等着众人忘记邓太后的死,再慢慢收拾邓家。

    肃宗眼下这值壮年,再养大一个太子,也不过十年的时间,何须一个邓家出身的太子。这一点,徐婉如看的明白。

    所以,马文远这般问的时候,徐婉如一愣,倒是没有把心里话给说出来。眼下这京城,哪里都有锦衣卫的耳目,他们府中,自然也不会例外。

    开口闲说王锦鹏的旧事,只怕满京城里面,也就如意郡主府的人才有这个胆子。即使王锦鹏知道了,也不会报给肃宗。

    徐婉如不说肃宗,马文远倒是提起王锦鹏身边的人来了,“郡主可知,王锦鹏对他的族人,冷若冰霜,只是除去一家。”

    “王锦秋?”徐婉如也知道这个人,她前些日子出入宫闱,也听过不少王锦鹏的旧事,都说王锦鹏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就能涌泉相报。这个当年施与滴水之恩的,就是王锦秋的母亲。正是因为这个婶婶,王锦鹏母子才得了机会,跑回邓家,又在邓家的庇护之下,跟着出嫁的邓皇后,去了天子家。

    “最近很久,都没有王锦秋的消息了。”马文远虽然不敢窥视昭狱的事情,却也知道,王锦秋在京城的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回去了。而他的几个姬妾,也被王锦鹏一一打发了。锦衣卫的打发,马文远冷冷一笑,只怕这些个妇人,早就没了性命。

    “是他?”徐婉如一惊,她就知道,锦衣卫早就查到真相了。只是肃宗那边,并没有使人告诉她。

    “嗯,”马文远点点头,又说道,“邓家最近,也闭门谢客好几天了。”

    “邓家也有份!”徐婉如知道,自己府里的这个长史,多智近妖,即使锦衣卫的事情无从知晓,马文远都能一叶知秋,猜出个大概。现在他敢这么说,只怕王锦秋和邓家,应该是联手朝她发难了。

    “那吕家呢?”徐婉如有些吃惊,不是说,是吕家不忿京卫的势力被她抢走,所以才发难的嘛。

    “吕安国那个老狐狸,”马文远笑着说,“他才不会蹚这一趟浑水呢。”

    吕家是想出手,可是他们最会揣测帝王心意。肃宗把年少的女儿推上京卫的位置,明显就是打散京卫一块铁板的旧日气象,京卫只能听一个人的话,这个人,便是肃宗。

    前几朝的太祖太宗,他们只想着握着二十四卫,再放了心腹到京卫。可是今儿这个肃宗啊,他比父亲祖父都要贪心,这京城的防卫,里里外外,他都要一个人握在手里。

    徐婉如今儿能拿了虎符,也是肃宗给的。日后她长大了,成家立业了,而她的郡马在京卫也有所成就,那个就是后话了。可是眼下的如意郡主,过了年,而今也才勉强算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到了九月,才算及笄。

    徐婉如和马文远都很默契,两人齐齐换了话题,说起京城里的其他闲话。避开了肃宗的话题,并不多说。只是两人心中都知道,眼下的徐婉如,只是肃宗的一个傀儡。他要抓了京卫在手中,就向天下人抛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徐婉如。

    徐婉如还有成长的空间,而肃宗刚好也不急着立马紧握了京卫。这一点,马文远也看在眼里。只要有时间,一切都还有机会。不管如何,眼下的徐婉如,名义上已经握住了京卫。

    有得必有失,马文远知道,徐婉如卷入了这名利场,有些东西,就必将失去。他选择了进郡主府,自然也是打算谋一场富贵,展一番手脚。而今的形势,不算十分明朗。但是肃宗的几个子女里面,反而是徐婉如的日子,过的最是舒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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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枝头介绍:
她是忠顺侯的小姐,也是燕国长公主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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