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跟头跌回百年前
刘大双费劲儿地睁开了眼睛,就有点发懵了,这是什么地方?影影绰绰地看见几个人影,有种奇怪的鼓声不紧不慢地响着,还听见有人正唱着一种什么歌谣。
“孩子,你醒了?可吓死妈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响起。
刘大双彻底懵逼了,“怎么回事?我在哪儿啊?”
“扑通!”又传来一声响,一个在地上转着跳着的身影也倒在了地上,一点声息没有了。
屋里一阵子慌乱,鼓声也停了,歌声也停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去扶倒在地上的人。
“别乱动,大仙走了!一会儿自己就醒了!”刚才唱歌敲鼓的人急急忙忙地喊。
话刚说完,倒在地上的人影动了,慢慢的站起来。
刘大双有点好奇,这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黑衣黑裤,腰上缠着个彩带,还拴着俩铃铛,脑袋上也缠着个黄红相间的布条。跟刘大双一样,似乎也一脸懵逼,两只眼睛直勾勾地茫然四顾。
刘大双一骨碌爬起来,又是一脸懵逼,这是我吗?小胳膊小腿的,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屁股底下是烧的滚热的炕。
“孩子,你刚醒,别乱动!”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刘大双马上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自己。
“你这孩子摔傻了咋的?”又一个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紧接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扳住了刘大双的肩膀。
映入眼里的一男一女,刘大双一个都不认识,女的有点瘦弱,脸色白白净净的,头发盘起来,梳的整整齐齐。男的高高大大,脑袋大,脖子粗,黑红的脸膛。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刘大双不由得心里念叨了一句。接着仔细一看,心里就开始嘭嘭跳了。
男的脑门锃亮,脑后却拖着个小辫子。
“大辫子?清朝?”刘大双迟疑地问道。
“对啊!看来没摔傻,还知道这是清朝。”中年男子高兴地说。
“我这是在哪儿呀?”
“你这傻孩子,这不是咱自个家嘛?”中年妇女笑着说。
“自个儿家?”刘大双重复了一遍,扭头四处看看。
房间里一铺炕,墙壁上有个小窗户,木头窗楞子,糊着纸,风吹得哗啦啦地响。
没沙发,没电视,没电脑,电线、吸顶灯也没有。
“穿越了?”刘大双混身一激灵,这连爱因斯坦都解释不清的事儿,被自己摊上了。
……
刘大双也是新中国的五好青年,省城工学院毕业,学的化工专业,毕业回了老家工作。
第一年,在一家皮革厂干,结果年底厂长说没钱买毛皮了,大家先休息。
第二年,在一家造纸厂干,结果年底碰上环境污染大治理,关停了。
第三年,在一家白酒厂干,厂里的锅炉几年没点火,云贵川买点村里酿的粮食酒,再拉点酒精一勾兑,红红火火卖了两年,结果被举报了,电视台采访完,也停产整顿了。
第五年,去了一家塑料厂干,年底供给侧改革,塑料厂属于落后产能,也关了。
刘大双总觉得自己扫帚星似的,到哪儿哪儿黄。
心里烦闷,去窖里拿土豆,一脚踏空……
万万没想到啊,醒来到了清朝,最令人不解的还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二 清末的小作坊
刘大双属于心宽那种人,五年靠黄了四个厂子,早就练得百毒不侵,万事不愁。
既然穿越到清朝,就安安心心的,说不准能干点啥出来。
这个地方叫靖安县,隶属于奉天省洮南府。
现在是光绪二十八年,公历1902年。
地方嘛!刘大双一点不陌生,这原本就是他一百多年后生活工作的地方,只不过名字叫白城市。
当时,厂里的事儿不多,刘大双没事就在网上冲浪,加上喜欢历史,对白城市的前身后世研究的很明白。
熟悉历史的他知道,这个蒙汉混杂地区,处在三省通衢的位置,草原上的牛羊,毛皮,大兴安岭的木材,山货都要在这里集散。
尤其是两年后,一个叫做张作霖的小个子,领着一营清兵,历时两年,把这附近几股受到了沙俄支持的蒙匪剿灭,青云直上,民国时期当上了东北的土皇帝。
“奶的!张小个子能行,老子堂堂一个大学生不是比他强。”刘大双心里暗暗发狠。
在这里,无巧不巧的是,他也叫刘大双,有个流着鼻涕的弟弟叫刘二双,还有个呀呀学语的妹妹叫刘双双。
“等再生一个,看你们还叫什么双?”对这便宜爹妈起名字的随便,刘大双腹诽不已。
刘家在靖安县城西边,也算个殷实人家,种着几亩地,男主人刘玉虎会点熟皮子的小手艺,农闲时在家熟皮子赚钱。
刘家有五间房,一溜排开,开了三个屋门,房子是东北最常见的土房,房顶也是铺了厚厚的一层秫秸,再用碱土抹平。
刘大双知道,碱土是盐碱地上挖来的,在当地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用的建筑材料。
碱土里加点碎草,抹在房顶和外墙上,不脱落,不开裂,还防雨雪。
不过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刘大双还真心过不惯这腐朽的清朝生活。
屋里没暖气,就靠一天两顿饭时,把炕烧热一点,有时候刘玉虎也会把没烧完的柴禾从灶里扒出来,放在屋里火盆里,多少有点热气,但满屋烟雾腾腾,呛的人直咳嗽。
棉袄光膀子穿着,一出门,冷风就从棉祅下边灌进来,冻的人根本受不了,刘大双只好找根草绳,把棉袄又扎紧了一道。想起来过去看电影,农民总是腰里扎根绳子,现在明白了,冷啊!
刘家院子很大,刘大双估计得有一亩多地。院子里还盖了一间房,那是刘玉虎熟皮子的地方。其它地方积雪覆盖着,能看见垄沟,估计夏天也种点东西。
一个大柴禾垛很显眼,有茅草,也有劈好的木柴。上面也是一层白白的雪。
院子最南边是牲口棚和猪圈,牛棚里一头黄牛在悠闲地吃着草。
猪圈里没有猪,刘大双知道,东北天气冷,冬天猪光吃不长肉,一般人家都是十月份把猪杀了,冻起来留着慢慢吃到过年。
刘大双现在这副身体,底子不错,长得比同龄孩子高一头。
那天也是去窖里拿土豆,一不小心,从窖口掉下,摔死过去,
缺医少药的年代,刘玉虎两口子把昏迷不醒的孩子救上来后,连忙去请跳大神的高大仙来家里救孩子。
谁知道救活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刘大双。
刘大双也有点郁闷,就是各个零件都小了一号,看着多少有点别扭。
刘大双在皮革厂干过,也听老师傅讲过以前怎么做皮,现在来到清朝,兴趣大增,这可是个毛皮集散地,搞好了,第一桷金从这里出了。跟张小个子争雄之路也要从这里开始。
刘玉虎的作坊,刘大双没事就去转悠,两天就熟悉了。
太简单了,和百年后没法比,化工原料很少,只有石灰,纯碱,芒硝,明矾几种,油脂只有一两种,问了下刘玉虎,说是蓖麻油。
十几个大陶缸,里面泡着羊皮,牛皮,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屋里还摆放着一些木架子,有的上面还晾着皮。
靠墙一个木架子上放了几把弯弯的刮刀和木工刨子。
刘大双偷偷的抿嘴一乐,看来没有机械,这去肉全靠人工了。
刘玉虎有点奇怪了,这孩子以前从来不来他的作坊,硬拉着都不来,哭天喊地的说太臭了。
现在倒好,自己主动来了。
刘玉虎暗暗心喜,看来老子这门手艺后继有人了。
刘大双喜欢问,刘玉虎不厌其烦地回答,说不明白的就动手操作示范。
没两天,怎么称料,什么步骤加多少,皮子什么时候换缸出缸,刘大双全会了,能当半个劳力用了。
刘玉虎暗暗称奇,我这儿子太聪明了。当年老子光是把秤认准都花了三个月,这孩子却一天就学会了。
加料,翻缸,倒缸,老子足足学了两年,这孩子却两天就会了,这也太他妈那个了。
刘玉虎又是叹气又是高兴。
三 不毛之地的毛
靖安县城刚建立,实在太小了,不像个县城,就像个大屯子,连个城门也没有。
整个县城就一条东西的街道,新铺的青石板路。
街道两边都是平房,除了县衙,酒楼、旅店、杂货铺、药店、大车店一家挨着一家,也算是个有点模样了。
这是个国边省角的位置,县城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盐碱地,自茫茫的。县城的西面就是赫赫有名的科尔沁大草原,往北就是大兴安岭了,山峦起伏,一片片的白桦林银光闪闪的。
在一百年后刘大双大学毕业时,这地方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除了产点杂粮杂豆,似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邻近的外蒙古,俄罗斯也是经济一般,所以改革开放的快车也没赶上,成了一个标准的五线小城。
但刘大双却知道,用不了几年,这个时代的洮南府将发展成为东北地区有名的商业中心。
自己必须要借助这股东风快速发展起来。
不知为什么,刘大双有点紧迫感,明年清廷将招垦,允许河南,山东,河北的人过来开荒种地。由于侵占了蒙古人的牧场,蒙汉矛盾激化,将催生出几股凶残的蒙匪。
中国东清铁路也将在明年建成通车,这可是沙俄修建的,为其黄罗斯计划一部分,沙俄将在远东地区获得不冻港,令其舰队可以直接驶入太平洋。
同时,由于交通的便利,东北的经济也将进入一个快速发展期。
最重要的,这片土地下就有丰富的石油资源,这可是未来上百年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刘大双更急迫的是,再有二十年,日本将全面侵略中国,这片土地也将沦陷。
只有二十年的发展时间,如果发展不起来,要不甘心做亡国奴,要不干脆跑陕北去,说不定也弄个开国将帅。
干什么发展快啊?刘大双伤脑筋了。
二十年时间,中国人和中国人打,中国人和外国人打,外国人和外国人打。但都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打仗?部队?后勤!
刘大双脑袋里灵光一闪,几百万军队,打了二十年,这得需要多少军需物质啊?
这里有什么,大量的毛皮,如果做成皮革,不是最好卖的吗?
枪套、文件包、急救包、腰带、军鞋、武装带、马鞍、马笼头、飞行员的皮夹克哪一样也离不了皮革,何况第一次世界大战也要开打了,那可是死伤土兵几千万的大战,更是需要大量物资。
“什么也不想了,先开皮革厂,正好自己家有个小作坊,这就算是我刘大双星辰大海的开始。”
刘大双下定了决心,没来由的觉得灵魂深处一阵抽抽。
“太黑心了!瞎琢磨啥呀!”五好青年刘大双有深深的愧疚感。
四 我要上学
刘大双现在觉得,要在这儿时代好好活下去,必须得显得正常一点,要不然,一不小心得让人当妖精活埋了。
刘玉虎这几天特别高兴,今天晚饭,特意让老婆孟氏做的酸菜炖土豆里多加了几片大肥肉。
虽然每天吃的饱,还不至于饿肚子,但油水太少,主食高粱米粥、大碴子粥、玉米饼子老三样,菜也是土豆、白菜、酸菜老三样。
难得见点荤腥。
刘大双就觉得自己饭量超级大,两碗粥外加三个玉米饼子是常态。弟弟刘二双也能吃掉二个玉米饼子,小妹妹刘双双慢慢的啃,一顿也吃半个饼子。
今天加了点肥肉,刘玉虎又倒了一壶酒,吱溜吱溜喝上了。
孟氏一看,又连忙切了碟咸菜,捞了几条酱黄瓜,扒几棵大葱,端了一碗大酱上来。
刘玉虎一口一口地喝着,满屋都是酒香味儿。
刘大双有点受不了,喉头动了几动,有点馋酒了。
当年工作吋,他可没少喝,白城那地方喝酒,出了名的能喝。
“大双,来一口!”刘玉虎笑呵呵地说。
“不,不!我不会喝。”刘大双赶紧推辞。
“喝点,没事儿!男子汉就得喝点。”说完,刘玉虎又对孟氏吩咐道:“那谁!你再找个酒蛊子过来。”
“净瞎整,这么大小孩喝啥酒!”孟氏气鼓鼓的说。说归说,孟氏还是去拿了个酒蛊过来。
倒满酒,刘玉虎拿给刘大双,举起杯说:“小子,喝了这杯,过了年跟你爹学做皮。”
刘大双端起酒来,轻轻地抿一口,呲牙咧嘴地说:“爸,太辣了。”
“哈哈!多喝几次你就觉得甜了!做皮的就得喝点酒,要不整天水里泡着,容易得风湿。”
“嗯!嗯!”刘大双口不对心地应付着。
“当年你爸也就你这么高,年岁比你大几岁,就出来学做皮了。……”刘玉虎两杯下肚,口就不停了。
全家人耐着性子听刘玉虎讲了一通“夏炼三伏,冬炼三九”的往事。
刘大双还装模作样认真听,刘二双和刘双双可不管那么多,把菜里的肉几口吃完了,再啃完大饼子,两个孩子心满意足地出去玩了。
孟氏看在眼里,嘴动了动,没吭声。
刘玉虎讲完了,伸筷子进菜里扒拉半天,也沒见到肉,无奈的夹了口酸菜,放嘴里吃了,又端起酒盅,一口干了。抹抹嘴,对刘大双说:“小子,过年你就九岁了,也长这么高个子了。咱现在说好了,一过年就跟着爸学做皮,咱爷俩儿得干大点。”
刘大双听了,半天不吭声,脸跟个苦瓜似的。
“咋的?你不想干?”刘玉虎脸色不好看了。
“儿子,赶紧答应你爸,咱这儿前后院儿几家孩子想过来学,你爸都没收。”孟氏看着气氛不好,赶紧劝说。
刘大双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好像下定决心了,身子坐直了,看了刘玉虎和孟氏一眼,认认真真地说:
“爸,妈,我要去上学。”
刘玉虎愣住了,孟氏眼睛也直了。
过了一会儿,刘玉虎沉着脸说:“上学?你知道上一年学要多少钱吗?十两银子啊!你爸我辛辛苦苦干一年,也赚不了十两银子。”
刘大双估计到是这个结果,所以,也没吭声。
“儿子,妈也想你去上学,以后考个秀才,也不用土坷拉里刨食儿了。但咱们家不富裕啊!你先跟你爸干两年,攒点钱,娶个媳妇儿,不缺吃不缺穿的,比咱疙瘩人家都强。”
“娶媳妇儿?我毛还没长呢?老妈你可真敢说。”刘大双心里嘀咕一句,但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清末,别说十来岁娶媳妇,有些早的,七八岁就娶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回来,名义上说是媳妇儿,实际上找个免费劳力回来。
“听明白了吧!过了年老老实实跟我学做皮。”刘玉虎黑着脸又说了一句。
“有啥好学的。”刘大双顺口回了一句,但说完就后悔了。
“啥?小兔崽子你说啥?”刘玉虎猛的拍了下桌子,碗儿碟儿都跳起来,哗哗啦啦一阵乱响。
“你这孩子,咋这么说话呢?赶紧给你爸陪个不是。”孟氏一边和着稀泥。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瞧不起你爸的手艺,你看看,家里这五间房子,都是你爸挣来的,你和你弟娶媳妇儿都够住了,还他妈说有啥好学的。”刘玉虎大声喊着。
五 我也会熟皮子
看着刘玉虎气急败坏的样子,刘大双觉得差不多了,马上笑嘻嘻地说:“爸,我说错了。”
刘玉虎听了重重的“哼”了一声,脸色缓和点了。
“不过,做皮子真挺简单的,我也会。”刘大双又慢慢说了一句。
“啥?简单!”刘玉虎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刘大双不吭声,眼神却很坚定。
“完蛋操的!你以为跟着看了两天,你就会了?你做一张出来我看看!”刘玉虎简直就想抡起巴掌来几下。
刘大双表面装的有点怕,心里却一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于是,期期艾艾地说:“爸,是不是我会做皮子,就不用学了?”
刘玉虎这个气呀,浑身冒火,指着刘大双的鼻子说:“好!你做一张出来,比我做的好,我卖房子也供你上学!”
“爸,咱可说定了,我要是做的好,就让我去上学,我要是做坏了,跟你学三年。”
“好,今天把话摞这儿,谁反悔谁王八犊子!”刘玉虎说完,反应过来了,把自己也骂了,气的一脚踹开房门,去外面蹓达去了。
“你个小兔崽子,看把你爸气的,都说胡话了。”孟氏一边说一边照刘大双后脑勺抽了两巴掌,不过软软的,没用什么力气。
“妈,这事儿你得帮帮我。”刘大双一边帮孟氏收拾碗筷,一边嘻皮笑脸地说。
“我可帮不了你,你爸被你气成那样了,不会改口了。”孟氏叹口气说道。
“妈,你借点钱给我,保证把皮子做好。”
“皮子可不是用钱做的,别瞎琢磨了,过了年跟你爸干活去。”
“妈,我不糊弄你,我真会做皮子。”
孟氏停下手里活,认真看了半天刘大双,有点迟疑地说:“儿子,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妈?”
“没有啊,天天在你眼皮底下,能瞒啥。”刘大双仍旧嘻嘻哈哈哟,可心里却有点直突突。
孟氏不知道怎么的,这阵子心里老有点异样的感觉,这个大儿子自从上次掉土豆窖以后,好像有点变了。
“儿子,妈和你说个事,”孟氏轻轻地说。
“妈,你说!”
“就是吧,上次你掉土豆窖那回的前几天,不知道咋的,我心里可难受了,就像有啥好东西要没了似的。你掉窖里前一晚上,我还做了个梦,一道白光一下子照到咱家了,老吓人了!”孟氏似乎还有点怕。
刘大双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有点变了。
“母子连心,母子连心!”刘大双心里反复叨咕着。
“妈,谁说不是呢,我那次醒来,就觉得脑袋特别清亮儿,啥东西一看就会。”刘大双灵机一动,顺着孟氏说。
“真的?我儿子脑袋开窍了!”
“是,不信你问我爸,他教我认秤,一次就会了。”刘大双继续往牛了说。
孟氏没言语,继续刷锅洗碗,过了一会儿,冷不丁问一句:
“儿子,你真会做皮子?”
“真会,保证比我爸做的好。”
“你要多少钱?”孟氏不再问了,直接答应了。
“二十个铜钱。”
“行,妈信你一回,拿十个吧!咱家不宽操。”
“谢谢妈!”
“儿子,妈不管你咋回事,真想上学,你爸要是不答应,妈回娘家借钱也供你。”
孟氏一反常态,变得果断了。
刘大双眼睛有点潮湿了,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对子女的爱是没条件的。
十个铜钱拿在手里,刘大双轻声说:“也许这就是我刘大双星辰大海的第一步了。”
第二天,刘大双硬着头皮找刘玉虎要牛皮,刘玉虎虽然气哼哼地,但为了治服这个儿子,还是拿了一张牛皮出来。不管如何,都是自己的儿子,满肚子气也好,火也罢,挑了挑,把一张最小的牛皮摔给刘大双,约摸十来斤重,太大的牛皮三四十斤重,他担心儿子拿不动。
刘大双也不出声,拿过皮子,称好重量,又称了点盐,把皮子放到缸里,搅和了一会,擦擦手走了,出门时冲着刘玉虎呲牙一笑。
刘玉虎的火“腾”地一下又上来,真想追出去照他屁股踹两脚。
刘大双施施然来到街上的药铺,十个铜钱花完,买了五两红矾。
现代制革,都是用化工厂生产的碱式硫酸铬来鞣皮,可这个时代在中国买不到啊!于是,刘大双充分利用自己的化工知识,自制铬液。铬液制革,国外也是刚刚才有的技术,皮革又是重要的战咯资源,西方国家技术封锁,很多人都不知道。铬液鞣皮的最大好处是革身柔软,丰满,有弹性。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取代铬。
刘玉虎用硝鞣制的皮,手感会扁薄,僵硬。
所以,掌握着后世先进制革技术,刘大双知道,随便做,都要好过清末的水平。
买回红矾,趁孟氏不注意,刘大双从放在柜子顶上的小陶罐里偷偷拿了点糖出来。
找个小桶,放好水,离刘玉虎远远地,把红矾溶进去,刘大双再偷偷放一点糖,用个木棍慢慢搅动,待反应差不多了,又放一点糖进去。这个时候,刘大双可不敢分神,铬液能否成功,全靠慢功夫,糖要一点一点放,否则铬液就废了。
刘大双以前在皮革厂工作时,听工人们闲聊时讲过,工人们图省事,把一包糖往红矾液里一倒就不管了,后面一加到皮里,皮就废了。工人们当笑话讲,刘大双却知道了皮革厂为什么亏本。
看着刘大双小心翼翼,神神秘秘的样子,刘玉虎心里别提多烦了。
“小兔崽子,你就装吧!”刘玉虎恨恨地。
折腾了小半天,铬液制好了。
刘大双来到装皮的缸前,用力搅和了一阵子,然后,用手左捏一下,右捏一下,又抓起来翻来覆去的看,检查一下回水情况如何。
看着刘大双煞有其事的样子,刘玉虎胳应死了。
“装,你继续装!”
牛皮回水情况不错,很均匀,牛皮柔软了许多,差不多了,明天可以浸灰了,可刘大双突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他手里只有石灰,没有硫化碱。而硫化碱是脱毛必须用到的,否则牛皮上的毛很难脱掉。
硫化碱,可是三十年后,才由大连一家化工厂生产出来,现在根本买不到。
“完了,有点嘚瑟大劲了,这不得被老刘看笑话,看来人不作不会死。”刘大双开始有压力了,肠子都青了。
六 白胡子老头的传说
刘大双往死了想,也没想明白,用什么东西把牛毛脱掉。
酶法脱毛,这是想起来的又一种工艺,但问题是酶也买不到啊。
放河边淤泥里泡,似乎以前老工人讲过,农村做皮子就是这么脱毛的。
可现在冰天雪地的,淤泥也上冻了,梆梆梆硬,刨都刨不开,别说泡皮了。
没法了,用老刘的办法,用刀慢慢刮吧,谁让自己要嘚瑟呢!
无精打采地进厨房偷了点猪油,拿个小碗装了,又化了点纯碱,把猪油往里一泡,咕噜咕噜一阵子热气腾腾,小碗里生成了一团白花花的膏状物。
“这拿个模具一压就是肥皂,加点松香就是香皂。老子倒霉呀,再往前穿个几百年,光卖这肥皂香皂也能混个妻妾成群,现在只能用来给皮子脱脂。”五好青年刘大双一阵惆怅。
感慨了半天,刘大双又回到现实中,看看还缺啥?
丙烯酸、聚氮脂、三聚氰胺这些玩艺想想罢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生产原理他懂,没设备,没原料,他也生产不出来。
还有啥呢?
栲胶,对了,就是它,这玩意儿是树皮沫儿,应该搞得到。
现代制革用的栲胶都是荆树皮和坚木树皮做的,主要产地是南美洲,好像东北没这些树。
东北有什么树能用?刘大双开动脑筋,仔细想着。
五味子,北边山里有,但现在这个季节,大雪封山了,根本没法采。药店倒是有,可惜十个铜钱都花完了。
难啊!
落叶松,这个可以有。
刘大双一阵子狂喜,马上跑到柴禾挆去翻。
天无绝人之路,真的翻出几根落叶松柈子,把树皮扒下来砸了半天,刘大双哭笑不得,这颗粒太粗了,用不了啊。
蹲在墙角想了半天,眼珠子一转,有了,门外不远的路边,有个石碾子,是公用的,左邻右舍用来碾米碾面。
拿了个簸萁把碎树皮装了,上碾子一试,别说,效果不错,虽赶不上现代的研磨机,但拿筛子筛筛,勉强能用了。
吱吱嘎嘎碾过一遍,又吱吱嘎嘎碾了第二遍,第三遍刚想碾,一个拄着拐的白胡子老头出现了。
“这是谁家的缺德孩子,这碾子是碾吃的,你咋拿来碾树皮?”老头一边骂一边用拐杖敲的碾子啪啪直冒火星。
刘大双收了树皮沫儿赶紧往家跑,离老远还听白胡子老头骂骂咧咧。
晚上,有人拿个窝窝头找孟氏告状了,说用碾子碾了点苞米面,晚上蒸的窝窝头一股子松油味。
孟氏低声下气地给人陪了半天不是,不知道说啥好。
刘玉虎气的指天画地的比划了半天,最后咬着牙槽骨说:“小兔崽子,你就作吧!”
晚上吃饭时,孟氏把人家拿来告状的一个窝头塞给刘大双吃。
刘大双看看怒视着他的刘玉虎,没敢说啥,接过窝头,吭哧一口咬了一块。
别说,没有想像中的难吃,还挺好吃,没有了窝头那股酸味,反倒带着一点松树的清香。
刘大双掰了两块给弟弟妹妹吃,结果俩人都说好吃。
刘双双还奶声奶气地告诉妈妈,以后就吃这样的窝头。
孟氏被气的乐了,刘玉虎黑着脸,一顿饭没说一句话。
七 名气大了
早上起来,刘大双来到小作坊里,把泡好的皮子捞出来,准备进行工艺的下一步,去肉。
屠夫宰牛剥皮,总还是会残余一些碎肉在皮板上,不把碎肉去干净,会影响鞣制材料的渗透。
在现代化制革厂,有专门的去肉机,皮子往上一放,几秒钟去的干干净净。
刘大双现在是满面愁容,皮子泡了水,有二十多斤重,虽然刘大双个子不小,但拖着二十多斤重的牛皮还是挺吃力的,再没有了前几天的云淡风轻。
作坊里有个木架子,一边高一边低,高的一边一米多,低的一边半米左右,宽约一尺,一张光滑的厚木板斜斜地钉在上面。
刘大双把牛皮费力地铺在架子上,毛面朝下,露出皮里层。
拿了一把弯弯的刀,刘大双开始刮皮里层上的肉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是个力气活,还要求力量掌握的恰好,不仅要把碎肉和杂物刮干净,还尽量做到厚度一致,否则一张厚薄不均的皮子,在鞣制时会出现有些地方过鞣了,有些地方鞣不透的问题。
一刀一刀,使劲地刮着,刘大双脑门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差不多刮了一半,刘大双两臂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头上冒着汗,张着大嘴喘粗气。
找个凳子坐下,刘大双无比怀念新社会,对这万恶的旧社会痛恨不已。
刘玉虎在旁边干着活,一点笑容没有,看着刘大双似模似样的干起来,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行!这小子是块料,有股狠劲。”
歇了一气,刘大双又拿起刮刀,一刀一刀刮起来。
粗粗的刮了一遍,又把牛皮边边角角修整齐。
担心厚度不均匀,刘大双用手慢慢摸,哪儿厚,就在那儿刮几刀,这是个细活,不太累,但要有足够的耐心。
看着一地的碎肉和修下来的边角,刘大双化工男的职业病又犯了。
“浪费啊!这可是熬胶的好东西。”
刘大双打定主意,过几天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人收明胶。
皮子去肉完成,接着是脱脂浸灰。
照样缸里放好水,把皮子放进去,再把自制的肥皂膏也放进去。刘大双就像洗衣服一样,揉搓起来。
别说,自制的肥皂还挺好用,缸里很快就浮起一层泡沫,手里的皮子也感觉没那么油腻了。
“是不是也做点肥皂,就算不卖,自己用也好啊!”刘大双心里盘算着,但一想到孟氏发现猪油坛子里猪油少了一大块的表情,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干了一会儿,人又累了,站起身来准备歇会儿,肚子里又咕咕咕叫起来。
早上几碗粥确实是不顶饿,这才多长时间,又开始饿了。
拉开作坊门,准备回去找点吃的垫补垫补。
刚刚拉开门,就听见外面很大的动静。
一个蓝袄女人,端着半碗粥,伸到孟氏鼻子底下,嘴里大声嚷嚷着:
“双他妈,你闻闻,这粥能喝吗?全是松油子味。你们家孩子这都淘出花花来了!”
完了,又是告状的,刘大双关上作坊门,嗖地一下窜回去,随后,感到后背有点发冷,扭头一看,老刘的目光像刀一样盯着他。
蔫头巴脑的,刘大双也不觉得肚子饿了,一心一意地做皮。
脱脂完成,接下来就是做皮比较关键一步,浸灰。
浸灰,顾名思义就是用石灰水浸泡,目的是把皮子内部的脂肪,皮间质去掉,让毛根松动,皮子表皮脱落,露出真皮层。适当地使皮革纤维松散,但又不能破坏的太严重。这个度的把握就是做皮水平高低的一个体现,所以,皮革界有句俗语“好皮出在灰缸里”。
知道浸灰的重要性,刘大双一点不敢马虎,按着比例加好石灰,便每隔一段时间翻动一次,尽量使皮子漫的均匀。
晚饭时,孟氏免不了一顿数落:“这下好了,你可出名了,十里八村都知道了,大家全陪着你吃松油饭。”
刘大双低头扒饭,心里长叹一声:“唉!穿越到大清朝第一个名声就这么打响了。”
八 老刘的脸蓝了
浸灰要一天时间,今天早上起来,刘大双去灰缸里翻动了一会儿,看看都挺正常的,吃了几口饭,赶紧溜了。
他生怕再来几个告状的,把自己堵屋里,那就有点尴尬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大冬天的,都在家猫着。
“穿的晚了!”
刘大双不断长吁短叹,穿越的几大杀器,什么肥皂、玻璃、香水,这个时代都有了。
自己干点啥啊?皮革肯定要干了,另外,再搞点啥?
往县衙南边走了一会儿,他估计这是后来白城市电影院附近。
“这块儿地得圈起来!”
刘大双知道,这可是以后白城市中心地带,最繁华的地方,这时候圈起来,以后估计睡觉都能笑醒。
远的不说,明年大清蒙地解禁,屯垦实边,不知道关内要跑来多少人,这地段立马就是黄金宝地。
现在看着挺荒凉的,一片片长满了芦苇。
芦苇!化工男的刘大双又是一阵狂笑。
知道历史发展的他可是清楚的很,几年后,洮南府,靖安县等地小学、中学、师范等将办起一大批学校。
有学校就得要课本,作业本,纸张的需求可少不了。而芦苇正是造纸的好原料,再说,后面山里还有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呢。
另外一个说不出口的需求,卫生纸!
这个时代人苦逼啊,上厕所讲究点的折点树枝草棍,不讲究的拿块石头土坷垃。
刘大双自己就痛苦万分,天天树枝刮得屁股疼。
没设备不要紧,手工造纸刘大双也懂。
现在想想,当年靠黄的那几个皮厂,纸厂,酒厂简直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等他穿越。
是不是也办个酒厂,可不能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兴奋了一天,刘大双这个激动啊!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开始要脱灰浸酸。
浸酸要用到盐和酸,这个时代硫酸、盐酸都有了,可靖安县没有啊。
做点硫酸,盐酸的对刘大双来说不难,拿块硫磺去烧就能做出亚硫酸,刘大双不想干了,主要是手里没钱,药店的硫磺买不起。
刘大双又鬼鬼祟祟地去了厨房,抓了把盐,倒了大半瓶醋。
没硫酸,用醋酸吧,效果会差点,灰脱不干净,出来的皮会偏硬。
就是不知道孟氏再发现盐少了,醋没了是个啥表情。不管了,总不能把亲儿子打死吧。
如果按照刘玉虎的做法,是不需要浸酸的,浸灰以后冲洗干净,再加硝和芒硝,待硝吸收完,加油,晾干就完事了。
做出来的皮子,在柔软度,丰满性,耐用性,加工性上比皮革厂做出的差很远。
传统手工艺很多都挺简单的,生怕人家知道,也是因为太简单了,没有门槛。
对于这些保守的手艺人,刘大双是有点看不起的。
浸酸脱灰,换了一次水,再加入盐和醋,稳定了一会儿。拿出那桶墨绿色的铬液,慢慢加入缸里。
刘玉虎一直偷偷瞄着刘大双的操作,按照进度,这小子今天应该加硝了,可是却没有见到刘大双去称硝,只是在那儿神神秘秘地瞎捅咕。
“装,继续装!不信你不露馅。”刘玉尾鄙夷地嘀咕了一句,更不屑过去看刘大双的操作。
傍晚时分,刘大双的皮子基本上鞣制好了,皮革变为蓝色。为了要铬盐和皮革纤维更好结合,必须从缸里捞出来,在木架子上放两天。
刘大双喜滋滋地把蓝汪汪的皮革搭在木架子上,越看越高兴,细心地把有些皱起来的地方抻平。
突地,一声比狼嚎还瘆人的叫声响起:
“小兔崽子!这皮被你糟蹋了!”
再一看,刘玉虎的脸都蓝了。
九 又一个白胡子老头
刘玉虎两步就冲过来,照着刘大双脖颈儿就是两巴掌,嘴里不停地骂着:“让你祸祸东西,让你祸祸东西!”
刘大双挨了两巴掌,脖子火烧火燎地疼,气愤地冲着刘玉虎喊:“爸!你凭什么打我?”
“打你?这是轻的,我不把你活劈了算好的。你看这皮子让你祸祸的!”刘玉虎指着皮子的手都有点哆嗦。
“我怎么祸祸了?这皮子还没做完,你凭啥说祸祸呀?”刘大双明白了,不服气地反驳道。
听到动静,孟氏忙不迭地跑过来,一看到捂着脖子的刘大双立马心疼了。
“孩子都说没做完,你动什么手?输不起咋的?”
“你……”刘玉虎一句话没说出来,硬咽回去了。
孟氏把刘大双拉回屋里,和颜悦色地说:“儿子,你爸就是犟脾气,他不是真打你。”
“妈,我知道,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等下你爸气消了就没事儿啦!”
“嗯!”
过了一会儿,孟氏好像想起了啥,悄声问道:“咱家的糖啊,油啊,盐啊,醋什么是不是你偷吃了?”
“我没吃,拿去做皮了。”
嗷儿地一声,比母狼嚎叫还凄厉。
“你个败家孩子,我打死你!”
紧跟着又是两巴掌抽在脖子上的脆响。
……
吃晚饭时,刘大双目光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正视那两对冒着怒火的眼睛。
他知道,这张皮子做不好,他将面临一场暴烈的男女混合双打,严重点说,有可能让他再次穿越到别的朝代。
消停了两天,估计皮子和化料也结合稳定了,刘大双又把皮子放到缸里,开始加树皮沫儿。
植物鞣皮其实有几千年历史了,主要是利用植物中的鞣酸和皮纤维起反应。含鞣酸多的植物像茶叶、五味子、杨梅树皮、落叶松树皮等。
刘大双怕不保险,本来还想把老刘的茶叶偷点来用,但想想老刘要杀人的眼神,还是忍住了。
茶叶不敢拿,苞米面却偷偷抓了一大把,淀粉也是能够做皮的,对皮革有填充作用,会使皮革变得结实有弹性。后世已经没人记得淀粉的这个功能,皮革厂也不用淀粉了,但刘大双在网上查资料时,看到了这个功能,并牢牢地记住了,谁知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皮子对树皮吸收慢,需要时间并不停搅动。刘大双今天是豁出去了,每隔十分八分钟,就把缸里皮子揉搓一遍,全然不顾两只小手冻的通红。
“坚持!坚持!再坚持!”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刘大双不断鼓励着自己,把高考时的标语全念出来了。
刘玉虎听着刘大双叨叨咕咕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但看刘大双的手势却有点奇怪,这可不是一个小毛孩能会的。
干了五六个小时,差不多都要坚持不住了,刘大双发现缸里原本混浊的水开始清澈了,手里抓着的皮也越来越软,能感觉到有东西进入皮里边了。
“欧了!”刘大双总算松口气,马上加油,老刘的蓖麻油也不算差,虽然是生油,没经过改性处理,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将就了。
加了蓖麻油和苞米面,又不停地揉搓了两个小时,刘大双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两点手也冻的麻木了,摸着皮子,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用尽吃奶的力气,总算把皮搭在了木架子上。回屋扒拉两口饭,倒头就睡。
皮子晾干要几天时间,刘大双也不去看,早上吃完饭就去街上闲逛,杂货铺、百货店、药店、大车店、铁匠铺等全看了个遍。有空又去芦苇地里瞎转。
这一天,天刚擦黑,约摸着吃晚饭了,刘大双刚进院门,孟氏一把拉住他,往小作坊里走,边走边说:“儿子,爸和妈今天问你个事。”
该来的终于来了,刘大双暗喑松口气。
刘玉虎坐在那里,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见刘大双进来,半天没说话。
“儿子,你爸问你啥就老老实实说。别怕,有啥事儿妈给你做主。”孟氏轻声细语地说。
刘大双没吭声,等着老刘开口。
静了好一阵子,刘玉虎开口了。
“大双,你这熟皮子手艺哪儿来的?”
“跟别人学的。”刘大双并不紧张。
“谁?这十里八村的也没人熟皮子。”
“人家不让我说。”
刘玉虎沉默了,盯着刘大双看了半天,然后,缓缓的说:“大双,你实话告诉我,我不跟别人说。”
“真不跟别人说?”
“绝对不说!”
刘大双又是想了老半天,最后开口道:“爸,妈,你们别千万跟别人说啊!”
刘玉虎和孟氏猛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前阵子吧,我在街上瞎蹓达,遇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十 二两银子的皮子
“白胡子老头?”刘玉虎有点紧张。这年头东北“拍花子”多,都是白胡子老头形象,专门拐骗小孩。
“没咋的你吧?”孟氏也有点慌乱。
“爸,妈,你们别打岔,还听不听我说了?”刘大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好,好,你接着说。”
“那老头吧,摆了一双鞋在地上,老好看了,那皮子像宝石一样发光,还是两个色儿的。”刘大双按照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的套路开始白唬。
别说,这套路挺灵,刘玉虎两口子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大气都不敢出。
刘大双偷偷瞄了一眼两个人,心里暗乐。接着往下说:“我看那皮子那么好看,就被迷住了,蹲在旁边看,还用手摸摸。那老头也不生气,还让我拿着好好看。后来呀,就问我,想不想知道这皮咋做的,我说想啊!”
刘大双停顿一下,抬头看看刘玉虎夫妇。
“后来咋样了?”刘玉虎着急的问。
“后来呀,老头就说和我有缘分,我以后就是他的传人。然后就告诉了我咋做的,并用手拍拍我脑袋,我一下子全记住了。”
刘玉虎听了直皱眉头,半信半疑的。你说撒谎吧,这**岁孩子也撒不了这么圆。你说不是撒谎吧,好像这事儿玄玄乎乎的。
“孩他爸,这是遇到大仙了吧?要不要请高大仙过来看看?”孟氏有点手足无措。
“拉倒了吧!孩子现在好好的,请啥高大仙。”
“这是遇到了哪个仙儿呢?胡大仙儿、黄大仙儿还是马仙儿跟柳仙儿哪?”孟氏在那儿猜起来。
“后来哪?”孟氏又追问。
“后来那老头拿本书出来,说是啥秘诀,要传给我。”刘大双继续武侠小说的套路。
“书在哪儿呢?”刘玉虎急切地问。
“我,我,我说不认识字,老头就不给了。”刘大双一副失望的样子。
“你这傻孩子,先把书要来呀!”孟氏急了。
刘大双低头不说话。
“老娘们儿家家的真没见识,那秘诀能随便给嘛!”刘玉虎不满地说了一句。
“不过,不过吧,那老头还说……”刘大双呑吞吐吐的说。
“还说啥?”
“他说明年还来找我,我要是识字就把秘诀给我。”
“真这么说的?”刘玉虎不太相信。
“真的!”
三人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刘玉虎问道:“大双,你想上学就是这么来的?”
“是呀!我想要那本秘诀。”
“你不是想上学,编个故事骗我们吧?”刘玉虎总觉得哪儿不对。
“骗你啥呀?皮子不是做出来了吗?再说了,这些话这么大个小孩能编出来吗?”孟氏不乐意了。
“好,大双,爸答应你去上学,但是吧……”刘玉虎脸有点红,不好意思说了。
“啥事儿?爸你说吧!”
“那个,那个,这个皮子你还会做吧?”
“会呀!”
“那你帮爸再做十张,行不?”
刘大双一听笑了,痛快地答应道:“别说十张,做多少张都行。”
刘玉虎脸上全是笑容,呵呵个不停。
“老财迷,和自己儿子玩心眼儿。”孟氏不满地剜了刘玉虎一眼。
“儿子,别勒他,咱们吃饭去。”孟氏拉着刘大双就走。
吃着饭,刘大双也搞明白了,皮子干了以后,刘玉虎过去看了半天,突然发现,这皮子跟他在洮南府看到的洋人做的皮子差不多。洋人的皮子可是卖二两银子一张啊!
刘玉虎饭桌上又拿个酒盅子给刘大双倒上,非得让喝了。
孟氏也高兴,除了炖好的一锅酸菜白肉,特意炒了盘鸡蛋,还弄个白菜心凉拌了。
刘大双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吃炒鸡蛋,这无公害农家鸡蛋就是香啊!打住,老刘家多少也算污水横流啦,这鸡蛋也不算环保了。
一边吃着,刘大双心里慢慢核计,这牛羊皮在草原上可不值钱,提瓶酒或者背个铁锅去都能换好几张回来。真算算帐,一张羊皮几个铜板,一张牛皮也最多二十个铜板。可加工一下,一张牛皮转手卖二两银子,这得多大的利呀!砍头都有人做这买卖。
刘大双有了强烈的好奇,这么好的生意,刘家一张皮子赚多少?
“爸,洋人一张皮子二两银子,咱家皮子卖多少银子?”
“咳!咳!我那皮子不一样……”老刘不知是酒呛着了还是菜噎着了,干咳了两声,微红的老脸变得深红了。
孟氏嘴一撇,笑着说:“有啥不好意思的?儿子,你爸做的皮子,就没卖过一百个铜板。”
“咳!你个老娘们儿瞎说啥呀,我那是做袄穿的,能一样吗?”老刘面子有点下不来。
孟氏笑笑,不再出声,转头看看刘大双,眼角眉间都是笑意。
孟氏有点小激动,她对于白胡子老头的事深信不疑。
“儿子,过了年好好读书,到时候给妈考个秀才回来。”
“嗯!”刘大双连连点头,不过他却知道,两年后,大清朝将举行最后一次科举,次年便下旨取消了在中国延续了上千年的科举。
按照自己参加高考时的拼劲儿,再背背四书五经,写写八股文,说不准真能考上个秀才状元啥的。刘大双心里痒痒的。
这要是考上了,后世人上网一搜,大清朝最后一个状元那就是他刘大双了。
再往下想想,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抛个绣球过来,又成就一段佳话。
这个时候,刘大双才真切感受到,穿越的福利正如滚滚长江水一样,奔涌而至。
不管怎么样,有了白胡子老头的神秘,刘大双以后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地展示自己的才华,不用担心被人当做什么妖孽怿物。
至于去上学,也是为了能够合理解释以后自己的种种神奇,别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往秘诀上一推三六五。
刘大双还有一个小奢望,万一有个漂亮女同窗,说啥也要抓住机会,弄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也别像上一世一样,二十七八了,连女同学手都没摸过。
十一 刘玉虎的野望
第二天天刚亮,刘玉虎就把刘大双拉到作坊里。
“大双,你说说,这皮子咋做?”刘玉虎急吼吼地。
“爸,别急,先看看那张皮子。”
从架子上把皮取下来,铺在地上,刘大双仔细看了一遍,又用手揉搓了几下。
严格的讲,在后世算是一张勉强合格的皮子,与鞣制工艺好的比,差距还挺大。手感偏硬,发僵,皮里面感觉填充不够,有点空。皮面不算好,有刺划伤,小白点,背部还有几个黄豆大的鼓包。
刘大双知道,草原上的牛,处于半野生状态,蚊虫叮咬,草木划伤是避免不了的。背部的鼓包是牛虻产卵造成的,这几乎是个绝症,后世有了预防药给牛注射,才算勉强解决了这个问题。
“看来必须让老刘多收农村圈养的牛,尽量少收草原上的。”刘大双心里打定主意。
“爸,这皮子还得处理一下才能用。”
“咋处理?你会吗?”
“会,老头教过我,爸你去拿盆水来。”刘大双说完,刘玉虎打个愣,但马上端了盆水过来。
刘大双把皮放在架子上,把水慢慢泼在皮上,两面都泼上。
刘玉虎直嘬牙花子,忍不住说道:“别泼水,这皮子见水就废了。”
“没事!”刘大双笑笑。
他知道刘玉虎熟的皮子一见水,硝就会溶出来,皮子脱鞣又变成**的生牛皮。
他这个是铬盐鞣制的皮,加水回潮,反倒更容易打软。
把淋水的皮子卷成一个筒放好,刘大双说道:“等皮子吸一下水,下午打软。”
刘玉虎一肚子不解,但也不好意思问太多,毕竟老师傅的面子还要留点。
“大双,那你看后面做皮都要啥药,你说一下,我去淘登回来。”刘玉虎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硫酸,硝酸,铬粉或红矾,太古油,石蜡,蜂蜡,牛油,烧碱……”刘大双说了一串。
刘玉虎傻了,这他妈的是我儿子吗?有些东西老子连听都没听说过。莫非那白胡子老头真是个仙儿。
“行了,你说这么多,爸也记不住,你跟我一起街上去看看吧。”刘玉虎连忙说。
吃了早饭,刘玉虎怀里揣了点银子,肩膀上搭个搭裢,带着刘大双上街了。
这条街刘大双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到哪里了。
一阵香味袭来,他知道这是快到包子铺了。
每次逛街,最怕经过这包子铺,那猪肉大葱的香味狠狠地搅动着他肚子里的馋虫。
肚子里咕咕咕叫,喉头不自觉的动了几动,口水就下来了。
“咕咚”一声,把口水咽回去。对他来说,这包子铺简直比酷刑还让人难过。
再看看老刘,雄纠纠气昂昂地阔步向前,对香味似乎完全免疫。
“牛!真牛!五体投地啊!”刘大双暗暗佩服。
来到一间杂货铺,掌柜的一见刘玉虎连忙招呼:“刘掌柜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随后看看刘大双说道:“这是你儿子呀?天天在这儿转悠,我还不知道呢。”
刘玉虎进了店,满脸是笑的说:“李掌柜的,这是我大儿子,今天跟我出来买点东西。”
“刘掌柜的,想买啥,只要我店里有,价格好说。”
刘玉虎看了一眼刘大双,刘大双明白了,马上过去说:“太古油,硫酸,红矾或铬粉,……”
李掌柜也头晕,连忙摆手。
“小公子,你慢点,我拿笔记一下。”
刘大双慢慢说,李掌柜的一笔一笔记上,记完了问道:“这每样要多少?”
“有包装的要一个整包,没有的先称五十斤吧!”
李掌柜又记了一下,抬头跟刘玉虎说:“这货咱这儿基本没有,我得去洮南或者奉天给你调货。”
“估计要多长时间?”
“怎么的也得个十天半月的。”
“李掌柜你算算多少钱?”
“不好说,好几样都没卖过,不知道啥价。不过,刘掌柜的你放心吧,除了运费,我就赚您一成,怎么样,够朋友吧?”
“行,信得过你,这定钱给多少?”
李掌柜的装模作样地拔拉一会儿算盘珠子,笑着说:“大家都熟人,前后院儿住着,你先给一两定钱吧!”
“这么多?”
“你这些货可不会便宜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十两银子,收一成定钱,可一点不多。”
刘玉虎心疼死了,看看刘大双,结果刘大双两眼望天,直接忽视了。
办完事了,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刘玉虎心疼银子,不断的叨咕:“大双,你说这些药怎么这么贵啊!十两银子啊!”
刘大双听了暗笑,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爸,您一张皮子可是卖二两银子,这些药够你做差不多几十上百张了。”
“真的?”刘玉虎听了一脸喜色,再不抱怨了。
快到家门口了,一个老头扛着个高粱杆捆扎的棒子,上面扎满一串串通红的糖葫芦。见到刘玉虎父子俩,马上吆喝了一句:“糖葫芦啦!不甜不要钱!”
刘大双看了几眼,有点馋,真想尝尝这清未的糖葫芦。
“等等,卖糖葫芦的,来一串!”刘玉虎心里高兴,看刘大双想吃,立马喊住了卖糖葫芦的。
“爸,多买两串吧,给二双和双双带一串。”
“行,谁叫你爸今天高兴呢!好,来三串。”刘玉虎声音大的很。
回到家,一看见有糖葫芦,二双和双双一声欢呼,抢过去就跑了。
“你看你,上趟街又乱花钱。”孟氏埋怨着。
“哈哈!今天高兴,让孩子们乐呵乐呵。”
刘大双举着糖葫芦放在孟氏面前,笑着说:“妈,你尝一口,看看好吃不?”
孟氏笑了,把糖葫芦推开,开口道:“傻孩子,糖葫芦都是小孩吃的,大人不吃,等下双双那串吃不完,剩下的我吃。”
刘大双突然想起后世的母亲,也是这个样子,家里什么好吃的都让自己和弟弟妹妹吃,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刘大双一阵子心酸。
刘玉虎回来后,往炕头盘腿一坐,眼睛望着窗外,脸上笑眯眯的,也不知道想啥呢。
刘大双知道老刘现在魂游太虚呢,也不理,到作坊里,拿个棒子,把回水过的皮子反复敲打。
天快黑了,孟氏饭也做好了。
刘玉虎拉开作坊门进来,看到刘大双在敲打皮子,顺手接过棒子,乒乒乓乓干起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看着刘大双说:“大双,咱爷俩儿把这买卖做大点行不行?”
“行!”刘大双没犹豫。
“好,明天收皮去。”
“爸,你现在这样子,干不大。”
十二 哼哈二将
“做不大?”刘玉虎满脸兴奋一下子凝固了。
“爸,咱们先吃饭,等下慢慢唠。”刘大双笑着说。
吃过晚饭,孟氏把碗筷收拾好,点个油灯,放在炕上的小饭桌上。
刘玉虎拿出一包茶叶,整个壶泡上,外屋地拿俩饭碗,倒好茶水,就等着刘大双说了。
孟氏一边纳着鞋底,一针一线的费力地干着。
看着刘玉虎一本正经的摆出架势,刘大双也不客气了。
“爸,做出那张皮子你也看了,伤残太多了,应该是草原上的牛皮吧!”
刘玉虎点点头。
“这皮子伤残太多了,能用的一半左右吧。要想卖二两一张的皮子,草原皮尽量不收或挑最好的收。”
刘玉虎又点头。
“你隔三差五出去收皮,好的时候收个三四张,不好的时候你收个一两张,有时还收不到。这样一算,你一个月也就收个十几张皮子,再挑挑拣拣,能用的不会超过十张。”
刘玉虎还是点头,但脸色有点凝重了。
刘大双猛然醒悟,自己又嘚瑟大劲了,一不小心,连自己会算帐也暴露了。这个总不能还说是白胡子老头教的吧!
看看刘玉虎和孟氏的神色,似乎都没发现这个问题,觉得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既然大家都觉得正常,那就继续。
“所以说啊,咱家一个月最多做十张皮子,做不大的。”
“那我去洮南,开通收,总可以多不少吧!”刘玉虎坚决地说。
“爸,你赶个牛车,洮南、开通转一圈,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再加上咱靖安的十天,我过了年去上学了,谁在家做皮子呀?”
听了这话,刘玉虎有点懵了,孩子说的没错,这确实做不大呀!
本来激动了一天,刘玉虎寻思着能干大点,这仔细一琢磨,顶了天一个月做十张皮子。
再一想,也不错,十张皮子也能卖二十两,一年下来也赚个两百两了,也算个财主啦。
“大双,爸想了想,十张就十张吧,一年也赚个二百两了。天天吃肉都够了。”
刘大双心里偷偷乐了,老刘啊老刘,刚才还说要干大点,现在就满足于十张皮子啦。
改革开放,最关键是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后世的一句话出现在刘大双的脑海。
任务艰巨啊,先给老刘上上课吧!
刘大双嘻嘻一笑,对着刘玉虎说:“爸,二百两你赚不到。”
“什么?一个月十张二十两,一年不是二百多两?你这孩子会不会算帐啊?”
“人家卖二两银子一张,收你的货给你一两就不错了,除非你自己开店。”刘大双毫不留情。
刘玉虎的心又凉了半截,敢情连二百两也赚不到。
不对啊!下午问他时,这熊孩子可是说能做大的,莫非这小子有什么屁憋着没放?刘玉虎越想越觉得这小兔崽子有猫腻。
“大双,你说咋办才好啊?”老刘做出一副笑脸,尽量温柔地说。只是平时严肃惯了,这一温柔让人毛骨悚然。
刘大双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盘算着怎么说,他要把现代企业管理模式先在这个小作坊里开始运行。
“爸,我琢磨了好多天,这要是想干大,你就不能一个人干,就说那些大财主吧,家里几百上千亩地,但人家哪个财主也不干活啊,不都是雇人干或者收租嘛。”
刘玉虎好像明白了点,迟疑地说:“你啥意思啊?咱也雇人?”
“对呀!靠你一个人,累死了就是十张皮,你要是雇几个人,收皮的专门收皮,做皮的专门做皮,咱再添点家伙什儿,想干多大干多大。”
刘玉虎沉默了,低头考虑了很久,终于想通了。
“大双,就这么试着干。你大爷家小海老想来跟我学手艺,明儿个我去叫他过来。”
一直没说话的孟氏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有点扭捏地说:“他爸,我娘家哥哥的大小子明年也十五了,一天闲着没事,叫他也过来吧?”
刘玉虎略一思索也答应了,但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那啥,咱可说好了,就管吃住,没工钱的,三年才出师。”
孟氏听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刘大双可是开眼界了,原来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地主老财如何剥削穷人,现在发现自己家老刘也这么黑啊!这他妈可都是实在亲戚啊!
第二天一早,孟氏烀了一锅土豆,贴了一圈儿大饼子,吃饭时,嘱咐刘大双带着弟妹老实儿在家,晚上如果他们回来晚了,就兄妹几个人先吃。
老刘和孟氏赶着牛车走了。
快中午时,肚子又开始饿了,刘大双对着两个小家伙说:“饿没饿?想不想吃肉?”
“想!想!”二双和双双异口同声。
“哥,我知道咱家杀的猪放在哪儿。”二双贼兮兮地说。
刘大双笑了,“那个肉你敢偷吃,咱妈回来还不揍死你。”
“那吃啥肉啊?”
“你们别管了,等着吃就行。”
刘大双去作坊里拿出个冻的硬硬的牛头皮,这是修边修下来的,平时当垃圾扔掉了。柴禾垛上拽了两把茅草出来,点上火,把牛头皮上的毛慢慢燎着。
“哥,这玩意儿能吃吗?”二双很疑惑。
刘大双却不管,他上一世在电视里看过,人家南方人都是这么吃的。
烧了一好会儿,毛去干净了,捞起来,拍拍黑灰,露出的牛皮烤的金黄,阵阵香味散出来,刘二双和双双眼睛盯着,直流口水。
锅里放油,葱,姜,蒜,大酱,牛皮切小快,放水,慢慢的炖。
炖了约摸一个小时,刘大双用筷子戳了一下,已经炖烂了。
盛好装盘,刘二双和刘双双早就等不及了,盘子一放好,筷子就伸过来了。三人开始埋头猛吃,今天这顿刘大双算是饱饱的吃了顿肉,那滋味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
“哥,以后还做给我吃。”刘二双打着饱嗝说。
真的是天黑以后,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刘大双知道,老刘准备雇的哼哈二将到了。
十三 靖安县城的圈地运动(一)
刘大双大爷家来的孩子叫刘大海,跟刘大双面貌上有几分相似,也是人黑个子高。大舅家的孩子叫孟远光,一看就是孟家人,长的和孟氏似的,白净,有点瘦瘦的。
刘大双一听这名字就喜欢,大海,远光,大开大合,气势磅礴。哪像后世人给孩子起名,要不弄几个生僻字,谁都不认识,起了也白起,反正没人会叫。要不弄几个笔划特别多的,上学考试时,别的孩子都交卷了,他孩子名字还没写完。
孟氏扛了捆柴禾,把西屋的炕烧热,安排新来的俩孩子住西屋。
刘大双把铺盖一卷,说了声:“妈,我也住西屋去。”
孟氏看看刘大双,没言语,任他去了。
一家人睡一铺炕,做为后世人的刘大双还是不习惯,现在有机会了,赶紧搬出去。
进了西屋,两个人自觉地把炕头位置让给了刘大双。
刘大双说声谢谢,端盆水进来,洗把脸,又把脚洗了。
“大海哥,小光哥,你俩也把脚洗了再睡觉。”
“这水冰凉的,算了吧!”刘大海瓮声瓮气地说。
“不行,必须洗,这一屋子臭脚丫子味,咋唾?”刘大双坚决地说。
刘大海和孟远光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出声,乖乖的出去打水把脚洗了。
这可是少东家,出门时家里大人都嘱咐过了,别看是亲戚,你去学徒,人家就是东家了。东家让干啥就得干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生死由命。
这时候的人实在,可不像后世的人一肚子花花肠子。答应了的事,就老老实实去干,绝不偷奸耍滑,两面三刀。
“爸,咱家还得添点家伙什儿,缸再买五个,木架子再做十个,刮刀买多两把。”
刘大双现在找到了少东家的感觉,开始给大东家刘玉虎分配活。
刘玉虎是手艺人,虽然也种几亩地,但可不像庄稼人那么认死理,不知道转弯。他觉得刘大双说的有道理,也就同意了,至于面子,总还是银子好点。反正这家业迟早也是留下给孩子的。
“还有……还有,得弄个石碾子,要不树皮没法加工。”刘大双难得的脸红一次,他可没忘前几天左邻右舍告状的事。
刘玉虎笑了,“你个小兔崽子也知道害臊啊!当初没把你腿打断算好的了。”
“行了,这几天我找人把东西置办齐了。”刘玉虎说完又直皱眉。
“大双,这得花不少钱啊!”
“爸,你想干大不掏点本儿咋行啊。”刘大双仍旧笑嘻嘻的。
“是这么个理儿啊,不行,老了,咋还没个孩子想的明白。我儿子比我强了。”刘玉虎有点英雄迟暮的感觉。
“爸,你才三十多岁,老啥。要不这么地吧,爸你这阵子就出去收皮,有多少收多少,钱不够,赊账也行。但必须要最好的,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年前咱干把大的。”刘大双雄心勃勃。
“那家里这摊事儿咋办?”
“家里事儿您不用操心了,我跟我俩哥干。”
刘玉虎真的有了老了的感觉,眼前的刘大双他好像不认识了。
这才几天不尿炕啊,咋啥都明白了,比个大人都强,看来那个白胡子老头真是个大仙儿。
第二天,吩咐了孟氏几句,搭裢里装上苞米面饼子老咸菜,刘玉虎赶着牛车出门了。
刘大双迈着一双小短腿,后面跟着两个半大小子,开始石匠,木匠,铁匠,烧窑的几个地方跑起来。
东西全都订好了,刘大双又领着俩哥把作坊里的皮子回水,修边,去肉,收拾整齐了。
三天后,刘玉虎一身疲惫地回来了,眉毛胡子上都是白霜。
这次收获不小,收了七八张好皮子。
刘大海和孟远光赶忙上去卸车,刘玉虎跟刘大双说:“大双,东边那地界儿我都收完了,明天再去西边看看,多跑几个地方,争取收多点。”
七八张皮子里有两张新鲜的,刘大双也不客气,把牛头牛腿几个部位割下来。
老办法,火烧去毛后,又给大家做了顿酱焖牛皮。
满满一大锅,吃的一块儿不剩,最后剩点汁儿,刘大海掰了块玉米饼子,蘸着吃完了。
孟氏眼睛都亮了好多,我儿子咋这么能耐呢,做菜都会,还这么好吃。
“大双,这焖牛皮你跟谁学的?”孟氏有点好奇。
“街上饭店那个大厨是关里来的,他说他们老家就这么做。”刘大双顺口搪塞道。
“净扯犊子,咱家也是关里过来的,咋沒听你爷爷说吃牛皮哪?”刘玉虎喝了几两酒,脸色红红的笑骂着。
大伙儿一阵笑,刘大双翻了翻白眼,不接话了。
老刘又出门了,说得五六天才回来。
忙乎了三天,刘大双领着俩哥把几张牛皮又收拾好了。
第四天早起,刘大双叫两个哥一人拿把镰刀,跟着他出去了。
到了县衙南边,也就是后世电影院那块儿地,刘大双指挥两个哥哥开始割芦苇。
“大双,咱割柴禾也不用跑这么远吧?”刘大海嘟囔道,孟远光一声不吭,但也是满脸不乐意。
“不是柴禾,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刘大双不想解释。
刘大双把割下的芦苇一捆一捆的挨着放好。干了一天,三人割的芦苇就围了个一亩方圆的地。
第五天,第六天刘大双领着他俩又去旁边地里割玉米杆儿和高粱杆儿,一趟趟的背到芦苇堆旁边。
第七天,把芦苇一捆一捆首尾相连摆好,玉米杆竖起来,一根一根插在芦苇捆里,上面再用两排高梁杆儿夹紧绑成一排,一面篱笆墙就出来了。
这是刘大双琢磨几天想出来的办法,地冻硬了挖不动,干脆用芦苇捆当地基。
十四 靖安县城的圈地运动(二)
风一吹,刘大双发现问题严重了,这秫秸墙直晃荡,下边的芦苇也跟着动,“啪嗒”一声,整面墙倒了。
刘大双傻了,琢磨了几天的方案就被一阵风给吹垮了。
“兄弟,扎篱笆你得在下边先开沟,把秫秸埋进去才行,你这不址蛋嘛!”刘大海和孟远光一边乐一边指导。
“屁话!我还不知道开沟,这地冻的跟石头似的,你们俩个开个沟我看看!”
见少东家急眼了,两个人不再言语,抄着袖,缩着脖子看太阳。
挖沟挖不动,找石头压一压,可这大草原除了雪就是草,就是没石头。
找点砖头瓦块?可这年代连建筑垃圾也没有。
看着旁边看笑话的两个哥,刘大双心里急啦,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风,这下好,被老刘两个徒弟鄙视了,自己的少东家形象严重受损。
这地太硬了,咋整呢?真以为老子没办法了?惹急了,老子用**爆破,刘大双发狠了。
老刘作坊里有硝,主要成份就是硝酸钾,弄点木炭,硫磺一混就是黑**,这对于化工男的刘大双是小菜一碟。
难道我真要进行靖安县有史以来第一次爆破施工?刘大双望着茫茫雪原,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古代人冬天怎么施工呢?刘大双脑袋飞快的转着,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历史书和小说。
冰?好像古代用冰筑过城墙,哪朝哪代忘了,一位将军用水浇在城墙上,城外敌军打不烂城墙也爬不上来。
再看看满地的白雪,刘大双有了主意,连忙招呼那两个在旁边偷笑的家伙往家里赶。
回来家里,吩咐两个人拿了铁锹,土篮子,水桶又急急忙忙往回赶。
再把篱笆竖好,刘大双叫两个人把地上的雪铲起来,压在芦苇上,再拍实。
又吩咐刘大海,挑着水桶去附近井里挑来两桶水,往拍实的雪上一浇,几分钟后,刘大双用手推了推篱笆墙,纹丝不动。
“我刘大双乃重生孔明,再世子房也。”不免心中小得意了一把。
弄完了回到家里,天快黑了。
刘玉虎今天也回来了,牛车停在院子里,装得不少,有个二三十张的样子。
三人赶紧过去卸车,刘大双仔细看着有没有新鲜的牛皮,酱焖牛皮可是他现在补充蛋白质的重要来源。
刘大双发迹以后,酱焖牛皮改名为“赛熊掌”,成为刘府一道名菜。
后来随着刘大双的名气越来越大,这道赛熊掌也在靖安传开,成为当地一道特色菜,几十年后还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吃完饭,看着东家有事情商量,刘大海和孟远光回西屋去了。
“大双,你别说,真像你说的那样,咱这儿附近就这么点牛皮,这一趟被我收完了。再收,只能年前再走一圈了。”
“行啦爸,这也好几十张了,这几天熟皮子的药快到了,咱先做好了卖卖看。”刘大双安慰着老刘。
“大双,我听你妈说,这几天你们三个都没在家,出去干啥啦?”
“噢!我们在南边围了块地。”
“围地干啥?这地有的是。”
刘大双看看刘玉虎,又看看孟氏,压低嗓子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干万别跟别人说啊!”
刘玉虎点点头。
“我听衙门里的人说,明年朝廷要放关里人过来种地。”
“皇上真的让人过来种地?那敢情好了,咱这儿啥都不缺,就缺人。就说咱靖安县吧,一共才那么几千人,还不如关里一个大点的村子呢。”
刘玉虎是手艺人,人多,活就多,银子挣的也多,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大双,你围地也去街上围呀,以后咱也开个皮货店。”
“爸,咱家有多少银子啊?”刘大双一脸坏笑。
十五 银子还是不够啊
一听到刘大双问家里有多少银子,刘玉虎有点尴尬,摇一摇头说:“没多少了,这阵子差不多花光了。”
刘大双知道老刘说的八成是真话,就算家里剩下点银子也没有几两。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刘大双第一次感觉到钱的重要性。按照他在后世的经验,蒙地解禁后,关内会涌来大批人,人一来,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方面的需求都少不了。
手中有钱,现在大把的买地,整上个几万亩,自己立马会成为靖安县最大的地产商。
他可知道,从明年开始,历史书上的张小个子,吴大舌头将在这附近驰骋,两个人利用手中的枪,个个都弄了几十万亩土地。
可惜,老刘家没钱,自己命也不好,也没碰上个多金的小姐谈人生。
啥也别想了,上一世是苦逼化工男,这一世估计也好不了多少。
洗洗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做皮。
一干活,刘玉虎就发现了人多的好处,第一天,七哩咔嚓二十多张皮子都泡在缸里回水了。第二天捞出来,几把刮刀上下飞舞,一半的皮子碎肉去干净了,也修的整整齐齐。两天下来,二十多张皮子收拾的利利索索。这要是原来他自己干,二十张皮子得折腾半个月,他有点想不明白,多了二个半大小子加一个小屁孩,怎么就快这么多呢。
杂货铺李掌柜的派人来送信,他们订的货到了。
赶上牛车,几个人兴冲冲地去把货拉回来。
浸灰,碾树皮,做铬液,几件事一忙完,刘大双留下刘大海和老刘在作坊里忙乎。自己带着孟远光去了街上。
现在有点少东家的样子了,自己抄着袖在前面走,孟远光扛着卷成筒的一张皮在后面跟着,刘大双的恶趣味得到极大的满足。
找家鞋铺,告诉老板自己要做的鞋样子,老板脸红红的说,见过没做过。刘大双也不管那么多,告诉老板想办法做一双,做坏了也不找他麻烦,工钱可以给多点。
这几天,刘大双就是扮演了个技术员的角色,指手画脚的,活自然是老刘带着两个徒弟干。
去催了几次,鞋铺老板终于带着一副苦瓜脸把鞋子做好了。
别说,这个年代手艺人还是有点技术,肯定没有后世做的漂亮,但看起来也七七八八了。
鞋子拿回来,弄点蜂蜡、石蜡,找块破布,把孟氏做鞋用的鞋楦子也拿了过来,刘大双躲在角落里又忙活开了。
鼓捣了小半天,又去孟氏箱子里拽了点新棉花,心疼的孟氏直咧嘴。刘大双坏坏的一笑,把老刘的酒偷偷倒了半瓶,末了还把孟氏衣箱子里的樟脑丸抓了一个走了。
“这孩子又折腾啥呀,不是又是大仙儿显灵了吧?”孟氏心里纳闷,没敢乱问。
刘大双在作坊角落里折腾了两天,老刘和两个徒弟不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老刘也是和孟氏一样,装看不见。
刘大双又往木匠那儿跑了几次,神神秘秘的。
三十多张皮子做好了,光用木棍打软就花了一天工夫,打软完了,刘大双拿出一包钉子,让老刘和两个徒弟把皮子绷紧,一张张钉在地上。
“这是干啥?”老刘不解。
“绷平点,卖相好。”刘大双笑嘻嘻地。
吃完饭,刘大双把刘玉虎和孟氏叫过来,拿了个破皮包,慢慢的打开。
包里有一双鞋,一个小盒子,一把木梳。
鞋子是琥珀色,鞋头鞋跟颜色深很多,整双鞋颜色很梦幻,通透的琥珀色里带着一丝云雾样的黑,黑里又透出金色,鞋上的皮如玉石一样,散发着柔柔的光泽。
小盒子是半透明的,晶莹,温润如同象牙雕的一样。
木梳带着淡淡的红色,玛瑙石一般。
刘大双和孟氏惊呆了,孟氏伸了伸手想摸一下,但又缩回去了。
刘玉虎的眼睛全盯在鞋子上,目光中透着一种热切。
“大双,这鞋子哪来的?”
刘大双笑而不语,拿起来递给刘玉虎。
“爸,你仔细看看!”
刘玉虎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他能认出这双鞋是皮子做的,而且是牛皮,皮上面一粒粒清晰的毛孔他是认得的。
“这皮子哪儿来的?是那白胡子老头……”刘玉虎迟疑地问着。
“爸,你再仔细看看,这不就是前面做的那张皮子做的嘛!”刘大双一脸笑嘻嘻地。
刘玉虎又仔细看一遍,连连摇头说:“不对,不是那张皮,色儿都不对。”
“绝对是那张。”刘大双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