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鞋子您收不收
任凭刘大双怎么解释,刘玉虎也不相信这双鞋子是那张皮子做的。
刘大双也懒得解释了,去剪了块皮子过来,抹点蜡上去,拿块儿皮蘸点水,“噌!噌!噌!”使劲去摩擦皮上被水润湿的部位。
随着刘大双的操作,刘玉虎惊奇地发现,皮上那个部位逐渐变成了琥珀色,光泽也变得亮亮的,皮子上面也出现了仿佛烧焦一样稀疏的黑纹。
“真的那张皮子做的!”刘玉虎是彻底的无语了,这是他见过的最神奇变化。
看着有点发呆的老刘,刘大双偷偷的笑,别说你,当年我去鞋厂看鞋子,也是完全认不出来那皮子是我们厂做的。
孟氏怯怯生生的摸了摸精致的小盒子和木梳。
“大双,这也是你做的?”
“是,盒子是象牙的,木梳是玛瑙的。”刘大双嘻皮笑脸的。
“象牙是啥玩意儿我没见过,这木梳看着像玛瑙,但拿着可没玛瑙重,你奶奶家的一个烟袋嘴是玛瑙的,摸着挺重的。”
“妈,你说这两个东西好不好卖?”
“东西看着挺稀罕人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定喜欢。”
“这象牙,玛瑙的你从哪儿弄来的?”刘玉虎觉得今天到处都是神奇。
刘大双头疼啊,心说:“不是缺银子吗?要不我就晚几天才把这东西弄出来,出来早了,又得费劲解释。”
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托词,刘大双干脆转移话题。
“爸,你说这个鞋子好卖不?”
“肯定能好卖,这简直跟神仙穿的似的。这光亮光亮的,看着就得劲儿。”
“象牙是大象的牙吗?”孟氏还在纠结。
“对,皇上吃饭就是用象牙筷子。”刘大双开着小玩笑。
“妈呀!皇上用的,咱家可用不起。”
“用得起,过年我一样给你做一个。”
“这是不是也是大仙儿教的?”
“嗯!嗯!妈你别问了,大仙儿不让说。”
“好,好,妈明白了!”孟氏连连点头,刘玉虎也露出了一到我懂的表情。
这个像象牙又像玛瑙的产品,是世界上最早合成的塑料,叫硝化纤维素酯,主要是利用硝酸和硫酸处理棉花等纤维素,用酒精溶解,关键一步是加入樟脑做塑化剂,否则就是个又硬又脆,没法加工的产品。美国人已经开始工业化,做盒子、眼镜架、相框、木梳等。 亚洲要到七八年后才由日本三井株式会社生产。
刘大双现在可不会再让日本人抢先,他要首先在亚洲工业化。
既然他来到这个世上,不管如何,都要以自己的能力,抑制日本人的发展,加速中国的发展,特别是东北地区的发展。
要想不被人欺负,你就要比人家更强。
早上天还黑着,刘玉虎,刘大双,刘大海和孟远光四个人起身把皮子装好出门了。
靖安府人少消费能力差,要想尽快打开销路,只能去洮南府。
好在有点月亮,积雪反着白光,中间黑黑的一条蜿蜒前伸的便是通向洮南府的官道。
官道也是土路,牛车走在上边多少有些颠簸。
坐在车上才走了一小会儿,刘大双就觉得受不了,虽然在车上围着一条老羊皮袄,但全身上下几乎都冻透了。
刘大海和孟远光估计也冻的不行,跳下车,跟着车走。
刘大双也下了车,宁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车走,这样,身上起码感觉到没那么冷了。
“出趟门就是遭罪啊!”刘大双心里一边抱怨一边佩服老刘,一个人赶着牛车在外边收皮,这得遭多大罪啊。
洮南府距离靖安六十里地,四个人赶到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在刘大双眼里, 洮南府挺符合大清朝城市的标准,起码有城墙围着,二三丈高的夯土墙,虽然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大巍峨,横亘在面前,还是有一种压迫感。
进了城门,刘大双有了点城市的感觉,街上行人多了很多,对着城门一条大道上,铺的也是石板路,但街道两边的店铺却多是二层砖砌楼房,光是那些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招牌就让人眼花缭乱。
第一次进城,刘大海和孟远光眼睛都不够用了,两个人眼睛四处看着,觉得什么都新鲜。
刘大双也认真看着,商铺的东西挺全的,从一个个招牌上就能看出,吃的,穿的,用的都有。
“再来点高音喇叭,弄几个小妞在门口扭扭屁股,拍拍手,是不是更热闹点!”刘大双的恶趣味又上来了。
来到一家皮货店,吩咐了刘大海和孟远光在外面看着车,刘玉虎扛着一卷皮子带着刘大双进去了。
皮货店里主要卖的各种皮货,大部分是毛皮做的,刘大双认不全,但羊皮,狐狸皮,貂皮他还是认识的。
“看来东北穿貂也是有传统的。”
刘玉虎上前和一个胖胖的掌柜的打了招呼,把自己带来的皮子给人家看。
“五钱银子一张!”胖掌柜的笑着说。
刘玉虎有点愣了,这可是大大出乎他预料。
“掌柜的,多给几个,俺这皮子不比洋人的差。”刘玉虎讲着价。
掌柜的又用手撩起几张皮子看了看,又拿了两张黑色和黄色的皮子过来。
“您仔细看看,洋人的皮子染的色儿多正,您这皮子就一个色儿,看着还挺淡的,卖不上价。”胖掌柜的一边。对比着皮子一边笑呵呵地说。
刘玉虎看看,人家洋人的货颜色是染的好,再往下讲价,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求援似的望着刘大双。
刘大双知道该自己闪亮登场了,于是,正正衣襟,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慢慢的说:“掌柜的!这鞋子您收不收?”
说完,把手里布包打开,拿出了他那双号称大仙儿传授的鞋子。
十七 好像被电了一下
一见到刘大双手中的鞋子,胖掌柜的眯着的小眼一下睁开了,把鞋接过去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嘴里连说几个“好!”。
“小兄弟,这鞋子是哪儿来的?”胖掌柜的俯下身来问。
“这是我们靖安做的。”刘大双沉着回答。
“哎呀!原来两位贵客是靖安的,来!来!来!屋里坐!”胖掌柜的一下子变得很热情。
放下门帘,三个人在里面一唠,慢慢的双方也都心里有点底了,也挺投缘,把事情就定下来了。
胖掌柜的姓王,叫王大毛,祖上是汉八旗的,小有点积蓄。王大毛和所有旗人一样,家里大把的地不去种,反倒愿意倒腾买卖,说是他名字里有个毛字,这辈子和皮毛有缘,所以干了皮毛生意。
王大毛确实是有点经商天赋,十几二十年下来,真让他在洮南府一带闯出了名气,家里也开了个作坊,从奉天请来几个老师傅,帽子、皮袄、裘皮大衣、鞋子、手套啥都做。
王大毛和刘玉虎墨迹了半天,俩人总算说好了。
刘家皮子按质量分出甲乙等,甲等一两银子一张,乙等五钱银子一张来收,王大毛把皮子做成鞋子后,再送到靖安由刘大双处理皮面,加工费一两银子一双。
刘大双又画了个后世的手提包图案,加一条皮背带,可提可挎肩。说这个提包不论在奉天也好,京城也罢,肯定有人买。
王大毛看着刘大双,像饿狼一样,眼睛都绿了,恨不得一口把刘大双呑了。
临走时,王大毛拿顶帽子出来,笑嘻嘻地刘大双说:“小兄弟脑袋瓜真好使,刘掌柜的好福气。天寒地冻的,我也没啥东西送,这顶帽子就送给小兄弟了。”
刘大双接过一看,软软的都是针毛,入手跟绸缎一样光滑,他认出来了,这是水貂皮的。前世有个同学有一顶,经常在他们面前显摆。
刘玉虎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可知道这是个贵重物品,没个五两银子拿不下来。
“王老哥,这可不行,小孩子不能惯坏了。”刘玉虎连连摆手。
王大毛脸一板,佯装生气道:“咋的?刘老弟,我是怕孩子把脑袋冻着,送顶帽子给他。你要是不收,那可是瞧不起你老哥。”
刘大双嘻嘻一笑,大大方方把帽子带上,双手一拱说道:“多谢王掌柜的,以后我们刘家的货就全仰仗您了。”
“小兄弟痛快,一言为定!”王大毛开心大笑。
出了皮货店,刘玉虎又对儿子高看几眼,这个混小子,不蔫声不蔫语的弄了个水貂皮帽子,老子熟了半辈子皮了,也没舍得自己弄一顶戴着。
“大双,你捣腾的象牙玛瑙啥的,去哪儿卖?”
“爸,这玩意儿得找个大点的铺子来卖,一般铺子出不起价。”
洮南府这条街道也不算太长,四人牵着个牛车,慢慢逛着,半个小时也走了一遍。
最大的一间是“姚家老铺”,房子是二层楼的,比旁边几间都高都大。
进去一看,一楼卖的都是些家居日常用品,锅碗瓢盆,茶杯茶碗,蘑菇粉条什么的。
登上二楼一看,卖的不同了,一匹匹五颜六色的丝绸占了一小半儿地方,还有胭脂水粉,首饰盒,小镜子,针头线脑的都是女人家用的东西多,买东西的也是女客多。
刘大双把小盒子和木梳拿出来,递给一个柜台后面正拔拉算盘的瘦老头。
“老人家,您给掌掌眼,看这东西你们这儿能卖不?”刘大双客客气气地说道。
老头接过看了半天,又用手敲了敲,放耳朵边听了听,没弄明白什么料的,歪着头问刘大双。
“小兄弟,这是什么料做的?”
“这是西洋那边过来的,盒子吧好像说是什么牙的,木梳说是什么宝石的,我也不太明白。”刘大双知道这时候洋货盛行,所以也顺着这条路来说,他知道,你要是说靖安做的,人家就瞧不上了。
刘玉虎一边听着,心里直打怵,这孩子也太能扯犊子了,俺们老刘家啥时候出了这么个不着调儿的玩意儿。
骂归骂,他可没傻到去拆穿,做生意嘛,哪儿有全实话实说的。
老头又端祥了半天,耷拉着眼皮问道:“小兄弟,什么价卖?”
“首饰盒一两,木梳五十个铜板。”刘大双回道。
老头看看手里的东西,笑笑说:“小兄弟,我做不主,拿去给大掌柜的看看。”
说完,抱着东西下楼了,等了一会儿上来说:“东西在我们大掌柜那儿,大掌柜的要你过去一下,就楼下最里边那个屋。”
到楼下屋里一看,中间摆了个古色古香的方桌,四周放着几把椅子,一把壶放在中间,几个茶杯里冒着热气,隐隐约约的一股茶香袭来。
一个中年青袍男人坐着,一个红袄红裤的小女孩倚在中年男人身上,俩人正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刘大双的产品。
中年男人长的挺白净,倒像似个读书人,可不像什么大掌柜的。
小女孩生的可漂亮极了,刘大双一下子想起了以前读的小说上的语言“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脑后梳着小辫子,大眼睛乌黑乌黑的,跟个年画上的小女孩似的。看着刘大双进来,有点警惕地望了一眼。
刘大双突然间感觉全身有点麻酥酥的,仿佛身上什么开关打开了。
十八 老子是劫道的
这是怎么了?刘大双觉得脑袋里有一种甜甜的感觉,可身上的血也有点沸腾,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好像有点早啊,莫非这个时代人都发育的早,刘大双可是清楚记得上一世是小学快毕业时,看了一部电影,一下子被女主角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做梦梦见好几回,而且总是有一种甜甜的感觉。从那以后,眼睛老喜欢偷偷瞄几个漂亮的女同学。
“两位请坐下喝茶。”中年男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客气地让坐。
刘玉虎多谢一声坐下了,刘大双却有点魂不守舍,不小心碰的椅子乱响。
“这怎么了?老子纵横四海也没打过奔儿,现在怎么手脚不听使唤了?”刘大双心里琢磨着,又偷偷瞄一眼小女孩,只见小女孩脸上带着挪瑜的微笑,正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糗大了,被一个小女孩鄙视了!”刘大双大哭一场的心都有。
“呵呵!小兄弟别着急,慢着点。”中年男人以为刘大双有点紧张,温和地安慰着。
待双方坐定,中年男人说:“鄙人姓姚,名平治,忝为这家店铺的大掌柜的,还未请教二位贵客来自何处?”
文绉绉的,像个秀才,刘玉虎的第一印象,听到姚平治的询问,连忙拱拱手回道:“俺们爷俩儿是靖安来的,我叫刘玉虎,我儿子叫刘大双。”
“原来是刘掌柜的,久仰!久……”,话没说完,小女孩推着他的肩膀说:“你还没介绍人家哪?”
姚平治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后便是满脸歉意,笑呵呵地说:“这是小女雯雯,平时缺乏管教,让两位见笑了。”
“不碍事,不碍事。”刘玉虎连连摇手。
“姚某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一下刘掌柜的,二位拿来的首饰盒和梳子究竟是什么料的?我看着可不像象牙和宝石。特别是这木梳齿,带着弹性,稍稍弯曲一下也没事,要是宝石早断了。”
刘玉虎不敢乱说,又有了一种踹刘大双两脚的感觉,这谎越扯越远,没法圆了。于是转头对刘大双说:“大双,你给大掌柜的说道说道。”
刘大双连忙一拱手,看着姚大掌柜的说话斯文,肯定是读书人,应该也喜欢知书达礼的人,于是也文绉绉地说:“大掌柜的在上,容在下禀明,吾等乃靖安人士,世代耕田为生,温饱尚可。小子本欲明年开蒙,奈何家无余资,恰一亲戚经商路过,云此物件乃西洋新兴之物,嘱吾售卖以筹就读之资。”
拽了这么一段,刘大双也觉得挺辛苦,总算没忘了当年高中语文课本的古汉语。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姚平治抚掌叫好,又转身对着女儿说:“看看这位小哥儿,为读书自己筹措学资,你倒好,家中请了先生还不好好读书。”
雯雯对着刘大双做个鬼脸,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好,就冲你这份志气,货我全收了!”姚平治的性格还真被刘大双猜中了,他真的喜欢谈吐文雅,举止文明的读书人,听刘大双一讲,为了读书才来售卖东西,而且这东西他也看好了,特别是他的掌上明珠小女儿喜欢这两样东西,所以对刘大双好感大升。
“禀告大掌柜的,贵店如欲售卖,稍待几日,待货发至。”刘大双嘴有点瓢了,这文言文还一下改不过来了。
“需待几日?”
“首饰盒二十个,木梳一百个,腊月初十之前送到贵店。”总算正常说人话了。
“好,这两件小女喜欢的不得了,不知可否割爱?”姚斌仍然是一脸温和的笑。
刘大双听说小姑娘喜欢,脑子一抽,热血上涌,话语脱口而出。
“既然雯雯姑娘喜欢,就送给姑娘好了!”
“不可,不可!”姚大掌柜连连摇头,脸上却带着笑。
……
从店里出来,天快黑了,现在赶回去肯定是不行了。
生意做的顺,刘玉虎心里高兴,找个小摊,叫了四碗羊杂汤,就着家里带的玉米饼子吃了个肚儿圆。
好的旅店刘玉虎不舍得住,还是来到了城西的大车店。
刘大双上一世听说过大车店,但真没住过,多少带着点好奇。
可一进去就后悔了。
进了大车店的大门,有伙计迎上来,把车停好,牛卸了套牵去后院喂草料。
院子好大,靠北面一排平房,院里停了好多车,有空车,也有装满货的。
说白了,大车店就是给南来北往的客商捉供个廉价的人和牲口歇息的地方。
住人的地方就是那一排平房,房间细长细长的,有一般人家几间房那么长,中间支着几排木柱子。一个长长的大通炕从东到西。
所有人都睡在这铺炕上,屋里面很暖和,炕也烧得热热的。
找个空地方,刘玉虎招呼几个人把被子一放,脱鞋上炕睡了。
刘大双怎么也睡不着,汗馊味,脚臭味,旱烟味,烧酒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说梦话的,打呼噜的,磨牙的,放屁的此起彼伏,没个间歌。
刘玉虎和刘大海,加上孟远光可没那么多不适应,一躺下就呼呼大睡。
刘大双翻来覆去好久,心里发了誓,以后不管有钱没钱,坚决不住大车店。
天刚刚蒙蒙亮,几个人在店里喝了几碗热粥,结算了店钱,驾着牛车回靖安。
这一趟赚了二十多两银子,后面的事也全落实了,几个人都是一脸兴奋。
回去的路似乎快很多,今天也没风,坐在车上也不是太冷,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似乎带着一点点暖意。
走着走着,牛车停下了。
刘大双往前一看,心里格登一下。
三个骑马的人一字排开,横在路上,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刘玉虎跳下车,抱拳说道:“几位好汉,不知道有何指教?”
中间的是个刀疤脸,看样子是领头的,手中钢刀一横,恶声恶气地说:“老子们是劫道的,废话少说,钱拿出来,饶你们一条小命。”
十九 腐心蚀骨一步倒
原来读些历史书时就知道,这个时代土匪多,天高皇帝远的,也没人管。可是现在的事情有点不合常理啊!
刘大双知道,东北的土匪一般都是半职业的,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帮人啸聚山林,开始打家劫舍的土匪生涯。初冬时天气冷了,冰天雪地的根本无法在野外生存,土匪们便一轰而散,各回各家。
像巜林海雪原》中的座山雕那种职业土匪,猫在大山里面,周围百里荒无人烟,加上半年多都是大雪封山,真不知道粮食物质怎么运上去的,那可是几百人的需求啊!所以,由于这种半职业性质,土匪一般不在家乡附近抢劫,都是去几百里外活动,而且大多数只为财,并不伤人。
可是今天有点例外了,本来是土匪从良的季节,怎么又被他们碰到了。
刘玉虎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沉声问道:“不知道几位好汉是哪个绺子的?我们爷几个是靖安的庄稼人。”
“哈哈!你们是庄稼人?”三个土匪都是一阵子狂笑。
刀疤脸用刀指了指刘玉虎,大笑着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昨天你们拉着一车皮子进了城,爷爷几个就看见了,一车皮子卖给了老王家皮货店,后来又拿着个小包去了姚记老铺,货也出手了,应该是赚的不少吧!”
听刀疤脸这么一说,刘大双明白了,自己几个人一进城就被人家盯上了,一举一动人家都看在眼里,现在是被人家当成肥羊了。
钱和命比,肯定是命更重要,这二十多两银子被抢了,以后再挣回来就是,但问题是,这土匪也太不讲究了,家乡人都抢。自己以后还要经常来洮南做买卖,老是这么被抢,还做什么买卖,自己定下的大计怎么实现?
刘大双知道今天不会善了啦,他也想让这些土匪以后知道,老刘家的东西是不能抢的。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刘大双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的神色。
他看看刘玉虎三人,似乎都没有吓得发抖的样子,看来能够在这个地方生存的人都不是善茬子。
这个时代,不能软弱,否则不被狼吃了,也被人吃了。
刘大双下定了决心,手偷偷的在被子底下摸着,就怕遇见强盗,出门时他还是准备了点秘密武器。
刘玉虎的脸色也变了变,但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是双手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听几位爷口音,也都是咱这儿疙瘩的,我们是靖安的,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望几位爷高抬贵手。”
“爷爷就是干这个的,少废话,银子拿出来,放你们一条命。”
刘玉虎没作声,这可是他的血汗钱,第一次挣这么多,不可能白白的给别人。
几个土匪见刘家几个人不出声了,以为是怕了,为首的招招手说:“兄弟们下马!他们不愿拿出来,我们自己去翻。”
三个人手持大刀,跳下马来,一步一步围过来。
刘玉虎一猫腰,手在车底一拽,“嘡啷”一声,一把长长的刮刀握在手中,回头对刘大双几个人轻声说:“一会儿动手,你们不用管我,赶快跑。”
刘大双有点感动,老刘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挺有血性,是条汉子。
刘大海和孟远光都是默不做声,一人抄起一根棒子跳下车。
刘大双也下来了,手里抓着个玻璃瓶子。
几个土匪一见刘家人这个样子,也知道碰上硬荐子啦,几个人停下了脚步。
刀疤脸恶狠狠地说:“好啊!敢跟爷爷抄家伙,今天爷爷就银子也要命也要。”
“有种你就过来,你这号人老子见多了,死在我们老刘家手上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啦!”刘玉虎举着刀也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土匪们有点犹豫,他们抢劫最不喜欢碰上刘玉虎这种不怕死的。
刘大双走前几步,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沉声道:“几位大哥,还请放我们过去,否则,我手里的东西可是不答应的。”
“哎哟!一脚没踩住,从那里冒出个小兔崽子,手里是什么?送瓶酒给爷爷们喝?”
刘大双努力回忆着武侠小说的情节,右手持瓶,左手握紧盖子,一字一句的说:“这是最厉害的毒药,名字叫腐骨蚀心一步倒。沾上点要疼七天七夜才死,不信你们就试试,今天只要你们敢过来抢,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土匪可没看过武侠小说,对刘大双的话只听懂了毒药两个字。但看着刘大双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估计是吓傻了吧,出来胡言乱语。
刘玉虎可不这么认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没那么莽撞,没把握的事不会乱说。既然说是毒药,那就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招呼了一声刘大海和孟远光,往后退了两步。
瓶子裝的虽然不是刘大双说的腐心蚀骨一步倒,但也差不多,那可是硫酸和硝酸,前阵子刘大双捣咕硝化纤维素时配制的,具有强腐蚀性。
刀疤脸对另外两个土匪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起冲向刘大双,决定先把这个最弱的解决掉,至于什么毒药,他们根本不信的。
面对三个手握钢刀,面目狰狞的土匪,刘大双知道,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有一丝心软,今天也就是他的祭日。
左手果断地拔开了瓶盖,右手持瓶优美的划了个弧线,一大片酸雨在冬天的朝阳下幻化出七彩的颜色,迎着三个土匪的身影洒落下去。
刘大双扔掉了瓶子,转身就往后跑,没跑出两步,耳边就传来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刘大双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唉!干嘛要惹一个搞化学的?”
二十 靖安县城的圈地运动(三)
世界上其它声音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三个土匪的哀嚎。
刘玉虎呆住了,刘大海和孟远光也呆呆地跟个木头橛子似的。
就连刘大双也有些发呆,这个“一步倒”威力也太大了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玉虎,呆了一下,立即提刀上去,对着三个土匪的大腿连捅了几刀。他可是深深的知道,既然动手了,就不能留下后患,否则,这条路以后他就不要再指望顺利通行,将面临着土匪的报复。
已经弱下来的哀嚎又一下子大起来。
刘玉虎提着刀,牵了牛车就走,嘴里大声喊着:“别傻愣着了,赶紧走。”
刘大双刚想走,一看三匹马还在那站着,连忙喊:“大海,小光把马牵着!”
刘大海和孟远光还在发呆,听到刘大双的喊声,反应过来了,哆里哆嗦的上去把三匹马牵了,拴在车后。
刘玉虎坐上车猛抽了几鞭子,嘴里大声喊着:“驾!驾!”。
大黑牛受痛,猛地一窜,车飞快的向前跑去。
几个人一路狂奔,把大黑牛累的直吐白沫儿。
快天黑时,到了靖安县城几里远的地方,刘玉虎把车停在一个小树林里,叫过刘大海说:“你赶紧回去叫你爸和你三叔过来,就说有重要事,其它啥也别说。”
刘大海撒丫子往县城方向跑去,没多大功夫,三个人影气喘嘘嘘地跑来了。
老一点的叫刘玉龙,年轻一点的叫刘玉豹,分别是刘玉虎的哥哥和弟弟。
二话不说,刘玉虎把两个人拉到远处,嘀咕了半天。
刘玉龙和刘玉豹一声不吭,过来一人牵了一匹马,骑上就走了。
刘玉虎赶着牛车,车后拴着匹马,趁天黑悄悄的回到家里。
“老刘家不简单啊,这不尴不尬的事儿做的挺熟练,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刘大双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想法。
蔫了巴唧的歇了一天,刘大双才缓过劲儿来,当时是不怕,可过后想起有点后怕,这要是多几个土匪或者提着快枪的,估计现在他们几个已经在大草原上冻成冰棍了。
至于那三个土匪,刘大双估计已经喂狼了,这个天气受那么重的伤,活下去的可能很小。
孟氏可高兴了,这爷俩也太能干了,不仅把皮子卖了,还买了匹马回来。不过还是我大儿子厉害,以前那个挨千刀的可没这个本事,这大仙儿指点一下就是不一样的。
孟氏喜滋滋的,早上喂牲口时,都多掰了两块豆粕放进去。
现在又在研究刘大双的水貂皮帽子。
“你说这毛咋这么软乎呢?手摸着就热乎!”孟氏像个好奇的小孩,一副可爱的小女人样子。
“妈,过年我给你买个貂皮大衣,你穿着去我姥姥家显派显派。”
孟氏脸微微红了一下,笑着说:“咱家可买不起,都是大财主家女人才穿的。”
刘大双拍拍胸脯说:“妈,我现在去干活,卖了货就去给你买貂儿。”
“你这孩子净瞎说,干活悠着点,让你俩哥多干点。”孟氏不放心地叮嘱着。
进了作坊,稍微规划一下,地方严重不够用了。
好在这几天不熟皮子,这才能有地方做首饰盒和木梳,过几天王掌柜的送鞋过来处理,这地方可是转不过来了。
必须还要圈地呀,按刘大双初步规划,一个小皮革厂,一个小化工厂外加一个皮制品加工厂,一二百亩地是保守估计。
这个时候,圈一两百亩地有点麻烦,尤其是在县城范围内。
名义上,这里的土地都是科右前旗札萨克图郡王的,此时的郡王名叫乌泰,原来是个出家的喇嘛,老郡王无后,侥幸以旁支继承了王位。
清朝立国之初,为了拉拢蒙古贵族,特意划定蒙地永远是蒙古人放羊牧马之地,汉人、旗人均不得私自开垦。
大清末期,有汉人不断移民过来开荒种地,由于每家开垦的不多,蒙古人也不太追究,想起了就来收收租,想不起来就算了。
要想圈几百亩地,既不惊动官府又不惊动蒙古人,看来现在做不到。
就算明年蒙地开垦,但那是要交押荒银的,一亩地也要几两银子,年前把所有的货出完,也最多就是几百两银子,也买不了几亩地。
还是缺银子啊,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只能干瞪眼,刘大双一脸沮丧。
刘大双所在的 上一世,圈地可是爆富啊,房地产商全进了福布斯排行榜。就算是过两年的张小个子和吴大舌头也是圈地爆富的,怎么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别想太远的,仔细琢磨琢磨张小个子和吴大舌头吧。
把兄弟,又有枪有兵,这是两个人圈地的倚仗。
自己手里有啥,除了个“一步倒”,似乎没有啥能唬住人的。
但“一步倒”要是碰上扛枪的,估计自己的“一步倒”还没出手就人先倒了。
牢骚归牢骚,活还得干。
去木匠那儿定了几个百年老榆木做的模具和鞋楦。
刘大双满脑子又开始琢磨着怎么圈地。
没兵没枪,想着动员群众闹革命,似乎也不行,没群众基础啊,这里地广人稀,只要勤快点,填饱肚子还是容易的。
想来想去,还是赚银子吧。
又去南边大甸子上转了一圈,看着满地的一人多高的芦苇,刘大双盘算盘算,打定主意,开春就弄个造纸厂。
至于地方,就选在这大甸子边上,芦苇望不到边,水源丰富,绝对是造纸的好地方。
过几天有空,先把地圈了,现在这个乌泰郡王可不是什么好鸟儿,十年后发动了东蒙叛乱。对于交地款给他,刘大双是一百个不愿意,地要多多的拿,至于钱嘛,反正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至于官府,这二三十年都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城头变幻大王旗,有枪便是草头王。
太祖老人家说的对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快过年了,要去衙门露露面,混个脸熟,明年垦荒说道多了去了。
二十一 没有知县的县衙门
首饰盒 ,木梳很快做完了,主要难点还是前期制作硝化纤维素酯,这个工作暂时刘大双不敢交给别人做,因为涉及到硫酸和硝酸,他怕出事故。后面的就简单了,有个模具热压就行了。
别出心裁地,刘大双又做了些小动物造型的首饰盒,设计灵感全部来自于上一世的卡通片。他相信这几种卡通形象的首饰盒一定会吸引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眼球,尤其是小女孩会兴奋的尖叫。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了那个叫雯雯的小女孩生产的,心里有点朦朦胧胧的,好像期待着什么。
数量上每款十个,还是要保持一定程度的饥饿营销。
没多久,王大毛店里的鞋子也送来了五十双。
送货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伙计,一个是赶车的马车夫。
天晚了,刘大双把最西边的房子收拾一下,炕烧热,安排两个人休息。孟氏本来想安排两个人和刘大双哥仨儿挤一下,刘大双坚决不同意,他怕臭脚丫子味儿。
晚上吃饭,刘家父子俩陪着喝了几杯,车夫神神秘秘地讲了一件事。
前阵子,离城十几里的地方,有三个劫道的土匪死了,也不知道咋回事,身上,脸上都有一块块儿肉像烧糊巴了似的,大腿上也挨了几刀,衙门看是土匪,也懒得管,草草地埋了。
刘大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看老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好像不关他事儿。
王掌柜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刘大双与他们约好,下一次送鞋子来的时候就可以把这批处理好的带走。
刘大双把几个人都叫到作坊里开始传授如何对半成品鞋做后处理。
刘玉虎三人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大双的动作。
只见刘大双先是把鞋楦套好,用手沾一点清水,把整只鞋子上的皮革均匀洒上水。
稍稍等下,水份被皮子吸收一些,然后,拿一块白棉布团成团,在鞋尖处快速摩擦,眼见着,浅褐色,暗淡无光的鞋尖颜色也来越深,逐渐变成琥珀色、黑金色,光泽也越来越亮,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同样工序再处理鞋跟部位,也是一会儿功夫变得又黑又亮。
最后是处理鞋身,随着刘大双的动作,鞋身也变成了光亮的琥珀色,有些部位稍稍用一下力,会显出淡淡的黑色云纹。
“这是第一遍处理,接着是第二遍上蜡抛光。”刘大双边示范边讲解。
石蜡、蜂蜡、牛油按比例称好料,放在一个小陶罐里加热。
里面的蜡全溶化后,用个小木棍轻轻地搅匀,冷下来后,就变或了淡黄色浆糊一样的膏。
重新换一块新布,蘸点油蜡膏,把鞋子均匀涂抹上,然后用布抛光。之后,再涂抹,再抛光。反复几次,整只鞋变得晶莹剔透,光泽照人。
再化点石蜡,趁热把鞋底缝线处里外全浇上石蜡水。
“这一步是我们做鞋人的良心,把线用蜡浸透后,以后鞋子的线不仅耐磨,而且防水防污,不容易腐烂。要不然,鞋子沾水,线很快就烂了,鞋底也掉了。这个步骤我们不做,别人也看不出来,但我们刘家做鞋和做人一样,不能昧着良心。”
刘大双一张稚嫩的小脸汗水淋淋,但此刻却板起来,少有的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
刘大海和孟远光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刘玉虎也是暗暗点头,称赞不已。
刘大双又把刚才滴蜡的地方仔细擦试,磨平。
“处理这个鞋,讲究的是心到意到,古朴自然,颜色上要有深浅明暗的变化,皮革上有瑕疵的地方要用力,使颜色变深,掩盖瑕疵,最大程度突出皮革的美感和贵重。”
刘大双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先把道理讲明白。
刘大双示范完,就让几个人开始试着动手,几天后,三个人也算马马虎虎过关了。
这几天不太忙,刘大双把自己的打算和父亲说了。
听说要一二百亩地,刘玉虎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刘大双按照后世的经验把规划说出来,从总厂、分厂、生产车间、仓库、实验研究所、办公室、宿舍、保安一直说到幼儿园和小学。
刘玉虎听的糊里糊涂,这么多东西,是得要个大地方。
“爸,以后咱们这个就叫玉虎实业公司,您就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
“董事长是干啥的?”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刘玉虎挺高兴的。
“董事长就是咱们公司皇上,只管大事,平时下下旨啥的就行了。”
“那总经理干啥的?”
“总经理是干活的,公司的活全是总经理领人干。”刘大双一脸坏笑。
刘玉虎听明白了,这是弄个牌位把自己供上了,小王八犊子,嫌你爹碍眼了。
“爸,现在有点事儿就得董事长出面。”
“说!”刘玉虎没好气地应着。
“明年垦荒,那个田地听说分甲乙丙丁四种,地价可不一样的。您去衙门跟县太爷走走关系。”
“咱县没县太爷!”刘玉虎**地回道。
“是……是现在没有还是原来没有?” 刘大双都不知道怎么问了。
“从来没有过。”
刘大双懵了,这大清朝不按套路出牌啊,辛辛苦苦设个县,还他妈的不设知县。
二十二 转来转去的人心
靖安没有知县,又给刘大双出了个难题,本来计划好了,跟县太爷喝几顿小酒,听听小曲,把关系处好。
然后啊,塞点银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不能便宜了乌泰那老小子。
“没有县太爷,平时办事找谁啊?”刘大双不死心。
“我个种地的,找县太爷干啥?”
得,打住吧!老刘说话挺冲的,他可不知道老刘是被董事长一事给气的。
没知县的县衙,刘大双挺好奇的。
反正闲着,就去县衙门口转悠了两圈,大门口站着个差役,喊住了刘大双。
“喂,你谁家孩子啊?在这儿瞎转悠啥?”
“大哥,西边老刘家的,想看看县太爷。”
差役听了哈哈大笑:“熟皮子那个老刘吧?想看你就进去看,咱这儿谁进都行。”
刘大双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县衙门不是要塞个红包才能进的吗?就算他上一世,进县**也得登记,跟保安说明找谁才能进啊。
随便让进就进去吧!
刘大双蹓蹓达达的往里走,还真没人管。
衙门院不大,正对着是三间房,东西两间厢房,东厢房挂着个牌,写着“捕盗营”,西厢房拴着十几匹马,正在吃草。
正面三间房中间挂着个大牌子,上书“设治局”三个字。
刘大双不明白设治局是什么部门,探头看看,里面有十来个人在忙着,也没人理他。
又退回大门口,问差役。
“大哥,没见到县太爷啊!”
“哈哈哈!你看戏看多了吧!咱这儿就一个设治局,里面的孙委员就是管事的!”差役猛笑了一阵。
刘大双总算明白点了,县衙门原来也有这种叫法,敢情后来的局级干部是从这传下去的,有点与时俱进的感觉。
“哪个是孙委员啊?”刘大双知道上一世有个x委员也是大能。
“自己进去瞅瞅,最高那个大个子,脸挺白,眼角有点耷拉。”差役不耐烦了。
……
算算时间,还没进腊月,但姚记老铺的货全做好了。
买了一车木板,几个人叮叮当当地钉了几个木箱子,刘大双又花二两银子买了几刀宣纸,把东西一个个包装好,木箱里铺上茅草,把东西一层一层放,每一层中间垫上茅草。
看着二两银子买的宣纸当了包装纸,孟氏心疼的直咧嘴。
“你这孩子可真败家啊!”孟氏叨咕了半天。
当看到刘大双把宣纸团一团塞到鞋里,又拿宣纸把鞋子小心翼翼地包上,孟氏都有上去抢下来了的心思。
“妈,别心疼了,这回买个貂儿给你穿。”刘大双嬉皮笑脸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可不敢要你的东西,这家早晚被你败祸了。”孟氏有点痛心疾首。
老刘今天挺得意的,从两个兄弟家“借”了两匹马回来,自家的马驾辕,崭新的套具,马头上都带着红缨子,马脖子上的铜铃声清脆悦耳。
几个大木箱子装好,老刘大鞭子一甩,“啪!啪!”几声响鞭,三匹马撒开蹄子,拉着车一路小跑出了城。
“爸,你不怕人家认出来?”刘大双有点担心。
“认啥?老子在靖安买的,再说了,也让他们知道知道,老刘家东西那么好动!”刘玉虎好像换了个人,一脸匪气。
仍旧是刘大海和孟远光跟着一起去,但这次车底下可是多蔵了两把刀,刘大双的“一步倒”也带上了两瓶。
别说,这马车比牛车快多了,刚过晌午,就远远地看见洮南府的城墙了。
刘玉虎把车停下,人吃点东西,马也吃点草料,歇息了一会儿。
歇的差不多了,起来先去了王大毛的皮货店。
两个大箱子搬进去,王大毛看见宣纸包的鞋,手都有点抖了,轻手轻脚地拆开包装,拿出一只上下左右反复看了看,又拆开一只反复看了看,特别是看到麻线,针眼上都封了蜡,更是高兴。
冲着刘大双一竖大拇指,笑着说:“小兄弟不错,做事情讲究,跟你做生意,放一百个心。”
货验完,刘大双银子先放在店里,明天早上过来结算,要出去办点事情。
王大毛不放他们父子俩走,一定要请喝酒,直到刘玉虎答应了晚上过来,才放他们出门。
出了皮货店,赶着车直奔姚记老铺。
送出门外的王大毛见到三匹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出所料,当刘大双把包装拆开,拿出几个小巧可爱的卡通造型,小女孩雯雯真的惊呼了一声,把几个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紧紧的抓在手里,左看右看,都不知道选哪个好了。
乌黑的大眼睛看了刘大双几次,充满了小星星。
刘大双有点小得意,小样儿,随便弄点东西就震住你们了吧!
姚大掌柜的也不由得眼睛一亮,拿过来仔细端祥。
“西夷之器,奇技淫巧,果然如此。”姚平治也赞不绝口。
“姚先生,您要的货都送来了,这几个新款式也每样带了十个,不知能否入得先生法眼?”
刘大双知道姚平治喜欢拽文,所以称呼也由掌柜的变为先生。
二十三 乌拉草是个美丽的传说
“刘公子客气啦!货物不错,我全收了,马上让柜台上把帐结了。”姚平治笑笑说。
生意谈完,刘玉虎父子起身欲走,姚平治笑着拦住了,客气地说:“二位留步,喝杯茶,姚某有事相商。”
待二人坐下,姚平治喝了口茶,慢慢说道:“我姚家是关内济南府人士,世代经商,主要做直隶,奉天几省的北路生意。在济南、京城、奉天、齐齐哈尔等地皆有店铺。”
又客气地让了一下茶,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这个东西销路一定不错,上次的样品我已送到奉天,估计这几天就有回信。今天这几款我更喜欢,应该是卖的更好。”
说完,又用手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样品。
“多谢先生看得上我们的货物,我那亲戚也说了,这些货在西洋也是抢手货,一般的洋行拿不到货。”刘大双也是慢慢的聊。
“据我估计,这些货如果放在我们姚家几个地方的店铺来卖,月销万余乃至十数万也未可知。”姚平治似是随意而言,眼睛却盯着刘大双的表情。
“那真是可喜可贺,先生要发大财了!”刘大双一副惊喜的样子,心里却鄙夷,几万个激动成这样,你要是知道以后光卖肥皂盒一年随便卖个几百万个,那还不得去大街蹦。
“不敢说发大财,但赚一点糊口之钱不难,只是不知……”姚平治欲言又止。
“无妨,请先生明言!”
“那我就实话实说,刘公子虽然是少年英俊,毕竟尚未弱冠,此事重大,所涉银两颇多,能否与贵戚相见面谈。当然,刘公子这几年蒙学之资,都由姚某代付。”
刘大双心里一阵“呵呵”,装的挺斯文,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刚做一单,就想飞了老子,心挺黑的,就不知道他闺女心黑不黑?闺女随爹,难说。
于是笑着说:“可能让先生失望了,我亲戚有言在先,大清只交给我一人发售,其他概莫不理。”
一丝失望在姚平治眼中闪过,但马上消失了,仍是温和地笑笑说:“既然如此,姚某便要倚仗刘公子了,待几日奉天有回信,马上通知小公子并奉上定银。”
看着温和笑着的姚平治,刘大双恍惚间却有点内心不安,这个人应该不像表面这么和善,绝对也是个心黑手辣的人物,否则在洮南这个地方也混不下去。幸亏自己说是西洋货,还编了个经商的亲戚来。万一自己没注意,一开始就说是在靖安生产的,他甚至担心这姓姚的说不准能把自巳老窝端了。
结清帐款,也说好明早来取,几个人去街上闲逛了,还有一个多月过年了,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少也要置办些东西回去。
刘玉虎骨头都觉得轻了二两,人家姚大掌柜的可说要订几万个,这钱挣的也太容易了,自己几辈子也挣不来,有了几万两银子,是不是也买个小丫鬟,没事捶捶腿挠挠后背啥的。
再望望刘大双,风轻云淡地,背着手,抄着袖,晃晃悠悠地闲看着。
“这小兔崽子怎么一点高兴劲儿没有?还是小屁孩啊,根本不知道银子的好处。”刘玉虎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
刘玉虎还真的想错了,刘大双看似闲逛,脑袋里却不断思考着一个问题。
现在的洮南府城内城外也住了几万人,又处在商路上,看看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铺鳞次栉比,一派繁华景象,但是几十年后却逐渐衰落了。
原因何在?这是刘大双困惑了许久的问题。外**立应该是一大主因,因为外**立了,商路断了一半,洮南的商品集散地作用日渐削弱,加之处在边境地区,远离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衰落是不可避免的。
必须阻止外**立,为中华,也是为自己的家乡。
刘大双暗暗握紧了小拳头。
既然买年货,就多买点,洋面,洋布,糖果,点心,蘑菇,粉条,黄花菜都买上点。
刘玉虎虽有点心疼,但感觉自己也是个财主了,可不能叫人笑话,所以,任着刘大双买。
看着洋面袋子,刘大双都有抱上去哭一场的冲动,包子,饺子,馒头,面条这回可以可着劲儿吃了。粗糙糙的苞米面把嗓子都快拉破了,再也不想吃了。
准备找个旅店住下,刘玉虎刚说了“大车店”三字,刘大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住。
找了家旅店住好,几个人去了王大毛店里。
见几个人来了,王大毛大笑了几声,一挥手,带着去了一家叫做“玉堂春”的饭店。
热热闹闹的推让一番,炖鸡,炖鱼,炖排骨,炖酸菜,炖粉条等热热乎乎的上来了。
王大毛特意问刘大双喜欢吃点啥,刘大双也没客气,直接说:“水饺!”
嘴上没说啥,王大毛心里有点瞧不起,到底是小地方,以为饺子是最好吃的。
老刘和王大毛喝酒,刘大双哥仨儿可不管那么多,抡开了腮帮子使劲造。
吃饱了,刘大双打个饱隔,拿出一只鞋来给王大毛看。
鞋子就是登山鞋的加肥版,皮面是深褐色的油蜡皮,内里羊毛的。
东北的冬天这个年代穿的是一种叫“靰拉”的鞋子,也是皮子缝制而成,圆乎乎的,外形嘛,跟刘大双上一世吃过的服务楼包子差不多,上面也带着可爱的褶子。
冬天穿的时候,为了防寒,里面塞上乌拉草,东北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就是说的这种东西。
刘大双现在却深深的体会到,乌拉草只是一种美丽的传说,他现在脚上穿的靰拉里就塞满了乌拉草,但绝对不像传说中的神奇,照样冻的脚生疼,不要说比羊毛,就是比棉花都差很远,而且特别麻烦,穿了一天,草也碎了,也被脚汗润湿了,第二天要重新塞上新草。
所以,刘大双把油蜡皮试制出来,又找鞋铺师傅费了好大劲才做成这款肥版登山鞋。
“好鞋子!”王大毛识货的。
“皮子叫油蜡皮,防水的,在雪地里走不湿鞋。”刘大双介绍道。
“这么好!兄弟,这个皮子你必须卖给我,价钱好说。”王大毛高兴了。
“肯定给王掌柜的,不过我想问一下,草原上的牧民买得起吗?”
王大毛想了想,摇一摇头。
“那要是换哪?”
“怎么换?”
“一双鞋换一头羊。”
二十四 王大毛有点毛
王大毛有点看不懂刘大双了。
这鞋子按他的眼光,在洮南能卖三两银子一双,如果拉去奉天卖,五两银子一双也卖的出去。
草原上的羊,最多就是一两银子一头,麻烦点的就是要花个几天时间赶回来。
鞋子换羊,明摆着是亏本买卖,这小孩挺精的,怎么现在有点犯傻。
“小兄弟,你这换羊可不大合算啊!”王大毛还是好心提醒。
刘大双笑而不语,又冲着王大毛拱拱手,一脸郑重的说:“王掌柜的,我有一事相求,还请王掌柜的帮忙。”
“好说,好说,小兄弟尽管开口。”
“我这个新皮子准备年后开始做,以后也都给您王掌柜的送来,但我就一个要求,明年的鞋归我处理,再以后都是您王大掌柜的去售卖。”
王大毛有点心疼,谁都知道新东西第一年能卖上价,以后可难说。
刘大双看着王大毛忽明忽暗的脸,心中明白王大毛所想,又紧接着说:“这鞋子说是归我,实际上还是您王掌柜的去卖,只不过只能跟牧民换羊,不能在市面上卖。”
王大毛真有点毛了,这啥意思啊?
“这鞋子是冬天穿的,起码秋后上冻时才卖得掉。皮子拉来,王掌柜的您帮我做成鞋,一双鞋工钱多少,我一个子儿不少付给您。”
听到工钱,王大毛心里好受点。
看到王大毛脸色缓和了,刘大双又笑着说:“生意嘛,大家有钱赚才好,我绝不会让您王掌柜的白忙乎,还有一点小生意请您帮忙。”
听到有生意,王大毛眼睛亮了,爽快的说:“好说,小兄弟的事儿,老哥我绝不含糊!”
“我们家是做皮子的,需要不少牛皮,羊皮的,我想请王掌柜的帮忙收点皮子,价格嘛,就按市面上的。”
“这个容易,我王某就是干这一行的,量大的话,价格上我再让点。”王大毛兴奋了,草原上皮子有的是,根本没多少人去收。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皮子只能收咱这儿科右前旗的,其它地方不能收。”
听了这话,王大毛满肚子话要说,有这么个做买卖的吗?鞋子跟科右前旗的牧民去换羊,皮子又只能收科右前旗牧民的。你这是带领广大牧民共同致富奔小康的节奏啊。
憋屈了半天,还是想想,客户是大爷,赚银子才是硬道理。
于是,脸上堆下笑来,满口答应:“错不了,一切按小兄弟说的办。”
“另外,还有一个要求,皮子现在可以收,鞋必须秋后上冻才能去换,时间必须卡准了。”
“行,行。”王大毛全应承了。
刘大双微微一笑,又从小包里拿出一只鞋,这是一款单鞋,跟马丁靴差不多,还是用油蜡皮做的。
王大毛接过看看说:“这是单鞋,样子看着也好,开春就能卖了。”
刘大双笑笑又说:“我有个想法,您看看合适不?”
又来了,不是又是科右前旗广大牧民吧,王大毛有崩溃的感觉。
看着王大毛痛苦不堪的表情,刘大双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
“王掌柜的,您是旗人,跟八旗兵肯定有不少关系吧?”
王大毛点头,他摸不准刘大双的意图,干脆不吭声。
“咱这儿八旗兵啊,脚底下穿的都是布靴子,这要是碰上个行军打仗,我看那靴子穿不了一个月就烂了。”
王大毛点头。
“你看咱们这款单鞋,要是八旗兵穿上,保证又好看又威武,关键是结实啊,我保证穿一年不坏。所以啊,王掌柜的,您要是把这鞋卖给八旗兵,这银子可是哗哗的。”
拔开乌云见了太阳,什么钱最好赚,肯定是朝廷的钱最好赚,小兄弟高人啊!
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王大毛乐了,勾肩搭背地和刘大双商量细节,脸上全是贼贼的笑。
第二天,把两家的银子收齐,刘大双又在王大毛店里仔细挑选,买了件貂皮大衣,这可是他出门时答应老妈的。
王大毛免了个零头,收了二十两银子,也是满心欢喜,这貂儿一年也卖不了两件。
送出门来,又仔细看看拉车的三匹马,越看越眼熟。
等着刘家人驾车走了。王大毛回到屋里,心里一阵发毛,那三匹马他可认识,马的主人也打过交道,买过货,也销过赃。看来前阵子死在路上,就是刘家人下的手,时间也对得上。想想几个土匪死的惨状,王大毛心里有点打鼓。
刘家这几个人精明,特别是刘大双那小兔崽子,比个大人还难对付。这刘家人下手还黑,一个大人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把三个积年老匪干翻了,惹不起啊,以后只能交朋友,千万别得罪。
王大毛琢磨啥,刘大双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刘大双一直眉头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十五 致富带头人
天还没黑,几个人就回到了靖安。
看着一袋子一袋子的东西往下搬,孟氏一边埋怨着,一边过来帮忙,脸上可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看看,一出门就乱花钱!”孟氏不断念叨。
可是,当刘大双把一件貂皮大衣披到她身上的时候,孟氏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搂着刘大双哭得稀里哗啦,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全抹刘大双身上了,把个刘大双弄得哭笑不得。
“呜呜!还是我儿子好啊!呜呜!就我儿子心疼我啊!”孟氏边哭边说。
哭够了,又想起来了什么,松开刘大双,几步冲到刘玉虎面前,指着鼻子开骂。
“你个挨千刀的,我嫁到你们老刘家当牛做马,生儿育女,啥苦没吃过!你还是熟皮子的,给老娘做个一件皮祆吗?连个鞋垫儿都没见过。你看看我儿子,才多大就知道孝顺。我看你这辈子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看着孟氏在发飙,刘大双暗竖大拇指,老妈看着瘦瘦弱弱的,这发起威来绝对是东北女人典范中的典范。
刘大双一肚子心事,也不想干活。
这几天换了伙食,天天吃馒头,可刘大双却味同嚼蜡。
刘大双这几天都是吃完早饭就出去,大甸子上找个向阳背风的地方,一坐一天。
清朝对蒙古人是又打又拉,既希望蒙古人帮着戊守边陲,又怕蒙古人壮大。
立国之初,政策比较血腥,每三年,清兵去草原上转一圈,“五丁抽一”,就是凡是高过车辕的男孩子,留下一个,砍死四个。后来,改成大力兴教,规定每家必须出一个男子出家当喇嘛。喇嘛是不能结婚的,少了一批男人晚上瞎折腾,生育率自然就低了。同时规定各个旗的王爷不能出旗,否则治罪。
刘大双所在的靖安,属于科右前旗。
科右前旗大致包括现代的白城、洮南、通榆、镇赉、大安及乌兰浩特部分地区,方圆几百公里。
郡王乌泰,由于被清廷撤销了哲里木盟副盟长的职位,对清廷极度不满。王府也由于几代王爷骄奢淫逸的生活,早就入不敷出了。
乌泰夏天偷偷的跑到了齐齐哈尔,与沙俄领事馆接上了头,双方开始合作。
沙俄希望在蒙古贵族中找到代言人,逐步渗透。乌泰想叛离清廷,同时也需要卢布解决手头的窘迫。
按照历史的进程,大约十二个月后,日本军队开始偷袭旅顺港口的沙俄舰队,日俄战争爆发了。
这是百万人级别的战争, 沙俄军队的参战人数总计达到了一百二十万人。日木也投入了一百万军队。
一百多万人的给养是个大问题,乌泰为了讨好俄国人,便在领地内大肆收刮牛羊供给俄军。
刘大双了解历史进程,所以,他便想扇动一下自己的小翅膀,给俄军和乌泰制造点麻烦。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名义上还是个文盲。
他很羡慕穿越界的前辈,人家一穿过去便马上成为大能,不用一年时间,机枪也有了,大炮也有了,兵也暴了几万,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刘大双是化工男,上一世靠黄了四间工厂,他可知道,就算现在给你一条马克沁重机枪生产线,没有配套的动力、原材料供应,没有合格的熟练工人及技术人员,生产线就是一堆废铁。
刘大双受教育多年,不光是五好青年,也是有点热血的。他读过历史书,知道许多国人这个时候都是麻木不仁的,认为国家是朝廷的,甚至很多人为了一点银子,去帮助侵略者做这做那。
每每读到这里,刘大双都是痛心疾首,心如刀割。
现在,面对侵略者和叛乱者,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做个麻木的旁观者。
但现在这小身板冲锋陷阵估计不够敌人一刀砍的,秘密武器“一步倒”面对洋枪也是个笑话。
他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地束手无策,想了许久,刘大双才想出一招,发动局部的经济战争,不能让敌人在**上流血,就在经济上多失点血吧。
第一步,现在大张旗鼓地去收皮子,促进牧民多宰牛羊,使存栏数下降。存栏下降,春天来临之际,配种的牛羊就少了,自然,秋天出生的小牛小羊也少了。这和清廷鼓励蒙古人出家做喇嘛一个道理。
第二步,入秋以后,以价值高的鞋子去换价值低的牛羊,这中间存在差价,一定有人在其中倒买倒卖,但无形中会让牧民认识到,原来一只羊能卖三两银子,可不是从前的一两,牛羊价格会慢慢拉上来。牧民更愿意把手中的肉牛肉羊卖出来,留下的是基本繁衍所需的种畜。如果顺利,整个东北地区牛羊价格都会上涨。
第三步,明年春天日俄战争爆发后,乌泰再想讨好俄国人,便要多花几倍价钱去购买牛羊,按照他手上那点钱,买不了多少。
但人要吃饭的,日俄两**队在东北地区的采购成本将极大的上升。当然,这个时候也是刘大双带领东北人民致富的时候,不仅刘大双手中的牛羊价格将翻几倍,老百姓手里的牛羊价格也会翻几倍。
刘大双反复计算过,只要首饰盒和木梳能卖出去,现金流是不会断的。
这个时候,东北一个长工一年的工价也就是三五两银子,当然,吃住是雇主提供。
他的肥版登山鞋耗用皮子大概三尺,成本十个铜板左右,加上人工、辅料、运输,总成本不会超过五十个铜板。看似一头羊换一双鞋,刘大双好像很亏,实际支出并没有多大。而且鞋子在他手上,真顶不住了,不换了就是。
现在刘大双闷闷不乐的是,前几天还在为圈地愁银子,现在却愁银子多了怎么办?
成千上万的牛羊往靖安一拉,想瞒都瞒不住,这可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郡王乌泰会不会来勒索?县城的孙委员会不会来打秋风?姚大掌柜的、王大掌柜的这些地方豪强会不会背后下黑手?还有八旗兵、土匪等,想想头都炸了。
最让刘大双后背发凉的是,离靖安六十公里的葛根庙,现在就驻扎着一队一百六十人的俄军骑兵。
二十六 小英雄刘大双
葛根庙的俄军骑兵是两年前驻进去的,当时京城闹义和团,俄军借口保护侨民,驻进来就不走了。
这可是骑兵,正常行军小半天就能杀到靖安。
真要是日俄打起来了,俄军供应不上了,他这里一大群牛羊,俄军不来抢才怪了。
俄军来了怎么办?做几吨**,与敌军同归于尽?
也许,几十年后的小学语文课本会出现一篇课文《小英雄刘大双》。
一想到小学,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后要上学了,可学校啥样还不知道呢?抽空得去看看,这个年代八成是私塾吧。
胡思乱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看来还不是经天纬地之才。
很快,姚平治的信息也到了,一辆双套马车,坐着的是那个瘦瘦的帐房先生,紧紧跟着四个精壮的青衣汉子。
合约、收据都带齐了,首饰盒订一万个,木梳订二万把,定银也带着,雪白的五百两纹银及二千五百辆银票,要求四月之前交齐货物。
刘大双暗暗钦佩姚家人的眼光及雄厚的财力。
留着老帐房先生和四个大汉吃饭,饭桌上几个人滴酒不沾,说是家族有规矩,出来办事不许喝酒。
果然,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成功不是偶然的。
第二天,姚家人走了以后,不光孟氏呆了,老刘也是傻了,两口子坐在炕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大双有了紧迫感,许多事情现在就要动手做了。于是,他先过来找父母商量一下。
看到老刘夫妇坐在炕上一声不吭的样子,刘大双不禁笑了。
“爸,妈,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儿子来了,有啥事跟你爸说吧,我可管不了你们爷俩的事儿。”孟氏先缓过神来,笑笑说。
“爸,我和大海、小光得忙乎姚大掌柜的事儿,您看看能不能找几个人去南边大甸子圈块儿地,工钱照付。”
“你又圈地干啥呀?”刘玉虎不解的问。
“姚掌柜的货现在就得先做一部分,原料不太够,还得去多订点。就咱家这小作坊,放东西都不够,别说还得在里面干活了。”
“要不先在院里搭个棚子对付一下?”
“不行,我估摸着,王掌柜的皮子这两天也要送过来了,到时候你还往哪儿放?”
“先搁院儿堆着呗!”刘玉虎不经意地说。
“爸,这可不是以前你那一张半张皮子,这一下子得成百上千张,不说地方够不够,春天一到,光那味儿人也受不了,咱这儿屋估计也住不下人了。”
“这倒也是,以前都是上秋后才熟皮子,天一冷,没啥味儿了。这要是大夏天的,估计够呛。”
“那你就听大双的,麻溜儿去圈块地。”孟氏插了一句。
“行,大双,你说在哪儿圈哪?”刘玉虎也想明白了。
“南边大甸子,靠盐碱地那里。”
“那么老远啊!”
“远点好,旁边也没人家,要不夏天一有味,别人家该不乐意了。”
“这么远可麻烦,咱还得找俩人看着,这大冬天的,住哪儿呀?”刘玉虎眉头不展。
“盖房子没法盖,先挖个地窨子对付几天吧!”
“这老天死冷死冷的,地杠杠硬,洋镐下去也就是个白印,地窨子也挖不了。”刘玉虎直摇头。
“想想招吧,不行先弄点火把地烧热了,反正大甸子上有的是芦苇和草。”刘大双不想操心了,交给老刘去烦吧。
按他的想法,弄点硝化纤维素,直接爆破,但太吓人了,还是低调点吧!
刘玉虎点点头,乐了。
“别说,真行,就是慢点。等下我去找人干活。”
“爸,别急,还有二件事,这一个呀,咱现在手上的银子,货啥的越来越多了,你不怕背后有人惦记啊!”
“谁说不是啊,我和你妈正为这事儿犯愁呢!咱这儿小地方,有点啥事儿瞒不住。有没有胡子的探子都不好说。”
“咱这儿有没有当过兵的?”刘大双问道,他记得以前招保安都要退伍兵。
“真让你说着了,你大爷就是当兵的,原来是李中堂盛字营的,后来在高丽被日本人打散了,逃出来再没回去。”
真没想到,那个不太爱言语的大爷还是个逃兵,在朝鲜跟日本人还干过,虽然输了,但起码是见过血的人,上阵不胆怯。
“行,叫我大爷找两个人先干着!”刘大双马上答应了,这个年代血缘关系是维持感情的重要纽带。
“好,等下我去跟他说说,再顺便找几个人来搭把手。”刘玉虎起身要下炕。
孟氏把他拽住了,笑着说:“明儿个你们爷几个跟我回趟娘家,孩子他几个舅现在没事,叫过来干就行了,给啥工钱,早晚供两顿饭,晚上在西头那屋歇着不就行了。”
刘玉虎想了一下,说道:“也行,让我弟弟也过来。”
刘大双心里有点感叹,他可记得,小时候邻居家在院里盖房子,他家当知青的小子叫了几个同学来,唿哧唿哧几天就盖好了,晚饭都不吃。后来啥都讲钱了,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了。
“还有一件事,这眼瞅着过年了,咱给县里的孙委员那帮人送点礼。”刘大双又说。
“送啥呀?咱也不求人家!”刘玉虎不乐意了,孟氏也绷着脸。
“开春朝廷就准许汉人开荒了,咱们圈这么多地,多少也要报上个一亩两亩的,不送点礼,人家按实际收,咱们不得多出很多银子!”刘大双解释道。同时,脸难得的有点红。
上一世都没干过这行贿的事儿,现在咋还理直气壮的,莫非是人变坏了?
想想明白了,这卖地银子清廷和蒙古王爷五五分帐,他是不想让乌泰这个卖国贼多拿一毫银子。
“行,按你说的办。”刘玉虎闷闷地说。
“都送啥?”孟氏小心问了一句。
“给孙委员送两双鞋,再买两只羊和一头猪杀了,肉冻好送给衙役和捕盗营的。”
“你姥爷家养了羊,明天过去抓两只宰了,随便给点钱就行。再看看村里有杀年猪的,买上两片不就结了。”孟氏干脆利落。
吃过饭,孟氏好像挺兴奋,把洮南带回来的东西左翻翻,右看看,这个拿起,那个又放下,半天决定不了。
第二天早上,刘玉虎套好车,孟氏指挥着,拿这儿拿那儿,脸上一片喜色。
刘家全家加上孟远光都去,留下刘大海看家。
孟氏把貂皮大衣穿上了,可坐在车上怕整埋汰了,脱下来抱在怀里。
“妈,人家貂儿就是外头穿的,你咋还抱着呢?”刘大双觉得挺逗的。
“你爸这车多埋汰呀,哪儿哪儿都是灰!”孟氏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一路上,孟氏少有的兴奋,嘴巴没停过,前五百年,后三百年的事说起来没完。
原来这孟家村的人几十年前是从直隶逃荒过来的,那一年,直隶大旱,地里连根草都不生,粮食吃光了吃树皮。看看过不下去了,大伙全逃荒去了,向南,向西,向北都有。
孟家村离靖安也就十几里路,马车跑的快,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二十七 清末的专业村
孟家村不大,稀稀拉拉十几户人家,全都是灰灰的土房。
刘玉虎把车停在村中间一户人家门口。
门是木头做的,没有上漆,门柱和门板都有些老化得灰白了,裂开了一条条的口子。
院墙是一米左右的土墙,一眼看过去,见到正面是三间土房,房子好像也有年头了。
听见大门外有动静,屋里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两只小脚快速走过来,推开大门,一眼认出孟远光,脸上马上乐开了花,惊喜地说:“哎呀!这不是我大孙子嘛!”
又扭头看见刘玉虎,连忙说:“他姑夫也来了,快进屋!”
看看后面站着的孟氏,眯着眼睛仔细瞧了一下说:“这是俺大妮儿啊?”
孟氏笑了,大声说:“妈,你看你,咋还不认识我了。”
“你穿成这样,我没大敢认,这是啥毛的,兔子毛还是狐狸毛?”
“妈,你啥眼神呀,这是水貂毛的。”
“妈呀!这就是水貂儿啊?光听说,可没见过。”老太太手都不敢摸了。
“都杵在外头干啥?赶紧进屋唠。”屋门一开,一个五十多岁老头吆喝着。
一帮人连忙把东西卸了,提着扛着进了屋。
孟氏家里兄妹五人,孟氏两个哥哥两个弟弟,正好排在中间,但按照风俗,儿女分开排行,父母还是喊她“大妮儿”,这是关里人的习惯叫法,本地土著居民一般叫“大丫”。
孟家老大孟会忠,老二孟会友,老三孟会才,老四孟会发。孟氏没有名字,从小父母就是“大妮儿,大妮儿”这么叫了。
孟家几兄弟己分家过了,老大陪着父母住,另外二个弟弟单过,但也是在村里没多远。
老大,老二,老三圴在家务农,唯独老四不安份,几年前去参加了新军,很少回来。
听见动静,几家人都过来了,屋里屋外二三十人,热闹的不得了。
吃饭也是分开,男人们在东屋喝酒,女人们陪着孩子在西屋吃。
孩子们吃饱了,孟氏把带来的糖果点心给孩子们分了一下,一帮孩子欢呼雀跃着一人捧着一把出去玩了。
孟氏陪着老太太,嫂子,弟媳妇儿坐在炕上聊天,顺手又把带着的东西一家一家分好,引的几个女人一阵欢喜。
刘大双没出去,他有点好奇,饭桌上几个菜都和土豆有关系,土豆丝,土豆片,酸菜粉条,白菜土豆。
现在有空不禁问老太太:“姥儿,刚才土豆挺好吃,都是咱家自己种的?”
“是,咱村这地是沙土地,种苞米长不好,就是土豆长得好,特别面。”
“一亩地能产多少?”
“土豆这玩意儿可产的多,怎么地也有个四五千斤。”
“咱村有多少地啊?”
“这一家都好几垧,全村多少我还真算不明白,问下你姥爷就知道了。”老太太有点不好意思。
刘大双又问另外问题了。
“姥儿,你说咱村要是都种土豆,我拿粮食来换行不行?”
老太太撇了一下刘大双,多少有点奇怪,不过老太太一般都愿意陪着孙子瞎聊,所以,也不烦,笑着说:“你这傻小子,要那么多土豆干啥,当饭吃啊?”
刘大双可不是想当饭吃,他还是盯着一年后的日俄战争,还是盯着俄军的军需。
俄罗斯人最喜欢吃的蔬菜就是土豆,酸黄瓜,最喜欢喝的是伏特加,伏特加又是可以用土豆酿造。
听说这里土豆高产而且品质好,他就有了把这个村搞成土豆种植专业村的想法。
**子有多喜欢喝伏特加他是知道的,前苏联曾搞过禁酒,结果连医用酒精都被偷喝了。
伏特加的酿造并不难,随便找个酿酒的就行,难的是后面的精馏和提纯,而这恰恰又是刘大双的专业,对他来说,容易的很。
酒的利润有多高,他可是在酒厂混过,那简直可以说暴利。每瓶酒的成本都差不多,价格都高在故事和面子上。
对于**子这种嗜酒的民族,在中国能喝到伏特加,价格绝对不是问题。
哈哈!又让**子流点血出来了!
刘大双来到东屋,几个大男人正吆五喝六的喝的起劲儿。
听了刘大双说全村都种土豆,然后他拿粮食来换,姥爷和几个舅舅全笑喷了。唯独刘玉虎没笑,他知道这小兔崽子一准又没憋好屁,指不定要坑谁呢!
姥爷夹口菜,一边嚼着一边对刘玉虎说:“玉虎啊!咱们家大双真是个聪明孩子,这瞎话编的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我差点都信了。”
刘玉虎低头吃菜,头也不抬说:“爸,这是你和大双的事儿,我可不掺和。”
刘大双姥爷酒正上头,话也有点多,反正闲着逗闷子,就逗逗我大外孙子吧!
“大双啊,你说这粮食换土豆咋换哪?”
刘大双想了一会,也琢磨不准,他恍恍惚惚记得,小时候吃供应粮时,一斤土豆二分钱,一斤玉米面九分钱,一斤白面一角五分。按这个估算,去掉国家补贴,大约是一斤白面换十斤土豆,一斤玉米面换六斤土豆,再考虑这个时代,土豆应该更不值钱。
“姥爷,一斤洋面换二十斤土豆,一斤苞米面换十斤土豆,行不行?”
这个时候,东北小麦亩产二三百斤,玉米却有七八百斤,所以,以种玉米为主,农民吃白面是极少的,也就是过年蒸个馒头,包顿饺子吃。
刘大双姥爷听了,脑袋可一下子清醒了,这孩子这个数可是有点学问,基本上差不离。
其实,刘大双这个做法解决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商品流通起来。所以,他不担心这个村里的人不按他的路子走。
简单的说,由于交通不便,运输成本高,农民手里的土豆只能烂在手里,也只能天天吃土豆。如果想换换口味,手里却没有货币去购买。
“真的?快过年了,可是很多家要换洋面,你敢不敢换?”
刘大双笑笑,毫不犹豫地说:“行,十天后,我拉五百斤洋面过来。”
“好,我可等着你,你真的来换,开春我们村保管个个种土豆。”
“姥爷,咱可说好,你得让大伙儿挑挑,太小的,有虫眼的,长芽的,有伤口的全不要。要是行的话,年后我再拉点鞋啊,布啊啥的来换。”
“那敢情好了,这下大伙儿不愁了,要不这土豆只能喂猪,人吃得直吐酸水了。”
“多谢姥爷帮忙,还有一个事儿想姥爷帮下忙。”刘大双趁热打铁。
“说吧!”姥爷现在不认为他瞎扯了。
“过了年,您抽空回趟老家,帮我招点人过来。”
“你要啥人啊?想干啥让你几个舅舅他们帮你干呗。”
“太麻烦了,也干不过来。我和我爸开了几个作坊,需要点人手,吃住不管,一个月一两银子。”刘大双知道靖安地方偏僻,人家不愿意来,所以工价给高了二三成,吸引人来,他现在最缺的是人手。
“这工钱给的不低,估计不少人愿意来!”刘大双姥爷点点头,又有点不放心地问刘玉虎。
“玉虎,大双说的是真的吧?”
“绝对真的,现在活都没人干。”刘玉虎笑着说。
“行,我为你们爷俩儿跑一趟,过年后就走。”
“姥爷,路费我给你拿。”刘大双笑嘻嘻的。
第二天,把需要的东西置办齐了,三个舅舅也跟车回来了。
一路上三个舅舅就在算计,说真全种土豆,大双又去换,这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
刚带领广大牧民致富,现在又领着农民奔向小康之路,早知道有这本事,上一世去挂职当村官多好,还省着穿越了。
刘大双有点小惆怅。
二十八 俺家天天吃馒头
这几天刘大双感觉自己比谁都忙。
工厂地点选好了,刘玉虎几个大男人早出晚归的去干了。
刘大双去李掌柜的杂货铺又订了一大批原料,乐得个李掌柜的嘴都合不拢。
刘大双买了点酒曲,他的经济战争战略构想能否实现,产品的工艺技术是否成熟是极为关键的。
首饰盒及木梳,光靠刘大悔和孟远光来做,每天起早贪黑地干,也就是出来三百多个,算算时间,过年还得放几天假,完成姚掌柜的订单怎么也要两个多月时间。
看着两个哥哥天天累的跟小鬼似的,刘大双也觉得这个时代还是挺不错的,起码不用付工资,嘿嘿!。
手工还是慢太多了,这要是有机器,这点活两天就干完。
刘大欢有空也帮着干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鼓捣他自己的东西。
煮了一大锅土豆,找个干净陶罐,用开水烫了几遍,把煮熟的土豆去皮,放在陶罐里捣成土豆泥。
又拿了个盖帘,把土豆泥摊开。
孟氏看了,连忙喊道:“大双,别拿出来呀,趁热放点荤油、大酱、葱花拌一下,等下用白菜叶一包,可好吃了。”
刘大双乐了,笑着说:“妈,你别跟着瞎操心了,我不是做吃的。”
“又糟蹋东西。”孟氏嘴巴里埋怨,心里可是美滋滋的。
“我儿子跟大仙儿学了不少东西啊!这又是整啥赚钱玩意啊?”
刘大双把晾凉的土豆泥拌上酒曲,又加满凉开水,盖好盖,用块白布蒙好扎紧。
抱着罐子想了半天,还是放回西屋自己睡觉的炕头上。
**子喝不惯中国的曲酒,正宗伏特加酿造时是不加酒曲的。
可不加酒曲酿酒,刘大双把握不大,以前自己工作过的酒厂,锅炉早停了,天天生产的都是配制酒。怎么发酵,怎么蒸馏这些工艺刘大双没见过也没操作过,只是听老工人们聊天时东一句西一句的大致明白了。
加上刘大双性格内向木讷,又喜欢读书。从小受的教育也是,向雷锋叔叔学习,干一行爱一行,做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不管去哪个厂,都是先去资料室查资料,学习工艺原理,力争做个合格的技术员。
《制浆造纸工艺学》、《皮革加工原理》、《微生物工程》、《高分子制造及改性》,还有什么《化工生产小窍门》,林林总总,读了不少。
现在还是有点小遗憾,要再晚穿越两年,去棉纺厂和麻袋厂混混,起码对纺织有点了解。
现在正是中国民族资本兴起的时候,江南地区工厂林立,什么“面粉大王”、“纱布大王”一个个涌现。
江南地区人口稠密,蒸汽机的运用已经普及,电厂也有了,电报也通了,加上水网密布,航运发达,又靠着上海港联系着国内外,这些优势是靖安没法比的。
依托本地资源,打造地方特色产品,这句话现在最适合刘大双的现状。
本地有啥优势呢?刘大双一边琢磨着一边去了铁匠铺。
跟铁匠铺师傅说明做一套小的酿酒蒸锅。
铁匠师傅一拍胸脯,全应承了,并说明用洋铁片儿做,用几十年没事。
“洋铁片儿”是本地人口语,实际上就是马口铁,确实是做蒸锅的好材料。
不过刘大双却要求在每个蒸锅里左右高低错开,再装两片半圆隔板,并稍稍内凹,三个锅用管道串连在一起,师傅懵逼了半天,像看怪物一样看刘大双,最后看银子份上答应了。
刘大双也不解释,用传统的蒸锅,出来后的酒精浓度在百分之七十多,而伏特加却要求酒精浓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六。刘大双为了达到浓度要求,根据自己的化工知识,设计了这么一个类似精馏塔的蒸锅,根据刘大双的计算,出来的酒精浓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不完善的地方以后再改进。
蒸馏的设备有了,可伏特加加工最后一道工序是用活性炭过滤。
活性炭可不是普通的木炭,必须对木炭进行化学处理才行。
刘大双挑了些形状好的木头拌子,在院子雪地里扫了块干净地方,加上火烧起来,看看差不多了,把火浇灭,木炭就做好了。
把木炭细细敲碎,约指甲盖大小,放盆里反复淘洗,等水清亮了,再把小块炭放陶罐里加水加碱熬煮,个把小时后,再用清水漂洗,再加碱煮,如此反复三次,取出放盖帘上晾晒。
折腾到天黑才做完,一大帮大人孩子偷偷看着,也没人敢问,谁知道是不是大仙儿传授的。看这样子是要把炭当饭吃,这是辟谷的前奏啊。
刘玉虎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把白天干的活说了一遍。
刘大双大概知道了,火烧挺有用,已经挖了个大坑,又割了不少苇子,明天继续干,估计五六天能围个十来亩地吧。
孟氏偷偷的把刘大双叫到外面,轻轻地说:“今儿个我出去,碰上前院儿他赵姨了,人家跟我说,咱家是不是发财了?我说沒有啊!人家就不高兴了,说啥事儿都瞒着。说是二双去她家玩儿时说的,俺家天天吃馒头,还带了一个给她家小小子。”
刘大双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这阵子一直担心的一件事终于发生了。
吃啥白面馒头?要啥自行车手表啊?古人咋说的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二十九 虽千万人吾往矣
靖安县城就几千人,一条街道,刘大双不知道在街上逛了多少遍。
渐渐地,他发现一个很反常的现象,城里男多女少,青壮多,老人小孩少。
而且男的不是一般的多,估计占了八成以上。
这么多青壮男人聚在这个地界,肯定不正常,这既不是军营也不是和尚庙。
这里面有多少是干些不尴不尬之事的人,真的很难说,这也是刘大双心里老有点隐隐不安的原因。
现在财物露了白,估计整个县城很快就知道了。
就算没有刘二双吃馒头的事,刘家这阵子大张旗鼓地干这干那,又有货物进进出出,有心人稍稍一观察就心中有数。
自古都是“不患寡,患不均”,他记得小时候看《红旗谱》这本小说,地主冯老兰被控诉的罪过之一就是“两天吃一顿饺子,吃咸菜还泡半碗香油。”
刘大双估计自己现在就是别人眼里的冯老兰。
原来还想着领导人民闹革命,推翻反动统治,现在自己成为被推翻的对象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自己现在整天在外面跑,一不小心被人绑了咋办?弄不好,穿越界前辈创下的赫赫英名就得被自己毁了。
孤胆英雄,全歼匪徒。要不斗智斗勇,逃出匪窝。最不济也是巧妙周旋,女匪首芳心暗许,结一良缘。
说句不客气的,这都是无聊文人骗字数的胡说八道。
他就不信了,人家一个个职业老匪,绑你个十来岁孩子还能翻车?
刘大双小时候听老辈人讲过好多胡子绑财主肉票的故事,不去赎?立马撕票,从没有听说谁逃回来。
不用说太远的,民国老总蒋先生的老婆宋三丫在上海被青帮绑了,拥有百万雄兵的蒋先生不也是一个屁没放了事。
刘大双现在现实的很,也谨慎的很,他可没那胆子去尝尝绑票的滋味。
赶紧的,把两只羊和两片猪肉给县衙送去。万一有点动静,不指望捕盗营与匪徒厮杀,出来吆喝吆喝也是好的。
刘大双想了半天,把父亲刘玉虎和大伯刘玉龙叫出来,又把刚才孟氏的话重复了一遍。
刘玉龙和刘玉虎听了后都是眉头紧锁,半天没出声。
“大双,你挣了多少钱,大爷不知道,大爷也不会问。”刘玉龙先开口了。
刘大双没出声,等着刘玉龙继续说下去。
“就咱这县城,我发现也有七八个做过胡子的,至于现在还做不做了,不好说。”
沉默了一会儿,刘大双突然问:“大爷,你逃出来时,没拿杆枪啊?”
“那阵子,咳!咳!光顾着跑了,别的啥也顾不上。”刘玉龙脸红了。
刘大双知道,一准是丢盔卸甲,抱头鼠窜了,也别再问了。
“不管怎么的,小心点吧。等南边忙完了,我再慢慢打听打听,看看有啥不对的地方没有。”刘玉龙说道。
刘大双心里有点担心以后,人就谨慎多了,一个人也不出门了。
这几天都躲在作坊里,也没人知道他在弄啥东西。
几天功夫,南边的地也圈好了,刘大双去看了一趟,大约十来亩地的样子,四周的芦苇墙整整齐齐的,可比他和刘大海三个人搭的漂亮多了。
西北角挖了个地窨子,露出地面约半米高,地底向下挖了约一米深,地上部分用木头搭个三角拱形,铺满了秫秸和芦苇,密不透风,站在里面,一个成年人刚好能直起腰。
几平方大小,如果住两个人,放两床被褥,地方差不多用完了。
呆了一两分钟,刘大双觉得这地窨子也不暖和,和外面温度差不多。
再挖深点才好,当地有句俗话“冻七不冻八”,意思就是不够八尺深,地还是冰冻的,所以,当地人挖冬储菜窖要达到八尺以上。
造成刘大双穿越的那个土豆窖就超过了八尺。
“爸,这也不暖和呀?”刘大双问道。
“噢!住人的话还得生盆火才行。那肯定不能跟家里比啦。这地窨子只要冻不死人,比外面好受点就行了。”
刘大双沉默了,现在的人要求真的不高,只要能活命下去,什么苦都能吃。
按照记载,当年抗联战士冰天雪地里就是住在这样的地窨子。刘大双突然想起来了。
没吃没喝,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却仍旧不屈不挠地同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在白山黑水之间。虽然没有看到最后约胜利,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也才有了最后的胜利。特别是那位民族英雄杨靖宇,连自己棉衣里的棉花都吃光了,坚持着射出最后一颗子弹,……
想起这些,刘大双不由心里一痛,奶奶的,那才是条汉子,那才是真正的民族脊梁。
是啊,怕什么,自己现在的条件比抗联好多了。有了几两银子后,这也怕,那也担心,这还像个男人嘛?你刘大双曾经的热血哪里去了?曾经的雄心壮志哪里去了?
土匪如何?乌泰如何?清廷如何?沙俄如何?日本如何?
纵是千难万险又如何?纵是刀山火海又如何?
虽千万人吾往矣!
想通了,想明白了,眉头不再紧锁,一股豪气冲天而出,心里的一块重重的大石头也飞向了九霄云外。
“爸,明天去洮南府!”刘大双声音大大的,充满了自信。
三十 拎包入住
这次去洮南府,队伍有点“浩荡”,两辆双套马车,六个大人加上刘大双。
本来刘大双的原意还是他们刘家父子加上刘大海、孟远光四个人去。
谁知那几个大爷叔叔舅舅的,嚷嚷着好久没去洮南府了,全要一起去,留下刘大海和孟远光看家,气的两个小家伙恨恨不已。
怕车坐不下,刘玉龙还赶了自己家的马车过来,一共四匹马,刚好套两辆车。
刘大双心里暖暖的,知道他们是怕路上不安全,特意跟着一起走的。
刘玉虎把家里的几把刮刀都带上,几个男人互相看一眼,谁也没出声。
刘大双也带了两瓶“一步倒”,又背着个大包袱,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天亮出发,刚过晌午就到了洮南。
刘大双让刘玉虎带着人去街上转转,东西买齐,自己去找姚平治,刘玉龙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
见到姚平治,客套了一番,刘大双解开包袱,拿出一对二尺多长,通体雪白的象牙,又拿出一对手镯和一个发夹,手镯和发夹都是半透明的,却有着珍珠一样的光泽。
这得益于上一世的那个塑料厂,厂里专门用塑料做些旅游纪念品,特别是手镯,掺了玉石粉压制而成,仿真度极高。
刘大双现在手里材料不齐,只好去药铺买了点石膏粉和珍珠粉,掺在硝化纤维素酯里,做的象牙和手镯也似模似样,只是手感略轻。又想起小女孩都喜欢带发夹,脑袋一抽,做了一个出来。
姚平治有点吃惊,疑惑的问:“刘公子,这是何意?”
“禀告先生,我家亲戚感谢先生生意上的照拂,知先生不喜俗物,特送象牙一对,又知先生有一爱女,也送些小物件玩玩。”
“姚某无功受禄,心中惶恐,还是多谢了!”姚平治推辞道。
“请先生一定收下,我家亲戚还有一事相求。”
“不知所求何事?”姚平治谨慎的问。
“我家亲戚经商多年,薄有余财,收到风声说朝廷解禁蒙地,募人拓荒,便有意在靖安购些田亩,但苦于无人耕种,知先生乃济南府人氏,求先生帮助募些农人,不知可否?”
“蒙地解禁,我也略知一二,洮南设了个垦荒总局,专职此事。关内贫而无地者甚多,这是好事。”
姚平治想想又问:“不知佃租如何?”
“第一年兔租,第二年一成,第三年以后都是二成。另外,凡今年六月之前来到之人,每户资助土豆五百斤,不收一分一毫。”
“大善!颇具古之君子之风。关内佃租多在四五成,果如此,必有人前来,我这就与你传信过去。”
“还有一事,农具、耕牛第一年也可以提供,只是要在以后收入中扣还。”刘大双又补充道。
“好!好!好!”姚平治站起来击掌叫好。
“刘公子,此事姚某必尽力而为,方便的话,还请引见,这等人物乃是我平生敬佩之人。”
刘大双心里暗笑,敬佩啥呀?真神在你面前都不认识。
姚平治似乎想起了什么,冲门外吩咐了一声。
一会儿,一个人抱了个藤箱进来放下。
“刘公子,我观你谈吐不凡,慧根早成,年后准备开蒙,姚某送些书籍与你,也算一点心意吧。”
“多谢先生!”
“不要嫌弃我话多,再说两句,第一,孔孟之道乃我辈修身立命之根本。第二,曾中堂有言,‘师夷长技以制夷‘需谨记。”
“谢先生教海!”刘大双站起来一抱拳。
刘大双两人告辞出来,刘玉龙扛着书箱笑着说:“大双,你行啊!姚大掌柜的挺看得起你呀!”
刘大双笑笑不说话,只是含糊应了下。
“大双,那象牙和镯子你从哪儿弄来的,挺贵的吧?”
“好看吧,过年送一对给我大娘。”刘大双笑嘻嘻地说。
“算了,你大娘可戴不起。”
刘大双又在琢磨,你说,我这算不算人才引进哪?只是政策太优惠了,啥都给人家提供,拎包入住就行。
我这是图啥呢?出钱出力把人招来,还不一定落好。这要是现在往上海一蹲,凭着自己的化工知识,绝对是十里洋场的大亨。
两个人找到了刘玉虎他们,看到洋面已经买了五百斤,几个人正等着他们俩。
刘大双把刘玉虎拉到一边悄悄说:“爸,你这回多掏点银子,先买四桶洋灰,洋面每家一袋,洋布每家一匹,其它的点心啥的看着买,我去下王掌柜那里,等下就去上次那个旅店找你。”
刘玉虎有点犹豫,刘大双笑笑说:“爸,这都咱实在亲戚,大伙平时也不容易,这次帮咱们干活二话不说,大过年的让大家乐呵乐呵。”
刘玉虎笑了,转身过去了。
刘大双去找王掌柜的,刘玉龙仍执意跟着,他现在找到了点当兵的感觉,对逛街买东西没兴趣。虽然有点像个跟班,但他不以为意,我大侄子,我愿意。
一见到王大毛,王大毛脸就跟苦瓜似的,唠唠叨叨开始诉苦。
“兄弟呀,这洮南东北面的皮都被你们老刘家收完了,我往西边走老远了,这么多天连羊皮带牛皮也才收了几十张。这活可太难干了。”
“王掌柜的,没去草原上收吗?”刘大双诧异地问。
“今年雪太大了,马都进不去,别说车了。”
刘大双也是一阵苦笑,有些东西还是想当然了,没想到现在这个交通情况和一百年后没法比。
“没有就没有吧!开春再说吧!”刘大双安慰安慰王大毛。
“开春就开春吧,小兄弟,你咋有空来洮南啊?”
“这不过年了,办点年货,再来拜拜王大掌柜的。”
“对呀!眼瞅着过年了,缺点啥?吱个声,我叫人去办。”王大毛一脸豪爽。
“真有个事儿,王掌柜的能帮我买两条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