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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清全文阅读

作者:绯红之月     革清txt下载     革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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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平台(一)

    ‘叮’的一声,不锈钢滑动门门向两边不快不慢的匀速打开。霍崇随着人流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挤进电梯。

    对于高层办公楼而言,早晨上班时间犹如打仗。在沙丁鱼罐头般的电梯里,霍崇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拎着公文包。直到其他人都要下光了,电梯才带着霍崇抵达公司楼层。

    这是整栋大楼倒数第二高的楼层,整个一层都被租下,负责接电话的客户服务与联络部门占据了两千多平方米的空间。从玻璃门看进去,一个个工位蜂巢般紧密排布,空空荡荡。

    少数早到的员工在里面准备客户资料,整理电脑与耳麦,或者只是简单的泡茶。他们正按照公司课程提供的流程方式开启一天工作的时间。

    沿着步梯上到更高一层,这里空间被分为好几个大办公室与若干小办公室。客户资料部,客户信息部,客户营运部、财务部等部门设置在这里。

    霍崇属于在这里有一独立办公室的项目部负责人之一,进了熟悉的办公室,霍崇把公文包仍在沙发上,坐进椅子里打开电脑检索文件。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霍崇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直到内部座机的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霍总,要开晨会了。”

    霍崇嗯了一声,却继续看着资料与邮件。过了些时间电话再次响起,又是催促霍崇去开会。霍崇这才直奔晨会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满核心成员,董事长见到霍崇最后一个进来,脸上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发作,继续主持会议。

    会议不长,会议结束之后霍崇跟着董事长走出会议室。董事长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因为每天请人吃饭而营养过剩圆滚滚的脸上眉头微皱,“什么事?”

    “单独说。”霍崇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答道。

    “我还要见个人。”董事长不快的答道。

    霍崇压低声音,“是不是平台资金链断了?”

    董事长的嘴唇顷刻抿紧,他左右看了看,指着董事长办公室挥了挥手。两人进了屋,霍崇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资金链断了多久?”

    “没有审批你的项目,你就说资金链断裂?”董事长怒道。

    这圆滚滚的身材和脑壳一旦目露凶光倒也有点吓人,然而霍崇一点都不怕,“到底断了多久?”

    “你滚!”董事长直接骂道。

    “哼!很好,我辞职!”霍崇已经得到了答案,撂下话转身就走。

    回到办公室,霍崇噼里啪啦打起辞职信。这年头求职信难写,辞职信可容易的很。一句‘本人霍崇,因为个人无力完成工作,故于x年x月x日申请辞职。并于同日不再进行工作。’

    所谓‘申请辞职’只是句客套话。对私营公司而言,只要不在乎辞职后结算工资与其他利益,想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其实也可以更简单,当众对老板泼一杯水,接着大骂‘你个没用的xx东西,滚你x蛋!’立刻就能实现完美的辞职。

    不用写辞职信,遭受这样羞辱的老总若是不立刻高喊‘你现在就被辞退(滚蛋)’,那也不用再混了。

    当然,如此激烈的做法需要担心老总会扑上来揍人。不过霍崇这几年挣到了钱,也没啥兴趣去消费和应酬。有钱是好事,霍崇终于成全了自己从小开始的武侠梦,花了不少钱请了真正的搏击高手教授武功。几年艰苦细致又科学的训练下来,别说老总一个人,就算公司里有不长眼的想替老总出头,霍崇也有信心一个揍十个。

    打印机嗡嗡响起,霍崇不给公司省,一气打了十份。在打印期间,霍崇把辞职信通过内部办公网络给负责人都发了一份。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醒,霍崇也不关电脑,起身拿了公文包与辞职信就走。

    先去人事部交了两份,接着从人事部头头桌上拿起卷胶带。出门将一份贴在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一份贴在公司的大公告栏上。接着又给财务部头头两份。市场部,法务部各给两份。

    办完这些,霍崇直奔电梯。就见过道里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公告栏前面看辞职信。

    霍崇心里面充满了一股子邪火,也不如平素那般和众人打招呼。径直经过走廊,停在电梯面前。屏幕显示电梯都在一楼,转头看到不少人还在偷偷看自己。霍崇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索性直奔步梯,沿着楼梯拾级而下。

    好久没有走过楼梯,走着走着只感觉挺怪。恰巧手机此时响了起来,洪亮的铃声在步梯走廊里回响。看到运功手表上显示出‘老总’二字,霍崇直接滑动手表面板,挂了电话。

    腿着到了地下停车场,董事长又打来电话。霍崇坐进汽车才接起电话。

    “你这要做什么?”董事长声音极为严厉。

    “辞职。”

    “谁让你辞职了!你给我回来!”董事长怒道。

    霍崇本想直接挂电话,手指快触及屏幕又停了下来。把手机放到耳边,霍崇继续问:“资金链什么时候断裂的?”

    电话另一头,董事长沉默着。就在霍崇决定挂电话的时候,董事长突然笑起来,“呵呵,霍,谁对你这么说的?”

    “哈!那就是真的了!”霍崇也笑道。

    “霍,你走这时候合适么?你就这么对我?”老总语气中都是责备。

    霍崇只觉得良心好像受到了针刺。的确,在这等时候拍屁股走人的确不太仗义……的样子……

    然而霍崇转瞬就怒了,“我们以前怎么说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你要立刻说。现在出事,你已经瞒了我多久?嗯!你说我不仗义,那你呢?你就是骗子!就这吧,走了!”

    “霍!霍!”电话里响起董事长焦急的呼喊声。霍崇手指又移动到屏幕上,却还是狠不下心挂断。再次将手机放到耳边,就听董事长再没之前的嚣张,声音恢复了平日里亲切温和,“霍,你回来。我都告诉你。这时候你走了,是要拆我台么?”

    霍崇心中哼了一声,董事长终于知道骗不了自己了么?

    回去么?霍崇心里纠结着,片刻后就下了决心,“我不回去了。你连我执行项目的资金都偷偷挪用,可见到底缺了多少钱。我回去也没用。你好自为之吧。”

    “哈!”董事长爽快的笑了起来,“霍,你真以为你这么聪明?你上次签了文件,你已经是公司大股东,也是法人。你觉得你能跑得了么?”

    “……去你x了个蛋!”霍崇怒气勃发,“你伪造文件?!”

    董事长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到平日里亲切而有说服力的感觉,“指印是你的,签字是你的。你说是伪造就伪造了?霍,赶紧回来,大家要一起熬过去。”

    霍崇思只想回去把董事长的肥脸揍开花。但是片刻后就明白这种事情靠揍董事长没用。那么多平台倒掉了,哪一个是靠揍人能解决问题的?此时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

    “你给我拔腚!”霍崇操着山东口音对着电话里用家乡话骂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汽车启动了,霍崇驶出地下停车场。此时外面一片春光明媚,霍崇却觉得从肺部到鼻腔仿佛火烧火燎般的痛楚起来。本以为开一阵车就能好些,却没想到这痛楚越来越强烈,最终让霍崇痛彻心扉。

    把车停在路边,霍崇双手捂住脸,无力的靠在座椅上。平台这行不好干,太多破事了。霍崇几年前加入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些,千方百计想避免自己身陷如此局面。

    就如培训课上讲述的墨菲定律所说,如果事情有发生最糟糕局面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微小,最糟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在痛苦中,霍崇的大脑却异乎寻常的清醒。是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不管霍崇之前多害怕,花了多少努力避免,这一天还是到了。

    痛苦来得快,去的却不快。在脑海中闪过千万个绝望未来后,痛苦感终于消散了一点。霍崇启动了车,慢慢向前开。遇到一个停车场,霍崇把车开了进去。

    现在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却是霍崇怎么都不想触及的一个。沉吟了好一阵,霍崇拨通了电话,没多久,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崇只能应付着母亲的嘘寒问暖。没多久,母亲停顿下来,在一阵沉默之后,话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你那平台出事了?”

    霍崇心中又是一痛,随即听母亲叹口气,“霍崇,你赶紧去公安局自首。”

    “我又没骗人……”霍崇无奈的答道。

    “你没事,公安局就会放了你。你有事,公安局也会认定你有自首。霍崇,搞这个迟早要出事。你到这地步还不靠国家么?不靠国家,你准备靠谁?”

    “我没骗人……”霍崇描述着实事,只觉得万念俱灰。

    “你没骗人,你们公司骗人了,你就是骗子的一员。别怕,这时候能给你公正的只有国家。我以前就说过,有我口饭吃,就饿不住你。”

    霍崇正想再说点啥,电话就被母亲挂断了。虽然母亲一贯反对霍崇加入平台,也一贯冷静自持。霍崇还是能听出母亲方才的话音中那深深的伤痛。

    放下电话,霍崇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眼前的局面上。说起来,霍崇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出事要怎么办,得出的结论与母亲所说的一样。这种时候哪怕是为了自保,也得依靠国家。

    法律的目的自然是惩戒犯罪,但是至少还会保护犯人的基本权力。如果是霍崇落入疯狂追债的人手中,他们可不会像司法系统那般对待霍崇。

    墨菲定律还讲到,只要世界上有糟糕和更糟糕,遇到糟糕的事情后不作应对方法的调整,就只会从糟糕变到更糟糕。更直白的描述,那就是‘地狱可不只是有一层’。

    到了此时,霍崇只能先弄清楚自己到底面对十八层地狱中的哪一层。拿起电话拨通了律师朋友。律师朋友听霍崇说了平台董事长讲述的威胁,立刻答道:“你在哪里,我过去见你。这事情不能当是假的。”

    霍崇用微信给律师朋友发了个地址,就在停车场等。其间挂断了许多电话,有董事长的,有平台各个负责人的。过了一阵,律师朋友的电话打了过来,霍崇接通后就听朋友说道:“我到入口了,你下车来接我。”

    霍崇下车走向平台口,很快看到律师朋友的车。带着无奈举手打招呼,就听背后有汽车加速的声音。扭头看去,一辆路虎正从背后加速冲来。因为注意力方才都放到朋友那边,路虎已经近在眼前,霍崇想拼命跃起,试图让自己跃到路虎高高的前车盖上方。不等发力,随着剧烈的撞击,霍崇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崇终于醒来。身上的疼痛让霍崇龇牙咧嘴的伸手摸了摸肋骨,剧痛让霍崇轻哼一声。虽然伤处剧痛,霍崇还是判断骨头没断。这下霍崇耳边仿佛又响起路虎发动机的轰鸣声,以及自己撞在路虎上时候发出的巨响。

    自己居然能在这样的撞击下活下来?这还真是运气。

    “小老弟,你醒啦!”门口传来山东口音的询问。这熟悉的乡音让霍崇心中一暖,在长江以南什么多年,已经很久没听到如此地道的乡音,地道的在山东城市都几乎听不到。

    ……等等。霍崇突然觉得不解。自己一直身在长江以南的城市,医院里怎么会有操着如此淳朴乡间口音的人问话。揉了揉有点昏的双眼,霍崇抬眼看去。就见自己身处一间超级复古的房间里,如此复古的房间材料可真的罕见。

    门口走来一人,他身材不胖,身高175以上。一身超级复古的服装看的霍崇目瞪口呆。最令人瞩目的还不是这身行头。就见这人额头与头顶锃亮,脑袋后面还有一条细细的辫子。

    这是怎么回事?霍崇整个人懵了。

第2章 平台(二)

    穿越的半个月后,霍崇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听这正厅中众人的交谈。救了霍崇的那位老先生说道:“俺新收了个徒弟,叫霍崇。是个实在人,靠的住。”

    “刘叔,上次那个到你这边的小孩不是说不中么?”有人问道。

    刘叔声音很是不屑,“俺早把那个撵走了,霍崇是俺新收的徒弟,不是那个小孩儿。”

    自己好歹也要30岁了,还被人称为小孩儿。霍崇心里苦笑。不过这点事与其事情相比算不得什么。七八天前,霍崇总算确定今年是丁酉年。之前询问救命恩公,也就是霍崇现在的老师刘叔时候,刘叔说今年是康熙五十六年。

    霍崇历史很一般,完全不知道这该怎么推算年份。确定今年是丁酉年,经过天干地支六十年一甲子。结合2020年是庚子年,经过反复计算,最终确定此时是1717年,也是康熙五十六年。而自己身处的却是山东张店。距离自己爷爷时代就去的济南还挺远。

    此时就听正厅里一阵聒噪,“刘叔,还等啥。把后生叫来让俺们见见。”

    “霍崇!进来。”刘叔对门外喊道。

    霍崇连忙迈步向前,迈过门槛,走近正厅。窗户上都是窗户纸,不怎么透光。刘叔的宅子又是一个两进的房子,正厅前有一米多的房廊,屋檐更遮挡阳光,使得屋内光线颇暗。

    走到师父刘叔面前,霍崇先给师父行礼,“师父。有何吩咐?”

    刘叔慈祥和蔼的命道:“这几位都是咱们这边的头面人物,给大家见礼。”

    等刘叔吩咐完,霍崇才转过一一向椅子上的众人用清朝礼数行礼。众人坐在椅子上回应,同时上下打量霍崇。霍崇也很自然的回望着众人。

    两旁椅子上面坐的都是些穿着有些邋遢的中年和老年人。现在是阴历三月,这些人的棉袄比较长,又不够长。既非短衣也非长衫,衣襟都到膝盖以下,露出下面的棉裤与棉鞋。

    刘叔对众人说道:“大家伙觉得这小孩咋样?”

    众人收回目光,纷纷称赞霍崇个头高,身体壮,懂事,长得俊。

    若非早知道这是拜师,这番话只会让霍崇觉得这是要相亲。既然师父要把霍崇引荐给这帮人,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霍崇转过目光看向刘叔,刘叔金钱鼠尾已经花白,山羊胡同样花白。穿着一身在清朝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对襟长袍马褂。脸上有着几道深深的皱褶,三角眼倒是很有神。光看外表是个地方乡绅模样。

    这相貌怎么瞅都不像是个极度开明亲切之人,却没想到刘叔不仅救了霍崇,更是亲切的对待霍崇。相识后的第三天就开始教授霍崇很多特别的知识,半个月内就收了霍崇当弟子,更将霍崇引荐给乡里人士。

    这举动也未免太奇怪了。放到21世纪,相当于霍崇与某个素昧平生的公司老总在某家金拱门吃鸡翅。只是因为挨着坐,随便聊两句后某公司老总就留了霍崇电话,稍加培训后就任命霍崇为某部门经理。大概也只有凤凰男为主角的影视剧才敢这么演。

    正在想,就听坐在右手第二位的中年人问:“刘叔,你大徒弟见过这小兄弟没有?”

    此言一出,屋内立刻安静下来。霍崇也觉得说话这货这是不安好心,明显有挑拨的意思。

    在21世纪,老师尚且要为学生不少事情负责,在这个时代身为老师要承担的责任更多。譬如,21世纪的学生若是打死人,班主任会被追究教育问题。这满清时代的老师不光要遭到谴责,这辈子都会背负骂名。还得为徒弟所做的事情出钱安抚死者家属。

    有了这层人身关系,徒弟之间的矛盾就可想而知。大师兄见到这小师弟,就和老部门经理对待新来的经理差不多的态度。也许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都是不安与盘算。

    刘叔淡定的神色登时就转为冷漠,用冷漠的语气问:“老五,你这是啥意思?”

    这个大概排行第五,却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中年人打个哈哈,“也没啥意思。随便问问。对了,刘叔,俺最近缺钱,你能不能先把俺的钱先给俺一半。”

    刘叔稍微歪了歪脑袋,拉长了脸。脸上深深的皱纹变得更深,尤其是嘴角与颧骨间的法令纹更是深陷,看上去不怒自威。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刘叔答道:“老五,咱们走规矩,年关前才发钱。这才三月,你是要坏俺规矩?”

    老五不敢造次,微微低下头,“叔,俺真的急用钱。”

    刘叔果断拒绝道:“老五,俺干这个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在俺这里没这个规矩。你今天用钱,他明天用钱,都这么弄,让俺咋弄!不中,用钱到年关。”

    霍崇旁观发生的事情,心里面觉得十分滑稽。虽然只是半个月,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老师刘叔从事的行业并不陌生。

    身为天理教下一个小舵主的刘叔面除了对信众提供宗教服务,还提供另外一种服务。丰年收钱,灾年开粥棚施粥。若是给钱的信众遇到十分大的难处,刘叔也要出面相助。甚至给与资助。

    只要将这些内容稍加修改,用精巧的法律文字写成‘用户协议’,就是个p2p平台的协议。在满清时代也被迫投身到干这行的门下,霍崇觉得如果有什么天意的话,上天一定是带着十足的恶意来玩弄芸芸众生。

    眼瞅要不到钱,老五还想软磨硬操。刘叔看也不看他,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正在老五有点忍不住抓耳挠腮之际,院子里奔进来一人,转眼就到了门口。原来是刘叔的二徒弟朱有全。

    朱有全奔到门口,想进去又不敢。刘叔见状起身就走到门口,低声问了点什么。朱有全立刻焦急的说道:“师父,出事了!”

    刘叔一把推的朱有全连退两步,这才低声喝道:“哪里会出事!”

    朱有全赶紧低下头,只是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刘叔率先向厢房走去,朱有全赶紧跟在刘叔背后。众人见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就将目光转回到霍崇身上。又沉默片刻,众人便与霍崇拉起家常。

    霍崇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虽然简单却滴水不漏。很快就让众人对霍崇出身不再细问,于是众人就询问起霍崇这口音咋听着这么少见。

    对于出身来历霍崇还能应付,对于口音问题就实在是没办法。从小学的就是普通话,便是说起普通话,也是普通话味儿的山东话。与清代山东本地这纯正方言差距很大。

    而且这些人也有吸引霍崇的地方,每次看到这帮人的金钱鼠尾,霍崇就总是忍不住多瞄一下。这时代男人们都是脑袋剃光,只留脑袋后面一小片头发,用这一小片头发编成小辫。

    眼见到人人都是金钱鼠尾,霍崇才明白外国电影为了丑化中国,只要和清朝有关的都会弄出这个丑陋的金钱鼠尾。然而这个金钱鼠尾却是真的。中国影视作品中的额头之外的头发梳成辫子的发型才是谎言。

    看着这些客人人人都是金钱鼠尾,霍崇对师父刘叔的感受更加不同。刘叔也不问霍崇为啥是个三毫米的头发,只是听霍崇对于是否还俗和尚的问题很是讶异,刘叔就让一个女眷剪掉一缕头发,给霍崇编了个小辫,接在脑袋后头。若是没有这缕头发,也不知道霍崇会如何。

    客人们对霍崇也没多大兴趣,聊了一阵后就开始谈论地方上的事情。主要内容都是瞎扯淡,却也逐渐听到点信息。本地知县要升迁,临走的时候准备弄笔钱。差役们各种搜刮,弄得大家都想方设法的避开。

    一位张姓老哥说起临县又有人因为文字狱被抓,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中还有些敬畏。这位旁边坐着的叫刘文远,他不屑的对提起文字狱的张姓老哥说道:“听说是皇上下令抓他们,是皇上!定然是他们犯了大事,皇上才要杀他们。他们罪大着呢!”

    不少人跟着点头,之前说的那位张姓老哥虽然点头,却依旧有畏惧,“读书人能干出让皇上都知道的大事,应该不一般。”

    刘文远撇了撇嘴,“文字狱要株连,家里人都逃不掉。说起来这些人读了书之后就是犯贱,好好当读书人就跟插干花一样难受。现在知道谁大了吧。”

    霍崇静静的听着扯淡,尽力用这些人话里蕴含的信息丰富自己已经开始构建的社会体系知识。就听门外一阵脚步,抬头看是刘叔神色严峻的进来,有点心不在焉的说道:“诸位,俺这徒弟大家都见到了。今天俺还有事,大家各自回去。有空俺请大家吃酒。”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神色间都是失望。刘文远试探着说道:“既然是拜师,总得让这小孩给俺们敬个酒吧。”

    看到刘文远一脸的期待,霍崇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心中暗自好笑。拜师这种正式活动之后的确该摆桌酒席,若非有大事,以山东的规矩断然不会这么取消。不过刘叔已经宣布取消,这位还继续期待这顿饭,就真是有点不识趣了。

    不等别人加入,就听刘叔说道:“霍崇,你招呼大伙儿吃饭。俺有事先出去。”

    霍崇连忙问:“师父,要不要俺跟您一起去?”

    此时二师兄朱有全板着脸走到门外等候师父,听到霍崇的话,朱有全向霍崇投来一个不友好的目光。霍崇心中暗自叹气,师父刘叔对自己很好,这就让师兄们不高兴了。

    那个老五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不算错。若是见了大师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正不安中,就听刘叔应道:“你留在这里招待客人,我带你二师兄跟我去。”

第3章 平台(三)

    便是早就因为饥饿而胃口大开,霍崇还是不太能接受这里的饭菜。尤其是这时代的酒,浑浊而寡淡。喝起来格外难以接受。便是如此,霍崇敬酒的时候依旧酒到杯干。尽显豪爽。

    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应对这些人依旧轻松。与现代商场上那种精妙的问答相比,霍崇面对的问题直白浅薄的令人感叹这时代民众的淳朴。

    能如此轻松很大原因是因为这帮家伙们本就把注意力放到吃喝上。看着他们个个盯着酒瓶的目光,霍崇猛然生出个念头,这杯中之物应该是个不错的买卖。

    饭菜不多,酒席终于散了。送走众人,霍崇开始收拾东西。桌上盘碗被吃的干干净净。酒瓶里也空无一滴。此时又能独处,霍崇边收拾边盘算未来该怎么办。

    1717年,四海为家的日子肯定过不得。非得这么做,霍崇只会饿死。虽然拜师完全是被形势所迫,至少为自己提供了一个稳定的落脚之处。未来自己肯定要离开这里混个名堂,此时就得做准备。

    师父刘叔既然也是做p2p平台,以霍崇的平台经验,最好的办法不是费心创造出一个产业,那不仅费时费力,还出力不讨好。若是一个地方能有新产业,很多人早就动手干了。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当地已经有的产业,通过运营使得获利暴增。失败了有当地承担,成功了自然可以由平台攫取大部分额外利润。

    想到这里,霍崇心里苦笑。此时回想在平台的日子,董事长的注意力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放在项目经营上,他盯着的只是投资人的本金。自己如果有错,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因为没能看穿人心的能力,还是被骗上了贼船。

    虽然霍崇已经是师父刘叔的正式弟子,却也没人搭理霍崇。霍崇就缩在自己屋里,调理筋骨,整理身上带的那点物资。

    刘叔做事真的奇怪,霍崇身上的东西一点没少。虽然下车的时候连手机都落在车上,霍崇的随身物品只有一身衣服,运动鞋,一副墨镜,还有手上的运动手表。

    手表是真正的运动型,商家说这款手表靠太阳能支持起码十年。当时霍崇还觉得商家虚假宣传。此时霍崇只希望商家说的至少是理论参数。在这么一个时代,一个时刻能轻松起作用的指南针作用可大了。

    除了吃饭的时候,也没人招呼霍崇。直到第二天半夜,师父终于回来了。霍崇听到动静连忙爬起来,出了小屋就见到院里停放了一副木板,上面放了一个人。光看那姿势就感觉不对头。

    不等霍崇问安,师父就说道:“霍崇,准备香烛。摆设灵堂!”

    霍崇一惊,试探着问道:“师父,这位是?”

    “这是你大师兄!”刘叔说到这里,身体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旁边的二师兄连忙上前扶住师父,接着对霍崇喝道:“你还敢惹师父动气!找打么?”

    霍崇并不害怕二师兄,继续问:“师父,这灵堂该怎么布置?”

    “连这都不懂,还要问!”二师兄继续骂道。

    师父刘叔一把推开了二师兄,怒道:“啥时候轮到你在俺身边吵吵!你这是想做啥?”

    二师兄没想到被师父训斥,登时一脸委屈。

    师父推开了二师兄后身体又晃了晃,二师兄气鼓鼓的不上前,霍崇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师父。就听师父刘叔命道:“你跟俺取了钥匙去拿香烛。”

    霍崇心中一惊,这是要带自己去库房么?

    库房的门上有着沉重的大锁,随着粗糙的摩擦声,大锁终于开了。推开门,里面一股混合着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也不知道多久没人进这库房了。

    库房里放着一排排木架,火光照耀下看着都是些用品。看着啥都有,看着啥都是破烂般的玩意。师父带着霍崇进去,到了一个架子上拿出些撒发着霉味的草纸,拿了一叠,又放回去大半。

    再去里头打开个箱子,翻了一阵,从一堆也不知道有啥用的木棍下面翻出一对蜡烛,又找出一包香。

    霍崇一一接过,只觉得除了蜡烛之外的其他东西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老师拿完东西立刻出了库房,将大门紧紧锁上。

    “师父,大师兄是被谁害的?”霍崇抽空问道。

    师父刘叔本来就有着深深皱纹的脸上又露出深深的悲痛,他恨恨的说道:“你大师兄是被槽帮的人所害!俺们一定要报仇!”

    张庄是淄博下的一地,距离大运河还有段距离。师父出去两天就带回大师兄尸体,很大可能是大师兄与槽帮起了冲突,受伤后半路伤势发作而死。如果是槽帮追杀大师兄,那就更吓人。跑了上百里只为追杀一人,师父刘叔这仇可是结大了。

    灵堂摆设很简单,尸体停在搬来的床上。尸体脸上覆盖上一张麻布,头前放上一个破泥盆,里面先放进去不少草木灰,这才抽了两张纸烧着。纸灰覆盖在草木灰上,看上去份量倒是有了。

    香受了潮,很难点。霍崇只能把香放到灶台旁边,升了火后先烤起来。

    师父刘叔的库房里那股味道着实令霍崇难以接受,火焰升起,感受着暖意,霍崇回想着库房里的东西。左想右想都觉得好像少点啥,香被烤的有些温热的时候,霍崇突然想明白少了什么。库房里就没有任何金属光泽。

    刘叔是张店这一带出名的天理教头目,也做着平日里放贷的事情,金银不能漏财,当然不会摆在外头。不过连一件金属制品都没有,这个就实在是有点奇怪。不过想想之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想来老师肯定有其他库房。这个库房只是放点杂物而已。

    香点起来了,正堂里的气味反倒难闻了些。天刚亮,师父派遣人到各处送信。前来祭拜的人着实够多,每来一人都要祭拜。霍崇作为丧者家属,都得扣头还礼。

    毕竟是初来乍到,霍崇完全听人吩咐。有人来祭拜,霍崇就得还礼。没有新来的人,霍崇则要迎客,安排客人吃饭。师父刘叔看着仿佛顷刻老了几岁,基本不出屋。所有事情都尽量教给霍崇来做。

    遇到重要的客人,师父刘叔才会出来。每次出来都先把霍崇介绍给客人,相见之后才与客人进屋说话。

    师父刘叔的人最初也在忙碌,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越来越疲沓,有些人甚至不见了。这下霍崇压力倍增,可又不敢差事这些人。虽然霍崇年龄在这些人里头不算小,可这里面随便一个小孩子跟随师父刘叔的日子都比霍崇久。

    好不容易熬过头七,将大师兄下葬。师父刘叔这边突然又热闹起来,之前见过面的重要客人又络绎而来。此时灵堂已经恢复了原样,来的人太多,这些客人坐不下,有些直接被安顿在院子里。

    见人来的差不多,刘叔在二师兄朱有全的搀扶下走到正厅门口,满面愁容的对众人说道:“俺大徒弟命不好,路上得病,病死了。俺之前就说准备把俺的位置传给俺的大徒弟。不成想出了这事……”

    说到这里,刘叔又是老泪纵横。伸手擦去眼泪,却说不出话。院子里的人等了一会儿,见刘叔还是陷于悲伤之中,纷纷说些‘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之类的场面话。

    刘叔听大家都在安抚,再次振奋起精神,“俺这身体早就不行了,老大死了,俺觉得俺也没几天好活。这些事情总得有人承担。俺决定把这个位置交给徒弟,让他们来做。”

    听到这话,可没人敢再说话。搀扶着师父刘叔的二师兄已经挺直腰杆,脸上的笑容无法掩饰。

    霍崇考虑着以后得怎么和这位二师兄打交道,或者就想办法一走了之。可地头蛇大师兄都死在路上,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算是走又该往哪里走呢?

    “俺这些徒弟大家都见过,从现在起,霍崇就是俺的大弟子了!”刘叔说完,就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周围众人鸦雀无声,人人盯着刘叔看,看完刘叔又看霍崇。霍崇整个人都懵了,到了清朝将近一个月,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清朝p2p平台的负责人了呢?

    不祥的感觉从背后升起,21世纪的经验让如此飞来横运显得无比危险。

    终于,脸色铁青的二师兄打破了沉默,“师父,你是不是弄错了?”

    刘叔轻轻推开二师兄,“你性子不行,接了俺这个位置只会把你害了。”

    二师兄的脸开始变红,片刻后就呈现煮熟螃蟹的色泽。霍崇从来没见到有人脸色变化如此之快,只是和现在的发生的事情所蕴含的变化速度相比,二师兄的变化倒也不是特别离谱。

    “师父,俺到底做错了什么?”二师兄铁青着脸继续问道,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师父刘叔不快的答道:“你咋没听明白呢!俺啥时候说你做错了事情!”

    二师兄梗着脖子喊道:“那为什么不传位给俺!”因为太激动,就见空气中飞舞着从二师兄嘴里喷出的飞沫,不少飞沫直接喷到了师父刘叔脸上。

    刘叔脸色更加不快,“老二,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俺见过这么多人,你真的不能接了俺的位置。你若是接了,只会害了你。俺是心疼你,可不是要收拾你!”

    看得出,二师兄完全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他茫然的低下头,片刻后突然又抬起头看向霍崇,目光中都是愤怒的火焰。

    霍崇感受到这澎湃的愤怒,身体本能就起了戒备。戒备的同时心里面又有点同情起二师兄,被这么公开宣布失去貌似唾手可得的权力,谁都受不了。如果能受得了,那得是能理解里头弯弯绕的人。眼前的二师兄身上除了本能的愤怒之外,再无别的任何情绪。

    是不是该向师父刘叔表示一下拒绝呢?霍崇回想这段时间师父所作所为……

    “啊!”二师兄朱有全一声怒吼,上前两步挥拳就向霍崇打来。

    霍崇再也没空多想,随手就格挡住了二师兄的拳头。

    见突袭没用,身材与霍崇差不多的二师兄收回拳头,向着霍崇就撞了过来。霍崇在搏击的时候有过大量训练,轻松闪开没啥下盘功夫的二师兄,只随手一推,二师兄就撞进人群里,将一众人等撞得东倒西歪。

    众人惊呼声中,二师兄推开身边的人,爬起来又冲向霍崇。这次霍崇还是同样处置,靠着腿部的力量快速移动身体,随手一推就把二师兄给推到另外一边的人堆里。

    如此几次,围观的人大呼小叫,却也纷纷后退,让出好大一片空地。二师兄定了定神,摆出了个架势,准备与霍崇拼命。

    不等两人干架,刘叔冷冷的说道:“老二,俺告诉你,你若是打赢了,俺的位置也不会给你。若是打输了,你再不是俺徒弟。”

    二师兄身子一震,转头看向刘叔。他浑身都在颤抖,看来被这话气的不轻。过了片刻,二师兄大声吼道:“师父,你既然这么偏心,俺就把他打死给你看。”

    说完,二师兄转回身,带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向霍崇扑来。霍崇心中叹口气,看来这件事也完全没办法和平收场了。若是此时让二师兄接了师父刘叔的班,霍崇也必然待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收手的必要。

    看着二师兄中门大开,霍崇不退反进,抢入二师兄怀里,一记勾拳狠狠捶在二师兄胸腹交界处。二师兄身体一震,继续向前冲。霍崇箭步让开,二师兄向前冲了几步,如同木桩般扑倒地在。

    虽然也奋力想继续站起,却始终做不到。弹腾几下,二师兄直接昏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兴奋的盯着被一拳打倒的二师兄,就见二师兄死猪般的不动弹,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此时也不知道谁突然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打……打死人了!”

第4章 平台(四)

    二师兄朱有全当然没有死,在打死人的更聒噪中,短暂昏迷的朱有全**一声,四肢动弹起来。眼见没看成热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围观众人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

    霍崇扫过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围观众人,目光落在师父刘叔身上。就见刘叔满脸悲痛,对身边的儿子们命道:“把他扶起来!把他扶起来!”

    朱有全倒也光棍,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朱有全的背影,霍崇明白自己和这厮的仇结下了。

    刘叔有四个儿子,其中的老三搬了把椅子过来。摇摇欲坠靠儿子搀扶的刘叔坐下,喘息一阵才说道:“诸位乡亲,朱有全不争气,对师兄弟动拳脚。俺说他接不了俺的位置没说错!霍崇这孩子从现在起就是俺的大徒弟。俺的一切都交给他。”

    众人窃窃私语,并无人对此表示赞同。刘叔对他儿子们命道:“去拿账本来,给祖师排位上香!”

    事情办得很快,刘叔的儿子端着放了账本的盘子出来,院子里的众人各个伸长了脖子看。霍崇觉得事情不对头,大大的不对头。大徒弟死在槽帮手中,二徒弟当众与师弟动手。师父不赶紧整顿内部门户,反倒要传位给新收半个月的小徒弟。

    这等事出现在故事里并不稀奇,出现在现实当中的可能只有一个,背后必然有大阴谋。自己此时还有走的机会,跪倒在地大声说自己得罪了二师兄,对不起师父,随即和二师兄一样转身就走。谁也拦不住自己……

    抬起头看向师父,就见刘叔满脸悲痛,三角眼依旧颇有神采。见霍崇看过来,刘叔也回望着霍崇。两人对视的一瞬,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刘叔又咳嗽几声,说道:“霍崇,你倒在俺门口,俺救了你之后对你咋样?”

    “师父对俺有恩。”霍崇答道。

    “你若觉得俺对你好,就把这份家业担起来。朱有全这么对俺,你要是也这么对俺,这是要俺死么?你这是真想看着俺死么?!”刘叔语气已经很是严厉。

    听刘叔话说到这地步,旁边围观的人中已经有人看不下去,对霍崇说道:“你这小孩咋这么不知道心疼你师父呢?你师父都被气成这样,他让你干啥你赶紧干啊!”

    终于有人带头,好多人也就跟着做同样的表态。霍崇心里面直骂这帮人都是傻蛋,难道就不该看出有大问题?可霍崇又不敢立刻走人。刘叔的话说的是他自己要死了,却是在威胁霍崇。

    刘叔当然死不了,那眼睛中的神采,刘叔再活个二十年都没问题。问题在于刘叔把事情弄这么大,最后却被霍崇逃开。刘叔又会用什么手段对付霍崇?这里不是21世纪的中国,遍地都有工作机会,实在不行去工地干苦力都能活下去。

    年初疫情下因为普及二维码,抓到了太多的通缉犯。有位杀人后逃走的通缉犯硬是靠打工在外头生活了十几年。但1717年的满清时代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霍崇把心一横。对师父刘叔应道:“师父,俺愿意听你的。”

    “爹,牌位供好了。”刘叔的长子过来说清最新进度。

    刘叔没回答,只是边咳嗽,边看了霍崇几眼。沉吟片刻,刘叔命道:“把房契拿来。”

    刘叔的大儿子一惊,围观众人中不少也不再议论纷纷,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后续。

    “把房契……咳咳……把房契拿来。”刘叔再次命道。

    刘叔的大儿子不甘的转身去拿,刘叔让三儿子扶起自己,直奔正厅。

    请出来的祖师牌被放到正厅靠墙的桌案上,前面摆放的铜香炉里插上了香。

    刘叔叫霍崇进了正厅。正厅里的都是头面人物,神色都颇为严肃。在刘叔指点下,叩拜天神,叩拜祖师,叩拜师父。

    一顿三拜九叩完成。坐在师父位置上刘叔没让霍崇起来。他在儿子们的搀扶下站起身,颤巍巍走在霍崇面前。

    “霍崇,你接了俺的位置,就得对大家好。大家这么多钱放在你这里,都是为了灾年有个照应。若是你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可是要天打雷劈!你听到了么?”

    霍崇不用看众人,就知道此时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只能爽快答道:“师父,俺知道了。”

    “好!这账本名册记录了参与的乡亲名字,俺给了你,就要按着上面的名字对大家好!”说完,刘叔从旁边托着盘子的儿子手里接过名册。

    霍崇还是不想接,此时刘叔的大儿子将房契放到名册上。刘叔继续说道:“这房子也是从俺师父手里传给俺的,也给了你……”

    在屋内众人的惊叹声中,手拿名册与房契的刘叔身体却摇晃起来,随即开始一阵令人难受的咳嗽。刘叔用手帕掩住嘴,等拿开之时就见刘叔的嘴上牙上已经殷红一片。

    刘叔的儿子们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刘叔,惊呼道:“爹,爹!你怎么被气的吐血了!”

    刘叔手一软,名册掉落,正落在霍崇面前。随即身体向后倒去。

    人群都惊了,有人就涌上来想看看刘叔到底如何。就听刘叔的儿子喊道:“朱有全把俺爹气的吐血了,找这熊人打死他!”

    说着就往外挤。还有另外的儿子喊道:“大家去叫大夫,找大夫给俺爹看病。”

    众人纷纷让道。却见刘叔的儿子们抬着刘叔往外走。宅子外面有车马,刘叔在儿子们的护送下上了车,就这么急匆匆往村外走。

    众人都跟出来看。就见刘叔的二儿子急忙忙跑回来,把一串钥匙教给霍崇,“师弟……霍崇师兄,这是库房钥匙。你好好看家,等俺爹病治好了,俺们就回来。”

    说完,这位赶紧追向大车。在众人的目送中,刘叔一家人护送着刘叔急匆匆而去。

    “霍兄弟,你师父不会有事。”身边有人对霍崇说道。

    霍崇转头一看,是之前就向师父刘叔要过钱的吴老五。吴老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霍兄弟,恭喜你当了首领。”

    知道吴老五绝没啥好心,霍崇只是笑笑,却不回答。花了几秒钟整理一下心情,霍崇总算把自己代入到当下局面。转身回到宅子里,霍崇先把还留在这里的师弟们叫到旁边的厢房里。

    师父刘叔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此时儿子们都跟着刘叔走了,女儿们早就不在这里住。剩下的只有霍崇这位掌门大师兄与四名师弟。

    霍崇今年马上就三十岁,师弟们都是十来岁,最大的师弟李铁牛虚岁二十。问清了师弟们的年龄,霍崇继续问:“师父有叫厨子来开席么?”

    虽然知道没有,霍崇还是问了。师弟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这时代特有的淳朴。

    连最后一顿饭的钱都不肯掏,师父刘叔还真的是吃干抹净啊!霍崇心中苦笑,却不敢对师弟们挑明。

    “铁牛,你带着兄弟们赶紧烧水。给大家泡茶。”霍崇命道。

    师弟们很是听话,立刻去了。霍崇心中又是一阵翻腾,此时若是自己跑了,刘叔还是脱不了干系。如果自己就把接下来的事情给圆上,之后自己可就当了背锅侠,以前的破事可就全得承担。

    霍崇正举棋不定,就听厢房外头有人喊道:“天都晌午了,啥时候开饭?”

第5章 平台(五)

    天亮了。霍崇睁开眼后就翻身而起。去了厕所后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不晴朗的天空,心中叹口气。今天是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一,也是霍崇接过刘叔地位的第二天。

    手表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距离叫师弟们起身还有十五分钟。刘叔昨天那场戏是在大庭广众眼前表演的,刘叔安然撤离,霍崇不得不接盘。既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结果之一就是眼前的一片狼藉。

    霍崇挽起袖子开干,正厅内的椅子摆好,地面扫了。刚干到这里,时间就到了六点四十五分。霍崇放下笤帚,到了师弟们宿舍内将四人叫醒。

    在大学宿舍里,霍崇就见惯了各种起床时候的不快。师弟们被叫醒之后并未表现出起床气之类的反应,让霍崇有点意外。

    这时代农闲时间吃两顿饭,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在农闲时候早上有饭。霍崇不太习惯这种生活,好多年一天三顿饭,霍崇肚子里已经咕咕直叫。

    “铁牛,准备做饭。”霍崇命道。

    三师弟铁牛听了命令就去搬柴,霍崇叫住他,“铁牛,秀山,有才,时旺。你们等等,先洗把脸。”

    师弟们听到这话一脸茫然,霍崇不想解释。这帮师兄弟们并不爱洗脸,脸上自然呈现出不洗的结果。金钱鼠尾已经够难看了,脸上又是各种油腻,看上去全然蛮族嘴脸。

    亲自打了水,这才发现师弟们没有自己的脸盆。霍崇打开库房,只找到了几个陶土盆子。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清洗干净。只能再回到院子里,用这边做饭的盆子接了水,让师弟们从里面捧了水洗脸。

    脸最终也没洗太净,霍崇这才让铁牛与秀山师弟做饭。自己领着五师弟有才,六师弟时旺打扫卫生。

    饭是糊糊粥,里头放了几块红薯。这一大碗碳水化合物让霍崇心中叹气。倒不是觉得这有啥问题,这时代的普通人每天能有足量的碳水化合物已经算是不错。很多人连这个都没得吃。

    做这碗糊糊粥粮食的粮食那是货真价实的绿色种植,绝无化肥,缺盐无油。在商家宣传中简直是人类饮食中经典的经典。然而霍崇此时宁肯来一大碗所谓不健康的红烧肉,越肥越好。

    在接受武术训练的几年里,霍崇算是明白了蛋白质、脂肪对人类的意义。碳水化合物能提供的是能量,肉类提供的是营养。更直白的说,霍崇吃素能饿不死,吃肉才有力气。

    吃了半个月多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曾经靠均衡营养与科学营养素搭配滋养起的一身健壮肌肉已经被消耗掉了不少。若是继续这么下去,霍崇会很快进入只剩花架子的阶段。

    心里腹诽,嘴上什么都不说。霍崇吃完早饭,刷了碗,就带着师弟们下地去了。

    作为这一带搞‘平台’营运的人物,没有地可不行。刘叔家有一大块田,都交给佃户耕种。刘叔只是将房契给了霍崇,却没把地契交出来。带着师弟们走在‘自家土地’旁的田垄上,看着地里的一片绿色,霍崇只觉得自己有点像地主老财。

    片刻的苦中作乐就全然变了心中的苦闷。昨天晚上连夜查看账本与借据。古代记账并非是复式记账法,有些内容并未完全理顺。霍崇还是从这些内容中确定,眼前这块地已经被刘叔抵押出去了。

    根据大略判断,刘叔留给霍崇的有一套两进的老宅,还有毫无铁器的库房。除此之外,唯一值点钱的大概就只剩下给祖师爷牌位上香的那个铜炉。

    用现代说法,这家平台已经资不抵债,资金链断裂,平台所有人卷款潜逃。作为接盘侠的霍崇面对的就是如此局面。

    张店位于山区到平地的过度,地面不甚平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霍崇考虑着自己面对的局面。就听路边草丛里一阵响动,一只野兔蹿了出来。黄灰色身影转瞬消失在另一片荒草里,只留下一阵沙沙声由近而远的消失。

    肉!在脑海里蹦出来这个词的下一秒,霍崇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随即关于兔肉的知识点也随即蹦出来。

    兔肉之所以没有和鸡鸭牛羊般成为餐桌上的主力,很大原因是兔肉缺乏脂肪,还会消耗使用者体内的维生素与微量元素。更直白的说,就是不肥美。

    四川人热爱吃兔肉也没吃出啥问题。那是因为这种兔肉做法完全兴盛之时,中国早就不缺乏食用油和各种作料。浓厚的红油香锅足以让最没脂肪的兔肉也饱含油脂。

    红油锅的回忆又使得霍崇再咽一口口水。霍崇已经决定先弄肉来吃,只要不是以兔肉为主食,就一定不会出事。

    “咱们这边有人打猎么?”

    师弟告诉霍崇村头有猎户,霍崇直奔猎户家而去。到门口就见猎户院子里晾晒着几张兽皮,血糊糊的有点吓人。刚想叩门,门就从里头被推开,一位结实汉子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霍崇几眼,“你可是老刘的徒弟?”

    既然对方认识自己,自然省了不少互相认识的麻烦。简单交流了姓名,这村基本都姓刘,猎户也姓刘。听了霍崇想抓几只活兔子,猎户不解的问:“你抓兔子作甚?”

    “养兔子。”霍崇不想隐瞒。

    猎户爽快的答道:“兔子一养就死,你这是瞎费功夫。”

    作为平台项目负责人,霍崇读过太多的企划案,其中就不乏饲养业。兔子这种小动物身体并不耐造,感染细菌就会成片死亡,甚至稍微受了惊吓都能让兔子身体机能紊乱而死。

    相对于这种脆弱,兔子这种小动物有着强大的繁殖能力。6个月大的兔子就可以进行配种,从配种后30天的孕期,到生产后14天到18天的时候即可再次配种。兔子繁殖周期只有44-48天左右。

    有多脆弱就多能生,报告里的情怀描述令霍崇留下很深的印象。

    “刘大哥,俺想试试看。”霍崇给了刘猎户一个明确回答。

    见霍崇是下了决心,刘猎户说道:“俺这里正好抓了几只,可都不怎么全换。”

    说完,就去屋里拎出个笼子。就见里面有几只染血的兔子,蔫唧唧的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这……能活多久?”

    “给你了,你觉得兔子快死了,就赶紧杀了吃肉。”

    “俺就这么拿走?”霍崇有些不太敢接受猎户的好意。

    “咋了?你还要买?那就得给钱!”猎户粗声粗气的答道。

    霍崇心中感叹这不同的时代就是不同,在21世纪,中国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货币革命,正在向第三轮货币革命进军。在这个时代,货币交易量非常低。乡里乡亲之间更是‘谈钱伤感情’。

    不过不用钱交易不等于没有交易,霍崇上前问道:“刘大哥,有啥要俺给你做么?”

    “兄弟,俺想让你给俺请个符。”猎户率直的答道。

    确定这是一场交易,霍崇心中大为轻松。交易是个好东西,往来之间就能建立信任。更何况自己继承的天理教本身就要为周边的人提供精神服务。

    接过笼子放到猎户脚边,霍崇问:“刘大哥,你给谁请?”

    “俺家婆娘最近神不守舍,瞅着像是中了邪。可平日里也没啥不同,就是叫她好几声她都跟没听见一样。走近了叫她,她还和往常一样。俺寻思着是不是请个符。”

    事关自己的影响,霍崇不敢怠慢,“刘大哥,若是中邪,就是你说那样。不过嫂子若是病了,也跟你说的那样。俺可不能乱请符,若是请错了,惹得神明不高兴……”

    猎户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对此深信不疑。

第6章 平台(六)

    猎户拉着妻子走到院子里,霍崇远远一看这位大嫂的模样就觉得她应该是病了。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装不出来。

    等大嫂走近,霍崇就见她嘴唇破裂,皮肤上有树皮模样的裂痕。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仔细看过大嫂的外型,又让大嫂伸出舌头看了舌苔。接着请大嫂讲述自己到底怎么不舒服。

    大嫂有些木讷,想说啥也没说出啥。霍崇只能询问大嫂最近都在吃什么,吃过什么印象深刻的食物。

    这次大嫂说的多了些,霍崇听着大嫂讲述最近有点馋,猎户刘大哥就打了不少兔子给她吃,之后身体觉得不得劲,猎户大哥就打了更多兔子给她吃……

    最后一步是‘切’,也就是号脉。其实以霍崇的健康学知识,觉得这位刘家大嫂很像是缺乏维生素b导致的身体不健康。装模作样的用两根手指按在大嫂手腕上,又在不同位置上感受了脉搏。就结束了诊断。

    刘大哥扶着大嫂回屋,又快速出来问道:“霍兄弟,是不是中邪了?”

    霍崇摇摇头,“大哥,俺觉得不像是中邪了。”

    “不是中邪,难道是病了?”猎户刘大哥脸上的表情更是黯淡,仿佛得病比中邪还更让他为难。

    霍崇有些不理解这位大哥的反应,仔细想想倒也释然。平台类型多种多样,其中的医药平台就以销售保健品为主要敛财手段。使得客户上钩的手段就是基于让目标人群相信,他们没有病,只是缺乏某些营养素。而医药平台拥有一种广谱营养素,能让身体更健康。

    接受过培训的霍崇知道这手段的原理。人类本能的恐惧自己有病,不管多么睿智聪明的人都不可能真正坦然接受。所以老年人就相信保健品,这时代的人会更倾向于相信驱邪。

    不是骗子多高明,而是被骗的人信这些,骗子们准确找到了被骗人相信的东西。

    霍崇不想骗猎户,就低声说道:“刘大哥,你对大嫂真的好。花费这么大力气抓兔子。俺有个方子可以试一试。”

    “什么方子?”刘大哥皱起了眉头。

    “不能让大嫂再吃兔子。每日吃些粥,粥里放几个大枣。若有核桃,每天吃两个。”

    “这就能中?”刘大哥将信将疑。

    “这算是药引,只是调养身体。大哥买一副猪肝,让大嫂吃蒸熟的猪肝。”

    霍崇说完,就见刘猎户眉头皱的更深。这让霍崇有些不解,一副猪肝也不至于这么难弄吧。

    “霍兄弟,打山猪可不容易。”刘猎户开口了。

    霍崇这才明白刘猎户为何这么为难。因为参加过狩猎,霍崇知道打野猪并不容易。小鬼子的猪突战术就是从野猪会在绝境中不要命的冲过来的行动中借用的名词。

    便是使用威力巨大的霰弹猎枪,面对野猪不要命的冲击也很危险。听老于狩猎活动的年长猎人说,他就亲眼见过菜鸟猎手击中野猪后反倒被野猪撞翻,身上被獠牙刺出大口子的事情。击中野猪,被野猪拱翻,野猪跑掉的事情也发生过。

    霍崇连忙解释,“不用山猪,养的猪就行。”

    刘猎户不快的答道:“杀猪都在过年前,现在谁杀猪?”

    霍崇只能答道:“那咋办,要么俺陪刘大哥去打山猪。”

    猎户上下打量霍崇几眼,眼睛一亮,“霍兄弟这么瓷实,一起去也能帮上忙。”

    霍崇也没办法拒绝,索性笑道:“既然今日相聚,不妨就今日一起前去。”

    “霍兄弟爽快,咱们准备一下就动身。”

    晚上,霍崇与刘猎户举着火把行走在山间。白天的时候刘猎户说他见过一群山猪在附近山里,结果找了好久都没见到踪影。此时两人只能继续向西南走,想找个地方过夜,第二天继续走。

    走着走着,就听有人扯着喉咙呼救。刘猎户停下脚步,握紧猎叉,低声问:“那几个货鬼叫啥咧?”

    看着大哥随时做好准备的模样,霍崇这才想明白,大哥是本地人,没去过外地。当然听不懂江南口音。其实山东人不仅听不懂江南口音,便是山东人也未必就懂山东一些偏僻地方的话。霍崇在上大学的时候真的领教过这点,来自山东不同地方的兄弟们说起流离的家乡话,让霍崇也得连猜带蒙。

    这片荒山野岭的也没听说有啥强盗,就算是强盗,在山东用江南话呼救,摆明了是不让本地人过去。霍崇不想见死不救,就对刘大哥说道:“他们好像遇到事儿了。过去瞅瞅。”

    两人拎着钢叉寻声而去,越过一条深沟,终于到了呼救之人所在。就见对方有六个人,其中两个躺在地上。见到霍崇他们过来,有两人迎上来,看着霍崇他们手中的家伙,满脸警惕的握紧了携带的兵器。

    “侬赤啥四体了。”霍崇的江浙话直接问出口。

    对面两人一愣,态度马上亲近起来,江浙话喷涌而出。霍崇静静的听了片刻,才知道这几位是看天色晚了,想抄近路,没想到一脚踏空,其中两人连拉带拽的掉下坡。

    事情到此,不帮忙也不行。霍崇把钢叉交给刘猎户,自己空着手过去。检查一下,其中一位是胳膊摔脱臼了。让其他人将这位按紧,霍崇轻轻动着伤者的手臂,等他身体放松,一拉一推,嘎巴一声响的同时,这位惨叫起来。

    四几位南方汉子下意识的都握紧武器,霍崇已经松开手,完全无视这几位的反应。呼痛的这位又疼哼片刻,突然就不哼唧了。他小心的挥动手臂,惊喜的站起身来。

    霍崇也不管这位,继续看另外一位伤势比较重的。那位就惨的多,撞伤,擦伤,只是骨头没断。其中一道不知被石头棱角还是坚硬的树枝划的大口子横贯胸口。肉向外翻着,颇为吓人。

    “你们有人带了针线么?”霍崇问。

    几人都摇头。霍崇讲述着这种口子若是继续这么敞开,化脓只是迟早。一旦化脓,这位的命只怕就保不住。

    用江南话讲起来,费了不少劲才让这些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人聚在一起商议片刻,转头询问若是霍崇家在附近,能否到霍崇家去治疗。

    霍崇倒是无所谓,打山猪不急在这一会儿。好歹是一条命,这位若是在山里待上一晚,第二天也没办法得到救治,能否活下来就得看运气。

    几人商议好,立刻扎了个简易担架。刘猎户在前,几人抬起伤者往山外走。边走还边与霍崇套近乎。

    几句下来,霍崇听到他们自称是槽帮的。立刻停下脚步,用江南话询问:几位,你们这是往张店去么?

    这几人一听,迟疑片刻就承认的确如此。

    霍崇叹口气,心里只觉得无奈。刘叔,你真的是交了个好摊子给俺。

第7章 平台(七)

    槽帮是吃运河饭的帮派。说是帮派也不一定,至少霍崇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乾隆时代给了槽帮一个所谓的编制。

    此时是康熙年,距离乾隆那时代还有几十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过敢在运河上走南闯北的人,听霍崇直接问他们是否去张店,槽帮的人就警惕起来,他们全部停下脚步,为首的问道:“这位兄弟是张店的么?”

    “咋说呢!”霍崇很是无奈的说了句无奈的话。若是自己没猜错,这几位槽帮兄弟大概与大师兄的死有关。

    霍崇当然不想自己的直觉有误。只是经历过这么多倒霉事,霍崇越来越相信墨菲定律所说,只要事情有更坏的可能,这种可能就一定会出现。

    不过霍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帮了这些人,如果不趁着此时把话说开,等那帮人杀到张店,还不知道会如何。有了决断,霍崇说道:“几位槽帮的朋友,俺只是想救了你们的人。若是不及时救治,俺担心这位朋友撑不了多久。”

    槽帮的人一直往来于运河之上,听霍崇的口音突然就变成了山东话,惊怒的问:“你是本地人?”

    “嗯。”霍崇不得不承认。

    “你……难道是李秀念的师兄弟?”为首的那人思维格外清晰。

    “是。李秀念是我大师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霍崇爽快的承认。

    “收拾这个小赤佬!”槽帮里为首的这位立刻命道。

    “刘大哥,跑!”霍崇喊完,推了一把没听明白怎么回事的刘猎户。刘猎户身手很好,只是最初听不懂两边到底在说什么。见槽帮的人拎着兵刃扑上来,转头就跑。他在山中打猎多年,一迈开脚步,虽然步伐看着不大,反倒比没啥山中行走经验的霍崇跑得还快。

    猎户在前跑,霍崇跟在后面。两人身后槽帮的帮众咋咋呼呼的撵。跑了一阵,月亮逐渐出来的,给幽暗的山里蒙上一层更加幽暗的色泽。

    跑了一阵,眼见到了一个山坳。突然一阵奇怪的嘶鸣声响起,刘猎户立刻停下脚步。霍崇跟着停下,就听嘶鸣声接连不断。声音倒是不大,和电视里虎豹豺狼的吼叫声完全不同。再听片刻,霍崇响起了类似的声音,刚想发问,就见刘猎户慢慢的挪动脚步,目光则紧盯着黝黑的山坳里,低声说道:“霍兄弟,咱们跑到山猪窝里了。”

    “接下来咋办?”霍崇紧握猎叉,心中更是不安。惨淡的月光照射在地面上,能看到的地方都呈现一片惨白。看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听声音,山猪被惊动之后是越来越急躁……

    “哪里走!”背后传来槽帮帮众的怒吼。脚步声响,槽帮帮众已经追了上来。

    霍崇连忙用江浙话大喊:“别过来,有山猪!”

    这提醒明显没有用,槽帮帮众怒吼着“小赤佬,还敢骗我们!”继续冲过来。

    就听地面仿佛响起敲鼓般的踩点声,随着一声不太吓人的嘶吼,山坳黑暗中冲出来一头野猪。直奔咋咋呼呼的槽帮帮众而去。

    “有山猪!”槽帮帮众惊呼起来。随即就见追上来三人中为首那个直接被野猪撞倒。

    野猪猛冲出去一段,降低速度停下脚步,又转头撒开四蹄又冲了回来。槽帮的人那里敢面对,急忙往旁边躲。接连两声惊呼,没受伤的两人脚下没站稳,顺着山坡就滑了下去。

    不等霍崇幸灾乐祸三秒钟,野猪冲着霍崇就冲了过来。霍崇紧盯着野猪,等野猪冲过来,就一跃而起,手中猎叉边上的叉齿在野猪背上打了个滑,竟然没刺进去。野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霍崇只觉得脚下生风。野猪从霍崇身下冲了过去。

    就听蹄声响动,野猪转过身再次冲来。霍崇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能看清野猪的动向,就按照教练所教授的手法,放弃盯着野猪,转而盯着野猪身体在月光下投射出的黑影。

    就见黑影直奔自己,待到靠近,霍崇再次纵身而起。双手握紧猎叉,全力向下刺去。这次猎叉狠狠插入野猪身体。随即手柄传来巨大的力量,直接把霍崇带的重重摔在结实的地上。

    就听野猪接连不断的嘶鸣着,霍崇一时喘不上来气,连爬都爬不起来。

    难道我这条命就交代在一头畜生手里。霍崇绝望中生出一股愤怒,听着嘶鸣声越来越近,用尽力气在地面上打了个滚。一股混合着腥臊味的风从身边刮过,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随即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山坳中也响起大大小小的嘶鸣,轰隆隆的蹄声响起。霍崇只觉得自己要完,这么多野猪冲上来,哪里有躲避的地方。就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远,向着山坳缺口处一路去了。

    等声音消失,霍崇只觉得疼痛稍微轻了些。一只手却在此时拉住自己肩头,原来是刘猎户。就听他喘息着说道:“老天爷,霍兄弟你命真大!”

    “山猪……都跑了。”霍崇终于熬过了疼痛,随着话说完,总算在刘猎户拉扯下站起身。撞击的位置火辣辣的痛,却不是之前那种呼吸困难动弹不得的局面。

    “救命!”附近传来江浙口音的呼救。

    刘猎户低声问:“怎么办?”

    霍崇苦笑一下,“救人。”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其实是想把这帮货丢在山里自生自灭。只是槽帮的人号称几万,损失了这几个人对槽帮不算什么,但是槽帮可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到现在为止,霍崇也不明白师父刘叔和槽帮到底为了什么起了冲突。又怎么会弄到大师兄李秀念死在槽帮手里。

    若是不能化解这个矛盾,霍崇只能逃走,别无他法。

    霍崇先去救了滑下坡的两位,他们都撞的不轻,哼哼唧唧动弹不得。此时刘猎户已经升了火,在火光照耀下,霍崇总算是把两人扶上坡。被野猪顶伤的那位伤在腿上。血窟窿嘟嘟的冒血,霍崇只能先给这家伙绑了止血带。若是这么流血,这位小命堪忧。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漕帮几位也不再喊打喊杀。却也不和霍崇说道。刘猎户则去寻了一阵,没多久就托着一头野猪回来。

    刘猎户真有劲,手里拽着百十斤的野猪,竟然大气都不喘。回到沉默的火堆旁边,刘猎户踹了野猪一脚,“霍兄弟,你这一叉都快把山猪扎透了。便是把山猪放我眼前让我扎,我都扎不了这么深。”

    说完,刘猎户居高临下扫视了槽帮众人一眼。槽帮众人借着火光看着深深刺入山猪背部的猎叉,脸色变了变,又别过头去一声不吭。除了枯枝败叶燃烧时的声音,火堆边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第8章 平台(八)

    天边终于露出拂晓的光亮,章无忌再次检查了伤者们的伤势,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走,下山。到俺家给你治伤。”

    重新集结在一起的槽帮帮众互相对视片刻,为首的那人开口说道:“姓霍的,咱们先把话讲明白。这次俺们来找的是你师兄李秀念。”

    霍崇苦笑一声,“俺师兄前几天回来的路上死了。”

    “死了?”还能站直的槽帮众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俺骗你们作什么。俺师兄都没活着回张店,死在半路。是俺师傅把人抬回来的。既然你们要把话说清楚,现在何不讲明白。”

    既然这件事不会善了,霍崇决定直面此事。正想继续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胸口受伤和腿上被戳了个血窟窿的槽帮帮众都痛苦的哼哼起来。

    霍崇只能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们的人再拖下去,只怕性命不保。虽然此事与俺无关……”

    “如何与你无关,你半夜埋伏俺们!”一个跌下山坡满脸是伤的槽帮帮众喝道:“你……你还把俺们引到山猪窝!”

    大概是霍崇用山东话,槽帮帮众也用北方口音说话。刘猎户听到这里,怒喝道:“放你娘的屁!山猪窝也是能随便来的!”

    槽帮帮众见刘猎户手持猎叉,凶神恶煞的模样,都吓得握住了兵器。霍崇本能的想缓和一下,又觉得不妥。既然对方已经上门来找事,哪里那么容易善了。自己一味的和缓,这不就让槽帮的觉得可以多占点理么?

    “大哥,咱们走。”霍崇对刘猎户说道。

    刘猎户早就趁着晚上的时间给山猪倒吊放血,此时山猪已经绑好。听霍崇招呼,立刻与霍崇用棍子抬起山猪,向山下走。

    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后面槽帮帮众用江浙话焦急的喊着:“霍兄弟,请留步!”

    中午,一行人才到了霍崇的宅子前。霍崇请他们进去,槽帮状态尚好的帮众脸上都露出迟疑的神色。霍崇笑道:“若是几位想在外头顶着风治伤,我也不阻拦。”

    大概是因为行走江湖惯了,槽帮也明白不能在外头治伤。就抬着、搀扶着伤者进了宅子里。刘猎户低声对霍崇说道:“霍兄弟,若是这帮人敢撒野,你派人叫俺。”

    “谢了,刘大哥。”霍崇由衷的感谢刘猎户。

    “霍兄弟,这猪肝怎么蒸?”刘猎户又问起关于他老婆的治疗。

    霍崇按照自己对维生素b的保存方式猜想着答道:“清蒸就行。若是嫂子嫌腥味大,加些去腥的料也可。只是别蒸老,熟了就可以吃。”

    送走刘猎户,霍崇对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师弟们命道:“烧水。准备针线。”

    这帮货们都受了伤,使得治疗过程也颇为血腥。霍崇命槽帮的人按住胸口划了个大口子的家伙,先用浓盐水加热泡过,又用开水冲洗后的棉签擦拭伤口。这厮最初还勉强忍住,等霍崇用用杀菌处理过的探针刺入伤口,那厮就忍不住了。连槽帮的人也放开手对霍崇喝道:“你方才擦伤口还说得过去,这用针戳是要做甚?”

    霍崇本就被血糊糊的伤口弄得不快,此时更是不爽,大声质问:“你们都被刺扎过吧。若刺没有拔出来,有不化脓的么?这么大口子,化脓后你们要怎么办?把口子里头的东西弄出来,化脓就少些。你们想你们的人死么!你们安得什么心!”

    被霍崇这一顿骂,这帮人反倒蔫了,再次按住他们的人。折腾了好一阵,从口子取出好几根跟本看不到的木刺。有一根竟然有快一厘米长。

    缝合伤口的时候这位几哇乱叫,然而和之后腿上被戳个血窟窿的家伙相比好了许多。霍崇把这位直接被绑在擦过的门板上。棉签插入伤口清洗的时候,四个人都差点没按住这杀猪般嚎叫的家伙。

    治疗器械与治疗过程尽量以杀菌为基础,霍崇做完这些治疗,终于明白自己当年为啥从来没考虑过当医生。每天都要面对如此场面的外科医生们必须值得尊敬。

    收拾医疗废弃物的师弟们都一脸嫌弃,最后还是六师弟时旺被迫干起这个,拎着一簸箕废物出去埋了。三师弟李铁牛趁着没人注意,低声问道:“师兄,这是咋回事。”

    霍崇带着铁牛出了院子,这才问道:“铁牛,你知道大师兄死前给师父干啥去了?”

    铁牛一脸的不知所措,“师兄,俺也不知道。当时俺记得师父骂了大师兄好久,后来大师兄就气呼呼出门去了。说着一定要杀了谁。”

    仇杀?霍崇心里面没底了。槽帮当然是不肯吃亏的主,可他们敢跑到这里来找上门,起码也得占点理。

    追问一些,李铁牛今年不过虚岁二十,明显不知道内情。被霍崇这么一追问反倒回答的结结巴巴,各种混乱。

    三师弟这里都问不出什么,霍崇也不指望从其他师弟那里得到更多消息。既然槽帮的人来了六个,只怕后头还有更多。索性直接问清楚。

    回到院子里,就见槽帮的帮众已经回了霍崇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门口站着那个手臂脱臼的家伙。虽然这货受伤最早,反倒是现在槽帮帮众里整体相对最完整无缺的那个。

    见霍崇大步走来,这位也紧张起来。霍崇停在他面前,“俺进去和槽帮兄弟聊聊。”

    见霍崇只有一人,这位终于让开门。霍崇空着手进了屋子,拉了个凳子坐下,对着为首的那位问道:“你们到底为何而来。”

    为首的反问道:“你师父呢?”

    “俺大师兄死了,俺师父气的吐血,已经把位置交给俺。这里的事情归俺管。咱们从没见过面,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师兄伤了俺们的人!”这几个槽帮的头头恨恨的答道。

    “是打伤了你们的人,还是打死了你们的人!”霍崇逼问道。

    “李秀念捅伤了俺们的人!”这个头头继续说着槽帮的损失。

    霍崇抓住要点,大声问道:“捅伤了,还是捅死了!说个痛快话!”

    槽帮的人没回答,霍崇一拍大腿,“你们有没有死人,说个明白!我大师兄可是死了,乡亲们都亲眼见着俺大师兄停灵,看着俺大师兄入殡。你们死没有死人,不敢说么!”

第9章 平台(九)

    面对槽帮帮众的胡搅蛮缠,霍崇知道不能惯着他们,针锋相对大声呵斥。可对方虽然神色间有些畏惧,依旧纠缠不清。

    江南泼皮的确有这般习气,爱动口不动手。霍崇知道些,只是觉得这帮货们也太江浙范儿了。突然间脚步声响,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直奔进院大喊:“师兄,外头来了许多人,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霍崇一惊,却见槽帮帮众脸上都有了喜色。霍崇起身就往外走,站在门口的槽帮帮众伸手拉霍崇。霍崇一肘撞在这厮肋下,痛的他捂着肋部大虾般蜷缩起来。

    冲到门外,果然见到一众家伙。看长相的确是南方人,应该是槽帮后续大队。看来这六个只是先头部队,槽帮此次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

    槽帮众人见只有霍崇与李铁牛两人出门,也没立刻上前动手,只是先站定。为首那人属于南方的中高等身材,也就是165左右。却长着南方少见的鹰钩鼻,眼睛颇细,看上去很是阴鸷。

    霍崇作为90后……虽然也到了被人戏称‘大叔’的年龄,身高也符合90后的中等,185左右。面对这群槽帮帮众,须得俯视才行。

    槽帮首领抬头看了霍崇片刻,就喊道:“让李秀念出来!”

    不等霍崇说话,院子里头的槽帮轻伤帮众已经冲了出来。槽帮众人先是一惊,又见见这几人脸上都是伤痕,还缠着绷带。左边一名汉子已经怒吼着向霍崇冲过来。

    霍崇这算是第二次与古代人打架,心中有点惴惴。却见这汉子并不胖,虽然动作与表情看着凶猛,脚下着实虚浮。随即抢上前一拳就捶在这货胸腹交界处,槽帮这货就如之前的朱有全一般,趁着惯性向前冲了两步,直接匍匐在地来了个狗啃屎。

    其他槽帮帮众见自己人被打,呼呼啦啦十几人奔上来。霍崇此时有了信心,自己这身功夫好歹也是三年间前后花了二三十万练出来的。所谓穷文富武,霍崇对自己的投资额度极有信心。

    也不深陷人群,霍崇快速的移动自己的位置,保证每次只面对一名槽帮帮众。施展开拳脚,对着槽帮帮众们不致命的位置实施快速打击。犹如虎入羊群,片刻就打倒了七八个。

    面前的敌人数量骤减,霍崇有余力观察周围。眼角余光却见有一人直接绕向霍崇身后,霍崇立刻转头冲向这厮。一打正面,原来想搞包抄的居然是槽帮的首领。

    就听背后三师弟呼喊起来,随即呼喊就变成了呼痛。霍崇本想和槽帮首领拆两招,此时却也知道三师弟铁牛撑不住,槽帮首领一拳打来。霍崇猛然前突,尽力缩短对方挥拳空间。硬挨了一拳,却也直接抓住对方肩头,一个擒拿,将其制住。

    对方全力反抗,霍崇左臂箍住对方脖颈,借助身高优势,直接把这厮给勒的双脚离地。正想让槽帮的人住手,就觉得腿上一阵刺痛。原来槽帮首领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摸出匕首反刺。

    只是他也被勒的七荤八素,手上完全没了力气。一把夺过匕首,霍崇大喊道:“住手!再打我师弟,我就捅死他!”

    槽帮的帮众一见首领被霍崇勒小鸡一样吊在半空,匕首又顶在槽帮首领咽喉。连忙停下手不再殴打已经被打到在地的李铁牛。槽帮帮众架起李铁牛,喊道:“放了我们的人!”

    霍崇其实也不是真的心疼李铁牛,就松开左臂。槽帮首领双脚落地,却站不住,直接软倒。不过这厮倒也是走江湖的,一边喘息,一边还尽力喊道:“放人!”

    槽帮帮众没想到首领竟然让放人,楞在原地不敢放。槽帮首领又喘息一阵,继续喊道:“放人!”

    两个明显胆子比较大的槽帮帮众押着李铁牛过来,将李铁牛用力推向霍崇。霍崇伸手扶住铁牛的同时,两人已经架起首领跑回本阵。人数悬殊的两边再次进入对峙。

    霍崇拍了拍铁牛的肩头,自己上前一步挡在铁牛前面,大声用江浙话询问对面,他们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谈事的。若是打架,那就早说,霍崇也不用缩手缩脚。大家直接分输赢就好。

    听着流利的江浙话,槽帮首领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他那细长眼和鹰钩鼻,这表情看上去让他的脸貌似更不可信。

    迟疑了一阵,槽帮首领问:“为何打伤我们的人?”

    “哼!若是你在意先来的那几个,你还该谢我呢!至于他们为何这般模样,你自己问!”霍崇嘴里说的豪气,心里面倒是打小鼓。若是最初六人里头的这几个说谎怎么办。槽帮肯定不会信自己。若是再打起来,自己是杀人呢,还是只给他们放放血?

    首领叫过从霍崇宅子里跑出来的先头部队成员询问,霍崇听得不太清楚。大概听槽帮先头部队的人讲,他们为了赶来这里,才会抹黑走路,结果滑落山坡。都是因为霍崇才惹出来的事端。

    这种推诿听得霍崇只想上去揍人。

    之后几个满脸是伤的槽帮先头部队成员才说,在山里遇到霍崇,霍崇救了他们。只是后来遇到山猪,原本没受伤的也受了伤。

    反正这话也是各种为自己找借口,以掩饰自己的无能,全然没有感谢霍崇的意思。霍崇觉得事情大概不会善了,就握紧匕首,低声对李铁牛说道:“三师弟,一会儿再打起来,你先去屋里带着师弟们逃出去。俺来对付这帮货。”

    三师弟声音颤抖,“不行!师兄,俺和你一起打他们。”

    我x。三师弟还挺讲义气么。霍崇正想命令三师弟无论如何都要先救其他师弟,就听槽帮首领大声说道:“这位好汉,谢过你援手。你叫李秀念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秀念死了。”槽帮先头部队的几人赶紧补充。

    “死了?”槽帮首领很是惊讶。

    霍崇喝道:“俺大师兄已经死了,想来是你们动手打伤了他,他才死在回来的半路。俺问你们,今天你们来是要打架,还是来说理。若是打架,俺师父已经把位置交给俺,他退位了。现在这里归俺管,你们想弄啥,俺都接了。”

    说完,霍崇看槽帮众人此时没了扑上来拼命的冲动,便继续喊道:“若是想说理,俺的宅子就在旁边,有什么话进去说。你们还有两个伤的重,还在俺宅子里躺着。你们正好把你们的人接走!”

    首领想了想答道:“本就是来说说道理,就进去说话。”

    霍崇手握匕首,带着铁牛从槽帮帮众里头穿过。看着他们光秃秃的头顶和那根金钱鼠尾,霍崇准备随时动手。却没想槽帮并未动手。

    霍崇带着三师弟李铁牛进了宅子大门,让师弟后退,自己又迈步出来,对着外头的槽帮众人拱拱手,“诸位槽帮兄弟光临寒舍,在下不胜荣幸。请为首的兄弟进来吧。”

    听到这话,好几名槽帮的帮众就想往门里进。霍崇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几人吓得不敢再向前。

    “寒舍只有其他三位师弟,房子又小,容不下这么多兄弟。还请首领带四位槽帮兄弟进来吧。”

    听霍崇这么说,槽帮首领倒也光棍。他叫上四人径直进了霍崇的院门。。霍崇交代铁牛,“师弟,看住门户,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说完,引着槽帮的人向宅子里走。

    这套宅子是二进的院,形状类似‘日’字。正院是个四合院,前院的门不在正中,而是靠右。进门之后就是影壁墙,左转走几步才到进入正院的门。得走两道门才能进正院,这就是所谓二进的宅子。

    正门位于房子中线上。进了门左转,霍崇带着槽帮的人到了左厢房。首领见没出来的人躺在草铺上,虽然受了伤却都没死。这位首领倒也不矫情,仔细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崇站在旁边听的时候叫过来躲起来的其他三名师弟,让他们赶紧擦桌椅,烧水。

    起不来的两人所说的也如跑出去的,满嘴是找借口。霍崇也有点习惯了,倒是没生痛打这两个货的冲动。

    首领问完,留下两名帮众陪着受伤两人,自己带了两名帮众跟着霍崇进了正屋。落座之后水还没烧好,首领用京腔说道:“请问兄弟如何称呼?”

    霍崇答道:“在下霍崇。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在下徐右林。乃是槽帮盖字堂堂主。”

    “徐堂主。不知此次为何前来?”

    “霍兄弟,此次是为了贵师兄李秀念而来。只是李秀念既然死了,霍兄弟又说你接了你师父的位置,有些事就得找霍兄弟说说。”

    “哈哈。用京腔说话只怕听不太明白,徐堂主,咱们不如用江浙话讲。”霍崇笑道。

    看得出,这位槽帮盖字堂徐右林堂主撸着舌头说京腔的确很吃力,听霍崇这么讲,他直接用江浙话讲了起来。

    江浙话语速快,用词与山东话完全不同。站在霍崇背后的师弟们听的一脸茫然。霍崇淡然的让他们去厨房帮忙。

    见霍崇的师弟们离开,屋里只剩霍崇一个人面对槽帮三人,徐右林神色不觉的就放松了不少。

    师弟们离开,霍崇心里面同样放松许多。徐右林讲述的事情若是让这帮与霍崇完全不熟悉的师弟听明白,霍崇可不敢保证师弟们会有什么反应。

    看师弟们的表现,明显不知道师父是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抛下徒弟们跑路了。

    根据徐右林所讲,霍崇的大师兄李秀念与别人一起坑了槽帮一笔,却又说是槽帮和那个中间人一起骗人,坑了大师兄李秀念一笔。

    霍崇觉得应该是两边都被中间人那个骗子给坑了,只是槽帮想把责任推到霍崇这边,才说是李秀念大师兄与中间人一起坑槽帮。

    大师兄李秀念若是骗子,他何必又主动到槽帮门上。就算是大师兄李秀念是个高明的骗子,想倒打一耙,也完全没必要气恼下与槽帮的人动手。大师兄李秀念的功夫明显不如霍崇,以寡敌众,还是深入对方地盘,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霍崇也不玩含蓄,等徐右林说完,直接把自己想到的一五一十讲给徐右林。

    徐右林和身边的两名槽帮帮众听着霍崇用流离的江浙话,挺直接和尖酸的把事情挑明,脸色都有点不好看。等霍崇讲完,徐右林突然哈哈一笑,“霍兄弟倒是很会说话,现在李秀念死了,这死无对证。可这钱总是欠下了,霍兄弟,刘秀念坑了我们三百两银子。你把银子还给我们,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看可好。”

    “哈!哈哈!”霍崇大笑几声,“既然是死无对证,你说三百两就三百两。我还说你们欠了我大师兄五百两。你们得把钱还给我!”

    徐右林立刻拉下脸,“霍兄弟若是这么讲,那就不想善了么?”

    “想了结,只是公了私了。若是公了,咱们就去官府告状。我师父把位置交给我之前,好歹还带着我拜见了本地知县。想来兄弟我去求见知县大人,他也会立刻升堂。”

    霍崇根本没见过本地知县,连知县叫啥都不知道。此时却是毫不迟疑的吓唬徐右林。

    徐右林冷笑一声,“这可巧了,本地徐知县乃是我本家。想来徐知县会秉公办案。”

    霍崇心中一惊。但是好歹接受过这么多平台训练,为了掩饰不安,直接眯缝起眼睛冷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徐堂主,你编瞎话也先打听一下知县是什么人再说。姓名都叫不对,却还来唬我!哈哈!”

    徐右林板着脸盯着霍崇看。霍崇也歪着头回看。对视了一阵,徐右林忽然哈哈的真笑起来。霍崇心中一阵不快,这徐右林鹰钩鼻细眼睛,板着脸的时候还有股纯正的饿狼模样。这一笑看上去就成了不安好心的黄鼠狼。这还不如不笑呢。

    笑了片刻,徐右林收起笑容,“告官这事以后再说。霍兄弟说了私了,不知怎么个私了?”

    “私了也是两条路。要么大家出门去,生死相搏。若是死了,那是阎王给咱们写好了生死簿。若是没死,那就是没到老天爷收咱们的时候。这是一条路。”

    听霍崇用武力威胁,徐右林倒还好,他身后的两名槽帮帮众都变了脸色。

    徐右林根本不讨论武力解决的方案,继续问道:“另一条路呢?”

第10章 平台(十)

    “请问徐堂主,这次是前往京城,还是回江浙?”

    一听霍崇问具体动向,徐右林细长的眼睛中闪动着危险的目光,“你这是何意?”

    “抱歉,我其实想问徐堂主,下次路过我这里会在多久之后。”

    徐右林眼中的目光更危险了一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堂主下次来,我会卖些东西给徐堂主。价钱定然会让徐堂主中意。若是徐堂主一来一回时间太短,我仓促间准备不齐。有个日程,我也好安排。”

    徐右林愣了愣,突然大笑两声:“哈哈!你要卖东西给我?”

    “有何不可?徐堂主每年千里奔波为的不是赚钱么?有钱赚,赚谁的不是赚。”

    徐右林垂下视线思考片刻,理顺了思路之后有点恍然大悟的抬起头,“霍兄弟,你这是想从我这里赚钱啊!我带这么多兄弟来是为了讨回钱,你把钱还给我,我带着兄弟们走。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徐堂主,我欠过你钱么?”

    徐右林不纠缠这点,“哼!你接了你师父的位置,你大师兄又死了。这钱定然要你还!”

    “徐堂主,我不知道你和我大师兄之间是怎么回事。我猜想,应该是我大师兄和你都被一伙人给骗了。你动用了槽帮的钱。这趟回去要交账,你交不上,更不想交。你说三百两,我姑且信你了。三百两银子能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霍崇淡然的讲述着自己的看法。在霍崇穿越时,一克白银大概3元。这时代一斤十六两,三百两往多了算,20斤白银。10公斤,一万克。就是三万人民币。

    在21世纪欠下三万块放到清朝只怕得等于三十万。在满清时代欠下三十万,逼死十户二十户小户人家太轻松了。

    徐右林听到这话,脸都不自觉扭曲。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神色愈发狰狞起来。

    “徐堂主。我大师兄前几日与你们动手,半路上就死了。人要死容易的很。你出去叫上你的兄弟来和我拼命,我只能和你们拼命。到时候你就能亲眼看看人怎么死的。只是咱们活这一辈子,你和你兄弟们的命难道只值这三百两?你就这么小看你自己?”

    徐右林脸色变幻,看来是动了心。寻思一阵,徐右林猛然站起身,一拍桌子,“姓霍的!把钱还给我,咱们什么都好说。”

    霍崇知道这会儿得给徐右林来点震撼,慢悠悠站起身,霍崇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左右开弓就把徐右林身边横眉竖目的两名槽帮帮众放倒。

    接着一把拉过徐右林,推着他就到了墙边。左手把徐右林按在墙上,右手已经抽出匕首顶在他胸口。霍崇低声问:“你是真的想死?还是怕丢了盖字堂堂主的地位?”

    徐右林神色惊怒中又有被戳中痛处的不甘。霍崇确定自己抓到要害,继续低声问:“若是不出事,咱们两个都能再活三四十年。就为了三百两,你连命都不要了?值么?”

    徐右林在这逼迫之下突然也放开心扉,骂道:“姓霍的,你能拿出三百两?拿不出来就别逞能!”

    “我拿不出来,可我不会逃。我师傅为了避祸,把位置交给我,我就知道躲不过。既然躲不过,我就要把这事儿应对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把这个坎过了,要么咱俩一起死。徐右林,你还有种么?若是还有种,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

    霍崇见识过许多平台是怎么倒的,虽然倒闭的原因大差不差,面对这种绝境之时的反应可大不相同。骗子们直接卷钱跑路,没本事的关手机,躲起来,行尸走肉般在绝望中等待最终的灭亡。

    也有人就是能坚持下去,不跑不躲,却也死中求活的奋力解决。虽然这些人大多是站着死的,基本没人能翻盘。但霍崇却很佩服这种有骨气的人。更重要的是,霍崇有信心解决这件事。

    徐右林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不再抓住霍崇的手臂,只是很正常在霍崇胸口一推。

    霍崇放开手。徐右林拉了拉衣领,低声说道:“姓霍的,我信不过你!”

    “废话。我换成你,我也信不过我自己。所以我才问你这是进京,还是回江浙。”

    “你想知道还有多少时日给你折腾?”徐右林继续低声问。

    霍崇点点头,“没错,若是没时间,我又能做什么。”

    徐右林有些绝望的笑道:“呵呵,那你可想岔了!我这趟是回江浙。”

    霍崇只觉得心中压力更大,只能尽力用淡然的语气说道:“一定要多留些日子,你能留多久?”

    “最多三天……七八天。”

    “往十天上留。我做出我想做的东西。”

    “我说了,我信不过你。”

    “你不用信我,我也不信你。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定然知道我大师兄是被骗的。不用找骗你们的人,却来找我大师兄。那是你知道动不了骗你们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搭把手看看,就算这次我造出来的东西卖不出300两,只能卖100两……”

    “100两绝不够。起码200百两。”徐右林答道。

    霍崇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换成我,我还想卖出500两。200两怎么够!”

    徐右林转开目光,左右看了一阵,突然被气乐了,“姓霍的,你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信得过我自己。我是个懒人,费这么大劲骗你,还不如直接动手打。打完了我就走。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想丢了你辛苦挣出来的,难不成我就不想过我现在的日子?”

    说到这里,霍崇就听到被自己打晕放倒的那两名槽帮帮众哼哼唧唧的醒过来,趁着他们还在发晕,霍崇低声说道:“让你的人先回去,你带两个留下,就说照看那两个受了重伤的。你这么多人在我这里,我不放心,也没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

    半个时辰后,霍崇到了刘猎户家里。刘猎户正在生火,一见霍崇来,立刻变了脸色。看上去刘猎户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仗义,脸上的不安显而易见。

    不等刘猎户开口,霍崇笑道:“刘大哥,你打的山猪,借些肉给俺。”

    刘猎户一脸的为难,“霍兄弟,别说借。俺送你几斤。”

    霍崇本来想着好歹也能弄到两条猪腿,听刘猎户这么抠门,便笑道:“既然刘大哥说送俺几斤,兄弟俺就厚着脸皮要两条猪腿。”

    刘猎户叹道:“哎呀……霍兄弟。猪腿肉不如别的肉好吃。”

    山猪也有百十斤,最后霍崇割了二十几斤山猪肉。师弟们去摘了不少松枝,霍崇让师弟切肉,自己把松枝做成烤架。山猪虽然放了血,还是腥味比较重。霍崇也没有调料,只能利用松枝烤架能散发出来的香气,把肉切薄,用松枝和松针的烟熏最大限度熏制。

    忙活着,看来的这帮槽帮帮众们都饿了。霍崇赶紧烤了些红薯给这帮家伙送去,先让他们垫吧一下。

    终于在烟熏火燎里头搞定了熏肉,霍崇本想叫人来吃。徐右林已经先走过来,拿了一片放嘴里。嚼了几口,把山猪肉咽下肚。徐右林又拿起一片,却开始招呼槽帮帮众。

    这边来了二十几号槽帮的人,霍崇觉得这帮货一人一斤肉总没问题。却没想到他们每个人吃下三四两肉就吃不动,倒是抱着烤红薯一顿造。

    霍崇也不亏了自己,一气造了半斤肉。虽然只是撒了些盐调味,霍崇也觉得吃不动了。腥味的确被最大限度克制,但是没有更多调料,这熏肉还真的是‘硬菜’。

    管饱。吃撑。

第11章 快速项目(一)

    隔壁村主要姓朱,据说二师兄朱有全就是这个村的人。霍崇直奔村头的院子,没到院门口就闻到酿酒的气味。

    这气味并不好闻,各种粮食发酵所产生气味与酿造完毕的气味相差极大。那味道像是蒸熟杂粮的味道,既不甘更不醇。

    朱大爷据说是这一代远近闻名的酿酒好手,霍崇见过老爷子。在刘叔安排的见面会上,霍崇对老爷子颇有印象。一脸络腮胡看着就威猛。

    见到霍崇,老爷子也有些印象,开口就问:“你师父身体咋样了?”

    霍崇应付着老爷子的问题。总不能直接说‘俺师父遇到事吓跑’了吧。

    聊了点家常,霍崇直奔此行目的,“朱大爷,你今年酿了多少酒?”

    “你想买?那是来对时候啦!”朱大爷满心欢喜的答道:“今年俺酿了一千多斤酒,这就快到蒸酒的日子。等俺开始蒸酒,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定下,你想买还保不准能留下多少。”

    霍崇笑嘻嘻的和大爷唠嗑,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大爷做酒的路数上引。大爷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不经意的就被霍崇给套出路数。霍崇确定了大爷的酒进入发酵尾声,就说道:“朱大爷,俺想定几百斤酒。只是想在酒里再加些东西,请大爷多酿几天。”

    这边说完,朱大爷神色就严肃起来,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朱大爷问道:“后生,俺方才听你所说,你懂做酒?”

    霍崇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平台的负责人,当然要做项目。想挑选项目,当然得学很多东西。这还不是那种百度一下,而是真的研究那种花钱买的行业报告书。这种报告书在网上并不多,都是各行业权威发布。自有人花钱订阅。

    酿酒行业的报告书,加上各种相关资料看下来,霍崇自知不能说懂酿酒,却知道很多步骤。

    只是朱大爷语气不善,霍崇可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装大蛋。做出谦逊的神色,霍崇答道:“俺不懂,只是想试试。”

    “既然不懂,哪里那么多话!你这后生是想弄坏俺招牌?想试,找别人。别毁了俺名声。”

    听朱大爷说得如此决绝,霍崇心中不甘,还想再试试。结果朱大爷完全不给面子,老爷子应该是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着霍崇就是一顿骂。引得酿酒作坊里头一群徒弟都过来看。不少徒弟觉得师父受了委屈,大有露胳膊挽袖子要为师父出头的意思。

    霍崇无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朱家村里有三家酿酒的,霍崇一家家找过来,其他两家的主人没有朱大爷这么自信,话就温和许多。大家说的都一样,霍兄弟,你要向添东西,你自己弄呗。不用拉上俺们。

    这也是祖宗规矩不能坏啊!霍崇很是失落。没想到刚开头就遇到这等事。正想去另外村子酿酒的,就见身后有人远远尾随。霍崇有点印象,是朱大爷酿酒作坊里头的一个学徒。这厮在其他学徒发自内心义愤填膺的时候神色和被人不太一样。

    先不理他,霍崇继续往前走,只是放慢点脚步,给后头这个盯梢的赶上来的机会。

    结果都快走到下一个村子,这位才加快脚步,喊着“霍兄弟”,追了上来。

    几句交谈,听这货询问霍崇是不是要买酒。霍崇心里面突然冒出个想法,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是不是偷师了?”

    这厮神色立刻就变得紧张,虽然想否定,可结结巴巴的回答中尽显心虚。

    霍崇看描述以前时代的故事书,不止一次提到过偷师。其实从商业行为上看,偷师很正常。所谓偷师,不过是一些研究出的技术流程与方法。所以现代通过专利制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清代明显没有这种制度,更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基础。加上交易规模不大,真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偷师就变成了道德上的恶。

    一旦这种事情闹起来,偷师的人名声毁了,甚至有被打死的。

    霍崇其实不在乎这种事情,见这厮已经被捏住痛处,霍崇也不威逼。矛盾是相对的,有矛盾当然会有冲突。但是从做平台的角度来看,这也等于两者之间有了某种连接。能否将矛盾转化为合作,是骗子们忽悠小投资人继续投资的不二法门。

    看这位偷师贼越来越紧张,完全后悔自己找上霍崇。霍崇笑道:“这位兄弟咋称呼?”

    “……俺姓朱。”

    “朱兄弟,俺想试着在酿酒的时候多加样东西。若是朱兄弟想引荐给俺的人答应,新酿出来的酒可就是用咱们的法子,与朱大爷就没啥关系。这事是咱们的事,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朱兄弟明显脑筋转的不够快,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崇只能继续开导这位:“朱兄弟,你师父不让俺新加东西。俺问你,俺要加的东西是不是俺才知道的。”

    朱兄弟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霍崇见这货好像明白了,这才继续问:“既然是俺加了俺才知道的东西,那是不是俺的方子?”

    朱兄弟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点点头。霍崇继续问道:“既然是俺的方子,你为啥要担心和你师父有牵连。”

    这次朱兄弟没想白那么多。迟疑了一阵子,他不安的问道:“要是没酿出来你要的酒,你给不给钱?”

    霍崇一听朱兄弟开始谈钱,立刻心怀大畅。这世界上不怕谈钱,就怕不谈钱。上前拍了拍朱兄弟的肩头,霍崇说道:“咱们哥俩边走边说,你和你那边认识的人要多少。”

    晚上,霍崇终于赶回家。家里的左厢房,也就是西厢房里已经住了五个人。两位是槽帮受了重伤的。三位是包括徐右林在内的没受伤的家伙。徐右林最后看来还是准备继续破罐破摔一次,与霍崇纠缠一阵。

    霍崇直接敲门,开门的是徐右林的手下。霍崇说道:“请徐兄弟出来,该做饴糖了。”

    徐右林三人加入了用红薯做饴糖的行列。红薯是高淀粉作物,饴糖在21世纪有个更简单明快的名字,麦芽糖。就是利用麦芽里的淀粉酶将淀粉分解,分解后的产物是由两个葡萄糖单位经由a-1,4糖苷键连接而成的二糖,又称为麦芽二糖。

    槽帮帮众们不高兴的忙碌着,将磨好的红薯糊糊用筛子过筛。徐右林没有参加这种纯体力劳动,只是黑着脸看。

    这一家伙从晚上忙到第二天,最终产品出锅之后,徐右林卷了一团放嘴里。品尝之后不高兴的说道:“也没有比江南用糯米做的更好吃。”

    对如此尖酸的评价,霍崇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很满意。徐右林能够坚持看完整个过程已经证明很上心,能做出如此尖酸挑剔的评价,证明徐右林是完全用能否卖出去为基础来面对此事。

    霍崇看重的也是能否卖出去,如果造出来的东西不能卖。那就如马叔所说,商品没有完成那惊险的一跳。完不成这一跳,就变不成现金。变不成现金,这一次生产就等于就此结束。投资的产物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交易价值。

    从资本营运的角度,往难听的方面说,这次营运失败了。往好听的说,这次营运胎死腹中。

    槽帮的帮众劳累一晚上,回去补觉。霍崇对还强打精神的“跟俺去别处个村子,带上一两散碎银子。”

    徐右林警觉的答道:“你这是想坑俺的钱?”

    “你喂个鸡还得撒把米。这么多饴糖俺都不问你要钱,俺已经把米投下去了。该你了。”

    徐右林果断答道:“你想都别想!”

    徐右林留在这里已经证明他清楚了,或者说暂时认为自己和霍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霍崇当然不能惯着徐右林。

    见徐右林不听话,霍崇直接嘲讽道:“哈!倒是你想都别想。若是有如你想要的坐一宿就能等着天上往下掉钱的法子,你告诉给俺。俺给你做十宿。时间不多了,已经三天了。”

    徐右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霍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刘叔真特么仗义,一文钱都没给霍崇留下。大概刘叔是觉得霍崇也早晚跑路,所以没必要给霍崇更多吧。

    在凳子上坐下,霍崇觉得自己也得喘口气。这三天真的是不停歇的干活,若不是面对的激烈局面让霍崇精神亢奋,现在早就去睡觉了。

    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徐右林回来了,“三百文,再不能多。”

    “最少五百文。”霍崇率直的提出要求。

    徐右林细长的眼睛泛着红色,一宿没睡让他眼中布满了血丝。鹰钩鼻头倒是发白,看上去更加凶恶。徐右林揉揉眼,只说了句,“走!”

    霍崇腿着独轮小车,运了两大桶几十斤饴糖。这种独轮车完全木质,推着可真累。等到了朱兄弟的连襟家,霍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了。

    一串钱一百文,霍崇把一串抛给这位朱连襟。朱连襟连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立刻开始数起来。

    这位明显没是没见过大钱的。霍崇叫住朱连襟,又递给他两串。朱连襟已经眉开眼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霍崇命道:“这么多,能开干了么?”

    “能!能!”朱连襟没口子的答应。

    霍崇指挥着这位也没掌握了啥技术的朱连襟先倒了些饴糖进酒槽,自己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

    粮食酒好喝,当然不是因为这里面只是乙醇与水的混合物。要是这样就叫做酒,那直接用医用酒精兑水不就好了。

    按照那些技术要点所讲,酿酒就是利用一些特定酵母使得粮食发酵转化为以乙醇为主要成分的各种醇类。甲醇对人体有害,当然是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霍崇敢介入酿酒,只是看到了酿酒补料的一个要点。酿酒时候的细菌并非不变,而是不断在变化。随着酒精度越来越高,产生酒精等醇类的细菌繁殖反倒会被抑制。

    这个时代的酒之所以度数低,固然是因为菌种没有得到优化。还有就是这时代对于酿酒的本质没有研究到科学程度。霍崇决定赌一把,试试看现代酿造技术投放饴糖这种补充手段能否真起到效果。

    看着饴糖入了酒槽,霍崇知道再没有回头路,索性放开心情,“兄弟,借个地方让俺们睡一会儿。”

第12章 快速项目(二)

    中午,春日的太阳暖暖的晒着。霍崇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同行的徐右林。徐右林接过啃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快的说道:“还不如来点饴糖。”

    霍崇觉得这话太对,烤红薯不是热的就不好吃。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让霍崇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刚笑几声,就听徐右林问:“霍兄弟,你家里都没酒,难道把酒都给卖了?”

    面对自己的合作者,霍崇索性说了实话,“俺不会酿酒。”

    “什么?”

    霍崇不想骗徐右林,继续解释道:“俺只是懂得点小手段,自己从来没有酿过酒。”

    “你难道要骗人?”徐右林声音里都是不解。。

    霍崇只能解释道:“俺不骗人。俺说不会酿酒,是指俺从来没有亲自酿过。但是酿酒本身的弯弯绕,俺很清楚。”

    徐右林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大惊失色,更没有惊呼出声。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徐右林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找能做酒瓶的地方。”

    “用酒坛装酒不行么?”

    如此常见的提问让霍崇摇了摇头,“若是坛子和别家的一样,你觉得酒能卖个什么价钱。俺酿不出让人砸锅卖铁也得买的酒。又想让人觉得俺这酒就是比别人的好,若没个好瓶子,谁肯认。”

    说着说着就见到远处有道烟从一处建筑里冒出来,霍崇指了指那道烟的位置,“徐兄弟,你上次提到的料,就是那里产的。”

    徐右林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那栋作坊。和其他作坊相比,这个也没啥不得了。看了一阵,徐右林问道:“他们的料比起京城的如何?”

    “呵呵,若他们做的有京城琉璃厂那么好,还会在这里窝着?”霍崇笑道。

    没多久,霍崇已经走到了建筑附近。脱下外面的棉袄,霍崇露出里面的衬衫与长裤,换上锃亮的皮鞋。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霍崇已经踩着舞步般的步伐,就是夸张又流畅的步伐,开始围着作坊绕起圈子来。

    每走一段,霍崇都会停下步伐。或者抬头看天,手指掐着法决,嘴里念念有词。或者低下头,慢慢原地踱步旋转。

    最初没人注意。没多久,已经有过路的驻足观看。便是有事必须赶回去的也边走不断扭头回望神神叨叨的霍崇。

    就这么走了半个小时,作坊外头已经集结了半个村子的人。作坊里头的人早就被惊动了,站在门口一个劲观望。霍崇也不着急,继续自己的表演。又过一阵,从村里通往作坊的道路上急匆匆来了几人。

    为首的三十岁上下,八字胡,皮肤上有几块伤疤。那位到了霍崇附近,打量几眼正在原地旋转的霍崇,开口问道:“这位是霍兄弟吧?”

    霍崇也不回答,继续转满了八圈,这才停止旋转,“李大哥,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天晚了再说如何?”

    李坊主一听,连忙追问:“到底是啥事?”

    霍崇指了指作坊,“去里头说。”

    李坊主一脸懵圈,引着霍崇与旁边抱着棉袄的徐右林向作坊走去。后面看热闹的众人跟在后头。

    到门口,一直打量霍崇鲜亮衬衫与长裤李坊主先进去,请霍崇进门的时候低头就见到霍崇明亮的皮鞋。神色又认真了几分。

    等霍崇他们进去,李坊主让伙计守住门,不让外头看热闹的进来。自己引着霍崇到了一间屋里,颇为恭敬的说道:“霍兄弟,你师兄过世的时候俺也没能去吊唁,失礼了。”

    霍崇自己也没记住到底谁来谁没来,更何况此次根本不是来商议此时的,就不接这个茬,“李大哥,俺来这里和那事无关。自从接了师父的位置之后,俺就就在看咱们这一片的风水,只觉得有些变动好像动了李大哥这作坊的风水。忍不住就来看看。”

    李坊主登时变了脸色,连忙问:“风水变了?哪里变了!”

    霍崇摇摇头,“现在还看不明白。非得晚上用罗盘看。”

    李坊主不解的问:“看风水不得白天么?”

    这句话证明了李坊主要么请人看过风水,要么就是他信风水之说。霍崇觉得这就有了切入点,便答道:“李大哥,俺小时候出去游历,有过机缘。遇到位高人送给俺一块罗盘。别人的罗盘都要白天看,这罗盘白天也能用,照样能定风水,看阴阳。可白天阳气太重,也就是阳不看阴,这罗盘晚上能看阴……”

    稍微把一些话用山东百姓能听明白的词讲出来,立刻忽悠的李坊主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位也不是全然没见识,等霍崇说完,先让伙计去给霍崇倒水,李坊主试探着问道:“霍兄弟,可否让俺看看你这罗盘?”

    霍崇解开衬衫的袖扣,将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摘下来递给李坊主。李坊主接过手表,看着手表上复杂且密集各种标识符,已经有些惊了。

    又看片刻,李坊主惊呼道:“霍兄弟!霍兄弟!这变的是啥?”

    霍崇对如此反应很满意,淡然说道:“这罗盘就是如此神妙。里面的机关做的极为精巧。若不是觉得实在是放不下心,俺也不会请出这罗盘来。”

    旁边传来惊讶到轻声吸气的动静,原来在旁边的徐右林凑过来看,也看到了太阳能运动手表上跳动的数字。

    霍崇又让李坊主看了一阵,才淡然说道:“李大哥。这罗盘主要是看阴。阴气很重。平日里俺都得用秘传的法子供奉着。若是带在身上太久,会伤了阳气。”

    听到这话,有些沉迷的李坊主立刻把手表还给了霍崇。霍崇带上手表,扣上纽扣。这才说道:“还得一阵子天才黑,李大哥不妨想一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得劲的事。”

    这就是所谓的话术。是个人都会遇到各种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霍崇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上来先想方设法让对方相信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只要对方相信了,那遇到的任何不对劲的事情都会被归于霍崇所说的‘动了风水’所导致。

    至于要如何解决这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当然就得找风水大师霍崇来解决啦!

    果然,李坊主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就讲了起来。霍崇静静的听,觉得这家伙内心还真坚定,有些事情就是不说。不过霍崇不怕,只要这家伙相信他是被邪气困扰,迟早得掉到霍崇的脚篓里。

    天渐渐黑了,外头看热闹的人都散去。经过攀谈,霍崇知道了李坊主叫李童山。还是三师弟李铁牛的远方堂兄。李童山试探道:“天黑了。”

    霍崇反倒不为所动,“还不够晚。此时天刚黑,阳气还没完全散尽。得再等等。”

    又等了半个时辰,霍崇这才站起身说道:“走,到外面去!”

    几人到了外头,霍崇结开袖扣,挽起袖子。跟在霍崇两边的人都惊了。运动手表上的夜光部件全部亮起来。在黑黢黢的夜色里虽然不刺眼,却也放射出能被清楚看到的光线。

    霍崇稍微调整了一下,将罗盘从固定状态切换成自动旋转状态。就带着李童山、徐右林等人绕着作坊走了起来。

    每走一段,霍崇就停下脚步装模作样的用‘罗盘’测量。看着罗盘上不断旋转后又停下的各种指示标识,这帮人都啧啧称奇。

    折腾了好一阵,众人回到作坊。霍崇让其他人进去,自己与李童山留在外面。拉着李童山走远了点,霍崇问道:“李大哥,风水这等事你定然听说过些。俺也不说那些花胡哨,你作坊的风水的确变了,变得是好是坏,俺觉得都有。想问问李大哥,你觉得有啥变化。”

    李童山想了又想,为难的说道:“俺这作坊最近就是做不出好料,霍兄弟这么说,俺觉得说不准是遇到了点啥。”

    这明显没说实话,这李童山一看就不是天生好钻研的人,把技术问题说出来,绝对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霍崇应道:“李大哥,这等小事俺还应付得了。”

    “真咧?”李童山讶异的说道。

    “不过是找人打几根铁管的事,俺给李大哥的炉子改改风水,就能过去。”

    “真咧!”李童山这次的语气中倒是真的有了很大兴趣。

第13章 快速项目(三)

    清晨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炉子外的新泥终于干了。平整的泥面看上去很舒服。

    霍崇迎着朝阳站到院子中,作坊里的众人立刻退开。霍崇又是衬衫+长裤+锃亮的皮鞋。这身衣服料子在21世纪毫不稀奇,在这个1717年的4月初,将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都远远比下去。

    霍崇模仿道士电影里的英叔的模样,左手掐了个指法,动作简单明快的比比划划。嘴里念叨着‘a,big,stron;holy,loh,god……’的英文咒语,围着烧琉璃的炉子施法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很想大声呼喊‘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只是天理教并非从佛教里演化出来的教派,而是与道家类似。但是念动‘急急如律令’感觉也不太适合。毕竟霍崇的老师刘叔说过,山东道教自有其传承,不要轻易招惹。

    霍崇用道教的方式做法,被道教的人听到,保不准就会起什么冲突。

    做法时间并不冗长,因为霍崇自己也没进行过太长久的演练。念完几段咒语,霍崇双掌在胸前转轮般旋转几圈,一掌排在炉子上。停了片刻,霍崇收回手掌,倒退几步,闭目不语。

    见霍崇也不知道是收功,还是准备再来一段,等的有些心急的李童山低声问:“霍兄弟,咋样了?”

    霍崇微微摇摇头。又过了一阵,才长吐口气,恢复正常姿势。抬头对李童山说道:“这样就差不多啦。李大哥,你开炉试试看。”

    李童山连忙命伙计把风箱口接到霍崇施法‘请来’的几根铁管上。霍崇也不多看,直接出去透透气。

    徐右林跟了出来,在霍崇身边低声问:“霍兄弟,你懂法术?”

    霍崇并不解释,只是笑道:“总得学些,不然如何应付各种事情。只是俺没耐性,也没学太久。”

    徐右林眯缝起本就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就如睡着了。过了一阵,徐右林低声问:“这不是跟你师父学的吧?”

    “哼!”霍崇莫测高深的笑了一声。徐右林能有这样的见识倒也不错,霍崇若是说自己这些是跟着刘叔学的,反倒会让霍崇给人比较low的感觉。

    本以为徐右林即便不会倒头就拜,至少也会心生敬畏。没想到徐右林继续压低声音说道:“霍兄弟,这都第六天啦。你说是七天……”

    霍崇立刻打断徐右林,“俺说的是十天靠上。”

    “俺可等不了那么久。”徐右林明显比较着急。

    霍崇也不惯着徐右林,既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轮不到徐右林发号施令,“那你就得自己先回去。”

    徐右林叹口气,不再说话。

    到了晌午,李童山的神色已经满是兴奋,看着炉子里的青色火焰,李童山冲着霍崇挑起大拇指,“霍兄弟,这风水一改,果然不同!”

    霍崇淡然一笑,“李大哥,烧琉璃的时候可得你手下的兄弟们多出些力气。若是金风不匀,火气太盛,火克金,琉璃难免会有损伤。”

    李童山连连点头,信服的答道:“这个自然!”

    此时伙计们穿了棉袄,棉袄外罩了喷过水的麻布衣。带了手套,用装上木把手的铁棍在熔融琉璃的大炉子里奋力搅拌。

    霍崇心中期待着,然而炉边太热了,霍崇也不敢太过于靠近。

    此时能相信的只有科学技术了。霍崇内心感叹。李童山的炉子是这个时代里面还算有点技术含量的炉子,使用煤做燃料,还安装了鼓风炉。利用鼓风增加进入燃烧的火炉,增加炉子温度。

    而霍崇又给这个炉子增加了空气预热器。那几根铁管通过了炉子下方,空气流过铁管的时候已经被加热,进入炉子的不再是常温空气,而是上百度甚至几百度的炙热空气。

    这个小小的技术进步直接改变了近代冶金技术。让炉火的有效加热温度提高了上千度。即便李童山的炉子只采用了很原始的装置,霍崇也相信怎么都能增加百十度。

    而制作玻璃的一个要点就是‘不断搅拌’。资料上说,西欧佬从意大利工匠哪里花费重金购买无气泡玻璃的时候,钱用到了位,最后得到‘搅拌’二字。从此,西欧玻璃制造业一飞冲天,很快就赶上了威尼斯奸商的水平。

    这边烧制的是琉璃而不是玻璃,霍崇希望这两样技术能同样起到作用。

    在李童山的作坊里待了一整天,第二天上午,李童山亲自上阵。用铁勺舀出一勺熔融的琉璃浆,霍崇就用铁管蘸了一团粘稠的炙热琉璃浆。用力一吹,果然见到琉璃浆中出现了一个气泡。

    硕大的泡状物随着重力缓缓下垂,形成一个很不规则的泡泡。

    霍崇按照看过的资料所讲,边吹边把浆泡在铁板上滚动。逐渐滚出一个空心的瓶子。只是内里的模样非常不均匀,与现代的瓶子完全不同。

    “好手段!”李童山又喝起彩来。

    霍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眼见发红的琉璃瓶子逐渐冷却,竟然已经凝固到没办法继续弯曲的硬度。

    放开铁管,霍崇叹道:“李大哥,俺是真不中了。你玩琉璃玩的多,接下来都要靠你来做。”

    李童山也不说啥,也拿起一根铁管,蘸了琉璃浆开始吹瓶子。身为琉璃作坊的师傅,李童山可比霍崇熟练多了。没多久,一个琉璃瓶子就吹了出来。

    甚至趁着琉璃比较软的时候,李童山一阵看着要把琉璃瓶子拍碎般的动作,硬是在瓶子底部弄出一个平底。

    等瓶子凝固成型,李童山用了一个划刀在瓶口用力划了一道。手起棍落,瓶子没碎,而是从划痕处直接断裂。

    霍崇拿着瓶子左看右看,这玩意当然没办法与21世纪加工精制的瓶子相比,但是却呈现半透明的模样。出去装了水,对着日头看了看。就见瓶子里面的液体在瓶子里摇动着。不对着日头看,琉璃瓶子也如磨砂玻璃般,依旧能清楚看到水线的位置。

    得意的将这个瓶子递给徐右林,霍崇问道:“这个能卖了么?”

    徐右林拿着瓶子左看右看,一直以来的阴沉竟然消失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徐右林神色又阴沉起来,“霍兄弟,瓶子不错。只是这成色……”

    霍崇能理解徐右林的想法。这琉璃酒瓶的颜色有种屎黄色的感觉,加上瓶子并非澄清透明,感觉的确很是怪异。

    想了想,霍崇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徐兄弟,给俺些铜钱。”

    听到霍崇要钱,徐右林仿佛被热琉璃浆烫到,立刻退后一步答道:“不行!”

    “俺不要钱。”霍崇劝道。

    徐右林一脸‘俺才不上当’的表情,“不要钱,你问俺要钱做什么?”

    “俺要用钱上的一点东西。”

    第十天头里,一堆蓝绿色的琉璃瓶子摆到了徐右林面前。徐右林拿起来左看右看,已经有些爱不释手。

    霍崇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去看看酒酿的咋样!”

    徐右林却又阴沉着脸说道:“不,先回去看看我的人如何了。姓霍的,你那疗伤手段若是害了我的人……”

    霍崇不屑的应道:“中了!中了!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害死他们对俺有啥好处!回去看看,等脓被吃光,他们就能活下来啦!”

第14章 快速项目(四)

    霍崇与徐右林一回到宅子里,秀山已经闻声而出。看到霍崇的师弟秀山神色中的不安,路上走得精疲力竭的徐右林已经冲入了厢房。

    霍崇并不急。人死球朝上,不死乱晃荡。见师弟秀山的神色中有喜色,霍崇觉得事情大概成了。果然,秀山兴奋中又夹杂点恶心的说道:“大师兄,蛆把脓都吃干净了!”

    拍拍秀山的肩头,霍崇赞了句“干得好!”随即也直入厢房。厢房内放着两张门板,两名槽帮帮众被蒙着眼睛捆在上头。为了让他们舒服点,他们身下都垫了厚厚的草垫。

    徐右林此时正仔细查看着两名帮助袒露的部分,不管是胸口划了一道大口子的帮众,还是腿上被野猪顶伤的帮众,两人的创口都呈现出粉红的嫩肉。嫩肉已经有了层薄薄的痂层,虽然颜色还是挺吓人,创面却干干的,大有要开始愈合的迹象。

    霍崇看过之后才完全放下心。蛆虫除腐肉的方法是一站时候英国佬先通过观察后搞出来的,在此次前去李童山的作坊前,霍崇看到的伤口可不是如此。大概是两名帮众还挺年轻,白细胞吞噬细菌的斗争非常猛烈,所以创口化脓格外厉害。创口出渗出大量脓液浓水,伴随着红肿的伤口,看着仿佛整个人都要会腐烂在床上。

    腿上受伤那位的创口已经被蛆虫吃尽了脓液,创口周围的红肿也消了大半,除了紧挨创口的那圈皮肤呈现干巴巴的紫红色之外,创口更外围的皮肤已经恢复到比较正常的颜色。

    胸口有着一条长长伤口的那位还有一小部分创口上的腐肉没被吃尽,白乎乎的一堆蛆虫正在上面蠕动进食,看着就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立刻发作。

    徐右林看了一阵,别过头,拉着霍崇到院子里,“霍兄弟,俺们的人得救了?”

    霍崇当然希望完全没事,如果槽帮帮众没有死人,自己的压力也会骤减。只是此时可不能打包票,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霍崇对徐右林说道:“应该是。再过几天就有分晓。”

    徐右林捂住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声嘟囔着:“谢天谢地!”

    又嘟囔了几句什么,徐右林放开手,迟疑着问:“霍兄弟,符水就这么管用?”

    霍崇不想把自己逼到绝路上,轻描淡写的答道:“这是你的兄弟命硬,若是他们跟小鸡似的弱不禁风,俺用什么法子都没用。”

    徐右林长出口气,却直接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到廊檐下的台阶坐下。看着这货终于露出软弱的一面,霍崇心里百感交集。

    在这个1717年,迷信的力量比什么都管用。霍崇想通过说服的方法请酿酒好手朱大爷改进酿酒工艺,结果被朱大爷骂的狗寻喷头。到面对李童山的时候,霍崇就改变了手段。一通装神弄鬼就让李童山不得不接受了霍崇的介入。

    徐右林好歹是走南闯北的人,本以为装神弄鬼对这货没用。没想到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知道自己无法解决问题的徐右林还是选择了相信神秘力量。

    霍崇先把早就开始准备的蛆虫取出来,又是念咒,又是撒符水。最终用手表上那个超小灯在蛆虫们身上照了好一阵,原本想和采用蛆虫除脓法的霍崇拼命的徐右林就迟疑起来。

    这当然不够。霍崇态度强硬的表示,徐右林不答应也不行。既然已经开始施法,若不把法术走完,吸收了阴气的蛆虫就会化作蛊毒,反噬院子里的人。此时必须用以毒攻毒的手段驱使蛆虫啃食沾染了阴气的创口,将那些邪秽之物吃尽。只有如此,所有人都能得救。

    此时见治疗有效,霍崇反倒希望徐右林相信这只是一种不常见的治疗法术,与灵异力量毫无关系。为了试探徐右林,霍崇叫道:“徐兄弟。”

    徐右林一声不吭。霍崇再叫,徐右林还是不动。霍崇赶紧凑过去,发现徐右林就这么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霍崇苦笑一声,叫师弟过来把徐右林架去屋里睡下。将近十天,徐右林跟着霍崇奔波。霍崇自己都觉得精疲力竭,更别说远没有霍崇强壮的徐右林。

    虽然霍崇也想睡,但是有了瓶子可远远不够,瓶子里的酒决不能出错。向师弟们交代放了腿上有伤的槽帮帮众,等胸口受伤的那货的伤口脓液被吃光,就把蛆虫收集起来烧掉。

    师弟们都排着胸脯保证不会出差错,之前治疗腿伤的蛆虫已经被他们都给烧了。霍崇这才奔朱连襟的酿酒作坊。

    一路上霍崇越走越觉得腿软,看来自己还是太高看自己的体力。霍崇放慢速度硬撑着继续走。刚到朱连襟家,朱连襟听说霍崇来了,兔子般的冲出来,一脸惊怒的拉住霍崇喊道:“霍兄弟,你到底往俺的酒槽里倒了什么!”

    “怎么了?”霍崇不解的问。

    “俺的酒酸了!俺的酒酸了!这一池子几千斤酒都给你糟蹋了!”朱连襟嚎叫着,嚎叫到最后,已经有了哭音。

    霍崇拨开这货,大步走进酿酒作坊。作坊里的确有股淡淡的酸味,霍崇掀开酒槽,酒精味扑鼻而出,只是这味道好像被什么裹在其中,远不如白酒那种扑鼻的气温。

    而被裹住的不仅是酒气,霍崇还能从里面分辨出些许酸味,却远没有想象中那种强烈的酸味。

    若是将心平气和说话当做ph值为7,将朱连襟的哭喊当做ph值等于1。这酸味顶多算是稍有一点情绪波动。

    “这酸味没事。”霍崇对追进来的朱连襟答道。

    朱连襟一听,又嚎叫起来:“霍兄弟,酒一蒸,酸味就浓了!到时候这酒酸的根本喝不下去!”

    “你去叫俺师弟来。俺来处置这些酒。”霍崇命道。

    说完,霍崇撸起袖子就开始下令准备蒸酒。

    朱连襟满脸焦急,他作坊里的两个小工更是傻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看霍崇已经开始动手,朱连襟对着其中一个小工吼道:“傻愣着干啥!去叫人!”

    蒸酒过程还挺复杂,等霍崇的师弟刘时旺来的时候,这边才刚开始。霍崇没想到徐右林居然也摇摇晃晃的跟进来,看徐右林的萎靡模样,大概一根手指头都能戳倒他。

    霍崇对着师弟刘时旺低声命道:“去李童山那里,问他要几斤生石灰。就说是俺要的!赶快!”

    师弟刘时旺领命而去,霍崇继续和朱连襟一起继续忙活。

    果然,常规蒸酒流程开始出酒,空气中的酒气就开始变得浓烈起来。随着酒浆中的醇类含量越来越高,在酒槽里闻着并不太酸的味道也随之浓烈。到了最后,酒气中的酸气已经到了有点刺鼻的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根本分离不开。

    朱连襟又嚎叫起来,“霍崇!你害死俺了!你要把俺害死了!”

    这酸味入鼻,霍崇反倒觉得精神不少。正在此时,出去了几个时辰的师弟刘时旺推开门,拎着一个木桶走冲进来,见到霍崇就喊道:“大师兄……”

    “东西呢?”霍崇喝道。

    “大师兄……”

    “没拿到石灰?”霍崇有些讶异。李童山就算是过河拆桥也不该拆的这么快啊,更何况自己与李童山根本没有任何冲突的理由。

    师弟刘时旺被霍崇吼的不敢多说话,只能把一个木桶递过来。霍崇用手指蘸了一点点在舌头上舔了舔,果然是生石灰。

    东西到手,霍崇也不废话,先尝了一口蒸出来的酒。果然,酒里面的酸味绝糊弄不了人。任何人喝一口就知道出事了。

    指着已经架设好但是没用上的蒸酒装置,霍崇命道:“先倒二十斤酒进去。”

    朱连襟根本不听话,只是破口大骂。霍崇正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就听外头响起了响亮的声音,“霍崇!你这个王八羔子在里头么?”

    霍崇抬眼向外看去,就见窗户纸大亮。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居然是早上了。这一宿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门本就开着,霍崇大步走出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许多人,为首对着作坊大骂的年轻人好像见过。但是在正中被人簇拥着的霍崇更见过,那就是酿酒行家朱大爷。

    霍崇的师弟刘时旺这才有点畏缩的凑到霍崇身边委屈的说道:“大师兄,俺刚才就想告诉你,外头来了很多人。”

第15章 快速项目(五)

    朱大爷身前的人见到霍崇从作坊里出来,聒噪的更厉害了。‘偷师’‘坑骗’,此类言辞如机关枪般向着霍崇扫射。只是乡下人词汇量有限,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词。只是人多,声量大,仅此而已。

    听了一阵,霍崇忍不住大笑起来。大概没想到霍崇居然如此反应,对面骂街的人暂时愣住了。霍崇自顾自的笑着,直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停止了大笑。

    打完了哈欠,霍崇突然又想笑。这还真不是想嘲笑对面这帮货,霍崇想起见过被逼债的p2p平台,那些被骗的用户们就这么个反应。霍崇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1717年而不是2017年面对这样的局面。

    “霍崇,你咋这么不要脸!还笑!笑啥!”对面传来骂声。

    霍崇叹口气,人啊,就是这么容易自作多情。自己不过是一时感慨,与其他人毫无关系。此时也解释,霍崇哈哈冷笑一声,“你们是说俺偷师么?”

    “就是你!”“就是你!”几个只为了吵架的家伙立刻气势汹汹的聒噪。

    霍崇只觉得自己此时很虚,就向前走了几步,降低了点声量,“喂!你们说俺偷师,那俺偷了谁的师?”

    “你偷了俺师父!”明显是朱大爷徒弟的家伙喊道。

    霍崇看向朱大爷,就见朱大爷一副真理在握的模样,霍崇向朱大爷问个好,见朱大爷也不吭声,霍崇这才继续说道:“朱大爷,你是不是觉得这天下就你一个酿酒的?”

    朱大爷一听没明白,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霍崇继续说道:“这方圆几十里,酿酒的也不是朱大爷你一位,俺就想问问,朱大爷你这酿酒是不是跟着师父学的。”

    这话一出,朱大爷还没吭声,已经有他徒弟冲过来,想推搡霍崇。霍崇一个小擒拿,已经把这货给扭过胳膊压制住了。虽然身体虚,但是对方破绽太大,让这帮货知道动手没胜算。

    果然,其他人见霍崇如此利落的压制了同伴,也不敢再上来。霍崇正想说话,就见村里外号三瓦缸的刘地主赶来,远远就喊道:“霍崇,你这是要干啥!”

    霍崇一把将被压制的家伙推远,喊道:“刘大哥,你这是来给朱大爷评理的么?”

    这话直接怼的三瓦缸不能吭声,圆胖如同瓦缸的脸上有了点怒气。停了片刻,三瓦缸说道:“霍崇,你让人偷师,你还有啥好说。”

    “俺想说,若是朱大爷要说这天下的酿酒的都是他教出来的,那就能说说偷师的事情。要不是这样,说偷师,总得有个说法!”

    朱大爷大概这时候才听明白,立刻喊道:“只要用了俺家酒曲,就有俺家酒的味。是不是偷了俺家的酒,一喝就知道!霍崇,你把酒端出来让大伙尝尝,你敢么!”

    听到这里,霍崇更是安心了。朱大爷说的没错,每一种酒曲都会含有自己独特的细菌,每一种细菌分解粮食后产生的醇类也都不相同。这一品尝,味道就出来了。

    “既然朱大爷这么讲,俺就回去把酒蒸出来。”说完,霍崇就想回去。却见外头的人一动不动,霍崇回头问道:“大伙这是准备堵在门口等着么?”

    “霍崇,你别耍小聪明!”朱大爷冷笑道:“你以为偷偷换了酒,就能蒙人?俺就带着徒弟守住门,你别想出去。”

    霍崇看事情没办法善了,只能回了作坊里。朱连襟名叫朱二牛,见到霍崇回来,立刻慌乱的说道:“霍崇,咱们就说酒酸了,中不中。”

    “你魔障了?”霍崇被气的想揍朱二牛。不久前朱二牛还特么如丧考妣的骂霍崇,说霍崇弄坏了他的酒,没想到这会儿又特么觉得酒酸了就成了逃避的理由。就外头这阵仗,酒酸不酸其实无所谓。

    朱二牛明显觉得这次在劫难逃,还是说着“不就是点酒么,俺认了还不中。”

    “别jb废话!赶紧按俺说的干!”霍崇拽着朱二牛的脖领子喝道。

    朱二牛低声说道:“霍兄弟,俺就是拿了人家的……”

    “放屁!俺加的东西是你偷咧!俺让人打的酿酒的东西是你偷咧!你想认,先把俺咧东西还给俺,俺可是花了钱咧!你给俺还钱!”

    听到要还钱,又听着霍崇这义正辞严的发言,朱二牛看上去要崩溃,直接蹲到地上,双手抱头。

    霍崇不想搭理这怂货,对着朱二牛的两个小工喝道:“你们都赶紧干活!俺让你们干啥你们干啥!”

    蒸酒最好在通风的地方,在霍崇命令下,师弟刘时旺和朱二牛的两名小工把霍崇打造的蒸馏装置搬到院子里。普通的蒸酒木桶上安装了铜制管道。

    看着师父刘叔留给自己的唯一值钱的玩意,霍崇心中感慨。要不是为了给祖师爷上香,刘叔跑路的时候大概连这个铜炉都会带上吧。

    李童山那边能打铁管,趁机让李童山把铜管也给打出来。希望这次铜管能起到作用。此时也没有拖延的必要,霍崇命道:“时旺,你就一点一点把这个放到酒里。”

    “放这个?”刘时旺呆了,他怀疑的指着装了生石灰的木桶,试探着问:“大师兄,真要把这个放里头?”

    霍崇也不多话,直接去屋里拿出个大酒的小提勺,舀了半勺生石灰放入酒中。随即用木棍开始搅拌。等石灰化开,霍崇舀了点酒尝了尝,还有酸味。随即命令刘时旺,“你就按俺这么弄。每次把石灰化开,就叫俺一次。”

    刘时旺畏畏缩缩的接过舀勺与木棍,小心翼翼的开始干起来。

    朱二牛的两名小工也被霍崇安排了同样的差事。看他们不明所以的干着,霍崇心中遗憾。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如果有足够时间,自己就要做石蕊试纸。

    虽然现代酿酒工业早就不用石蕊是指这样反应并不明显的玩意,各种酸碱度测试仪早就普及了。但是没有现代工具,石蕊试纸也比用人体器官判断来的有效。

    酿酒报告书里面提及的种种……

    “霍兄弟,外头那些人都是什么跟脚。”身边传来徐右林的声音。

    霍崇反问:“所谓跟脚怎么讲?”

    徐右林在霍崇身边坐下,慢悠悠的问:“他们和衍圣公有瓜葛么?他们是进士家的么?他们家里出过举人么?”

    霍崇一激灵。只觉得徐右林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好多没想通的事情突然就豁然开朗。

    在21世纪,只要有钱有想法,很多事情直接去做就好。有没有背景当然有巨大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能把事情做到多大,能够抗住多大风浪。

    但是在满清,有没有背景,也就是徐右林所说的跟脚,就已经决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想都别想。

    “大师兄,俺搅好了。”师弟刘时旺喊道。

    霍崇站起身到了缸边,稍微尝了一点。觉得好像还有点酸味,根据之前的感觉,霍崇直接加了好几倍的生石灰进去。让师弟继续搅拌。

    墙外头传来朱大爷那帮人的嘲笑,“喂!这味儿是酒酸了!偷师都学不会,丢不丢人!”“要是俺,直接就羞死了!自己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算了!”

    这些话传到霍崇耳朵里,霍崇完全没有反应。又去了其他两缸酒边,也投入石灰,令两名小工搅拌。

    霍崇随即慢慢踱着步,感悟着徐右林指出的方向。越想越是通透,越想越感觉抓住了1717年这个时代的本质。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徐右林走到霍崇身边,“霍兄弟都记起这些人的跟脚没有?”

    霍崇不想骗自己的合作人,爽快答道:“俺也不是本地人,外头人有什么跟脚,俺是一点都不知道。”

    徐右林上下打量霍崇片刻,用并不惊讶的声音说道:“倒也是,霍兄弟……怎么看都不像这地方的人。”说完,徐右林反倒有点感慨,“若之前不是你大师兄,而是霍兄弟你我见面,事情断然不会变到这样。”

    霍崇也觉得有些感慨,叹道:“徐兄弟,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想不到。”

    “说来听听。”徐右林更有兴趣了。

    霍崇也不再瞒着,用江浙话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徐右林。穿越这等事当然不会讲,但是自己被刘叔救了之后被刘叔给安排了,以及之后的种种,霍崇都全讲给徐右林。

    徐右林听着,越听脸色越是古怪。像是惊讶,又像是自嘲。还在中间忍不住打断霍崇,询问些细节。得到霍崇的验证后,忍不住嘀咕着“原来如此”。

    这过程总共不到一个月,霍崇没费太久时间就把事情大概讲清楚了。听完全部过程,徐右林重重点头,却猛然想起什么,问道:“霍兄弟,你都认识那般位高人,为何会愿意在这里受罪。”

    “那位高人没有收俺当徒弟,他当时只是对俺说,说俺命中一定会遇到些变故。要俺随遇而安。俺从东边往这里来,也是意外的就晕倒,被师父刘叔所救。俺觉得这大概就是高人所说的变故。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不认命,触怒了天意。天知道下回又遇到更惨的事情。”

    说完,霍崇苦笑着补充了一句,“呵呵,这次已经这么惨了。再遇到别的事情,俺除了死之外只怕也没别的办法啦。”

    “晓得!晓得!”徐右林用力点头。

    正说话间,三大缸酒新加的生石灰都已经化开。霍崇再次尝了味道,已经感觉不出酸味。

    这就命人把除去酸味的酒导入霍崇制造的蒸酒器中,加火开始蒸馏。

    除了蒸酒用的铜管,霍崇还做了几个螺旋扭力器当做扭力温度计用以控制蒸馏温度。那些蒸酒的管子通入冷水浸泡的凝结瓮中,没多久,就听到瓮里面传出细微的水滴声。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可见目力看不穿的瓮中,分馏得出的蒸馏液越来越多。而分馏管另外一头排出来的气味也浓郁起来。

    本以为酒精味道会很重,却没想到,这味道中酒精气并不浓,浓烈的反倒是各种杂醇的味道。

    闻着这些气味,霍崇只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分馏不是简单的冷凝,分馏要把无法冷凝的气体排放出去,所以结构更加复杂。同样的原料下,冷凝直管能收集到的冷凝液比分馏管收集到的更多,如果自己之前自作聪明,采用简单的冷凝直管,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阵,用来分馏的管子里的水声又开始变得微不可闻。霍崇也不敢拼命蒸,就把装置拆下。打开收集头道酒的瓮,一股强烈的酒气从中直冲出来。霍崇一个月没有粘过烈酒,只是这股味道就让他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用干净的小提勺提出一两酒,霍崇品了品,酒中并无酸味。以霍崇的感觉,这酒已经有了四十度的酒入口的感觉。

    直接从烧火的灶糖里弄根燃烧的树枝凑到酒面,虽然没有纯酒精那么猛烈,酒面上依旧慢慢燃起一个小火苗,然后逐渐向周围扩散。过了好几秒,小盏里的酒面都升腾起淡蓝的火焰。

    “这酒……着了?”徐右林喃喃的说道。

    “不着还能叫烈酒么?”霍崇笑道。不过没等霍崇嘚瑟多久,酒上的火焰就熄灭了,看来这种酒的酒精含量还没到21世纪的高度酒程度。

    又提了一勺倒入酒碗,霍崇端着酒盏进了屋。就见朱二牛失魂落魄的坐在屋里,双目呆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陷入了脑子一片空白的呆滞之中。

    用力在朱二牛肩头拍了一掌,朱二牛整个人一激灵,木然的抬起头。霍崇把酒盏递给朱二牛,“喝了这酒。”

    朱二牛动作迟缓的接过酒盏,神色木楞的一口灌下,然后整个人就呆滞不动。

    “俺x!”霍崇被这货的反应惊呆了,就算是21世纪,这么一两下肚也不会行若无事啊。难道朱二牛其实是罕见的对酒精无反应的体质?这种体质喝多少都不会醉,更不会难受,若是……

    “啊!!!”朱二牛突然蹦了起来,捂着喉咙嚎叫起来。

    霍崇这才放下心,原来朱二牛是个正常人啊。

    “呃……呃……”大概是被烈酒伤了喉咙,朱二牛已经嚎叫不起来。就见他捂着喉咙连蹦带跳,到处乱走。想尽快从强刺激里恢复过来。

    折腾了好一阵,这货才算是缓过劲。扶着酒槽开始喘气。

    霍崇刚走近,就听朱二牛艰难的问道:“这……这是……啥!”

    “酒啊。咱们酿的。哈哈。”霍崇笑道。

    仿佛要和霍崇呼应,外头的徐右林也喘起了粗气。片刻后,徐右林也冲进来,艰难的问道:“这是什么?”

    霍崇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虽然中间经过许多事情,至少这次的酒搞成了。拍了拍徐右林的肩头,霍崇答道:“酒。这是俺们的酒。”

    徐右林捂着胃部,脸都要皱成一个包子,“俺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都用那种瓶子装,若是没有些特别之处,别人怎么肯认。”霍崇叹道。

    说完,又转向朱二牛,“你觉得这酒和朱大叔的酒比较,大伙会认为是一个味么?”

    “这能一个味么!这能一个味么!”脸颊已经开始变红的朱二牛大声喊道:“喝他十杯也顶不住喝这一杯!呃……”

    酒头已经蒸出来了,霍崇反倒不敢托大,“朱兄弟,俺听说有一种老酒,劲头大得很。说什么三碗不过岗。”

    “什么老酒……嗯……在屋子角里头放着。”朱二牛说话都有点醉醺醺的。

    霍崇觉得这大概是朱二牛好长时间啥也没吃,空腹喝酒导致的速醉。也不再管这开始左右摇摆的货,叫了朱二牛的小工,前去所谓屋子角落所搜。那边倒是有几个小酒坛,却没标签。霍崇一个个打开尝过,登时放下心来。

    互相对比下,这些酒的确有差距。即便是里面最有劲的酒,与蒸馏酒相比,也如春季的雨和台风季暴雨的差别。都是雨,没错。相似点仅此而已。

    如果朱大爷还稍微要点脸的话,这次霍崇就能混过去。

    正考虑出去之后怎么说,徐右林已经从难受状态中恢复过来,走到霍崇身边说道:“霍兄弟肯,俺得出去办点事。你不用等俺吃饭。”

    “啊?”霍崇被这神叨的话弄糊涂了。现在啥时候了,那里有心思管徐右林吃饭。

    然而徐右林竟然径直出门,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霍崇觉得见到这临时合伙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徐右林做事也挺追求神秘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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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本以为P2P平台是种创新,回到清朝康熙末年却发现这模式其实历史悠久,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好吧,士绅、帮派、官员、皇帝、朝廷,你有平台,我也有平台,到底谁能在残酷竞争中屹立不倒?胜负终结之日自有分晓。革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