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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清txt下载     革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变天了?(八)

    老十四看着眼前的这帮人,眼神中的不快令眼前这些人几乎要瑟瑟发抖了。这可是内阁总理大臣的怒视,是有可能要死人的。

    “王爷,那孙嘉淦不识好……”

    “放屁!”老十四怒道:“那孙嘉淦本就是好名之人。他既然说了不行,你等为何还不肯放手?是想要我难看么?”

    这话问的面前几人低头不语。合着派人去说项的是十四爷,被没脸拒绝之后又阻止下面的人挟私报复,反过来给孙嘉淦说好话的也是这些人。给十四爷当差怎么就这么难呢?

    几乎与此同时,吕大人也到了老十三府上。等左右无人,吕大人低声说道:“王爷,此次臣见到了几个文章做得好的……”

    “拿来。”老十三说着,就放下自己手里的公文。

    吕大人连忙把几份文章送上去。老十三看到最后一份忍不住笑道:“这是一气呵成的么?还有,这鬼画符是怎么回事?”

    吕大人苦笑一下,都是读书人,是不是一气呵成看了就知道。不管是墨色,下笔力道,中间是不是吃了饭,都会有明显不同。

    将高庞的大概情况讲给十三爷听了,吕大人才解释:“王爷,高庞说这是他有些记得不太清楚,只能用这个标志出来,他才能记得住是哪段。”

    “哦。有点意思。”老十三点点头,“这些人,你让他们再写几篇。题目么,这里有。”

    “王爷。这个……”吕大人有些不安。

    “不用怕。我请孙嘉淦看过,与这次科考毫无关系。”

    吕大人这才有点放心。毕竟主考官乃是孙嘉淦,一个在雍正朝时代就敢公开说自己‘好名’的人。这样的人如此珍惜羽毛,一旦有丝毫牵扯,那是要出事的。

    等吕大人离开,老十三又拿起了几份文章,随便看了看就将高庞的那篇拿起来。越读,老十三就觉得这文章虽然青涩,却思想正,立意佳。便是没有直说,对于皇帝独掌大权的态度十分投了老十三的感受。

    现在太多势力都想在朝堂上拥有自己的影响力,雍正时代对这帮人毫不客气。便是如李绂这样的家伙,清正刚烈,胆气无双。只要被雍正认为是朋党,就毫不客气的下手。

    雍正被杀,引发了朝廷内势力大变动。然而老十三并没有改变初心,到现在,老十三依旧相信雍正选择的道路没有错。

    放下了高庞的文章,老十三继续埋头公务。开春之后,这场恩科就会结束,进入三月,装备了大量火炮火枪的讨伐军就会杀向山东,与逆贼霍崇决一死战。

    高庞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叫去单独做试题,意外之余也没有特别的感受。刷刷点点把几套题做了,高庞起身就告辞。

    其他几人明显没想到高庞这么快就要走,看高庞的眼神仿佛看怪物。吕大人只是看了看题目有没有写完,见卷子都答了,同样一言不发。

    等所有人都做完题目,一个个磨磨蹭蹭不想走。明显是想从吕大人这里套出点什么来。吕大人怎么会因为这几个货影响了自己的前程,礼貌又不失冷淡的让他们回去好好读书备考。

    趁着夜色将题目送到十三爷府上,就见十三爷这边已经有位年轻官员等在这里,定睛细看竟然是刘统勋。

    现在刘统勋已经是刑部侍郎,虽然雍正在世的时候,京城的官员就普遍认为刘统勋会被大用,没想到雍正死后,刘统勋这么快就被大用了。

    吕大人知道自己的职责,也没废话,老老实实告辞。老十三也没留他的意思,很自然的让他退下。

    出门之后,吕大人心中叹气。朝廷虽然损失了一位皇帝,但是有资格当皇帝的人这么多,反倒不缺乏后备者。然而朝廷六部一家伙损失了几百位官员,空缺出了大量一品二品三品的官位,许多四品五品六品官得到了快速提拔。

    刘统勋当时正好被调离雍正身边,去了刑部,因此而活了下来。只是活了下来,就得到了如此重大提拔。这份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这次恩科里头中进士的同样运气很好。便是满人进士,也得当好几年庶吉士。这次他们就可以直接当官了。

    要不说,这就是恩科呢。

    满清朝廷严密监视着霍崇。然而霍崇表现得和正常坐寇一样,窝在老巢里忙活自己的事情。除了对梁山发动进攻之外,再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便是如此,恩科考试进行之时京城戒备森严,仿佛随时都要开战。

    与高庞同来的举子们经过三步一岗的通道,接受了严格检查之后,心情更糟。他们得知恩科的真正目的,本就意气消沉。而京城一直非常戒备,想去京城名胜去逛逛都不行。

    大伙在冰冷的腊月天里冻得瑟瑟发抖,烤火的时候难免吃酒。吃多了酒,就忍不住抱怨。这下心情更坏了。

    高庞从得知恩科真面目的那天已经完全放下了所有想法,专心按照自己所学所能进行备考。既然肯定考不上,那就无所谓了。

    旗人本就占了一半进士名额,此次又格外要取旗人当进士。这就更没什么好说。

    不,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毫无希望,高庞反倒对此次考试充满了期待,不是对考试结果有什么期待,而是对这次考试本身充满了兴趣。

    等考完,高庞就可以毫不留恋的前往山东投奔霍崇。高庞甚至想把这次考试的内容全部默写下来,让霍崇帮着分析一下,其中的逻辑关系有没有出错。

    高庞心无旁骛专心做卷子,每一题都做的相当仔细。却发现自己到了京城又细读过的四书内容竟然起了作用,一共五题,三题早就会了。两题都是在京城苦读之时记住的。

    做完题,又完成了其他内容。检查后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这才交卷。

    等考试时间到了,一众考生们全部离场。考题封上之后交上去。

    孙嘉淦当然知道此次恩科的目的,竟然没让拆开写名字的部分。这下弄得不少官员跑去老十四那边告状。老十四听完冷哼一声,“你们就这么看不起咱们满洲爷们?”

    此言一出,官员们大惑不解。当然,也有聪明的知道老十四啥意思,却大部分都不知道。

    老十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考试到了这个程度,几乎是能过审,就能当进士。难道咱们满洲爷们连这个数都凑不够么?我可听说,很多知道此次恩科里头事情的不少人都没来考试。你等若是此时还这么多废话。难道还是要给咱们满洲爷们长脸不成?”

    被如此抢白,没人敢再说什么。不过大伙心中对这位内阁总理大臣的感受更糟了许多。

    不少人甚至觉得老十四未免太矫情了。这份矫情和死掉的老四雍正还真不愧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这边也有人就把发生的事情悄悄告诉给孙嘉淦。孙嘉淦完全不以为意,他作为好名之人,便是杀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在有关名节的事情上做丝毫妥协退让。

    老十四的反应不仅没让孙嘉淦感激涕零,反倒让孙嘉淦觉得老十四还是眉弄清楚问题的关键。

    明朝在颁布的《科举成式》中曾规定:“凡民间俊秀子弟皆得与选,惟吏胥不许应试”,明朝的科举将倡优、差役小吏排除在外,同时也限制了宗室出身的进士授官。万历朝大学士申时行曾言:“国朝科举定制,原不分孤寒与仕宦”。

    满清建制后,顺治为平衡满汉关系,下了“满不点元”、“旗人不占鼎甲”的规定。然而在具体实施时,却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三代以上无人中举则不得参加科举,谓“冷籍”,而且旗人参与考试,可以自选座位,汉人士子却无此权利。

    而所谓“满不点元”和“旗人不列鼎甲”就更是做做样子而已,满人不需要位列“大三元”就已有很多超国民待遇,至于“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鼎甲,那些吃喝玩乐的八旗子弟自然也不感兴趣。

    因为三代以内得有人中举的要求,大多数进士举人的比例却倾斜到了旗人子弟身上。

    孙嘉淦觉得,老十四真的要贤明,不如把这条规定给取消掉。那才是真的看得起满洲汉子。

    批卷结束,孙嘉淦把自己这边的工作禀报给老十三。老十三心中真的有点惴惴不安,孙嘉淦是不会徇私情的,所以他点中的定然是有学问的。为了这个,老十三可是通过皇帝弘历向孙嘉淦下令,此次通过的人数必须得有上次的四倍。

    万一……满清真的连合格的都不够……

    这边拆掉封线,露出名字。经过点查,老十三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次要选一百名,人数是平常科举的一倍。所以才要通过四倍的数量。

    有九十一名满人举子通过了考试,获得了殿试资格。至少没出现差距太多的问题。

    一百减掉九十一,剩下的九个自然是给汉人考生。这个比例在老十三眼中看来,是刚刚好而已。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第242章 京城的反击(一)

    考试结束到放榜,都会有一个月时间。高庞的心思只是认真的参考,并不指望考上。此时已经了却心愿,就告诉同行的伙伴,他要在放榜前自行离开京城。

    同来参考的众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却还是支支吾吾的请求高庞留下来。

    高庞并不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考上进士,然而自信中基本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再苦读十年八年,自己在霍崇指点下或许有考取一甲的实力。至于现在么,吕大人早就说得清楚,此次恩科本就是给满人专门开设,留给汉人的只是一甲三名。与其花了这么多功夫在京城消磨,还不如赶紧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见高庞态度坚定,其他人只能扭扭捏捏表示,他们还想在京城多留几日。更是邀请高庞也一起见见镇江本地出身的官员。

    高庞并非镇江本地人,而是胶州人士。却也觉得这个理由不错,在投奔霍崇之前见识一下本地人,也能看看未来的对手到底是何种人。

    吕大人已经见过,其他镇江南边的官员只要去江南会馆就可以知道。高庞这段时间专心读书,一直没去。被其他几位兄弟带着再去会馆,就见会馆的人和这几位兄弟很是熟络,因为第一次见到高庞,他们就非常陌生。

    互相介绍,听闻是半山先生的弟子,大伙才亲近不少。

    说了一会儿,高庞是真的好奇,就低声询问霍崇进京到底闹成何等境地。会馆兄弟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高兄弟,当日京城大乱。霍崇这贼子伙同天理教四处杀人,我等也没敢出去太远。之后京城雪地里都是尸体,等雪化了,地上许多血迹都还在。”

    镇江来的众举人听闻这么惨烈的描述,神色与反应都有些夸张。高庞听了倒也觉得一般,他见过战场,知道那是何等模样。高庞甚至在无意识下指挥过作战,杀了几十号残杀山东百姓的蒙古骑兵。高庞忍不住接着问:“死的都是官员和八旗么?有没有京城百姓?”

    听到这个问题,会馆的兄弟眼不自觉的瞪到溜圆,讶异了好一阵才心有戚戚焉的问道:“高兄弟,皇上都被杀了。”

    “是。”高庞连忙用知道厉害的态度回应。等应付过去,高庞听着其他人聊着恩科的事情,心中判定自己真的要尽快离开。

    方才的问题的是高庞真正关心的。霍崇说过,能打败率兽食人恶魔的只有两种存在。,一种是真正的英雄,另一种则是更邪恶凶猛的恶魔。高庞很想知道霍崇离开山东之后会不会变成一头根本不在乎人命的猛兽。

    从高庞的角度来看,甚至是从高庞认为的圣人之道的角度来看,讨论这个问题都很有价值与意义。然而从满清的角度看,在关心皇帝生死之前竟然关心草民有没有受到损失,这就是某种罪,甚至是大罪。

    正如霍崇所说,满清要的是走狗,能看清这个的高庞不肯给别人当狗。这种时候还留在满清这边,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帮同行兄弟们就是拉着高庞接连拜访镇江出来的进士,接下来七八日中,高庞也一一见过。这些人相当聪明,有读书人那股子熟悉优雅,言谈间引经据典,不愧是读书人风范。

    与这些文人相比,霍崇手下那帮粗鄙无文的手下却有如一汪清泉,喜怒哀乐一眼就能看透。他们虽然粗野浅显,却生机勃勃。在亲人之死时痛哭失声,在战斗中全无畏惧。至少,这些人绝不会对满清视若无睹,更不会对战争忌惮到不敢谈及。

    这是高庞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霍崇进京杀了皇帝,又埋头苦心经营。难道官员们就不知道大难将至么?

    本该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官员们在会面中只是表现出文人从容淡定,却一字不提及霍崇,仿佛霍崇根本不存在。又或是他们觉得不提及霍崇,。霍崇就能不存在?

    等拜访完全部镇江官员,已经距离考试过去了十天。高庞就开始收拾行囊。这边刚收拾完,就来了客人。看到是吕大人,其他人连忙迎上去。想开口又讪讪的,吕大人看了看周围众人,又看到高庞这边已经备好了行礼,当即过来问道:“高兄弟,你竟然要走么?”

    “哈哈,会试已经考完,当然要走。”高庞笑道。

    “我听说这次恩科判卷不过半月。对了,高兄弟,你不就字半月么。这也是缘分,何不就等半月。”

    高庞知道自己此时心境。既然已经决心走了,留下来只怕会被人看破些什么。索性就用吕大人说过的事情来搪塞,“吕大人。我不以为我有一甲之才。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伤心。”

    “明日。我明日带高贤弟去见位大人,见过之后,高贤弟要走要等,全由高贤弟决断。”

    吕大人说的这么直白,高庞只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劲。一种说不出的直觉仿佛在提醒高庞,出事了,还是避开为上。

    也就在此时,老十三将名单送到弘昼面前。旁边附带着所有参加殿试人员的基本情况。

    九十一位满人各个出身都不错,还有好几位乃是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的功勋名门后裔。不用老十三专门讲述,弘昼就知道这帮人什么出身,有什么家世。

    老十三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能清楚到这个地步绝不是什么福至心灵上天赐福。看着弘昼的黑眼圈,老十三知道弘昼这是花了功夫用了心思,硬生生将朝廷中重要的人物都记在心里,此时才能如此清楚。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要为国事如此操劳,这还只是个开始。老十三想说几句什么,然而看到弘昼那沉稳的神色,只能硬气心肠,将事情教给这孩子来做决断。

    “十三叔。只有这九十一人么?”弘昼问。

    “嗯。孙嘉淦做主考官,每一份考卷都看过。以孙嘉淦的性子,能信得过他。”

    “十三叔,竟然连一百个都不够?”弘昼声音中都是不解。

    “有不少人并没有参加恩科。”老十三声音中有着难以隐藏的怒意。

    弘昼并没有持续这个话题,“十三叔,剩下九名汉人,要从这三十人中选出?”

第243章 京城的反击(二)

    “高兄弟,何不再等几日?”

    “不等了。我今日就走。”

    “吕大人已经派人来说昨日实在是走不开……”

    “我不怪吕大人。只是不想赌这个虚无缥缈的事。几位大哥,这里别过。”高庞说完,背起行囊就往客栈楼下走。几名同行的举人觉得能理解高庞的心情,前天吕大人说要约高庞去见大官,几人当时很是嫉妒。

    没想到吕大人竟然在中午时分派人来告知,他有事,约见得往后推。这下几人心情莫名的就好起来,甚至觉得高庞着实有眼光。

    几人将高庞送到院子里,就听外面响起铜锣声。这动静大家熟悉,乃是发榜时候派人的差役们必备的开道工具。那位想当高庞岳父的大哥停下脚步,惊愕的问道:“这么早就放榜了?”

    高庞微微一笑,“呵呵,或许只是捉拿反贼。”

    这玩笑未免太冷,竟然无人应和。高庞等了片刻,自嘲的干笑几声,迈步向前。

    就听门外接连几声响亮的铜锣敲击,有差役喊道:“恭喜高老爷高中!恭喜高老爷高中!”

    高庞有些讶异,却见周围几位举人盯着自己,眼睛瞪得溜圆。高庞连忙说道:“或许是其他中了进士的。这天下姓高的也不少……”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客栈老板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来。来不及与院子中的这群举人们打招呼,客栈老板扑到门口,打开了大门。同时大声问道:“哪一位高老爷?”

    差役喜滋滋的喊道:“乃是镇江府高庞高老爷!恭喜高老爷高中!”

    高庞就见身边这帮兄弟们眼珠子差点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又干笑几声,“或许是弄错了名字……”

    话音未落,就听老板惊喜的喊道:“天爷!可是中了,这是俺们客栈上次出进士可是三十年前啦!”

    情不自禁的发表完真心的呐喊,老板冲回院子里,给高庞作了个揖,大声喊道:“恭喜高老爷,恭喜高老爷高中!”

    差役们跟着老板涌入院子,先对高庞拱手,客气的问道:“请问哪一位是镇江府高庞高老爷?”

    “我是高庞。”高庞晕晕乎乎的问。

    差役连忙将参加殿试的公文送上,“恭喜高老爷高中!恭喜高老爷高中!”

    按照规矩,此时高庞得给送信的差役赏钱。然而高庞已经把行礼给收拾好,加上高庞心情过于惊喜,也忘记了这个茬。

    好在京城客栈老板们都有丰富的经验,甚至不用努嘴,账房已经拿了几吊钱出来。差役们欢欢喜喜接过钱,道谢之后就去下一家。

    高庞周围的镇江同学们一个个想说啥,却说不出来。很明显,如果他们考上了,此时差役当然不会拉下给他们报喜。每个人神色都极为复杂,甚至是颇为尴尬。

    看着这帮同窗的神色,高庞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几位大哥,我请你们喝酒。”自己这完全不准备等放榜的人考中,其他等着放榜都没考中。高庞能明白这帮兄弟心情会很不好。

    客栈老板十分麻利的备好一桌酒席,高庞塞了一锭银子在老板手上。老板把银子紧紧攥在手心,却推辞道:“怎么能要进士公的银子。”

    “方才真是多谢。”高庞说道。话音方落,就听脚步声响,竟然是吕大人推门进来。

    见到有贵客,客栈老板先给吕大人见礼,手里攥着高庞给的银子出去继续忙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高庞决定什么。会试结束之后的流程早就安排好了,先是由监考官以及新加入的一些大学士们对参加殿试的考生进行一次复试。复试之后确定这些考生学问没啥问题,就由皇帝进行殿试。

    吕大人盛情邀请高庞到他家暂住,高庞没有立刻答应。等吃完酒席,吕大人告辞。当天晚上,几名本地举人也一起向高庞告辞。

    想到今天早上还是自己向这些人告辞,高庞也觉得有些讪讪的。若是昨天走,就不会把事情弄到如此尴尬。

    正如之前吕大人所说,此次恩科进行的极为迅速。复式,殿试一气呵成。在防御森严的紫禁城保和殿中,高庞抬头看了看端坐大殿座位上方的年轻皇帝弘昼,又看了看弘昼座位上方悬挂的‘皇建有极’牌匾,这才低下头开始做卷子。

    殿试之前的复试同样在保和殿进行,那次是考官们又出了一套题,由这些被选中参加殿试的人进行。高庞就没有上次幸运,有一道题引用的四书内容记不太清楚。本以为会被刷掉,却没成想自己还是通过了复试。

    真正的殿试就考四书五经,而是考策论。看完长达几百字的题目内容,高庞觉得有点麻烦。此策论题目明显引用了两位大臣在讨伐霍崇时的奏折。看行文内容颇为乐观,高庞回想自己听到的大汉军队战史,有可能是两位前山东巡抚李树德与谢赐履那次。

    回想了他们的失败过程,高庞开始寻找策论基础,就是讨伐为何会失败的内在逻辑。

    霍崇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高庞让自己先将这个基本点卡住,联系了从李树德谢赐履之败到现在的一众变化。在稿纸上做了几次逻辑关系模型之后,高庞找到了一个点。随即写下‘维齐非齐’四字。又刷刷点点写下‘分均则不偏,势齐则不一,众齐则不使。’

    有了基本论点和内在逻辑,高庞就开始做策论。

    殿试是从早上开始,一直考到黄昏。考生们可以用桌上的碗喝水,可以在太监监视下上厕所,却没有饭吃。要么饿晕被抬出保和殿,要么写完之后走出保和殿。二选一。

    高庞早上吃饱了饭,此时刷刷点点写到了中午才写完草稿,已经写了三千字。

    放下笔,喝口水,高庞回想起半山先生所说的殿试要点。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2000字左右,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从某种角度来看,书法往往比文章重要。

    对着自己所写内容再进行逻辑梳理,高庞把很多明显是发散的思维删除,整理之后开始誊写。到了夕阳西下之时,一篇策论总算是写完。

    高庞此时只觉得大大怀疑自己的逻辑是不是弄错了,又感觉身上发虚。便知道自己是饿的有些虚脱。在霍崇那边对这样的状态做过详细讲述,身体越是虚弱,就越是疑神疑鬼,胡思乱想。

    既然此时自己已经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做思考。高庞知道自己的上限仅此而已,检查完没有错别字,随即交卷。

    此时殿试内已经走了一半人,剩下的人个个眉头紧皱,看起来颇为吃力。

    既然是殿试,主考官其实是弘昼。高高坐在宝座上,弘昼也没有闲着。太监们不断递上奏折,他就在上面批示公文。批不下去的时候就俯视下面的考试们,用以转换心情。

    弘昼知道,面前这帮人都将是自己的重要助力。此次恩科首先要确定那些满人中的名门要献上忠诚,如果他们不忠于弘昼,就会忠于弘昼的八叔。

    弘昼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八叔,好歹都有各自理念,并且愿意为这理念不惜一切。却有不少骑墙的投机者们却是要利用这场满人的内战捞取他们自己好处,这些骑墙派甚至比投奔弘昼八叔的那帮人更可恶。

    眼前这帮人虽然是投奔弘昼的,可不知道他们家里会不会有人两边下注。若是有这样的,那是非得逮住一个就要严惩一个!

    带着这样的心情,弘昼也饿了一天。等日暮时分,最后一名考生交了卷子。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第二天还没天亮,八名读卷官就到位。按照规矩,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x”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

    最后进来的阅卷官乃是老十三,其他七人见到老十三进来,立刻起身问安,“王爷。”

    老十三摆摆手,“此次恩科事关重大,今日要辛苦各位。”

    “王爷才是辛苦。”

    以前的科举不过殿试四五十人,此次足足百人。阅卷官们忙活了三天,才算忙完。

    按照旗人不列鼎甲的规矩,前三甲都是汉人。得○最多的汉人只有四名,弘昼的工作就轻松的多。

    看到高庞的卷子,弘昼当即看了进去。高庞这篇策论中的论述核心来自《尚书》中的维齐非齐。即强调等级制度在指挥运营中的重要性,进而引申到当今满清必须建立起一个皇权独裁制度。只有确立皇权绝对,方能调动所有力量应对外部挑战。

    弘昼将这份两千字的策论连看几遍都不忍放下。等强行按捺心情,拿起其他三份策论。虽然不至于言之无物,却远没有高庞的文章般让弘昼认同。

    没什么好说,弘昼稍加思考,提笔写下御批。

    京城的消息是如此之灵通,镇江前去京城赶考的举人们还没回到镇江。就已经有人敲响了半山先生的大门。仆人见到是镇江知府衙门的人,连忙引他们进来。

    等到了半山先生书斋前,仆人已经忍不住高声喊道:“先生!恭喜先生。先生的学生高庞被皇上钦点为一甲状元啦!”

第244章 京城的反击(三)

    听闻高庞考上了状元,陈铭泰书房的门开了,他从屋内走了出来。知府的师爷见到陈铭泰竟然没有丝毫欢喜,神色间除了惊讶,甚至有些迷惑。

    不过师爷是来办事,连忙说道:“恭喜陈先生。高老爷被点状元,作为高状元的授业恩师,知府大人想请陈先生赴宴。”

    “可有试卷?”陈铭泰问道。仿佛高庞被点状元和他毫不相干。

    “有!有!状元公的文章写得可是不一般!”师爷连忙从怀里掏出抄来的试卷。

    陈铭泰拿起就看,两千字的文章片刻就读完。看完之后,陈铭泰迷惑讶异更甚。停了好一阵后竟然说道:“请回去禀报知府。我最近身体不好,还请再等一阵子。”

    师爷惊了。陈铭泰本身就是知名学者,有举人功名。只要陈铭泰没什么罪行,便是不见知府大人,知府也没办法。但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想象之外,身为状元公的授业恩师,居然丝毫不高兴。这已经到了说不过去的地步。

    然而陈铭泰开口送客,师爷无奈,只能带着满腹不解离开了陈铭泰家。

    晚饭时候,陈夫人看出丈夫心情极为低落。偷偷对女儿努努嘴。陈小姐仿佛没看到一样,等晚上父亲再去书房枯坐,陈小姐沏了壶茶,准备了点干果点心,端到了父亲的书房。

    与想象中不同,陈铭泰竟然还是坐在椅子上,闭上眼仿佛老僧入定。陈小姐就拉住父亲的手臂,“爹。你为何不高兴?难道高师兄考上状元不是高兴事么?”

    “高庞若是考上进士,同进士,我会高兴。便是靠了探花榜眼,我也不会这般。却没想到高庞竟然考上了状元。”

    陈小姐完全搞不明白,只是觉得父亲是真不高兴。她倒上茶,送到陈铭泰手前,“爹,这可就奇怪了。高师兄如此不入你法眼?”

    “你个女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不高兴。难道高师兄得罪过爹爹?”

    陈铭泰心中郁闷,又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倾诉。此时也不管女儿明白不明白,陈铭泰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觉得人可否赤身**行走世间?”

    听了父亲的问题,陈小姐莫名就一阵脸红。随即果断答道:“不可。”

    “当然不可。出门需要衣冠,做人就要在这本心之外套上东西,到底能套上什么,就是学习。”

    陈小姐还是听不明白。却点点头,好像听明白了的样子。

    “最好的莫过于以德行覆盖全身,是为浩然正气。想做到如此可不容易。退而求其次,便以术覆盖之。是为经世之学。”

    这下陈小姐反倒明白了,她试探着接过父亲的话头,“爹,这些正是读书学习所求吧?”

    “浩然正气,经世之学,学不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状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点,高庞若是草包一个,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点中他。”

    陈小姐想了想,不解的问:“高师兄学到了什么?”

    “唉……,一年前其他几位先生都觉得高庞本末倒置,狂妄自大。都觉得要将他逐出门墙才好。我责备他,是想让高庞明白,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没想到高庞却出去游历。不知他到底有何等奇遇,竟在术上突飞猛进。”

    “术不是经世之学么?”陈小姐小心的试探。

    “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奸恶之辈所有之术,堪比经世之学。可那能与经世之学相提并论么?你看这文章!”

    陈小姐自幼跟着父亲读书,虽然不为奔着考功名而去,却也是能读懂些东西。拿过高庞的策论读了一遍,陈小姐疑惑的对继续闭着双眼冥想的陈铭泰说道:“爹。这文章虽然读不太懂,好像说的有理。”

    “不是有理,乃是极有道理。”陈铭泰睁开眼睛,在灯火下,他双目明亮,看上去甚至是熠熠生辉。

    拿过策论,陈铭泰却没再看一眼,“高庞一年多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想。此策论所写,皆是他所厌恶之事。他回来之后,我看他文章,觉得他长进了。不再自以为是。却没想到高庞竟然在术上突飞猛进。”

    陈小姐听得莫名其妙,只能按照自己的感觉去考虑。片刻后陈小姐神色也变化许多,“爹是说,高师兄所写的都是违心之论?”

    “你小看他啦。高庞用的乃是术!刚看这卷子,我还不敢确信。此时我才确信,现在高庞所说所写与他想什么毫无关系。此时朝廷想看什么高庞就写什么,想听什么,高庞就说什么。若非我教了高庞这么久,也不敢做此断言!”

    陈小姐不禁打了个寒颤。若父亲陈铭泰所说的没错,现在的高庞乃是一个用‘术’完全包裹的人。由于高庞学到的‘术’太强,以至于根本看不到被术包裹的高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想想这样的存在,陈小姐就感到莫名的畏惧。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小姐就听父亲陈铭泰苦笑着说道:“这是命!日后我等受他连累,都是命。这只怪我,若是真的惜才,就该将高庞带到身边,每日里耳提面命。若是觉得高庞心术不正,就该早早将他逐出门墙,恩断义绝。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将来遇到什么,都是命。”

    陈小姐被父亲的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虽然还是不明白高庞到底做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然而父亲的话里那种不祥的感觉,令陈小姐心中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

    “阿嚏!”此时的高庞正在返回镇江的道路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如果可以的话,高庞并不想回镇江。然而没办法,非得回去不可。状元和进士们都要荣归故里,在户籍所在地,参加当地官府的‘夸官’游行。

    夸官的进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前面有衙役鸣锣开道,左右有衙役簇拥。在主要道路上往来行走,供当地百姓仰望赞叹。

    揉了揉鼻子,高庞闭上眼就回想起自己在棋盘街大道上与榜眼探花一起游街夸官。

    天街夸官已经很荣耀,却还有比这份荣耀更高的荣耀。当满清皇帝弘昼宣布一甲三名的名单,承认高庞乃是满清坤隆元年恩科状元。高庞等一甲三人出门之时,紫禁城为皇帝才打开的大门,为高庞等人洞开。

    霍崇杀雍正的时候攻入过圆明园,那里的大门是被霍崇强行打开。现在紫禁城的大门是由满清皇帝下令向师从反贼首领的反贼打开。有比这更滑稽的么?

    坐在夜色中停泊在运河上的船头,高庞刚叹了口气。就听到旁边岸上有人喊道:“请问,床上的可是高兄弟。”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高庞一愣。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岸边,对着官船船头继续喊道:“可是高兄弟么?”

    听到有人操着河北口音这么大呼小叫的直呼高庞名讳,船上的差役怒了,跳到岸上就对着此人骂道:“哪里来的泼才,这么晚了竟然大呼小叫。惊扰到状元公,你可担待的起。”

    高庞连忙也上了岸,对差役说道:“几位大哥,这人乃是我的故交。没想到竟再次相遇。”

    听高庞这么讲,差役们也不再说什么。

    黑暗中,就见雷虎脸上都是促狭的笑容,“光听闻高兄弟前去京城赶考,却没想到高兄弟竟然高中状元。状元公,俺这里有礼了。”

    差役见高庞与雷虎手拉手十分亲近,就回到船上。高庞低声问道:“是先生派你来?”

    “是先生派我来,却不是来见你。俺只是听说你中了状元,就来看看。”雷虎说完才问道:“状元公,你可是要去朝廷做官?”

    高庞觉得雷虎的话里完全不怀好意,心中虽然不安,却意外觉得自己竟然不怕。反倒轻笑一声,“若是去朝廷做官,我就不回镇江了。”

    雷虎看自己的威胁对高庞完全没用,又不能真的对高庞做些什么,只能问道:“为何不现在回去。”

    “我好歹有那么多先生在镇江,又有家人。这半道不见了,只怕会被人关注。就是走,也到了镇江再走。那时候没人会想到我会去山东。”

    “哼!但愿你不要诓俺。”

    “你来的倒是真好。派人到镇江接我。”高庞反过来对雷虎提出的要求。

    两人商议了个出逃的路线,这才热情的互相道别,各自回去。

    高庞回到船舱中,只觉得自己的变化真超出想象。若是以前遇到这等事,难免要心中不安。此时虽然知道会不安,却心静如水。曾经天大的事情此时也不过是个事罢了。甚至连大事都未必算得上。

    三月初二,恩科状元高庞在镇江到扬州江面上‘突然落水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稍稍引发了点京城内的惊愕。

    不过高庞只是个汉人,这件事就让镇江府那边头痛去吧。此时朝廷最重要的是对逆贼霍崇发动新一轮进攻。

    主帅是在云贵改土归流中表现极为出色的鄂尔泰,副将是戴罪立功的岳钟琪。不管外面如何评价,这是朝廷内认为现在能拿出手的最佳将帅组合。

第245章 京城的反击(四)

    “恭喜大人出任河南总督。”岳钟琪向鄂尔泰道喜。

    今年算是五十二岁的鄂尔泰听到后报以苦笑,“岳公,河南位于天下之中,若是连河南都大乱,天下定然是乱成一锅粥。你觉得任命河南总督是好事?”

    岳钟琪并不觉得这话是什么恶意。现在他与鄂尔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歼灭霍崇,两人一同升官封爵。要么被霍崇歼灭,两人一起丧命。

    甚至不用被霍崇歼灭,只要再败给霍崇。不死于军前,也会死于国法。

    既然鄂尔泰脑子如此清楚,岳钟琪也说了实话,“怡亲王派来的人就要到了。我等该如何讲?”

    鄂尔泰神色刚毅,“我世受皇恩,当说实话。走,接人去。”

    朝廷那边来的人却是两人的老熟人傅尔丹,傅尔丹乃是雍正的侍卫,极信赖之人。鄂尔泰乃是雍正提拔,对傅尔丹一直熟悉。岳钟琪在济南城外战败之后,又是傅尔丹接掌人马,随即在反攻中又败给了霍崇。

    面对如此微妙的缘分,鄂尔泰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我在云贵改土归流,见识了不少事情。觉得霍崇这坐寇与那些土司竟然大大不同……”

    傅尔丹听到这话就来了兴趣,连忙说道:“此次朝廷派我来。出京之前,怡亲王反复交代,知青两位大人说实话。霍崇如此凶恶,非得大伙同心协力不可。”

    三位高官都知道不能再任由霍崇做大。尤其是鄂尔泰与岳钟琪都打过许多仗,很清楚霍崇虽然没有四处流窜的原因不是霍崇沐猴而冠,在山东享受这些胜利。从各方来的情报看,霍崇正在一步步吃下山东各地,建立起稳定的政权。

    傅尔丹来之前在老十三那边聊了一个多时辰,听两人说的与老十三说的差不多,心中颇为高兴。

    岳钟琪与鄂尔泰都认为,当下必须与霍崇死战。但是以二十万人马作战的胜算不大,便是打赢,也只是惨胜。甚至收拾不了残局。若是想赢,起码得三十万人马,若是四十万,大概就有很高的胜算。

    傅尔丹摇摇头,“我与霍崇打过,知道此贼凶恶。四十万人的确能大胜。只是调动四十万大军,一年打下来就得一亿两银子。朝廷真的没这么多钱。两位大人,难道不能稳扎稳打么?”

    鄂尔泰与岳钟琪对视一眼,岳钟琪低下头,鄂尔泰答道:“用兵飘逸,作战扎实。”说完这八个字,鄂尔泰也闭上嘴一言不发。

    傅尔丹用力咬了咬嘴唇,这八字评语是年羹尧死前对霍崇的评价。最初被当成年羹尧死前想通过养寇自重活命的把戏。

    然而随着霍崇的崛起,这个评价越来越被认同。雍正在世的时候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杀了年羹尧。

    “朝廷已经有了决断。真无法增兵。再说,已经给两位送来了千余门火炮,数万支火枪,难道两位竟然还没信心?”

    傅尔丹说的也是实话。这些新的火枪火炮都送到军中,现在二十万清军可谓火器满营。以这等火器,便是打准噶尔都该有胜算。不过鄂尔泰与岳钟琪却感受不到这样的自信。

    不过话说到这里,看来也仅止于此。鄂尔泰作为河南总督,此次讨伐军的大帅,他把心一横,“请回去禀报朝廷,我等就与霍崇一个换一个,拼光而已!”

    见这两人明白了现状,傅尔丹劝道:“两位大人,霍崇就是贼寇。贼寇不过是凭借一时悍勇。只要遭遇挫折,失了悍勇。这仗就打不下去……”

    三月十五日,济南城附近驻扎的三万清军开始拔营起寨,沿着小清河布下营寨。不管是小清河上的槽帮还是沿途路上的店家,都有不少是霍崇这边的人。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围观热闹,一样的做点可靠的小生意,从中赚点小钱。同时将所有的收集到的情报送到临淄。

    送到霍崇这边的不仅仅有北边来的消息,包括西边运河一带,南边的鲁南地区,都有清军开始行动的迹象。大致看起来,清军搞了个貌似五路伐齐的战略。

    “放开大路,让他们进来。”大汉兵部参谋长雷虎讲述着司令部的战略计划。

    大汉军队原本有两万人,一个营大概五百人,公拥有四十个营。此时扩军到五万,有了八十一个步兵营,共四万步兵。炮兵,工兵,海军,都作为兵部直接指挥的兵种部队。

    与会的是二十七位团长,以及各兵种的指挥官。由于兵力扩大,部队组织结构上出现了团级。一个团三个营,再配合一个工兵连,一个炮兵连,一个辎重连。还有直属团部的侦察排。

    团长们大多光听到‘放开大路,让他们进来’,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连这些都听不懂的话,当不上团长。

    雷虎继续说道:“柿子捡软的捏,一个一个吃掉。这就是咱们此次战略。”

    “报告参谋长!俺有问题!”

    “胡团长,你可以提问。”

    “参谋长,若是把清军吓跑了怎么办?”六团团长胡悦自信的提问。

    “俺觉得清军没这么胆小。若是先打强的,会把弱的吓跑。若是先打弱的,强的只怕不会逃。”

    “参谋长。俺审问过不少清军,清军当兵的啥都不知道。上头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那帮清军当军官的,也只是听上头的。真的大官,才能做个判断。俺把被抓的大官都给问了个遍,他们说他们都没打仗的时候自己最强,听说其他人打了败仗,就觉得自己没有被歼灭的队伍强。那些队伍被歼灭,他们都觉得咱们要抽出兵力对付他们。就怕了,想跑。”

    听胡悦长篇大论的说了这么多,雷虎大大不高兴起来,“胡说,你说的这些和审问的那帮人交上来的报告可不一样。”

    “参谋长,俺是最近带着酒去的。那帮人关了这么久,都疲了。只要能舒服点,你问啥,他们就说啥。之前说的那些,是他们不想死,故意的。”

    雷虎翻了翻眼,一时想爆发。却不知道是该对胡说爆发,还是该对负责审问情报的人爆发。

    结果雷虎还没说出话,负责审问的人已经起身怒道:“你胡说什么?”

    不等吵起架,霍崇站起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大家都别急。再调查审问一次不就知道了。”

第77章 入长沙(九)

    元军的重骑兵开始冲阵之时,元军的步阵也没有闲着。重骑兵速度并不快,元军步兵跟在铁甲连环马后面也向前。或许是忌惮明军的弩箭,步军并没有过度靠前。

    将枪托牢牢顶在肩头,章无忌歪着头瞄准了一下,又正过脑袋。转头对曾叔叔说道:“曾叔叔,先打中间的几个。打出中间一片”空地,让大伙有地方避让。

    “好。给大伙留出避让的空地。”曾叔叔爽快的答道。

    “一会儿你往左边走,还是我往左走?”

    这个空间移动问题就让曾叔叔花费了点时间思考,这才答道:“我往左。”

    听到回答,章无忌收起铜管步枪,从曾叔叔左边走到曾叔叔右边。站定后,章无忌瞄准了正前方稳稳当当逼近的三匹铁甲连环马中间那一匹的骑手扣动了扳机。

    呯的一声枪响。由曾叔叔妙手打造的铅芯覆铜弹头从四条来复线的铜枪管中旋转而出,在枪管内来复线的气动引导下,锥形弹头自身轴线为中心旋转起来。

    即便脱离枪管,持续的快速旋转依旧确保弹头沿着射击方向继续前进,转瞬抵达了铁甲连环马中间那位骑士胸前。强大的动能以及旋转的尖端顷刻突破铁甲马的鱼鳞甲,连带着被击破的鳞甲锁片一起钻入骑士胸腹交界处,开始疯狂切割骑士的内脏。

    这份动能推的骑士身体向后仰,若非是骑士双腿被铁链牢牢固定在马匹的铁甲上,他就会直接翻落马下。便是如此,内脏已经被搅碎了相当一部分的骑士如同一个坏掉的木偶般,身体向后仰着。再没有驾驭马匹的能力。

    章无忌正在看效果,就听身边呯的一声,曾叔叔开了一枪。然而对面的重甲骑兵无一人落马。

    “曾叔叔,咱们不打人。打马!”章无忌边说边将枪塞给左边的卫兵,从右边的卫兵手里接过一支装好了子弹的步枪。

    被章无忌击中的铁甲马两边的骑士眼看中间的骑士被莫名伤到,眼见要落马。就见他们在马鞍附近拉动了什么。片刻后,连接三匹马之间的三条铁链中就有一条脱落了一端。

    枪声响起,左边的马匹猛然一震,随即停下向前的脚步,想人立起来。然而马匹身上的铁甲太重了,而蒙古马又不是体格巨大的马匹,力量不足。再停顿片刻,马匹连着骑士一起软软倒地。直接将失去骑士驾驭的中间那批马一起连带着拽到。

    在章无忌身后,刚夺取一级首功的陈再兴看着章无忌立于阵头,用奇妙又充满异样美感的武器远距离击杀冲过来的元军重骑兵。

    陈再兴是杨复兴的弟子,倒是听说过章无忌拥有一件奇妙的法器,叫做掌心雷。据说是一件只用窝在手中就可以随意击杀敌人的法宝。

    此时眼见章无忌手中的家伙,和师父杨再兴的描述完全不同。然而陈再兴并没有失望,这宝贝的威力比师父描述的更强大。,

    就在此时,目力极好的陈再兴就见另一组铁甲马中间那匹的马头位置护甲凹进去一块。这次马匹连挣扎都没有,直挺挺向前扑倒。连带着其他马匹也被铁链拽倒。骑士们被固定在铁甲马上,根本无法脱离。马匹一倒,骑士就如个铁皮罐头般连带着马匹一起摔在地上。

    陈再兴忍不住欢呼起来,在他呼喊的同时,明军这边也一起发出欢呼声。陈再兴这才确定,铁甲连环马不仅仅是对他自己,而是让所有战场上的明军都感到沉重的压力。

    见到射击马匹才能起效的诀窍,章无忌与曾叔叔接连开火。有过大量系统体术训练的张无忌基本能做到一枪一个,曾叔叔大概是两枪一个。

    便是如此,一匹马倒地,就是三匹马一起失效。正如章无忌战前所期待的,铁甲马阵中央部分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跟在铁甲马后面的元军步兵们眼见铁甲马竟然在这么远距离上被接连放倒,失去作战能力。元军步兵们也不敢再紧紧跟随。片刻后,就建在一些停下脚步的元军步兵被驱赶这冲倒地的铁甲连环马旁边,试图帮助马匹和骑士们站起来。

    章无忌已经将指挥权暂时交给了荆普命,眼见敌人最强的战斗力已经被挡住,荆普命立刻下令各队弩手以倒下的铁甲连环马位置为目标中心开始射击。一轮轮箭雨射去,集结在一起的元军步兵纷纷中箭。那些步军眼看挡不住,转身就逃。

    章无忌此时已经与曾叔叔之间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六十匹铁甲连环马组成了二十队,章无忌与曾叔叔站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人分半边,各占十队。此时章无忌眼前已经只剩下三组。

    就在章无忌瞄准之时,就见铁甲连环马之间的铁链竟然掉落。得到了自由行动机会,元军重骑兵的骑士竟然圈转马头,扭头就逃。

    放下枪,看向曾叔叔那边。或许是曾叔叔的射击水平太烂,他那半边有更多逃回去的蒙古重骑兵。

    眼见蒙古阵列中的步军已经随着逃回去重骑兵一起往回退,章无忌命道:“擂鼓!进军!”

    明军眼见最大威胁已经消除,还是由明军总帅亲自消除。全军上下士气大振,之前单挑时候被连斩两将带来的那点颓废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步点鼓声响起,一个个军阵意气风发的向着蒙古军退下的方向进发。

    章无忌回到指挥位置,荆普命立刻交出指挥权。就在此时,只听前面杀声大作。抬头看去,战场上的变化令章无忌有些意外。

    一直试图用弓箭和骑兵对明军进行攻击的元军,竟然在元军重骑兵倒地的外围开始与明军步军进行了阵列交战。

    明军当即与蒙古军开始交战,章无忌觉得这仗大概是赢了,忍不住笑道:“这帮鞑子是疯了么?这时候还敢和咱们打。”

    话音放落,留在中军的将校们也都笑起来。不管是方阵对战还是队列交战,明军从未尝过败果。元军最强的战力铁甲连环马都被击破,剩下的步兵与明军作战,不过是垂死挣扎。

    曾叔叔是极少上阵的,即便来前线,也是只想亲眼看看他所领导的工部制造出的兵器实际作战效果如何。

    见大家都这么高兴,曾叔叔凑趣的说道:“哈哈,鞑子想赢,除非这些鞑子还能再令逃走的重骑兵回来再冲一次阵。”

    话音放落,曾叔叔就见章无忌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其他将校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就在此时,就见明军左翼有了些混乱。隐约间,就见一些全身披甲的骑兵再次出现在明军左翼。正如曾叔叔所说,元军的铁甲连环马在这样的绝境中居然没有放弃,他们又来了!

第247章 京城的反击(六)

    从霍崇这里出来,雷虎与胡悦两人走到院子外,你看我,我瞅你。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不对劲。最后雷虎展现出了大度,“到旁边抽根烟。”

    “好。”胡悦边走,边摸出烟递给雷虎。

    坐在小花园里,雷虎问:“你咋想起弄那个?不是因为俺做的计划吧?”

    “一言难尽。三个营长,我觉得他们前言不搭后语。说是他们咋这样,政委说是不是他们变了。后来也不知道咋的,就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怼咣起来。拿了那帮俘虏当个实验,突然发现都督说咧对,真是抛开现实谈人性,就是没人性。”

    雷虎有过类似的经历,这么一听觉得明白了。忍不住吐苦水,“现在都是觉得营长不好找,不过都督说这个得教。干脆都把营长拉去让都督上课吧。”

    “估计得有人上吊。”

    胡悦说完,雷虎哈哈大笑,那点芥蒂烟消云散。

    笑完,雷虎满是兴趣的问:“你觉得那帮满清的军官怎么想?”

    “不知道。他们反正和咱们不一样。”胡悦说完,突然想起了个人,“高庞肯定懂!”

    雷虎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他,找他去。”

    高庞正在读这段时间以来的土改文件,正思考间,雷虎和胡悦闯进屋子,开口就问道:“状元公,当官的咋想,你熟。说来听听。”

    “啊?咋问这个?”高庞倒是乐得找点事转移一下情绪。听完两人如此尖锐的问题,高庞更来了兴趣,用手指头点了点文件,高庞笑道:“问得好!我刚了这些,有点心得。所谓满清当官的怎么想,大概就是两个要点。求结果,靠欺负人来逼人卖命!”

    雷虎原本是想笑笑刁难一下高庞。这家伙考上状元,在山东本地出身的人眼中,高庞的地位一路飞窜,仅次于霍崇。几乎比肩钱清了。

    大家都知道钱清是霍崇的大徒弟,那是真真正正霍崇的养女。这是真亲。若没有这份关系,大概钱清都要排到高庞之后了。没想到高庞还真的讲出了个说法,看胡悦一脸认真的听,同为读书人的雷虎心里面有点不爽。

    高庞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兴奋的按照自己想法讲下去,“咱们打仗,人命就是人命。满清的军官,他们想的就是自己能靠打胜仗得到啥。”

    胡悦感觉有些不清楚,“咱们不也是靠打胜仗才能安定下来么?”

    “咱们打胜仗,是大家一块从这里头得到啥。咱们这些人只是被委任以工作,承担起工作来。这份差事不好做,咱们觉得自己行,咱们也愿意做。”

    听高庞讲的如此高大上,胡悦连连点头。

    “满清军官们打胜仗,是为了从满清皇帝那里得到赏赐。满清皇帝得到胜仗后干什么?继续欺压百姓,和士绅一起祸害百姓。所以,我才说,满清那边是靠欺负人的制度,逼着人给他们卖命!满清用军户,这些人直接从满清皇帝这里领饷。当不了军户,就得饿死。只能给满清皇帝卖命。所以这些人格外想赢,当官的最怕不是死多少人,而是输。只要让他们觉得能赢,他们什么都敢干。只要让他们觉得能避开惩罚,他们什么都愿意。”

    “高状元。你说的有理,可具体咋办?”胡悦不解的问。

    “我不懂打仗。怎么看着是赢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一定要问我,我只能说,看着能赢,就是有一个赢的逻辑。譬如,若是某个地方被他们占住,他们就觉得赢了。他们就会去占那个地方。设下伏兵,他们去了,就被围住杀了。又或者是围点打援,攻敌之必救。总之,他们就是想赢怕输。因为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满清皇上。”

    雷虎听到这里,已经有了想法。也不想让高庞继续表现,雷虎就叫上胡悦,“胡说,咱们出来这么久,那么多人都等着咱们呢。先回去。”

    胡悦一想事情的确如此,只能向高庞告辞。

    三月十五,清军的先头部队全部出动。霍崇占领的地区是由不那么高的山区形成的一个东西向与南北向山脉围住的山东中部,清军分成了五路,一路从济南出发。一路逼近梁山,做出夺回梁山的姿态。

    一路位于山东南部。此时的黄河并未北归,沿着河南南下,流经徐州地区,向东入海。有一路清军就以徐州为出发点。

    还有两路就是在徐州西,雷虎经过一番研究,拿出了全新的方案。看得出,介绍这个方案的时候,雷虎十分不安。

    在这个计划中,大汉军队并不内线作战,而是兵出济宁。

    光是这个名字就十分有趣,济宁。可以理解为,这个地方牵动了整个地区的安宁。

    实际上也是如此,济宁乃是清代运河上重要城市之一,而且位于运河东岸。一旦占据济宁,不仅满清的所谓防线就被拦腰斩断。更意味着满清的运河漕运立刻断绝。

    同时,夺取济宁也意味着攻敌必救。满清一定会调动人马前来救助,有可能与满清爆发平原地区的决战。

    雷虎心中十分不安,“诸位,清军吃过大亏,知道咱们野战厉害。清军主帅鄂尔泰与副将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不会轻易有动静。参谋部这次的计划,就是攻敌必救。”

    有人问道:“主力走了,山东不是唱空城计了么?”

    “山东会留下两万人。防住北边和南边。”

    “能来行么?”有别的团长提出了疑问。

    雷虎很想大声说没问题。可话到嘴边,他还是不敢做出这么巨大的决定。北边济南有三四万清军,徐州那边估计有差不多的清军。真的是这七八万清军不顾一切的杀进来,两万汉军真不好说。

    “定然没问题。”霍崇开口了,“依托民兵,县大队。一定没问题。此次土改的成果比我想的要好,看着是两万对八万,其实是八十万对八万。山东本地一定能赢!”

    清军的讨伐军指挥部设在了聊城。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多么出名,却正好在整条战线中部。鄂尔泰与岳钟琪都觉得这个地方方便指挥。

    被雷虎成为老成持重的两位满清大员都不认为五路讨伐是个好办法,历史上分散兵力的从来没啥好结果。尤其是十万大军正面与霍崇作战照样被打崩,分散兵力就显得更傻。

    两人计划里是想用五路人马威胁霍崇,让霍崇乱了心思。不管霍崇攻击哪一路,其他各路都会继续行动,给霍崇持续压力。

    如果霍崇分散兵力,同时攻击五路清军或者两三路清军。清军五路先头部队就先拖住霍崇,同时集结大军向某一路发动突击。以绝对优势兵力歼灭霍崇一路人马。

    到了三月底,各路人马都来禀报,说是正面发现霍崇人马。然而霍崇的人马却只是对峙与骚扰,并没有发动大战。

    鄂尔泰心中虽然着急,却知道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到了四月初,山东各地士绅的投名状送到了聊城。鄂尔泰这才放下心,对岳钟琪笑道:“岳兄,看来塞楞额也得分一份功劳呢!”

    哼!岳钟琪埋头看信,只是用哼来表示了某种微妙的态度。

    清军这边也有地图,还有不少山东出身的官员与逃出霍崇残暴统治的士绅们相助,山东地理对清军无比清楚。岳钟琪看完了大部分信件,觉得对霍崇的行动有了个大概了解。

    此时的清军是军户制度。八旗自然不用说,绿营也是军户制度。与之对应的,信件中都谈及了霍崇在整个山东各村各乡都‘征发刁民,搜拢无地佃户’。思索片刻,岳钟琪问鄂尔泰,“总督,你在西南改土归流,那边的蛮子能打么?”

    “不能打。”

    “你觉得霍崇手下征发的这些穷鬼们比蛮子如何?”

    鄂尔泰从没这么比对过,想了好一阵才答道:“我等要担心的不是霍崇的亲兵么?”

    回想起自己与霍崇正面对战的印象,岳钟琪不觉得自己看到有哪些是亲兵。论凶恶,那上万人马应该一样的凶恶。岳钟琪叹道:“我等须得尽快与霍崇交战。若是让霍崇再练兵,一定会出事。”

    有过两日,终于来了消息。霍崇这边人马从沂蒙山突然杀出,直奔临沂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两位老成持重的满清将令都下令赶紧打探消息,到底有多少人马。

    关于霍崇人马的准确消息很快就到了,临沂知州发来了一封算是绝命书的书信。上面说霍崇势大,加上临沂之前就被霍崇攻破过一次,根本防御不了。此次前来的霍崇人马得有三四万之多,完全看不清楚。知州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只求赶紧救援。

    “救不了!”鄂尔泰叹道。

    既然有现在的河南总督发话,岳钟琪也觉得面前这位五十来岁的兄弟还挺仗义。至少没把无法救援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事情果然如此。两天后,临沂陷落,官员全部落入霍崇之手的消息就传到了聊城。

    但是再过两日,霍崇军竟然没有停留,从临沂出发,直奔济宁的消息吓到了鄂尔泰。

第248章 京城的反击(七)

    费县。知县坐在县衙门中,浑身不自主的瑟瑟发抖。自从得知霍崇带兵进京杀了皇上雍正之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天,霍崇的人马不会放过他们一度退出的临沂。然而霍崇的人马直奔费县的时候,知县还是瑟瑟发抖。

    “老爷,我告辞了。”师爷恭恭敬敬给知县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知县很想大骂师爷不肯留下来一起死。嘴唇动了动,还是没骂出口。师爷只是知县雇来的,并非官府的人。得知了霍崇军前往临沂西北的费县而来,费县衙门中的差役和吏员统统跑了个精光。

    那些吃朝廷俸禄的人尚且跑了,没俸禄可拿的师爷还留到现在呢。

    师爷走了好一阵,知县依旧坐在县衙里。当外头响起脚步声之时,知县觉得或许是师爷或者吏员衙役什么的赶回来拖着知县走。如果有人强拖的话,知县觉得自己不会反抗。

    一群穿着奇怪对襟衣服从门外冲进来,为首的打量知县片刻,喊道:“带走!”

    几个人上来将知县捆好,拖了出去。

    鄂尔泰并不相信山东地方官府能扛得住霍崇进攻,早早在各个县城放了探马。

    此时宛如收线,探马们一**的赶了回来。

    位于临沂西北的费县,无抵抗陷落。

    位于费县西边的平邑县抵抗了不到半日就陷落。

    位于平邑县西边的泗水县与费县一样,吏员衙役一哄而散,把知县留在县城里自生自灭。

    以霍崇军的行军路线,挡在济宁与平邑县之间,还有曲阜和泰安。

    “大人,当在哪里迎战。”岳钟琪问。

    鄂尔泰抬头看了看岳钟琪,不禁觉得这位老哥哥只是个武人而已。便说道:“岳兄,两地都要守住。”

    “分兵么?”岳钟琪眉头皱起,“大人,还不如把两地的人马调到济宁,与霍崇一战。再说……”岳钟琪迟疑了一下,“霍崇乃是坐寇,从未打到过这么远。何不令他们到运河这边作战。”

    “不守一下没办法向朝廷交代。”鄂尔泰答道。

    岳钟琪不吭声了。现在他还是戴罪之身,如果不能让朝廷看得过去,再次下狱不过是一道旨意。而且发话的乃是鄂尔泰,岳钟琪更不能反对。

    之后两天,岳钟琪以为鄂尔泰会派遣骑兵赶去协助泰安与曲阜,没想到鄂尔泰除了调动人马向济宁集结之外,竟然对那两地毫无动作。搞的岳钟琪更不明白了。

    四月初二,胡悦率领的六团撵着一小队满清骑兵直冲曲阜。已经好几次差点撵上,满清骑兵们拼死加快速度,才勉强甩开追兵。

    团参谋黄仁世气喘吁吁的劝道:“团长,都看到曲阜城墙。咱们等等炮兵吧。”

    胡悦想了想,下令部队降低行军速度。走了一段,喘匀了这口气,胡悦对参谋说道:“你知道孔家得罪过都督么?”

    “听说过。”

    “有……说,这次得和孔家把这件事谈开才行。”

    “是大姐要你为都督出气吧?”参谋黄仁世问。

    大汉政权高层大多都知道霍崇早年时候与孔家下面的人有过节,孔家甚至差点把霍崇逼死了。大汉政权身为山东人,对于孔家势力是颇有了解的。

    “干还是不干?”胡悦问。

    “都督还没说要收拾孔家。咱们还是别急。”

    胡悦摇摇头,“迟早的事。只要土改,孔家跑不了。孔家上下加一起,有的地比咱们都多。”

    参谋黄仁世皱着眉头不吭声。孔家上下并非单纯的衍圣公府,衍圣公府下就有巨大土地,然而孔家的土地更多。现在大汉政权的土地政策已经越来越明朗化,霍崇对于土地的理念培训了这么久,别说团级,连排长、班长都很清楚。

    孔家得罪过霍崇,这是真的。与这广大的土地相比,这件事简直是微不足道。

    然而这个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是能拿出来大大利用的切入点。

    “如果都督想趁着这次对孔家动手,怎么会让大姐说。”参谋黄仁世问。

    胡悦微微眯起眼睛,想了片刻,他赞道:“你不说,俺还真没这么想。你觉得咋办?”

    黄仁世嘬了下牙花子,“团长,咱们还是要听都督的。”

    胡悦觉得很对。大姐钱清发飙的话不过是骂一顿,顶多打两拳。被大姐这女拳师痛殴,顶多是**受伤。被都督拎去做思想教育,那就是精神折磨。两相比较,被打的遍体鳞伤才是可取之道。

    部队与炮兵汇合,直奔曲阜城。就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头有许多人。

    大汉部队叫阵人员拎着喇叭筒在城下喊道:“城头上的兄弟,恁要不是官兵,都赶紧下去。等俺们要攻城的时候,见人就杀。恁咧命都不值钱了?那帮官们和俺们打,那是拿了朝廷的钱。恁为啥要送死咧?活下去,搂住老婆睡,他不得劲么?活下去,带着孩儿出去玩,他不爽么?每天吃住饭,他不香么?非得装啥大蛋咧!恁爹娘生恁,不容易啊。养这么大,你还没孝敬恁爹娘,就为别人死了。恁傻了?”

    一众大喇叭哇哇在下头讲,城头上的曲阜知县听得瞠目结舌。下头的这帮反贼说着下里巴人的话,还这般大言不惭。

    手扶城头,知县对着下面大骂:“尔等逆贼!你们造反,不怕死么?”

    这骂声引发了下面普通人下里巴人出身的战士注意,有人看清了知县的官府,举起喇叭就骂:“恁娘了个jio,你个狗官,让人家给你送死陪葬。一会儿抓住你,把你蛋子挤出来。”

    知县还真没受过这样的辱骂,气的七窍生烟。然而一想自己之后可能的遭遇,只觉得胯下生出一股凉气。

    这帮人可是连皇上都敢杀。真的施展净身术……他们只怕真干得出来。

    惶恐不安之中,就听有人喊道:“俺喊完了。再给恁数二十个数,俺们就打了!”

    “二十!十九!……”

    倒数之中,大汉军队靠近城墙,火炮推近,火枪列阵。虎视眈眈瞄准了城头。

    “……三、二、一!”

    胡悦还是不想乱杀人。倒数结束,就对着墙头上方进行了齐射。

    密集的枪声如爆豆般响起,城头上一切声音都被这动机完全压制。

    一次排枪结束,就见城头上飘扬的大旗被打成了筛子。城头上众人看的呆若木鸡。就在这寂静中,随着木头折断的声音,破旗被打断的旗杆带着掉落在城头上。

    随着一声高喊:“娘耶!”有人随即发足狂奔,从城头逃下,逃往城内。

    其他人都看出汉军火器犀利,发声喊,跟着往下就逃。

    知县想逃,却见通往城下的甬道上挤满了人,竟然没有可去的机会。

    就在此时,大汉军队已经开始进发。

    十斤炮本就推到城门前,轰轰两炮,本就年久失修的县城大门就被轰倒。

    等大汉军队冲上城头,城上竟然只剩下瑟瑟发抖的知县。最先冲上去的乃是下头喊话的兄弟,见到知县就想起之前知县竟然敢骂人。上前抓住就把他推到城墙上,喝道:“方才是你骂人?”

    知县一个读书人,从小就因为考试优秀,是家里的希望。这考上进士之后只有他呵斥别人,哪里被大老粗如此对待过。魂飞魄散中突然就记起了对方吆喝着要给做个净身的事。只觉得裤裆里突然一股热流涌动,整个人几乎吓晕了。

    这边胡悦刚进城,就有人禀报,“团长,有群人去了衍圣公家。”

    胡悦赶紧前去,却见远远一队马匹逃窜而去。连忙问已经赶到的战士,发生了什么。

    有位排长赶紧喊道:“那帮骑马的把一些人托过墙,就跑了。”

    这下胡悦有些为难。山东人没有不知道衍圣公府就在山东,几千年来,这个家族从来没倒过。嘴上说着要给都督报仇,那也是说说。胡悦自己从来没想到过打进衍圣公府的事情。

    不能打进去,就只能以礼相待了。这边派人赶紧敲门,敲了老半天都没人回应。

    正想着是不是撞开大门,却见衍圣公府里头已经冒出滚滚黑烟。院子里头惊呼声不断。

    正面的偏门突然打开,有人冲了出来,当即被战士按倒在地。

    那人惊呼道:“救火啊!救火!”

    三天后,得知衍圣公府被烧了,鄂尔泰长长松了口气。之前傅尔丹带来的秘密消息中,十三爷就非常期待霍崇能够与衍圣公家爆发全面冲突。

    满清其实对衍圣公没啥感觉,但是天下读书人都拜孔子的牌位。一旦衍圣公家被烧,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觉得霍崇做的不对。

    现在衍圣公府被烧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啦,鄂尔泰尽量用悲痛的语气说道:“霍崇烧了衍圣公府,把此事告知天下。”

    镇江。陈铭泰府。恩科状元高庞过江时候不慎落水,踪迹全无,死于江中的消息让陈铭泰有悲有喜。

    悲的是,毕竟高庞是陈铭泰诸多弟子之一。也是陈铭泰唯一一个被点状元的弟子。难免有香火情。

    喜的自然是高庞这一死,陈铭泰再不会受高庞连累。反倒因为高庞这个状元公让陈铭泰得到了无数荣誉。

    陈铭泰专门对女儿有解释了一番,“倒也不是高庞得罪过我,也不是我训斥过他。考中状元是命,与我无关。一年前我几乎要将高庞扫地出门,并非高庞有什么不好,他德行不足,却仰仗聪明,以术行事。然而高庞此次回来,竟然大变。虽然德行依旧不足,术却大增。竟然能包裹其人。回想起来,我只是后悔,竟然没能帮得上他。”

    就在此时,知府请陈铭泰去,陈铭泰爽快的前往。然而一进知府衙门,就见一众举人都到齐了,在内院落座。外面院子里则是大量的秀才。

    见到德高望重的陈铭泰抵达,知府一脸悲恸,大声说道:“诸位,本官刚得到消息。霍崇那贼子攻入曲阜,烧了衍圣公府,杀了许多人。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听到这话,陈铭泰真的被吓到了。片刻后,已经有举人义愤填膺的站起身喊道:“霍崇这贼子,天下读书人和他不共戴天啊!”

    “不共戴天!”其他举人也跟着喊起来。

    消息很快就传到外面秀才群中,“不共戴天”的喊声从外园一阵阵传出。

    陈铭泰并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雍正乃是全体读书人的君,孔子就是全体读书人的祖宗。杀父弑君,霍崇连皇上都敢杀,烧个衍圣公府邸,干了全套,不奇怪。

    在群情激愤之中,知府号召秀才从军,举人们要组建团练,前去镇压霍崇。

    当即有不少已经泪流满面的秀才们喊着要从军,知府立刻让读书人自己写了投军的书信。

    那场面真有相对而泣,怒辫冲冠的悲壮。

    陈铭泰回到家的时候依旧气的脸色难看,将全家叫到一起,陈铭泰厉声命道:“从当下起,你等决不许出门。非我命令,不许见外面的任何人!”

    陈小姐不解的问道:“爹,你这是何意?”

    “为你们好!”陈铭泰不高兴的对女儿喝道。说完,他又对仆人们喝道:“尔等若是敢放人出去,敢为人通风,我若是知道,一定打死!你等跟了我这么久,可别说我在和你们说笑。”

    仆人们见陈铭泰动了真气,赶紧答应下来。

    不仅是镇江,整个江南都得知了霍崇火烧衍圣公府的事情。

    不仅是江南,满清将霍崇的恶性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告知全国各地。很快,全国各地都传来了士子们,尤其是秀才们请求从军,剿灭霍崇的奏折。

    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大惑不解,就前去询问老十三,“十三哥,这事怎么如此急切。那些读书的秀才当不了兵。你为何要这般?”

    老十三很无所谓的说道:“那些人便是打不了仗,总能被杀吧?”

    “啊?他们死了有什么好处?”

    “他们死了倒没什么,他们的亲友之中总是有要为他们报仇的。霍崇吆喝着要光复汉室,就是让这帮读书人听的。只要读书人在霍崇手里死的够多,自然没有读书人会信霍崇。还有,不少来自山东的书信都提到,霍崇搞什么耕者有其田,夺了无数士绅家的土地,分给了穷人。等霍崇杀一批读书人,我等正好将此事讲出去。呵呵,霍崇再喊什么都没用了!”

    老十四听完了老十三的话,还是觉得没搞明白老十三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老十三读书人从军,绝非是为了让读书人当军官。老十四最在的只有这点,一群读书的汉人若只是来送死,那就没问题了。

    送走了老十四,老十三又拿出鄂尔泰与岳钟琪送来的战报,再看几眼,神色又阴沉下来。

    霍崇军攻克了曲阜和泰安之后稍加修整,就从这山区出发,直奔济宁。

    之前半个月,鄂尔泰就通过好些渠道得知了霍崇派人要这么打。然而鄂尔泰很是怀疑,因为这么打,等于是先南下攻克临沂,再转向西北走丘陵地区进攻济宁。路线怪异不说,更有一个路途不易的难处。若是清军这么打,起码要一个半月。

    没想到霍崇部下半个月就做到了,真真可怕。

    而鄂尔泰与岳钟琪都建议,既然霍崇这么孤军深入,不如就将二十万清军分作三路。

    北路进攻临淄,南路进攻临沂。中路集结十二万大军,先让霍崇进攻济宁的精锐读过运河,将其挡在济宁城下。随即切断其后路,在济宁城聚而歼之。

    如果对手是别人,老十三早就答应了。

    老将毕竟是老将,这个计划因势利导,是完美无缺。霍崇分兵之后,后方空虚。加上有地方上的士绅做内应,可以让霍崇首尾难顾。

    应该说霍崇并非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先兵出临沂,就是堵住了官军北上的要道。

    但是这么一来,临淄的兵力更加空虚。济南的四万大军突然南下,胜算大大提高。

    至于霍崇派精锐进攻济宁,一过运河就等于是深陷重围。十二万人对付三万,本来应该是必死无疑。

    然而霍崇毕竟是霍崇。老十三不得不考虑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各路人马都在野战中被完全击溃。

    这两年,老十三反复考虑一件事。也与许多人商议过。那就是霍崇为何能这么厉害。

    大家现在已经有了共识。就如明末,清军攻城战未必就赢。但是只要与对手野战,对手必败无疑。这点上不管是明朝,李闯、南明,都是如此。

    现在局面反转,霍崇倒是渴望与清军野战。这就真的麻烦了。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十三知道必须在野战中歼灭霍崇。如果做不到,大清就真的完蛋了。当年大明是怎么玩蛋的,满清也会怎么玩蛋。

    想到此处。老十三狠狠心,让京营准备出动。包括北直隶的全部军队都要做好战斗准备。

    没理由让老八这么安生,对外就说是要对老八动手。等集结起来之后,再考虑是不是突然投入到对霍崇的战斗之中。反正,这次豁上命,也得干掉霍崇。

第249章 京城的反击(八)

    济南城内,山东巡抚宋晓生的师爷完全不在意自己东家悲愤的神色,“东家,你若不走,我只能告辞。”

    “连你也要走?”宋晓生一掌拍在桌上厚厚的公文上。哗啦一声,公文倒了,飘飘洒洒散落许多在地上。

    师爷本能的看了一眼,那些散开的文书上看得到‘告老还乡’‘父母病重’之类的词。收回目光,师爷坦然与山东巡抚对视。东家与师爷之间并没有人身依附关系,师爷想走就走。东家顶多威胁师爷走了之后会遭到报复。

    眼前的山东巡抚不能离开济南,一旦他离开,就是失陷国土,要杀头的。

    师爷毕竟为宋晓生出谋划策这么久,难免有些伤感。不禁用临终关怀的心情为宋晓生做最后的分析,“东家,此次霍崇兵出济宁,打到了运河边。摆明了要与官军决战。之前官军已经折损了十几万人,都是精锐。官军再受重创,霍崇不会顿兵济南城外。此时不走,再走就来不及了。”

    “官军或许大胜!”山东巡抚宋晓生几乎是扯着喉咙喊道。

    师爷叹口气,摇摇头,“官军大胜,东家自然分得大功。到时候东家平步青云,也用不到我。告辞了。”说完,作揖而去。

    看着师爷离去的背影,宋晓生吼道:“你走了就再别回来!”

    然而师爷根本不为所动,连头都没回。山东巡抚眼前一片模糊,再看不清师爷的身影。抬起手被擦去眼中泪水,巡抚大人带着哭腔喊道:“你们这些逆贼,要挨千刀啊!”

    大清律中,谋逆者千刀万剐。只是山东巡抚自己都不清楚,他心中该挨千刀的到底是霍崇,还是逃离济南的这些人。

    师爷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这些行李甚至早就运出济南城。施施然走出巡抚老爷的府邸,师爷直奔城外而去。

    就见城内丝毫没有为战争恐慌的样子,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尽显北方名城该有的繁华。

    上层才有此次大战的内部消息,所以判断出这次济南只怕要易手的人很少。看着街道上的人泰然自若的模样,师爷甚至怀疑这些普通百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自打霍崇造反算,过去了好几年。让济南城内百姓遭罪的从来都不是霍崇的人,而是朝廷的人。朝廷对此的解释当然是说这都是霍崇导致,只要消灭了霍崇,百姓们就可以安心过日子。

    师爷认同朝廷的说法,也知道百姓们绝不会接受。

    既然霍崇夺取了济南也不会让日子不会变的更坏,百姓们更没有理由担心什么。

    师爷原本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判断,到了城门口,就见守城的官兵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师爷再次确定自己没弄错,连官兵对胜败都无所谓的时候,怎么能指望前线打胜仗呢。

    出了济南,师爷直奔自己在城外租的住处。走出去一段,师爷站定脚步,回头看了看济南城。这座名城看上去威严壮丽,将那些官员们保护在城内。然而这城墙又如牢笼,将官员们囚禁其中。只要这些人还想继续当满清的官,就非得和这座城内的满清统治同生死共患难。

    只要满清北路军统帅爱新觉罗·巴赛战败,济南城内所有官员都要殉城。可怜呢!

    师爷想起的爱新觉罗·巴赛的看法就和师爷不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二十万围攻霍崇的大军分成北、中、南三部。鄂尔奇虽然是主将,也不能掌握所有人马。

    满清用将的基本要点包括和不限于,汉人不能做旗人的主,爱新觉罗家得控制决定局面的兵马。

    确定霍崇主力进攻济宁,北路军就受命直接南下进攻霍崇老巢临淄。

    不管是围魏救赵也好,或者是将敌人主力与老巢分开来各个击破也好。副靖边大将军爱新觉罗·巴赛觉得没有比这更正确的选择。

    自从五日前渡过小清河,一路上五万大军十分小心,派出了大量骑兵探马时刻打探消息。

    要是副靖边大将军巴赛得知山东巡抚的师爷就这么跑了,大概会觉得这师爷太胆小。完全不把官军放在眼里。

    沿着大路进发,就见路边村庄空空荡荡,全然不见有人。巴赛命骑兵去打探,很快就带回来了本地人。那人往地上一跪,先磕了头,接着就大声说道:“老爷,官兵终于来了。俺们又能看到晴天啦!俺是村里杨老爷家的,杨老爷以前家里有人当过邓州的官。老爷说官兵一定会来,他早就和给官军写过信。”

    见这人不用呵斥就知道磕头的规矩。虽然举止没有京城的普通人那么自然,起码是知道规矩的。既然对方懂规矩,巴赛就没先吓唬他而且巴赛一个武人,对于文官圈子并不熟。就继续问道:“我来问你,为何村里都不见人?”

    “回禀大人。村里的人都听了霍崇妖言惑众,以为老爷们会对他们不好。就都跑了。”

    巴赛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如果面前这个士绅家的人没胡乱禀报,对霍崇劝说百姓逃散时候的话是真的。那霍崇倒是说出了真话。屠村本就是这次官军计划里的一部分。

    “他们跑去了哪里?是哪些人带着他们跑的?”

    这人本就是偷偷勾结官府的士绅,此时连忙把知道的全部讲出。现在霍崇治下各村都有工作组,都有民兵队。得知官军渡河的消息,工作组就联合民兵,劝了当地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对于其他地方的百姓到了那里,这杨家的人并不知道。但是杨家村里的人到了那里,这人可是清楚。

    讲完了这些,那人低着头不吭声。巴赛等了一阵,不快的问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说!”

    “老爷,那些人有些只是被霍崇蛊惑的人。他们逃走了,只要把地收回来……”

    巴赛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一路上本想屠几个村子让部下们见见血,壮一壮胆气。结果一路上除了那帮勾结官府的士绅之外,啥人都没见到。眼见不用太久就能到临淄,巴赛也是急了。当即喝道:“掌嘴!”

    几个亲兵上前先左右抓住杨家这厮的双臂,有人上前给了这厮一通疾风暴雨般的耳刮子。打的这厮脑袋左右乱晃。噼噼啪啪打完,巴赛这才继续问道:“快说,那些人逃到哪里去了。若是不说,立刻就宰了你。”

    杨家的人完全没想到投奔官府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听着自己要被杀,他啥也顾不上,带着哭腔喊道:“老爷,他们逃到十几里外的陈庄去了。”

    “陈庄有多少人?”

    “有几千吧。”

    ……

    审问完毕,巴赛派骑兵往陈庄去。同时命令大军先扎营休息。毕竟这个村子里没啥人,好歹有房子住。

    第二天一早,骑兵赶了回来。那边的确有一个陈庄,看着还不小。最重要的是庄子外面道路上有据马之类的工事,应该如杨家的人所说,不少其他村子的人逃了进去。

    “班隆,你带三千人马先围住陈庄。不得让那些人逃走。”爱新觉罗·巴赛命道。

    先锋出发之后,巴赛就命令人马向陈庄出发。

    巴赛乃是满洲镶蓝旗人,清朝宗室,郑献亲王济尔哈朗之孙,辅国武襄公巴尔堪之子。康熙时从征噶尔丹,为正红旗蒙古都统,署黑龙江将军。雍正间,先后任宁古塔将军、副靖边大将军,并袭辅国公爵位

    在战争中,巴赛坚信军队是打出来的,是杀人杀出来的。然而成平日久,太久没有打大仗。所以并非边境军队,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太花架子。雍正这一辈还算好些。到了弘昼这一辈人,说个难听的。让他们杀只鸡,他们都得先给鸡念段往生咒。

    上行下效。清军上下都是这般,哪里还有满清入关之时的勇猛。

    那时候的清军们动辄屠城、屠乡、屠村。没有水喝马尿,没吃的就吃人肉喝人血。

    只有那样的残酷历练才能锻炼出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勇武之师。

    而且雍正对追随霍崇的山东人恨之入骨,若非雍正被霍崇奇袭杀死,现在山东百姓早就被屠干净了。只要杀光山东人,山东就没了逆贼。

    五万大军拖着大炮,行动速度不快。十几里路走了大半天才到。看着眼前的陈庄,果然不小。班隆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封锁了道路,应该没人逃走。

    分派人马将陈庄牢牢围住,天色已经黑了。巴赛命全军休息,同时吩咐下去,三更造饭,五更准备好对陈庄发动进攻。

    “大人,冲进去之后呢?”班隆问道。

    “鸡犬不留。”巴赛淡然答道。

    月亮下山之后,天色一片黑暗。清军严守大营,根本不给陈庄里面的人有任何夜袭的机会。就在这黑暗中,清军已经吃完早饭。就等着天色微明后开始列队进军。

    巴赛已经升帐,一种将校统领都在大帐中坐好。

    “尔等听着,先帝在时就已经明白,霍崇这逆贼已经不可救药,然而依附霍崇的山东刁民们更是坏透了。若非有这些刁民,霍崇断然闹不出现在的局面。霍崇乃是坐寇,杀光山东刁民,他自己就散了。当下山东刁民不过是二百万。光是我们,一个人不用多,杀四十个刁民,就能杀光。更何况刁民中壮年不过两成,其他都是裹小脚的女人,还有老人孩子。杀起来根本不费事。”

    大帐内的清军将领们一个个神色难看,他们并没有想到巴赛竟然提出要屠杀。虽然惊愕,却也没人出来反对。

    巴赛看手下士气不高,就讲了年羹尧的事情。

    平定青海的时候,羹尧初到西宁,大军未集,被罗卜藏丹津得知,于是率军偷袭,直取西宁。年羹尧率左右数十人坐于城楼上,毫不慌张。罗卜藏丹津以为有诈,率军引退。

    年羹尧令兵攻击贼垒,敌军认为年羹尧兵少,不为防备,驱桌子山土番当前队;炮发,土番死者无算。岳钟琪兵至,直攻敌营,罗卜藏丹津败逃,仅率百人遁走。

    “年羹尧对付青藏,就是以夷制夷。此次我等平定山东,就要以汉制汉。这里距离临淄还远,不能押送那么多汉人走。就先都杀了。到了临淄一带,我等立刻就这么做……”

    说着说着,天就亮了。巴赛也不多说,他久经战阵,知道杀人这等事靠说是没用。只有真的杀了人,才知道如何才能举起刀动手。

    分配了各路进攻的任务,巴赛对众将喝道:“速速前去。若是有丝毫迟疑,绝不饶过!”

    众将此时无人敢与巴赛对视,低下头各自去了。这边巴赛稳坐中军帐,等着各路消息传来。

    陈庄在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中,所以庄子四边都有路。班隆负责进攻东边,先派人去掀翻路障。刚一靠近,就听枪声响起。几个靠过去的当即有人被打倒在地。其余几个人一溜烟逃了回来。

    班隆也不着急,立刻命人拖来大炮,对着工事开始射击。

    这些火炮都很新,表面摸着还挺光。只是操炮的炮手水平着实不行,接连十几炮,连木头栅栏的边都没碰到。

    班隆这次有点生气了,立刻下令把火炮推近了打。清军炮兵们发声喊,推动小车,向前行进。刚到距离工事五六十米的距离,守庄子的人马又开枪了。

    他们的枪极为精准,几乎是枪声一响,就有官军倒地。虽然对方枪不多,却挡不住打的太狠。清军扛不住,竟然退了下来。

    随即就见工事后突然翻出来些人,直奔被丢下的十几门火炮而去。班隆大惊,没想到这班人面对官军竟然没有怕。连忙喊道:“射死他们!”

    这边清军的火枪队早已经准备好,就是不敢靠上去。眼见敌人冲过来,当即打起排枪。

    就听呯呯声震耳欲聋,伴随着烟雾四散。转眼间,排枪队就已经不太能看清。

    随着排枪队连续射击,他们被包裹在弄弄的烟雾中。就听烟雾中咳嗽声不断,看来被呛的不轻。

    班隆并没有与排枪队站在一起,他就见对面的人马见到清军开始放排枪,也不继续向前,也不往后逃走。而是一下子扑倒在地。

    原本以为这帮人被吓到了,没想到这帮人趴在地上,手足并用向前爬。排枪队已经被包裹在烟雾里,只是继续放枪。这下子弹都从那些人脑袋上方飞过去,没能伤到这些人分毫。

    当排枪队已经无法射击之时,对面那些人已经爬到了火炮前面。他们掏出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一下,随即塞进了炮口。接着转身弯下腰,向木栅栏后面跑去。

    不等这边包围排枪队的烟雾稍微散开些,这些人已经逃回了木栅栏后再次躲起来。

    就在班隆大惑不解的时候,只听一阵连续爆炸声。那些被动了手脚的火炮已经乱蹦。班隆赶紧命人把火炮拖回来。反倒被木栅栏后的反贼们一通射击,又被打死打伤了十几人。

    最终只有两门炮被抢了回来,班隆一看,脸都要绿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就见其中一门火炮的炮身被炸开,剩余部分如同被切的不规整的木头板七歪八扭参差不齐。

    另外一门表面上看着变化不大,除了炮膛处出现了一个豁嘴般的大口子。

    不管是哪一种,炮口被炸的碎裂也好,或者是炮膛被炸裂也罢,两门火炮都已经彻底废了。拖回来也没法再用。至于没能抢回来的那些火炮,班隆也不敢再想着它们能毫发无伤。

    光是一交战就损失这么大,班隆连忙下令不许继续进攻。赶紧派人回去禀报。

    就在班隆进攻之时,其他几个方向上也有各种枪声与爆炸声。班隆这边没能攻入外围,停了下来。另外几个方向也是如此。很快没了动静。想来他们也没能攻进去。

    不久后,就见巴赛的亲兵随着班隆的亲兵奔了回来。巴赛的亲兵展开手书的内容就高声读道:“班隆作战不利,畏敌不前。打十军棍!”

    班隆一听就有些急了,却听巴赛亲兵继续读道:“此时打仗,要给班隆留些脸面。进攻不利,副将有罪。该打班隆的十军棍就由副将领了!打完军棍,若是再畏敌不前,就轮到班隆挨打!”

    这边说完,巴赛的亲兵立刻上前拖出班隆的副将,按倒在地,撩开甲胄,拖了裤子,挥动军棍噼噼啪啪就打了起来。一边打还一边数数,实实在在打完了十军棍,才放开了班隆的副将。

    刚来的时候凶神恶煞,执行完军务,亲兵才陪着笑说道:“爷,俺们都是公务。你可莫怪俺们。”

    班隆很想上去给这帮家伙几鞭子,不过他也只能答道:“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看着亲兵背影,班隆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也不看看副将,班隆咬牙切齿的对着部下喊道:“再上!”

第250章 京城的反击(九)

    侦查骑兵最新送来的人员带来清军围攻陈庄的消息,这和之前侦查部队送来的清军行动轨迹组成了完整的路线图。

    霍崇搞不明白清军的想法,正在考虑,在参谋部工作的高庞则是直接问了出来,“清军想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出来,以大汉参谋部当下对战争的理解,清军的行动看起来太多不符合基本作战规律。有参谋试探着问:“清军会不会想围点打援?”

    “在平原上对咱们围点打援,想的太美了。”

    “不围点打援,就是想抓人当人质?”

    “这个,有可能。”

    高庞已经把逻辑理顺了,这才继续参与讨论,“不是围点打援。围点打援,清军要分散部队。一部分围攻陈庄,一部分散开。到现在还没接到清军散开的消息。”

    说来说去,众人都期待清军最好立刻向着临淄进发。临淄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只等着清军抵达。至于清军用什么战略战术反倒无所谓。

    高庞看霍崇沉思,觉得有些着急。最后等不下去,趁着其他人议论纷纷之际,凑到霍崇旁边低声问道:“都督担心野战中会有闪失么?”

    霍崇一听愣了愣。此时自己所想与野战无关,而是其他事情。高庞这么一问,霍崇赶紧把思路收回来,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派十五个营解决清军。”

    “都督,那临淄岂不是唱了空城计!”杨望富立刻表示不同意。

    “你们只是出去打仗,敌人到不了城下。就算是到了,咱们这里还有两个营。根本不用怕。倒是百姓啊!”说到这里,霍崇借题发挥起来,“你们知道我反对缠足。现在陈庄若非有那么多女子缠足,部队早就掩护大家撤往临淄。此战之后……不,我现在就问你们,你们还有人支持缠足么?”

    这才是霍崇方才考虑的事情。从到这个时代开始,霍崇就反对缠足,也想方设法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拒绝女子缠足。然而收效非常一般。非常非常一般!这种程度的进步让霍崇一直有非常强烈的挫败感。

    众人都愣住了。便是每一个人脑子里都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再把个人念头乘以人头总数,得到庞大的思路。霍崇想的事情也完全超出在座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不少人甚至都没明白霍崇在说什么,只能疑惑的看向霍崇,请求霍崇能再说一次。

    “之前八旗跑到山东搞屠杀的时候,我就说过。满清要求汉人女子裹脚,就是为了摧残汉人女子,不许汉人女子能自由走动。若是汉人女子都如钱清这般,八旗哪里敢跑来。跑来送死么!”

    听霍崇这样形容钱清的形象,不少人都露出笑容。然而笑容又很快从脸上消失。因为霍崇的神色极为认真,根本容不下任何玩笑。

    “此次击败清军之后,我们要在地方面全面禁止缠足。你们不要觉得那是以后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我现在先告诉你们此时,你们若是有空就想想。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好了,各军出击,歼灭清军!”

    高庞有些骇然的看着霍崇,也看看其他人。其他人脸上都是不解、讶异,或者无所谓。高庞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因为高庞也完全没想到霍崇竟然会把这件事当成要务。

    但是高庞能感觉到,霍崇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说说就算了。霍崇这是要来真的!

    虽然说不出理由何在,高庞就是感觉这是来真的。等战争结束,霍崇会毫不迟疑的推行这件事。

    霍崇此时并没有注意高庞的眼神,沉重的压力让霍崇不得不进一步思考难度。裹小脚这件事并不容易做到,真的是非常艰难。霍至觉得这件事的难度只怕比消灭满清更难一些。

    裹小脚首先是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被人看作是家事。即便在21世纪,买卖妇女的事情,或者买卖婚姻也没能禁止。

    不管网络上对买卖婚姻如何大加抨击,当事人觉得有需要之时,就完全不在意别人评价。甚至不在乎强大的政府组织反对。

    私人的事情关乎私人,皇权不下县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便是霍崇这样把手伸入各村,想直接管到别人家里,也会遭到激烈反对。

    然而霍崇对裹小脚这件事看不惯很久了,之前几次努力都没什么效果。此事突然想起,实在是忍不住,非提出来不可!

    部下们听进去多少不得而知,至少他们各自前去部队,率军前去陈庄。

    见到高庞留在身边,霍崇问道:“你应该想去看看打仗吧?”

    “都督。我是想问,为何这么在意裹小脚的事?”高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裹小脚就是欺负人。因为裹小脚等于毁掉了穷人家女性们到处走的权力。因为裹小脚根本不是女孩子自己要求的。你觉得这三个理由够不够?”

    高庞原本想讨论一下,此时却果断答道:“够!足够!”

    让霍崇用这样语气讲出来的事情,高庞是第一次见到。霍崇提出过许多奇怪甚至是异想天开的想法,高庞也屡屡被这些想法或者观点惊到。但这次完全不同。

    以前的想法是针对发生的事情做出的应对,或者是出于对某些理念的看法。

    这次,高庞听到的只是霍崇对裹小脚这件事发自内心的厌恶。所谓的解释,只是为了让其他人听懂,只是为了解释而解释。

    《韩非子·说难》:“夫龙之为虫也,可扰押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撄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高庞心中浮现的是这么一段。韩非子说,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差不多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裹小脚这件事对高庞来说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高庞发现了,裹小脚是霍崇的一片逆鳞。只要还想在霍崇手下讨生活,就决不能触及。如果触及,只怕霍崇不会在意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躬身行礼,高庞说道:“都督,我跟着部队去了。等我们打了胜仗回来,定然全力推行禁止裹小脚的事情。”

    太阳升到了最高处,陈家庄外第一重据马终于落入清军手里。负责攻打陈庄东边的班隆看着进攻方向上一片片的尸体,只觉得心都收紧了。

    天刚亮时候听到主帅巴赛要众将在山东搞大屠杀,班隆心中说不出的抵触。若是打败了霍崇之后,将俘虏的霍崇部下都杀了,班隆觉得无所谓。对无力反抗的普通百姓动手,班隆也不是觉得有啥不对,而是觉得不舒服。

    此时班隆觉得自己或许小看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从清晨打到中午。清军先是在火枪对轰中败下阵来,随即调集不少火炮猛轰木栅栏后躲藏的贼军。

    等火炮根本打不下去,这才派步兵冲上去。没想到这样凶猛的火力都没能杀死木栅栏后的贼军。被贼军一通火枪打退了官兵的进攻。

    这下班隆也打出了火气。再不管那么多,骑兵包抄,步兵硬冲。终于冲到栅栏处,与贼军交战。

    不成想,栅栏附近突然冒出许多人,使用长枪与官军作战。他们虽然没什么铠甲,却枪术纯熟,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贼军又用早就被传的非常邪乎的手铳近距离击杀官军,硬碰硬的接战中官军伤亡惨重。几乎战线崩溃。

    好在骑兵总算绕到了贼军侧面,贼军们不得不边战边退,退到了在紧挨着庄子的位置。

    此时占领贼军外围防线,班隆才发现,紧挨着庄子的位置上,贼军已经挖了另外一条防线。那边的木栅栏只怕比班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攻下的防线更密集些。

    攻下外围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攻下前面那条防线,又要花多大力气,死多少人呢?

    班隆不敢再想,指着缴获的几件火器对亲兵喊道:“把这些留下一半,其他的捡好的送到巴赛将军那里。”

    爱新觉罗·巴赛手中以及把玩着大汉军队的武器。这几年,除了霍崇‘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语之外,逆贼们犀利无比的火器早就传的神乎其神。霍崇手下的贼军甚至有了‘坚甲利炮’的说法。

    因为官府每次都是大败,所以利炮到底如何犀利都是传说。此时仔细把玩,巴赛皱起了眉头。

    贼军的火器分两种,一种是长枪,三尺多长,枪管明显比清军那五尺的鸟枪短了许多。构造异乎寻常的简洁。火绳枪上重重部件都见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结构太简洁,火枪的枪柄做的非常精致。枪管下方还有一个很怪的刀具,竟然不知道怎么用。

    另一种是短枪。手掌大小。枪口比清军手铳小很多,下面有扳机下方有一个奇怪的圆柱形玩意。拨动时候也会转,扣动扳机之时哒哒作响。那个奇怪的圆柱形玩意还在转动。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放下这些家伙,巴赛对着负责各路将令派来的亲兵喝道:“再这么磨磨蹭蹭,天都要黑了。这些东西不错,想来村里更多。杀进庄子里,把东西都给找出来!”

    “喳!”亲兵们受命而去,将巴赛将军的命令带回去他们各自的主子。

    几乎与此同时,相隔几百里的济宁城外,钱清骑在马上对赶回来的众团长说道:“要到了中午,我看这帮清军不敢逃进济宁城。你们从前线回来,感觉如何?”

    胡悦立刻答道:“大姐,不好说。我看清军也是在迟疑。其实他们是想逃进济宁城,不过他们的主将好像很聪明,稳住了这些清军。”

    等胡悦说完,十二团团长荆守柯操着鲁南与苏北一带的口音发言,“司令,咱们不如先转向击溃后面的清军。再派人绕到清军侧翼,堵他们一下。那时候清军主将非得下决心是守城还是带着人马离开。想走不容易。”

    不等荆守柯说完,钱清心中就已经认同了这个计划。清军与汉军已经战了一上午,汉军的火炮完全压制了清军的垃圾火炮。对方也派遣了骑兵想突袭汉军炮兵,被汉军火枪打成了筛子。

    眼见几乎是无计可施,数量上拥有四倍优势,将汉军三面包围的清军反倒先开始动摇。

    清军接下来是战斗还是撤退,不管是什么选择都会非常有意思。

    清军的主帅鄂尔泰在城头看的心惊胆战。敌人三万军主动进入清军的包围,当旁边不少部下拍手相庆之时,鄂尔泰却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慌乱。

    如果光看过程,清军阵列中央面对敌人后撤。仿佛是被清军后撤的军队吸引,贼军整齐前进,占领了这块空地。与之相对的,清军两翼并没有挪动。这是一个简直完美的诱敌深入。之后清军另一支人马紧赶慢赶,冲到贼军背后,将贼军四面合围。

    到这里为止,鄂尔泰在部下们的欢喜赞叹声中看了看岳钟琪。果然,他从岳钟琪眼中看出了不安。

    随后的战斗果然如鄂尔泰的预期般艰难。之所以能诱敌,总得有个诱饵。这个诱饵就是贼军占领了战场上唯一的高地。那是一片最高处有几丈高的小坡。贼军占领高处,立刻推动火炮对着官兵猛轰。

    其他贼军则开始就地挖掘。没多久趴在他们挖掘的地上装死狗。

    然而不管是贼军如何奇怪,官军与贼军的炮战失败了。鄂尔泰终于有幸亲眼看到火炮是怎么摧毁火炮的。贼军炮弹落点就在清军火炮旁边,先是接连砸死不少清军炮手。清军炮手立刻四散奔逃。

    此时鄂尔泰觉得事情不对头,十分不对头。他索性屏退众人,低声问岳钟琪,“岳兄,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岳钟琪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为难的摇了摇头,“总督,俺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决断。虽然你我都知道事情不对,可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咱们不打下去。若是之后还没打赢,咱们该如何交代!”

    鄂尔泰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整个人继续要虚脱了。看来自己那奇怪的感受绝非是错觉,连岳钟琪都这么讲,局面只怕是真的要进入绝境了。

    再看了看岳钟琪的无奈的神色,鄂尔泰心中盘算着岳钟琪的心思。

    岳锺琪是四川成都人,其父岳升龙为康熙时代的议政大臣、四川提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岳家自称是岳飞后代。当年随康熙皇帝西征噶尔丹,颇有建功,康熙帝曾赐予匾联“太平时节本无战,上将功勋在止戈”。

    年少时,岳钟琪和同伴的游戏,常常是用石头布阵打仗,其他少年都斗他,有违背规则的就会受到惩罚,都畏惧他的厉害。读书之余,常常和军士们说剑论兵,所出奇招,连大人们也很佩服。

    这么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说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话。想来不是用岳钟琪自己的脸面开玩笑。岳钟琪已经败给过霍崇,没什么脸面可言。此时若是真的败了,岳钟琪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鄂尔泰命道:“岳兄,你觉得该如何撤退?”

    岳钟琪赶紧把想法讲给鄂尔泰听。鄂尔泰听完只觉得极好,就命道:“请岳兄亲自指挥各军。我在城头为岳兄观阵!”

    就见岳钟琪也不废话,带了亲兵直奔城下。鄂尔泰手扶城墙,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康熙十九年(1680年),鄂尔泰出生。他的先人早期投归清太祖努尔哈赤,为世管佐领。祖父图彦突官至户部郎中,父亲鄂拜曾任国子祭酒。

    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鄂尔泰六岁入学,攻读四书五经,八岁开始作文,练习书法,十六岁应童子试,次年中秀才,十九岁补廪膳生,二十岁中举,即进入仕途。二十一岁袭佐领世职,充任侍卫,此后一直活跃在官场。

    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三十七岁时,才出任内务府员外郎。可是又淹滞不进,这时他很为自己的官场不利而烦恼。

    康熙六十年(1721年)元旦,正值四十二岁,他作诗自叹:“揽镜人将老,开门草未生。”又在《咏怀》诗中吟道:“看来四十犹如此,便到百年已可知。”

    回想过去,鄂尔泰只觉得那是的自己是如此悲观,绝没有想到后来能出将入相。

    转机出现在雍正上台后,雍正元年(1723年)正月,鄂尔泰被任命为云南乡试副主考。五月,越级提升为江苏布政使,成为地方大员。

    从此之后,鄂尔泰就平步青云。以执掌改土归流之事,成为满清西南权势最大的官员。

    雍正对鄂尔泰的赏识一直没变,不断支持鄂尔泰,不断给鄂尔泰加官进爵。

    直到鄂尔泰突然得知雍正的死讯前,鄂尔泰还违背自己的良心,给雍正上了祥瑞。

    眼前的战争,是国仇家恨,不得不报啊!

第251章 京城的反击(十)

    “都督,他们来了。”随着通禀,三位守陈庄的营长出现在门口。

    霍崇站起身迎接三名英勇的指挥官。击破包围攻击陈庄的清军,审问俘虏的时候竟然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清军北路军统帅爱新觉罗·巴赛竟然下了屠庄的命令,之所以没出现这样的惨剧,完全是因为三位营长以巨大的兵力劣势,在不知敌人下达如此凶残决定的时候依旧顽强防御,并没有抛下百姓率军突围。

    这样的勇士必须给与尊重与嘉奖。

    见到霍崇走到面前,三位营长脸上并没有喜色,反倒带着惊恐低下头。为首的王维昌恐惧的说道:“都督。俺们错了。请都督责罚。”

    霍崇不禁皱起了眉头,“你错在哪里?”

    王维昌赶紧答道:“俺们应该早些将裹脚的女人们都送到临淄来。”

    霍崇愣了愣,一股子怒气直冲胸口。左右看了看,赔三位营长进来的只有警卫员。

    伸手按在三位营长的肩头,“你们都抬起头,站直!”

    三人勉强站直,却还低着头,不敢看霍崇。

    “立正!”霍崇一声大喝。三名营长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抬起头来。

    “你们在战斗中表现得非常好。我感谢你们,非常感谢你们保护了群众。你们没有逃,没有放弃,体现了我军该有的勇气,你们做的很好!”霍崇大声讲出了自己对三人的评价。

    三人愣了愣,突然间眼中就有了泪水。王维昌最是激动,已经泪流满面,哽咽起来。

    霍崇命警卫员打盆水给三人洗洗脸,王维昌已经哽咽着说道:“都督,杨司令说的……不是这样。”

    “他肯定说我反对裹小脚了,对吧?”

    “是。他还骂俺们……”

    “我觉得你们打的好。我明明白白的给你们说清楚。我还要给你们说清楚,这次仗打完,我就要推行禁止裹小脚,这也是我说的。两码事。”

    王维昌三人虽然都感动的泪流满面,然而神色中已经大惑不解。此时水端来了,霍崇让他们洗了脸,就让三人坐下,谈起了战斗的事情。

    三名营长讲述起战斗过程的时候记忆有点混乱,很明显他们当时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应对惨烈的战斗之上,对于战斗本身还没来得及仔细梳理。

    霍崇几次尽量很自然的试探,只要谈起裹小脚对整体群众转移的负面影响,三人的反应要么是他们好像做错了什么,要么是觉得裹小脚和他们无关。

    这就让霍崇很不高兴了。

    不过此时大汉军人基本都是穷人出身,霍崇也不强行让他们接受太多。只能告诉他们,好好休息,不要有顾虑。就让他们下去了。

    三位营长刚走,通讯员送来了济宁那边最新战报。看了几分钟,霍崇挠了挠脑袋,觉得指尖与指甲缝里有些油腻。自打解决了发型问题之后,霍崇率先留起满头的头发。然而一个新问题应运而生,光头方便打理,一块毛巾与一盆热水就能很好的让脑壳变得清爽。头发长,就需要专门的洗发剂。

    在手绢上擦了擦指尖,霍崇把思路拉回到眼前的文稿上。自己当下最信任的三个人中,雷虎前去南部临沂进行防御。杨望富率领临淄的部队与爱新觉罗·巴赛作战。钱清率领远征军前去济宁与清军主力作战。

    钱清送回来的战报中,率直承认自己面对清军的时候有些决定失当。本来冲入济宁城外的清军之中,没想到几次调动都没能抓住清军主力动向。反倒让十几万清军分成四部分轻松撤退,丢失了一举尽数歼灭的大好机会。

    看完这些,霍崇觉得这些东西的确很惊人。清军在霍崇眼里是一支落后的军队,本该拥有落后军队的一切特点。钱清不会欺骗霍崇,会说实话。那么钱清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霍崇搞不清楚了。如果钱清不是想推脱责任,此时不该追着一路清军狠揍么?

    此时警卫员又来禀报,高庞回来了。霍崇撂下报告,让高庞进来。高庞进来之后立刻送上了关于此次陈庄防御战的战报。

    霍崇先翻看大概,就见高庞用了标准的时间顺序,觉得很满意。高庞这位状元公满脸兴奋的做着简报,“都督,我军击破了围攻陈庄的清军,正在追击。因为坚壁清野,清军的辎重又被我军夺下。现在清军已经溃散了。不过清军这么乱窜,会不会到处破坏?”

    “哈哈。没挨过饿的人才会这么讲。”霍崇乐了。

    “挨饿……我也饿过。”

    “饿过和挨饿是两码事。你是隔三差五饿一顿饭,这就能叫挨饿?挨饿是你好多天没饭吃,更不知道能安心吃饭的日子啥时候回来。真的是有上顿没下顿。高庞,四处破坏得有力气。不是心生恶意,肚子就不饿了。”

    说完,霍崇心念一动。就将钱清的战报递给高庞,“你先看,看完之后告诉我,你觉得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

    屋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不时发出。两人差不多同时看完文件,霍崇对高庞说道:“怎么看?”

    高庞微微皱眉,“都督,钱将军好像……不知所措。”

    “哦?哦……”霍崇觉得搞明白了。的确,钱清这孩子的战报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思忖间就听高庞由衷赞道:“都督。清军的主帅很厉害。史书记载中,可没有多少能在敌前轻松撤退的大将。不得了!”

    “哦!说得对!”霍崇完全解开了心结。之前的所有战斗中,清军都是野猪般冲过来就和汉军刚正面,汉军所有计划都是基于这样的情况制定。想来钱清也是如此计划,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想象之外。

    这份不安大概与大汉政权的上层听到霍崇强调要禁止裹脚一样,明显超出了当事人理解之外。

    霍崇不禁叹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钱清的确没见过世上名将。这次倒是涨了见识。”

    “都督,钱将军三万人对付十几万清军,清军统帅又如此……果断。若是都督指挥,会如何作战?”

    “正面接敌就正面打过去。一路打穿。我军装备与训练就是要应对这样的局面,不用考虑其他。唉……也怪不了钱清,钱清以前打的仗都是调动敌人,还真没这般简简单单一头撞上的经验。不怪她觉得疑惑。”

    高庞有些意外,然而想到霍崇最近的奇怪之处,也不敢多说。没想到担心什么来什么,就听霍崇问:“你对裹小脚怎么看。觉得大伙会跟着我一起反对裹小脚么?”

    本想着应付一下,没想到冲动生出,高庞答道:“都督。我以为这些兄弟们与都督想的不同。都督觉得裹小脚是错的,谁支持裹小脚谁就错。兄弟们以为是做错了才会被都督责备,裹小脚这件事本身倒是无所谓。”

    霍崇想了想,赞道:“状元公高见。”

    被霍崇如此称赞,高庞心中的压力全部被放下,忍不住继续说道:“都督要的是言出法随,界定世间善恶。此已经不是单单是雄主掌握的权柄,而是孔圣人这般地位。然而兄弟们只是觉得世间有好人坏人,只要惩罚了坏人,世上剩下的都是好人。既然群正盈朝,自然就天下太平。”

    说完,高庞紧张的看着霍崇的反应。因为野心而引发的鼓动,让高庞的心脏跳动加速。这话已经算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然而高庞就是忍不住。

    考上状元之前,高庞觉得自己看不起霍崇手下这帮泥腿子。现在高庞承认这帮泥腿子们的确有不凡之处,记录了战报的过程中,这些人的坚定顽强,高庞自愧不如。但恰恰因为明确了解到这些人的不凡,高庞更清楚看到这些人的不足。

    他们与高庞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高庞做不到,却知道为什么做不到,或者怎么样做到。然而这些人即便做到了,却还是不明白。

    是该说他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还是该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呢。

    不管是哪一种解释,高庞都能找到解释,并且试着去做。但是这些人除了知道的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就如战报中钱清对于异样局面的反应,如果是霍崇这样的学者,对面是难得一见的名将或者是瞎搞的愚将,大概都不会影响到霍崇的表现……

    想到这里,高庞想求证一下,就问道:“都督,若是你指挥济宁之战,会如何打?”

    霍崇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各营按照方向进发,打穿清军。清军的思路就是取胜。胜仗是打出来的,不是敌人蠢出来的。只要我军与清军接战,他们的本质就露出来了。钱清这孩子,还是怕局面脱出她掌握之外。”

    说到这里,霍崇也整理好了自己的判断,“高庞,你既然明白了禁止裹小脚会遇到的难处。你就去政治部,做好前期政治部内的思想准备。你说的没错,到现在为止的裹小脚不是哪个人的对错。而是裹小脚本身错了。仗打完,你来负责此事。”

    “是。”高庞迟疑的答道。

    霍崇听出了高庞的迟疑,“别觉得这是小事。一件小事若是牵扯到千家万户,牵扯到我们治下所有家庭,这样的事情会是小事么?”

    等高庞退下,霍崇拿起笔就给钱清写起信。有了思路,写起来刷刷点点,写完之后稍微修改一下。霍崇又补了一段,“若是我写的并没有让你觉得是你的感受,就把自己的感受发回来。放心,我军必胜。你也一定会通过此次经历,有成长。”

    大汉政权这边是通过战报的形势比较准确的了解战局,尤其是与指挥官进行沟通,进行调整。

    京城这边消息传递速度并不比大汉政权这边慢,却不存在霍崇和指挥官这种推心置腹。

    好几份公文都记录了清军在济宁城下的表现,对这种行动的评价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由写这些公文这些人根据他们的理解来写。

    老十三看完之后不吭声,弘昼倒是生气了,“鄂尔泰竟然阵前退却,之后又畏敌不前,他对得起先皇对他的恩宠么!”

    听到这样愤怒的发言,其他几名军机大臣都不敢说话。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在这一片沉默中开口说道:“皇上,臣以为鄂尔泰与岳钟琪其实做的尚可。”

    弘昼明显不能接受,“十四叔为何要为他们求情?”

    “皇上,若是让臣来指挥,这十几万人的行动只怕撤成逃散。岳钟琪面对贼军追击,井然有序的撤下来后队。鄂尔泰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另外三路人马撤下。真是极为不易。便是没歼灭贼军,也没有折损人马。依旧将贼军围困在济宁城下,想战之时依旧能战。臣以为不要责备他们。”

    弘昼听了这话,还是非常不高兴,却没说什么,而是看向老十三。老十三心中则是左右为难。在老十四发话之前,他觉得鄂尔泰的确做得非常奇怪。老十四这么一分析,鄂尔泰与岳钟琪的表现也完全能说通。

    毕竟霍崇曾经用两万军击败过十万军,如此大胆的进入清军重围之中,定然得有所凭仗。若是鄂尔泰一味猛攻,导致十二万军再次大败。那就是不测之祸。

    当然,老十三也真的看不起鄂尔泰。十二万人面对陷入重围的三万人,竟然不敢全军压上。这可是四倍人数的差距,哪怕两个换一个,也能尽数歼灭霍崇手下精锐。难道鄂尔泰就如此胆小么?

    带着如此不满,老十三问旁边的户部尚书孙嘉淦,“你虽然不懂军事,对此事却怎么看?”

    孙嘉淦之所以能成为军机大臣,是因为户部要为战争出银子。弘昼倒是很想听听出钱的户部怎么看,这让孙嘉淦成了当下军机处的一员。孙嘉淦想了一阵,“回禀皇上,臣不懂军事。也觉得此事有些怪。不过臣觉得总理大臣说的有理,鄂尔泰现在至少没犯下错。官军要打就打,要走就走。逆贼们深陷重围,他们才是会犯错的那一边。”

    弘昼不吭声了。这件事暂时被压住,不予讨论。弘昼说起另外的事情,“当下关内各督抚都已经上表,斥责弘皙谋逆。不过荆州八旗却一直没上表。此事由谁来办?”

    这次就没人主动开口。清,康熙十八年(公元1681年),平西王吴三桂联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其起兵反叛。吴三桂率军从云南出发,挥师北上,湖南很快被攻陷,反叛兵攻下了岳阳。这直接威胁到了长江北岸的重阵――荆州,清王朝的统治岌岌可危。就这在危机时刻,康熙皇帝命令都统巴部尔统领率三千满洲骑兵赶到荆州阵守。从此,吴三桂不能再过长江一步,直至三年后在昆明被消灭。

    三番之乱平定之后,清王朝决定在荆州设置将军府,进驻八旗兵。满蒙八旗在荆州一住就是两百多年。从最开始的四千人,发展到两万多人。当时的八旗分为两种:一种是军队八旗,也就是保卫北京城的八旗;另一种是驻防八旗,也就是分驻各地的八旗。荆州的八旗属于驻防八旗。荆州驻防的八旗说是满蒙八旗,其实以蒙古八旗为主。所谓关内督抚,指的就是满蒙之外的各地。荆州八旗不吭声,其实代表着某种微妙的态度。

    老十三想说点啥,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啥。

    老八素来有贤王之名,得到了如佟佳氏之类满人名门支持。废太子则是得到明珠、索额图之类名门的强力支持。

    虽然这部分人都遭到过康熙与雍正的打击,然而他们毕竟是满人名门,康熙与雍正不可能把他们都给灭门灭族。

    老十三甚至觉得要是真的把这些人灭门灭族或许是好事呢。正因为留下这些人的时候并未想到老八这个废太子的死对头竟然能联手,才造就了此时麻烦的局面。

    支持废太子与老八的满人名门加起来,超过了满人名门中的一半。关外又不是啥好地方,王爷们过的一直很苦,又始终得不到京城皇帝给的大量赏赐。

    雍正上台之后,更是动辄各种指责,埋怨满人不中用。当老八和废太子的势力合流,整个满蒙索性都支持起弘皙。就老十三打听到的消息,关外王爷们一直没有杀进北京城,打倒弘昼,拥立弘皙当皇帝。却也是真的不想受北京城的鸟气。

    这帮满蒙王爷们想的就是自己过满蒙盛京朝廷的日子,不再受北京朝廷节制。

    荆州八旗无疑有差不多的想法,至少他们就是这个青皮的态度。大概他们是真的以为,北京城的朝廷不会让满人之间兵戎相见。

    问题就在于,他们的看法其实是正确的的,总不能放着霍崇这心腹大患不除,反倒先和满人打个血流成河吧。京城的弘昼这边对付霍崇就竭尽全力,根本没空腾出手收拾盛京那边。

    然而放着他们不管也不是个办法,沉默好一阵,弘昼开口了,“若是让荆州八旗派人劝说弘皙归降。你们觉得如何?”

    老十三眼睛一亮,“皇上圣明!”

第252章 第四次大败(一)

    自从得知派去迎接官军的人被官军带着杀向陈庄,得知此事的杨家老爷心中就开始忐忑不安。

    杨老爷也说不太清楚这种不安的原因,第一感觉自然是那些杨家的人要受些苦楚,等官军剿灭了霍崇之后,这些人若是知道是杨老爷派人带官军杀去陈庄,定然会怨恨杨老爷。

    不安了半天,杨老爷想起春天浇地的时候那些杨姓同宗们全部投奔到霍崇那边,心中恨意大起。杨老爷觉得自己有良心,但是杨姓同宗也有良心么?若是他们有起码的良心,也不会投奔霍崇这狗贼。

    心中恼怒,不安也消散了些。但是杨老爷还是派人偷偷远远看着官军的战斗。

    听闻霍崇的贼军趁着官军围攻陈庄之时从背后发动袭击,官军迅速离开陈庄,与贼军决战。杨老爷心中再次起了波澜,立刻给家里供的菩萨上了香,祈祷菩萨保佑官军能全歼霍崇的贼军。

    以前杨老爷很少上香祈祷,因为杨老爷其实不信这些东西。读了圣贤书固然是原因之一,见过太多穷鬼们没事就烧香拜神求保佑之后,杨老爷就对祈祷再无兴趣。

    霍崇派的工作组进入村子后,向穷鬼们宣讲据说是霍崇说过的话,“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你们会受穷的原因不正是所谓神的安排么。你们再去求神,有用么?”

    听到这话,杨老爷豁然开朗。原本他不信神的很大原因是因为不屑自己沦落到穷鬼一样的境地,此时就真的不信了。不管那话是不是霍崇所说,杨老爷都听进去了,因为这话同时符合了杨老爷的直觉感受与思考出来的认知。

    此时的杨老爷正如他最看不起的穷鬼一样,跪在菩萨像面前低头虔诚祈祷。在祈祷的间隔中,杨老爷彻底认知到,自己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到底有多么弱小,多么的无力与无助。

    当强者们掀起风暴与灾厄之际,杨老爷跳出去的结果必然是粉身碎骨。除了向冥冥之中更强大的存在膜拜祈祷,祈求获得神明的庇佑之外,弱者真没有任何其他能感到一丝安慰的选择了。

    杨老爷谦卑的给菩萨续上香,发自内心的许愿,如果能熬过这次灾祸,就去给菩萨重塑金身。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管家还没进屋,就慌乱的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军杀过来了。”

    站起身,杨老爷心中再次被强烈的不安填满了,他连忙问道:“官军怎么会杀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吆喝有人踹门。不等杨老爷招呼家里那几个仅剩的老年家丁防备,就已经有官兵翻墙而去。

    老年家丁们哪里敢对抗官军,都逃去角落躲了起来。官军们立刻冲入各个屋子,一通乱翻乱抢。

    管家吓得脸色发白,话都不敢说。杨老爷同样脸色惨白,他直觉的感受到官军们只怕吃了败仗。又被霍崇的手下击败了。

    此时粮仓的门被撬开,官军们立刻欢呼起来,“有吃的啦!”

    很快,厨房的门也被踹开,各种锅碗瓢盆被拿出来。场面是一片混乱。

    混乱中,有清军将杨老爷拖出来,院子里站着一名清军军官,见到杨老爷就吼道:“你快点给俺们做饭!不做饭,就杀了你家里人!”

    杨老爷想说啥,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自从想到了官军大败的可能,杨老爷的脑子就晕了。之前他所有努力都基于官军能消灭霍崇的假设,现在官军又是大败。等于之前所有努力和付出都化作流水。

    认识到这点之后,杨老爷的脑子就全乱了。听了军官的话,杨老爷也没想明白。

    随着军官上来结结实实给了杨老爷几个大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杨老爷的精神被迫与**重新结合起来。

    这边已经有刀架在杨老爷脖子上,“叫你家人做饭!快点!”

    人是不是真的陷入癫狂状态,连小孩子都能分辨出来。杨老爷看着清军军官脸上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叫人做饭。

    这边大儿媳妇战战兢兢进了厨房,就听清军军官吼道:“就一个人,啥时候能做好饭?让你们全家都做饭!不做饭,就杀你们全家!”

    距离清军几里地的地方,樊三源副排长兼炊事班长正领着炊事班准备伙食。

    又是打仗又是行军,樊三源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伙食,那边的人还一个劲的催。当了一个多月的炊事班长,樊三源总算是不骂人了。以前这么两头受气,樊三源不止一次骂过炊事班的人,也不止一次骂过连里的人。每次发飙,都会遭到批评,甚至因为骂了炊事班的人而被严厉批评,被当众唱了好几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知道了炊事班的辛苦,固然是不再骂人的原因之一。樊三源也从提拔自己的老营长那边听到,所有想升上去的军官,都得在炊事班干,还得干好。行军打仗,吃饭是极为重要的环节。连大伙的伙食都照顾不好,仗一定打不好。

    当连队再次派人来询问啥时候做好饭,樊三源拎着闹钟大小的表答道:“再过五分钟,馍馍和第一道菜就端出去!”

    通讯员也不停留,转身就回去禀报。

    眼看炊事班挥动工兵铲大小的锅铲在大铁锅里快速煎炒烹炸,樊三源心中感叹,想把饭做好真不是容易事。

    做完饭,端出去。炊事班并没有歇息的时间。自己也赶紧吃饭,接着烧开水,让大伙能洗洗脸。

    之后还要熄灭炉火,把火炉、厨具,食用油,饭菜的材料装到炊事班的专用车上。大部队之后要继续出发,炊事班也要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军。

    很快,连队命令集合。樊三源也到了集合场地。营长到了部队面前,大声说道:“上头下令,咱们这次分成各营追击清军。已经有部队堵住清军的退路,各地都坚壁清野。清军下令要杀光陈庄的百姓,这次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听到了么!”

    “听到了!”五百官兵齐声呐喊。清军的恶毒真的激起了汉军的愤怒,以前只是听说过满清屠杀了几百上千万的百姓,大家都是听说。此次被证实果然如此,汉军从上到下都有共同的念头,杀光这些清军。

    杨老爷全家女眷花了两个时辰,才算是做出喂饱这帮冲进来的清军的饭。杨老爷听到清军那边的有人禀报,“大人,把全村都搜遍了,真的没见到有人。”

    “嗯。”清军军官应了一句,就对杨老爷说道:“你们全家都来运军粮。”

    杨老爷只觉得想死的心都有。所谓军粮都是杨老爷家粮仓的粮食,此时正是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不剩下多少,还被清军都给抢走了。便是如此,清军竟然还不放过杨老爷。竟然要杨老爷全家给他们运粮。

    实在是不能接受,杨老爷哀求道:“老爷,俺们是顺民,是好人。还是俺家人带着你们去的陈庄……”

    刚说到这里,已经有吃饱的清军跳起来怒道:“原来是你坑的俺们!要不是你骗俺们去打那个寨子,咱们咋会死这么多人!”

    怒骂着,清军已经冲过来对杨老爷拳打脚踢。杨老爷哪里能抵抗的了,片刻间就被打的三魂出窍。在疼痛与恐惧中,杨老爷哭喊道:“老天爷,救救俺。俺真没做错事啊!”

    在距离杨老爷家大概三十里的地方,讨伐军北路统帅爱新觉罗·巴赛将军啃完了狗腿,觉得肚子不饿了。

    这位大清朝的副靖边大将军身边跟着的将令们就只能先啃着毫无荤腥的山东大饼,听着吃饱喝足的大将军问话,“此次来路上有几家富户?”

    “回禀大将军,有四家。”

    “立刻前去下一家。”巴赛命道。

    “其他各军怎么办?”

    巴赛的脸抽搐了几下。五万清军围攻陈庄,大将军本来以为可以轻松获胜,然后让部下杀人练胆。没想到陈庄的抵抗无比顽强,清军怎么都打不破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

    之后霍崇派兵前来,清军就转移到一处能发挥兵力优势的场所。刚开始的时候局面大好,霍崇军只是派出一个个方阵向前进攻,整个部队甚至维持不住一条战线。

    清军随即包围了这些分散的贼军,试图一举剿灭。不成想贼军不仅火器犀利,指挥更是到达无法理解的程度。每一个方阵不过四五百人,这四五百人不管被多少清军包围,都不慌不乱。

    面对清军的进攻,这些贼军远了用枪打,近了用刀戳。原本巴赛大将军并不知道贼军火枪上那个奇怪的刀刃是干什么用的。亲眼见到之后才明白,原来将刀刃拔下来,调转方向,将刀刃下面的圆铁筒套在枪口上,一杆火枪就成了短枪。

    清军的长枪手与弓箭手不能冲锋,冲锋的是刀盾手。短枪的长度足以轻松应付刀盾手,少数冒死冲到贼军面前的刀盾手们遭到轻松击杀。

    最可怕的是,那些方阵击溃当面清军后竟然没有停下来与其他贼军汇合,而是直愣愣继续向前进攻。当一个贼军方阵打穿了清军阵线之后,巴赛大将军还觉得能应付。

    接下来,两个、三个、四个贼军方阵击穿了清军阵线。这下清军再也承担不住,战线崩溃。虽然人数依旧有贼军三四倍之多,清军却在先一步彻底崩溃。各军最初还向着同一方向逃窜,逃着逃着就在敌军追击下散开来。

    现在巴赛大将军身边能聚拢的只有一万多人。虽然此时应当以这一万多人为核心收拢各部,但是巴赛大将军其实很清楚,若是有五六个方阵的贼军追上来,自己这一万人根本打不过。只会崩溃成更分散的小队。

    与其走到那样的山穷水尽,还不如现在就先把这一万多人撤到小清河以北。

    正想着该怎么说,已经有参军说道:“各军都向北去,只怕他们比咱们跑得还快。大将军此时乃是在殿后。不用等,继续向北才是正理。”

    巴赛觉得这参军挺能说话,不等他称赞两句,就听其他将令已经开始表示认同。巴赛这下心里忍不住大大嘲讽。这帮将令们真是没骨气啊!

    汉军这边负责指挥的是杨望富,以前杨望富不是受霍崇指挥,就是受钱清指挥。又或是仗太小,单独指挥也没啥大仗好打。

    此时杨望富只觉得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带领两个团向着小清河快速进发。两个团一路兼程,几乎是不顾体力的向着目的地进发。

    天眼看就要黑了,参谋问是不是休息一下。杨望富命道:“点起火把,晚上也走。一定要赶在清军之前抵达小清河!”

    “真的这么急?是不是不安全?”参谋也有些担心起来。

    “不,俺往来小清河两岸好多次。当时……游过小清河已经不容易了,俺试过。没有船,想游过小清河,啥都不能带。只能空着手游过去。咱们到了小清河北岸之后,沿岸巡逻。清军一个人都过不去!”

    参谋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同意了杨望富的决定。既然同意了,参谋科立刻按照夜间举火把行军的条例开始安排。晚饭后,部队分发装备。天刚黑,道路上就亮起了一个个火把。各排的副排长们负责举火把,走在自己排的最前方。

    队伍并不如白天行军那么安静,在每一个排里,不时响起副排长的吆喝,“小心脚下的坑!”

    “小心脚下的坑!”“小心脚下的坑!”战士们把命令向后传去。

    在各个路口已经有了负责指路的通信员,见到一支队伍到了,就会喊道:“左转!”

    接下来,“左转”“左转”的命令在各个队伍中传递。

    各个部队没空侦查,也不能探路。两个团三千多人就靠着夜行军条例运作着,每个人都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完全没有精力或者心情估计其他的事情。

    一直走到深夜,部队稍微休息一下。骑兵们也担当起了运输队,将炊事班运去前方。部队们依次在炊事班前面停下。吃了热乎乎的饭,喝了热水。就向前再稍微走一段,接着裹了军大衣先躺下睡一会儿。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又被摇醒,迷迷糊糊的列队,手拉着前面战友背包后的拉绳,继续先前走。

    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先头部队经过跋涉,终于抵达了小清河畔。部队刚吃完饭,就见河面上出现了船队。槽帮的船队应约而来,运输部队过河。

    与此同时,杨老爷家的女眷们哭哭啼啼的为清军做好了早饭。

    清军们狼吞虎咽的吃着,完全不顾这些被他们昨晚糟蹋过的女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先去的,反正有清军就这么干了。也许是吃饱了,又或者是**得昨晚的暴行不地道。清军任由女人哭泣,也没殴打咒骂。

    率领这队人的清军军官吃完饭,就召集亲兵商议起接下来怎么走。

    他们之前被击败是向北走过一段,然而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地方找到吃的。田里的确有麦子,然而此时乃是青黄不接之时。所谓青黄不接,不仅仅麦子没有成熟,而是麦子根本就没办法吃。

    眼瞅饿的够呛,清军的军官想起了杨老爷家,又转了个弯往回走。他们运气不错,并没有遇到汉军。这才从容杀进杨老爷家。

    到现在为止,清军军官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所以这位军官对自己隐隐的不安十分在意,只要想到继续向北走,他就觉得心里面一阵阵发虚。却说不出来理由何在。

    最后他狠狠心,命道:“咱们不往北走,往东北走!”

    本以为亲兵们会说点啥建议,没想到亲兵们听了之后立刻表示没问题,他们就跟着大人走。

    如果是平日,亲兵这么讲,军官心情会非常好。然而今日,军官却无比失望。此时他需要的不是乖顺听命的部下,而是能撑起事情,拿出解决办法的手下。

    但是事情却来不及了,军官站起身命令部队赶紧出发。他的部下们都亲身见识过汉军的强悍,听闻这样的命令自然没有反抗。起身就带上辎重与妇女们一起向东北方向而去。

    远在京城的满清朝廷并没有接到北路军的战败的消息,此时他们正在按照弘昼的小手段在做准备。

    弘昼此时还没展现出能堪比雍正的实力,不过这家伙从小大概是没想过争皇位,所以就向着滑稽幽默的路线走。此时的小手段虽然谈不上入流,却真的挺有用。

    既然荆州八旗并不支持北京朝廷,却也不反对。那就让荆州八旗派人去劝说老八,这也给了大家下台的面子。

    朝廷甚至收集情报,发现一件趣事。荆州八旗一直供给困难,肉食依赖出城渔猎。野猪打光了之后,情况更加糟糕,因为荆州本地猪没什么产量。没有猪吃那可是要了满族人的亲命了,所以一直抱怨颇多。

第253章 第四次大败(二)

    呯呯呯的枪声在小清河对岸响起。杨望富举起望远镜看了好一阵,才放下了望远镜。

    参谋连忙问河对面清军到底在干啥。清军的动静十分奇怪,真的是十分奇怪。你说他是为了试探汉军在河边的安排吧,清军放枪的位置距离河岸很远,还飘忽不定。你说他是无意这么干的,却总是靠着河岸不太远。

    杨从容挠挠脑壳,不自信的说道:“俺觉得他们像是在打猎。”

    “打猎?”参谋思索了一阵,突然明白过来,“这么说,有道理。”

    可说完,参谋又觉得不太能相信这样的事情,指着远处绿色的山野,“这么多吃的,他们为啥要打猎?”

    清军并没有如汉军参谋所想的那般摘野菜充饥,这帮人根本就没想到有这样的解决办法,最重要的是,这些军户出身的军人也不懂得分辨野菜。

    将军班隆眼瞅着前面的士兵撵着两头野猪冲了过来,弯弓搭箭,嗖嗖射去,一头野猪中箭,随即发出怒吼。班隆心中很是失望,他以前真能做到一箭就重伤野猪,现在却做不到。只是三天没吃饱饭,就这般样子了么?

    好在参加围猎的清军都饿急了眼,攻击接二连三,终于击毙了野猪。参加狩猎的情菌门欢呼着,挥舞着兵器向野猪冲去。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大人,这猪怎么处置?”亲兵试探着问。

    班隆板着脸答道:“立刻都吃了!”

    亲兵满脸喜色的去叫人,班隆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另外一位将军先去打猎,送来了半头猪。在大帐里的北路军主帅巴赛将军当即大骂起来,说的都是他跟着康熙西征准噶尔,没吃的,把最后一口吃的给主子。弄到一碗水,给主子喝,自己喝马尿。

    听的班隆将军等将军都低头不语。既然送猪给主帅只会换来大骂,班隆也不想触霉头。自己赶紧吃完是正经。

    这种时候的猪肉当然没办法仔细处理,猪肉的腥臊味依旧浓重,吃的班隆将军不时皱眉。不知怎么的,这腥臊的猪肉让将军想起了吃的狮子头,开水喝起来也让将军想起美酒。

    随班隆将军一起来打猎的都是亲兵和亲信,把两头野猪吃的干干净净,就询问班隆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

    肚子里有食物,班隆总算能集中注意力在打仗上。清军退到小清河畔,就发现汉军已经抵达小清河北岸,小清河南岸要害处也被设置了防御阵地。清军这一万多人完全无法突破汉军防线,退回济南。

    更糟糕的是清军丢失了粮草辎重,抢光了那几户汉人士绅的家,搜出来的粮食也不过一天就被吃光。现在两大困难,一是打不过,二是没吃的。靠打猎,没办法提供给一万多清军食物。

    打不过就只能撤走。向北不行,向西不行。能考虑的方向只剩下向东和向南两个方向。

    现在既然已经没有辎重,能考虑的就是向东南,走青州那边。然后一路前往苏北。至少那边现在还是大清的地盘。

    想出了个思路,班隆前去见巴赛将军,行礼后就询问大将军准备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我等前往青州。”巴赛大将军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班隆心中大喜。将军这么讲自然是最好,若是由班隆说出来,一旦被否定,那就只能考虑强行突围。

    小心等着,就听巴赛将军继续说道:“此次出兵之前,就听闻临沂被贼军夺去,我等不能走临沂。唉……”

    如果此时在临沂的雷虎听到这话,大概会放声大笑吧。因为此时的雷虎就在城头看着城外畏畏缩缩推着攻城武器的清军,忍不住狞笑起来。

    “参谋长为何发笑?”负责指挥临沂守军的刘时旺打趣的问道。

    雷虎收起狞笑。对于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大家还得有些最起码的礼貌。

    即便此时上层都很清楚霍崇那个‘师父’刘叔与霍崇之间的关系,也知道所谓刘时旺这六师弟的来历。但是该给的面子不能少。

    雷虎指着这帮胆战心惊的清军说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懂打仗。他们以为胜利是夺取了哪些要地,打跑了多少敌人。咱们就算是扔下临沂,和清军打赢了毫无关系。”

    刘时旺想了想,说道:“雷参谋长说话和我大师兄越来越像了。”

    听到这里,雷虎有些愣住了。这话也不知道该算是称赞还是嘲讽。至少从表面上说,像霍崇不是坏事。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刘时旺嘲讽雷虎故意学霍崇。

    想到这里,雷虎稍稍试探道:“刘团长,像都督不好么?”

    刘时旺欲言又止,最后叹道:“一个人一个样。何必非得都一个样呢?”

    雷虎觉得刘时旺是羡慕。甚至有些同情起刘时旺来。霍崇身边理应亲近的人,最亲近的并非是霍崇的师弟们,而是霍崇的徒弟们。大徒弟钱清,二徒弟杨望富。这表姐弟两人是公认的霍崇心腹。

    除此之外,来自异乡的自己也已经身居参谋长职位。刘时旺都在自己麾下作战。

    按照史书上讲的作对比,雷虎是客卿。钱清他们不姓霍,是外戚。此时的大汉政权实际上是客卿与外戚掌权。不过说起来,好像开国时候,大多都是如此。若是这么讲,大汉可是有光明的前程。

    这边正在瞎想,就见城下有了些变化。清军终于把炮车推到了汉军炮兵火力覆盖范围内。

    雷虎当即命道:“把他们的炮车打退!”

    刘时旺有些意外,“为何不让他们多些人进来再打?”

    “咱们是牵制清军,能让清军顿兵城下才好。反正其他几路只要打赢,这一路清军肯定要退下去。他们自然是退的越晚越好。”

    本以为说的十分清楚了,却见刘时旺居然皱起眉头,不解的问:“清军看打不下来,岂不是要退么?”

    雷虎打打看不起刘时旺的判断力,只能勉力解释,“刘团长,若是有人打架,一时间打的血肉横飞,死了好几个人。你觉得他们能打下去么?”

    刘时旺想了好一阵,才摇摇头,“这个……他们肯定打不下去。能打的都打完了。”

    “要是两边一个劲的对骂,你觉得能骂多久?”

    “那就得对骂好久。骂一两天也有。”

    “咱们见到清军靠近就用炮轰,和对骂一样。真的让清军死了几千人,他们眼看打不下去,就会想别的办法。”

    这边话音未落,已经有侦查员跑来禀报,“参谋长,一支清军绕过山路,想绕到咱们背后。”

    “放他们进来。刘团长,你带兵在山区堵住他们歼灭。”

    刘时旺带着嘲笑的语气问道:“这不对骂了?”

    雷虎虽然有点讪讪的,却努力爽快的说道:“送到嘴里的肉,怎能不吃!”

    等刘时旺率军而去,雷虎想到了钱清。自己这边好歹有临沂这么坚固的城市可以把守,钱清深陷清军重围之中,才是无比危险的事情。

    钱清此时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危险。她站在运河边,看着面前呈现灰绿的河水上轻微起伏的浮桥。

    收集起运河上的木船,钉上铁环,用大铁链串起来。再铺上木板,就是一条很方便的浮桥。几段浮桥上的木板让钱清感觉有些醒目。有红色有黑色。和其他没有上色的木板颇不相同。

    负责架桥的工兵营长注意到钱清的目光,有些尴尬的说道:“附近有家大户,家里有寿木,看着不错。”

    钱清扑哧一笑,随即大声说道:“的确不错。升棺发财,是好事。”

    也不管工兵营长有没有听出谐音的意思,就指着运河说道:“那边也处置一下……”

    天色黑了,鄂尔泰与岳钟琪没有去休息。鄂尔泰看着准备好的火船,对岳钟琪赞道:“岳兄这法子真妙。火船烧了贼军的浮桥,正好能令他们收尾难顾。正好各个击破。”

    岳钟琪却没有这么乐观,“只愿上天眷顾,能一举击破才好。”

    鄂尔泰却很有信心的样子,“不过是些贼军,能造浮桥已经算是厉害。那霍崇又没来,更是不用怕。”

    听鄂尔泰说的都是他所期待的结果,岳钟琪反倒觉得有些不安。毕竟汉军这么做等于是切断了运河漕运。若是这么几天倒也罢了,若是汉军在这里堵几个月,是真要出事的。

    漕粮被称之为“天庾正供”,朝廷向江苏、浙江、江西、安徽、湖南、湖北、河南、山东八省征收漕粮,额定400万石。除去改征折色及截留他用的部分,实际征收一般在300万石左右。漕粮是宫廷及王公百官、京师八旗兵丁的主要食粮来源,因而漕粮的征、运受到清政府的高度重视。

    江、浙、皖、赣、湘、鄂六省所征漕粮为征米,是漕粮的主要部分,作为八旗旗人兵丁饷米和王公百官的俸米。其中22万石为糯米,又称白粮,从江苏省的苏州、松江、常州三府与太仓州,以及浙江省的嘉兴、湖州二府征收,供应内务府、光禄寺,也作为宫廷和紫禁城兵丁、内监与王公官员俸米等。

    小麦主要征于河南,供内务府宫廷之用。豆(黑豆)征于山东、河南二省,作为京师官兵畜养马、驼的饲料。

    每年这大批漕粮,都是由水路,主要是大运河北运至通州,在通州卸船以后,将其中一部分运往京师,分仓储存。其中输送京师粮仓的部分,称为“正兑米”,供八旗兵丁饷米;留储通州仓的部分,称为“改兑米”,是供王公百官的俸米。王公百官的俸米,须自行前往通州领取。以上几项,以入京仓的八旗甲兵之米粮数额最大,每年约240万石。

    此时乃是四月,上一批粮食已经运完。漕运粮食来自江、浙、皖、赣、湘、鄂六省,汉军堵住了济宁的运河,若是让运河无法通航几个月,今年京城就别指望得到粮食供应。

    除了粮食供应,各种南方商品以及银子,也都得走运河运输。京城若是无粮无钱,即便谈不上饿死,起码也会非常难过。

    之所以采取火攻这么不靠谱的手段,其实也是岳钟琪知道,一旦京城知道了这局面,定然会勒令鄂尔泰与岳钟琪拼死歼灭贼军,恢复运河运输。那时候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火船静静出动了,看着小船队在黑暗中越走越远,距离汉军第一道防线越来越近,岳钟琪忍不住屏住呼吸。估算着得多久之后,火船小队能通过汉军最外的关卡。

    正盘算见,远远就听到水面上传来动静。再过一阵,动静越来越大。岳钟琪知道事情不对,赶紧让手下戒备。过了好一阵,有两艘小船急匆匆划了回来。

    船上的人见到岳钟琪就连忙禀报,“大人,不知怎的,前面的船被什么拦住,都翻了!”

    又过一阵,有些人跑了回来。经岳钟琪手下盘问,乃是最前面小船上的人。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汉军竟在水里放了铁链。铁链上还连了铁蒺藜。船只过去之后就被铁锁挡住,落水的人又被铁蒺藜割伤,勾住。根本别说去烧了浮桥。连靠近浮桥都办不到。

    岳钟琪听得失望,却莫名有些安心。至少现在能确定之前选择避战没错,虽然不知道对面的将令是什么人,至少如岳钟琪所料,也是一名果断细致的将令。做事相当周全。

    鄂尔泰却叹口气,岳钟琪知道鄂尔泰的失望,只能劝道:“总督大人,咱们给朝廷写奏折吧。”

    运河被切断的消息以六百里快马的速度送到了京城。连最努力镇定的老十三都维持不住心情,难得的骂人了。反倒是老十四,一脸的愤怒,却不吭声。

    弘昼看着有些失态的十三叔,心中很是讶异。安抚十三叔几句,弘昼目光落到曾经试图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十四叔身上。

    自己的老爹提起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就没啥好话,都是各种嘲讽。最正面的评价大概就是‘没脑子’。至于十三叔‘不是坚毅之辈’的评价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总之,在这群成年人无可奈何之际,年轻的弘昼反倒承担起劝说的责任,“此时还不到漕运之时,只要击破贼军,还不耽误。”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各省漕粮的征兑截至限期为每年十一月,届时,各监兑官须坐守码头,验明米色,将各船米数兑足,面交押运官。漕船起运日期,各省不同,根据路程远近而定,南方六省的漕粮称为“南粮”,南粮定有运过淮安的时间期限,称为“过淮之限”。

    因为漕运的效率就这么糟糕,此时正好去年的漕运已经抵达。至少半年后才会出现问题。

    老十四听到这话,才开口说道:“皇上,此次贼军敢在济宁与官军决战,定然有恃无恐。臣以为,不可过分催促鄂尔泰。那鄂尔泰备受先帝恩宠,他弟弟又被霍崇所杀,必须得信他才好。”

    弘昼见十四叔这么讲,索性问道:“岳钟琪呢?”

    不等老十四说话,老十三叹道:“漕运的钱才是大事。”

第254章 第四次大败(三)

    老十三猛然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四哥雍正突然不见了。努力搜寻着四哥的身影,老十三才发现自己并非在圆明园的花园之中,而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原来那竟然只是一场梦。一场太过于真实的梦境。

    鼻子一酸,老十三紧紧抓住棉被,四十三岁的中年人突然哽咽,随即哭出声。

    眼泪热乎乎的,就如方才梦里紧紧握住四哥手时候感到的温暖。梦里的四哥容貌并非是当了皇帝之后的样子,而是老十三十几岁时候见到的二十几岁的四哥。那时候只要跟在四哥身边就感觉到安心。

    哭了片刻,老十三止住哭声,擦去眼泪。

    与以前梦到四哥不同,以前的梦中不管发生了什么,醒来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次却不同。闭上眼,老十三完全回忆起梦中的一切。

    在圆明园中,四哥带着嘲讽与怒气对鄂尔泰与岳钟琪评价一番。认为两人首鼠两端,若是觉得打不过,就老老实实的撤退,与霍崇的部下脱离接触。若是觉得能打过,何不老老实实与霍崇的手下决战。

    老十三觉得四哥说的非常对,但是心中却有自己的不解。对四哥,老十三从来有啥说啥,“四哥以为赢不了霍崇么?”

    却见四哥冷冷的笑道:“呵呵,霍崇多大了……”

    听了一阵,老十三只觉得豁然开朗。正感谢着四哥,突然想起四哥已经被霍崇杀了。一时间悲痛之情让老十三觉得痛彻心扉。好不容易缓过来,再想理顺一下四哥在梦中对自己的讲述,老十三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太清楚四哥说的一些话。

    连忙爬起身,老十三命人点起灯,赶紧将自己能记住的内容写下来。终于在记忆完全忘记前,老十三将最后能记住的几个字写下来。

    之后就如被抽空的力气,老十三觉得自己从椅子上往黑暗滑下去。最后听到的是仆人惊恐的呼喊声。

    听闻自己的十三叔晕倒了,弘昼当即下令出宫,到了十三叔的王府外,就见门外的街道两边跪满了官员。看来都是听闻消息后跑来的。到了门口,就见到一队人看着很不一般,为首的竟然是十四叔。

    弘昼心情好了点,十四叔虽然有许多问题,不过父皇雍正说过,十四叔就是个傻子。却不怎么说十四叔本质上是个恶人。这与父皇对八叔的评价大大不同。

    下了轿子,扶起十四叔,弘昼说道:“十四叔,咱们一起进去。”

    “遵旨!”十四叔答道。

    听十四叔声音里都是焦急与关切,弘昼心情更好了一些。两人进了王府,十三叔的儿子赶紧领着两人进了十三叔的卧室。就见十三叔躺在床上,面色白的吓人。虽然躺着,眼睛却微微睁开。光是看,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精气。

    “十三叔……十三叔……”弘昼轻轻呼唤。然而老十三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这反应让弘昼大为不安。十三叔身体一直不好,可当下局面不能没有十三叔支撑。

    站起身走回门口,弘昼呼唤外面的御医进来。还没等御医进门,就听背后传来十三叔的声音,“是弘昼么?”

    如果是在朝堂上这么叫,那就是大不敬。不管老十三这怡亲王地位多么尊崇,也逃不掉丢官夺爵的结果。

    然而此时弘昼满心都是大喜,只要十三叔没事就好。连忙冲回床边,弘昼握住老十三的手,“十三叔,我在。”

    老十三还是保持着看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睁开,看向上方的姿势,“弘昼,我见到你爹了。我们在圆明园里走了好一阵,说了很多话。”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都傻了眼。雍正死了一年多,大家都很清楚。至于圆明园,被霍崇烧了一大半。

    皇帝在圆明园被杀,谁都不敢让弘昼去住,园子更是封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老十三说自己与雍正在圆明园走了好一阵,说了许多话。这就是中邪了啊。

    众人互相看着,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不安。然而中邪二字也没人敢说出来。毕竟在圆明园见到雍正,把这说成中邪,那也是大不敬。

    就在此时,老十三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醒来之后怕忘记你爹说的话,把能记住的都写在纸上。把纸拿来。”

    弘昼赶紧说道:“好,好。十三叔先等一下。”

    老十三的儿子已经泪眼婆娑,却还是赶紧到桌边取来一张纸回来递给弘昼。弘昼和老十四凑在一起,看向纸上,随即都是一脸的无奈。却见纸上笔划还算工整,却如鬼画符般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弘昼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动几圈,扑簌簌趟了下来,“十三叔,你好好休养身体。我看到了。”

    “再给我看看。我记不得写了什么,让我再看看。”老十三用散发着奇怪精气的声音说道。

    老十四已经别开脸,一脸的痛苦。弘昼却擦去眼泪,拿着纸送到老十三木然看向上面的眼睛前方。

    “拿远点,太近了,看不清。”老十三答道。

    弘昼听话的拿远了一点。看着如此场面,老十三的儿子已经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又觉得不合适,干脆捂着脸快步走出去。他一出门,就听哭声响起,向着旁边的厢房去了。

    然而弘昼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抱怨。只是按照老十三的命令移动纸的位置,让老十三能看清楚。突然间,老十三一直呆滞的眼睛转动了几下,那股奇怪的神态开始恢复正常。

    “我……看明白了……想起来了。弘昼,我想起来了。”

    “是……十三叔。”弘昼抬手擦去泪水,“十三叔,慢慢想,不用急。”

    “弘昼,你爹说。从未听说霍崇有妻妾。他这个年龄,说是死也不过是几年事情。咱们只要熬他,霍崇又能活多久。就算霍崇现在找了许多妻妾,生下孩子,就能确定生男孩么?他活不到他儿子长大。他孤身一人,哼哼,真以为他手下都是多尔衮么?”

    屋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脸上的苦闷很快被惊愕取代。连老十四也已经擦去泪水,瞪着眼睛走到老十三身边。

    老十三眼睛转动,原本毫无力气的手突然就反握住了弘昼的手掌,“弘昼。你爹说的对。下旨询问鄂尔泰与岳钟琪,他们若能打过就赶紧打,若是打不过,就不和霍崇打。二十万大军若是再败,咱们拿什么收拾霍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十三叔。”

    老十三好像终于从那奇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老十四连忙被老十三背后垫了几个枕头,扶他靠坐。这下老十三看上去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弘昼,你爹说的太对了!咱们能拖,霍崇拖不下去。再拖四五年,霍崇没有儿子,他的手下就一定要想争夺地位。若是霍崇有了儿子,争的只会更猛。现在霍崇那边不过是霍崇一人支撑,连霍光都没有,更别说有诸葛亮。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崇一死,霍崇手下只会大乱。”

    弘昼只觉得心情如乘坐奔腾的烈马,上蹿下跳。十三叔这番话要是按照正经朝堂说法,就是‘鬼话’。被外头知道是要有人弹劾的。

    然而这番话却是真正的为朝廷谋划,竟然越想越有道理。

    还不知道该说点啥,就感觉手掌里老十三的手再无力气,连忙抬头,就见老十三低下头,身体软软的沿着靠背枕头向下滑落。

    弘昼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扭头大喊道:“御医!御医!”

第255章 第四次大败(四)

    太监掀起门帘,端了一壶浓茶进来,站在门里。这边自有贴身太监接过茶壶,老十四起身告了个罪,就走出门外。刚站在屋外房檐下,就听脚步声响。原来是兵部尚书法海跟了出来。

    老十四正想掏出烟盒,法海已经从怀里掏出个烟盒打开。老十四从镀银烟盒里抽出一根山东产的烟卷。就这屋外烧水的小炉子,用纸媒点着。两人都吸了几口,渐渐觉得来了精神。

    法海低声问道:“王爷,真要让鄂尔泰弃守济宁?”

    老十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天去见了老十三,听他说了番关于和雍正在圆明园散步的‘鬼话’。之后老十三再次陷入昏睡,留下御医照看老十三,弘昼回宫召开军机处会议。

    霍崇有没有孩子是比较远的事情,当下最要紧的却是鄂尔泰要不要弃守济宁的事情。

    再想了想,老十四叹道:“此事还得皇上做决断。便是有决断,也不能这么讲。”

    老十四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说出了他的想法。济宁不能再死守。

    不管老十四有没有意识到,法海已经听明白了老十四的想法,就不再吭声。两人默默抽完来自霍崇那边造的卷烟,老十四正准备走。就听法海低声说道:“王爷,奴才这两天觉得巴赛将军那边好像不对劲。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感觉不对劲。”

    “难道没消息么?”老十四有些不耐烦了。

    法海又拿出根烟,两人就着烟屁股点着,又低声谈了起来。法海愁眉苦脸,“济南那边来的消息,说是巴赛正攻打临淄。可这都打了十几天,怎么都得有个说法吧?”

    老十四一时无语。以霍崇打仗的狠辣,绝不会任由巴赛这么优哉游哉。说是一直在打,只怕是哪里不对劲。

    心里这么想,老十四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老十四宁肯北线一直这么悄无声息才好。可老十四也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得以,老十四只能命道:“派人去济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正说话间,就听屋内自鸣钟响起,发出三声悠扬的声音。

    京城这边深夜三点,济南府这边的城门处来了几个人。不等他们接近城门,巡逻的就已经看到,呼啦超围过来一队人,将他们围起来。这帮跑来的也不怕,当即喊道:“俺们是大将军派来的,有紧急军情见知府大人!”

    听到这话,这队人把几人围住,带进城门外的一个院落中。检查了几人的身份,又看了公文。确定东西没错,这才开始询问。

    原来巴赛向南突围之后,派了好几波人来济南禀报他的决定。然而汉军封锁了河运河道路,这几人也是千辛万苦,走小路,各种绕路才到了济南城。

    确定巴赛已经率军南下,这边的官军让几人先坐着歇息,却出门去了。没多久,外面又进来些人。不由分说将几人绳捆索绑,几人大惊,连忙解释。却被人直接用麻布塞嘴里,又给嘴上绑了绳索,就这么押走了。

    留在最后的对守**领笑道:“兄弟,等俺们都督拿下济南,俺少不了向都督说明你们的功劳。”

    说完,拿了个钱袋递给守**领。头领赶紧接过,掂量一下,喜道:“俺这边可是尽力啦。若是从其他城门来了人,可别怪俺。”

    “这个自然。”汉军负责济南这边的负责人满口答应,就押着巴赛那边的人走了。

    巴赛那边的人被带到几里外的一处宅子,等把他们押进去,天已经微明。这几人看着宅子里好几个头上没有辫子,满头黑发的人,才确定自己落入汉军之手。

    登时就有人大骂起来。不过骂的并非汉军,而是济南守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傻的也清楚了,济南守军已经与汉军勾结,故意阻断消息传递到济南城来。

    汉军有人审问俘虏,有人拿着这帮人的身份证明以及信物书信到了旁边屋子。屋子里的几人正在吃饭,嘴里嚼着,就接过了书信。仔细看了一阵就商议起该怎么把这封信改掉。

    当下关键是印章。仿造印章的难点是把印章的所有纹路都给造出来,由于每一块这种印章的纹理与材质都不相同,需要仿造时间。

    很快,几位搞技术活的工作人员就开始了吃技术特有的争执。听得负责人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几位的饭都凉了的时候,负责人终于忍不住了,喊道:“不用做那么细。印章做的模糊也无所谓,现在只要山东巡抚看不破就行。就说往来间十分着急,被汗水弄湿了么!”

    虽然干活的技术人员觉得这不合理,然而负责人觉得很合理。最终要是压制了众人。

    当天下午,依旧保持了满清发型的人员就冒名顶替,送公文去了济南城。

    下头的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几人放进城内。几人心里面难免惴惴,想着一会儿见到山东巡抚之后怎么讲。外面脚步声响,来了名书吏,见到几人就说道:“你们回去告诉巴赛将军,巡抚大人知道了!”

    几人喜出望外,为首的却憋出一脸焦急,“这可不行。将军让俺们要见大人。”

    “大人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书吏恶狠狠说完,转身就走。

    适当的装一下还行,这几位可没真的想把事情闹大。

    这边巡抚大人听了书吏的禀报,长叹口气。这封前线书信里面讲,巴赛正在与霍崇苦战,虽然占据了优势,损失也不小。请山东巡抚再派几千人马前去助战。

    山东巡抚当然不肯派人去助战,自然要赶紧把送信的打发走。

    正如汉军情报负责人所料,只要这书信内容在巡抚能料到的范围内,并且让巡抚感到为难,巡抚就完全被书信内容吸引,印章什么的,他看都没看。

    可怜的爱新觉罗·巴赛大将军就这么失去了最后被援助的机会。

    然而此时大将军也没考虑援军的事情,他正暴跳如雷的怒骂身边的亲兵,指责他们为什么没让那帮将令集结在中军身边,而是各自向着投奔满清的士绅家而去。

    亲兵们低着头挨骂,心中也是一股火气。大家都能明白,这帮将令们饿坏了,要赶紧抢吃的。如果在中军旁边,中军可没饭给他们吃。

    巴赛将军骂完,就问道:“肉蒸好了么?”

    亲兵们的头低的更低,他们知道肉指的是啥。给巴赛大将军做饭的女子中,已经有两人不见了。

    大将军言简意赅,“剁碎了,给军中发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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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本以为P2P平台是种创新,回到清朝康熙末年却发现这模式其实历史悠久,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好吧,士绅、帮派、官员、皇帝、朝廷,你有平台,我也有平台,到底谁能在残酷竞争中屹立不倒?胜负终结之日自有分晓。革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