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民心的渴望(九)
高庞坐在青州张老爷的祠堂门外,看着一众张姓百姓们大声吆喝着,要张老爷把水源地让出来给大伙用。
来参加会议之前,高庞按照干部培训手册里头讲,先在这一带走了两天。将水源、山里、树林、田亩都给看了一遍。
这一路急匆匆看完,可把高庞累坏了。可收获之大超出高庞所想。在这里听着同为张姓的百姓们用山东土话逼迫张老爷,高庞听不太懂山东话,却明白了百姓们的需要。
上等水浇地都控制在老爷们手里,即便是同姓的族人种的也都是望天收的土地。如果是以前,百姓们只能望天收。现在霍崇突然将许多能突突震动着转动着的奇怪机械用来提灌,彻底解决了百姓们提水的困难。
甚至不用询问,高庞就明白百姓们所想。既然体力活可以靠这些机械解决,农民们的想法就超级简单明快,张老爷得把他控制的水源给交出来。
高庞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老实实的爽快交出水源不就好了么。可高庞却发现当他能弄明白百姓想法的时候,却弄不清楚士绅们的想法了。
就见张老爷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从宗族亲情说到历史渊源,听他这意思,大概是想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讲个起码几天。高庞甚至怀疑,要是可以的话,张老爷大概能这么讲几年吧。
反正除了答应百姓的要求之外,张老爷乱讲一气。连高庞都听到想打哈欠之时,已经有百姓喊道:“张老爷,你到底想要啥!”
“你们用了俺家的水……”张老爷尝试着说道。
话说了一半,就见这里的民兵队长起身大喊道:“等等!”
这嗓子呼喊十分响亮,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连张老爷也停下,看向队长。
队长大声喊道:“俺看过恁家鱼鳞册,水是从官地出来,啥时候变恁家的了!”
张老爷大惊,赶紧说道:“这位兄弟,咱们是一伙的!”
“谁jb跟你是一伙。俺是和大伙是一伙!”队长直接怼了回去。说完,他站到百姓面前,喊道:“大家伙!水是官府嘞。官府派俺来,就是帮大伙!跟住俺走,咱们挖沟,引水,浇地!”
说完,队长大步走到通往水源的方向上,大声喊道:“谁愿意跟俺走,现在咱都走!”
也不管有没有人跟,队长径直往水源方向去了。
后头百姓中立刻有人站起来,跟着队长就走。其他百姓看人有人带头,纷纷起身。他们个个生怕落在后头,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后,祠堂前就剩下了张老爷和张老爷家的人,或是气愤,或是恼怒,或是害怕,或是茫然。表情各不相同,但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倒是完全相同。
充分欣赏了这些人的形状,高庞站起身,向着百姓那边去了。与其看着这群被彻底抛在后面的士绅,高庞更想看看那些跟着大汉政权行走的百姓们会怎么做。
振臂一呼,八方回应。高庞只是在史书中看过这样的词汇,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亲眼目睹。
在高庞看不到,更是不知道的高家祠堂前面,高老爷的脸色比张老爷更难看几分。当百姓们得知水源根本不是高老爷家的,立刻跟着队长走了。有些高家人经过高老爷面前之时,想起这两天给高老爷家抬水浇地的事情,气的一口啐在高老爷面前,大声骂道:“不要脸!”
高老爷脸都要气绿了,他家里年轻气盛的后生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扑上来就和那人打。其他同样受了抬水浇地尿气的高姓百姓冲上来就加入战团,一时间众人打作一团。
不过这次斗殴已经不是高姓百姓与其他小姓百姓打生打死,而是姓高的人中,穷人与富人打了起来。
毕竟穷人人数多得多,等队长赶过来制止了斗殴,分开众人。高老爷家的人挨了不少拳打脚踢,这些攻击中大多反倒是来自围在一边打太平拳的穷人。
高老爷家的年轻后生指着那些看似若无其事的穷苦高姓,气的怒骂道:“你们跟着反贼走,迟早有一天会千刀万剐!”
这话一出,气的队长一脚把高老爷家的这厮踹的连退几步,倒在地上。高老爷知道自家人说错了话。这话若是在家骂,大家都很痛快。可当众说,可是要死人的。
也不再装光棍,高老爷连忙挡在队长面前,哭丧着脸哀求起来。
好在副队长还保持了一点冷静,怕打死人。最后拉走了队长。穷人们急着浇地,也跟着走了
看着地上的亲人痛苦**,高老爷心中生出无边的怒火。只希望那些蒙古八旗的骑兵能够立刻出现,把大汉政权的民兵队长,连同姓高或者不姓高的所有穷鬼一起杀绝!
如果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就算是高老爷也被连带砍死,都不会让高老爷感到有什么失望。
这么一个全无天理的世界,毁灭吧!
然而世界虽然全无天理,可蒙古骑兵始终没有出现。反倒是穷人们修了水渠,甚至修了拦河的水坝,将河水全部引去灌溉穷人们望天收的土地去了。
若不是高老爷前几天很是雇了人给高家土地浇了水,位于已经干涸的河道两侧的高家良田反倒要没水可用啦!
每一个地方都传来了差不多的消息。无一例外,穷人们都跟着能提供灌溉的大汉政权走了。即便是以前对大汉政权毫无兴趣的百姓,也显示出了足够的决断力。
人性的贪婪,霍崇见识的多了。人性的黑暗,霍崇更是亲自体验过。但是这种符合了广大人民群众需求的事情,霍崇只是听说过,也曾经想过自己要努力通过项目干一次。
然而在21世纪,但凡觉得自己在某项技术上有了什么惊天突破,其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资料文献读的不够多。
然而在1728年,霍崇终于可以充分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真正实现这个时代想都不敢想的人民渴求。
这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到霍崇都生出高唱国际歌的冲动。
制造火帽,提炼单宁,不过是满足了霍崇个人的需求。当科技终于让几百万人感受到变化,享受到好处。这种满足感真的非常非常纯粹。
闭上眼,享受了好一阵这种自我的心情,霍崇睁开了眼睛。
既然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接下来要做的就非常简单。今年的农闲时节尽量征集良家子从军,扩编军队。秋收后就要向南扩张领土。
满清的末日来的越早,对中国就越好!
第227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一)
阳春三月,说的是阴历三月。山东巡抚塞楞额接到了文书,他被任命为坤隆朝的户部尚书。得到这份公文的第二天,塞楞额大人已经出现在前往京城的道路上。
这趟走的速度之快,可以说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如漏网之鱼。直到过了大清河,确定霍崇没有派兵来追,塞楞额大人才算是松了口气。然而这并没有让塞楞额的进行速度降低,他一路进了京城,立刻前往当下拜见满清朝廷里掌握真正实权的十三爷。
好在十三爷还记得塞楞额,而且户部尚书前来拜见应该有点优先度。总是,塞楞额穿过了在十三爷的怡亲王府外那些等着求见的人,被侍卫引入府中。
到了十三爷面前,塞楞额赶紧跪倒,“奴才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老十三答道。赐给塞楞额个板凳,老十三就询问起山东的情况。塞楞额知道自己在山东毫无建树,更是几乎仰霍崇鼻息活着。既然十三爷问起,他就挑拣最有成效的讲,“奴才回禀主子。最近一个月,陷于霍崇之手的各地上,士绅纷纷派人前来送信,请求朝廷发兵剿灭霍贼。一旦王师抵达,他们愿意作先导。奴才已经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这是清单。”
能让士绅们在朝廷遭遇如此大难之时依旧保持忠诚,无疑是大功。塞楞额早就将名单准备完备,士绅的所在、籍贯、姓名、家室,全部调查的清清楚楚。他们派人送来的信也都专门装好,分类放入一个箱子里的各个小盒子中。如此清晰分类就是为了方便检看,眼见十三爷看完名录,又随手抽出几封信看了。塞楞额紧张的等着十三爷给他一个评价。
老十三将书信原位置插回去,这才赞了一句,“辛苦了。”
塞楞额心中大定。只要得到十三爷认同,塞楞额的前程就有了保证。
不等塞楞额说电啥,就听老十三继续问道:“塞楞额,你在济南,对霍崇手下贼人的军纪评价如何?”
塞楞额有些为难,想了片刻,他站起身给老十三跪下了,“主子,奴才是真的想让霍贼军纪涣散,想让霍贼的手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引得天怒民怨,自取灭亡。可奴才实在是不敢对主子说瞎话。”
“大胆讲!我绝不会怪你!”老十三命道。
塞楞额连忙将他所知道的说了出来,“霍崇做了许多歌曲,其中有一首乃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其中讲述的都是霍贼手下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霍贼命他们日日都唱,以明纪律……霍贼手下也不全是良家子,也有作奸犯科之辈……奴才听闻有一有功军官酒后强暴女子,女子家人只求那军官娶了那女子,不让那家人名声受损。霍崇却抓了这军官,还是当众将这有功的军官处决……”
杀死强暴妇女的军官之事真不是塞楞额编的,但是又被塞楞额加工了一下。因为这名军官就逃到了济南城,塞楞额对霍崇军中各事的了解都是从这名军官处审问出来的。
但是当塞楞额发现他书房书桌上不是何事被放了一封书信,封皮上写了‘霍崇拜上’的落款之时,当是还是山东巡抚的塞楞额就知道,自己只要在济南一天,就必须在大部分事情上对霍崇言听计从。
在这封信里面,霍崇,或者冒霍崇名字的家伙要求塞楞额将逃入济南城的大汉军官交出来。塞楞额实在是没办法,从这名军官这里问出了所有情报后,才将此人偷偷交给了霍崇派来的人。后来霍崇还写信来表示赞赏塞楞额的明智选择。
当然,这等事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讲给怡亲王听。
把自己知道的大概讲给了怡亲王,塞楞额又从取出厚厚的一份卷宗,“主子,奴才已经把知道的都写在里头。”
说了一句之后,塞楞额发现怡亲王竟然在发呆,只能再次轻声喊道:“主子,主子。”
“呃。”怡亲王这才缓过神来,接过了塞楞额递过来的东西。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塞楞额退下。
从怡亲王府中出来,塞楞额只觉得浑身清爽,仿佛生出翅膀就能飞上天。自己再也不用考虑山东,再也不用被战争吓得……跪倒……
塞楞额随着一众等在怡亲王府外的官员一起跪倒,向着现在的两位太皇太后钦点的顾命大臣中的另外一位跪下。已经有人高声喊道:“奴才给十四爷请安。”
塞楞额跟着众人一起喊道:“给十四爷请安。”就额头顶住地面,不敢抬头。就听得脚步声响,十四爷走到了怡亲王府门口。就听守门的喊道:“十四爷,刚进往里请……”
见到十四爷进去了,不少官员起身后离开。十三爷与十四爷这兄弟两人一旦谈论起来,也不知道要谈论多久。现在天色已经不算早,不如就回去吧。
至于塞楞额更是早就要离开,赶紧一路往吏部去。不过他忍不住想,十四爷怎么会前来见十三爷了呢。原本这两人不该是死敌么?
老十三已经不把老十四当做死敌了。大清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没有了一点内耗的本钱。老十四虽然糊涂,却也有糊涂的好处。就是只要让老十四觉得事情对头,他就会一路干下去。
见到老十四来,老十三也没有多话,只是给老十四上茶,然后等着老十四主动开口。果然,老十四率直的说道:“霍崇进军梁山。你以为守军能守住么?”
老十三没说话,只是把塞楞额收集的霍崇军资料递给老十四。老十四只看了不到一半,就怒道:“这是谁写的,一派胡言!”
“胡言在哪里?”
老十四立刻说道:“不过是一名有功将校睡了个女人,就将其公开处决。霍崇是疯了么!重罚就可,硬是杀了,岂不是要失了军心!更何况他们这规矩,哼!”
“十四弟,若是霍崇真做到了呢?”老十三问。
“这些东西真能做到!”
老十三叹口气,哪怕是到了现在,老十三依旧认为雍正是最能看透霍崇的人。就在霍崇进京刺杀雍正之前,雍正在和老十三一起吃饭的时候,罕见的叹息,“若是年羹尧在就好了。”
对于性子极为坚毅的雍正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是极其为难。便是这样的心境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雍正确信霍崇是堪比年羹尧的名将。
带着无奈,老十三说道:“年羹尧死前对霍崇评价极高。以年羹尧治军之严,只怕他的兵就能做到。”
老十四虽然吃过年羹尧的亏,但是对年羹尧评价极高。听老十三如此讲,一时说不出什么。沉默片刻,老十三说道:“那我去梁山督战。”
“不行。十四弟,京中不能没有你。”老十三立刻用极为信任老十四的语气说道。这话是半真半假,老十四作为顾命大臣,有个闪失,就会对大清造成重大影响。而且老十三也不敢完全相信老十四。毕竟在那条战线上驻扎了十万人马,若是其中有那么一部分心术不正,老十三可不想统领着密云大营的八旗和老十四再来次决战。
“那……把岳钟琪放出来,让他督战。你觉得如何?”
“嗯。可以。”老十三同意了老十四的建议。
差不多就在此时,在盛京沈阳的老八打开了一封密信。信中内容不多,几眼就看完了。虽然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不过里面的约定的暗号证明,这是霍崇亲自写的。内容很简单,依照约定,霍崇对梁山地区发动了进攻。
便是靠了霍崇得以逃出逼死的命运,老八还是感觉弄不明白霍崇。至少在老八看来,霍崇这个人认真的简直是有点莫名其妙。对于任何承诺都绝不含糊,更不打折扣。譬如这次,霍崇只是要求老八提供种马,并没有提出其他过份要求。哪怕是必须先出兵,霍崇也执行的非常彻底。
这样的作风让老八感觉到说不出的寒意,且不说双方以后注定会有交战。光是这种性格,就令人着实不安。老八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找机会坑霍崇。等那时候,自己又会面对霍崇什么样的报复呢?
但也来不及考虑这么多。老八把信投入火盆,等纸烧成了灰烬,老八去了皇宫。这里是努尔哈赤的皇宫,也是满清兴起时最重要的城市。
弘晳已经成年,完全不用由老八担当顾命大臣。盛京朝堂上没什么汉人,除了旗人就是蒙古人。这些年弘晳早已经私下读完了霍崇写的檄文,看得出,弘晳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除了康熙之死还不明不白之外,弘晳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与霍崇的檄文对应,找到了他相信的真相。
当然了,知道真相的一个重要当事人也在盛京的朝堂上。他就是隆科多,也就是被认为有可能谋害了康熙的人。不过当下局面里,没人提及这个尴尬的问题。
老八给弘晳躬身行礼之后,大声说道:“皇上,臣愿意带兵前去大凌口,夺了那边的马场!”
第228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二)
梁山县位于鲁西南,处于山东省的泰安、济宁、菏泽和河南省的濮阳四地市交界处。
这地方最出名的历史乃是水泊梁山,自打《水浒传》问世之后就天下皆知。八极门的首领之杨友芳带着人前来之时,心里也有点小不安。
山东本就不缺好汉,说是人人练武的确夸张。人人都可以通过两个人的联络,就认识些练家子,却是现实。
本地八极门的首领胡成栋热情的接待了杨友芳。两人聊了片刻,胡成栋就询问起霍崇进京刺杀雍正的事情。杨友芳立刻得意起来,他的侄子杨望富就参加了这场战斗。作为霍崇的二徒弟,为老师霍崇立下大功。
“你们还真杀了皇上?”胡成栋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若是没杀,满清怎么就换了皇上?呵呵。”杨友芳笑道。
听同门竟然干出这样的大事,胡成栋就连连叫好。接着说道:“大侄子跟了这么厉害的师父,你得请俺们喝酒。”
“酒已经带来了。”杨友芳打了个手势,八极门的人立刻抬进来几坛酒,还有许多吃食。
胡成栋立刻叫来梁山八极门的人,把吃食拿下去做了,摆开了酒宴。
酒席上其乐融融,众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杨友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本想在酒席上和胡成栋说些事情。然而胡成栋吃喝的开心,竟然没有时间。等吃喝完了,胡成栋倒是喝醉了。
第二天中午,胡成栋才起来。杨友芳赶紧前去,总算是能谈些正经事。
听闻杨友芳是想请胡成栋这边领路,解决清军在梁山的人马,胡成栋眼珠转了转,“杨兄弟,这个有点难为兄弟。兄弟俺从来不和官府掺和,带着你们打了官府的人。万一官府知道以后派人来打俺们。俺们咋办?”
“兄弟,都督打满清官兵就没输过。清军背会杀光。咋了?这些人能从地里蹦出来找你们麻烦?”杨友芳大惑不解。
不管杨友芳如何解释,胡成栋就是各种推三阻四,始终不答应。
杨友芳觉得里头有猫腻,索性直接问道:“恁想要啥?说说,别让俺猜,俺猜不住。”
胡成栋嘿嘿一笑,“杨兄弟,俺们都帮你们到这里,不给俺们封个官么?”
杨友芳听了这话,心中感叹。自己的侄子杨望富之前就说过这样的可能,那时候杨友芳还觉得侄子想太多。胡成栋这种山野之人不该有这么大胆,没想到事情还真如杨望富所说。这位胡成栋兄弟开口就索要官职。
再谈一阵,胡成栋左说右说就是要官。杨友芳无奈,只能告辞。
回到临淄,杨友芳见到霍崇,就大骂胡成栋不地道。弄得霍崇都稍稍怀疑杨友芳这是想指桑骂槐。不得不劝道:“杨大哥,这事算了。只要他们不投靠满清就行。”
“他们敢!”杨友芳气的大喝。
霍崇不得不又劝了几句,接着说道:“对了,杨大哥。这边正在征集水手,准备前往倭国开辟贸易线。衣服都做好了,剩下就需要挑选些能打的。”
杨友芳一愣,“现在再能打,还能比火枪更能打?”
说是这么说,杨友芳干起来却是飞快。在梁山遭到了地头蛇刁难,让杨友芳憋了一肚子气。但是在临淄,早在结识霍崇之前,地头蛇杨友芳就是公认的人物。
等通过侄女钱清的关系结识了霍崇之后,杨友芳的地位随着亲戚朋友的地位提升,得到了快速拔高。
只是传出去话,五六天里就来了六七十号人。听闻是要走海路,还是出去千里地,一部分当即被劝退。便是如此,也剩下二十几个与八极门颇有关系的年轻小伙。
再对这些小伙进行了考校,杨友芳选出来十二个,送到了侄子杨望富那边。
杨望富原本是临淄县县令,此时已经又回去接受培训,据说要放济宁州知州。虽然是叔叔派来的人,不得不见见。杨望富只是让他们给杨望富带信,这些人是要去即墨,参加冯玉宽那边的队伍。
听闻竟然是冯玉宽老哥哥主持此事,杨友芳亲自带去去了即墨。到了即墨,几次打听,才被带去了海边的造船厂。
海风中,就见冯玉宽正领着人督造船只。瞅见杨友芳,赶紧过来。此时大汉政权已经下令割了辫子。不过头发这东西并不会疯长,此时冯玉宽只有半寸长的头发。因为不再剃头,一头夹杂不少白发的脑袋,让冯玉宽看上去和之前大不相同。
兄弟两人见面,只是说了几句,冯玉宽就叫上杨友芳和年轻小伙一起去‘换衣服’。
这种衣服与满清时代的衣服大不相同,虽然是对襟,腰间却有一条宽腰带,中衣是对襟纽扣衬衫。毛子分两种,一种是无翅的乌纱帽,一种是周边有很大边缘的大帽。
山东小伙子们本来个头就高,穿上这一身,威风凛凛,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人靠衣服马靠鞍,杨友芳大声称赞,心里面都想给自己来一套。
“俺都想给自己来一套!”冯玉宽叹道,“可惜,这是给官府的人穿的。”
“俺这些人都算是官府的人了?”杨友芳大喜。他之前因为外甥女与侄子都是大汉官府的人,自己反倒不愿意加入。
毕竟那时候霍崇才那么点人,杨友芳也怕失败。等他发现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想象,再想成为官府的人,已经不那么容易。更何况杨友芳又不屑于从小跑腿的干起。
自己又能推荐一批人当了官府的人,杨友芳只觉得心中大大满意。忍不住对冯玉宽说起梁山的胡成栋那厮有多可恶。
冯玉宽只是听说过胡成栋,没打过交道。只能劝道:“那种没眼力的人,不用搭理他们。想混个官,又不想给霍兄弟出力。呵呵。不过杨老弟,这次霍兄弟说了,倭国那边和满清打了几十年交道,咱们突然去,得小心。你可得挑好人。找能打的。若是被倭国人抓了送给满清,咱可不是把人给害了么。”
“对对对。对了,胡大哥,这衣服叫啥啊,是官服么?”
“这个。霍兄弟说,叫飞鱼服。是以前大明锦衣卫的官服。真好看!”
第229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三)
铁骨木壳的船只建造的极快。早在雍正元年,霍崇的炼铁厂除了制作轴承等机械设备之外,就开始偷偷尝试铸造大型铸件。等霍崇开始造反后,更是不在乎新技术新设备的大量投入。
当煤气热球机开始替代蒸汽机,给炉内容积超过三立方米的反射型冶铁炉提供各种动力之后,大型铸铁件的生产到了新高峰。
在雍正六年五月,也就是雍正死后的半年,已经备好材料部件的第一艘铁骨木壳船就下水了。铁龙骨长十五米,比预计的还多出来一米多。上面每两尺,就安装一对铁肋。整条船的船壳所用木板宽度都不超过10厘米左右。船壳采用双层外壳,下面的密封舱比例比纯木壳船更大些。
双层甲板的上甲板船头安装一门线膛十斤炮,甲板两侧安装十门炮弹一斤重的速射炮。中层甲板上两边各安装四门带滑轨的五斤炮。
动力是双桅杆硬帆,船帆用剑麻纤维织成。另外,船只两侧还安装上了明轮。
这船开出去,试航了几天,乐得冯玉宽等海上老手们在甲板上直蹦。船帆轻便结实,不管多大风都没问题。明轮能起到很好的转向辅助,甚至能够在逆风的时候提供动力。
便是对新船的驾驭还有许多不熟悉之处,光是靠了操帆就让这帮兄弟们感觉太爽了。
此次同时开造了四艘。有一艘问题比较多,只能先进性调整。冯玉宽急急忙忙就赶回来,请求趁着夏天的东南风前往倭国。
霍崇正好接到了已经在梁山搞掉了七八个满清山寨的消息,不得不答应冯玉宽的请求。
倭国好东西真不少,譬如松香,硫磺,铜,水银。这些可都是战争物资。
满清虽然落后,但是不傻。趁着霍崇实力不足以夺取梁山之时,修建了不少堡垒。再烂的堡垒也有相当防御力,大汉用了极大的技术力量才把10斤炮运到山地,轰塌石头围墙。
虽然人手损失降低到极限,但是物资消耗是巨大的。非得快速获得补充渠道不可。
得到了命令,大汉舰队立刻出击。因为是去倭国,每艘船上都塞了五十多人。
船上升起大明旗帜,驶上了海商们习惯的航线。便是十年没跑过,冯玉宽还是轻车熟路。旁边的船长与参谋们捧着小本本,记录着冯玉宽所说的种种。
冯玉宽老怀大畅,回忆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峥嵘岁月。等他吹了几天,总算是有心情搭理一下做派全然不同的年轻人。却见年轻人更多的是摆弄各种航海设备。
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是从西班牙人那里弄来的全套航海设备。叫什么六分仪,经度测量之类。
冯玉宽之前就和年轻人一起接受了很多地理与天体知识培训,毕竟是跑过那么多海路。总是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体,冯玉宽能够接受地球是个圆球的概念。
万有引力也能理解一些。月圆之夜的天文大潮,是可以用月球靠什么引力,把海水拉起的。
但是冯玉宽总是没办法理解,为啥地球这么一个圆球能漂浮在虚空之中。难道圆球他就不会掉下来么?
此时见到年轻人操纵的设备,冯玉宽心中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完全搞不明白年轻人们都在弄什么。
此行目的是长崎,也是这时代日本最重要的海港。不管是中国船,或者是荷兰与其他船只,都要在长崎港停泊。
这座重要的贸易港口位于日本九州西边,距离上海不过900公里。
船队直奔这里,冯玉宽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地形,欢喜的指引着船只向平日交接的位置出发。
刚到本该有倭国船前来引水的地方,就听长崎港内警钟大作,岸上已经有诸多人马在奔跑。甚至连跑台上都有了动静。
冯玉宽惊了。没听说倭国与中国打仗,以前船只到这里都是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动刀动枪了。
船员们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大部分年轻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另一个国家的土地,甚至不知道倭国这边是在做军事准备。
命人下帆,停船。冯玉宽决定再等等。
此时长崎港内,长崎奉行是真的被新来的消息给吓到了。他跑到炮台上,拉开望远镜。果然如手下所说,准备进港的船队由三艘船组成。船只本身的造型已经十分奇怪,和普通中国船只大不相同。反倒是与欧洲船只有些类似。
这倒是罢了。在桅杆上飘扬着旗帜被海风吹的飘扬起来,上面斗大的汉字,‘明’!
旗帜的样式,还有上面的文字。这乃是大明的船只!六十年了,自从大明在倭国的郑芝龙离开倭国之后,大明船只又到了长崎港外。
“阁下,会不会是……大明水军?”旁边的部属紧张的问。
这遣词造句就完全有了倭国风格。所谓‘大明水军’,绝不是字面上的大明朝廷正式海军,把倭国语言翻译成汉语,就是‘大明海盗’。
长崎奉行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大明灭亡了几十年,不少明的遗臣逃到了倭国生活。奉行小时候就见过。
现在突然又出来一队悬挂着大明旗号的船只,怎么都可疑。想到这里,奉行突然有了主意,命道:“开几炮!”
如果对方是海盗,见到长崎对他们开炮,大概就知道自己被识破。应该就灰溜溜的走了。
在倭国,事情本身是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去打搅别人。把事情捅上去,无疑就是打搅了别人。打搅了同级,会被人记恨。如果不幸打搅了上级,大概就可以准备切腹自尽了。
冯玉宽等着等着就感觉事情不对劲,怎么倭国炮台上的大炮被推到了炮楼外头了呢?
这边同行的海军人员也很是不解,就询问冯玉宽,“冯爷,倭国人这是何意?”
“只怕想对咱么开炮?”冯玉宽解释的也不怎么自信,他同样是第一次看到倭国炮台这么反应。
“开炮?”舰队司令是个叫梅乾的青年,跟着霍崇有五年了。听到这话,梅乾当即喊道:“蒸汽机!启动!炮兵,到位。一旦倭国人开炮,就把他们炮台掀了!”
风帆动力的蒸汽船立刻行动起来。等船只都启动起来,炮手们做好了炮战准备。这边倭国的炮台才放出来第一炮。
炮弹飞到距离大汉船队船只五十几米远的位置落水。梅乾有点不明白,这五十米,是还需要五十米才能打到大汉海军的船上。
因为出身炮兵,梅乾很清楚五十米对于一门火炮来说并不是可以无视的距离。看日本炮弹入水时候激发起的水花,炮弹可能是三斤炮。
三斤炮的炮弹射程不过是400米,还得是大汉那种精心制造的火炮。难道这一炮的距离就只有这么远?
靠着蒸汽机明轮的推动,船只行驶到距离倭国炮台大概800米的距离,停下。
看到大明船队离开,长崎奉行松了口气,笑道:“搜嘎!对方果然是水军!”
话音放落,就见‘大明水军’的船头上突然喷吐出了弄弄的白眼。原来船头看个看着奇怪的家伙竟然是真正的大炮。‘大明水军’开始还击了。
冯玉宽只觉得自己被火炮的巨响与震动弄的心里不舒服,只能退到船尾。看着年轻人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战斗。
三门大炮打的极准,炮弹就落在倭国炮台附近。就在冯玉宽想着还得多久才能击中倭国炮台,就见倭国炮台上猛然升起了浓烈的烟雾。甚至能远远看到什么东西被砸的飞了出去。
大汉海军的年轻人都是欢呼。梅乾却命道:“收队!去江户!”
有西班牙水手引路,船队离开了长崎,先进入濑户内海,穿过这还算平稳的海面,驶入了太平洋。接着小心北上,终于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海湾。
“进去就是江户。”西班牙的水手讲述道。
梅乾把大伙召集在一起,再次拿出了霍崇的手令,“同志们!都督有命。如果长崎港口允许咱们进港贸易,咱们就好好和他们贸易。如果长崎不让咱们进港,咱们就打到江户。找幕府说理去!”
冯玉宽听说过一次,也亲眼看过这份盖了大汉都督印章的文件。但是再次听到这种‘说理’的办法,还是让冯玉宽非常不习惯。
以中国人的角度来看,这谈不上说理,已经有得理不饶人的意思。而且大伙毕竟面对的是倭国,是一个国家。就这么三条船,就跑去人家京城堵门。真的能行么?
“大伙信得过都督么?”梅乾大声问。
“信!”年轻的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都督说,到了能进京杀雍正的日子,他亲自带了兄弟们进京。就是杀了雍正,给大家报了仇!现在都督在手令中告诉咱们,堵在江户外头,就是和他们打。倭国就会答应和咱们好好做生意,俺信得过都督,大伙信不信?”
“信!”年轻战士们继续喊道。
冯玉宽没吭声。不过眼看着周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环境,按照海图上画的,船只又开出来的几百里,甚至可能千里。
人死球上上!上吧!
第220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四)
江户港口外,三艘打着大明旗号的船只靠近,令这里的守军十分惊讶。
惊讶归惊讶,江户港口的守军并未如长崎港一样陷入慌乱。幕府就在江户城内,负责海港安全的武士马上将消息送到了幕府。
听闻逼近江户港口的陌生船队居然打着大明旗号,幕府这边的奉行们也不敢自作主张。一边派人前去约了将军的近侍今晚去吉原喝酒,一边派船前去和悬挂大明旗帜的船队联络。
冯玉宽见到倭国几艘小船靠过来,上头站的都是倭国官府人员,心中就有些害怕。却见年轻的梅乾整理了一下装束,大大方方的命道:“放舷梯,接他们上来!”
看着一身锦衣卫服饰的年轻军人如此勇敢,冯玉宽又看了看自己的锦衣卫装束,也生出些信心。再想想,坐拥百万大军的满清皇帝也被杀了,一个倭国凭啥与大汉政权叫板。
德川幕府家的武士木下一郎顺着绳梯爬上这艘打着大明旗号的船只,在甲板上站稳,就被吓了一跳。
惊恐的原因绝非是这个小船队有啥不得了。限于技术不够成熟,大汉船队的三艘战舰龙骨长十五米,加上船头船尾,长度也不过二十米出头。这样的船在倭国谈不上有何不得了的尺寸,即便是三艘加起来,也不会让人感觉有什么威势。
之所以恐惧,乃是面前的这帮人穿着的确气派。他们身材高挑,比倭国人高了快一头。而头上的无翅乌纱帽看着就庄严,这种样式的帽子只有倭国官员才有资格戴。有了这样的乌纱帽,显得他们更高了。
在这高挑身材上的是对襟的长衣,不仅布料上等,腰间明显束了得有半尺多宽的皮腰带。勾勒出英武身材。
皮革在倭国是用来做甲胄,就这么一条皮革腰带,在倭国起码就是一只武士的臂甲。
如此夸张的皮带上更是镶嵌了几大块黄铜,护住肚脐位置。起到防御能力的同时,看上去更是明晃晃吸引人眼球。
木下一郎仔细看,怎么都看不到这些人留了辫子。并非是清国人。
鼓起勇气,他上前问道:“请问诸位是朝鲜人么?”
翻译把话讲给梅乾,梅乾当即大喝一声,“你们开口就这么问,你们的礼貌去哪里了!”
抬头看着梅乾的愤怒神色,听了翻译的内容,木下一郎更不安了。所谓‘礼貌去哪里’,这话从地位更高的人嘴里说出来,很可能就会让下位的人去死。即便对方是外国人,木下一郎也不敢当做没听到。他赶紧问道:“请问,诸位是明国人么?”
不再被侮辱的认为是朝鲜人,梅乾这才开始交流,“是的。我们是大明的传人。此次前来,是因为我等开船到了长崎,长崎那边竟然对我们开炮……”
这番指责听得木下一郎大惊,他万万没想到长崎奉行竟然敢对明国船队开炮。哪怕觉得这明国旗号再稀奇,好歹也派人上船问问。直接开炮是几个意思。
不过木下一郎也不敢全信,只能询问一番,接了梅乾的书信,带着人下船。
回到江户,木下一郎直接被叫去了吉原。吉原乃是倭国江户的风俗区,本该是莺歌燕舞的地方,偏偏有高高的围墙。围墙外头还有2间宽的壕沟,‘间’乃是倭国计量单位,1间大概是1.8米,2间是3.6米。
普通人当然跳不过这个距离,加上高高的围墙,以及只有少数进入吉原的桥梁。木下一郎走向的是城寨。
走进吉原大门的那一刻,里头就是另外的世界。穿着还不错的男人们来来往往,各个店铺门口都有女人。木下一郎赶紧低下头,不让自己去看那些女人。这样自己就不会被诱惑到在这里消费。
以前木下在这里消费,会极大影响家人的生活水平。近几年幕府收入越来越低,俸禄发放可不是那么及时。此时时候再来这里消费,木下家遇到的可就是生存问题了。
到了一处看着很有格调,想来绝不便宜的建筑,下面的大厅里已经有武士等着。见木下一郎进来,立刻有人引了木下一郎上楼。
二楼的屋内富丽堂皇,里面的艺伎穿着十分华贵。让木下一郎想起船上的大明人员的装束。
先给上司行礼,上司指着旁边那位大人说道:“这是将军大人的侍从家老。”
所谓侍从不是小厮。侍从家老要负责将军大人日常起居,见谁以及不见谁。着实能影响将军大人判断的人物。如果得罪了侍从家老,一旦他们有机会报复,结果可想而知。
木下一郎赶紧跪坐行礼。他一个小武士在这些侍从家老面前如同一根小草。
家老让木下讲述经过。木下就将所见讲给这些大人,之后还将书信递上。
听完,拿起信,家老问道:“听闻那些船上的明国人还送了你们礼物?”
木下没想到这么点事情都有人向家老禀报,心中一凛中,赶紧说道:“他们送了每个人一小坛酒。”
木下的上司给木下了一个示意,木下有些不情愿的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酒瓶。
这东西放到榻榻米上,就吸引了屋内众人的目光。那些穿着华丽服装的艺伎们更是惊愕,有的甚至抬起袖子,遮掩住嘴。避免她们过份讶异的神色被人正面看到。
酒瓶是玻璃瓶。在明亮的烛光下,透明的绿色酒浆在榻榻米上投射下绿色的光影。对于正常人来说,绿色的饮料东西很容易被联想起有毒。
上司想木下做了个手势。木下知道这是要自己试酒,他心中不满的同时却只有无奈,反倒没有害怕。
毕竟,对方自称是大明的人。既然是大明,想来有最起码的道义,不至于用毒酒来直接害人。而且试酒也能让木下尝尝别人送来的礼物到底是怎么样的味道。
之所以无奈,是因为木下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干活的武士,在倭国,越是干活的,地位就越低。地位越低,收入越低。
对于上层来说,木下这样的人不过是消耗品。即便他们只是好奇,并非出于想让木下死的目的而让木下试酒。木下个人也只能服从。
既然如此,木下谦恭的问道:“可否能赐给我一条鱼?若是我直接喝醉了,会很没礼貌。”
家老并没有生气,大方的让人给木下一片鱼干和一小碗米饭。木下还没吃饭,大吃吃起来。吃完,就拔出酒瓶上的木塞。随着木塞刚拔出来时候的轻响,混合药草味道的凛冽酒香片刻扑鼻而来。这是木下从未经历过的气味,只是闻到就让他有些醺醺的感觉。
等酒盅里斟满酒。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便是德川幕府的高层们见多识过几乎倭国有过的一切酒,也从未感受过这样浓烈的酒。
木下端起酒盅,带着赴死的决心一饮而尽。就感觉一股火线般的东西从口腔直冲脏腑。火热的感觉在胃里没有停留太久,就向着全身散去。木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上很快就暖了起来。
之后木下就陷入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之中,以前喝酒会让木下感觉亢奋。这次的感觉就从亢奋变成了沉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大人们说些什么,他再也听不清楚。
只是在大人们的随从到木下面前,要他再喝一杯的时候,木下才听明白。又一杯下肚,木下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当身体向前栽倒的时候,木下还有点意识。之后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
等木下醒来之时,抬眼就看到窗外明亮的阳光。坐起身,就觉得浑身格外轻松。走出门,就见太阳挂在头顶,竟然是正午时分。
这还有公务呢!木下立刻想起。回去赶紧穿了衣服,也管不上那么多,一路快步直奔御所。到了御所,就见那些同僚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过来。木下心中恐慌,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的家。那是完全不明白。
想到自己竟然在侍从家老面前如此表现,木下心中只感到大大的恐慌。
很快,上司就把木下叫进屋内。他询问的都是大明船队的事情,仔细问完,又拿出了一个画册,打开其中一页。
“大人,他们穿的就是这样。”木下连忙指着画册中的画像说道。说完,木下又稍微有些迟疑。画册中的人像哪里都很像,只是画像中的人穿了右衽的衣服,腰带也明显比现在这帮明国人的腰带窄很多。现在明国人穿的是对襟。
不过这点分别也不代表什么特别不同,尤其是腰带。腰带越宽,意味着对方越有钱,能装备的起这么昂贵的装备。
至于右衽还是对襟,从武士的角度来看,对襟或许更适合作战。
不等木下说出疑问,上司已经合上和画册,“那些人就是明国的人。”
“呃……”木下不敢再说什么。
“他们的装束没错。还能带来两日醉。不会错。”
“两日醉?”木下被这个词弄得很糊涂。
上司解释道,以前明国与倭国的贸易中就有叫做两日醉的烈酒。深受倭国有钱人喜爱。
七十年了,七十年的贸易中再无这样的烈酒。既然明国人用两日醉作为礼物,那就说明他们定然是明国人。没错的!
第231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五)
明国的船只又来贸易。除了将军装作不知道之外,这件事很快在江户上层圈子里传开。
和明国贸易从来都不是啥为难的事情,倭国素来欢迎与明国的贸易。从清国消灭了明国之后,倭国的‘唐船贸易’总量大跌,种类更是暴跌。此次明国船队带来的二日醉,让不少倭国上层都垂涎欲滴。
七十年没有喝过的好酒,终于要恢复供应。倭国上层欣喜之何如。
当然这也是倭国人弄错了。他们也没有喝过五十度的烈酒。更何况霍崇送来交易的乃是苦艾酒,除了酒精成份,里面的植物成份严格遵循传统苦艾酒的‘圣三一’成份,也就是茴芹、茴香以及洋艾。
这三种植物都很廉价,但它们都比较富含脂类,某种意义上算是香料。
然而倭国上层却得面对一个为难的事情,这支明国船队明显是来讨说法的。按照他们所说,倭国的长崎奉行对大明船队开炮了。这些明国人要找将军讨说法。
一旦明国的船队代表见到将军,这就意味着此事必须有人负责。毕竟对方是长崎奉行,将军此时明显不想因为此事就让长崎奉行切腹谢罪。
商议之后,这边的大老提出了个看法。如果倭国派遣水军歼灭了大明。船队,在这茫茫大海上,谁能知道明国船只来过?明国也不知道他们的船到底来过哪里。
这个建议得到了不少上层支持。便是有不同意见的,也只是认为应该俘虏明国船只。
大佬们形成了这个激进解决思路,就有人询问该由谁承担起执行这个思路的重任。之后每个人都发现,包括自己在内,无一人表示出哪怕一丝一毫承担这个责任的意愿。
每一个大佬也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认同了那个激进手段,固然是因为明国船只看着十分孤立,感觉打了他们也不会引发什么后果。更多理由则是因为打明国船队的说法,是可以不用引发倭国内部变动。
不引发变动,就不会承担什么责任。不用承担责任,就不会失去什么。
认同对明国船队下手,以及绝不承担进攻明国船队的军事行动指挥权,都是为了满足这个目的。
最后事情还是没谈出什么结果,大佬们只能把事情撂在这里。
大汉船队注意力一直放在江户的港口,却发现江户港口竟然没反应,好像大汉船队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这可就引发了讨论。便是梅乾这种毫不在意战斗的,也有点没办法。的确有人提出进攻江户港,让倭国知道厉害的建议。
然而大汉军队乃是良家子们集结起来的军队,提出这个建议的之所以敢这么讲,完全是因为在应对手册里面的确有这么一条建议。这就是支撑这兄弟鼓起勇气的所有动力。
发言建议的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是反对。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又等了几日,海上出现了船影。看起来竟然是几艘大船,光看体型就比大汉的船队大得多。
等能够看清船只旗号,船上雇佣来的西班牙水手喊道:“那是荷兰船!”
“荷兰船?”梅乾听说过,这是第一次见到。
西班牙水手已经喊道:“阁下,他们一定是和咱们交战来,请下令备战!”
梅乾倒是不太认同这么武断的说法。不过孤身在海上,这话也不能完全当做耳旁风。这边下令之后,大汉船队立刻做起了准备。
没多久,两艘三桅大船出现在大汉船队面前。船只靠的越近,双方就看到越清晰。望远镜中,荷兰船只上高耸的桅杆,密密麻麻的索具,还有那些巨大的软帆,都令大汉海军们紧张兴奋起来。
冯玉宽本来不是作战人员,把他安排到比较安全的位置。现在冯玉宽也跑上甲板,仔细看着这两艘大船,情不自禁的感叹道:“真的是大!”
话音未落,就见对方的船只两侧仿佛是拉下了窗户,露出一个个的方形缺口。
对方做出这样的举动,大汉军队已经知道事情真如西班牙水手所说,战斗不可避免。
梅乾喊道:“升作战旗!准备战斗!”
旗舰上的信号旗升起,其他军舰上也随之升起了接到信号的旗帜。虽然炮位数量没有葡萄牙人的船多,大汉军舰上的炮口挡板也被拉下。
最关键的是,三艘军舰船首的十斤炮全部做好了准备。
梅乾生平第一次使用链弹,下令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炮手们并在意什么炮弹,大家缺乏海上炮战的经验,对什么都有些不安。
这边见到对方进入射程,梅乾一声令下,旗舰上的火炮开火了。
链弹是海上常见的炮弹种类,两个铁球中间用一根大概不超过两米的铁链连接,发射目标不是人,而是对方船只的风帆。
敌人的风帆,甚至桅杆都无法有效抵抗链弹的威力。只要能破坏其一,就能让敌人的船只丧失动力。之后就可以围绕着敌人开炮,看看是哪些幸运炮弹命中敌人的船只,最终击沉它。
但是这玩意毕竟需要看运气,三艘船各发射了一发链弹,结果都没命中。运气最好的一发,那旋转犹如风车的链弹也有十几米才能碰到荷兰人的风帆。
这边没办法,只能继续发射。却不曾想,荷兰人船队就这么绕了个弯,掉头跑掉了。
那熟练的驾驶技术令大汉海军人员目瞪口呆,根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那么巨大的船只能有如此的机动能力。
然而此时的荷兰船只上,舰队司令马西米准将眼瞅着大汉军舰并没有追击过来,也心有余悸的大骂道:“幕府那些人竟然敢诓骗咱们,他们说那些船上的竟然是中国人!”
说到这里,马西米准将觉得气不过,干脆用日语骂道:“他们的良心……大大的坏啦!”
船上其他人员也连连点头。怪不得马西米准将愤怒,对方的链弹一出,荷兰人就知道事情不对头。这是欧洲战法,绝不是亚洲的战术。
第232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六)
一追一逃,两艘大船组成的荷兰船队以及三艘小船组成的大汉舰队已经行驶出了江户外的海湾。
大汉海军在海湾中几次差点撵上荷兰船队,大伙更加全神贯注,想着能解决对方。
没想到驶出海湾,荷兰船队的航速突然发生了变化。大汉船队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虽然拼命的追击,对方巨大的船只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小到几乎看不见。
冯玉宽知道这是真的追不上了,就劝道:“回去吧。”
船队司令梅乾刚开始看到打跑了荷兰船队,心里面只想着追上去击沉对方。现在见到对方操船的技术远比大汉船队更强,心中也生出了怯意。
大汉船队调转船头返回江户的海湾。停泊在之前的位置上,一众人讪讪的下了锚。冯玉宽心里面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帮小子们总算是得到了教训。忧的是这帮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子自以为是,明显被这打击弄得太消沉。
冯玉宽不得不劝道:“你等以后多走水路,船就开的快些……”
正以年长者身份劝说,负责瞭望的已经喊起来:“有倭国船开过来啦!”
众人连忙过去看,果然见到几艘倭国小船靠了上来。木下一郎此时负责引路,为他的上司乘坐的船只引路。
这位上司在登船前还有些激动,此时也已经破罐破摔的心平气和起来。
之前一些提都不能提的大佬撺掇荷兰船‘前来剿匪’,一度被认为是精妙举动。然而荷兰船被大明船只撵的乱跑,这立刻引发了上层的恐慌。
三艘大明小船并不是啥问题,问题在于,如果三艘大明小船在江户外的海湾内大闹起来,那就一定会被将军知道。那时候可就是问题了。
既然如此,倭国上层马上就做了决定,并且立刻执行。既然大明船队是来贸易的,就在这江户把这次贸易搞定。下次让他们前去长崎交易就好。
大明船只每次交易需要时间,在这宝贵的空窗期之内告诫长崎奉行,要他别再瞎搞。
本来已经想着搞不好就得有谁切腹谢罪。没想到眼前的大明船队与传说中的大明海商差不多,他们目的倒是挺简单。就是做生意而已。
看了大明的货物,尽量让心情平静的上司也不觉得动心。大明海商带来的产品中,50%
是兔皮内衬,30%竟然是食物。那是一种美味的甜点,价格居然比倭国市面上的大米都便宜。仅仅是这一方面,就让木下的上司动了心。
当天晚上,吉原中又进行了一次会议。一众高层分享着大明商人带来的甜点与果酱,以往是吉原店家提供饮食,反过来的情况并不多。
所有人,不管男女,都对这两类食物赞不绝口。会议商议了很久,第二天,将军正式得知了消息。大明海商再次前来倭国贸易,现在已经抵达江户外。
将军之前是否得知了这个消息,没人敢确定。众人将六类大明运来的商品样品送到将军面前之时,正式见面就结束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会发生什么其实已经可以想象,不过在倭国,这等事情非得由将军下令才行。
第二天,将军没有再提及此事。一位身份地位看似不高的家老下达了命令,在江户建立贸易战点,大明运输的产品中的食品、衣料用毛皮、二日醉、皮革,就必须到江户的港口进行贸易。
倭国各地都要给幕府上供,大汉这边需求的,铜、硫磺、松香、水银,江户都有。双方的价格都非常公道,可是把冯玉宽高兴坏了。
船队交易完,拔锚。回到即墨的青岛港,立刻通知临淄那边来运货。此时刚到雍正六年的六月。
在梁山那边,原本暂时停止进攻的部队突然得到了消息,恢复进攻,立刻执行。
这边的负责人杨望富看到来前线视察的是高庞,心里面就有些不待见。却只能尽量客气的请高庞吃饭。饭桌上询问怎么突然下达了新消息,高庞被逗乐了,笑道:“冯玉宽冯先生从倭国回来,带回大量硫磺。这就能打仗了。”
“啊?”杨望富不明白。
高庞只能继续说道:“有充足的硫磺制作火药。不至于打着打着没火药用。”
“火药竟然不够?”杨望富大惑不解。
高庞被杨望富的这种反应弄得很是不解,随即听到杨望富不快的说道:“那些造火药的都干什么去啦!”
本来高庞还想说点啥,此时却也闭口不言。倒不是高庞与大汉政权中制造火药的部门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高庞对这种态度完全不能接受。
制造火药的部门不过是一个制造部门,有原材料,他们就能生产。没有原材料,他们就得停工。若山东遍地都是生产的材料,这些生产部门不可能不生产。
这杨望富如此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高庞实在是无法理解。
在前线看了一圈,高庞回到了临淄。被警卫员领进办公室,就见霍崇满面笑容的看着文件。高庞连忙凑趣,“都督为何这么高兴?”
“没想到重新建立与倭国的贸易线如此简单。”霍崇说着放下了文件。
高庞只觉得霍崇这人的想法往往太过于天马行动,高深莫测。但是高庞能理解霍崇的喜怒哀乐。
到了基层这么几个月,高庞也开始能理解基层百姓的喜怒哀乐。
现在最理解不了的,倒是那帮霍崇手下的喜怒哀乐。就如杨望富得知了火药生产再不是问题之后,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倒是莫名的怒了。高庞是搞不明白杨望富到底怎么想的。
高庞没兴趣打小报告,也没有提及杨望富的事情。只是说道:“既然恢复了对倭国的贸易,以后火药产量定然大增。”
“未必。”霍崇摇摇头,“木炭,咱们这里有椰子壳烧制的最好的活性炭。硫磺有了,剩下就是硝石。沤硝需要大量的尿液,这个只能靠进一步加强管理。在城市中多修公厕。”
高庞被逗乐了。与霍崇交流就是这么简单。目的、解决办法、解决要点。都讲述的十分清楚。若是霍崇怒了,高庞反倒更明白霍崇的想法。于是高庞问道:“都督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你在南边认识的人多,我想让你往南边联络,看看南边的心思。”
只是一句话,高庞就明白了霍崇的想法,“是写信,还是派人?”
“你现在并不为满清所知,有没有胆量亲自回去看看。”
“可否让我先看完秋收?”高庞提出了请求。
“好。”
霍崇所部重新在梁山发动进攻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京城,弘昼只能催促老十三,是不是先把岳钟琪派到南边去。老十三听到这个要求并没有立刻回答。
看着老十三的神色,弘昼低声问道:“十三叔,是不是有人说用汉人打旗人,是大逆不道?”
老十三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神色,“皇上,你真是天资聪慧。”
“十三叔。若是有什么要我做,请十三叔直接讲。”
老十三正想说话,却咳嗽起来。弘昼连忙命太监给老十三捶背,这一咳嗽就是好一阵子,咳得都有些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自己从里头给咳出来。
气得弘昼对太监大骂,“没用的东西,捶背都不会了么!”
老十三缓过劲来,对弘昼摆摆手,弘昼大步从座位上走下来,一脚踹飞了还不知道赶紧避开的太监,亲自给老十三捶背,同时说道:“十三叔,你可不能倒下,你若是倒了,我还能靠谁。”
听侄子说得如此诚恳,老十三叹道:“皇上,咳咳……那些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皇上一定得有自己的主见。咳咳……那些话,若是在康熙朝说,就未必没道理。在你皇阿玛那时候说,就是胡说八道。咳咳……”
“十三叔,为何这么讲?”弘昼很是不理解。
老十三对自己的侄子,当然要说大实话。在康熙朝,满人虽然是皇帝的奴才,却是比汉人更高贵的存在。所以旗人可以去杀汉人,却不能有汉人杀旗人的事情。若是有了,那就是尊卑不分,翻了天啦!
在雍正朝,皇帝努力大权在握。旗人身份比汉人高贵,这不等于旗人就可以因此不能干。雍正肯定是心向旗人,可雍正在意的是谁能听话又能干。这种能力划分是雍正第一考虑对象。
说到这里,老十三又咳嗽起来。此时那帮太监们已经去请了御医,弘昼赶紧把御医叫来,老十三抓住弘昼的手腕,“皇上,让臣再说几句。”
弘昼只能让御医先停在远处,低头听着老十三说什么。
“皇上,臣觉得先帝的做法才是对的。若是不能干,又再多人也没用。那霍崇能在先帝手里逃出性命,是个极聪明的人。对付这样的人,非得能干的。”
弘昼也低声说道:“十三叔,现在太多人不想动八叔。难道得我等和霍崇拼个你死我活,却让八叔看笑话么?”
“臣想过,若是不行。就用团练。”老十三低声答道。
第233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七)
清军从梁山撤退的速度超出霍崇想象。战报上,杨望富写的已经很抒情了。抒情到霍崇在安排年度秋收计划的时候,专门把钱清叫来,把这东西给钱清看。
钱清看完,只是问了一句,“先生,要不要俺去揍他?”
霍崇被逗乐了。自己的大徒弟绝不是开玩笑,只要霍崇答应下来,钱清就会跑去梁山,把她的表兄弟痛打一顿。
“清儿,这是两码事。望富这么干,是想让我高看他。孩子们都这样啊。你不也是想让我高兴么。”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做不到,我只管能做到多少。”钱清立刻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哈哈。”霍崇被自己徒弟逗乐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成长起来,霍崇感受到了老父亲才能感受到的欢乐。
不过霍崇没敢让自己沉浸其中,“清儿,杀雍正之前,你知道我怎么判断的。”
钱清立刻应道:“嗯。先生觉得满清一阵慌乱之后,会急急忙忙的派兵攻打咱们。咱们趁着他们慌乱之际,几次会战,就打的满清起码损失十几万人。先生,都是那老八胡作非为,让满清没有犯傻。”
“这事不能怪老八。我小看他了。本来我以为老八会在京城夺权,没想到,没想到。不过这结果其实更好,今年秋收之后,只要咱们能组建五万人的野战军,满清来二十万人,也是来送死。今年秋收之后,我们就要沿着运河南下。就如当年秦国一样,远交近攻。得尺有尺,得寸有寸。”
“这……不就是高庞所说的那些?”钱清神色看着就相当于微妙。
“聪明人就是这样。”霍崇故意试探道。
钱清嘴唇不自觉的抿着嘴唇,脸上神色相当有意思。
“清儿,你有地方比高庞聪明得多。聪明人分两种,一种是能聪明到自己身上,一种是聪明不到自己身上。这高庞能不能聪明到自己身上,我还不能确定。”
“先生,你教给他那么多。都不教给我。”钱清突然就和霍崇撒起娇来。
“给你讲过,你当时听了二十分钟,就说,继续听课和挨打,你宁肯……”
“啊~~~~”钱清一声大叫,打断了霍崇对过去描述。
霍崇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这么为难,只能哈哈笑几声,不再刺激钱清了。
笑闹片刻,霍崇收起玩笑的心情,“清儿,未来咱们要坐天下。望富这么做,对咱们的事业有害,对他成长也有害。若是你见到他,不要训他,要教育他。我是想,以后每个人不能比我差!他干过的事情,我也干过。我干的可比他溜。我不干了,是因为我觉得这对谁都没啥好处。你要是训他,那就把这段话先讲给他听。”
这边霍崇开始内部教育,那边满清朝廷里头开始了攻讦。河南巡抚田文镜本就是众矢之的,此时守梁山的清军里头,起码有三成都是南阳镇的人马。
眼见打不过大汉军队,这帮清军果断的撤退。满清朝廷里头立刻开始对田文镜的新一轮猛攻。李绂虽然没死,却是罪人。弘昼上台之后,李绂与谢济世在内的一众没有特别恶性,只是因为弹劾了田文镜,就被雍正下狱的官员们再次起复。
李绂毫不犹豫的再次对田文镜实施了弹劾,弹劾理由很简单,‘当次之时,田文镜不去安抚军心,以令其再战。反倒将罪责推到官军,令军心浮动。若是官军哗变,全是田文镜之责……’
弘昼虽然理论上没有亲政,老十三其实已经开始全面培训。希望让弘昼尽快能担当起重任。弘昼看完了李绂的奏折,眉头已经皱起。然而老十三已经因为身体不行,实在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打搅,不得以,弘昼就请教了老十四。
老十四看完李绂的折子,一脸不高兴的想了想,“不如就让李绂做河南巡抚。”
“为何?”弘昼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感觉。
“回禀皇上,既然李绂觉得田文镜不行,想来他大概就能应对这局面。让李绂做河南巡抚,那些攻讦田文镜的官员也能消停些。”
弘昼忍不住说道:“十四叔,此时不该是找能应对局面之人么?”
老十四苦笑一下,“皇上,若是年羹尧还在,臣觉得就有能应对局面之人。此时臣以为,鄂尔泰或许能当重任。不过鄂尔泰却是公认能用在北边的人。再说,若是鄂尔泰不幸败了,朝廷再让鄂尔泰去对付霍崇,他再败了,朝廷怎么办?”
这些日子以来,弘昼听过不少人都说年羹尧能对付霍崇,早就听的心中恼怒。此时实在是忍不住,就说道:“十四叔,很多人这么讲,是不是想说先帝用人不慎么!”
老十四楞住了,第一时间,他觉得弘昼竟然有点雍正的意思,不光要杀人,还要诛心呢!
可再想想,老十四也有些迟疑。他发觉自己内心真的在嘲讽雍正。大用年羹尧是雍正的错,毫不留情的杀了年羹尧还是雍正的错。
弘昼理解到了这点,不生气才怪。
“皇上,臣……有错。”老十四叹道。
弘昼果断答道:“十四叔能这么说,就是咱们满人的好汉。朕不以为十四叔这么想有什么奇怪。”
老十四听弘昼这么讲,觉得心里挺舒坦,多年来淤积的闷气也消散一点。
就听弘昼继续说道:“只是当下要对付的是霍崇,总得拿出个办法。霍崇乃是坐寇,最怕的是给坐寇时日,任由其扩张。李绂参田文镜,朕以为只有一事说的或许有理。就是田文镜只是斥责惩处官军,如此做,只会让官军更是离心离德。朝廷要的不是这些,朝廷要的是能打胜仗的人马。”
既然弘昼说的都是正经,老十四就把自己最近所想的一个思路拿了出来,“霍崇如此善战,乃是他甲坚炮利。这些都得朝廷赶紧铸造火炮。最近一年,朝廷已经督造了几千火炮,不少已经基本造成,此时当与霍崇一战。只是这战还得有个先后次序。”
“十四叔肯帅兵北上?”弘昼直接问了核心问题。
老十四听到这里,嘿然不语。他心里头对老八十分不满,在老八逃出京城之后好些天,老十四都觉得是老十三害死了老八。
等消息传来,老十四才知道自己竟然被老八给耍了。这份恼怒让之前对老八的所有好意全部化作乌有。
但是让老十四率军去杀老八,老十四还是没办法接受。
第234章 变天了?(一)
高老爷家大门紧闭。除了高老爷家之外,这一代家家户户都没有关门,越是穷人家反倒忙活些。
董阳家就是穷人的典型。场院的篱笆稀疏的能让一头猪随意进出。由于他家没有猪,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低矮的土坯墙斑驳破旧,房上的茅草十分稀薄。瓦片更不到一半。
在这样的局面下,董阳不仅建议家里人盖新瓦房,还开始着手准备,令村里都十分讶异。
盖新房之前得各种准备,小木料村里其实不缺。关键是那一根梁木。所谓挑大梁,指的就是支撑起房顶的重量的那一根横梁。穷人家里柴火都往往不足,更别说置办起那一根梁木。
除此之外,还要提供给帮着建房的人提供饮食。盖房是力气活,你得给大伙吃饱喝足。
关注董家这穷人盖房的人很多,其中想看笑话的可不少。
只是秋收在即,众人都要忙活自己的事情。所谓开镰收割,指的是先把镰刀打磨好。还要准备晒麦子,脱壳,之前要准备的事情多得很。穷人更是如此,不少东西都得借。
董阳家参加了供销社,几个月来,董家人不忙的时候就去供销社下开办的作坊里干活,就见此时他家镰刀、绳索,框子,铲子啥的放了许多。竟然不比中农差。
日子一天天过去,绿油油的麦穗尖端终于有些发黄,让整个村子期待的情绪到了顶峰。
所有家庭,真的是所有家庭,都面对着丰收。今天天照应,小虫子不来作梗,更没下大雨。天气虽然旱,却有大汉官府的神奇机器把水从低处抽入灌溉渠。
庄稼不缺水,长势喜人。家家户户都投注了极大的热情来照料庄稼。大汉官府又保证,只收三成税,还可以通过与合作社的合作,用钱来缴纳。
至于租土地的无地农民只用给地主交三成租子,就不用考虑其他赋税。人人都期待今年能过个好年。
家家户户都开始在田地旁边搭建起窝棚,准备等麦子一成熟就立刻收获。不少人都焦急的看着麦穗,恨不得这些饱满的麦粒马上就变成金黄色。
在这焦急的等待中,麦穗依旧按照自己的生长规律自顾自的在风中摇曳。终于,位于比较高位置的麦田全部变成了金黄色。
这里原本是最贫瘠的所在,此时却成了最先进入欢乐收割的领域。家家动手,户户开镰。平静的麦田立刻成了沸腾的海洋。
高老爷家的门终于打开了,以往都是他家先开镰。每次开镰之前,都得有高老爷家举办一次祭拜。高老爷能够清晰记起那些百姓们羡慕的眼神,和祈求高老爷在秋收后给他们些慈悲,以借新债还旧债。
去年的一切历历在目,今年就全然不同。没人搭理高老爷,更有甚者,仿佛高家突然就染了什么恶疾,众人刻意避开高老爷。
高姥爷家的长工沉默的低头收割。看着庄稼,高老爷心痛如绞。原本高家占据着最好的土地,只用提水浇地,就能避免干旱。
但今年穷鬼们的土地是用水渠灌溉,地都被浇透。高老爷家的土地还是去年的样子,以至于穷鬼家的土地上粮食长势反倒比高老爷家还好。光看庄稼的模样,高老爷家的好地反倒成了烂地的模样。
虽然没听说过‘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高老爷却想起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心里面就更难受了。
可难受的还在后头。所有人完成了收割之后,那些用来提水的奇怪机器,又被组装成了另外的样式。
晾晒好的麦子原本要靠人力扬起,因为麦粒比较瓷实,风吹过的时候就把麦粒之外的碎片吹的更远。借助这样的自然手段分理出麦粒。
然而那些奇怪的东西自己却能鼓风,直接把那些轻飘飘的枯黄碎片吹走,不用壮劳力动手,直接就将麦粒分离出来。
这下可把穷鬼高兴坏了,以往干这些不仅需要壮劳力,更需要庄家把式的经验。当下壮劳力们只用把麦子运来,让老人,女人和孩子们留下看守,壮劳力自己跑去干别的。
等干完活,壮劳力甚至不用运输,就由没怎么裹脚的女人们拉着工作组的双轮车,硬是将粮食给拉回家去了。
高老爷本以为工作组收费会很贵,没想到这边只需要给合作社下的作坊干几天活,就可以顶替了脱粒的钱。穷鬼们都欢欢喜喜加入。
反倒是高老爷家还用着最常见的方法脱粒,穷鬼们已经开始去那些奇怪机器牵引的磨坊去磨面,吃上了新面粉,高老爷家的脱粒还没搞完呢。
高老爷最怕的事情出现了。原本的时候高老爷觉得大汉官府得靠大量税吏来收税,只要是税吏来了,就没有不连打带骂的。
穷鬼们即便收获,也需要忙活很久。还需要借高老爷家的磨坊磨面,才能吃上粮。
这段时间里头,高老爷有的是时间玩弄各种手段。鼓动这帮穷鬼和官府之间的矛盾。
既然官府对穷鬼这么好,等穷鬼们和官府对抗起来,官府得多扎心啊!这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对穷鬼这么好的官府被穷鬼啪啪打脸,是个人都受不了。
却没想到大汉政权的工作组竟然拿出这么多奇怪的妖物,让穷鬼只用跟着官府走,就比平时早了好多天就吃上了面粉。更不用说穷鬼们远比往年轻松得多,省了老大力气。
高老爷不仅没有机会煽动穷鬼,反倒是高老爷家的长工都动了心。听下头的人说,长工们都开始考虑是不是明年不当长工了,也回去种地。
就在这种时候,官府的税收队伍进了村子。穷鬼们交税热情极高。
甚至不用去打听,高老爷就能想到。穷鬼们询问明年的日子是不是还能活今年一样。官府当然会保证,明年和今年一样。
也是穷鬼们纷纷交了税。等穷鬼人都交了税之后,官府收税的人员就到了高老爷家门口,敲响了高老爷家的大门。
第235章 变天了?(二)
躲是躲不过的。高老爷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十分不甘心,但是高老爷很清楚,这次真的躲不过了。
进门的乃是工作队,董阳就在其中。高老爷看着董阳趾高气扬的模样,心中就有气。这董阳是个什么东西啊!给脸不要脸!
现在靠着投奔得势的逆贼,就这抖起来。一旦官府杀回来,这董阳作为贼人,是要诛灭九族的啊!
可心中恼火,高老爷脸上却很是客气。逆贼会被诛灭九族,此时青州当政的乃是逆贼,如果高老爷成了逆贼眼中的逆贼,也会被诛灭九族。
这点简单关系,高老爷看得明白。
工作组请了税务专员上座,他们就在旁边坐着或者站着。还有些在院子里站着。
高老爷上来就叹道:“这位兄弟,今年俺家是真的不好过。”
“哈哈。高先生,你听说过俺们都督是什么出身吧?”税务专员笑着问。
“呵呵,都督乃是大官,州同!”高老爷陪着笑说道。
税务专员并不在意高老爷话里的嘲讽,继续说道:“俺们都督一直承担代为缴税的差事,他专门给俺们做了培训,把这里面的弯弯绕讲的清楚。不过都督说了,什么事情都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所以俺把都督讲的再给高先生讲一次,还请高先生帮着指点一下。”
高老爷知道霍崇这厮当年就是个披着官皮的大户,连士绅都没混上。却不知道霍崇对‘代为缴税’有什么心得,只能客气几句,就听税务专员讲述起来。
以前士绅们对抗知县不是单纯靠士绅一家。一家士绅能干什么呢?对抗官兵么?
甚至所有士绅全部联合在一起对抗官府也没用,士绅的这点家人就算是拧成一股绳,面对几百官军也会被轻易打的落花流水。
士绅们对抗官府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就是借用手中‘代为缴税’的权力,把亏空说成是穷人欠税。
有没有穷人欠税,不能说没有。的确很多穷人是真的交不起税。
但是从比例上讲,如果把穷人欠的税当做1,富人欠的税起码得有20。甚至更高。
之所以穷人欠税能够成为借口,只是因为穷人数量大,官府那点人根本没有实力一一下乡追讨。即便追讨,穷人也没钱还。
就是利用法不责众,作为欠税大户的士绅把自己这些大树藏在广大穷人的森立。以完成借用官府来剥削百姓,又利用百姓对抗官府,以达成偷税漏税的目的。
讲完这些,税务专员长长出口气。拿过奇怪的水壶,咕嘟嘟喝了几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
高老爷则是神色木然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来压住心脏的乱跳。
能把事情搞明白到这个地步,高老爷不得不承认霍崇真的没有白当那么多年大户。
但是这个该死的霍崇竟然把他对士绅的了解全部教给霍崇的手下,然后利用这帮黑心税吏来对付士绅!
这……这……欺师灭祖四个字浮现在高老爷心中。
最后高老爷强打精神,说道:“这位兄弟,玩笑开大了。俺们都是老老实实纳税……”
“哦?真的么?”税务专员惊喜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高老爷**着回答。
“那可就太好啦!”税务专员立刻打开皮包,从里面抽出几张东西,“这是高先生之前的欠税,既然高先生说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纳税。就请把这些欠税给清了吧。”
高老爷眼瞅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气的拍案而起,指着税务专员喝道:“你们不是造反了么!你们不是不承认大清么!怎么收起大清时候的税呢?”
旁边的董阳见到高老爷竟然扎刺了,立刻跳起来,握紧了武器。
看到董阳这么一个动作,高老爷勉强冷静下来。这帮逆贼们虽然说是杀了皇上,其实应该没有。不过他们杀了青州知州的事情倒是真的。
自己还是要活下去啊!面前的这些人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努力陪着笑,高老爷说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你们真这么干,怎么向天下人交代。你们不能名不正言不顺。”
“哈哈。说得好,高老爷家不愧是出过当官的,说起道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税务专员冷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请高老爷把今年的税交了。”
“兄弟,俺听说你们那边可以去供销社下头的作坊做活抵税?有这回事么?”
“有这回事。不过这种事情乃是农会,就是以前说的种福会的人才行。想成为农会的人,要么就是和董阳同志一样,当兵。要么就是由农会会员引荐,经过农回商议之后,才能入会。若不是农会的人,就不能和农会一样。”
高老爷的心又是一沉,霍崇的手下可真的厉害啊。
就高老爷见识过的那些官员,做事都是高高在上,只有需要找理由的时候才通过师爷或者小吏来讲规矩。没想到这么一名税务专员,就能清楚将村里的农会规矩说的这么明白。
农会成员就是反贼。由反贼引荐入了农会,自然也成了反贼。高老爷还期待着大清能打回来。恢复朗朗乾坤。自然不肯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与反贼同流合污。
想到这里,高老爷再不废话,直接问到底要交多少税。
税务专员没有立刻报出一个数,而是先问高老爷是否看过二月收税时候给的说明书。
高老爷真的没看,索性直接说没看过。
税务专员就抽出一张递给高老爷。闻着纸张上的油墨味,高老爷看到专员皮包里还有不少同样的单子,看来税务专员有备而来。
大汉政权收税分为两种,一种是继承自满清的摊丁入亩。摊丁入亩意味着以后大汉政权也不收人头税了,家里人口再多,也不会被收税。
但是作为地主可就惨了,只要有土地,就得交地税。直到地主不再拥有土地为止。
高老爷实在是忍不住,大声说道:“租无所出,赋从何来?这位兄弟,你们这是要俺出这摊丁入亩钱么?”
“呵呵。霍都督讲过,他代缴税银的时候,士绅们也这么问。满清朝廷就说了,租无所出,赋从何来。不过高先生之前还笑话我们,说我们怎么认了满清的做派。俺们的确不认满清的做派,所以俺们不会搞租无所出,赋从何来这一套。高先生若是没钱交摊丁入亩银子,就把地卖了。你年初已经交过摊丁入亩银子,现在又不用交。有好几个月可以让你找买家。若是高先生找不到人买,俺们大汉官府可以买。”
高老爷用力摆摆手,“以后再说吧。那这个农业税呢!”
“上面写的清楚,交三成。”
“霍先生是想让俺们死么?佃了俺们地的,也不过是交三成地租。交了地租的佃户,就不用再交农业税。合着俺们佃出去土地,竟然什么都没得到么!”
“你们自己有地,自己种地,怎么会没有收入。起码你们把土地佃出去,也没有为这些土地交农业税。”
“可俺们交了摊丁入亩钱!”
“摊丁入亩钱,只是土地的使用费。与农业税有什么关系?”税务专员淡定的答道。
高老爷只觉得脑子都被气晕了,一时不知道该说啥。正想定定神,就听到身边的大儿子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们这么干,俺们怎么都是赔钱!你们就是想让俺们赔钱不成?”
“什么叫赔钱?种了地,就要交税。村里这么多有地的,都在交了摊丁入亩钱,也都交了农业税。怎么,大伙就没有赔钱了么?高先生的话莫名其妙。”
高老爷的长子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高老爷明白了,对面的税务专员,还有他身边的这些农会的民兵,都是敌人。至于统领这些人的霍崇,更是士绅的大敌。
主要霍崇还在山东一天,士绅们就绝无出头之日。
但此时绝非是与霍崇直接对抗的时机。那么多进士家族和官员家族反抗了,结果只是徒劳。不仅没能打倒霍崇这逆贼,反倒连土地都被全部没收走。
高老爷叹口气,“今日不方便,还请过几日再来。”
“再给你五天,五天后俺们来,只要你们没有准备好粮食,你们全家男女老幼都会被带走关起来。直到你们把粮食交清。”
“你们……把俺们全家都带走,俺们怎么交粮食?”高老爷的长子惊怒交加的问。
“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到。至于到时候会怎么样,就是你们的事了。”
高老爷立刻阻止了儿子进行毫无意义的纠缠,大声说道:“那就请宽容些日子。”说着就想塞点钱给高老爷。
税务专员后退好几步。指着税单下面的一条,让高老爷读清楚。
高老爷一读,登时傻了眼。就见上面写的清楚,如果遭到贿赂,税务专员应该拒绝。但是只要税务专员在整件事发生后,主动把收到的贿赂上报。税务专员会遭到惩处,但是行贿者就会遭到十倍的惩罚。
真的是家贼难防,偷断屋梁。高老爷完全服了,霍崇这个背叛者对于里头的弯弯绕太清楚了。想了想,高老爷说道:“十五天,再给俺们十五天。”
“可以。”税务专员说着,就拿出一份文件,开始让双方签名画押。
第236章 变天了?(三)
高老爷的耐心与自制力只撑到了税务专员走出高家大门,就在高家大门关闭的那一刻,高老爷已经跳着脚开始发作了。
怒骂,摔东西。这样的愤怒持续一阵之后,高老爷对旁边围观的人指责谩骂起来。
听着高老爷将各种人曾经的错处都拎出来讲,从早上晚起床,到中午多吃一碗饭。从不听高老爷的话,到私下勾结,占好处。不管是高家人或者是高家的下人和佣人,种种事情被高老爷骂了一个遍。
骂着骂着,高老爷突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高老爷的儿子这才上去扶高老爷,却被高老爷又是一顿怒骂。硬是把高老爷的儿子们给骂走了。
第二天,董阳家门口停了几辆大车,上头码放了许多木料。此时董阳家新房各间房子的地基早已经挖完,砖头砌起的地基与承重墙角所用的混凝土黏合料也已经干了。
押运木料一起来的部队人员快速架起吊车,固定好滑轮组。木料被吊上房顶放好位置,小拇指粗的铁杆两头已经弯成九十度,叮叮当当的钉入不同的木料上,将其牢牢固定在一起。
房子下面的百姓看着工兵们如此熟练的操作着设备完成工作,都是一片惊叹。
人群边缘站着个年轻人,也被这帮人如此熟练的手法给惊到了,看得眼都有些直。工兵完成了三间大房房顶的房梁等大件工作,下了房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外围的年轻人瞅了个机会,偷偷去了工作队队长的住处。果然如之前所观察,工作队长这边的人不多,年轻人刚进去,立刻遭到一众异样的眼神。好歹办公地只有三间一拉溜的屋子,地方不大,倒是见到了工作队长。
队长一看这位年轻人,脸色就不亲近。年轻人能理解,作为高老爷管家的儿子,现在肯定不招人待见。
“队长,俺想问问怎么参加参加农会。”
“农会人推荐,农会的人商议。”队长对面前这位高家的小子很不客气。
“俺能不能报名当兵?”高家小子问。
“你?想当兵?”队长惊了。本想直接否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迟疑了好一阵,队长问道:“小伙,你叫啥?”
“俺叫高奇。”高家小伙答道。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高奇听到这里,想起老爹的话,强忍住想多说点啥的冲动。转头走了。
又过几天,村口敲锣打鼓的热闹起来。农会把人聚集起来,向大伙宣传当兵。县里头负责招兵的人都来了。看着百姓们听工作组向百姓宣传。
百姓们都在听,却没人立刻表态征兵负责人心里面着实着急。霍崇希望能够征召五万部队,现在控制区内有几百万人口,按道理,几百人里头只出一个兵,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各地都是看热闹的多,报名的少。
正想着怎么才能解决问题,就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走到报名台子前,说道:“俺要报名当兵。”
征兵处的人大喜,终于要开张来。然而一看工作队队长的脸色,征兵处的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果然,私下一询问,才知道这小子竟然与本地士绅有关。
把基本上归于敌人那边的人召入军队,这个的确让征兵处的很为难。然而回到会场,就见百姓们还是老样子,征兵处的人就迟疑了。
最后征兵处的想了想,觉得总得开张。只能让高奇先报了名。报名之后,征兵处的又专门再讲了了规定,这不是报名就会被招。还得有上头的挑选。
之后两天还是报名的寥寥无几,征兵处的人正焦急中,突然接到消息,要他们赶紧回去参加战斗。征兵处人员马上往回赶。
回到青州城,就见城外好些麦秸垛都被烧了,大片的黑灰看上去就是出了大事的样子。冲到城门处,就见城门紧闭,部队正在不断巡逻。部队人人脸上杀气腾腾,是真的打起来了。
赶紧归建,这才知道一些本地士绅私下串联,对青州城发动了进攻。这帮人联络青州城外地主,烧民房,烧麦秸垛,弄得烟炎张天。
“然后呢?”赶回来的这些人员都急切的问。
“然后,也没啥。稍微一打,那些人都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抓。也没逃走几个。部队抄他们老窝去了。”
正说着,通讯员带来消息,青州知府钱清下令征兵处的去开会。
钱清脸色看着竟然很平静,她也不提战斗的事情,直接询问各地征兵处的情况。所有情况都差不多,百姓对于从军很是迟疑。已经有人说完之后忍不住骂百姓们真的忘恩负义。
钱清听了一阵就把之前霍崇赈灾的事情讲给大伙。重新明确了什么是赈灾,什么是以赈灾为名捞好处,钱清继续说道:“先生说过,给人干事就只用干事。别卖好。大家都不傻,真以为人家不知道啊。这话一说,人家就知道咱们也不是啥好东西。”
即便钱清是霍崇的大弟子,即便很多高层都服气钱清当大姐,这话还是让大伙怒了,“大姐,咱们连抱怨都不能抱怨么?”
“抱怨当然可以抱怨。谁遇到这事都不会高兴。不过,俺把话说头里。大家自己骂骂就算了,谁也不能对着老百姓说这话。咱们不高兴,是咱们自己的事。你对着老百姓说,那就不光是咱们自己的事,别人可都进来了。”
“大姐!他们这么干,都对了?!”
“对不对,是看咋定咧。你觉得不对,是你觉得咱们说啥,人家都得听。说个不好听的,咱凭啥啊?人家是没交粮,还是没交钱。人家钱和粮都交了,咱凭啥说人家不对?”
如此讨论气到了不少人,有人已经喊道:“姐!你咋替人家说话啊!”
“老弟,这不是替人家说话。咱现在是官府啦!咱们自己得能撑住事啊。”
此言一出,众人脑子有些乱。最后钱清不得不暂停会议,给大家讲述了官府是咋回事。
虽然不知道大伙到底明白了多少,至少听完之后,大伙想起来了一件事。以前大伙从来不以官府自居,所以骂起官府来,都是官府里头的人都是王八蛋。
这次至少大家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来就是官府。如果自己也和以前的官府一样,以前怎么骂官府,现在别人就怎么骂大家了。
有些人不想再提这事,就问起打仗是不是很急。和这些官府的事情相比,打仗反倒是轻松得很。至少谁是敌人,根本不用去多想。战场上,自己人之外的都是敌人。就这么简单。
钱清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这次秋收之后,很多士绅完全明白大汉政府和满清官府不一样,根本不站到士绅那边。
一些士绅弄明白之后,不愿意每年都受这个罪,爽快的起来造反。但是士绅们实在是太高看他们的力量了……
说到这里,钱清突然想起件事,“俺给恁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里唱,不许杀俘虏,不许侮辱俘虏。原来俺也觉得杀喽怪痛快,这次还**得不能杀。要是都杀喽,咱还真不知道是谁造反。这次俘虏了这么多人,一问,马上就问清楚了。以后真的听先生说,不让杀俘虏,真有好处。”
会议本来想着开一下午,但是最后变成了个三天的学习会议。青州知府钱清对大伙进行了大量讨论,并且把大家弄不清楚的事情做了个报告,送到了临淄。
霍崇一看报告,大喜。以至于临淄地方上的同志都有点生气了,“都督,咋造反还成了好事么?你看你高兴咧。”
“造反当然不是好事。我高兴,是大家开始自己想怎么办了。咱看看这个,钱清说了,大家就没想明白,咱们已经是官府了。咱们以前骂,现在就得想想,咱们是不是和以前的官府干的一样。这个东西搞明白,还真的能让咱们不当坏人。那就不一样啦!”
看霍崇激动起来,不少人甚至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霍崇这么激动,肯定又是一**学习,大家又得受罪。
但是霍崇并不在意,有的放矢总比空对空的说有用的多。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征兵,霍崇对于少量和地主有关的年轻人报名参军一事下了命令,“不给人出路的政策不是好官府该做的政策,既然那些人报名,只要他们不是参加了造反的士绅家里的人,咱们要了!百姓们又不傻,他们其实知道士绅为啥造反。咱们把事情做绝,百姓心里也知道。”
高奇本以为自己想当兵的事没戏了。却没想到在征兵宣传之后,他接到了通知,将参加体能测试以及身体检查。如果高奇身体没毛病,就会被征召入伍。
这下高奇反倒有些怕了。他的确很羡慕那些大汉军队的军人,这些人穿的好看,带着武器,百姓看到他们都客客气气。威风得很。
但是自己是要离开家,到人家手下当兵。光是离开家这件事,就让高奇觉得十分恐慌不安。
到了体检那天,村里来了穿军装的人。村里面最终有六个人报了名,高奇之外的五个人都是本地穷人。其中三个是姓董的。
征兵处的测量了身高,让他们走路,跑步。跳起来。
高奇整个人都是懵的。虽然测试是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周围围了好多看热闹的。真的是人山人海。光是这些目光就让高奇觉得自己啥都听不到了,完全懵了。
至于自己干了啥,他是根本想不起来。
最后六个人里面选了四个,董家的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入选。高奇本来以为这样就完事,没想到征兵处的人开始教给四个入选的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不仅教给四名年轻人,还教给百姓。高奇脑子乱糟糟的,从头到尾除了各种歌词之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工作队的人对百姓们大声说道:“大伙,俺们的歌不是唱唱就完了。俺们的歌里头唱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是觉得部队里头不管是谁,做的不对。把歌唱一遍,听听里头的歌词,就知道他们有没有违反。只要违反了,俺们就得说俺们兵的事!”
高奇认点字,学完了曲调之后,也学了几段。等曲调熟悉了,知道高奇认字的征兵干部就给了高奇一张歌词。
回到家,高奇回屋就躺床上。裹紧被子,把自己围起来。各种情绪都在,却也不知道啥情绪。就这么停了好一阵,高奇才起来。实在是不知道该干啥,看到桌上的纸,他拿起了纸,试着唱了学了的头几段。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唱了两遍,高奇慢慢思考起歌词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这试着一思考,高奇只觉得好像明白,又完全不明白。
譬如,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这话就搞不明白。缴获归公是啥意思呢?而缴获归公和减轻人民负担之间好像根本没关系啊。
正在想,高奇的老爹进来。也不说啥,拿过了纸就走。
高奇看着老爹背影,更是搞不明白了,连忙说道:“爹,那是给俺的。”
“啥给你咧!”高管家不高兴的说着,径直就这么走了。
老爹的态度让高奇大大不高兴,但是老爹向来如此,至少这次他还没因为高奇的不高兴而打骂呢。
高管家其实看到了儿子的不高兴,但是事情紧急,实在是没空好好收拾这小子。决定回来之后再把高奇狠狠收拾一顿,高管家直奔高老爷家。
从小门进去,有人就把高管家领到内屋。
高老爷脸色还是那么难看。拿起纸读了一阵,他就已经大骂起来,“都是瞎话!没一句实话。啥叫不拿群众一针线。x了个x,他们抢了俺多少东西,还敢说这话!要不要脸啊!”
高管家低着头不吭声。心里面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现在大汉官府明显是拉穷人给他们当兵,所以对穷人好。高老爷这边肯定得一直吃亏。
要是这么样,自己给高老爷当管家,就会受连累。
这次自己儿子当兵虽然是高老爷先说的,是高老爷不想让他的儿子们当兵打仗,怕死人。又想混到大汉官府那边,想弄个出身。
儿子当了兵,高管家就可以进农会了。农会规定了,军人直系家属,就是父母、老婆孩子,就是农会的人。偏偏又规定了,直系亲属不包括兄弟。
看来自己得两头都扒住,如果高老爷真的不行了,自己拼着管家不当,也不能跟着高老爷一起完蛋。
然而高老爷这番发作就没停。
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
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
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
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
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军阀作风坚决克服掉。
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
第七不许**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第八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革命纪律条条要记清,人民战士处处爱人民。
保卫祖国永远向前进,全国人民拥护又欢迎。
八项注意仿佛捅了高老爷的肺筒,骂的更凶,还想方设法找出工作组违反的地方。
听了这番骂,管家想离开高老爷这边的心思反倒更强烈了。高老爷在家不出门,管家为了各种事情可得出门。听了高老爷所骂的,回想自己所见的,管家发现工作组是真的做到了。
虽然工作组也不是不骂人,却从来不在当面说话的时候骂人。就算是骂,也是对着在山东烧杀的蒙古骑兵骂。对着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骂几句。
以前管家觉得这帮工作组的人做事都有些邪乎了,没想到不是工作组的人邪乎,是工作组遵守的规矩就邪乎。
收买人心到这个地步,如果朝廷没办法打回来消灭霍崇这些逆贼,管家越来越觉得高老爷只怕不是人家对手。
第一批征兵人员快速抵达各地新兵培训点,数字也向临淄传来。新兵最终有三万一千七百多人。加上之前的两万老兵,总数还是达到了五万。
就在大伙觉得这件难事可以解决之时,霍崇却表示,“原本说过,调取政府的人员不能少。减掉这些人,我们还有一万多缺口。”
“那怎么办?抓丁么?”钱清问。
霍崇想了想,“等春季之后再征一次兵。在那次征兵之前,所有造反的地主的土地要处理完,最好能够在一些民众土地少的地方试着推行土地国有化。”
说完,霍崇也有些心虚。虽然知道这是个注定会引发极大动荡的政策,霍崇还是想试试看。
第237章 变天了?(四)
俩俩整理了一下军服,才迈步进了钱清的办公室。钱清拍了拍桌上一摞文件,“俩俩,想不想当法官?”
“法官不是刑部的么?”
“对。刑部要专业化,不再是知府断案。而是由刑部断案。这边公安、检察院、法院。先生说要各司其职,这么多案子。要个法官把这些案子给签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案子?”俩俩大惑不解。
“那么多士绅造反,要个法官断案。”
“断案?那不是杀头么?”俩俩惊了。
钱清连连点头,对俩俩精准的描述颇为欣赏。
俩俩连忙摇头,“清姐,算了。俺干不了。”
“打仗行,断案就不行么?哈哈。”钱清忍不住嘲讽两句。俩俩不是第一个拒绝的,之前好些没用的男人们也拒绝了。理由和俩俩这小姑娘完全相同。战场上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在大汉军队当中绝不是问题。别说男生,女生都有足够勇气。
然而当法官,决定别人生死。反倒让这帮家伙们都望而却步。
就听俩俩叹道:“清姐,俺真干不了。这个……遭人恨啊!”
“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干。先生说了,要调一批人去官府,换别人,俺不放心。再说,部队里头的女兵营也要解散。不少姐妹都找俺说,不想去男兵部队。不想去其他部队,你们就去刑部。”
“清姐,跟着你多好啊。俺不想走。”俩俩忍不住向钱清撒起娇来。
“先生说了,马上要下令,禁止裹脚。姐妹们都不裹脚,你们到地方,也做个榜样。只有见到你们靠自己能养活自己,其他人才能明白,不裹脚,靠自己,女娃也能过得很好。榜样,榜样。”
“姐,先生真的要下令不许裹脚么?”
“对!裹了脚,路都走不动。怎么养活自己。记住,自己都养活不住,又不想死。除了嫁人,跟着别人过,还有别的路么?跟住人家,就得能受人家的气。不肯受气,又没本事靠自己,哪儿有这好事!”
俩俩想了好一阵,“姐,你说的对。就是听住哪儿不得劲。”
“不得劲就对了。就是不得劲……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中了,中了,姐。你别说这听不懂的。俺听都头疼。”
钱清心中叹口气。军中读过书的并不多,便是在这样少的读书人里头,真读明白的更少。要是俩俩能多读书,和钱清进行交流,那才是开心事。
没办法讲道理,钱清只能下命令,“俩俩。听话,把这个差事担起来。你也不想让人看不起吧?”
在钱清的压力下,俩俩还是答应下来。不过她级别高,挑了个检察院而不是法院的工作。同样是刑部,检察院负责提起公诉,比决定人生死的差事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
此次公诉内容基本一样,丝网印刷了大量公诉状,在姓名等地方留出空白。针对不同被告填入不同内容。工作效率倒是大大提高。
这边人证齐全,一批批搞的非常快。人人都知道造反要杀头,士绅们更是清楚。
临淄的丁举人已经告知下人,谁来都不见。然而下人禀报说,不少人跪在丁举人家门口不走。丁举人也不得请他们进来。
这些人一进门又给丁举人跪下了,“丁先生,你能和霍都督说上话,你帮俺们求求霍都督,饶了那些人性命。”
一地的人都是同样的请求,丁举人心中同情,只能先请这些亲朋起身。等大家坐下,丁举人叹道:“诸位,那些兄弟们做了啥,恁都知道吧。”
“丁先生,他们再也不敢了。他们真不敢了!”众人继续哀求道。
“兄弟,造反要杀九族。我都不知这帮货咋想咧!官兵死了十几万,他们还敢干。干了还没干成。恁让我去说啥?”
“丁先生。他们真不敢了。你就给霍都督说,他们要是再敢,咱们都不管了。就这一回,真就这一回。”
丁举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但是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接受了众人的请求,去求见霍崇。坐在等待间里,丁举人只觉得莫名的滑稽。自己居然肯为这帮人说话,简直是疯了么。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疯了,丁举人却明白,如果自己没有尽一份力,自己会疯掉。
一见到霍崇,丁举人直接给跪下了。旁边的警卫员马上过来拎起丁举人,同时喝道:“老实点,别乱动!”
没想到跪也不行了!丁举人心中苦笑。
“霍兄,俺来是求你能开开恩。能不能别杀那帮傻d。”
霍崇已经有了决断,也不想浪费时间,“丁兄。他们干出这事,俺放了他们,那得有个说手。”
“霍兄,你要咋办?”
“想活就得活受罪,让他们把地交出来。我也不会把他们逼死,他们自己家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刚生出来的也算人,七老八十的也算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人给他们分五亩地。至于他们家的钱和东西,我统统不要。你回去给他们讲。我只能做到这。还有些死也不肯交地,人杀了之后,我得抄家。一个人给留五亩地,其他的地我得收走。就这么多,你回去给他们讲。”
“霍兄,能不能别这么重?”
“你是来做生意?讨价还价?哈哈!”霍崇被逗乐了。
丁举人的确想讨价还价,但是造反的罪就是抄家灭门,大家都知道的。最后丁举人无奈的告辞。
把活命条件讲完,丁举人觉得给了这帮人交代。听到这处置,有几个求情的还试着想开口,丁举人当时就喝道:“就这了!敢造反,就别说啥了。霍爷造反,自己进京杀了皇上……”
“丁先生。这是真的假的?”当即有人赌气般的问。
丁举人大惊,仔细看了这帮人一圈。就见这帮人竟然个个都一脸不相信的意思,可是把丁举人吓到了。
霍崇进京杀了雍正,都是半年前的事。丁举人也不信,还通过渠道打听。连八爷逃去盛京立了新皇帝的消息都确定了。却没想到这帮鸟人竟然还不相信。
怪不得这帮鸟人的亲朋竟然还敢作乱。这……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去济南又不费事。你们派人去济南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给恁讲,恁都够俺拔腚!都是啥也不知,才敢吓jb弄。以后别来找俺,恁就这样,俺死也是被恁牵连!”
遭到丁举人这么不给脸的撵出去,这帮士绅们是**得事情不对。各家除了去告诉那些参与暴乱的士绅家告知最新消息,同时各家都赶紧派人骑快马去济南。
正如丁举人所说,在朝廷还掌握的济南,这些人打听到了最新消息。得知了最近半年的消息之后,大汉政权控制地盘内的士绅们都听傻了。原来雍正皇帝被杀竟然不是霍崇造谣。
霍崇不仅杀了雍正,还火烧六部,杀了好些六部官员。更导致八爷跑去盛京另立新君。
这下所有还没自寻死路的士绅们都不再为被抓的那帮人活动,在山东士绅之中终于开始有人想起霍崇的檄文所讲,‘胡虏无百年国运’。
在南方,曾经的犯官们也开始从云贵等流放地开始返回。离开京城的时候,这帮人带着木伽,此时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穿着。虽然没有官府,至少也不再一身囚服。
经过江南,有些记性好的百姓甚至认出了这些犯官。当即上前询问。
高庞好久没回江南,邀约了同学们吃酒。亲眼见到一名前犯官灰溜溜从酒楼里逃走,正在看犯官背影,就听同学笑道:“这些人倒是不敢乱说话啦。”
见百姓们神色失望,对前犯官各种嘲讽,说他们怎么就没了胆子。高庞不觉莞尔。
对读书人来说,犯官心态反倒是极好明白的。犯官们发配途中都是一腔怒气与委屈,只想把郁闷之气发泄出来。此次回京都是为了能再次启用,谁还敢胡说八道。
拧开酒壶,高庞给同学们斟上酒。看到碧绿的酒水,闻到凛冽的香气,同学们都啧啧称奇。一口下去,个个又龇牙咧嘴。
高庞向店家要了火,点燃了酒水。随着火焰,香气散到空气中。周围的酒客闻到,不觉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还有人喊道:“小哥真能藏酒。这时候还有这烧刀子。”一听就是贪醉之人。
等火灭掉,酒劲小了,入口香气倒是更浓。高庞正想与同学们聊天,就听百姓们自己开始谈论起近来的事情。
看来被犯官们挑动的八卦之魂燃起,那就一定要有个说法。
“雍正爷怎么突然失了上天眷顾呢?”有酒客问道。
听到这话,高庞看向同学们。就见同学们一个个习以为常的模样,完全没有被百姓话里头的含义惊到。看来这种讨论绝非进行了一次两次,更不会是几个人谈起这样的话题。
真是凑热闹不怕热闹大,当即有人附和,“对啊!雍正爷就没有康熙爷得上天眷顾。”
就在高庞以为这样的反贼言论已经算是顶格,又有人加入其中,“要说康熙爷,死的不也是挺随意么。”
扑哧!高庞赶紧捂住了嘴,才没有被这话刺激的大笑出声。
同学们用讶异和调侃的语气问道:“高兄,这是怎么了?”
“酒太烈!”高庞说着,直接给自己又倒了一碗苦艾酒。
“这不是更烈!”同学们调侃的时候脸色都很是促狭。
而高庞身后那些百姓们的争论在此时也升级啦。毕竟是江南,有文化。比惨这等事又格外刺激精神,有人说,“若是说死的随意,崇祯爷死的不随意么?被李闯逼的上吊。”
“李闯又如何?照样不知所终。”
“要这么讲,顺治爷也差不多的随意。”
高庞此行的目的是打听江南的局面,顺道拉拢些江南的士人。此时高庞只能用手掌捂住脸的上半部,一个劲摇头。
怎么突然间国家大事就成了比惨大会呢?
若是说比惨,两百年来真正明明白白寿终正寝的还真没啥人。
天启皇帝年纪轻轻死了。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
逼死了崇祯的李闯战败后消失无踪,竟然没了下场。
南明的皇帝跑去缅甸,照样被抓了杀掉。
死的随意的并非只有大明这边,满清这边正如百姓所说,死的同样很是随意。
黄台吉死的莫名其妙,不少人都说多尔衮杀兄霸嫂。
多尔衮虽然算是死的正常点,结果死后两个月就被追夺一切封典,毁墓掘尸。
顺治皇帝死的时候二十三岁。死因不明。
康熙虽然长寿,据说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骑马打猎,接着躺倒就死。毫不迟疑。
霍崇说康熙是被隆科多弄死的,不少人是真信。
雍正死的就更随意了。按照亲自参与处决雍正的将士描述。为了不把雍正身体打爆掉,采用了勒死。绳子不够长,大家还抱住抓住绳子的战友,抓住战友的腰带。
两百多人一起发力,硬是将雍正脖子勒断掉。
比死的随意,雍正只怕比南明皇帝都更随意些。
百姓们谈论的基本内容没啥错误,只是皇帝们的死法都被用‘随意’这个贴切的词汇来描述。所谓高高在上的天子,在百姓眼中都是失去上天眷顾的一群‘随意’之人。
即便知道霍崇进京袭杀雍正会动摇天下,亲眼看到天下被动摇到什么地步,高庞还是被这样的程度惊到了。
也没人出来指责,更没人出来制止。百姓们聊了一阵,热闹之后就散了。
这时候高庞的同学低声说道:“高兄,你是不是见到霍爷的人?”
高庞就按照想好的答复说道:“当时没能逃走,只能留在当地求存。好在霍爷果然如他所说,绝不滥杀无辜。干了不少力气活,挣了点钱。”
说完,同学们倒也信了的样子。高庞心中稍微有点失落,心中想象,若是把自己真正经历讲述出来,同学们只怕就不信呢。
高庞怕自己真的这么干,就问:“最近江南如何局面?”
“有人说朱三太子又要出来了。”
听到这话,高庞又是扑哧一声。同学连忙问道:“为何发笑?”
“就算朱三太子顺治元年时候一岁,从顺治朝到现在,十八加六十二加六,他也八十七了。你们信么?”
听高庞如此讲,同学们愣了。掰着指头算了算,数字果然没错。同学们惊讶的说道:“正是如此!之前说明末之时,朱三太子都十几岁。现在岂不是百岁了么?”
高庞发现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瞎咧咧。霍崇教授的逻辑学导论中两大基本点之一,命题形式只管是不是正确。
如果朱三太子并非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正常人极少能活到了八十七岁。就算活到这个年龄,体力早就衰败,干不成什么。想干事,只能靠手下效力。
然而这么多年来,每次出事,都有关于朱三太子的说法出来。却从来没见到任何真正的朱三太子的部属。所以朱三太子存在的说法定然是个伪命题。既然是伪命题,就没啥讨论命题本身的意义。
既然不想瞎掺和这样的傻话,高庞就继续喝酒,听着同学们各种瞎咧咧。
很快,就听到了一个消息,满清朝廷今年加了恩科。
科举考试三年一比。雍正二年和雍正五年都举行了大比。下次正式科举是雍正八年。没想到这次加了恩科,就意味着多给读书人一次机会。
同学们说朱三太子的事情完全是凑热闹,说起此次大比,各个精神百倍。
看高庞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吃菜喝酒,有和高庞关系不错的同学叹道:“高兄,若是你没去山东。就能参加上次科考。不如高兄去见见半山先生,求他帮忙吧。便是考不上进士,考个举人也很好啊。”
高庞笑了笑。科举考试出来不过是当个进士。就算是一甲三名的状元、探花、榜眼又能如何。不过是继续混罢了。
在霍崇手下,高庞前途可期。一旦霍崇能南下,最终夺取一片形势。以后夺了天下也不稀奇。那时候作为大功臣,高庞的地位岂是进士能比。
但是想起半山先生,高庞也觉得想念,就顺水推舟的说道:“我就去拜见半山先生。”
以前每次去见半山先生之前,高庞都觉得很是惴惴不安。此次越是距离镇江近一分,期待之心也多了一分。
到了半山先生门前,就见到不少人在门外等。递进去拜帖,高庞淡然找了个地方坐下。既然这么多人想求见半山先生,高庞就做好了等到晚上的准备。
坐定,随手拿出本《易经》,高庞就开始读了起来。自从见过长信道长之后,高庞就开始对道德经与易经来了兴趣。
刚读了几页,有家丁出来喊道:“高庞高先生在何处?”
高庞听闻老师要见自己,收起书快步走到门口,躬身说道:“我在这里。”
“先生让你明天下午再来。”家丁给了答复。
第238章 变天了?(五)
高庞真没有过这么多钱,得知第二天下午可以去拜见老师,立刻按照中等人家置办正经礼物的规格给老师准备了一套礼物,觉得兜里的钱还余下不少。
按照约定的时间,雇了人挑上礼物到老师门口。此时门口没什么人,开门仆人见到高庞,立刻把他领进门,带到客厅。
客厅里几人都是几家书院的先生。见半山先生指了指角落,高庞走到那边坐下,听先生们交谈。
最初十几分钟,高庞忍不住好几次想插话进去。每次强忍住,不开口,就看到半山先生的目光好像就看了过来。如此往复之后,高庞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以前的自己就是不懂得什么时候不说话。
反思之余,高庞也注意到了不同之处。自己此时能面老老实实的听,只是因为自己能听懂。这些先生都是高庞曾经仰视的对象,然而用霍崇教给高庞的逻辑学分析来应对他们的话,立刻就能听懂七八成。
以近乎俯视的角度面对过去的先生,让高庞沉溺其中。几次想插嘴,完全是这帮先生对大汉政权的分析太离谱。命题形式只管是否正确,高庞完全出于善意,不想让他们的分析建立在如此离谱的基础之上。
越听越觉得自己以前插嘴的确是很傻的行动。只听到一半,高庞就明白了这帮人关心的并非是天下发生的根本变化,只是商议如何充份利用这次恩科,让更多学生能去朝廷当官。
会议结束,半山先生陈铭泰揉了揉鼻梁,招呼高庞过来。其他先生已经离开,客厅内空荡荡的。陈铭泰让仆人再去沏壶淡茶,疲惫的赞道:“有长进。”
高庞由衷的谢道:“感谢先生的教诲,我总算明白了些。想起以前的孟浪,着实觉得那时候我太无知了。”
“哦?”陈铭泰有些惊愕,“你竟然明白到这些?”
感受到老师的称赞,高庞心中一阵狂喜。然而片刻的激动,片刻就恢复了平静。高庞一直渴望这样的称赞,没想到真体会到,这感动竟然十分空虚。
高庞让人把礼物送进来。终于能够孝敬自己一直尊重的老师,这份满足和愉悦才是真实的心情。暖暖的,期待的,令身心愉悦。
老师很满意,却对礼物内容毫无兴趣,“半月,你出去游历这么久,功课可否丢下了?”
“老师,隔一段时间我才会再看一阵四书五经。”
“我便考较你一番。”
“可否让我回去再读几天书?好多东西都忘了。”
“忘了反倒好。四书五经如此庞杂,你能真记得一半就已经足够。”陈铭泰说完,随便就出了几题,让高庞解答。
题目难度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高庞却没了以前难以选择的局面。八股文考试乃是一个非常制式化的结构。
先把一句看似莫名奇妙的话中的每个字找出可能的出处,接着将这些出处联系一下,确定出一个大概的内在逻辑思路。
如果确定是某个思路,就根据这个思路圈定每一个字到底是从何句子而来。进而做出一份论述。
以前老是们对高庞的不满并非因为他学识不足,先生们不满高庞总要用自己的想法解释每一句话里头的认知。
高庞现在已经能用逻辑思维思考每一句话的意义,反倒不在意眼前这个满清时代如何解释这些话。
反正从霍崇所教的内容来看,这些话的解释根本就没意义。既然本就毫无意义,别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解释,反倒省心。
连着解开了三道题,高庞以为老师的考试会这么完事。没想到老师竟然来了精神,又考了好几道题之后,干脆给高庞出了几套卷子。
等高庞完成了等于是三次举人考试的内容,已经到了晚上。老师陈铭泰仔细批完高庞的卷子。疲惫而欢喜的说道:“月半,你此次游历是跟随了那位先生。能将你这样的倔驴拧过来,这位先生可是不得了。”
高庞很想说自己跟着当下最大的反贼霍崇学习,又觉得说了,老师只怕也不信。只能干笑几声,不接这个腔。就听老师说道:“你户籍就在镇江,今年秋试,我推荐你去参考。好好备课,没几天了。”
高庞只觉得心脏如同小兔子般乱跳,不安的问道:“先生,我……能行么?”
“题目做到这般,考不上才是怪事。此次恩科也增加一场秋试。你若是考上,明年春闺一开,你就去京城赶考。”
这场恩科的时间安排的很紧,高庞把心一横,只是派人送信给霍崇那边。自己就投入到考试准备。这时代考试也需要各种证明,有了陈铭泰相助,高庞总算是在结束报名前两天拿到了包括户籍、出身的全套证明。
再过几日,高庞就进了考场。等考试结束,高庞把试卷从试题到回答都默写给老师陈铭泰。陈铭泰看到一半就有了笑容,等全部看完,就自信的说道:“此次定能考上。”
几日后,高庞正在借住的客栈里准备和同学们聚会。就听外面响起铜锣声,这是差役们前往本地考上举人的住处时一定要敲响的家伙。
便是清楚自己参加考试完全不为功名,只是想对自己苦读这许久的一个证明。高庞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锣声在客栈前停下,有人在外头高喊:“高庞高老爷在么,恭喜高老爷高中举人第十名!”
高庞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中只觉得无比嘲讽。当高庞跟着这帮大儒学习,最后几乎学到要被撵出师门。
跟着大反贼学了与儒学毫无关系的东西,反倒明白了那些儒家的书怎么读怎么用。进而考上了举人。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说出去绝不会有人信。
不等高庞恢复过来,门外是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店家欢欢喜喜赶来,敲响了高庞的们。同时在外面喊道:“高老爷大喜,高老爷大喜!恭贺高老爷高中举人第十名。”
高庞挣扎着站起身去开门。就在手按在门闩上,一个解释从脑海中冒出。大奸大恶之辈,必有大智大勇。
第239章 变天了?(六)
在满清时代,秀才是一种读书人的身份。举人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体制。以高庞为例,身为举人的他已经有资格当官。一旦当了官,只要没变犯官,就是士绅中的一员。
便是没有当官,高庞只要考上进士,起码能去翰林院当差。再清苦也是官员。
一旦有了实缺,高庞作为进士就可以赴任。正式成为官老爷。
对于拥有如此光明未来的年轻人,地方上的人当然不会放过。前来道贺的有,送钱拉关系的也有。最后高庞不得不请求老师陈铭泰陈半山允许他搬到老师家暂住。
陈铭泰爽快答应下来。高庞搬进来就发现此次还有好几个人都来了。年龄各不相同,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都有。原来是镇江本地此次前去赶考的举人中有好几个都请求陈铭泰做考前辅导。
在这些人里,高庞年龄最小,还是唯一一个没成亲的。几位四十出头的大哥在做题的空闲,想把自家女儿或者侄女外甥女和高庞结亲。
高庞当然不会说,然而陈铭泰却好像知道了,在讲课前板着脸说道:“你等是来读书考试,还是来求别的。莫要小看天下读书人。能去考进士,哪个不是家室、学问极好,都想着鱼跃龙门。你等考完,有三年时间可以说那些闲事。”
高庞心中感激。这帮举人也弄得高庞烦不胜烦,此次高庞是真心想考上。目的并非是要当官,而是要证明自己。
假如真的能考上,高庞觉得自己在满清这边再无挂念,可以专心投奔霍崇了。
考进士与考举人的题目大不相同。每一道题果然是刁钻,非得把书读好不可。考试的文字内容来自四书五经,内在逻辑却是来自于程朱理学。还有以前各种考试中形成的一些理念。
高庞越是跟着学,越明白了自己以前为啥不被老师认可。原因就在于高庞认为考试答题所需要的内在逻辑来自于孔孟之道,来自于四书五经。这无疑是舍本求末,上了邪路。
明白了这点,高庞又是生气,又完全释然。既然满清从根子上就不是用的孔孟之道,高庞这样的孔孟传人反清就是天经地义。
紧张准备着,每天除了读书做题背课文之外,就是吃饭睡觉。转眼就到了必须启程的日子。高庞与参加恩科的一众举人结伴出发。
走之前高庞去见了这边的情报人员,把自己的全部安排都告诉他们。情报人员很快将高庞的消息和其他消息一起送回到临淄。
参谋长雷虎看到这消息,莫名的就怒火中烧,专门拿了这份情报去见霍崇,“先生,高庞这是要造反!”
霍崇看完之后很是感慨。考上了清华北大而不去上,和根本考不上清华北大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看来高庞是以学霸自居。
“雷虎。你是嫉妒了吧?别担心,我不觉得这有啥错。”霍崇安慰道。
雷虎大怒,“先生,俺才没!”
“呵呵。”霍崇笑了笑,先不搭理雷虎。
雷虎生了阵闷气,看霍崇行若无事的继续批文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说道:“先生,那高庞不还是跟着先生学了,才有今天。”
“雷虎。本质和属性是两码事。就如鸟,它有翅膀,说明鸟有飞上天的本质。但是不少鸟没出窝就夭折了。翅膀扇都没扇过。这不代表这它不会飞。但是兔子,再学着鸟扇动前腿,属性也不过是会扇动前腿的兔子。所以高庞如果考上进士,只说明他有考上进士的能耐。和在哪里学习有什么关系。在俺这里学习过的多了,难道都能考上进士么?别说他们,俺也考不上。”
雷虎想为什么辩解几句,之后还是找不到目标,只能说道:“先生说的……不对劲。”
“很对劲。因为我就是要摧毁这种科举内容的人,我当然考不上。因为我绝不会认同那些科举要考的内容。所以,雷虎。咱们走咱们的路。近期有起码上百个村子已经倾向于土地国有,你作为参谋长,也得做相关准备。这种社会生产模式才是咱们的本质。”
雷虎不想再考虑高庞考进士的事情,强行把心思放到了霍崇所说的内容上。说了几句,雷虎突然想起件事,“先生,前去倭国的船队已经又回来了两趟。每次东西都卖光了。他们一直请求增加船队规模,不知道先生怎么想。”
霍崇本不想关心倭国的事情,听雷虎非得提起此事,也觉得倭国局面非常有意思。
原本霍崇并不知道啥在倭国能卖的好。武器肯定不行,金属制品也不行。大汉这边自己还不够用呢。
然而倭国最在意的竟然是粮食与毛皮和皮革。这个就真的超出了霍崇想象之外。
面粉大米当然不能出口,可倭国偏偏不在意。倭国想要的竟然是淀粉加工出来的食品。
现在大汉这边的淀粉来源已经不是问题,红薯,土豆都是极好的淀粉来源。随着工业化生产,加工效率大大提升。卖去倭国的淀粉类食品价格可比山东高,到了倭国之后的价格竟然比倭国的大米还廉价不少。
幕府将军德川吉宗竟然要求大汉船队一定要把货物运输到江户的贸易点出售,不许船队把这些食品运到长崎港销售。已经能看出幕府对于这些商品的重视程度。
这边与雷虎聊了一阵,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必须扩大食品出口量。尤其是加工后的淀粉类食品出口量。同时还尽可能调查一下幕府到底需要多少食品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送走了雷虎,第二天钱清又来了,见到霍崇就提及高庞的事情,“先生,高庞当了满清的官,他定然会出卖咱们。”
“高庞又不是傻子,出卖咱们有什么好处。就如咱们治下的百姓百万有余。你看百姓们谁出卖咱们了?和咱们对着干都是少数士绅。”
“那高庞不就是士绅么?”钱清并不放弃对高庞的攻击。
霍崇摇摇头,“高庞除了能饿不死,还有什么。那点钱还是咱们给的。一个连土地都没有的家伙,凭啥要求当士绅。”
“那他为什么要去考进士!”钱清非常的不高兴。
“等高庞考完,你可以问他。对了,那些村子在青州最多,你联络好了么?”
钱清勉强收拾心情,“先生,那帮百姓们很是怀疑。说得有地契。”
“给他们地契。”霍崇果断表态。这次土改的基础就是没收了大量地主土地,那帮士绅被连根拔起的地区,除了大汉政权掌握的巨大土地,就是普通百姓们拥有的少量土地。
霍崇制定的制度里面当然不存在国家这个大地主。除了国营农场之外,土地分为国有和集体所有。也就是以村为单位拥有集体土地。
不管是国营还是集体,土地都不能买卖,只存在耕种的权力。所谓新地契,指的就是土地耕种以及经营的租用契约。
其中专门强调了‘耕者有其田’。所谓‘耕者’指的不是农民,而是愿意种地的人。
只要这些人不再耕种土地,那就等于是自动终结了这份土地契约。除了他们的宅基地之外,这些人就不再拥有土地耕种与经营使用权。
如此搞下来,霍崇觉得自己算是根据历史经验,从一开始就把土地彻底作为一种生产资料,而不是为农民这种小资本所有者的家产看待。
钱清等高层早就接受了好多培训,通过考试等手段,算是把这套东西背会了。以钱清的理论思考能力,看得出,她还是颇有疑虑。
“有什么觉得不对,就说出来。”霍崇没空和钱清猜谜。
“先生,那些百姓若是知道了土地从此不是家产,他们会不高兴。”
“那个阶段不会太久。现在工业发展的这么快,搞工业可比搞农业赚的多。现在那么多养兔子的,你觉得他们真正从哪里挣钱。种地不过是他们心理上的安慰,觉得局面再差,也不至于没饭吃。”
钱清皱着挺好看的秀美,无奈的说了实话,“先生,其实最不高兴的是咱们自己人。”
“那就和咱们的人讲,对咱们治下的所有人讲。讲清楚。他们这么想,很正常。没有错。但是,我们因为要向着将来走,我们必须要执行土地国有。另外,告诉百姓,土地国有,不是说土地归了以后皇帝或者大臣。咱们坐了天下,谁都不能私有一寸土地。就这么告诉他们!”
钱清想叹气,却没有。用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钱清眼中都是决绝的光,“先生这么讲,没错吧!”
“我绝不会改变这个!以前不敢说,是因为怕太多人被吓住。现在怕也没用。一旦土地在咱们手里私有化,以后不杀人,哪里能拿回来!不用怕,清儿。讲清楚,还是那话。一定要讲清楚。让大家知道咱们到底想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一直这么想,大家都不是傻瓜!”
第240章 变天了?(七)
“都督,你这是咒我们么?”
学习会上,有人悲愤的说道。霍崇已经觉得自己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此时依旧觉得心情受到不小的冲击。
说出这话,已经是对方几乎身陷走投无路境地时候的反击了。
打起精神,霍崇克服了心情波动带来的不快,挥手阻止了其他想站起来的人。至少这家伙所说的是相当一部分人的真心感受,不能立刻打击说这类话的人。
霍崇问道:“你觉得有了自己的地,就千年万年了?”
“先生,连自己的地都没有,啥都没了!”
“你要的是地,还是你能每年都能种地?”
“俺……俺都要。”这位说了大实话。
霍崇觉得这回答很正常,一点都不傻,心情恢复了不少。
与会的杨望富怒道:“先生给你啥,你就要啥!”
一句话就压住了反对者和心里反对嘴上不说的人。霍崇想了想,“望富说的是办法。现在就这么做!不过,我想要大伙明白为啥这么干。这不是说有些人错了,想千年万年有什么错?这没错。不过啥都占的方法,前年万年不了。还会害死很多很多穷人。”
说到这里,霍崇觉得此时谈及这个问题也算到了时候,就直接问道:“如果自己每年都有地种,可以不害别人。这是一种让咱们心里面觉得不是那么安生的日子。还有一种,是把什么都占了,却会害死很多穷人。心里面觉得咱们自己安生的日子。两条道,大伙选哪一条?”
这话说完,与会的人都紧紧闭上嘴。不少人好像没理解这话是怎么回事。然而不用开口,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威胁。气氛让人类对于危险直觉的动物本能被触发。
远在京城的高庞用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个动作让高庞浑身十分放松舒适,擦了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泪水,高庞居高临下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模拟试题。
现在已经是雍正六年十二月,眼瞅着就要到坤隆年元月。恩科很着急,二月初一开试。一个月里即便多读书也不会有太多帮助。反倒是提升一下写策论水平比较实在。
眼前这篇文基于先验论逻辑,已经是高庞达到的新高。尤其是高庞强制自己以‘没人性’的角度来写,甚至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程朱理学讲‘存天理,灭人欲’。霍崇则讲‘凡是脱离现实去讲人性,都是没人性’。两者互相印证下,高庞觉得自己明白了满清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官员。
在高庞看来,霍崇是一个有自己坚定理念的人。实事求是,承认问题,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霍崇的看法。
满清其实差不多。与霍崇不同的是,满清要的是结果必须符合满清的期待和要求。
先验主义,不讲人性的程朱理学非常符合满清的要求。三纲五常,单方面的权力,单方面的服从。
提起笔,高庞想修改一下自己的文章。至少在高庞看来,自己的太多内容有些过于张扬。毕竟是刚弄明白这些,还是存在一种觉得对方看不懂,所以要讲的更直白的手法。
这大概就是临行前老师反复叮咛,要高庞不要小看人的原因。以前高庞不懂,现在高庞觉得自己懂了。这种时候需要的不是解释那是啥理念,而是要把这些理念所引用的内容拿来用。
刷刷点点又写完一稿,高庞随手将之前的文扔到火盆里烧了。正想再研究,就听人敲门。开门就见同行的举人兴奋的说道:“吕大人来了!”
高庞有些惊喜。吕大人乃是镇江考出来的进士,现在于六部当差。高庞他们原本想去主动拜见,没想到吕大人屈尊。作为师兄,高庞很想见见这位半山先生之前的弟子。
几人出了客栈,就见一名四十来岁的官员正下了轿子。为首的举人赶紧说道:“外头冷,进屋再见礼吧。”
腊月天冰天雪地,吕大人也不瞎讲究,随着众人进了客栈。几人互相介绍后,就围坐在火盆旁边伸着手烤火。
这等时候只可能谈论科考,吕大人爽快的将这次科考的大概形势讲给众人。听了片刻,同行的人都皱起眉头来。那位试图想招高庞当女婿的大哥迟疑着问:“此次难道只是想招满人?”
吕大人叹口气,“霍崇那狗贼杀进京城,在棋盘街六部为非作歹。户部与吏部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其他各部都有损失。这……”吕大人抬手比划了一个八,然后说道:“在盛京。盛京那边出的进士少。朝廷可是要多招满人进士。”
众举人听到这些,心情大为沉重。自己辛辛苦苦跑来参加科举,竟然只是来陪考的么?
在这等时候,那位想过当高庞岳父的大哥试探着问:“吕大人这是要我们立刻回家?”
“我只是说说。免得兄弟们觉得好考上,放松了心情。便是如此,也不至于一个汉人举子不招。毕竟么,规矩里头,满不点元。”
听吕大人这么讲。高庞忍被逗乐了。所谓满不点元,据说是顺治时代立下的规矩,满清科举里面,满人不点一甲三名。以霍崇提出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那就是满清为了装装样子,故意弄出来的噱头。
据说呢,除了满不点元的规矩之外,还有别的规矩。那就是旗人进士得占了进士一半。
旗人不足汉人百分之一,却要占据一半进士名额。如果不是霍崇在檄文里头明着说出来,用此抨击所谓‘满汉一家’都是谎言,高庞以前还真不知道。
这次既然是针对满人的恩科,就是说,这么多进京赶考的汉人举子真正能争夺的不过是三个名额而已。
吕大人见高庞笑的竟然很坦然,高庞周围那群人被弄得六神无主,忍不住对高庞有了些兴趣。就问道:“高贤弟,你难道要回去么?”
高庞摇摇头,“来这里就是为了参考。就算是明知道考不上,这个过场总得走完。”
吕大人听高庞这话,更是中意。就转头对最年长的举人说道:“诸位可否写了什么文章,借我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