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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清txt下载     革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包山包海(三)

    对方上来就质问自己,霍崇也不觉得意外,不过这不等于霍崇就要服软。听对方质问完,霍崇立刻反问道:“俺到了这边,冯爷的手下就去找俺的麻烦。怎么看都是李爷想砸俺的生意么!”

    这下对方立刻就怒了,李道琼身边的几名手下立刻冲着霍崇叫骂起来。霍崇也不生气,等那帮人嚷嚷完,才对李道琼说道:“李爷,你这些手下说的就是李爷你想的吧?”

    李道琼冷笑一声,“霍爷倒是个聪明人。”

    霍崇拱拱手,“既然如此,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冯玉宽连忙拉了霍崇一把,“霍爷,来都来了,就这么走,是不是……”

    霍崇摇摇头,“冯爷,你帮俺引荐,俺记住你的人情。不过这事情是没办法谈了。”

    说完,霍崇继续往外走。却听背后一人喝道:“把门关上。”

    霍崇觉得这声音应该是被自己揍过那厮,转头一看,果然如此。却见他大步走下来,同时嚷道:“上次被你偷袭,这次俺要弄死你。”

    既然对方如此,霍崇也不惯着他。也向他走去,刚进入攻击范围,霍崇就发动了进攻。只是一个照面就把这货再次踹翻。

    李道琼的手下看霍崇动手了,好几人咋呼着就冲了过来。霍崇拳打脚踢,片刻就把他们也给放倒。

    “冯爷,你是和霍崇一伙的么?”李道琼恶狠狠的问道。

    冯玉宽想解释,最后却愤怒的说道:“你们两边的事情,俺不管了!”

    李道琼听了这话,把外衣一甩,露出了里面的马甲。霍崇觉得李道琼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善了,不然也不会穿着如此方便打架的装束。

    两人都是练家子,也不废话,直接在空地上对峙起来。霍崇移动着脚步,李道琼也以同样的速度保持着与霍崇的距离。两人仿佛以同一个圆心,沿着圆形轨迹慢慢的走。

    最先被揍倒的那厮又爬了起来,怒吼着向霍崇冲来。霍崇抓住这厮的腰带,借力打力,将他甩向李道琼。趁着李道琼脚步稍微有些乱,霍崇已经发动了进攻。

    李道琼是真的练家子,便是如此仓促,出招照样非常沉稳。并没有因为手下被揍而有丝毫冒进。与霍崇接连拆了七八招,他脸上有些讶异。

    霍崇并没有讶异,反倒是很欣喜。自从有了兔子肉和葵花籽油提供了足够的蛋白质与油脂的补充,自己的身体素质恢复的相当不错。

    这不是说霍崇的身体之前除了毛病。21世纪是个不缺乏营养的年代,清代并没有办法维持这样的营养水平。这样的局面导致霍崇的身体在清代的运行有一年时间与21世纪不同。

    格斗者没有肌肉当然是不行的,但是肌肉量太大,同样是一种负担。根据个人的具体情况,锻炼出能短时间内爆发出强大力量的肌肉,是发挥个人实力的关键之一。

    现在霍崇又找回了21世纪的感觉,在肌肉因为过度充血而显得窒碍之前,自己的力量能够全部发挥出来。

    李道琼的确是个练家子,他也感受到了霍崇的力量,以及霍崇能够发挥出更强力量的现实。突然间,李道琼放弃了防守,转而开始全力进攻。

    霍崇的余光看到了李道琼的手下又开始围上来,见李道琼当胸一拳。霍崇收紧肌肉,硬挨了一拳的同时,也一拳砸了下去。

    呯呯两声几乎同时响起。霍崇与李道琼各中了一拳。但是霍崇是胸大肌中拳,李道琼则是被霍崇一拳捣在他肩窝上。两人各被击退一步,霍崇再次冲上去。却见李道琼转身就跑,而他的手下已经冲了过来。

    等霍崇拳打脚踢把李道琼的手下打倒打跑,李道琼已经冲了回来,他手中拎着一杆长枪,怒喝道:“姓霍的,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喊完,李道琼已经挺枪杀来。霍崇把腰间的剑连着剑鞘一起抽出,抽出长剑,把剑鞘抛到一边。两人再次战到一处。

    在21世纪的时候,霍崇除了拳脚之外也学了兵器。教授兵器的老师当然是各说各话,都认为自己掌握的兵器是最好的武器。霍崇最终选择了剑术。

    太极剑什么的自然学了,不过真正的战场剑术却是学习的刺剑与阔剑。尤其是源自北欧,或者说是继承于条顿骑士的剑术。

    这种剑术简单实用,颇有种大巧不工的味道。当年那位老师自得的讲述着阔剑的光荣历史。在30年战争中,北欧雄狮,瑞典国王古斯塔夫本人率领的瑞典军与神罗帝**在莱比锡附近的一个叫吕岑的地方展开了会战。

    双方先是炮击,接着是火枪对射。当骑兵团开始冲锋之后,战斗进入了混战阶段。

    因坐骑中弹,北欧雄狮,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只带三名随从误闯入一大群在战线中央游荡的帝国骑兵之中。在短兵格斗里,古斯塔夫的两个随从被砍死,另一个随从受伤逃走,古斯塔夫本人头部、颈部、背部接连中了几处致命伤,几乎立刻坠马而死。只有他的战马,带着浑身的血迹,自己跑回到瑞典军的阵线。

    源自于刺剑的变种,‘阔剑’。在战场上展现出它的威力。

    所谓阔剑当然不是那种游戏或者动漫中堪比斩马刀般的夸张玩意,也不是击剑运动中的重剑。阔剑的长度和普通刺剑差不多,宽度也不会超过四厘米。

    这种剑术基本动作十分简单,但技巧性极强。刚开始学习的时候,霍崇几乎学到怀疑人生。

    不过霍崇毕竟是搞平台的,当嗜血的职业本能与剑术本质结合起来的时候,霍崇突然就明白了。欧洲千年间战乱从未中断,所以剑术的目的简单明了。就是杀人以求活下来。

    就如眼前的李道琼,他的枪术的确是下过苦功。

    战了数个回合,李道琼居然抖起一个枪花。霍崇也学过点枪术,知道抖枪花是门高深的技术。问题是霍崇不明白自己已经封住了门户的时候,抖个枪花有个毛线用处。

    看来李道琼毕竟还是清朝人,他虽然继承了前辈传下来的枪术,却没有能力搞明白每一个动作的全部。

    在这方面,完全源于战场的欧洲剑术就没这个问题。所有套路被分析到安全透彻,透彻到没什么好分析。剑士们只需要在一次次的训练和战斗中体会到如何将这些剑术发挥至恰到好处就行了。

    而21世纪的人体运动学恰恰让能出够钱的学习者们能够了解自己的身体该怎么发挥出自己的全部能力。

    双手握住剑柄,霍崇一剑砍在枪杆承担转动的位置上。噹的一声,长枪就被打的偏开。霍崇趁着这一点空隙,已经抢入了长枪的攻击范围之内。

    长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因为快速刺出与收回,可以将敌人挡在攻击范围外。被霍崇抢入长枪攻击范围内,李道琼就只能横过枪杆全力防守。而这就是能迅速攻击的阔剑的优势攻击范围。

    连着两个劈砍,再一个踏步前刺。霍崇的剑刃就架在了李道琼的脖颈上。本能的,李道琼的身体僵硬起来。

    霍崇再向前半步,完全压制住了李道琼。看着李道琼眼中的惊恐,霍崇一把夺下李道琼的长枪远远抛到一边,这才收回长剑,转身就走。

    半途上弯腰捡起剑鞘,把长剑插回去。就走到了门口。

    李道琼的手下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厮杀,见到霍崇走近,吓得连忙逃开。霍崇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虽然获胜后心情很不错,但是霍崇也知道自己若是想对倭国卖东西,换取想要的铜、硫磺、水银,肯定是没办法通过李道琼这条线。

    这就是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么?霍崇遗憾的想。

    之后几天,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牛角菜是在海里生长,夏末时候开始自行断掉一些枝杈。秋天达到高峰,入冬天后快速减少。深冬时候就极少能见到了。

    此时正好是高产时期。大量的菜被收了,随即送到加工厂熬制提炼琼脂。

    所谓琼脂,只是牛角菜诸多胶体成分中的一种。既然老十四专门提出要品相好的,霍崇也不再掺进去一些其他琼脂类胶体,专门用纯琼脂。虽然成本增加了不少,但是看在爽快付钱的老客户份上,霍崇也就努力满足客户的定制需求。

    琼脂越来越多,收获的土豆与地瓜也已经开始酿酒。

    在张店的本部,琼脂与类琼脂不仅用来制作固体酒精,还用来制作细菌培养皿。霍崇现在使用的酵母粉就是通过显微镜观察固体培养皿中的菌群,从中分离培养出来的优选菌种。

    有了流程化的产品,生产就变成了非常简单的工作。生产者们只需要按照规定把操作做到位。

    譬如,酿酒的时候要隔一段时间就去确定一下用来发酵的料是否已经被用尽。而这个步骤只需要使用细网漏勺在酒槽地步搅拌一下,对捞起的东西观察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浓稠残渣,就证明发酵已经到了要么开始蒸酒,要么补充饴糖的阶段。

    至于怎么判断,自然有石蕊试纸之类的测试流程来完成。

    发酵还远没到这一步,好几天没见到的冯玉宽再次出现在霍崇面前。和上次满脸客气表情相比,冯玉宽此时神色严峻,反倒有种率直。

    带着这种率直,冯玉宽沉声说道:“霍爷,俺真没想到你还是高手。”

    “不过是为了防身而已。”霍崇答道。

    冯玉宽没有就此多加讨论,只是问道:“霍爷,你到底想向倭国卖什么?”

    “我就这么多东西,就卖这些。”

    “霍爷,你想要什么?倭刀要不要?”

    霍崇连连摇头,“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学了剑术时候的附带知识中,倭刀的评价并不高。有比较高评价的大概就是明治维新之后的一部分机械制作的倭刀。

    现代的金属加工技术完全能生产出更锋利的刀,霍崇对传统技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尊重。

    “霍爷,你要铜倒是没什么。现在大家都想要铜。可你要硫磺与水银是做什么用?”

    “做药。”霍崇答道。这是实话,只是省略了‘药’前面的‘火’字。

    “霍爷还懂医术?”冯玉宽脸上终于露出了讶异。

    “只是看过几个方子,就想试试看。”

    “硫磺要做什么药?”冯玉宽追问道。

    “治疗皮肤病的药?”霍崇答道。见过那么多硫磺软膏,基本都是治疗皮癣之类的病。忽悠个没见识的清代人足够了。而且冯玉宽乃是聪明人,忽悠这种没见识的聪明人反倒比忽悠傻瓜更容易。

    “水银又是做什么?”

    “练成红汞做药引。”霍崇继续忽悠。氧化汞这玩意以前还真的是诸多药引中的一种。

    “霍爷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霍崇继续答道。

    冯玉宽的确是聪明人,谈了一阵,却始终没有说出是否交易的话。

    霍崇也不逼问,只是把冯玉宽当做一个现代的交易商进行着交流沟通。

    送走了冯玉宽,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在牟平县需要安排的事情还真不少,霍崇已经发现这边卖地的人比想象的要多。这可是有点奇怪。因为牟平县的粮价比淄川县更贵,总量更少。

    在这样的局面下,如果是21世纪,大家肯定是要购买更多土地扩大生产。价高而且量小,这符合经济学模型。

    然而在这等局面下却出现大量卖地的事情,证明了种地的收益很低。低到连高粮价都弥补不了的地步。

    既然有人卖,霍崇当然很想买。于是就到处走动,前去看适合自己期待的土地。

    霍崇甚至还请想卖地的农民喝酒。都沦落到要卖地的程度,这些人并没有对霍崇提供的烧酒指指点点。反倒是两杯下肚就敞开了话匣子。

    原来是这些人被税收逼得实在是撑不住,而牟平县又靠着海,风多雨多,土地贫瘠,却还经常闹个旱灾啥的。虽然卖地的人各种年龄都有,却无一例外都是实在过不下去。非得卖地才能筹集到需要的钱。

    霍崇就把这帮家伙教给同行的四师弟,四师弟也竭尽全力向这些卖地的推广霍崇搞的‘种福宝’。

    不知不觉,酿酒的第一个周期结束了。霍崇在牟平县也招收了一小撮要种福的人。

第77章 包山包海(四)

    秋天的税收结束了,蒙阴县柳县令接到了牟平县张县令的信。柳县令从行文里就能感觉到张县令的某种轻松情绪。

    除了问候之外,张县令告诉柳县令,霍崇这家伙已经起身前往蒙阴县。如果中间没出什么事的话,霍崇在冬天前就能在蒙阴县这边确定要开多大的饲养场之类的东西。

    不管霍崇到底要做什么,张县令都觉得最好先把霍崇套在这边。省的他只是走一圈后找借口离开。

    柳县令看完信,就把师爷叫来。师爷看了信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乐观,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东家,难道张县令已经从霍崇那里收到税银不成?”

    柳县令稍微愣了愣,随即觉得找到了核心要点。如果没收到税银,张县令大概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之前两人也有通信,中间提及霍崇的时候可是大骂这厮说话不算数。这次张县令并没有对霍崇有什么好评价,却完全没了恶评。

    觉得想明白了关键的柳县令问道:“周师爷,你以为张县令收到了多少税银?”

    师爷捋了捋胡须,想了一阵后才说道:“东家,这个不好说。以我的想法,只怕张县令已经收到了他想要的税银。”

    柳县令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从蒙山深处的蒙阴县到海边的牟平县距离很远,若不是一起到济南去,柳县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去牟平县见张县令。

    但是从蒙阴县到淄川县和临淄县可就近得多,柳县令派过人去两地打听。打听出的结果都是霍崇在两地都置办了产业,经营的很不错。

    尤其是紧挨着淄川县的临淄县,虽然不是霍崇的老巢,却也收取了不少税银。几百两税银对于临淄县已经不算少,对于蒙山深处的蒙阴县就是很大一笔钱。

    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县令就和被流放差不多。只要能完成缴纳税收,县里头也别出大事,柳县令就能尽快升官,至少能调任。即便还没见到霍崇,刘县令已经确定自己一定要套住霍崇,让他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缴纳税银。

    “阿嚏!”霍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着这片山区。霍崇觉得自己或许该把口罩带上。

    虽然只是八月天,阴历八月,山里头也已经很冷了。被山风一刮……阿嚏!霍崇再次打了个喷嚏。

    看来必须准备口罩呢!霍崇下了决心。

    蒙阴县乃是钱清的家乡。但是霍崇的徒弟……大徒弟钱清却从不提及这个地方。便是听到别人提及,她也一言不发。

    从心理学上,这是一种对有着深刻印象的事情的抗拒反应。霍崇能理解钱清的情绪,家人在这里被害,哪里会有什么好回忆。便是回想起更久之前的美好事情,也只会被痛苦加倍缠绕。

    正想着这件事,前面突然响起了呼哨声。山路两边的树林中石头后,噌噌跳出来十几号人。就见他们手里拿着兵器,咋咋呼呼的,完全是山大王的做派。

    霍崇带的人里面有些只是雇工级别的员工,他们当即停下脚步,各个神色紧张。

    杨六为首的几名青年也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尤其是杨六,他是杨友芳的侄子,钱清的表哥。作为正式员工级别的成员,杨六接受过足够的训练。就见他抽出棍棒,已经领着几名青年和那帮拦路的对峙。

    霍崇走到道路前,就见这些拦路的穿着很一般,衣服补丁不少。手里的家伙也是木质的,只有为首的那位拎着一把柴刀。

    而且这位的口音真的不好听懂,霍崇听了几句,也没搞明白这位劫道的兄弟在说啥。

    在这等情况下,霍崇只能问:“这位兄弟,你到底想要啥?”

    “你们不知道走这条道要交钱么?”对面的这位柴刀首领喝道。

    听到这话,杨六等人就准备动手。霍崇拦住他们,笑道:“这位兄弟,俺们是官府的人,你收买路钱都收到官府头上了不成?”

    柴刀首领上下打量了霍崇几眼,哈哈笑了起来,“官府的人俺都认识,你骗人么!”

    霍崇让手下把官袍拿出来穿上,这才继续说道:“俺就是官府的人。”

    看着霍崇这么做,那些人都有些惊讶。片刻后,柴刀首领就喝道:“你竟然敢骗俺!”

    用官身都吓不住这帮人么?霍崇对蒙阴县的这帮家伙们更加有了兴趣。

    但此时还不是和他们说这个的时候,霍崇对身边的正式员工说道:“打跑他们,尽量别打伤!”

    几名青年听到命令,齐齐应了一声,挥动棍棒就杀了上去。

    柴刀首领的手下片刻就被打了一顿,撒丫子就跑。柴刀首领一看霍崇这边是硬茬子,也拎着家伙跑了。

    霍崇看了看手下的雇工,就见他们都松了口气。全然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模样。并没有人表现出可以提拔深造的那种进取心。

    这也是雇工们的普遍状态。霍崇最初还以为雇工们都会努力向学徒进发,而学徒们则会努力向徒弟进发。现实中并非如此,雇工们的表现就是雇工,如果霍崇他们打不过这帮劫道的,大概雇工们就选择老老实实交出运动的东西,先保住自己。

    虽然知道事情本来就会如此,可霍崇还是有些失望。这样的失望让霍崇突然想起了那张网络上的图片,一只被绑住的螃蟹,正努力从19.8一只的螃蟹箱子里向标价29.8元的螃蟹箱子里爬。

    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也尽力想提升自己的价值。这大概就是21世纪的新中国和1719年的满清给霍崇最大的印象。

    经过了一处看着像是山谷的地方,就见到远处有雾气升腾。那样子绝非是有人家生活,这样的状态让霍崇心中一喜。

    蒙山有温泉。还挺出名。作为山东人,霍崇却没有去过,只是听说而已。

    在这个普遍贫困的时代,霍崇完全没有经营温泉旅游的打算。温泉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提供热量。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基础之一就是能源革命。所以历史课本上描述19世纪工业时代,都是写各个国家的煤与铁的产量。

    很明显,在1718年,人口众多的中国在煤炭产量方面已经低于了欧洲国家。

    霍崇没能力大规模开矿,却又需要能源。之所以选择了蒙阴县作为另一个重要据点,真不是因为大弟子钱清就是蒙阴县人。

    记下了这处热泉的位置,霍崇等人继续前行。靠近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阴暗的山路两边能够隐约看到些小块空荡荡的土地。那些石头与茅草构筑的屋子看起来颇为阴冷,向霍崇展现着这个地方的贫困。

    得知了霍崇前来,柳县令亲自招待了霍崇。虽然霍崇从来不把自己当官员看待,柳县令也是如此。但是县令还是很亲切的招待着霍崇。尤其是霍崇把兔子肉在内的不少礼物送给柳县令之后,桌子上立刻丰盛起来。

    有肉可吃的柳县令的脸色也变得更加亲切。而霍崇提供的食物也让这桌酒席的菜品数量增加到了六个以上。连陪同吃饭的众人也都不自觉的露出满意的神色。

    霍崇观察着这帮家伙,就见这种穷地方竟然格外有规矩。真的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三巡和五味都是泛指。五味一般是酸、甜、苦、辣、咸五种基本味。若非几种不同口味的肉类加入,想把这些菜凑齐其实不那么容易。

    所谓“三巡”,就是三遍。主人给每位客人斟一次酒,如巡城一圈,斟过三次,客人都喝光了,这就叫“酒过三巡”。表示宴席当中酒和菜都吃得差不多了,饭局已到尾声,谈的阶段即将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就聊了起来。说的都是各种场面话,互相介绍,各种试探对方到底经营什么。

    此时霍崇的官身又被提起,众人听闻霍崇见过两位当下最热门的皇子,都是各种羡慕。

    霍崇看着这帮家伙不知道真假的那种惊讶,心中很是厌烦。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告诉他们自己其实还和当今皇帝康熙说过话,也不知道这帮人会表现出什么样的震惊。

    正在想,却听一位举人出身的士绅问道:“霍兄,俺听说你也做法事?”

    “子不曰怪力乱神。”霍崇当即怼了回去。虽然自己的确有天理教一个地方小头目的身份,但是霍崇自己其实内心深处却以此为某种耻辱。

    听霍崇突然说起《论语》,这位举人愣了楞,随即很没礼貌的大笑起来。

    同桌的几人里头,连继续埋头大吃的那几位也忍不住抬起头,脸上要么是嘲笑要么是不解。

    等众人笑完,霍崇连生气的情绪都没了。就问道:“请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鄙姓汪,汪宽敏。”举人答道。

    霍崇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自己的大弟子钱清在面对霍崇询问的时候说过,她的父亲就是被汪宽敏出卖,才被官府用文字狱给抓后杀了。

    却听这位举人汪宽敏继续说道:“既然霍兄遵从圣人言论,却为何是道门的首领。”

    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听,包括柳县令与那些啃着兔子腿的家伙在内,大家都想看看霍崇是怎么应对汪宽敏的刁难。

    霍崇就把自己的手段简单讲述给在座的众人。既然太多人都知道霍崇是匠人,霍崇也不瞒着。所谓种福这等事不仅淄川县有,各地都有类似的道门组织。

    霍崇只是讲述起种福宝的作用。加入种福宝的农民不再自行决定种什么粮食,而是根据霍崇的需求种植指定作物。若能达成这个目标,就意味着霍崇对于村落的控制上了一个台阶。如果村民对霍崇没有足够的信赖,他们才不会冒着霍崇毁约的风险大量种植霍崇要求的作物。

    为了能够得到加工品的原材料,霍崇必须得建立起这样的供需关系。而某种神秘色彩的东西能加速这样的关系。

    听霍崇说的如此真实,汪宽敏先是满脸疑惑,随即不屑的说道:“用这种雕虫小技,岂是圣人本意。”

    因为钱清的缘故,霍崇真的不想与汪宽敏多说什么。正好这厮步步紧逼,霍崇端起酒杯对着柳县令说道:“来,我敬柳县令一杯。”

    众人都举杯喝了,柳县令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先安顿霍兄住下。”

    其他人知道柳县令这是下了逐客令,纷纷起身告辞。等众人都走了,柳县令泡了一杯霍崇提供的花草茶,先闻了闻味道,又浅浅品了一口,这才说道:“霍兄,王爷说你能把真话说的与瞎话一般,果然如此。你说的种福,应该是霍兄本意吧。”

    “正是。”霍崇爽快的答道。和这帮当官的接触越久,霍崇发现对于县官级别的人物,说实话比说瞎话管用。

    满清的县官分知县与县令,就如满清的各县也分容易治理和不容易治理两种。知县定然是科举出身的进士之流,他们就任的时候都会分去太平的县里。而不容易治理的县,就要派遣县令。县令们的出身各不相同,有些是举人,有些是捐官。

    虽然后者的水平良莠不齐,但是这些人却都有个特点,那就是比进士出身的县官更务实,不少人完全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柳县令到底是哪一类人,霍崇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这位柳县令至少是个能听明白霍崇说什么的人。也就是说,在霍崇的评定标准里头,柳县令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够解决问题。就如霍崇说了一部分内容,却有更多内容没说一样。

    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他们来说只有多大程度的相信,而不存在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即便出现所谓的完全信赖,也不过是他们对那些事放弃了全部主导权。

    大多数人则是觉得那人可信,就以自己的考虑模式,把一切都抛给别人承担。

    聪明人是不会相信别人的,所以更好操纵。

    “柳兄,上次相见,没能说清楚。这次可是有机会了。”霍崇笑道。

第78章 初临文字狱(一)

    八月底,霍崇结束了在蒙阴县的初步布局,回到淄川县。刚在养驴场召开会议,捕头就来了。被打断了会议的霍崇心中急着继续开会,却还是见了捕头。毕竟捕头不是个不识趣的人,一定要立刻见到霍崇,定然是有必须现在就说的事情。

    “县里新来了知县。”捕头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霍崇觉得这消息还挺重要的。在完成了税收之后,吕知县高升了。

    不等霍崇说什么,捕头继续说道:“新来的马知县请霍爷去一趟。”

    马知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那厚厚的眼镜片证明了他为考上进士是多么费眼睛。本以为马知县会客套几句,就听马知县说道:“霍兄,听说你将大将军王要的九万斤琉璃火放到牟平县去造。难道淄川县就造不得么?”

    见马知县这神色是真的十分不快,霍崇知道这位县官的目的也是赶紧收足了税银,借着淄川县的优势赶紧获得提拔。

    霍崇并不想立刻回答,忍不住想起了蒙阴县的柳县令。

    与柳县令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谈后,霍崇确定这位县令对蒙阴县的穷困毫无感觉,甚至觉得蒙阴县的穷困阻碍了他的官途。在这么一个穷县里,柳县令的唯一念头就是赶紧以优等考绩离开。除此之外,在与霍崇的交谈中根本任何其他内容。

    虽然早就在历史课本里知道,什么当官要为民做主的事情只存在于文人的臆想,还是穷酸文人的臆想。不过真的见识一下之后,霍崇还是对这狗屁时代更加厌烦。

    眼前的马知县也是如此,面对马知县责怪霍崇让牟平县赚到了钱,霍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说要继续在那边生产固体酒精呢,还是顺着马知县的意思,把所有生产都给调回来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让局面变得更好。霍崇决定就这么听完拉倒。然而马知县却没有让霍崇轻松的意思,他一个劲的说着霍崇身为淄川县的人,竟然不为淄川县谋利。这种做法事错误的,是必须纠正的。

    见霍崇始终一言不发,马知县拍了拍桌子,说道:“本官做个主。霍崇你就把生意都迁回淄川县来。”

    被直呼本名,霍崇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特么不是21世纪,被叫了名字也就那样了。即便是21世纪,除非是特别熟的人,也没人直接叫本名。也就是霍崇的父母才会这么叫,其他熟悉的人也是叫‘老霍’之类的。

    这马知县可以对着百姓直呼本名,直接叫‘霍崇’这是什么意思?霍崇忍不住问:“为何?”

    “霍崇,你可知道你已经触犯了禁忌。”马知县说道。

    霍崇一愣,盯着马知县仔细看起来。这特么是什么人啊,初来乍到就要收拾霍崇么?

    马知县看霍崇明显没服软的意思,就取来一张纸放到桌上。霍崇看了看,那是自己为种福宝写的章程。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只是一份章程而已。却不知道马知县是想用这个来证明霍崇的什么罪行。

    “你用如此多残体字,是想做什么?”马知县盯着霍崇问道。

    “残体字?”霍崇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霍崇用的简体字大概就是马知县说的残体字。而非残体字,自然是繁体字了。

    这种事情都能当做一种罪么?霍崇有些吃不准了。不过这种事情竟然被马知县当做要挟霍崇的手段,看起来马知县也不是真的把这件事当回事么。

    输人不能输阵,霍崇笑道:“马知县,俺认字不多,这单子俺会让人重新做过。”

    “霍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字是可以乱写的么?”马知县呵斥道。

    霍崇只能再次沉默。即便不谈清朝或者新中国,和文人纠缠这些问题是没啥意义的。孔乙己还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呢。

    “五十五年,朝廷已经颁布了《康熙字典》,里面的用字都有规定。你乱用残体字,是什么意思?”马知县继续逼问道。

    霍崇已经觉得自己够倒霉了,摊上这么一个知县。如果霍崇知道在济南府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没这么轻松的心情。

    几名山东官员面前放了几张有人搜罗到的印刷单子,其中一位问道:“高学政,这字也太丑了。”

    高学政拿起一张看了片刻,不屑的说道:“不但字丑,还偏偏想写的细。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模子。”

    “这字个个都是残体字,这霍崇是想做什么?”另外一名官员说道。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某种情绪。过了一阵,有人说道:“大将军王一直从霍崇这边买琉璃火……”

    “那我等更不能让大将军王被霍崇这厮连累。”

    “霍崇乃是预备官,夺了他的官身,得由吏部下文。”

    “那就把这个夹在给皇上的奏折里送上去。皇上在五十五年出了《字典》,可见皇上对此事的心思。”

    “不知由哪位的奏章……”官员说着,目光都落在了高学政脸上。

    高学政思忖片刻,不得不开口说道:“我乃学政,此事就由我来。”

    奏折送向了京城,在各个环节中竟然没有任何人阻碍,按部就班,没有过快或者过慢,出现在康熙面前。

    看完奏折,又拿起那张章程看了看。康熙陷入了短暂的思索。过了一阵,康熙把奏折放到必须要认真应对的那摞奏折里。对着太监说道:“把雍亲王叫来。”

    收到康熙的旨意,雍亲王连忙动身。雍亲王素来被称为冷面王,此时他神色冷漠,周围的人完全看不出雍亲王的心思。

    雍亲王此时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大概猜到了父皇叫他的几件事。第一种可能自然是弟弟老十四在藏区又做了什么大事。

    早就有消息说,老十四已经击退了准噶尔部的大将,又召唤**举行坐床仪式。这意味着老十四已经重新代表朝廷掌握了西藏的主导权。

    如果不是为了此事,那就是康熙朝这些年来个地方官员不断实施的‘摊丁入亩’的政策已经越搞越成样子。父皇想有所行动。

    又或者是父皇要让雍亲王再去办什么差事。

    等见了父皇,太监捧过来一份奏折。雍亲王打开读完,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他万万没想到被叫来竟然又和霍崇这厮有所关联。

    “老四,你怎么看这事。”康熙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

    雍亲王连忙低下头,心中快速盘算着。过了片刻,雍亲王有了主意,抬头答道:“父皇,山东这么官员甚是可恶。不过这霍崇也的确不像样子。”

    康熙手拿其他奏章看着,同时淡然问道:“你觉得该处置哪一边?”

    雍亲王知道这是父皇在考验自己,就如上次父皇突然到自己的雍亲王府,实际上也是想考验一下老十四一样。

    怎么说才能让父皇满意呢?再次低下头,雍亲王心中快速盘算起来。想了片刻,竟然想起了霍崇这狗东西当时说过的话。‘京城的作坊靠得住,十四爷若是想靠小人,小人是靠不住的’。

    如果在霍崇与山东官员之中,霍崇肯定是靠不住的那一方。连霍崇这厮都明白的道理,雍亲王当然能想明白。

    抬起头,雍亲王答道:“父皇,儿臣以为告诉山东官员,文字狱不是这般用的。要看的不是字,要看到底写的是什么。”

    听了雍亲王的回答,康熙呵呵一笑。他放下手里的奏折,喝了口茶,才继续问道:“为何如此讲?”

    “山东官员大概早就看这霍崇不顺眼。此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雍亲王继续回答。

    “那为何不直接申斥山东官员?”康熙问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回禀父皇。儿臣看了霍崇所写的章程,里面全然没有狂妄悖乱之意。用的都是白话,只是讲述也不知道他要做的什么事。便是牵扯到纳税之事,也是讲他先收了什么种福钱,每年两次,多退少补什么的。应当是霍崇代缴税银,应对朝廷税收。这字虽然多是残体字,不过霍崇这厮本就没读过书,他又能写出什么来。”

    “嗯。霍崇那字……呵呵……不提也罢。”康熙笑道。

    “若是山东官员觉得霍崇的字写的不行,派个教书先生教他怎么写字就好。把这个送上来,看着是顾忌十四弟,其实并非如此。”

    “哼!”康熙哼了一声,“你以为要怎么批示才好?”

    “若是儿臣的话,就询问山东官员,这霍崇可否有求补实缺。”

    “哈!哈哈!”康熙大笑起来。

    雍亲王听着父皇的笑声,心里面感觉大为轻松。康熙笑完,提笔刷刷点点的批示了奏折,然后对雍亲王说道:“老四,霍崇是靠不住的,这种人能用不能信。不过这等人只要自己不往死路上走,便不用逼死他。官员们是若是不敲打,就会胡作非为。此时就得让他们明白你的心思。”

    “是。”雍亲王低头答道。

    “去见见你母亲吧。”康熙命道。

    一个时辰后,雍亲王的车驾离开皇宫,向着雍亲王府进发。雍亲王面如寒霜,侍从们大气都不敢出。每次雍亲王见过德妃大概都会如此,若是奴才们此时引发了雍亲王的注意,大概就会被责罚。

    正如奴才们所想,雍亲王此时心中不高兴,非常不高兴。见到母亲之后,见到母亲有些茶饭不思的样子,雍亲王就劝了几句,但是母亲根本听不进去。

    若是只听不进去倒也罢了。雍亲王从母亲身上感受到的是她心中只有十四,完全没有雍亲王。

    母亲德妃一共给父皇生了三个儿子,老四是母亲德妃的长子,却在未满月的时候送到了佟佳氏那边,由她一手抚养长大。

    雍亲王十二岁的时候佟佳氏去世,年幼的雍正守孝三天。之后又被送回生母德妃身边。

    此时的母亲德妃眼中仿佛就没有雍亲王一般,她的目光都在雍正同母弟弟胤禵身上。仿佛世界上只有弟弟胤禵才存在,仿佛胤禵才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每次母亲见到雍亲王,仿佛在面对一个外人。只要见到十四弟胤禵,从未给过雍亲王的笑容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甚至只要远远听到十四弟胤禵的声音,母亲身上的冷淡都立刻消散。

    可即便上一刻对着十四弟胤禵微笑着,转脸面对雍亲王的时候,笑容也会自然而然的消失。仿佛雍亲王永远不配获得来自母亲德妃的笑容。

    这次也是如此,母亲德妃完全沉浸在十四弟胤禵远征带给她的种种不安中。但是听到雍亲王说十四弟胤禵出征之后的功绩,母亲德妃立刻又露出了笑容。

    那是对着几千里之外的十四弟胤禵的笑容,至于母亲德妃眼前雍亲王这个儿子仿佛并不存在,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愤怒与悲伤在雍亲王心中翻腾,最终落在一个人身上。

    霍崇这狗贼!明明是雍亲王先见到的他,甚至饶了霍崇一命。而这狗贼一有机会见到十四弟胤禵,立刻就把配方献了出来。并且利用十四弟胤禵的傻劲,诓骗他为霍崇保了个官身。

    这霍崇不仅奸猾,还怠惰。有了官身之后只是想着如何聚敛,完全不在学问上下功夫。这就已经该死了!

    可父皇却完全不在意霍崇的奸猾与怠惰,反倒觉得霍崇可以放过。这厮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呢?雍亲王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了。

    明明一个连字都写得如狗爬般的家伙,说话也不中听,又喜欢自作聪明。却能每次都安然无恙。若是以后有了机会,定要霍崇好看!

    有了这样的决定,雍亲王暂时把此事放下了。

    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与舅舅隆科多一起支持雍亲王的一名官员前来拜见雍亲王,话里话外都试探着关于霍崇的事情。

    雍亲王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父皇康熙就真的用了雍正的话,要山东那边的官员搞文字狱的时候要看文字内容,别纠缠着字写的好不好做文章。

    雍亲王一阵惊喜。父皇竟然完全采纳了自己的判断,这可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合了父皇的心思。高兴片刻,又想起了霍崇这狗贼竟然又逍遥起来。雍亲王冷冷的说道:“山东官员们难道看不懂字么?皇上说的话,问这么多做什么?”

第79章 初临文字狱(二)

    “霍兄。”马知县仿佛前一段时间从未对霍崇直呼其名般的用了正常的说法。

    霍崇看着这厮的变化,索性也不去再猜想什么。就听马知县继续说道:“不知霍崇可否想过谋个实缺?”

    有那么一瞬,霍崇只觉得心中有了冲动。但片刻后霍崇就按捺住冲动,对局面做了个判断。眼前的马知县明显是敌对状态,既然是敌人,马知县的变化就可以看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举动。

    霍崇笑道:“马兄,小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等事不用再提。”

    马知县忍不住流出一丝失望,过了片刻后叹道:“以霍兄这般人物,只要肯写封求职的信,只怕就会有贵人相助。”

    霍崇立刻确定马知县完全在说屁话。满清的官场啥局面,霍崇虽然不混官场,好歹还是从历史书上看过。什么有贵人相助,想来马知县说的是十四爷。霍崇忍不住苦笑。

    “霍兄,此事还是及早为上。”马知县继续劝道。

    “此事不用再说。”霍崇果断了拒绝了马知县的劝说。如果可以的话,霍崇真希望所有人都忘记他的这个官身来自于十四爷。可霍崇偏偏不能做出丝毫这样的表达,更不可能让这件事真的忘记此事。

    这次会面最终草草结束。霍崇一走,马知县回到书房想了片刻,提笔就给济南府高学政写了封信。不愧是进士,这字写的比霍崇强到没边。刷刷点点写完信,马知县把信封好,派人送到济南去。

    济南府高学政接到信之后赶紧打开,然而越看脸色越差。最后啪的把信拍在桌上,嘴里已经骂道:“没用的东西!”

    但是骂也没啥用,高学政想了一阵,拿了信前去拜见了济南府知府。知府大人看完了信之后倒是没有高学政这么激动。他只是不快的说道:“没想到霍崇竟然如此奸猾。”

    高学政连忙附和道:“大人,霍崇此人若不奸猾,怎么能在雍亲王和大将军王之间游刃有余。既然他如此奸猾,不如由大人再写个奏折?”

    知府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思忖一阵后叹道:“霍崇这厮不会见过皇上吧?”

    “啊?”高学政被惊到了,眼睛溜圆的瞪着知府。

    知府也觉得这看法未免有点骇人听闻。想了一阵后才说道:“我总觉得皇上的朱批,像是见过霍崇这厮。皇上虽然没明说,可字里行间都是不想让咱们动霍崇的意思。”

    高学政早就把朱批上的文字读过好几遍,即便谈不上倒背如流,此时稍一回想,也回想起来全部内容。仔细品着朱批里文字的意思,高学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朱批上提了两件事。第一就是,要学政搞文字狱的话,别看是不是残体字写的够多,而是文字内容。第二则是询问霍崇有没有求过实缺。

    最初的时候,高学政以为这是康熙提出如何将霍崇入罪的两项内容。那篇种福的章程,高学政组织人仔细研读,实在从中找不出任何与文字狱有关的内容。若是一定要牵强附会,高学政也觉得不太合适。

    既然这条路不行,那就剩下霍崇是否有求过实缺。但霍崇真的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与霍崇打过交道的县官们都表示他们没办法做这样的指认。济南府的官员们也没人愿意在没有任何实际好处的情况下跳出来诬告霍崇。

    高学政觉得自己被逼无奈,就勒令淄川县马知县想办法诱惑霍崇,只要拿到霍崇求实缺的信件,立刻就能把霍崇给钉死。结果马知县写信告诉高学政,他尽力了。霍崇根本不想求实缺。这件事以后别找他。

    此时知府大人的话让高学政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皇上根本没有想处置霍崇,那些话其实是说给高学政这些想搞霍崇的官员听的。想明白了这些,高学政忍不住嘟囔道:“大人,卑职也只是……只是……”

    知府大人倒没有想把高学政推出去顶缸,他只是命道:“既然皇上说兴文字狱学须得看文字内容,高学政你就找几件,递上去。霍崇那厮的事情,我问问京城内的人。”

    济南知府好歹也是理5州26县政务的要职,这通信能力可不是盖的。立刻派了快马将几封信送进京城。五天内就得到了回信。

    大多数人的回信都表示大概是大将军王从霍崇这里买了不少琉璃火,皇上又中意大将军王,所以知道了霍崇这人的存在。

    这些可能性并没有超出知府大人意料之外,而知府并不相信康熙会因为这点渊源就会对霍崇格外优容。

    第七天,八爷那边的信到了。知府看完,就把高学政叫来。学政看到一半,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等全部看完,学政脸色都有些发白。

    八爷在信中讲述了一下霍崇与康熙的渊源。尤其是康熙对霍崇能说出他和京城的皇家作坊各自优劣所在,从大将军王的角度来看,是要依靠京城的皇家,而不能靠霍崇。

    这样坦率诚恳的态度让康熙对霍崇颇有好感,认为霍崇这厮虽然看着满嘴瞎话,其实是个忠人之事,不去欺骗别人的家伙。

    知府见学政看完了信,有些无奈的叹道:“咱们大概是想错了。以后就当不知道有霍崇这人吧。”

    学政连忙点头。身为官员,学政极为清楚一个人若是在那些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上头有个好印象,那是何等结果。如果这人能给皇上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想弄死这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忠诚,尤其是康熙这种马背上的皇帝,见识过那么多背叛之后,他对于‘忠诚’的看法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没想到这样的康熙竟然觉得霍崇这人‘待人以诚’,皇上会写下那样的朱批就毫不意外了。

    在康熙还活着的时候,只要霍崇没有搞出真正的恶行,想弄死霍崇就太难了。

    即便康熙归天,下一任皇帝很可能就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王。大将军王是个侠气率真之人,霍崇一直向他提供琉璃火。大将军王登基之后,霍崇即便没有混个实缺,至少不会让大将军王对霍崇有什么恶感。想弄死霍崇同样不容易。

    学政心中叹口气。决定学习知府大人的决定,以后就当霍崇这厮不存在好了。

    正准备告退,就听知府说道:“文字狱之事别耽搁,这事若是让大将军王知道,只怕会觉得咱们是对他。”

    学政打起精神,“大人,卑职这就去做!”

    霍崇并不知道官场上发生了什么,此时已经又接近春节,霍崇开始准备春节的事务。

    所有员工,不管是正式的还是临时的雇工,都得准备春节的赏钱。辛苦了一年,这时候也得让大家有些过年的钱。

    向日葵今年大丰收,几个地方的榨油作坊的罐子都装满了。员工们自然要每人给分两斤。

    养兔场经过不少磨难,也有了进展。兔子今年死亡率大跌,直接带动了产出量暴增。霍崇觉得是不是以内部价向员工们提供兔皮内衬。

    这些事情自然是由财务与后勤部门负责执行,霍崇只用拿个主意就行了。

    重要的是明年,明年的要点就是在蒙阴县建立起几个秘密的养牛场。不管是淄川县、临淄县,或者是牟平县,都没办法养牛杀牛而不走漏消息。只有在山高林密的蒙阴县才能搞肉牛。

    霍崇其实不在意那些肉,重要的是皮革。兔子皮根本没办法做皮靴,羊皮、猪皮也不合适。鹿皮虽然合适,但是价格太高。霍崇也没有养鹿的信心。比较起来,18个月就出栏的牛皮是最好的。

    可这件事只能让极少数核心成员知道,毕竟《大清律》里头明文规定,霍崇这样的做法是要下狱。

    就在霍崇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之时,一个意外的客人冯玉宽到了淄川县。见到霍崇,冯玉宽直接说道:“霍爷,你要的东西,换到了。”

    霍崇一时都觉得冯玉宽是不是想坑自己。再想想,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冯玉宽。不管怎么说,冯玉宽这厮还是亲近那些吃海路生意的人,这在霍崇与海龙王李道琼冲突之时明显能看出来。

    冯玉宽也是个聪明人,一看霍崇的神色,就笑道:“霍爷,俺本该把货带来。不过这一路上这么多关卡,且不说要交多少税。光是运这么多东西前来,只怕就会给霍爷惹麻烦吧?”

    霍崇只能点头。硫磺、水银、铜,都是这时代比较敏感的商品。冯玉宽真的大张旗鼓给霍崇运来一批,那定然会出事。能够不受盘查的把东西运回来,也就得霍崇出面了。

    一路上出奇的顺利,霍崇到了牟平县,见到了一个有着褐色头发与蓝色眼睛的家伙。他一身十字教的道袍,胸前挂了个十字架。应该是十字教的传教者和尚。见到冯玉宽带这霍崇来,就问冯玉宽:“冯阁下,这位就是你说的霍大人么?”

    “俺不是什么大人。”霍崇有些无奈的答道。

    这位十字教的和尚听霍崇这么讲,连忙说道:“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让霍大人为难。”

    冯玉宽想霍崇介绍这位十字教的和尚,这位和尚是西班牙教士。一直做吕宋到倭国的生意,顺带传教。

    不少山东海上兄弟的商品都是靠这位教士的西班牙船队运输。这位教士因此还取了个中国名字,白思文。另外,这位还有个日本名字,叫织田秀吉。

    白思文这中国名字倒是没有让霍崇有什么奇怪,在穿越前,美国民主党女副总统候选人没有一点中国人血统,却给自己起了个中国名字‘贺锦丽’。洋鬼子乱起名字是很常见的。

    不过这织田秀吉可就有点不一样。霍崇实在是忍不住,就与白思文聊起了这个名字。果然,白思文聊了几句,就兴奋起来,“阁下竟然知道第六天魔王和丰臣阁下的往事么?”

    冯玉宽一脸茫然的看着霍崇与白思文,看来他对于倭国历史一无所知。可白思文,或者说织田秀吉可就不一样了,说着说着,织田秀吉就说起了日语。

    霍崇一时兴起,也用吭吭哧哧的日语和织田秀吉聊了起来。这更让织田秀吉大感兴趣,敞开话匣子就与霍崇交谈起来。霍崇的日语水平其实很一般,虽然不至于最熟的常用语是‘一库’啥的,也就只是看看动画时候用而已。或者说霍崇的日语就是靠动画来积累熟练度的。

    于是不经意间,霍崇又夹杂了些英文词汇。听到这些词,织田秀吉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他用了西班牙语和拉丁语和霍崇说了几句,霍崇只能大概分辨出两种语言,却听不懂。

    织田秀吉就用汉语表示,英文卑劣下贱,不是什么好话。霍崇试探几句之后发现,这时代英国人已经有全面染指东方航线的意思,作为一直以来东方航线的主力军,西班牙人非常警惕。

    不过经过这番交谈,织田秀吉明显对霍崇有了亲近的意思。霍崇也询问织田秀吉为何不起名叫做丰臣信长。虽然织田信长是丰臣秀吉的家主,可他作为第六天魔王,声望的确不怎么好。

    听霍崇如此了解倭国历史,织田秀吉叹道:“丰臣家绝嗣了。用这个名字,犯了德川幕府的忌讳。”

    旁边的冯玉宽完全不知道霍崇与织田秀吉在说什么,耐着性子听了好久,再也忍不住,就说道:“二位,不如咱们谈买卖吧。”

    织田秀吉连忙点头,“霍阁下,我本以为你只是要买硫磺和水银。却没想到霍阁下还是一位学者。我们运了许多商品,不如看看我们的货物清单如何?”

    “我不懂西班牙文和日文……”

    “不妨事。我们可以慢慢交流。”织田秀吉大度的说道。

    于是大伙就对着清单开始交流,聊到第五项产品,霍崇有些惊了,“橡胶?你们带了橡胶?”

第80章 初临文字狱(三)

    冯玉宽带着霍崇到了一处存放麦秸的地方,掀开其中一堆,下面显出个麻袋。霍崇的二弟子杨望富上前开始验货。

    杨望富是杨友芳的侄子,也是钱清的表哥。和两位亲人相比,杨望富缺乏他们那种狠劲,看上倒像是个读书的。对着硫磺检测一番,杨望富向霍崇点点头。

    冯玉宽这才拿出另外一个瓶子,看着不大,入手却很是沉重。霍崇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流动的银色液体不用太多检查。只是这分量就能证明太多。

    杨望富将瓶子里的水银倒入已经准备好的瓶子里,接着就报了个份量。听了杨望富说出的数字,冯玉宽有些讶异,“霍爷,你这徒弟不错么。掂量份量很准么。”

    霍崇笑了笑,却没问道。这不是手头准不准,知道了水银的密度,又是确定的体积,小学的乘法就可以算出结果。

    这次的交易中,霍崇许给了冯玉宽三成好处。冯玉宽收了银子,私下问霍崇,“霍爷,你为何不买些手铳?那白思文的要价不高。”

    霍崇笑道:“这等东西若是让官府知道,就是个麻烦事。”

    冯玉宽被这话逗乐了,“霍爷,你吃两路,却还这么讲么?”

    不亏是做海上生意的,说话就是这么爽快。霍崇一点都不觉得不高兴,反倒觉得冯玉宽有继续合作的价值。做这样生意的人会有许多风险,一支手铳就很可能保住性命。但是这年代的手铳还是火绳枪,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宁肯用手弩。起码装填速度会快些。

    但是这话提醒了霍崇,霍崇在分别的时候问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船长要买火枪么?”

    “火枪?我为什么要买清国火枪!”织田秀吉有些不屑的问。

    “织田船长,我知道你们欧罗巴打了几百年的仗。在火器打造上有无数高手匠人花费了无数心血。不过我们中国有句话,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试试看又如何?”

    织田秀吉忍不住露出了要你好看的表情,“既然冯阁下有这心思,不妨等下次。”

    “好。我也觉得该如此。”霍崇表示赞成。

    两边分离之后,霍崇继续自己的经营。过完年,霍崇这边的铺子前面就热闹起来。毕竟是干了三年还没倒掉,霍崇代缴税银又真的便宜,参加种福的百姓数量增加了一倍还多。

    眼瞅着霍崇哼着小曲看着账本,钱清忍不住问道:“师父,怎么如此高兴。”

    “我不是高兴,我是怀念。”霍崇叹道。现在这局面让霍崇有种往事重现的感觉,以前平台渡过早期的困难阶段,就进入到现在这种稳定发展时间。甚至不用刻意扩张,已经存在的名声就吸引来大量请求加入的人。

    周边的人甚至得托关系才能找到霍崇这边负责种福的员工,员工们只需要根据已经总结出来的培训资料进行对话就好。

    钱清有些不解,却没多问。作为霍崇手下资历最老的部门负责人之一,钱清把手中的报告书放到霍崇面前,“师父,这是今年要开矿的预算。”

    霍崇没说话。自己觊觎张店的铁矿已经很久,之前也已经进行了小规模的勘探以及采集,这边的铁矿石属于品位不错的赤铁矿,就是三氧化二铁。但是私自采矿是犯法的,若是直接开矿,霍崇又不太敢。

    这不是21世纪,而是清朝。上头官员来来去去,更换速度比想象的更快。满打满算三年时间,这边已经换了三任知县。天知道这帮人会闹出什么来。

    钱清退下之后,霍崇左思右想,还是站起身,命人推了车子前去见马知县。

    听霍崇要开矿,马知县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不解的问:“霍兄,你可知这矿税么?”

    “知道。”霍崇说完,等着马知县接下来的刁难。就听马知县说道:“既然知道,县里会派人去看霍兄的矿。把这税交了,霍兄就可以随意。”

    之前做了很多准备,把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可马知县的回答依旧超出了霍崇的想象之外,作为满清的狗官,难道不该做些狗官们该做的事情么?譬如摆着官架子,居高临下提出各种要求。又或者是果断拒绝,让霍崇通过各种门路打听狗官到底想为自己捞多少。

    可马知县已经说得这么干脆,霍崇也不能多说什么。谢过马知县,又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送给马知县。就见马知县爽快的收下,这让霍崇更加意外。

    但时间不等人,霍崇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回去之后就开工。

    马知县这边确定了霍崇真开了一个铁矿,公事公办的就将此事想上头做了汇报。上头也没什么,按照满清的制度,士绅们开矿是合法的。只要肯交税,别惹事,这就更没问题。

    当然了,合法只是一种说法,是否合法得由官员们判断。官员们的判断标准从来不是大清律,而是那人的背景。在背景不明的当下,没人愿意讨论霍崇的事情。

    于是,霍崇开矿,官府收税。本来就合法的事情就这么正常的运行起来,真真创造出满清时代罕见的合法开矿的案例。

    这案例很快就被人送到了京城。而此时的京城内最热门的话题乃是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大将军王平把准噶尔入侵西藏的军队驱逐出西藏,稳定了西藏的事情。御制碑文的文稿由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

    京城里,关于万岁爷要立十四爷当太子的说法已经流传甚广。京城官员虽然知道康熙绝不再立太子的心思,不敢在朝堂上说这话。但是私下会面的时候无一人不谈论这件事。

    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今年已经是康熙五十九年,康熙已经六十六岁了。

    在去年,康熙也已经写了一封诏书,诏书就是康熙的准遗诏,在这份诏书中,康熙回忆了自己的到现在的人生,表达了自己对自己功绩的看法,并且表达了自己很清楚自己是个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在诏书最后,康熙表示,这份诏书就是提前公布的遗诏,等他归天,遗诏内容也不会超出这篇诏书的范围。

    去年,也就是康熙五十八年,大将军王西征。当年,康熙就发布了遗诏。对于这帮官员来说,‘皇上已经确定了继承人,所以准备遗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推测。

    关于霍崇的那点事,在眼前的这些事情中根本不算什么。收信的八爷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得了。合法开矿的预备官员虽然不是很多,也不是独一无二。

    “八爷,此事何不让四爷知道?”旁边的谋士大有深意的说道。

    “为何?”八爷很是不解。

    谋士尽量淡然的答道:“本是四爷先见到的霍崇,可这霍崇竟然投靠了十四爷。奴才听说四爷对那霍崇很不满意。”

第81章 初临文字狱(四)

    “霍爷。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冯玉宽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霍崇觉得冯玉宽这话说的不怀好意,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缺不说话。

    见霍崇如此,冯玉宽笑道:“哈哈,霍爷,俺只是觉得你这家里人太少。竟然没见到侍候你的人。俺见过那些做买卖的,身家还没有霍爷的两成,家里就一堆下人。”

    霍崇听到这里,无奈的笑了笑,却不回答。在21世纪,单身狗们虽然孤单,却也不是特别显眼。理由很简单,单身狗数量太多。以至于根本不显眼。在满清时代可就不一样。大部分人早早就成亲了,老婆孩子一堆。单身狗就显得格外醒目。

    “霍爷,俺手里有些人,你要不要买?”冯玉宽说的直截了当。

    “不要。”霍崇回答的直截了当。人口买卖触及了霍崇的道德,如果是有利可图的奴隶贸易,霍崇内心资本家的那部分还能当做一种生意。但是买来给自己用,霍崇就没办法接受。

    冯玉宽思忖片刻才继续说道:“霍爷……那些都是读书人家的子女。俺觉得能配得上霍爷。”

    “哈哈,冯爷。既然是读书人家的子女,怎么会拿出来卖。你逗我玩么。”霍崇嘲讽的说道。

    本以为冯玉宽会各种敷衍,没想到这家伙神色中都是遗憾,“霍爷,最近官府办了好几件文字狱的事。抄家灭门,惨的很呢。”

    文字狱。听到这话词,霍崇心中一阵不快。满清就特么爱搞文字狱,如果是镇压封建会道门,或者屠戮卖国文人与反动资本家与,霍崇倒也不会在意。问题是,在满清这朝代,这帮货们的日子往往过的非常滋润。

    见霍崇不吭声,冯玉宽压低了声音,“霍爷,不瞒你说。那些抄家灭门的人里面,也有人与俺是老相识。他们的家里的女眷与孩子被抓,就要卖了。俺觉得霍爷为人正直,若是能买下他们,总是比被窑子买走好。”

    “不是说会卖到东北,与披甲人为奴么?”霍崇有些不明白这时代的局面了。

    冯玉宽叹息道:“唉!说是那么说。一些女人孩子,千里迢迢到了东北,还能有命么?”

    霍崇还是不想招惹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能完全当做没听到。且不说别的,霍崇当下手里最缺乏的就是老师。连钱清这样的小姑娘作为文化教员,现在都已经被人叫大姊了。

    想了想,霍崇问道:“真的能从官府手里买人?”

    “俺要是想买,只能走门路,等那些有门路的人买完,剩下的才轮到俺。霍爷是有门路的,不,霍爷你就是官。霍爷你去见官,都和俺不一样。”冯玉宽尽力劝道。

    霍崇想了想,只能说道:“俺再想想。”

    说完就换了个话题,“这个白思文的船队还会来么?”

    “他们的船队每年都会来往两次,俺们又没能到倭国的船,非得用他们的船不可。”

    霍崇也只能暂时相信这话是真的,好在这边还有饲养场的事情可做,等下去也不算是浪费。尤其是这边还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两千年前,秦始皇统一中国,搞了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现在这时代,车同轨竟然就消失了。每一个车**小都特么不同了。

    在牟平县,就是现在的乳山地区,县外大路上高高竖起了旗杆,挑着一面广告条幅,“换车轮,不快不要钱!”

    十几个破旧车轮放在旗杆下的架子上,一看就不会错误理解这边到底在做啥。正在霍崇看着手下们按照培训内容向老乡们介绍新式车轮的时候,县里的捕头带了好几个人到了这边。远远就打了招呼,“霍爷,俺带了几个人过来。”

    霍崇连忙迎上去,就见这几人看着穿着还不错,明显不是那些老乡级别的人。几人先与霍崇打了招呼,互相打量一番,那几人就询问起关于新式车轮的事情。

    专门负责此事的员工已经迎上来,向这几位介绍起新式车轮。那几人试了试,果然感觉新式车轮比起老式车轮可要轻快的多。蹲在车轮便仔细看,却见新式车轮的轴承部分竟然是铁家伙。几人这才真的惊了,其中有人甚至开始啧啧称奇。

    霍崇心中有些得意。其实最初想冶铁的时候,霍崇也没找到啥方向。只是现代人就对钢产量有本能的想法,在这个满清时代,金属制品不仅种类少,使用范围格外的小。

    偏偏霍崇的生意对于运输有很大需求,每次搬运时候听着纯木质的车轮与车轴的摩擦声,都让霍崇对这时代的车轮恨之入骨。霍崇旅行的时候去西安博物馆看过秦始皇那时候的青铜车辆,对于2000年前车辆的设计很是感叹。

    秦代的人就已经对于金属轴承有了很深刻的认知。只是限于技术水平,搞不出来轴承罢了。反倒在这清代,整个技术还特么不如2000年前,木质车轮往木质车轴上一套,就开始用。真的没办法忍。

    “霍爷,你这车轴……不一般。”一位中年人凑过来赞道。这家伙三十来岁,和霍崇一样带着瓜皮帽,把辫子从瓜皮帽后面的口子顺出来,看着好看多了。

    霍崇笑道:“哈哈,这东西看着好看,却得保养。若是很久不用,只怕就会锈上。”

    这也是金属车轴现在最大的问题。霍崇还没能搞出金属表面处理技术,那需要相当专业的处理手段。此时想不生锈,就只有上油。还得经常用。

    听到这话,几个来看新式车轮的家伙就皱起了眉头。看得出,他们对于保养这等事很在意。

    霍崇不知道这帮家伙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按照销售流程讲解着自己的设备。东西不能只用不修,木质的家伙虽然各种问题,却有不容易生锈的好处。金属件的保养可比木质的要精密的多。

    听霍崇说完,这些人中有一半的脸上没了刚来时候的那种不安甚至是敌意,不屑的神色浮现在他们脸上。这让霍崇心中反倒高兴起来,自污的意义有限,甚至是有害的。但是被人小看却是件好事,至少能降低不少敌意。

    人类的**反应之一就是对比他们强的存在生出嫉妒,嫉妒是反应,是亿年来基因造就的反应。若是对强者毫无反应,就只会在生存竞争中失败。

    得知霍崇的新式车轮有许多不方便之处,这帮货们反倒会觉得整体平均下来,他们已经拥有的东西并不处于全面劣势。

    几人看完之后最后还是没买,只是说了些没用的话后离开了。霍崇客客气气送走了他们,就继续卖自己的东西。

    其实新式车轮销量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没多少销量。不过这对于霍崇并不是问题,霍崇要做的就是把树木藏到森林里的策略。

    当霍崇大张旗鼓的销售他的车轮之时,别人就会忘记霍崇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大量运输车辆都用上了最新的车轴。对内用户是霍崇自己的车辆,对外销售的最大客户群是通往济南的官道上,牟平县这么小破地方根本不在霍崇考虑之内。

    又过去几天,已经没人在意霍崇这个新式车轮。便是谈起,也不过是有钱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家里还有推车的偶尔会考虑霍崇的新式车轮,或者到周围少数买了新式车轮的邻居家看热闹。置于那些无地的穷人甚至连看热闹都不可得。

    风平浪静之时,冯玉宽邀请霍崇‘出去喝酒’。就在冯玉宽放置走私货物的地方,霍崇再次见到了西班牙商人白思文,也就是那个给自己起了个织田秀吉日本名字的色目人。

    “霍阁下,您真的不想买手铳么?”白思文带着技术领先者特有的从容大度,对霍崇说道。

    霍崇对一身男装的钱清招招手,钱清立刻从皮箱里拿出个盒子。那皮箱吸引了白思文的目光,他也没看盒子,指着皮箱问道:“那是用我卖给您的皮革做的么?”

    “要不要看看?”霍崇笑道。原本以为西班牙人占领的吕宋没有放牧,没想到那鬼地方居然是水牛的产地。水牛皮与黄牛皮相比的确有不小差距,却也只是100分与80分的不同。

    若是把水牛皮定为60分及格线,猪皮、羊皮、兔子皮无疑是不及格的。甚至可以说远远不及格。

    白思文与冯玉宽仔细查看着皮箱,冯玉宽还很有中国人的含蓄,便是觉得皮箱不错,却也只是忍不住微微点头。白思文已经是啧啧称奇,大声称赞。

    称赞之后,白思文也不去提火枪的事情,直接问:“霍阁下,这种皮箱卖么?”

    之后两人就开始讨价还价。真的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番激烈的讨论把冯玉宽看的目瞪口呆。最后以两张半牛皮一个箱子的价格成交。

    霍崇大赞白思文识货,同时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支手铳。白思文本来满脸都是‘赚到了’的得意,对着手铳看了片刻,脸色就凝重起来。

    看来这厮还是个懂行的,已经看出这手铳的不一般。

    就在霍崇得意之时,白思文板着脸说道:“霍阁下,你是在开玩笑么?这种构造,怎么击发!”

第82章 初临文字狱(五)

    “呯!”手铳成功的开了一枪。

    完全不去看白思文的神色。霍崇打开枪膛,用退弹装置把铜制弹壳退出来,再装进去一发子弹。随即瞄准当做靶子的木板,又开了一枪。

    连着开了三枪,霍崇把三发子弹与单管手铳递给白思文。白思文紧绷着,带着完全不相信的神色如法炮制。

    即便西班牙此时已经开始衰落,这帮殖民者们依旧只用看一眼就能照猫画虎的操作火器。呯呯呯打了三枪,白思文一言不发的开始研究起霍崇制造的手铳。

    霍崇拿起一支吕宋小雪茄点燃,芬芳的气温真令人放松,甚至有种回到21世纪的感觉。

    研究了好一阵,白思文把手铳交还给霍崇,满脸都是受伤害的表情。霍崇能理解这种表情,西班牙人作为世界上的殖民大国,加上欧洲佬几百年的战争。他们对于火器是真的有自信。

    这种自信绝非是夜郎自大。甚至是现在,欧洲的火器水准就在满清之上。再过不用太久,整个欧洲的火器水平就能全面超过满清。

    此时见到火帽枪这种划时代的产品,白思文当然会觉得不开心。

    “阁下准备怎么卖?”白思文问。

    “你怎么知道我想卖给你?”霍崇笑道。

    白思文神色认真,“阁下不用开玩笑。你想要什么样的价格!要用牛皮来换?还是更多的硫磺与水银?或者是要白银?”

    “我听说倭国大名们对这种东西非常有兴趣,如果咱们给枪支镀金、镀银,或者用鹿角做成抢柄。象牙就算了,我真的搞不到。这么做的话,能否卖更高价格?”霍崇做着美梦。

    “那是以前的时代。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的时代,一身钢甲镀金镀银。能卖个高价。另外,霍阁下,镀金镀银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防腐。”白思文有些不屑的打碎了霍崇的美梦。

    霍崇觉得有点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讲,就听白思文继续说道:“这种手铳很适合镀金。鹿角枪柄也非常合适。如果霍阁下需要鹿角,我愿意提供。”

    “嗯。”霍崇总算是感觉稍微有了点面子。

    正想着,就听白思文继续说道:“霍阁下,你这手铳真正值钱的应该是这些子弹吧?如果没有子弹,手铳就只能当做一件工艺品。”

    我x!不愧是老牌殖民国家的船长,眼力很犀利哈!霍崇忍不住心中赞叹。既然白思文这么识货,霍崇也不想多费口舌,“弗朗明哥船长,你对这种商品有什么要求?”

    一个小时后,霍崇拿到了这辈子第一个军火订单。50支手铳,1000发子弹。西班牙船长弗朗明哥愿意为霍崇专门跑一趟。然而霍崇要的价格让弗朗明哥很是讶异,他思忖片刻后说道:“霍阁下要椰子,你可要知道椰子是很贵重的商品。”

    “船长,海边长满了椰子树。你告诉我那是很贵重的商品。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见过椰子树林?”霍崇很受不了这帮奸商的忽悠。

    西班牙名弗朗明哥,日文名织田秀吉,中文名白思文的西班牙船长翻了翻白眼,随即爽快的笑了起来,“那么运输费是很贵的。”

    “我要椰子壳,这东西很耐储存。”霍崇说出了目的。

    船长毫不迟疑的表示同意,甚至没有问霍崇要这种玩意做什么。

    送走了船长,冯玉宽就询问霍崇是否愿意前去买人。霍崇本来不错的心情又变坏了。如果这么纠缠进满清的文字狱,这等破事天知道是什么结果。

    但是想不纠缠就可以不被纠缠么?霍崇也没有什么信心。最近徐右林来了一趟,除了告诉给霍崇已经买好了土地,等着霍崇派人去耕种之外。徐右林还把京城内发生的事情讲给了霍崇听。

    老十四的胜利已经引发了全面的变化,认为老十四能够登基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康熙身体非常好,好到大家都觉得他能活到八十岁。

    现在老十四不过三十岁,哪怕是康熙再活十年,老十四也才三十来岁。作为一名皇帝来说,完全是壮年的黄金期。

    如果霍崇不知道康熙没活到70岁,大概就真的会相信老十四能够登基。老四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如果康熙能活到75岁,雍正就直奔50岁而去。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阶段,登基的只怕就真的是老十四。

    霍崇发现自己都被这种可能性给诱惑,用力摇摇头,好不容易才从这种情绪里头挣脱出来。冯玉宽误解了霍崇的意思,无奈的叹口气,低下了目光。

    “冯爷,这件事俺愿意帮忙。”霍崇赶紧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冯玉宽惊喜的抬起头,“霍爷……”

    “若是俺真能买下那些人,冯爷想把她们带走,俺不会阻拦。”霍崇叹道。那些文字狱的受害者们其实也挺可怜,霍崇其实愿意让她们有个稳定的未来。

    “霍爷,你真是个好人。”冯玉宽不自觉就给霍崇发了卡。

    霍崇苦笑一下,也不接这个话。好人就好人吧,如果可以的话,霍崇也不想当坏人。

    从牟平县回到淄川县,把差事交代清楚,霍崇骑上养驴场出品的健驴,与冯玉宽一起踏上了前往济南的道路。

    官道上依旧人来人往,霍崇一行六人人手一匹健驴,还有准备了四匹驼东西的驴子。每匹驴子都钉了蹄铁,走在路上甚至有些拉风。

    到了济南府,根据冯玉宽提供的情报,霍崇直接拜见了济南管理司法的官员。这位没有在霍崇面前摆谱,令霍崇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听了霍崇的请求之后,这位官员眉头皱了起来。霍崇有些紧张起来,买卖人口在这个时代还算是合法。可买卖文字狱被牵连的家属是个啥属性,霍崇还真的不敢相信。果然,官员只是一句“我知道了”就把霍崇给打发了。

    等霍崇走了之后,官员立刻去见了济南知府,知府大人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回答,屋内就这么沉默下来。官员等了一阵,又试探着问道:“大人,是答应下来,还是写封奏折?”

    “此事本就该你管,你自己做决断吧。”知府大人莫测高深的把皮球给题回去。

    官员回到家,就叫来师爷。去见知府大人是师爷的建议,此时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霍崇为何来趟这趟浑水。师爷最初也没想明白,此时应该有了些想法吧。

    “东家,按你所闻。那霍崇是个奸猾之辈吧。”师爷再次确认基本消息。

    “不然周师爷去见见霍崇?”官员也想把皮球踢出去。

    师爷没有拒绝,这件事真是有趣,而且听闻霍崇这厮是个有趣的家伙,师爷也想见见世面。在霍崇住的驿站见到了霍崇,听着师爷的绍兴话,霍崇心中很是佩服。这位管司法的官也能用的起绍兴师爷,可见家底不一般啊。

    两人谈了一阵,霍崇爽快的表示,自己本来就不知道有文字狱这事。只是有人找来请求相助,霍崇听闻只是买些女人孩子,这才愿意出手相助。

    “周师爷,俺自觉不是那种矫情人。如果此事只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俺是愿意出手相助。若此事已经到了和钱无关,俺也得顾自己。既然周师爷来了,还请师爷能给俺指条路。”

    周师爷听着霍崇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官场上都说,霍崇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方才的话真有霍崇的风格。

    从道理上讲,霍崇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些钱的事情,把一些女人孩子买下来,留在山东老家,这根本没错。至于用钱摆平事情,道理上也没错。听闻霍崇现在一年上缴的税银都直奔两千两去了。这样的家伙真的是有钱人,买人的确需要不少钱,然而这些钱对于霍崇真不算什么。

    可问题就在于包括师爷在内也不知道文字狱家属到底会有多大事。那些犯了事的都是男人……

    “霍兄是不是对那些犯了事儿的有些冤枉?”师爷试探道。

    霍崇连连摆手,“周师爷,俺本来只是帮忙买那些女子孩子,要是她们也犯了事,俺可就不管了。至于那帮写了东西的,俺根本不管。俺本来也没读过书,哪里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官府治了他们的罪,俺当然觉得官府做得对。”

    又谈了一阵,周师爷算是明白了霍崇到底想做什么。几次试探,都试探不出别的东西。谢绝了霍崇请吃酒的邀请,师爷回去了东家那边。

    将发生的事情讲给东家之后,师爷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东家,这霍崇大概就是想卖些好处。我听他说,若是让他买下那些女人孩子,女人的娘家要是想把人赎回去,他也不会阻止。”

    “这样么?”官员有些讶异,却也不是特么惊讶。

    就在师爷以为东家会不答应的时候,却见东家的神色竟然有些柔和起来。这让师爷甚是讶异,东家虽然不是坏人,却很少有这样的反应。

    过了一阵,官员叹道:“既然霍崇想做市恩,你就去告诉他,可以买人。我听你说,霍崇一直询问具体怎么做。你讲给他听。”

    “哦?”师爷更是讶异。但这等事本就合法,尤其是走合法手段的话,那就更加没问题。

    只是这种‘没问题’就是个问题,没人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霍崇在冒险,东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冒险。

    但合法的事情只要被官府认同,它就是合法的。霍崇就是按照合法渠道买到了人。半个月后,驴子套上车,拉着几车人沿着官道往回走。

    霍崇办完手续就回淄川县去了,主持这边事情的乃是冯玉宽。既然这厮就是发起者,霍崇就请在济南居住的冯玉宽全权负责此事。要死大家伙一起死,作为罪魁祸首的冯玉宽也别想置身事外。

    一共买了四十余人,送到淄川县的有三十多人。不到十人偷偷被娘家人给赎回。这个比例真令霍崇有些讶异,本来就没想过要真的买卖人口,即便最后回来的只是空车也无所谓的。

    既然来了人,霍崇也只能接下。先安排众人住下,梳洗整理的事情交给钱清来负责。过了几天,霍崇才见了这些人。

    一众女子和孩子此时都看上去干干净净,却都低着头。这帮女人嫁人之后都很少出门,又是以奴隶之身面对新主人,看上去极为尴尬。

    霍崇也很尴尬,自己当了封建会道门的头头还能说是被逼无奈,但是人口买卖在霍崇眼中不仅是犯罪,更是某种道德败坏。为了摆脱尴尬,霍崇说道:“既然诸位到了我这里,我也不瞒着诸位,诸位得靠自己干活来养活自己和娃们。”

    从霍崇的角度,尽快把这帮从法律上归霍崇所有的私人家奴变成员工,能最大程度上解决霍崇的尴尬。面对一群奴隶和面对一群员工,从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

    没想到一众女人们听到这话,都是面色大变。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其中一名女子听完霍崇的话,立刻抬起头。就见她容貌一般,眼睛很是明亮。上前一步,女子大声说道:“霍老爷,俺听说你不是开窑子的!”

    “废话。俺当然不干那种缺德生意。”霍崇被气得简直要翻白眼,“俺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些啥,俺告诉你们,俺手下有许多人,他们大多数都不认字。请些教书先生的话,花钱太多。那些教书先生们一旦开始教书,他们就会想着教他们自己那点狗屁不通的东西。俺要你们干活,不是让你们下地,是让你们教俺的手下认字。记住,认字,不是教他们读书。”

    如果之前听到霍崇让她们干活养活自己,女人们的震惊程度达到了等级‘10’。听霍崇要女人们教人认字,这帮女人的震惊程度起码也得有等级‘9’。不少女人更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霍崇也懒得劝说,直接撂下话来,“俺也不会让你们饿着,不过俺把话说头里。在俺这里,想吃得好就得干活。教人认字就是种干活。你们能不能过得好,得看你们自己能干多少。”

第83章 初临文字狱(六)

    高学政站起身,对面几人也连忙站起身。走到二十出头的举人面前,高学政拍拍他的肩头,“晋臣,你当努力读书,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举人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老师鼓励。”

    “我考校过你的学问,的确是良才。”高学政赞道。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前来拜访的一家人喜滋滋的离开了。高学政坐回到座位上,这位字‘晋臣’的举人学业和高学政见过的进士们相比也就那样。不过他家有钱,真的是不得不接待。当然,搞好关系也是必须的。如果他们家出个进士,对于济南府学政也是荣光。

    旁边的师爷等高学政歇了片刻,这才说道:“东家,淄川县的几名秀才前来求见。若是学政想见见他们……”

    听到淄川县,高学政就觉得不怎么痛快。不过来的是几名秀才,不见一下也说不过去。高学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让他们进来。”

    学政,全称“提督学政”,亦称“督学使者”,俗称“学台”。乃是清代地方文化教育行政官。

    由朝廷在侍郎、京堂、翰林、科道、部属等官进士出身者中简派。掌全省学校政令和岁、科两试。按期巡历所属各府、厅、州,察师儒优劣,生员勤惰。凡有兴革,会总督、巡抚行之。

    虽然学政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职位,却清贵的很。见些秀才的确是学政的本职公务,但高学政能接见些秀才,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几名秀才明显知道这点,虽然秀才见官已经无需跪拜。几人见到高学政之后立刻跪倒行礼。等礼毕,高学政问道:“你等又为何事?”

    “学政大人,我等是来状告本地霍崇。”为首一位花白胡的老秀才大声说道。

    听到霍崇这个名字,高学政只觉得之前的直觉果然应验。现在济南府的官员提到淄川县,不少人本能就想起那个有官身的异类,霍崇。

    其实高学政也想过,霍崇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大伙对他这么一个预备官员如此在意。

    仔细想来,霍崇所作所为其实没任何问题。当匠人的时候,霍崇展现出匠人的手艺,制作出令人称赞的琉璃火。买了官身,霍崇既不像那帮秀才们一样,揽诉讼,各种瞎折腾。也不仗着这官身为祸乡里。

    便是以士绅的责任承担起收税的差事,霍崇更是完税典范。有多少人托庇于霍崇,霍崇就交多少税银。真真是分毫不欠。

    便是作为商人,霍崇同样赚了钱,也交了税。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少人接触过霍崇之后,就觉得霍崇好像哪里不太对。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一种难以形容的痒,明明知道那未必是真痒,可就是感觉到不舒服。

    就如霍崇买了些文字狱犯人家属,霍崇的态度非常明白,他出钱买下人。谁愿意把人领走,霍崇就让领人。什么赎身钱,霍崇根本没有考虑。

    许多人提及此事的时候也会口不对心的称赞几句,不是说这么做不对,而是霍崇这么做感觉好像就是不对。

    想赶紧把这帮家伙撵走,高学政问道:“霍崇做了什么?”

    秀才立刻送上一份东西,又掏出些两本小册子递上来。那份东西是状告霍崇的东西,不过秀才们大概是真找不出状告的切实证据,满篇都是各种牵强附会。看的高学政皱起眉头。

    什么不敬儒家,离经叛道,对孔圣人不敬。要是这些理由真能坐实,霍崇最差也得拖出去斩首。要是往大了说,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在这份‘状纸’里,只有几条比较明确的实事。霍崇开办了一些给他手下的雇工们认字的‘学习堂’。这些学堂里用了不少认字的女子。

    秀才们认为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这是牝鸡司晨,是辱没明教。

    另外的罪行是本地秀才希望能够到这些学堂讲课,被霍崇用‘我的学堂是教认字,不是教读书’为由给拒绝了。

    秀才们的描述让学政立刻想起霍崇这厮的一贯言行。他向来声称自己只认过字,没有读过书。这是两任淄川县知县亲自对高学政说过的话。

    看来秀才们应该是用了霍崇的原话。

    看完这份写的凶恶,实际上没啥真正杀伤力的‘状纸’。高学政一言不发的将状纸放下。

    几本小册子倒是印刷体,还印刷的相当不错呢。字迹清晰,字还挺小。就是纸张非常一般,一看就是便宜纸。至于内容,分了‘语文’‘数学’‘自然’三本。

    打开语文课本。开篇居然不是《千字文》之类的常见内容,而是‘这是一头猪’‘那是两只羊’之类的白话。

    高学政也是进士,有快速浏览的能耐。带着不解哗哗的翻看完,竟然全是白话。大概目的就是教读这《语文》的人,能把白话说的比较容易懂。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再翻开数学课本,里面都是些加减乘除,九九乘法表,等算术内容。其中不少习题直接与生活相关。提的都是如何计算粮食收成,出售或者购买粮食与牲口。除了算术之外,还有珠算内容以及珠算口诀。看来这课程还教人打算盘。

    高学政算术非常一般,浏览中只是看有没有什么能够与文字狱牵连的内容。从头看到尾,唯二让高学政生出些兴趣的包括‘鸡兔同笼’的问题,还有一个将‘狼、羊、白菜’运过河的问题。

    浏览一遍之后,真心看不出有什么能拿来做法的要点。

    再拿起《自然》课本,上面讲述的是二十四节气,以及每一个节气应该进行什么农活。还有就是根据不同的情况判断方向,以防止迷路。

    这个倒是让高学政有些迟疑。这里面毕竟提及了日月星辰基本运行。还牵扯了一些夜晚的星座。譬如北斗星和北极星什么的,还有天空中明亮的牵牛星。因为是白话,高学政很自然就把自然课本里面描述的与他偶尔会仰望的星空联系起来。

    别说,这描写还真的没啥错。

    要是一定找出霍崇可以被抓的理由,只有这点用于分别方向的星象还能牵扯到些许牵连。不过高学政很清楚。这等级别的内容若是拿出来当借口,谁都知道这是要故意入罪罢了。

    放下这些东西,高学政本想让这帮秀才们赶紧滚蛋。却又觉得很是好奇,这么些东西就敢告霍崇,这帮秀才们也着实表现得很是超乎常理。便问道:“尔等既然想告霍崇,就只有这些么?”

    “学政大人,这些还不够?”为首的秀才不解的问。

    “你们要告他什么?”高学政耐着性子问。

    “霍崇让女人教书,这乃是羞辱明教!”老秀才说起这个,已经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

    “按你们所说,霍崇办的学堂是教认字。我也看过这些本子,里面没有一句诗书。这与明教有什么关系?”高学政说完,就觉得太阳穴有些发胀。这帮乡下秀才们的想法真令人无语,非得说有辱明教,这帮秀才才更像是侮辱明教的人。

    刚按捺住心情,就听老秀才说道:“圣人造字。认字不就是读书么!”

    高学政几乎要呵斥起这帮家伙们了。但毕竟高学政也很不待见霍崇,最后只是让师爷把这些人带下去问话。让他们把事情理顺了再说。

    等这帮秀才们滚蛋。高学政喝了一杯茶,才觉得心中好了点。这帮人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竟然还不如一个没读过书的霍崇。霍崇尚且知道读书和认字不是一码……

    想到这里,高学政突然心中一凛。等等,霍崇既然没有读过书,他是怎么如此清楚的知道读书与认字的分别?

    有了这个思路。高学政顺着思路想下去,把自己所知道的霍崇的所作所为理了一番,高学政被自己的发现弄得很是惊讶。

    不少人说霍崇是个运气很好的家伙,也有人说霍崇善于钻营。这些看法都是基于霍崇得到的东西都是他并不了解,靠运气误打误撞得到了今天的一切。

    如果换成最新视角。霍崇其实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各种结果里面选择了他能触及的东西。

    想到这里,高学政突然被自己的设想弄到哑然失笑。自己居然以为霍崇能知道皇家的事情?开什么玩笑!便是京城的那些高官很多都没搞明白,更别说山东淄川县一个小工匠。

    大概霍崇也就是格外诚实,正如吕知县所说,霍冲说他听一位老师说过,读书和认字是不同的。而霍崇生性谨慎,就绝不去触及诗书,只管认字。

    虽然如此想,高学政还是不放心。准备明天找其他人看看霍崇弄出来的几个小册子。

    又过了一阵,师爷回来禀报,“学政,那些人已经走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恨霍崇?”高学政对霍崇如何得罪了读书人非常不解。

    师爷忍不住苦笑道:“学政,霍崇用那些文字狱的犯属女子教他雇来的人认字。包吃包住,一个月还给五百文工钱。”

    “哦……”高学政恍然大悟,忍不住叹道:“原来如此。”

    高学政乃是广东人,在广东铁矿做工,一个月包吃包住,才不过四百文工钱。一名女子教人认字,还不是教书,一个月就有五百文工钱。也怪不得这帮被拒绝的秀才们恼火。

    霍崇办的算是私塾蒙馆。就是启蒙教育。当然了,以霍崇这种只教认字,不教读书的,连蒙馆都算不上。

    蒙馆私塾根据组织形式大概分为散馆、专馆、义学三种。专馆是大富之家专门请到家中教授自己族内子弟读书的,老师的水平和薪资待遇都很有保证;义学则是靠官费或有钱人集资赞助贫寒人家子弟读书的组织。在那个年代,若本地有读书很好的学生考中举人乃至进士,十里八乡都“与有荣焉”。

    这三种里最普遍的是散馆。散馆的条件并不好,但它使得很多平民家庭的孩子免于成为文盲。蒙学的功课一开始很浅,多是一些韵文,比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六言杂字》等等,而后根据学生的发展情况再读其他书。

    散馆老师的学问往往不大,多数人是屡试不第的秀才,以教授附近的蒙童读书来挣碗饭吃。其实这碗饭并不好吃,有的人的确没钱,有的则是看不起老师,总而言之有些老师需要挨家挨户上门讨要学费,还常常落空。

    包吃包住还每个月有五百文工钱,对于散馆的穷秀才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然而这些差事居然被女人把持了,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念一想,高学政觉得搞明白了霍崇的用意。这帮文字狱的家属们出身并不算差。给她们这样的待遇,也是霍崇对于那些家属的娘家的一种示好。霍崇这种善于钻营的家伙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些么!

    不过高学政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询问师爷怎么看霍崇让这些女子讲课的目的。

    师爷想了一阵,不自信的答道:“学政,在下看,霍崇若是把那些女子跟藏起来,大伙会怎么想?”

    “哦?哦……”高学政觉得师爷抓住了要点。霍崇若是把这些女子们放到某些院子里,大伙定然以为霍崇开起了后宫,尽情淫乐。

    虽然现在照样有人会这么想,但是让女子们教人认字,好歹让那些女子的娘家人知道,他们家的出嫁女儿好歹没有被囚禁。甚至被当做人来看待。

    对于钻营之辈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示好的手段。

    想到这里,高学政对霍崇的评价更低了一些。亏得自己还以为霍崇是个有见识的人,能做出这样故意示好行为的家伙,又能有什么见识!

    虽然给霍崇定了性。高学政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就找了几个算是有见识的人,请他们看了霍崇那边的认字课本。其中一人看完之后说道:“学政,这不就是学徒们要学的记账所用么?”

    “记账?”高学政对此不是很清楚。

    那位就把记账之类的事情简单讲述一番,又把霍崇这课本的内容与记账,外出讨债放贷联系起来。懂得节气,日历,耕种时节,最方便的就是讨债放贷。至于数学,就是记账所用。

    综合而言,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培养出能用的学徒。

    有其他人问,霍崇为啥搞的这么大?

    那位明显也不很清楚,却坚持着答道:“便是十个里头能学出一个能用的,也是好帮手。霍崇不缺钱,真让他弄出几十名好帮手。生意岂不是能做的更大么!”

第84章 少年队(一)

    “于先生,前面就是俺们东家的所在。”赶车的车夫对车内喊道。听到这话,车内的于秀才夫妇掀起了车前面的布帘,就见远处道路远处有一座宅子。

    宅子围墙看着挺长。墙上刷着白灰。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块贴了些纸张的木牌。除此之外,远近几个门口都有人进进出出。

    车子在一处场地前停稳,车夫拉开车厢侧面的小门,把**梯子给顺下。于秀才先蹬着梯子下了车,转身扶着妻子下了车。妻子的小脚踩在梯子的台阶上,竟然还挺稳。

    夫妻两人原地站定,就见场地内进进出出的都是驴车。样式与他们乘坐的完全一样。这是一种双轮车,前车把搭在驴子背上的皮质鞍子上。与常见的车辆相比,这种车辆纤细轻盈很多,一头驴就能拉着走。也有车辆是由骡子拉着,速度显得更是快捷。

    车夫在门口停下,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守在场地门口的守卫。守卫结果纸看了一阵,就指着纸上的文字狱守卫说了起来。于秀才隐约听到两人讨论。

    “啥叫访客”

    “访客就是来客人了。”

    “为啥不写客人?”

    “只要从外面来的都是客人。”

    “我咋没听说有这个词。”

    “新课里面讲的有。”

    ……

    于秀才有些蒙了,这车夫一身短衣帮的大半。一条正常的裤子,一件对襟上衣。非得说有什么不同,只有对襟的扣子比较大,衣襟好像是几层缝制。看着格外公正。

    然而这两个家伙说的东西与他们的身份完全不同。短衣帮们竟然为了词汇讨论,又提到了上课。霍崇霍爷的手下看来真不太一样。

    就在不解之中,车夫已经谈完。场地中出来了另外一人,到了于秀才面前,率直的说道:“这位先生,你好。”

    “……你好。”于秀才有些迟疑的用挺有礼貌的话答道。

    “请随我来。”场地里出来的这位说道。说完,就率先带路。

    于秀才注意到,这人也穿着那种对襟衣服,扣子挺大,衣襟是由多层缝制。只是这么一点不同,看上去就整洁清爽。

    几人从停车场的侧门进入,门口的人看完了纸张,说道:“从四号门进去。”

    向前走了一小段,就见前面出现一个门,门旁边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四号’。竟然与门口那人说的一样。

    于秀才想继续向前,就发现老婆有点落后。扭头看,就见老婆已经有些走不动的样子,于秀才正想说点啥,就见引路那人指着门边的一条长凳说道:“若是走不动,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于秀才这才注意到通往四号门的道路旁有条木质长凳。那凳子真有趣,是几条三指宽的长木板制成,每条木板间都有些缝隙,缝隙不过一指宽。扶着老婆坐上去,竟然没什么坐空的感觉。

    引路人静静站在旁边。这条通道上不时有人经过,穿着都与引路人差不多,区别只是有些人的上衣下面缝制了两个口袋,有些除了靠近衣服下摆处有两个口袋之外,在胸口位置也缝了两个口袋。

    另外,这些人的肩上的位置还缝制了两个完全没啥用的厚布条。虽然看着没用,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要标志什么。

    于秀才的老婆休息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好了。”

    夫妻两人手牵着手站起身。引路人沉默不语的继续带路。走近墙内,就见到里面宽阔起来,不仅种了些树们,甚至还有些花草。此时已经是六月天,鲜花怒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香气让于秀才精神一震,这普通的院落仿佛都更顺眼起来。

    再走了片刻,前面出现了好大一片空地。读书声从空地旁边的一拉溜屋内传出。

    “你好,请问,再见……”“一加一等于二……”“地球绕着太阳转,月亮绕着地球转……”

    不同的房间里传出不同的读书声,于秀才听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蒙馆里到底在教授什么。等了片刻,就见一名女子走了出来,举着铁锤对着悬挂在院子旁边的一个铁条敲打起来。

    铛铛的声音将于秀才吓了一跳。没多久,房子开了门,下课的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进入了院子。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都有。不仅如此,除了男孩,还有些女孩。

    于秀才看的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霍崇这边的蒙馆竟然也收女孩子。正惊讶中,他老婆上前几步,喊道:“姐姐!”

    听到老婆的呼喊,于秀才看过去,就见从中间靠右的教室里走出了一名女子。她一身正常的打扮,青色布衣干干净净。站在学生中,尽显成年人该有的稳重。

    听到于秀才老婆的呼喊,女子扭头看过来,片刻后,眼中已经泪光盈盈。

    十几分钟后,于秀才和老婆以及这位女教师已经到了另外的院子。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成年人,大多数都是女子。

    于秀才的老婆和她姐姐在一边说话,另外一边则是蒙馆的馆长和于秀才聊天。

    于秀才已经确定蒙馆的馆长是个童生。童生不是说年纪小,凡是没有获得秀才功名,又在官府那边备案的都叫做童生。这位童生三十出头,也是个读过不少年书的人。

    虽然心里面看不起童生,于秀才也不敢得罪馆长。说了一阵,于秀才忍不住问道:“丁馆长,为何贵馆收女娃?”

    “俺还没听说母亲认字,娃们不认字的。”丁馆长坦率的答道。

    于秀才听到这话,心里面就有些鄙视。可再想想,丁馆长说的竟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老婆许于氏的母亲许氏就认字,许家的子女不管男女都认字。

    虽然觉得这话有道理,于秀才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说道:“女子读书,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丁馆长的语气中已经有些不快。

    于秀才连忙解释道:“丁馆长末怪。我只是觉得女子读书,是不是有些……”

    “俺们这里只教认字,不教读书!”丁馆长不快的答道。

    “哦……这样也好。”于秀才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

    正在此时,就听于秀才的老婆许于氏不解的大声问道:“姐姐,你为何不愿跟俺回去?”

    “妹妹,不用多说。俺不去你那边。”徐大姐答道。

    于秀才心中情绪纠结。自从成亲之后,于秀才与老婆很是恩爱,岳丈家遭了文字狱,于秀才果断选择置身事外。老丈人一家的男丁被杀,于秀才除了闭嘴不言,什么都不敢做。

    便是知道了女眷被一个叫霍崇的捐官买下,于秀才也不敢提及。然而半年过去,听说这名叫做霍崇的捐官让他买下的女子们教人认字,也不阻止女子家人将女子和她们的孩子接回家。甚至不收钱。

    于秀才没忍住,把这个消息讲给老婆听。老婆就哀求于秀才把她姐姐接回去。于秀才与老婆感情很好,耐不住老婆哀求,便找人联络了霍崇。得知霍崇欢迎这些女子的亲属将她们接走,这才前来。

    听老婆的姐姐坚决不肯走,于秀才甚至有些开心。摆脱了麻烦,又向老婆证明了自己对她的好。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于秀才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安慰老婆。霍崇这边的蒙馆看着挺不错的,老婆的姐姐看着也没有受到任何虐待。这霍崇更没有拒绝探望,若是老婆想她姐姐,也能随时来探望。

    若是对这样的局面还不满意,老婆又想要什么呢?于秀才自己家的住宅并不大,若是再接来老婆的姐姐和她姐姐的孩子们,这日子的确要增加许多生活压力……

    “姐姐,咱们自家人在一起难道不好么?”于秀才的老婆劝道。

    却见于秀才老婆的姐姐拉起于秀才的老婆,两人竟然出了房间。于秀才忍不住想跟出去,却被丁馆长拦了一下,“于兄,让她们姐妹说点体己话。”

    于秀才也觉得有道理,就坐回位置上。看着丁馆长穿着长袍,看上去挺体面,于秀才忍不住说道:“这位霍先生……倒是真的富。”

    “哼!”丁馆长有些不屑的应了一声。

    于秀才听得出,丁馆长这不屑是对自己。这让于秀才有些不爽。面前的丁馆长不过是个童生,那霍崇也不过是捐官捐了个预备官员,在凭借自己实力考上功名的于秀才面前有什么好显摆的。

    就听丁馆长笑道:“霍先生的确不是穷人。霍先生不仅有钱,更是仁义。绝不会对不幸之人袖手旁观。”

    说完,丁馆长盯着于秀才看。于秀才思忖片刻才品出味道,这丁馆长竟然是暗暗的嘲讽于秀才这等人在亲戚遇到危难之时袖手旁观。等风头过去,这才出来。

    感受到这样的嘲讽,于秀才变了脸色。但是丁馆长毫不退让,坦然的看着于秀才的眼睛。

    这边的男人们针锋相对,另外一个无人的房间里,徐老师果断对妹妹说道:“俺不会跟你去你家。你家是你家,俺去了,就是把咱们两人都往死路上逼!”

    “姐姐,俺相公不是那种人。”徐老师的妹妹许于氏劝说道。

    许老师摇摇头,神色间都是苦涩,“妹妹,俺知道你对俺好。可俺听说了消息,从霍先生这边走的女子,已经有两人被逼的自杀了。还有三人走了之后带着孩子又回来,求霍先生收留。俺不想和她们一样。”

第85章 少年队(二)

    在招待所房间的木板床上铺好被褥,夫妻两人坐下。许于氏开口问丈夫,“老爷,你在想什么?”

    “啊?我……没想什么。”于秀才答道。这话当然不是真的,从方才开始,于秀才就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带他们到这里来的那名少年腰中带着腰牌。

    据说在公候府上,家里人丁众多,仆役成群。仆役们会带了证明身份的腰牌。这霍崇一个县里的商人,居然也是同样的做派。想起来就令人恼火。

    正不爽之时,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就见到外面站了一位半大小子,于秀才问道:“你有何事?”

    “许老师派我来请你们两位去吃晚饭。”半大小子答道。

    听了这话,许于氏赶紧把于秀才拉回屋里,低声问道:“老爷,若是姐姐搬到咱们家,你会觉得她碍事么?”

    于秀才勉强笑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那就劳烦老爷劝我姐姐跟咱们走。”

    于秀才没能回答。无论如何,于秀才也是要脸的人。完全昧着良心拍了胸脯说没问题,于秀才此时还真做不出来。

    见丈夫不说话,许于氏低头不语,片刻后竟然红了眼圈。于秀才此行之前是真心想接老婆的姐姐去他那里住,那时候于秀才以为霍崇不过是为了赚取点好名声,这才出手相助。这些人与霍崇非亲非故,他定然不会好好对待。便是于秀才自己家里也不算富裕,总比让老婆的姐姐在别人那边寄人篱下要好吧。更何况孤身女子带着孩子,一定会被欺负。甚至会被玷污。

    此时已经见过蒙馆的基本局面,于秀才心中大大动摇起来。又见老婆还是坚持要带她姐姐回家去住,于秀才再不敢顺着老婆的话说,只能劝道:“你姐姐派来的人还等在外头,咱们赶紧去吃饭。饭桌上也好说话。”

    许于氏抹了把眼泪,委屈的说道:“什么请吃饭!那姓霍的能让姐姐吃饱饭么?你看我姐瘦的!”

    食堂里人来人往,大家都端了托盘,点了饭菜之后放到托盘上端到桌边吃。本以为要与这帮短衣帮挤在一起,没想到一身长裙的许大姐竟然带了于秀才夫妇到了一个单间。里面有三个孩子,都穿着学校里头年幼学生一样的对襟短衣。见到于秀才夫妇,孩子里头最大的那个分辨片刻,立刻上前行礼,“三姨好,三姨夫好。”

    看到孩子们竟然也没事,许于氏上前就拉住娃们的手,眼泪哗哗的流淌出来。

    于秀才不想打断一家人重逢,就仔细打量着大姨子和娃们。就见他们穿的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气色虽然谈不上红光满面,也没到骨瘦如柴的地步。甚至连瘦都谈不上。

    等许于氏的激动劲头过去,许大姐就请大家入座。没多久,以兔肉锅,炒鸡蛋,青菜炒肉,煎饼和浓粥搭配的饭菜就给送了进来。

    闻到肉香。于秀才暗暗咽下口口水,急忙说道:“大姐,你可不要为我们破费。”

    “蒙馆里老师都可以点这菜,不贵。”许大姐答道。

    于秀才可不敢相信,这是真正请客吃饭的菜。除了没有酒……

    正思忖间,就见跑堂的已经拿了一瓶酒进来。许大姐打开瓶塞,“这酒太烈,喝的时候小心些。”

    孩子们看来是饿了,一顿猛吃,扫掉一半饭菜。看他们吃饱了,许大姐就让孩子先回去。屋内剩下三个大人。端起酒杯敬了妹妹和妹夫,许大姐直接干了一小盅酒。于秀才也喝了一口,只觉得这酒果然极烈,入肚后竟然压不住。连忙夹起块肉吃下。这肉的调料配的很好,入口香浓,一块竟然还不太够,两块进肚,就完全压住了酒劲。

    “姐姐。你为何不肯跟我们走。自家人一起过不好么?”许于氏继续劝道。

    许大姐脸上已经有些酒气的红润,她连连摇头,“妹妹,当着妹夫,俺把话说明白。俺自己走了霉运,就是个倒霉的人。若是再去你那里,只是把霉运也带给你们。不是俺不知道你心疼俺。妹妹,俺也心疼你。不能让你跟着俺一起倒霉。”

    姐姐如此通情达理,于秀才一颗心完全落地。叹道:“姐姐真不愧是读书人家的闺秀。”

    许于氏瞪了于秀才一眼,转头又劝道:“姐姐,你在这里给人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至少霍先生每个月的月钱一文不少的给了。你的三个外甥和外甥女都在认字,也有饭吃有衣穿。日子过得去。”

    听姐姐自己都说每个月真的有五百文月钱,于秀才心里有点酸。忍不住再确认一次,“霍先生真的给月钱?”

    得到确定的答复,于秀才心中酸味更重。他家里有些田,佃出去之后也有些收入。可平日里收入就不高。若是不谈土地与地租,除非有些乡里的诉讼之类收些钱,每个月也未必就能有500文入袋。

    再看这一桌的饭菜,姐姐日子并没有最初想的那般破衣烂衫食不果腹。

    不管许于氏怎么劝,于大姐坚持不走。最后许于氏都哭起来了,于大姐依旧不为所动。于秀才见不能再这么搞,就帮着于大姐劝起许于氏。最后于大姐看妹妹是真的关心自己,就说道:“妹妹。你要是想我,就经常和妹夫带着孩子一起来看看我。别人见我这边经常有亲戚走动,就不会觉得我是个孤苦无依的之人。”

    许于氏这才不再哭泣,答应下来姐姐这个请求。第二天,许大姐送于秀才夫妇上了车,双方洒泪而别。

    在车上,许于氏看着情绪很差。于秀才虽然觉得一块大石落了地,也不想表现出高兴。沉默了好一阵,就听许于氏突然说道:“老爷,你能不能想法子拿住霍崇些把柄?”

    “啊?”于秀才一惊,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爷。我姐姐在霍崇这边又能做多久?那霍崇真就能安什么好心。若不能拿住他些把柄,万一他翻脸,又该怎么办?”

    于秀才觉得老婆这要求有些过分,可再想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霍崇这人的名声已经很大,读书人圈子里大多都听说过这么一个工匠居然捐官的事情。这么一个人竟然如此风生水起,不少人也觉得很不对劲。

    虽然于秀才自知没有搞霍崇的能力,但是这么多人在一起,说不准就有人能搞到拿捏霍崇的什么把柄呢?

    想到这里,于秀才应了一声,并且决定有空就去找其他有功名的读书人聊一聊。

    这边许大姐送走了妹妹和妹夫,就继续上课。等这天的课结束,丁馆长就把老师们召集开例会。拿起一份文件,丁馆长说道:“诸位先生,霍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今年的学生出行。大家赶紧准备考试,考试结束之后就要开始了……”

    许大姐一时没搞明白,她的三个孩子都是半大,听着丁馆长的介绍,这个年龄的孩子们也得参加什么出行。丁馆长一讲完,许大姐立刻就询问起来。

    丁馆长就把那文件和抄本给老师们传看。老师们分男女,挤在一起看。看着上面用简单明快的表格写出出行学生的标准,包括男女,年龄,上学类型。

    凡是基本脱产上学的,都要出行。出行目的地分四处,一处是淄川县旁边的临淄县。一处是淄川县张店。一处则是牟平县,还有一处是蒙阴县。

    霍崇在四处都有产业,在出行目的一栏写的清楚,‘让学生们知道这些地方的产业,以后学生毕业,选择自己想做的产业之时,也有选择的余地。’

    等老师们看的差不多,丁馆长拿出一张纸读道:“学生们毕业后要有个营生,每个学生喜好不同,到这些地方见识过都是做啥,以后可以根据喜好选自己想做的营生。这么远行,也能让大伙更加有爱。行万里路,读万里书。光见过猪走,没吃过猪肉,就是不知道猪肉啥味道。”

    听到这话,老师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位打趣的说道:“丁馆长,不是说没吃过猪肉,还么见过猪走。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丁馆长嘿嘿笑了两声,“诸位老师。大伙是想吃猪肉还是想看猪走?”

    此话一出,本来还想开玩笑的也笑不出来。丁馆长的话指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现实,面对这个现实,就没什么好取笑的。即便说不出口,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和这屋里的所有人,都是喜欢吃肉的。是现实中的吃肉。

    既然没人反对,计划就运行起来。幼年生们不在允许远行的行列,成年生本来就有差事,他们属于文化补习班,自然不会参加这种。

    少年生们组成了少年队,在出发之前,所有人都去测量了脚的尺寸。

    听娃们说了这件事,许老师还不知道这是想做啥。然而不过三天,被称为‘本院’的那些人就来了。为首的是霍崇的二徒弟杨望富以及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

    其他的是一群作坊的人。根据清单,他们拿出一堆鞋来。这些鞋看着就不一般,鞋底呈现黑色,鞋身看着完全不是布匹制作。老师们拿过来一模,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料子,就是结实又不很硬。

    询问杨望富,杨望富答道:“这是作坊造的皮革。”

    “皮革?”许老师记得课本里有这么一个名词。指的是皮子。虽然许老师也是富户出身,却只是听说骑马的才用皮靴。没想到靴子上居然用了皮革。

    再仔细看,用皮革的是鞋后跟的位置,硬邦邦的不变形,鞋面上用的是比较软的皮革。这种鞋比棉靴要低一些,脚背之上的靴子部分使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布。线绳看着很粗。

    这些来的人按照明给给出行的少年们分发新鞋,少年们换上新鞋,一个个都欢喜的很。许老师也十分高兴,回到家让娃们把鞋脱下,拿着左看右看,就想凭借自己的女工手艺仿制。可左看又看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仿制。

    然而第二天下午,刚上课。就听得学校里响起铛铛的敲击铁条的声音。这是要大家出来集合的动静。

    没多久,各个班级都停下课程,老师带着学生们出来。此时并非在小操场集合,众人列队直奔大操场。就见这边的台子上已经绑了好几个人。被打的满脸是血。

    学生以及员工们列队大操场。许老师看到台子上的那几个人,心里面就一阵抽抽。这惨状让她回想起自家亲人被官府抓起来拷打后的模样。低下头,许老师根本不敢看。

    没多久,就听台子上的人喊道:“全体都有!立正!”

    随着声响,所有人都按照每天都要进行训练,立正站好。一时间,大操场上已经鸦雀无声。就听台子上的人喊道:“昨天发了靴子,当天晚上就有人偷。这几个人已经被抓到了,还有没被抓到的。请大伙放心,那些人定然跑不掉!”

    台下出现一阵低低的声浪,许老师勉强抬起头,就见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满脸怒气的对着台下的人训话。

    看得出,李铁牛真被气到了,他声音和脸色都是一样的严厉,“所有人回去之后,蒙馆由先生们给学生讲,决不许偷东西!各班组,由班组长给大家讲!都有手有脚的,偷东西!这不是坏良心么!”

    看着帮被打的很惨的小贼,许老师又低下头,看不下去。但是其他人与许老师感受不同,已经有人喊道:“打死他们!”有人带头,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

    “打死是不行!毕竟人命比鞋要贵重得多。”李铁牛喊道:“可这顿打,不能少!俺叫大伙来,不光是要大伙看怎么打这些贼!俺还要告诉大伙,只要好好干,大伙都穿得起鞋!有霍先生在,就不会亏了大伙!可霍先生只是对好人才会好,若是大伙一时被犯浑,偷了东西。可就别怪霍先生不客气。别说霍先生容不下,俺就第一个容不下。俺问你们,你们能容下偷东西的么?”

    “不能!”“不能容!”下面的人纷纷喊道。

    “这种事大伙回去要讲,不光要讲,还得讲清楚!咱们只容得下好人,那些坏人,绝不饶过!”

    李铁牛喊完话,就命人上来行刑。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响起,被抓到的盗贼们惨叫起来。

第86章 少年队(三)

    “你们几个记住这话,饿死也不能偷窃!”许老师板着脸对自家的三个孩子说道。

    三个娃连连点头。然而许老师还是担心孩子们不明白,就继续叮嘱道:“偷东西就不对。决不能做。就算没人见到,也决不能做!”

    “是。”孩子们答道。

    许老师对自己的孩子还有信心,就安排他们睡下。两个儿子一个屋,女儿已经在给许老师铺床。看着女儿的背影,许老师狠了狠心,才说道:“等你这次回来,娘给你裹脚。”

    女儿僵住了。过了一阵才扭回身,低声说道:“娘,我不想裹脚。”

    许老师叹口气,回想自己裹脚时候的痛楚,她也觉得心疼。但女孩子大脚,会嫁不出去。尤其是这些读书人,是决不能接受一个天足的媳妇。

    正想让女儿听话,就见女儿拿起新的靴子,“娘,你看这靴子多好看。要是裹了脚,就穿不成啦!”

    许老师对靴子有些抵触。见到靴子就想起那帮被打到很惨的小贼。那些人的惨状让许老师格外不高兴。即便如此,看到女儿努力挤出笑容的样子,许老师也有些高兴。

    靴子做得的确很好。比起许老师丈夫家还没坏事前最好的靴子也不遑多让。女儿拉住许老师的手臂,哀求道:“娘,俺会好好认字。学成些能耐,哪怕当个账房先生,也能挣钱养你。”

    见女儿如此懂事。让女儿裹脚的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唉……娘能养活自己。倒是你,先让自己过好。”

    距离远足还有几天,本以为抓了小贼就能消停下来。没想到就这么几天里头竟然还有不识相的继续偷东西。外头的偷也就罢了,竟然有员工与员工的亲属也参与了偷盗。虽然抓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都是说自己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随手拿了别人的靴子。这边却没有因为他们的狡辩而轻饶,一顿打之后撵走。

    看到那些人跪在总部的门外哀求,经过的人都绕开他们。人人看向这帮家伙的目光里都是嫌弃。完全没人替他们求情。

    夏收前,远足的学生们出发了。男女各有校服,整整齐齐。虽然不想惊扰官府,选择黎明时分出发。然而天亮后下地的农民看着一队队整齐的孩子们列队前行,也看的他们大为震惊。

    霍崇知道一定会引发某些事情,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做更多处理。两害相权取其轻,最近的事情让霍崇实在是不敢再做任何耽搁。

    徐知县因为收税给力,到京城做了个小京官。徐右林就经常从霍崇这里运货到京城,半个月前徐右林带回来一个消息。京城传说,老十四这个大将军王已经稳住了西藏局面,驱逐了准噶尔入侵的军队。

    但是既没有听说康熙要召回大将军王,也没听说康熙要给老十四封亲王的说法。京官们在意的都是康熙对老十四如何赏赐,也不是康熙对老十四的家眷如何的厚待。

    不管那帮京官们怎么想。霍崇坚信康熙不是傻瓜。既然康熙不是傻瓜,把继承人放到远离京城的前线,绝不是康熙能做出来的决定。现在老十四依旧在外领兵,只能证明老十四绝不是康熙看中的接承人。

    此时的霍崇正等在淄川县前往山区蒙阴县的道路上,老四已经带来消息,精挑细选的少年们就要到来。霍崇总算是放下心。以后自己就要依靠这帮人了。

    想到依靠,霍崇就盘算着徐右林带来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雍正的年妃。

    霍崇是宁肯看欧美与岛国动作片,都不愿意看什么清宫剧。所以只是听说不少电视剧都是以年妃为题材。

    那些剧中,年妃被描述成一个宫廷内斗中的牺牲品或者什么宫廷内斗高手。因为年妃的地位在霍崇心中的确有标志性意义,就托徐右林询问他族叔。也就是现在礼部小京官的前知县。

    这次徐右林带来了徐……前知县给的消息。雍正的确有这么一位侧福晋,这位侧福晋自从嫁给了雍正之后,生下了这几年中雍正所有男女子嗣。

    听到这个消息,霍崇再没了能够幸免于难的幻想。雍正是个什么性子,那么多文字作品中描述的再清楚不过。不少贴子里大量引用了雍正的朱批。

    21世纪在闲扯淡的时候,霍崇好像听说过有关年妃的一个电视剧。说是雍正想杀了年羹尧,于是雍正的皇后联合其他妃子逼死了年妃。

    然而就雍正这个性,霍崇才不信他会天天睡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既然历史上好像是年妃死了之后,雍正才处死了年羹尧。说明雍正这个人还是重感情的。

    基于这样重感情的个性,雍正这个人也绝不会遗忘怨恨。自己虽然谈不上主动得罪过雍正,但是自己在雍正心里头绝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在老十四失势的时候,自己差不多就要上名单。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与其担心现在惊扰其他人,还不如竭尽全力弄出自己的核心队伍。

    没多久,一对人出现在道路上。霍崇仔细观察着这帮年轻人,与普通年轻人不同的是,这帮人一个个都有点不同。最大不同在于,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开朗。

    这模样在21世纪不算啥。孩子们被逼着努力学习,哪里能那么开朗。

    思考是很痛苦的。或者说正因为感受到痛苦,才会被迫思考。人类的**本来就能处理大部分身体接收到的信号,所以呼吸、心跳、各种激素分泌,都不是大脑能控制的。

    现代生物学证明,大脑的作用是处理**处理不了的信号。而这些信号的共同的相似点在于,它们大多是会给人带来痛苦的信号。或者这些信号能够引发相当强烈的负面情绪。

    痛苦逼迫人们去思考。在满清时代,能用脑子想问题的人真不是特别多。霍崇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标准对不对,但是想来想去,霍崇觉得自己唯一能够准确把握的只剩下这点。

    这队人见到霍崇,就按照规矩给霍崇问好。霍崇打量着这帮孩子,他们中的不少人注意力并不是那么集中。但是他们并不呆滞,甚至显现出某种灵性或者悟性一样的感觉。也不多说,霍崇带着二十几人向前走。

    与蒙阴县知县的合作很是不错。霍崇已经建立好几个养殖场。距离淄川县最近的那个养殖场位于一片荒凉又有不少植物的地方。

    在这里有六个场地。每一个场地都养着羊与兔子。众人先休息一晚,第二天就开始进行培训。培训内容自然是拓展训练,这种训练霍崇参加的多了。即便是条件并不是特别好,也足够让这选出来的二十几名队员们兴奋起来。

    中间的种种对霍崇来说都是小儿科。但是当天晚上,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少年和青年们在没有之前对霍崇的疏远,全都不自觉的想与霍崇多接近。

    霍崇根据每一个人的反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大牛。有没有人说你笨手笨脚的?”

    “霍先生……你咋知道?”

    “你不是笨手笨脚。而是你想做好,却不知道怎么做。”

    “真的么?”张大牛激动起来。

    “等这一波训练结束之后,我会教给你怎么做。不过你现在要听话,别多想。”

    “是。”

    说完张大牛的事情,霍崇转向旁边那个,“王十三。你在家里只怕没有受过什么好脸色吧?”

    王十三低下头,不吭声了。

    “这不丢人。这么多人里面难道就没有整天被骂的么?”霍崇努力让这个貌似承受过家庭软暴力的孩子明白,他绝不是唯一的一个承受过这样待遇的人。而霍崇更希望这个看着极有悟性的孩子在之后学习的过程中明白,只有霍崇才能让从内心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见其他人没有回答,霍崇对着众人喊道:“难道就没人受过这样的罪么?我是觉得你们绝不像你们爹娘或者亲人说的那般。他们大概是看错了!”

    沉默一阵,有人带着些许期待问道:“霍爷……俺爹每次都骂俺。俺觉得他说的没错,可他说的和俺本来想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霍崇一看,原来是郑思年。虽然不知道郑思年到底遇到过什么,霍崇还是根据常见的局面问道:“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根本就不给你指出具体怎么做?”

    “……是啊!”郑思年沉默一阵后突然恍然大悟的答道。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遇到事情根本拿不出该如何做的方法。我打个比方,你们在水里拼命挣扎。他们就抄着手站在河边。要么骂你们不中用,为啥不在水里游的跟鱼一样。要么就是说你们让他们操心了,你们对不起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他们自己都是抄着手站在河边。连一根指头的力都不想出!我见过这样的人,你们见过没有?”

    随着霍崇的描述。这些参加拓展训练的少年青年们眼睛都亮了,虽然不好意思说。却都或重或轻的点头。

    霍崇心中十分满意。倒不是满意这帮孩子们此时拥有的能力。霍崇满意的是这些人的确遇到了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因为产生了对世界的怀疑。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怀疑,他们却没有选择了更低级的反应去发泄,去遗忘。这些人把这些事情放到了心里,并且想靠自己的认知来解决。

    霍崇相信。这些孩子都是很不错的土壤。虽然他们中间必然有人会长成妖魔鬼怪,但是他们至少也有成长为美玉良才的可能。到底会培养出什么来,霍崇期待会有好的结果。

第87章 吃大户(一)

    眼瞅着冬天就要到了,徐右林到了族叔家的新住处,只觉得一扫之前的‘贫’气。这也是能理解的,徐叔叔还是京官,却已经做了国子监主事。这算是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官职,却因为与科举有关,却也有了基本的冰炭敬。

    便是如此,几身带兔皮里衬的丝绸冬装送上,徐叔叔也很高兴。尤其是那几双皮靴得到了婶婶的称赞,“右林,上次你要鞋样子,我还真没想到这鞋如此合脚。”

    见叔叔婶婶都很高兴,徐右林自己也很高兴。就替霍崇吹了几句,“霍兄弟那边的匠人做工用心。”

    说完,就见叔叔脸上有点嘲讽,徐右林就不敢再说什么。一直以来,徐叔叔对霍崇就有些芥蒂。徐右林觉得叔叔这心胸未免不够大。便是大家以前有些过节,毕竟也不是私人恩怨。霍崇都不在意了,叔叔怎么还是不放下呢。

    婶婶已经让全家人都换上新衣服,就见衣服很贴身,与那种圆乎乎的装束相比,现在的衣服让人看着精神了许多。

    正想可以在叔叔家蹭顿饭,仆人却进来禀报有客人。徐主事就前去见客,徐右林看婶婶没有做饭的意思,只能告辞。

    徐主事此时正在与客人谈事情,也没与徐右林打招呼。这边的访客有四个人,为首的那位问道:“徐主事,我们几人听闻徐主事做过淄川县知县,就想来请教一下。”

    “哈哈,我知道了。”徐主事笑道:“诸位世兄是想尽快升职。”

    大家都是做官的,对这么率直的话也不反对。为首那位说道:“徐主事,我们请教过山东的同年,童年说山东的各县想快些升职,淄川县最快。”

    徐主事用平淡的语气问答:“你们问的是张鼎南吧?”

    几人都楞了楞,不敢再说什么。

    徐主事继续说道:“我从淄川县来,可以告诉几位世兄。淄川县知县升职快,不过是县里有个大户肯交税。想来你们都知道此事。”

    几名进士出身的家伙纷纷点头。为首那人试探着问道:“徐主事,我们听闻那人是在徐主事担任知县的时候得了官身。”

    “那是霍崇善于钻营。见到大将军王之后抓住机会,他能捐成官,与我无关。不过这霍崇肯交税,包揽了代缴税银的差事后也从不拖欠。倒是与那些士绅不同。”

    “徐兄,小弟有事想请教。”一位进士问道。

    “请讲。”

    “那霍崇为何不能称为士绅?”

    徐主事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此人没有功名,凭什么被当做士绅。他这种人,不过是大户而已。”

    那名进士听了这定义,连连点头,“徐兄说的是。”

    徐主事继续说道:“就我所知,霍崇在临淄县,蒙阴县,牟平县都置办了产业。现在去山东做知县的只怕都想去淄川县,这地方乃是热灶。蒙阴县与牟平县都是穷县,全县要缴纳的税银本就不多,几位世兄若是肯去那些穷县,也未必就比去淄川县差。”

    几名进士没有立刻回答,没人想去穷地方当官,神色间很是迟疑。

    看到他们如此迟疑,徐主事笑道:“诸位世兄,我也只是说说。大伙只怕是不知道地方上的士绅都是什么样子。那些人包揽缴纳税银的差事之后,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偷税漏税,中饱私囊。胡揽诉讼。剩下那一个或许不是生事之人,却是无能之辈。尽了全力也做不好差事。霍崇这种大户倒是百里挑一。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淄川县未必是好地方。”

    “徐兄,你从淄川县出来,却这么说淄川县?”有进士忍不住提醒。

    徐主事摇摇头,“若是州府税没收上来,诸位世兄以为州府是逼着拖欠的士绅交税,还是要霍崇这大户出钱?”

    “当然是要拖欠的士绅交税。”那位质疑徐主事的进士答道。

    “呵呵。”徐主事只是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几名进士感觉徐主事的态度是倾向于向老老实实纳税的大户催逼。都觉得徐主事这态度很有问题。最后大伙也没谈出什么,徐主事端茶送客。

    进士们出来,就去了其中一人家里。都是穷翰林,自然没有啥钱。每个人都掏钱买了些吃的,在小小的住处凑了一桌。说的自然是公务。

    一口酒下肚,为首的那位说道:“听徐主事所说,那不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么?”

    “是啊。”其他几人也表示赞同。放着偷税漏税,拖欠税银的士绅不管。反倒要按时纳税的大户多掏钱。倒不是这些人对霍崇有什么格外的好感。只是从道理上讲,已经不对劲了。

    就算不谈好人有好报,却也不至于‘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吧。

    喝到最后,几名进士达成了共识,徐主事所说的蒙阴县与牟平县的想法也没错。如果霍崇真如传言中那般从不拖欠税银,穷县也有穷县的好处。

    过了年,就到了康熙六十年。吏部下了文书,四人中的两人一人到了蒙阴县,一人去了牟平县。两人就高高兴兴结伴前去上任。

    在济南府见了知府,牟平县新任知县董有德赶紧赴任。到了牟平县衙门,就见县衙破败不堪。虽然知道这是规矩,却也忍不住有些感叹。

    眼瞅就要到二月,正是要催上半年税款的日子。董有德马上把县里的主簿等官员叫来询问。官员们将名簿送上,董有德也从京城里当过地方官的人那边听说过这些地方小官的做派,也不费心去看,直接说道:“便将拖欠税银那些人的名单拿来。”

    本以为小官们会抗拒,没想到他们就老老实实把几份清单送上。纳税大户果然是霍崇。纳税内容与总量都有清楚记录。霍崇是足额纳税,霍崇之下的就开始有欠银。越往下的欠银越多。

    董知县毫不迟疑的命道:“明日就把欠银最多的三人给我叫来。”

    本以为这三人会拖拖拉拉,没想到接到董知县叫他们前来,三人第二天就来了。

    见了礼,三人很自然的就坐下了。看着三名货真价实的举人如此淡定,董知县不快的问道:“三位可知自己到底拖欠了多少税银?”

    没人被董知县的话吓到,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李长寿拱手答道:“回禀知县,我等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还弄成这样?”董知县真的生气了。

    李长寿立刻开始讲述起他的难处。地租太低,佃户拖欠,各种各样的天灾**。

    董知县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的想知道这些人如果真有难处,会是在哪里。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打断了李长寿的话,“李兄,你既然承担代缴税银的差事,本就该能应对此事。”

    李长寿不以为然的看了看董知县,“知县,我本就不想做这个代缴,都是前几任知县百般要我继续承担。既然董知县怪罪,我也正好不用再管这差事。”

    不等董知县说话,其他两名士绅也立刻与董知县站到了一起,共同表示他们早就不想干这差事,不干反倒省事。

    董知县气的拍起了桌子,“你等将欠银交了,自然不用你等再费心!”

    本以为发怒能让士绅们恐慌,没想到李长寿淡然答道:“我等的税银可从未欠过,不知董知县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董知县气的就想让人把这三个家伙拖下去先打板子。可话到嘴边,董知县却知道这不可能。只要有了功名,哪怕是个秀才,知县就不能随意下令痛打他们。便是要用刑,也得先剥夺他们功名之后才可以好好收拾这些人。

    而这些人乃是举人,就更不能打了。科举制度下,三年一考,每次的三榜进士加起来不过几十人。大多数官员其实是由举人来出任。也就是说,面前这三人就是有功名的预备官员。且不说想剥夺他们的功名,得州府,甚至是山东学政才能决定。这几人若是当了官,董知县就等于结下了死敌。

    强忍怒气,董知县只能继续要三人把欠下的税银全数补交。没想到三人还是老油子,就如之前完全没和董知县冲突过一般,继续好整以暇的讲述起各种为难。仿佛他们根本没有欠下官府的税银,反倒是官府欠了这些人的辛苦。

    这番冗长的交谈把董知县拖到实在是撑不下去,只能让这帮人先走。孤零零坐在衙门里,董知县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到底谁才是官,谁才是这县里主事的。方才的经历让徐知县开始怀疑起哪里是不是错了。

    思前想后,董知县觉得自己这是强龙遇到了地头蛇。再次打起精神,董知县做了准备,先给山东学政高大人写了封告状信。如果学政大人能够有所表示,大概能让这些人知道厉害吧。

第88章 吃大户(二)

    山东高学政看完告状信,随手放到一边。这等信件每年便是没有三百封,也得有两百八十。地方上的士绅本就是这样的品性,若是官府每次都要上头出面弹压,只能说地方官有问题。

    另一边的董知县也没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高学政身上。将县里的官吏叫到一处,董知县问道:“本官想换些代缴税银的士绅。你等可有要举荐的人选么?”

    官吏们全部一声不吭,各个低头看向地面。董知县看着这帮人的模样就恼火,从主簿开始询问。主簿立刻表示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好人选。

    董知县之前也猜到有可能如此,就询问起其他人。每个官吏都说了话,每个人所说的都一样,不知道有什么人选可用。

    等这帮人说完,董知县怒道:“既然如此,就把欠银最多的三家差事剥了。等收完二月的税,你等就天天去他们那里,要他们把欠下的税银交出来!”

    “知县大人,不可!”主簿连忙劝道。

    “有什么不可?该缴纳的税银不交,反倒是官府错了不成!”董知县态度强硬的表态。这次他决定不管下头那帮人怎么反对,先把事情弄起来再说。

    就在高知县下了决心的第五天,山东的高学政收到了一封信。看到落款竟然是自己老师的同门师弟,高学政也认真起来。看完信,高学政对着送信的人说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你回去告诉牛先生,我会调停此事。”

    等送信的走了。高学政神色中立刻没有了紧张的样子。牟平县的董知县很有趣么,新官上任就搞的地方上的士绅如此紧张,却不知道他能搞出什么来。

    董知县已经下了决心,也不管县里官吏的反对,直接宣布今年那三家代缴税银的差事取消掉。由官府自己收。

    很快就到了二月,那些衙役们都下了乡里收税。董知县在县衙里焦急的等着消息。与此同时,在蒙阴县。霍崇坐在县衙里,与信任知县彭思远推杯换盏。

    “霍兄,今年的税,可就得靠霍兄多出力。”彭知县无奈的叹道。

    霍崇微笑着答道:“彭知县,俺不过是按规矩交税。你若是让俺多交,俺也交不出。”

    彭知县叹道:“霍兄,我让那些欠税的到县里来见我。他们却推三阻四,根本不来。也不知霍兄能否劝他们来。”

    霍崇才不肯给人当枪使。听到这话,立刻摇头,“我也是初来乍到,哪里认识县里的士绅。”

    见霍崇这么拒绝,彭知县就继续撺掇霍崇替他卖命。霍崇当然不肯,最近自己感觉本地一些人已经有些不太对劲,自己与他们搞好关系还来不及,更别说得罪本地的地头蛇。

    吃完酒。霍崇回到在蒙阴县的园区。所谓园区只是霍崇在内部的用词,见到一些现代词汇,总让霍崇心情能好一点。至于‘园区’本身,就是篱笆围起来的几块地。

    这种穷山僻壤的地方并不适合搞农业。唯一好处就是完全不用担心用地问题,本地人根本没有实力搞经营,大片大片的山地随便用。

    刚到‘园区’就见门口站了些背着包袱的人。面对这些衣服破烂的人,守门的员工们很是紧张。霍崇连忙上前,就见园区里的本地员工已经出来,与门口这些人用本地土话说着什么。

    霍崇勉强能听懂,就听本地员工对门外这帮家伙也不是很熟。说话中,只能确定外头这帮人是听说同乡都未必算得上的人在霍崇这边上工,就前来寻求机会。

    听着这人左拉右扯,各种理由。霍崇叫过本地员工问道:“你能替他们担保么?”

    本地员工一听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霍崇对他说道:“你就去告诉他们,咱们现在不招人了。”

    派人过去之时,霍崇将已经出来的副经理张经叫过来,“你看着他们说话。”

    就见本地员工说了不招人,那些人只是失望,却又请求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天已经晚了,让他们在这里借宿。

    霍崇问张经,“你咋看?”

    “住也不是不行。可咋看着那人就……不得劲。”张经答道。

    “嗯。”霍崇很是认同张经的看法,随即说道:“既然那边要借宿,也不能赶他们走。给他们安排一下。”

    夜深了。借宿者所在的茅草屋的草帘晃动,有人偷偷的溜出来。他蹑足潜踪的慢慢走,逐渐靠近了园区大门。门口有火堆,警卫他们靠在旁边打着瞌睡。

    那人绕开火堆,慢慢摸到园区大门旁边。外面传来些响动,没多久,篱笆就被推倒,一伙人从缺口中钻了进来。

    就在他们向着火堆靠近之时,门口几个打瞌睡的已经拎着棍棒跳起身来,生龙活虎的拦住那些人的道路。

    两边一开始对峙,就听对面喊道:“几位,你们也不过是来这里混口饭吃,何必把命丢在这里?让开路,俺们拿了东西,分你们一份。”

    守夜的破口大骂,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劫匪一看四五名守卫面对五六十人竟然还不退让,为首的大喊:“你们自己不长眼,就别怪俺们不客气!杀!”

    守卫们见劫匪们杀过来,立刻转身就跑。劫匪骂骂咧咧在后头追了下去。

    篱笆外的劫匪们此时已经推到了好长一排篱笆,全部冲了进来。见首领撵下去,也跟着咋咋呼呼的追了下去。

    等他们全部进了园区,铜锣声震天价的响了起来。外头杀声大作,一支队伍已经沿着篱笆墙绕到劫匪后头,堵住他们的退路。园区里面则亮起十几只火把,在里头的百十号人拎着棍棒冲了出来,对劫匪进行了半包围。

    霍崇站在高处,看着这场包围。心里面也有些感叹。

    真的是走万里路,读万里书。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雍亲王身上学一手。第一次见到雍亲王的时候,他说‘你对答如流,只怕是个江洋大盗’。

    霍崇能对答如流,那是因为霍崇的学过的知识与见识。虽然霍崇一点都不喜欢这时代人们的‘硬上’,就是找到一个借口,就要用尽。可这也证明这时代的人也就是走投无路才会求不熟悉的人。

    然而白天的那几人也有点对答如流的意思。鉴于他们绝不可能是穿越者,霍崇就只能把他们归于江洋大盗了。

    让这些可疑份子住下完全是为了迷惑他们。霍崇这边的安保人员也是培训过的,几个地方也不是没出过事,霍崇把大伙聚集起来开会,互相传授经验。蒙阴这边的人稍加调查,就发现了贼人所在。这才能一举将贼人围住。

    身边的蒙阴县捕头丁胜看着霍崇的手下们整列队列,左手握住长棍中间,靠在腰间的右手握住棍尾。贼人冲过来,就整齐的用长棍猛戳。打的贼人几哇乱叫。忍不住赞道:“霍爷,你手下够厉害。”

    “他们只是为了防身,都是花架子。”霍崇笑道。虽然霍崇也不想让官府看到太多,不过这次毕竟是捉贼。有官府的人在,就好说的多。不然的话,霍崇自己把贼人歼灭,然后交给官府。虽然没错,不过霍崇就是感觉好像不是太对劲。

    虽然霍崇说手下都是花架子,可贼人却也冲不出去。随着包围圈完全闭合,在长棍戳刺下,贼人一个个被打倒。圈里最后几个悍匪手持钢刀拼命挥舞,还咋咋呼呼。可这些人已经到了绝境,随着一轮长棍戳刺,他们终于惨叫着倒下。

    或许是他们最后的表现太凶恶,员工们对倒地的几名悍匪还不放心。趁着他们到底,棍棒呼呼的轮下去。就听悍匪们大声喊道:“饶命啊,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啦!”

    这惨叫逗得霍崇忍俊不止,就听身边的捕快说道:“霍爷,你说这些人都算是我抓的。这不行,总得分一半给霍爷。不然就是抢了霍爷的功劳。”

    “不必,不必。捕头今日也是辛苦了。”霍崇说的轻描淡写。

    天没亮,这帮贼人就被送去了衙门。蒙阴县彭知县明显没想到霍崇竟然能把贼人一举抓获,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这……实在是……”

    霍崇并不在意彭知县的反应,却还得礼貌的听。好不容易把人都交接,霍崇回到园区,先表彰了参战人员。又宣布了几名受伤的员工养伤其间享受全薪。

    就在众人欢喜之时,霍崇就把那些本地员工叫上台,大声称赞他们靠得住。并且宣布,这些人现在就回自己所在的村子,把他们愿意担保的人员叫来园区工作。

    不管是本地员工还是其他地方的员工都被这个决定弄得有点懵。霍崇并不懵,他早就想大力扩招。只是当时没机会,对本地员工也不是太有信心。经过这次的事情,本地员工的表现着实不错。

    只是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此时就有些冷场,霍崇上前拍了拍本地员工们的肩头,对着跟着自己来蒙阴县的员工大声问道:“怎么,这些兄弟担保的人,大家不想要么?”

    张经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高声喊道:“当然想要!”

    场面归场面,庆功宴结束之后。这边的总经理张全盛与副经理张经到了霍崇这边,“先生,咱们是不是再等等看?”

    “不用等。让他们尽快招人。”霍崇虽然多喝了几杯,却远没到说话大舌头的地步。

    “本地人干活是真不好。”张全盛说道。

    霍崇解释道:“干活能力可以通过培训来提升,但是人品却是极难改的。咱们不趁着现在赶紧在本地招人,以后只怕更不好混。”

    “为啥不好混?”张全盛有些不安的问。张经则目光灼灼的盯着霍崇,看来他也很是在意。

    “审问贼人的时候,贼人说了。他们听说在咱们这里干活的本地人都挣的很多,就以为咱们这边可以抢到东西。你们觉得贼人是从哪里听说的?”

    “……原来是本地的人把咱们给卖了!”张全盛恍然大悟,脸上立刻就有了怒意。

    不等张全盛发作,霍崇先安抚住他,“全盛,嫉妒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这在培训的时候说过的。”

    张全盛大概是想起了培训课程上的事情,情绪稍微有点稳住,却还是不快的说道:“拿了咱们的钱和东西,还不说咱们的好话!”

    “全盛,人家干活了,为何不给工钱?我在意的是能到咱们这里干活的人还是太少。只要人多了,咱们才能稳住。若只是有这么二三十人在咱们这里干活,当然会让人嫉妒。而且我之前说过,我想在这里偷偷养牛,杀了吃肉用皮。你觉得蒙阴县本地人若是对咱们只有嫉妒,真的有啥风声出来,咱们会好过么?”

    “他们若是背后告官,是他们不对!”张全盛怒道。

    “我们是来怄气的,还是来做事的?”霍崇问道。

    经过好一番说服,总算是让张全盛勉强接受了霍崇的说法。

    之后半个月,霍崇的园区这里热闹起来。本以为本地员工每个人带回来两三个就不错了,没想到他们少则带了五六个人,多的带来了十几个人。便是霍崇说过,不要40岁以上的,霍崇却很是怀疑其中几个有没有五十岁。不过那些人坚称自己39岁,霍崇也没办法。

    人手一多,劳动就多。霍崇发现张全盛组织以淄川县与临淄县为主的人员,还挺有能力。然而手下明显有两大波人,总人数超过三百的时候,张全盛完全处理不下来。

    反倒是张经这小子,他在淄川县跟了霍崇的时候不过十六岁。今年也不过十九,同样是没经验,却好在能按照培训内容进行工作。

    霍崇留在这里大半个月,眼见张经已经逐渐有点能靠组织纪律来安排这三百来号人,心中很是满意。不管是啥时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

    山区缺乏适合耕种的土地,却不缺乏土地。原本一百多人的园区里有十几个大圈,养了驴、羊、猪、牛等牲口。现在三百多人,把圈的数量扩大了三倍。

    霍崇虽然担心年轻人会遇到问题,最后只能再强化组织纪律学习,反复交代这些人遇到问题要按照组织模式来解决。这才返回淄川县。

    牟平县派来的人员已经在淄川县等了好几天,霍崇一回来,他们立刻上来拉着霍崇把最近的事情告诉给霍崇,“先生,本地那个海龙王又闹事了。这次还勾结了好几个举人,硬是说咱们的人闹事。”

    “那边的知县怎么说?”霍崇问道。自己和那边吃海路的‘海龙王’肯定是没机会和好。不过连举人都卷进去了,那就不是吃灰色走私生意的海龙王能煽动起来的。

    此时牟平县里头能帮霍崇的只有新任的董知县。

第89章 吃大户(三)

    “于先生在家么?”门外传来呼喊声。

    门内的许于氏应了一声,“俺家老爷不在。你们回去吧。”

    “既然于先生出门去了,俺们就在门外等他回来。”外面的人喊道。

    许于氏脸色难看,径直回了里屋。就见于秀才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却不想被外面的人听到,唉声叹气都尽量小声。

    “老爷,外面那些人真的是李举人派来的?”许于氏低声问道。

    于秀才叹道:“也不知道李举人从哪里寻来的人,真真可恶。”嘴上说可恶,于秀才也不敢出去和那些人理论,只能又叹口气。

    许于氏沉默片刻,突然眼中垂泪,“俺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咱们想帮她,居然遇到这么坏的举人!”

    于秀才又叹口气,心中万分后悔。之前老婆很想让她姐姐于大姐到这边居住,都是家里人也好照顾。老婆许于氏担心姐姐被霍崇欺压,就提出是不是找个霍崇的把柄,若是能抓住,也能让霍崇有所顾忌。

    这想法能理解,于秀才也没太当真。直到这边有人被告发说偷了东西,请于秀才出面应付。于秀才当然要为本乡的人出力,帮着出头。

    经过几方对峙,很快发现事情虽然曲折却并不复杂。霍崇的生意雇佣了不少人,霍崇给这些人发‘福利’。那些被雇佣的人可以用很低的价格购买许多市面上价格不便宜的用品。譬如靴子、兔毛内衬之类的用品。

    有些人竟然把自己的得到的这些‘福利’给倒卖出去。譬如自己买的靴子只需要50文。以100文卖出去,转手就赚了一倍钱。然后以各种理由说东西丢失,再用50文买新的。

    甚至有更下作的人,咬定说东西是被偷了。霍崇这边的管事自然向着自己人,就带人去乡里威逼恐吓买了东西的百姓。

    这件事弄到水落石出。霍崇那边立刻将这些胡说八道的人撵走,负责本地生意的管事也被调换。于秀才帮着本地人斗倒了外地人,名声大噪。当本地乡亲向于秀才表示称赞之时,于秀才志得意满之余,对霍崇的感觉更是糟糕。

    虽然霍崇这边知道事情原委之后立刻进行了处置,不过在牟平县的管事竟然这么蛮横,实在是御下无能。

    带着这样的得意,于秀才向老婆吹嘘了自己的功业。老婆又提起了关于拿捏个霍崇把柄的想法。于秀才就一头扎进去了。

    找来找去,最后于秀才找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是把柄的事情。霍崇换上来的新管事挺有意思,既然得罪了这边的人,他就在这边招工。

    正好李举人把地租从五成涨到了六成,不少佃户受不了这样的地租,干脆退了佃,前去霍崇那边谋生。因为这些没了营生的人比霍崇这边招收的人要多太多,为了能进霍崇那边做工,不少人想贿赂负责招工的人。

    这下让于秀才找到了机会。大清律规定,因公敛财:若没有上司明文规定,官员因公擅自敛财者,则杖六十,若数额巨大,则绞监候。官员非公务敛财者,以不枉法罪论,无俸禄者则处以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若京城或外省衙门私自罚取民间财物,则计赃论罪。

    于秀才以这个理由跑去霍崇那边折腾了一下。霍崇那边的管事听到还有这等事,就把那几个招工的撵走了。

    这下于秀才更开心了,正好李举人请他过去,询问此事。于秀才吹了一番,酒酣耳热之际,李举人让于秀才写份状纸。李秀才不知怎么,就写了。

    等事情结束,于秀才就把此事给扔到一边。没想到官府将于秀才叫去官府。董知县询问之后,直接给于秀才讲了大清律这方面的规定。

    霍崇只是个预备官员,他自己的生意根本不是公事。手下招工的人私自收取些好处,更与官府的公务毫无关系。

    说完,董知县严厉的斥责于秀才是诬告。这可把于秀才吓得不轻。

    本来想着再不管这些,没想到李举人就不依不饶的要于秀才告官告到底。现在派人堵着于秀才家的门。

    李举人乃是本地有钱有势的大户,族里也是出过进士的。于秀才此时除了后悔自己没想到人心险恶之外,也真的没了办法。

    可是家里也没多少余粮了,柴火更是用尽。于秀才只能等到傍晚,才偷偷出门。到了村头那家被于秀才帮过的,问他们借点柴火。

    这家人倒是给于秀才了一些柴草,这家当家却黑着脸问:“于先生,俺听说你告了霍崇?”

    “是。”于秀才有些羞愧的答道。

    这家当家的不快的说道:“于先生。俺家老三现在就在霍崇的铺子做工,你能不能别告了?”

    于秀才听到这话,心里头百感交集。之前自己帮这家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般脸色。就算是他们现在家里有人去霍崇那边做工,也不用这么说话吧。

    背了柴火回家。刚走到门口,角落里就窜出几人,拽着于秀才到了一边。几人看着就不是善类,为首的皮笑肉不笑的对于秀才说道:“于秀才,俺们听说你在状告霍崇那狗官。为何又不去了。”

    于秀才试着挣扎,那几人力气却大的很。于秀才和他们一比,简直跟小鸡一样。想呼救,刚喊了一嗓子,立刻被人捂住了嘴。

    那几人中为首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于秀才,你还是乖乖去告官。不然,俺们就天天等在这里。你不出门,你家里人要不要出门。若是他们突然不见了,你着急么?”

    于秀才吓得连连摇头。那几人又恐吓几句,这才把于秀才抛下,一溜烟走了。

    勉强拖着柴火回了家,于秀才先插上门闩,又找了东西顶住门。浑身瑟瑟发抖的逃回屋内,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长寿李举人此时正请了其他几名士绅在家吃饭。与于秀才此时的惶恐相比,这些人完全处于进攻的一方。各个,精神饱满。

    “这董知县甚至不知道好歹。以为拿了霍崇当榜样,就能吓唬到咱们。咱们把霍崇撵走,看他今年税收能打什么级别。”李长寿恶狠狠的说道。

    其他士绅听到董知县的名字,也都是一脸的厌恶。纷纷对李长寿的建议表示赞同。

    陈举人跟着说道:“李兄。税银若是有一成不足,考评就是下等。俺们要不要把这姓董的逼到这个份上?”

    李举人笑起来,“哈哈。我听说董知县想夺了咱们的差事,这也不差。历年来拖欠的税银就让这董知县自己收去。大伙都把收据留着的吧?”

    “嗯。都留的好好的。”

    李俊仁冷笑着说道:“呵呵!那正好。董知县找咱们麻烦,咱们就把收据还给他么。”

    董知县并不知道这帮士绅在开会,此时他盘算着该如何命令县衙里头的官吏下去收税。既然那帮士绅们顶着官府硬来,那就得靠官府自己解决问题了。

    感觉想的差不多了。董知县带着满心对士绅的愤怒睡下。第二天,那帮士绅们如约而来。

    董知县尽量用胸有成竹的神色讲述他要解除这些士绅代缴税银的差事,说完,就观察士绅们的反应。陈举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叠收据,“董知县,既然你信不过我们,我们也不为难知县。我们的税银可都是交了的。这些是我代缴的那些户的收据,他们一直没缴纳税银。我也没把收据给他们。董知县,你把收据收好。”

    见到这早有准备的反应,董知县有些坐不住了。满清的税收有收据,一份三联的单子。如果完税,就把给纳税户的收据给他们。如果官府说那些人没有交税,拿出这税收单据,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霍崇代缴税银从不拖欠,所以每次单子都是完备的。董知县想拿霍崇做个榜样,也私下派自己的人去那些交税户去问。发现霍崇那边是真的将单子给了交税户。这才让董知县放了心。

    可没想到本地拖欠税银的这帮士绅们同样对于收据非常在意。虽然目的不同,他们也仔细保存着收据。既然这些收据根本没有派发到交税户手里,就证明交税户没有交税。官府的衙役们就可以拿着这些去催逼。

    便是知道这帮士绅在对抗,董知县也知道自己不能示弱。接过这些税单,董知县斥责道:“陈举人,你就这么办差么?”

    “董知县。我只是个读书人,哪里懂得衙役的事。这些人不交税,我也不能把他们逼死吧?若是董知县一定要责备,我也只能听着。”

    说完,陈举人就拿出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听着董知县抨击。

    大家都是读书人,董知县有些话说得很重,陈举人立刻搬出‘仁政’‘爱民’的说辞与之对抗,其他举人虽然没参加到言语冲突之上,表情明显是支持陈举人。董知县虽然地位高,又是县官现管,却发现自己仿佛才是那个被批斗的。

    撵走了这帮人,董知县心中发狠。叫来差役,把税收单子交给他们,要他们按照单子收税。无论如何都要把税给收上来。

    三天过去。衙门里没有这帮官吏,倒也轻松了许多。

    在陈举人那边,已经偷偷开起了宴会。陈举人给下来收税的官吏们讲了几个名字,用对待老熟人的那种亲切态度说道:“这次就靠诸位相助啦!”

第90章 吃大户(四)

    李浩早上刚上班,就见好几名牟平县本地员工等在门口。见到李浩就说道:“李头,俺们要请假。”

    这阵势让李浩有些吃惊。看着这几位本地员工,平素都是平价不错的。应该不是故意闹事。李浩连忙问道:“大伙儿怎么要一起请假?”

    “家里被官府催账,俺们得赶紧回去。”这帮员工中年龄最大李十五哀叹道。

    听到这个理由,李浩有些惊了。之前牟平县这边已经出了不少事,之前的经理张二丰被调回总部述职兼培训。虽然公司的规定中的确是这么规定,也是这么执行的。不过李浩还是觉得因为出事被叫回去是很丢人的。自己也格外小心。此时听到公司员工与官府又有了牵连,更觉得不安。

    因为怕出事,李浩劝道:“大伙的家里就不能应对么?”

    听李浩这么问,李十五立刻问:“李头。俺们现在加入种福,行不行?”

    “啊?”李浩本能的就想先把事情稳住。但是仔细想想,总公司是下过文件,乐见员工加入种福行列。

    可现在答应又让李浩觉得好像被算计了。左右为难间,员工们纷纷表示愿意加入种福行列。虽然不想惹事,但是公司之前也有规定,李浩只能咬咬牙做了决定,“既然大伙要加入种福,可就先把种福的规矩再学习一遍。”

    李十五面露羞愧,“李头。俺也知道之前俺不肯加入种福,是不识好歹。可现在的局面,俺们也只能靠李头了!”

    第二天,李十五赶回家。就见家门口做着几个看上去很是凶恶的家伙。看到李十五,他们立刻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这是俺家!”李十五鼓起勇气答道。

    那几人乜斜着眼打量了李十五片刻,这才横鼻子竖眼睛的问道:“你家?你这是要还银子么?”

    李十五心中生出大大的不快。但是对方看着人多,还不是善类,只能尽量镇定的答道:“俺家的事情,俺们自己管。”说完,李十五直接进了家门。

    里面的家人见到李十五立刻涌上来,“十五,你可是回来了!”

    李十五虽然从带消息的人中听到发生了什么,此时也赶紧再询问。家里人说的更详细。原来是负责代缴税银的陈举人说话不算数,虽然同意了李家暂时欠些税银,等官府催逼,立刻就让官府前来逼债。

    李家去找陈举人想说情,陈举人手下就告诉李家。欠下的税银得还上,如果李家没钱还,那就从陈举人这里结债。或者把李家的地卖给陈举人。

    这陈举人放贷是驴打滚的利,已经不是九出十三归,而是九出十八归。李家哪里能还的起。至于卖地,李家更是不愿意。

    听完这话,李十五虽然也气得够呛。却因为参加了种福,此时有了些底气。看了官府给的单子,李家欠银算下来不过五两。李十五松了口气,咬着牙说道:“不妨事,就当今年我给霍爷白干半年!”

    听李十五这么讲,李家众人还不太敢相信。李十五只能说道:“带俺去见官府的人。”

    两天后,陈举人又请官府的差役吃了顿饭。这次陈举人可就没之前那么笑容可掬。他问道:“诸位兄弟,我听说你们放过了几家人?”

    听陈举人这么问,差役们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安,更没有害怕。负责这片的二捕头笑道:“李先生。俺们就是来收税的。那些人既然把税交了,俺们也说不了什么。”

    陈举人不快的说道:“诸位兄弟,俺请你们来,总是觉得你们会给俺个面子。”

    见陈举人不高兴,二捕头也面露不快,“陈先生,那些不交税的,俺们当然可以帮着处置。可那些个交税的,俺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这次还是霍爷的手下出面揽下,税都交到县里去了。董知县都知道了,俺们也不能多说啥。”

    这顿酒吃的几乎不欢而散。等官府的人一走,陈举人气的在家破口大骂。骂完捕头就骂霍崇。本以为趁着这次机会能把几块觊觎很久的地拿下,没想到霍崇突然插了一手,替这些人交了税,让陈举人夺取土地的计划落空不少。

    当晚,陈举人想了许久。第二天就与李长寿等士绅再次碰头。

    不等陈举人说话,其他士绅已经开始骂起来。每个士绅都趁机想为自己搞事,结果大伙都遇到了有霍崇这边人替代缴纳税银的事情。

    现在不仅那些到霍崇的场子做工的民夫家庭居然清了欠银,不少没在霍崇那边做工的人也动了心思。

    李长寿大骂道:“霍崇一个工匠,真以为拍了十四爷的马屁,就真是个官员不成!竟然敢动咱们,他这是想做什么?”

    李举人带头大骂,其他举人也都义愤填膺。张举人怒道:“我看这霍崇只怕是想造反!他搞这种福,就是私自聚众。若是让他这么做下去,就是个张角!”

    此言一出,陈举人立刻觉得这比方再形象不过,立刻喊道:“几位兄长,不如我们联名状告这霍崇,妖言惑众,图谋不轨!”

    举人们都非常赞成陈举人的建议。不过大伙又不想亲自写状纸。正踌躇间,李举人说道:“不妨事。我这边有个于秀才曾经告过霍崇。这次就让这于秀才写状纸。我等都动用关系,直接将这状纸送到山东巡抚那里。”

    第二天,于秀才一大早就听到有人拍门。这些天于秀才根本不敢出门,此时也只能当做没听到。在家里忍着。

    然而那些人又是拍门又是叫骂,大声喊着:“于秀才,你欠下俺们的赌债,也该还了!”

    于秀才大惊,自己从来没有赌过,哪里欠了赌债。外头这些人如此呼喊,根本就是想坏了于秀才名声。若是赌鬼名声在村里传出去,于秀才那是做不了人的。

    但是于秀才知道,此时不能开门。正想忍过去,就听外面的人继续喊道:“于秀才,你在怡春院睡媚娘的时候,欠下的钱也该还了吧!”

    听外头的人不仅造谣自己赌博,还造谣自己**。于秀才再也忍不住,冲到门口开了门。外面的人却不该于秀才理论的机会,见门开了,立刻就冲了进来。

    第三天,李长寿李举人听闻于秀才终于写好了状纸,到没有盲目乐观。

    陈举人有些不安的说道:“这海龙王做事如此狠,是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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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清介绍:
简介:本以为P2P平台是种创新,回到清朝康熙末年却发现这模式其实历史悠久,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好吧,士绅、帮派、官员、皇帝、朝廷,你有平台,我也有平台,到底谁能在残酷竞争中屹立不倒?胜负终结之日自有分晓。革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