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吃大户(五)
霍崇赶到牟平县已经是五月。此时已经进入夏季,根据几年来的经验,到了七月就会有大量牛角菜被冲上海滩。霍崇就得靠这些牛角菜制作琼脂。
到了县城当然得去拜见一下知县。这是霍崇第一次见到董知县,就见这四十岁左右的进士胖乎乎的,配合一身比较宽大的官服。与其说是进士,更像是个和尚。
两人坐下,董知县客气的表达了感谢。霍崇摆摆手,“董兄,俺不过是缴纳税银。本就应该的。”
董知县长叹道:“唉,霍兄。若天下士绅都如你这般就好了。”
听到这蜜糖经,霍崇完全没有被煽动。自己与这董知县不过是利益暂时互助。霍崇需要知县约束住那帮官吏,不让他们捣乱。董知县则需要霍崇缴纳税银,以便赶紧升官。一旦利益结合点开始松动,两人也不是没有反目为仇的机会。
正在想,就听董知县问道:“霍兄,你可愿意在牟平县多代缴些户口的税银?”
“俺已经得罪了这么多士绅。再多代缴,要出事的。”
听霍崇这么讲,董知县立刻答道:“不妨事。那些士绅若敢动你,我来主持公道。”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了人低声对董知县说了几句,董知县立刻端茶送客。等霍崇离开,董知县让省府里送公文的进来。打开公文看了几眼,董知县脸色已经变了。
此时康熙也看着山东巡抚李树德送来的奏折。
‘山东巡抚奴才李树德谨奏。近日有牟平县一些举人送来了一名秀才的状纸。举报山东预备从六品官员霍崇以‘种福’为由,聚众闹事。奴才命人私下查过,霍崇代缴税银之时,对百姓说,别人的种福都是求死后有个归宿着落,他不懂这些,也不想这么讲。既然是种福,为何不能活着就享福。以此为理由,凡是在霍崇那边加入种福会的百姓,都缴纳种福钱,每年两次税收之时,多退少补……去年霍崇缴纳税银已过三千两,奴才以为此事双方各有道理。请主子明示。’
看到霍崇一年缴纳税银超过三千两,本来看的面露微笑的康熙逐渐收起了笑意。
山东乃是纳税大省,康熙记得山东虽然每年都没能交够税银,可税收总量好像是335万两银子。李树德作为正黄旗的奴才,素来被康熙信赖。想来李树德不会说谎。就是说,这个霍崇一年就缴纳了山东省千分之一的税银。
将奏折又看了一遍,康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霍崇原本在淄川县地方上什么教里混过饭吃。因为运气好,混了个官身。为了能扩大营生,就把‘种福’那套手段拿出来用。
现在霍崇在淄川县周围几个县有了营生,自然得罪到当地士绅。尤其是牟平县知县想以霍崇当个纳税榜样,要其他士绅跟着交税。士绅们当然不会愿意,就想办法要将霍崇这榜样给毁了。
对于民间传教那一套,康熙是非常厌恶的。那些人各种妖言惑众,敛财,害人。尤其是蛊惑人们死后能有福报,更是迷惑许多愚民愚妇。
这霍崇虽然说得也没错,福报要在生前而不是死后。可他还是用了这套手段。唯一区别仅仅是霍崇自己明显是不信的。
可这不是放纵霍崇的理由。康熙想了想,刷刷点点的批示道:“你办事认真。查清霍崇可否有聚众拜邪神。若是没有,就训斥霍崇。既然他已经经营起产业,当谨守礼法。不得用那些歪门邪道。另,霍崇虽得呵斥,也不是那些士绅们拖欠税银的借口。此中把握,你应该知晓。”
朱批送到李树德这边,李树德终于放下心。身为山东巡抚,李树德在修小清河的事情上深知山东士绅们的尿性。说来说去就是四个字‘不想纳税’。好不容易出了个肯纳税的霍崇,李树德当然不想让士绅们用霍崇做法。
士绅们都是读书人,深知该怎么搞攻讦。如果不是这帮人抓住霍崇搞‘种福’的把柄告状,李树德根本不知道霍崇居然还吃过这一路。原本李树德只是觉得霍崇是个很奇特的能工巧匠。
不过这也解开了李树德一直以来的疑惑。这霍崇能言善道,与那些性格怪异的能工巧匠大大不同。原来是混过‘种福’这种路子,从里面学了不少。
正想着该如何敲打霍崇的同时也敲打士绅,牟平县知县的公文就送到了。打开看完,李树德气的直接把公文拍在了桌子上。这牟平县知县接到了从山东巡抚这边发给他的状纸后,立刻严查霍崇在代缴税银中是否真的用了‘种福’的说辞。
霍崇的确这么说了,这下牟平县董知县立刻把霍崇给围在住处,并且写了公文前来禀报。请求山东巡抚衙门能给下一步动作的指示。
这董知县是读书读傻了么?李树德搞不明白董知县这是什么意思。
那帮搞教派的都是通过装神弄鬼各种敛财,再鼓动愚民与官府对抗。其手段与是什么没什么不同。归根结底就是‘不想纳税’。
霍崇的手段的确上不了台面,可李树德派去查问的人回来都禀报,霍崇不烧香,也不烧黄纸,更不斩鸡头。不过是用‘种福’做理由给那些代缴税银的百姓爽快给霍崇交钱的理由罢了。
把霍崇软禁在住处是什么意思?是想让那帮士绅们赢了这次之后气焰更加嚣张么?
想到这里,李树德立刻下令,“把董知县叫到省城!嗯……把那霍崇,还有告状的那名秀才也带来!”
当院门又被人大力拍响的时候,于秀才只觉自己想死。考上功名本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于秀才也做着考上举人,甚至考上进士的美梦。
却没想到那些上流的世界远比想象的黑暗太多。自己一时轻狂,就被卷入到举人级别的斗争里了。自己一个秀才在举人们纵横的世界中只是受到欺压。
现在自己已经成了村里的笑柄,甚至被村民们躲避。现在又有人如此理直气壮的拍门,看来外头的那些举人们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此时于秀才只觉得怒气上涌,径直前去开了门。正想质问外头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就见外头站了些官差。
一瞬间,于秀才那股狠劲立刻烟消云散。他低眉顺眼的问道:“几位差爷,不知有何事?”
第92章 吃大户(六)
“霍崇,你可知罪?”
“还请巡抚明示。”
“你代人缴纳税银,以种福为说辞。可有此事?”
听着巡抚质问霍崇,旁边的董知县心中大大放松。虽然他的确听说过霍崇用了这样的手段,不过在看到巡抚衙门转来的公文前,董知县虽然厌恶,却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直到看了巡抚衙门的公文后,才立刻派人软禁了霍崇。
此时董知县看着霍崇面对指责居然没有大惊失色,倒觉得霍崇看上去真像是吃这路的。正想着霍崇会如何应对,就听霍崇答道:“以后我再不敢了。”
山东巡抚李树德不快的应道:“真的不敢了?还是敷衍我?”
霍崇诚恳的答道:“回禀巡抚。我只是想省些口舌,就找了这么个说辞。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这么做。”
“知道错了就好。”李树德说完,不快的轻哼一声。
董知县心中大惊。妖言惑众在大清律里头是可以砍头的,没想到李树德只是稍微呵斥了霍崇几句,就要放过霍崇。
是!官场上的人其实知道霍崇是急功近利,用了这么一个说辞罢了。与那帮真正搞教派的那些人完全不同。这也是这么多官员对于纳税大户霍崇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到。
然而此时被挑明之后,只是被呵斥几句就了事。难道霍崇有什么深厚背景么?
董知县并不想把霍崇往死里整,虽然惊讶,也保持着沉默。就如董知县所料,李树德训斥完霍崇,就让霍崇滚蛋。回去准备接下来的纳税。
眼见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董知县觉得真真开了眼界。
李树德这边发落了霍崇,又让董知县好好对付那帮欠税士绅。在李树德看来,那帮士绅比起霍崇可恶得多。霍崇做的事情虽然不对,至少他没什么恶意。当了这么多年官,李树德也很清楚,霍崇的小手段其实真的很管用。
别说那些愚民愚妇,就连京城的皇子们都会找著名的陈瞎子看相算命。这事情弄到康熙都知道。
同样,李树德的主子康熙更清楚士绅用尽手段拖欠税银的事情。尤其是山东不少地方试着推行摊丁入亩,搞得地主们提高了地租之后,还大肆兼并土地。与霍崇这点小把戏相比,康熙不愿意把摊丁入亩变成国家大政,就是因为担心摊丁入亩引发的动荡。
霍崇是为了缴纳税银才搞了些小把戏,如果出现大量的无地民夫,再遇到居心叵测的传教之人煽动。就会是另外的局面。
既然康熙都只是要训斥霍崇一下,李树德也就放过了霍崇。正想着搞点别的事情,李树德却停下了手。修小清河的功劳让康熙非常满意,李树德想从府库里‘借钱度日’的准备已经水到渠成。
官员们已经立好明目,就等李树德决定到底要‘借多少’。
自己辛苦这么多年,终于能大捞一笔。李树德再无心搞别的事情。就把师爷叫来商议。
师爷并没有给李树德一个明确数字,只是讲述起李树德同级别官员们的经验。因为是绍兴人,师爷完全展现出了绍兴师爷的实力。
譬如康熙最信任的魏东亭魏大人,已经从京城的国库里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譬如曹家,借的银子至少在五十万两以上。譬如其他巡抚,动辄都在十五万两左右……
听完这些介绍,李树德李巡府已经有了决断。既然其他巡抚在十万到十五万两,自己也没必要太出格。借的少了,那是看不起其他巡抚。借的多了,又是恃宠而骄。李树德最后做了决定,借到十一万五千两银子就够了。
人是不可能心分二用,李巡府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借银子上,公务自然得由其他官员承担。譬如霍崇这件事看着不大,却也得有始有终。
学政高大人就接到了公文,牟平县于秀才写状纸诬告霍崇,总不能当没发生。
霍崇没事,于秀才可就有事了。高学政看巡抚衙门那边的意思,把这于秀才打些板子,剥夺了功名,就将此事了结。
没想到一个没功名的霍崇竟然能让一名寒窗苦读的秀才丢了官,高学政心里面着实不满。就将于秀才提来询问。
虽然秀才见到县官可以不下跪,但是在府城可没有于秀才的位置。被带来的时候,木伽锁链是一点不少。见到高学政,于秀才乖乖跪下,根本没有他站立的余地。
听于秀才竹筒倒豆子般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原本还想对于秀才有所照顾的高学政再没了这般心思。居高临下看着这名秀才,高学政甚至考虑是不是把打板子从十板子提升到五十板子。这于秀才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么?
在准备发落之前,高学政再次试图确认,“你既然于霍崇毫无怨恨,为何别人要你写状纸告霍崇,你就写了?”
于秀才听到这话,羞愧的低下头。此时他万分后悔听了老婆的劝告,想拿捏点霍崇的把柄。然而高学政催问之下,于秀才只能把自己为了乡亲与霍崇理论的事情再讲一遍。
说完之后,于秀才偷眼观看,发现高学政的脸色更加不快。明显不能接受于秀才的理由。
果然,就听高学政问道:“你与霍崇理论之后,霍崇的手下并没有继续催逼吧?”
“是。”于秀才只能如实回答。说完之后,于秀才突然感觉无比懊悔。如果当时霍崇的手下还是蛮不讲理的胡闹就好了。那样的话,于秀才就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霍崇那边。
现在他已经没机会了。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反抗豪强的乡里正义秀才的努力明显没有得到高学政的认同。
低下头的于秀才就听到高高在上的高学政冷漠的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么?”
知道自己若是说没什么要说的,那就全然没了机会,于秀才情急之下抬起头说道:“学政大人,学生有事要禀报。”
“说。”
此时于秀才只想着给霍崇找些罪名,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将霍崇收容文字狱犯属。还让她们教书,还给她们工钱的事情讲了出来。
讲着讲着,于秀才只觉得这就是霍崇的罪行。如果用‘种福’的借口让人投奔,是霍崇妖言惑众的话。收容文字狱犯属,还让她们教书。这就是近乎造反了。
说完之后,于秀才心中又生出些期待。如果能用这事情扳倒霍崇,于秀才就可以谷底翻身。至少于秀才认为他可以谷底翻身。
高学政并没有多问,他沉默了一阵后对差役们命道:“把他带下去。”
第93章 吃大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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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高学政觉得自己知道越多就越不了解。
雍亲王认为霍崇是个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家伙。淄川县等好几个县的知县觉得霍崇是个按时纳税的优良大户。
这都是比较正面的评价。李树德知府觉得霍崇是个懂得用小手段收买人心的大户。在攻击霍崇的牟平县众多举人和于秀才的说法里,霍崇收容文字狱犯属,用‘种福’蛊惑人心。是个居心叵测的谋反之徒。
干了这么多年学政,高大人也见过一个人有如此两极化评价。而且这件事也有一条可以串起来的线。只要考虑到霍崇缴纳的税银,所有问题就有了脉络。
让高学政迷惑的是霍崇本身。这个人未免太正常了,正常到一眼就看的透。
按照道理,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对付。可高学政发现自己就是想收拾霍崇。这样的感觉让高学政都觉得莫名其妙。霍崇从来没有得罪过自己,自己也没有特别的理由非得对霍崇下手。然而高学政就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完全接受霍崇这么逍遥自在的样子。
这种厌恶感觉越来越强烈,高学政最终放弃了思索收拾霍崇的理由,开始考虑怎么才能给霍崇一个有效的敲打。
李树德巡抚已经连续几天忙碌自己从府库借钱的操作,虽然身为巡抚,府库也不是能随意想怎么动就可以怎么动的。从府库往自家弄银子得走手续,负责这些手续的官员虽然是巡抚大人的手下,却不是巡抚大人的跟班或者奴才。
正为这些事情殚精竭智之时,听到高学政前来拜访。学政是很清贵的官,也是个对李巡府从府库借银子毫无帮助的官员。他来这里定然是来给李巡府添麻烦。想了一阵,李巡府决定以自己的事情为最优先,就让手下请高学政过几天再来。
本来已经想好了如何收拾霍崇的路数,却被巡抚给拒之门外,高学政心里面莫名的有些不安。高学政知道自己是故意要收拾霍崇,本以为可以通过巡抚的手实施的计划因为巡抚拒绝见面而不得不取消。高学政不自觉的生出一种感觉,是不是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因为恶念而做事。
既然自己都没有特别坚持,高学政就回到了自己办公地。刚进屋,手下就前来禀报,“学政大人,属下问清了。于秀才夫人的姐姐就在霍崇那边教书,于秀才这才见到霍崇那边雇了犯属教书。”
高学政听到这个情况,心中忍不住对于秀才更是厌恶。霍崇即便算不上是于秀才的恩人,至少也对于秀才有所帮助。这于秀才指责霍崇谋反,这人的品性也太差了。
在这种厌恶中,高学政见到属下的神色中也满是不屑。看得出属下对于秀才的人品评价极低。这让高学政更不高兴了。
那些与霍崇有冲突的举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于秀才更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这些人原本可没有堕落到这般地步,让他们面目可憎的罪魁祸首只怕就是霍崇。如果这些人没有与霍崇相遇,只怕就不会变的这样。
如果这些人有罪,霍崇也难辞其咎!
第94章 吃大户(八)
董知县听到高学政问出‘你们县读书人风气怎么会如此’的问题,只觉得耳边好像响起了一声惊雷。这可是极为严厉的指责,无疑是在说董知县要为‘风气败坏’负责。
自己到县里还不到一年,董知县当然认为自己要为如此激烈的指责负责,便询问高学政到底指的是什么。
虽然高学政官职比董知县高,但是董知县并不畏惧高学政。董知县是进士,高学政也是进士。而董知县的官职安排是由吏部负责,高学政的确可以向上告状什么的。但是最终的晋升与否,也不是由高学政一手遮天的。
带着这种自信,董知县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然后就听高学政讲述起举人们对霍崇的攻击,于秀才与霍崇的恩怨过节。
听完讲述,董知县更不怕了。只是对霍崇的所作所为更有了些兴趣。董知县万万没想到,霍崇竟然敢收容文字狱犯属,还向犯属提供了工作机会。这年头,男人们尚且不好找到谋生的营生,女子们居然能靠教人认字混口饭吃,真真是令人称奇。
高学政也没指望董知县会跟傻瓜一样听了自己的讲述,就立刻对霍崇下死手。虽然有破家知县,灭门知府的说法。那是对一般人。霍崇真的不是一般人。倒不是说霍崇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而是霍崇是有官身的家伙中极少数给官府老实纳税的士绅之一。
哪怕是高学政想搞霍崇……,不,正因为高学政要搞霍崇,他更确定霍崇的谋生手段就是通过纳税与地方官府维持着一个互相合作的局面。
“董知县,你以为那些士绅为何会看着如此丑恶?”高学政开始进行自己的游说。
“唉……他们心性就是如此。”董知县叹道。必须得说,得知了这帮有功名的读书人干出的事情,董知县是真的看不起。
高学政能理解董知县的感叹,就继续深挖起根源,“那些人心性的确有不端之处。不过为何之前他们就没有如此?不知董知县如何想?”
董知县稍加思索,随即答道:“高兄,我到牟平县不过半年。那些举人秀才在牟平县住了几十年,我并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何种模样。”
高学政已经算到了董知县的反应。这种推脱并没有错。而且董知县所说的更没有错。让一个刚到牟平县半年的知县为几十年来的牟平县风气负责,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康熙面前,高学政也打不赢的。
不过重要的并非与此,高学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若是霍崇没有到牟平县,就不会有这等事。”
董知县想了想,微微点头。高学政继续说道:“霍崇三年前不过是一介工匠,为了谋生还混什么教派。若非知道霍崇底细,董知县初次见到霍崇的时候可否能靠见他一眼,就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出身么?”
再次点点头,董知县对这话的确非常认同。第一次见到霍崇的时候,董知县也知道些霍崇的事情,所以对霍崇的外表实在是有些讶异。
这个出身卑微,生平经历奇特的男子有着令人并不厌恶的外貌。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皮肤光滑。尤其是那双晶莹明亮的眼睛,尤其令董知县感觉讶异。那真不像是经历过无比辛苦的生活人该有的眼睛。也不是那种官宦富裕家庭出身的青年能拥有的眼睛。
正被过去的回忆牵扯,就听高学政继续说道:“霍崇这般出身,竟然获得当下局面。看在牟平县士绅眼里又是个什么心情。若是霍崇能与牟平县本地士绅好好相处倒也罢了。偏偏他这外乡人又如此折腾,也不能全怪牟平县本地士绅有点失态。”
……只是有点失态么?董知县被这话逗得莞尔。干出这样的事情居然只是有点失态,看来在高学政眼里,想不失态还挺容易的。
不过董知县也有点明白高学政的看法。在学政眼中,作为被攻击一方的霍崇明显有责任,甚至是不小的责任。其中之一无疑是霍崇到了牟平县之后并没有能够与本地士绅与读书人达成友好的关系。进而促成了牟平县本地士绅们露出了凶恶以及非常糟糕的一面。
董知县觉得这话也未必全然没有道理。霍崇若是能与本地士绅友好相处的话……的确……可以与本地士绅勾结在一起对付董知县。
想到这里,董知县立刻问道:“高学政所说的,我已经明白。不过这乃是我等的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也未必。董知县,霍崇做事有些惊世骇俗,依仗的不过是他能赚钱。肯交税。我听说董知县当下与牟平县本地士绅颇有些冲突。在此时上,我当然觉得董知县所做没错。只是能换个手段,或许更好。”
“哦?请高学政指教。”董知县终于来了真正的兴趣。在县里只依靠霍崇是错的,董知县明白这点。这也是为何李树德李巡抚发了公文,董知县立刻软禁霍崇的原因。敲打那么多士绅的同时也不能放纵霍崇。
但是董知县也觉得自己同时打击霍崇与士绅们,太累了。如果他们勾结起来的话,只怕会全面反噬。那自己可就会遇到很糟糕的局面。而高学政好像想出了能够有效解决问题的手段,很有听听的价值。
“士绅们怨恨霍崇,不过是霍崇夺了他们的营生。若是董知县能够让士绅们先缴纳与霍崇同样的税银,就可以让士绅拿回那些经营的产业。如此一来,既没让霍崇过分得利。也让士绅们能恢复产业下,缴纳了税银。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高学政的话,董知县觉得这话的确很有道理的感觉。首先就是这办法有可能让士绅们老实缴纳税银。之所以依靠霍崇,就是因为霍崇是肯老实缴纳税银的家伙。
如果能让数量和产业占据绝对优势的牟平县士绅们老实缴纳税银,自己的目标就已经达到了。既然那帮士绅为了搞掉霍崇能做那么出格的事情,让他们重回规矩之中,也未必不是个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董知县只是答道:“高学政,我回去之后试试看。”
一年前,霍崇觉得在济南城这么一个比较内陆的城市去见一个吃海路生意的兄弟冯玉宽,是个比较扯淡的事情。没想到,此次因为些并不怎么好的原因暂时在济南府待几天,冯玉宽特喵的竟然在济南府给霍崇引荐了几个人。等这几人从衣服里头把十字架掏出来,霍崇就明白了自己到底见到了什么人。
看着冯玉宽被太阳晒的较深肤色的脸,霍崇很想指责冯玉宽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怎么能把十字教的人介绍给自己呢!万一官府知道了要怎么办!
但是冯玉宽之后一句话就让霍崇不得不暂时打消自己想发作的举动,“霍爷,这几位兄弟都是靠南边江苏的。他们想从霍爷这边买些东西。只是听说霍爷也知道些十字教的事情,这帮兄弟才这么显摆一下。”
冯玉宽刚说完,几人中的为首的就自我介绍,“霍爷,我是盐城的陈家洛。听江苏那边的传教士说,这边有霍爷这样的明白人,竟然能弄明白圣父、圣子、圣灵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想来请教。”
“你们听谁说我明白这三者之间关系?”霍崇只能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家洛就讲述起来。听陈家洛提到杜思明这个人,霍崇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思明是在西班牙船长白思文,或者叫织田秀吉的那个西班牙佬的船上做事的中国人。霍崇与白思文交易了一批手铳以及相应子弹后,大家一起坐坐,白思文就特么游说霍崇加入十字教。身为工业党的霍崇怎么可能会加入十字教。
且不说霍崇对于十字教本能的反感,光说十字教这么一个一神教的本质,霍崇就根本没有兴趣。
工业党们并非是简单的对工业或者社会制度有比较一致的看法的团体,而是基于中国社会发展出现的通过思考而有了自己想法,又因为比较类似的基本理念的分散型的人群。
譬如对于闪米特三邪教的看法,工业党不是只有一句‘你是邪教,所以要打倒’的简单论述。霍崇见到有些在这方面有点研究的兄弟其实做出了短小精辟的论述。闪米特三邪教的本质就是‘xx中心主义’。
这个xx,不管是代入‘西方’或者‘阿拉伯’或者‘犹太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的。这种单纯以xx中心论的思路已经决定了这种理念已经不可能去实事求是。
譬如,科学考古已经证明了相当一部分地球生命演化的历史。工业党们对于基于分子生物学在内的生命演化过程的看法就不可能接受‘xx中心主义’。
然而只要信奉了不管哪一个一神教,而且万一能被那个宗教势力接受的话。就意味着思想认知就必然得接受xx中心论。如果一神教不能维持xx中心论,这个宗教本身从理念上就要解体了。
所以霍崇把脸一沉,“诸位兄弟,俺可不信教。”
陈家洛连忙说道:“霍爷,我们听杜思明杜兄弟说过,你不信教。不过杜兄弟也说,他信教这么久,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圣父、圣子、圣灵解释到能明白的地步。我们本是来买些毛皮,正好趁此机会请教一下。”
“你们可知道,我当时差点与杜兄弟争吵起来。”霍崇再次尝试确定自己的形象没有被误解。
杜思明这货身上就很有些‘皈依者狂热’的问题。他尝试用十字教的理念去解释世界,或者说是西班牙认为的正统天主教理念去解释世界。问题是这厮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神学体系教育,那种狂热劲头有些激怒了霍崇。霍崇这才上去就怼了杜思明一番。
“我们听杜兄弟说过,他其实也气的不行,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霍兄弟。我们对此很是好奇。想听听霍兄弟想怎么讲。”陈家洛讲述着他的理由。
霍崇觉得这帮人简直是太扯淡。合着这不是来讨论,是来找回场子呢。一时间大大不快,霍崇反倒觉得应该和这帮货们说几句。就按照自己所知道的那点知识开口怼起来,“十字教的圣父是指上帝。你们知道所谓上帝选民的故事么?”
陈家洛等人对看几眼,摇摇头。霍崇就把自己有点印象的犹太在众多神祇中选了上帝为唯一真神的事情将给这些人听。
没想到陈家洛等人听完,竟然讶异的对视起来。过了片刻,陈家洛才叹道:“怪不得那帮教士提到犹太就那么不高兴。若霍兄说的是真的,倒也不是很奇怪了。”
霍崇点点头。这特么就是中国信十字教的家伙们的标准表现,连十字教历史都不清楚,然后也不知道听了哪个教派的忽悠,就开始信十字教。
既然陈家洛看着还挺有理性,霍崇就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十字教认为圣父创造世界,全知全能。这说法换个教也差不多。若是神祇没有这点能耐,也谈不上什么唯一真神。”
陈家洛等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看得出,被这么讲是很伤自尊的。
霍崇继续以自己那点知识忽悠,“圣子承担了人类的罪。给你们传教的那帮教士们有说清楚这是什么罪么?”
“请霍兄讲说。”
“圣子是替人类承担了不信圣父这唯一真神的罪。”霍崇继续忽悠,“十字教说,人生来就有罪,指的就是生来不信这唯一真神的罪。这也是为什么经文里面动辄说唯一真神降下惩罚,男女老幼,包括刚出生的婴儿都被几万几十万杀死。而且包括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们也因为有罪而被杀。这不是说刚出生的婴儿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那些婴儿根本不可能信唯一真神。”
等霍崇说完,冯玉宽已经满脸的惊愕,嘴都不自觉得张大了。
霍崇呵呵笑了几声。这种理由在中国这边是非常难理解的,因为中国人认知中的罪,不是指什么原罪,而是指具体做了什么。
便是做的不对劲的事,便是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错事与罪行之间也是有相对清晰的分野。至少一个婴儿在中国人看来是无罪的。
但是在十字教中,信不信神是唯一界定条件。而根本没有唯一真神理念的婴儿当然是有罪的,这种毫无认知的状态,甚至比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成年人有着更大的罪孽。
等霍崇把这个讲完,陈家洛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有些抽搐。然而霍崇没想到,旁边另一个家伙突然一拍桌子,带着惶恐的激动喊道:“霍爷!霍爷!没想到霍爷竟然是真懂十字教的。我之前其实也对此大为不解,听了霍爷所说,今日才明白过来。”
霍崇看了看这位,有些小心的问道:“不知这位兄弟该如何称呼?”
“我叫唐长山。”这位看来有点真信徒范儿的家伙赶紧回答。
霍崇心中无奈的叹口气。如果这位唐长山能通过了解十字教本来面目,然后幡然悔悟的话,也是好的。当然了,如果这厮能把十字教的真正内涵讲给别人,其实也不错。至少这话比什么信上帝得永生可是更接近十字教本来面目。
“霍爷,那圣灵到底是什么?”陈家洛继续问。
霍崇对圣灵是真的没啥概念,就完全靠自己编起来,“如果能完全信唯一真神,按照唯一真神的指点来行事做人最终让圣灵对世界的认知变成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那么,信徒自己就拥有了圣灵。”
“这么说,岂不是圣灵人人都可具备么?”陈家洛有些迟疑的说道。
“清规戒律,那等于是在身上贴了层皮,粘上些羽毛什么的。雨水一淋,或者被搓一搓,那些就掉了。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两边不过是曾经凑活在一起。若是真的能用所谓唯一真神对世界的看法当做自己的看法,那叫做圣灵如体。圣灵进入你的身体,成为你的一部分。按照十字教的典籍所说,世界末日之前死的,就先沉睡或者被放到什么地方。等到世界末日爆发之后,世界上所有人都死光。那些人死后的灵魂接受审判。是不是有罪,就看你是不是真的信神。信神的入十字教天堂,而生前就能达到圣灵入体的人,会得到更高的天堂地位与福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霍崇讲完,只觉得有些疲惫。自己当然做不到一句话讲清十字教。其实霍崇自己也不懂十字教。不过能根据自己的了解,把十字教的事情编圆,构建出一个闭环的逻辑,已经消耗了霍崇极大精力。
毕竟,十字教将近两千年历史中,无数教士们想方设法完善出一个教义。霍崇虽然有各种信息资料,但是在这么短时间内构建出一个闭环的理念,等于是霍崇当了教主,编造出这么一套神学理论。这种消耗的确比霍崇想象的要沉重许多。
看着陈家洛帮家伙们一个个真的皱眉沉思。霍崇实在是遭不住了,赶紧说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咱们赶紧做生意吧。”
第95章 吃大户(九)
以陈家洛为首的这帮浙江商人前来山东的目的当然不是专门请教关于十字教精义,即便有这方面的期待,也只是因为这帮人是因为信奉了十字教而聚集在一起。
霍崇这边最出名的产品有琉璃火、烧酒、兔皮里衬与皮靴、皮带。陈家洛伸手进怀里的时候,霍崇与冯玉宽都以为这帮人会大量购买这些产品。陈家洛掏出了一张纸和一个小袋子,他打开袋子,都里面倒出一些小玩意。
冯玉宽凑过去一看,有些呆住了。这不是什么值钱玩意,竟然只是一些扁平的褐色东西。冯玉宽见过,这是霍崇制造的扣子。
霍崇静静等着陈家洛说话,开口的却是杜思明,“霍爷,我们想多买些你造的扣子。”
“针线要不要?”霍崇问话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这时代的扣子非常复杂,甚至有点手工艺品的意思。首先是两根布条各自缝制,一根布条缝成一头是环的模样,另外一根布条则做成一个大头的形状,看上去像是黄豆芽。
使用的时候,两根布条各自缝到衣服对襟两边。带大头的那根布条的大头塞进环里。因为布条软,可以变化形状,所以能塞进去。然后就这么挂着。
与这样的扣子比较,纽扣可就太节省材料了。更重要的是,椰子壳有弹性,耐磨,耐腐蚀,也便宜。打孔之后也不会如木头那般易于折断。
霍崇非常欣赏这帮江浙商人的眼光。杜思明看来是做了功课的,他问道:“霍爷,你的针线还能比俺们江浙的针线更便宜么?”
听到这样的质疑,霍崇起身出去,很快就叫进一名手下。让手下靠近诸位,让众人看着霍崇手下对襟衣服上的扣子,霍崇解释道:“这次是来见官府的人,我也不敢穿这样的扣子。你们看着扣眼,若是不用线仔细缝了,很容易磨损。”
传统扣子虽然有各种问题,却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可以把两根扣子的布带缝的比较长,这样就能更好的承受拉力。也起到了强化扣子的作用。
霍崇这种扣子虽然好看,却得强化衣襟部分,尤其是扣眼部分得用针线仔细缝了。这样才能更耐磨。
商人们都知道货比货得扔的道理,在实用性面前,任何说辞很大几率会显得苍白无力。众人仔细研究了霍崇针对扣子改良的衣襟与扣孔,注意力就放到了霍崇说的针线上。
霍崇拿出了几卷线和一小盒钢针。这帮商人看完之后并没有特别在意,甚至有些明显倾向于江浙同类产品的品评。直到霍崇给出了一个价位,这帮商人都变了脸色。
针线是什么价格对于商人其实并不重要,商人们在意的是商品到了他们手里之后的‘溢价’。霍崇报的价格是江浙针线价格的四成,即便这帮商人们以本地针线八成的价格出售,他们也能有100%的利润。
商议了片刻,这帮江浙商人就开始品评起东西的好坏。霍崇静静的听着,最后干脆嘿嘿笑出声。江浙商人们不知道霍崇这是啥意思,暂时停顿下批评。霍崇这才说道:“几位,你们或许是觉得这种衣服不容易推广。”
“推广?”杜思明不解的问。
“哦……就是说按照新样式做衣服,大伙不敢用。我不这么看。要害在于怎么比较。只有衣襟不同的衣服,用了纽扣的能省多少布料,衣服能少进多少风。你们给大伙做个演示就好了。大伙都不傻,是不是真的省了许多钱,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陈家洛微微皱眉,“霍爷,这可得费不少时日。”
霍崇摆摆手,“陈爷,你说的没错。这的确需要时日。不过我看到的很是不同。虽然会费些时日,可用了纽扣的人却不会再用回以前的布扣。其中的道理很明白,用纽扣就是比用布扣省钱!”
说完,霍崇再次看向江浙商人。就商人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最后又开始纠结价钱。霍崇索性把自己定价的标准讲给他们,“我这定价不是瞎定的,就是按照用了新纽扣剩下的布料钱打个八折。这价钱又给你们打了五折,因此,我这扣子才卖的便宜。若是诸位还继续要我降价,我总不能赔钱。”
听到这般理由,江浙商人们终于放弃了继续纠结。勉强同意接受了霍崇的价钱。
这帮人先定了一万粒扣子,然后才讨论起霍崇更早就造出来的产品。冗长艰难的谈判弄得海上走私专业户冯玉宽出去五六次透气,这才等到谈判暂时告一段落。
江浙商人们吃完饭,就去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商议。冯玉宽则拉着霍崇一起喝茶,这位走私装业户叹道:“霍爷,你真有耐性。换了俺,俺早就急了。”
霍崇笑了笑,却没立刻回答。走私的利润当然高。就如霍崇一支手铳卖二两银子,而十二粒子弹,就是一打纸壳的子弹就卖一两银子。铜弹壳的雷酸汞底火子弹则卖到二两。还不还价,爱买买,不买滚。
可西班牙船长白思文非常清楚这种手铳的价值。之前白思文向霍崇推荐燧发手铳的时候,可是自豪的用燧发手铳的发射速度当做噱头。但是现实就这么残酷,即便是没有经验的射手,使用新模式的雷酸汞定装子弹手铳也能达到熟练燧发枪射手的五倍射速。对于有过生死相搏经验的船长来说,他们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白思文船长开口就定了两百只手铳和三千六百发子弹。以至于霍崇都怀疑这厮是不是要造反。三千六百发子弹,在这个时代只怕都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了。
与有这样的利润相比,针线纽扣的利润实在是太微薄,微薄到只是挣个饭钱而已。霍崇能理解为何冯玉宽这么不以为然。
“霍爷,你还真的把这点钱放到眼里了么?”冯玉宽继续追问。
“对。”霍崇点头表示赞同。
“为啥?难道是霍爷不想让人知道……”冯玉宽猜测起来。
霍崇摇摇头,“冯爷,你觉得是哪一门生意能让更多人挣到钱?”
“啊?”冯玉宽被弄懵了。
霍崇也习惯了这时代人们的特点,他们从来不上网,更不会激烈的讨论有关世界、工业、产业链,科技树,生产力之类的事情。所以这时代的人对于钱财的看法普遍有两种。
第一种自然是‘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这帮兄弟们生怕自己的努力不被人看到,所以有钱了就显摆。当然了,显摆的结果也不单单是显摆。他们通过显摆获得的声望也能帮助他们在更大领域内被重视。
第二种则是财不外露。就是那种埋银子的老财水平。
但是霍崇现在有些怀疑,这种地主老财真的存在么。在满清时代,想弄钱就是当官,当大官。当大官最大的收益就是各种孝敬。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满清的**在于**的制度化,每一名官员要给上级的孝敬数量是有规矩的。多给少给都不行。
当什么官,就有什么收入。这样一层层制度化**的结果就是,位于权力山头上的那帮人其实知道下头到底能拿出多少来。以方便制度性的敛财。
所以霍崇对于地主老财们的敛财能力其实很是质疑。
不过这距离霍崇太远,霍崇此时要做的事尽力说服冯玉宽这个合作伙伴。当下的手段就只能尽可能的平铺直叙了。
“冯爷。做纽扣起码能雇佣百十号人,加上挖铁矿,挖煤矿,炼铁,炒钢。至少能让几百号人有饭吃。除了这些人,还有跑货的,做饭的,各种依托这些的营生,起码能养活几千号人,甚至是几千家人吧。”
听霍崇这么讲,冯玉宽依旧紧皱眉头,想了好一阵之后才说道:“霍爷,没想到你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
这话还真挺符合这时代的特色。霍崇只能笑道:“这些说起来跟我自己吹牛一样。其实呢,我只是想说。这么大的生意里,稍微夹带些东西可不是难事。若咱们只是做那一点点挣钱的买卖,你觉得别人真的看不出来么?”
冯玉宽又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终才舒展开眉头叹道:“霍爷,你胆子真大。人多眼杂!”
霍崇不想再就此做什么评价。如果霍崇告诉冯玉宽,自己是在准备有可能出现的造反局面,大概冯玉宽都敢去举报自己。
可霍崇也真的没办法,眼瞅着就要康熙六十年了。这位满清狗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如果历史重演,大概康熙也就能再活一两年。
当然了,如果把蝴蝶效应放在里面,霍崇的出现就是那个蝴蝶,也许这康熙能多活几年么?
不管怎么看,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康熙六十五以上,死亡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所以霍崇必须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造火器这件事必须藏到众多生意之中,这才能不被人发现。
以雍正的性子,霍崇真的不相信雍正能放过自己。毕竟雍正这样的家伙可是连江南曹家都没放过。在众多制度性**的满清贪官里面,曹家或许是最有可以被饶恕的理由。康熙数次下江南,都是曹家出钱。
然而雍正却毫不迟疑把曹家给干掉。让其他贪官们连说嘴的理由都没了。抄家皇帝真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计划有手段的。
想着自己的未来,霍崇就觉得心烦意乱。没想到冯玉宽又开口了,“霍爷。最近俺听说官道上的兄弟里头有人想弄你。你可得小心些。”
“为啥?”霍崇一时想不明白。
“他们里头有人对你那车轴就是不爽。俺也只是听说有人想弄你,至于为啥,俺其实也不明白。”
“是谁?”
“这个么……霍爷,要是有人对你说是谁想弄你,你会信么?”
霍崇对冯玉宽的话很欣赏。这才是真正的小心谨慎,如果别人说了什么就去相信,那就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
第二天江浙商人继续与霍崇各种扯,见这帮人完全在纠缠,霍崇实在是没了耐性,直接问道:“我不会再降价,你们若是觉得这价钱不行,那就找别人吧。”
本以为这帮货还会继续纠缠,没想到陈家洛哈哈一笑,“霍爷,何必说的这么难听。这价钱我们试试看。”
这帮人最终买了一大批货,然而这些货的价钱也没有霍崇卖一次军火赚的多。最后霍崇推荐了一款硫磺软膏给这帮人。这帮家伙的注意力明显是被这种半透明的软膏给吸引到了。
这时代的膏药都呈现出完全不透明的状态,随着水份干涸,膏药甚至会凝固成块。所以贴膏药要趁着热乎,就成了一种说法。
陈家洛看了好一阵,不解的问道:“霍爷,这膏药到底是……”
“我的秘方。”霍崇笑道。这的确是秘方,琼脂只是一个俗称,其实从牛角菜里面提取出来的琼脂分成许多不同的类型。每一种都有不同的粘稠度,做固体酒精不过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而已。其中一种就呈现糊糊状,而不是结实的固体状态。因为能比较长久的保持水份,用琼脂与硫磺以及其他几味草药调制成的药膏,维持糊状的时间明显长的多。
本来霍崇只是想着试试看,没想到这帮江浙商人居然很爽快的买了不少。其利润甚至比卖扣子还多呢。
交易结束,这种正常利润根本刺激不到霍崇的神经。倒是沿着官道出发的时候霍崇有些上了心。这一路上一直观察着官道上的车辆。
这些车辆中最少七成使用着传统的木轮,所以那帮使用新式车轮的车辆就是能跑得更快。霍崇仔细观察间,发现使用新式车轮的车夫都比较年轻,而是多岁,三十来岁的占大多数。只有少数光是看就感觉很有精神的四十来岁老头子们才会驾着车,使用着新式车轮的车辆走在官道上。
看来啥时代能接受新鲜事物的还是年轻人居多。此行的目的地乃是牟平县,既然已经出了不少事情,霍崇只能暂时坐镇这里。而且秋收已经开始,也到了大规模收获牛角菜的时候。
在这边待了几天,霍崇并没有见到本地举人做什么,甚至连‘海龙王’都没派人来骚扰霍崇收获牛角菜。这让霍崇感觉到事情很不对头。敌人这定然不是为了表达善意,如果是为了表达善意,那就一定会请客吃饭,公开化解矛盾。
又等了两天,董知县从济南回到牟平县。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事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霍崇已经觉得自己与本地士绅们根本没有摆脱敌对的可能。就在考虑该怎么对付那帮士绅之时,霍崇接到了董知县的邀约,说是邀请霍崇与一众士绅们吃个饭。
没想到董知县竟然有能力把对立的两票人约到一起,霍崇觉得要高看董知县一眼。这种能力并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至少这份勇气还是值得赞赏。
霍崇本想说自己做东,董知县竟然要到陈举人家。到了那边,却见这里不是陈举人的宅子,而是陈举人的另外一个宅院。
众人坐下,堂下已经有厨子开始烧菜做饭。众人分两边坐着,主位上是董知县,陈举人等一众士绅们坐一排,霍崇一个人坐另外一排。如此泾渭分明的座位代表着现在的局面。
陈举人等人神色看上去胸有成竹,这让霍崇感觉不对劲。如果是来和好,他们肯定不会发自真心。既然是胸有成竹,跃跃欲试,那就是要对霍崇发难么。
霍崇看了看董知县,就见这位进士黑着脸,看得出也下了决心。
完全是出于直觉,霍崇已经感受到全面的敌意。不等霍崇说什么,董知县开口了,“霍崇,你自从到了县里,可是惊扰了不少士绅。”
直呼其名,霍崇见过。淄川县吕知县就是以这种态度表达不满和敌意。霍崇很想直接问董知县到底想怎么样,却又觉得自己这么问的话,只会让对方故作深沉,于是保持着沉默。
董知县继续说道:“霍崇,你那些生意做的也太扰民了。”
听到扰民从官员嘴里说出来,霍崇感觉有些豁然开朗,官员说出的‘民’永远都有特指,指的是士绅们。与民争利,从来指的是士绅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至于毫无资本的屁民,在官员眼里根本不算人。别说惊扰屁民,就算是杀了屁民,也不算什么大事。
有了思路,霍崇装作惊讶的问道:“哦?不知该如何才能不扰民。”
不等董知县说话,对面的陈举人立刻喊道:“霍崇,你那生意难道只能你自己做么?拿出来,大伙一起做,不就好了么!”
霍崇有点放心了,说起来也很有意思,霍崇发觉自己担心的其实不是生意被抢夺,而是这帮人突然摔杯为号,扑上来杀自己。至于生意这点事,霍崇真的不怎么在意。既然对方这么率直,霍崇也配合一下,“哦,你们是想接过哪些生意?”
第96章 吃大户(十)
“俺要做酒。”李长寿李举人率先开口。
接下来是陈举人说道:“俺手下也有车夫能跑跑远路。”
霍崇微微点头,却不去反驳,更没有发怒。也许是见到霍崇这般反应,其他几名举人也说出了车轮、农具等生意。
看着这帮货们一副要夺下霍崇所有生意的架势,霍崇只想笑。费了不少力气才控制住情绪。等这帮举人们说完,霍崇等了一阵,见没人再提出要求,便答道:“既然诸位想做这些买卖,俺就收摊。”
说完,霍崇看向董知县,“既然董兄也在,倒是让俺方便许多。董兄,俺明日就派人去县里备案。俺收摊之后可就不做这些,以后也不用缴纳税银。”
听霍崇这么讲,李长寿李举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见霍崇看过去,李长寿笑道:“呵呵,俺觉得霍崇你还是回你的淄川县吧。别来俺们牟平县啦。”
霍崇的确做了全面撤离的准备。但是对于如此挑衅也不能当做没听到,就直接怼了回去,“李长寿,你啥时候成了牟平县的土皇帝啦。这牟平县是你说谁不能来,谁就不能来的地方么?要是你说董知县不能在牟平县待着,是不是董知县从此也不能踏入牟平县一步?”
李长寿没想到霍崇竟然抓住他的嚣张一顿抢白,气的立起眉毛,露出想揍人的意思。不过片刻后李长寿抬眼看向董知县,却见董知县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什么动手揍霍崇的暗示。
陈举人趁机喝道:“霍崇,你就是这么对举人说话的么?竟然直呼其名?”
“你就是这么对官员说话的话,就如此直呼其名?”霍崇毫不退让。
双方一边有官身,一边有功名,就这么对视着。最后听县官兼现管的董知县叹道:“别吵了,这么吵起来成什么体统!”
先压住众人,董知县有些迟疑的说道:“霍崇,你真的要全部收摊么?”
“俺的地不会卖。牲口也不能杀了。这些牲口会运走。这需要些时日。至于其他买卖,俺明日就收摊。”霍崇爽快的给了答复。
满清时代与招商引资搞项目的21世纪完全不同,这是霍崇完全体会到的现实。新中国的官员好歹懂一些资本、生产、市场的理论,身居领导职位的更是有经验。所以矛盾冲突并非生产与投资本身。
在这个农业时代的满清,官员们可不懂这些。他们的目的只是收税与升官发财。所以董知县是会认为他能决定买卖能否存在,甚至能决定买卖能否赚钱。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这不是开玩笑的话。
霍崇选择立刻收摊的目的是为了尽量减少损失,不让这次挫败造成更多损害。当然,霍崇看着明显因为得到了董知县支持而气焰嚣张的举人们,也觉得好笑。如果董知县以为这帮人能够通过夺了霍崇的生意而缴纳与霍崇同样数额的税银,那真的是想太多。
在这个时代混了几年,霍崇被迫认识到一个事实,满清的地主士绅官员是一体的。这帮人的共同特点都是不懂经营。董知县是进士出身,尚且不懂得经营。这帮连进士都没考上的举人们更不懂。
话说到这里,霍崇起身就告辞。回去之后立刻开会,宣布自己的决定。听到牟平县里的士绅和官府联合起来对付霍崇,下面的负责人们都十分气愤。
跟着霍崇来的那帮年轻人大骂牟平县里没好人。本地的员工们则低下头,一脸的茫然。他们有这样的反应明显不是因为‘牟平县里没好人’的恶评。霍崇对他们说道:“诸位,你们若是想留在这里种地,俺的地会佃给你们种。你们若是还想跟着俺干,俺把生意带回淄川县、临淄县。你们可以跟着俺走,俺会给你们安排差事。”
“真的?”与会的本地员工眼中有了光彩。
霍崇此时可不会觉得人太多。这些人好歹是被选出来的,接受过起码几个月的培训。在这个满清时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这么一批员工。
见到自己的未来有了某种保障,就有本地员工试探道:“霍先生,能不能再找知县说说?”
“你们若是觉得能找知县说说就管使,那你们去。若是能做成,俺定然有奖金。俺是不会去。”霍崇丢给员工们一个选择,立刻下令开始准备收摊。
第二天,霍崇派的人就到了县衙门注销自己的生意。果然见到人们是如何的利己。虽然这时代的官府根本不懂投资之类的理念,却也知道霍崇走了之后就收不上来税。根据回来的员工描述,那些人是毫不迟疑的就让霍崇的手下滚蛋。根本不给办事。
虽然官府的人不给好脸色,霍崇自己不生气,反倒是安抚了一下受气的员工。等这帮气的够呛的年轻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霍崇就让他们前去宣布自己要收摊的事情。同时把该与本地供货者清算的内容给解决掉。
这部分往来都是单纯的生意往来。霍崇自己赶紧前往海边,联络起那些捞海菜的渔民。大家已经合作了两三年,现在又进入守牛角菜的旺季,若是直接不收牛角菜可是会坑不少人。
听闻霍崇要收摊,这帮负责组织收菜的渔民们先是震惊,一番询问之后得知霍崇竟然是因为得罪了本地的举人们才不得不收摊。已经有一位当时就忍不住给了霍崇脸色,“霍爷,你做不了这个,何必连累俺们呢!”
这不客气的话一出,立刻就有一些还算友好的渔民立刻不快的看向这货。钟十九不过十**岁,见到大伙不高兴,他更不高兴的喊道:“你们看啥!突然这么讲,难道是俺错了?”
“今年的菜,俺还是会收。”霍崇对着其他负责联络的合作者说道。
钟十九见众人纷纷露出安心的神色,更是恼怒的说道:“霍爷,你就这么认了?”
霍崇看着这个格外激动的年轻人,很是不明白他的理由何在。只能问道:“钟兄弟,俺不觉得俺得罪过你。你这么生气是为了啥?”
钟十九听完这话,更是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口气憋在胸口,看上去和气鼓鼓的蛤蟆一样郁闷。就听旁边有人打趣的说道:“他觉得这生意能做的长久,就借了钱帮他哥娶了老婆。霍先生你这一走,他自己的媳妇可没着落啦。”
“你胡说什么!”钟十九气的大吼起来。
看着这位年轻人的反应,霍崇觉得很可能是这么一个理由。平日里钟十九对霍崇可是很亲近的,反倒是其他渔民们大多基于简单的合作,卖多少菜,收多少钱。不过是一个商业合作关系而已。
其他人确定了霍崇还会继续收菜,赶紧趁着最后一波赚些钱,纷纷离去后。霍崇对钟十九说道:“钟兄弟,你要是想赚钱,不如跟着俺走。到淄川县那边,俺的生意可是要用人。”
钟十九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霍爷,俺走不了。”
这时代走不了的原因很简单,定然是有家人。霍崇笑道:“怎么,你还有人要带走么?”
“霍爷,俺娘还得俺养。”钟十九叹道。
“你娘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淄川县。”霍崇对于海边的女子们有比较高的评价。理由超简单,她们中大多数不怎么裹脚。小脚是没办法织网,更别说上海船了。
“霍爷,俺跟着你挣了些钱。已经盖了新房。俺娘不会让俺走。”
“你不问怎么知道。”
钟十九摇摇头,最后低声说道:“俺问过。俺娘不让。”
这下霍崇才明白为啥钟十九之前那么亲近自己,可别人到了霍崇这边当员工,可他从来不提,也不报名。虽然不知道钟家老太太为什么这么抵触,可霍崇总算明白了些理由。
既然钟十九并不是简单的小肚鸡肠,霍崇就和他商量,要他尽量组织收购。自己的生意里头什么都有替代,唯独提取琼脂必须依赖牛角菜。霍崇还是想尽量囤积物资,为之后不知道一年还是两年的艰难时期做准备。
整个事情虽然有诸多情况,却还是继续推动着。霍崇尽量调整步骤,没想到自己的生意竟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转移。
这边霍崇有条不紊的推进,董知县这边却有些感觉不对劲了。之前董知县接受了高学政的说法,觉得霍崇这厮就是**之源。如果霍崇不在,这帮本地士绅接过霍崇的生意,他们都是本地人,总是要讲个体面。那种丑恶嘴脸就不会再次显露。
而且董知县向这帮士绅提出帮助他们拿下霍崇的产业,这帮人干起来之后要与霍崇一样的纳税。现在霍崇以极快速度收摊,董知县要求差役们每天把最新消息带回来。眼瞅着不到十天,霍崇这边已经差不多收完了摊子。可其他士绅们竟然根本没有行动。
今天,董知县听到的最新消息中,霍崇竟然把往来的钱都给结账。董知县开始觉得事情不对,连忙派人去叫李长寿等人前来县衙门。
来的只有李长寿一个。其他士绅们根本没有动静。等董知县询问起士绅们为何不行动,李长寿笑道:“董知县,俺们好歹也要准备一阵。且容俺们几日。”
“几日?到底是几日!”董知县大声问道。
“怎么也得半个月一个月吧。”李长寿坦然的给了时间。
董知县心中一惊。霍崇曾经说过的话在董知县心中浮现。‘李长寿,你啥时候成了牟平县的土皇帝啦。这牟平县是你说谁不能来,谁就不能来的地方么?要是你说董知县不能在牟平县待着,是不是董知县从此也不能踏入牟平县一步?’
这帮士绅对付霍崇这个外乡人的时候出奇的一致。董知县现在突然想起,自己与那霍崇一样,也是个外乡人。霍崇好歹还是山东本地人,董知县连山东人都不是。
第97章 士绅的经营(一)
霍崇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就完成了在牟平县的产业调整。从原本一个经营型的大户迅速转为一个农业型地主。在率队离开牟平县之前,霍崇组织留在牟平县的员工学习了新型农场的安排。
会议结束之时,霍崇大声做了总结,“……人活着总会遇到各种不得劲。俺还是那个话,到底是死了之后有福,还是活着就享点福。这得看自己。俺的安排里头有个主意,得让大伙多吃点肉,多吃点油。俺是尽力让大伙活着的时候就多享点福,这不光靠俺,也得靠大伙!咱们一起好好干。”
没有人会反对幸福生活,霍崇的话引发了众人的欢喜。霍崇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诉众人,自己要赶路,马上就走。
留守的员工们纷纷起身,却没有送别的意思。众人你看我,我推你,最后几位年长的四十岁老头子上前说道:“霍先生,你说官府不让你给俺们种福。在这里都是自己人,要不霍先生再给俺们种次福再走。”
“是啊,霍先生。你若是不给俺们再种次福,俺们觉得心里不踏实。”
看着淳朴的农民朋友,霍崇苦笑起来。这些人是不是迷信,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是他们也谈不上真迷信。与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这些农民们拜菩萨,信龙王,敬土地,还有风水阴阳什么的。可他们并不认为这些神秘力量是主导他们命运的唯一力量。
想达成目的,自己已知与可控的部分只是诸多决定性因素中的一部分,那些不可知不可控的力量就通过各种礼敬模式变成了对‘不可知控制者’的试探。
所以从一神教角度来看,这帮中国农民们简直是不可理喻。一神教绝对禁止‘试探你的神’。而中国农民所谓对神明的礼拜,无一例外都是一种试探与评估。
现在霍崇代表的‘种福’也成了其中之一。倒不是霍崇本人展现出什么神迹,而是霍崇的安排超出这帮人的理解之外,农民朋友不自觉就用试探的方式来检测霍崇代表的‘未知力量’。
眼瞅这里都是自己人,霍崇也不在乎官府的训斥。进行了一次简单的种福仪式。
农民朋友一排排坐好,霍崇换了身干净华丽的丝绸道袍,手持杨柳枝。旁边的童子捧着盛了净水的器皿。霍崇嘴里念念有词,同时用杨柳枝蘸净水,洒向一众接受种福的农民朋友。
仪式结束,大家好像都轻松了许多。霍崇也如释重负,搞这种仪式比讲课更累。或许那帮神棍们是真的很享受这样装神弄鬼的过程,霍崇是真不信啊!
不管如何,霍崇总算结束了这次的种福仪式。随即带领非农业部门的员工们浩浩荡荡前往淄川县总部。这次出行人数过百,牟平县城都知道被本地士绅们逼迫的霍崇收摊走人了。许多人都在道路两边看,加上有些跟着霍崇离开的牟平县本地人还有家人相送,倒也搞的很有动静。
董知县很快就知道霍崇真的走了。好几次,派人去叫住霍崇,请他来县衙门一叙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董知县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进士们可比普通人更有尊严。董知县无法接受自己向一名工匠出身的预备官员低头。既然已经与士绅一起整了霍崇,接下来的事情只有继续走到底。董知县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太高看霍崇,即便霍崇纳税的银子在牟平县排第一,却也没有到一人顶一县税收的地步。霍崇便是走了,只要能收到其他税。局面只会更好。
没有了霍崇的牟平县再次进入到之前的模样,乡里安静,街道太平。如此平静的局面过了半个月,董知县再次要李举人为首的那帮士绅到县衙来。
再次询问起关于士绅接手霍崇生意的事情,士绅们在没有面对霍崇时候的那种凶恶。看上去完全恢复到读书人该有的样子。李长寿李举人正色说道:“俺觉得君子不言利。董知县逼着俺们做生意,是不是有辱读书人的体面。”
董知县愣了楞。在召集士绅之前,他的确考虑过不少事情。其中就包括士绅们各种对抗官府的手段。不过董知县还是没想到士绅们的理由能这么无耻。面对霍崇这种没有功名的家伙,士绅们就谈利。霍崇这个代表‘逐利’的家伙刚滚蛋,士绅们立刻就开始谈起‘君子不言利’。
虽然心中恼怒,董知县也没有被这帮人给弄住。他喝道:“你等出尔反尔,真是不把本官放眼里么。”
士绅们见董知县态度如此坚定,立刻换了笑脸。陈举人笑道:“董知县,咱们都是自己人,这么说岂不是伤了和气。”
“是啊。我等按时纳税,董知县这么讲岂不是伤了大伙的心。”其他举人也跟着敷衍。
李长寿也跟着说道:“董知县,你之前说将霍崇生意交给俺们来做。俺们都以为是将霍崇的生意扣下来。没想到知县竟然放了霍崇走路,现在想接霍崇的生意,也得重新再做。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知县若是因此责怪俺们,俺们冤枉。”
董知县刚稳定住情绪,听到这话再次被气到。之前商议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士绅们表示只要让霍崇放弃他经营的那些生意,士绅们就可以轻松接手。霍崇赚了多少,他们也能赚多少。
现在就成了董知县没有全面夺了霍崇的生意,所以士绅没办法从容接手。若是董知县这么干,那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目光从士绅脸上一个个经过,看到的士绅们个个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任何羞愧不安。他们所说的一切好像都是天经地义。董知县觉得自己看到了士绅们的另一面。极为无耻的一面。
按照高学政所言,这些士绅,这些读书人之所以露出这样的一面,是因为他们与霍崇接触,被霍崇激发出了这样的黑暗面。只要把霍崇撵走,就能让士绅们恢复正常。
现在霍崇已经走了,但是士绅们的无耻并没有任何改变。现在激发出士绅们如此无耻的理由又该归于何人呢?若是按照高学政所言,大概就只能归于董知县了吧。
想到这里,董知县也不想再给这些人留什么脸面。他沉下脸喝道:“你等之前欠下的税银还未缴清,从明日起,衙役们每日都会到你们家去收税。诸位想来接下去会很忙,就赶紧回去准备。”
此时霍崇已经离开牟平县,在淄川县总部主持工作。今年秋冬季的外销局面相当好,霍崇与各路负责外销的负责人开完会,情报部门就把一份报告送到霍崇面前。
霍崇自己翻了翻日程,确定自己的确让情报部门做一份牟平县的局面分析。
打开看了没多久,霍崇直接翻到报告最后,看看是谁写的这份报告。看到几个新名字,霍崇心中挺高兴。看来即便是在满清朝廷有目的主导的愚民政策下,只要接受过训练,中国人民本身的智力与能力依旧没有问题。
在牟平县这一两年,情报分析部门已经通过招收员工与当地接触,收集到了许多情报。这些与霍崇敌对的士绅背后的关系网收集到不少。
做分析的人员按照情报部门培训的分析模型,直接推导出士绅们无法单独对抗知县,除了互相联合之外,还要从外面请人来帮忙。只有几个手段一起干,才能有效的对抗现任牟平县知县。
虽然报告的编写者明显是偷懒照抄一部分培训资料,不过这段抄袭倒是用的有意思。
‘士绅们知道自己没办法在牟平县居于完全主导地位,他们只要能拒绝牟平县官府跨过那条界限,也就是已经形成的传统,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利益。’
霍崇知道自己的培训内容也是照搬自己在培训时候学到的内容,这些模式在这个时代会以什么样的形态体现,霍崇对此非常好奇。
第98章 士绅的经营(二)
秋收结束,农家的场院里晾晒着需要吃到明年的粮食。与淄川县相比,牟平县农家晾晒的食物明显要少一些。
李老四家的收获明显要比其他家更少一些。坐在场院边的李老四看着自己的收获,忍不住叹着气。李老四的老婆没有叹气,她一脸愁苦的埋怨起来,“你非得说今年能去霍爷的场子里做工!现在霍爷被逼走了,你可要咱家怎么过?”
听着老婆的埋怨,李老四心中也是甚是懊悔。今年他的确已经坐了这样的打算,本村好几家人都有人去了霍崇霍爷的饲养场。从去年开始,他们回来最先是带着些已经做好的兔子肉,之后是颜色清淡的油。到了今年,甚至有人带回来了全新的车轮。陈旧的车架放到这种车轮上,车子就能跑的飞快。
那些愿意参加霍爷种福的人都由霍爷代缴税银,到了税吏下乡之时,他们的家里再没有之前的愁苦。甚至连没有参加种福的家庭也能拿出铜钱缴税。这些铜钱都是他们做工赚到的。
李老四觉得自己得多个心眼,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自己就推荐了自己的五弟前去霍爷那边做工。李老四自己则等五弟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仔细询问霍爷那边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就在李老四对情况有了很完善的了解,决定今年秋后就去霍爷那边做工之时,霍爷竟然收摊了。李老四的弟弟李老五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老五惊讶失落之余,又觉得自己的谨慎是对的。一个外乡人怎么能靠得住。早出事,晚出事,迟早都要出事。
然而霍爷只是离开了牟平县,李老四却等来了牟平县陈举人的手下,他们堵在李老四的家里,要李老四把之前欠下的税银和欠陈举人的钱都还上。
李老四与他们理论了好一阵,但是他怎么理论的过那么多人。而且李老四的确欠下了钱。陈举人的手下告诉李老四,如果还不上钱,就把地卖了还债。若是再不还,那就等着吃官司吧。
看着自己今年的全部收成,李老四觉得把这些全都卖了也还不完欠债。而且把粮食都给卖掉,自己接下来几个月吃什么。
老婆越说越气,最后开始揭李老四的疮疤,“当时让你去霍爷那边做工,你总是说再看看,再看看。若是你那几个月去了,怎么还会还不上钱!”
李老四自己已经够后悔了,此时哪里听到老婆终于提到这个事。只觉得心头已经懊恼的口子仿佛被火烫过一样。忍不住就怒斥道:“你懂什么!”
老婆被李老四一吼,愣了愣,随即怒道:“俺不懂!俺不懂!俺就看到老五每个月都能拿回钱来。你等了这么久,一文钱都没拿到!”
“你对俺再喊也没用!你赶紧去找老五啊!”老婆气恼的说道。
李老四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靠的住的兄弟。但是现在去找老五,李老四也有些面子上吃不住。
当霍爷收摊走人之时,李老四还有些得意的对老五显摆过他的先见之明,却没想到五弟竟然铁了心要追随霍爷。霍爷说牟平县的兄弟若是肯跟着他回淄川县做工,他就会继续请大家做工。李老五立刻跟着霍爷撤走的人马离开了牟平县。
当时李老四可是坚定反对老五到上百里之外的外县去做工。当时李老四还说过,‘老五,你已经赚到钱了,还不够么。’
结果老五油盐不进,非得跟着霍爷走。弄到兄弟两人还吵起来了。前几日,老五回来了,带回来的和之前一样的工钱。他故意在李老四面前说道,他跟着霍爷已经半年多,开始享受每年一次的年假。这种年假不是过年时候的年假,每年过年过大节的时候,霍爷允许手下‘员工’们回家。
这种年假是这些假期之外的额外假期。员工们这几天假期是不扣工钱的。
当时李老四知道老五是故意这么讲,心中大大不高兴。没想到老五回来的第二天,陈举人的手下就来催债。
想来想去,总觉得面子实在是拉不下来。可此时真的没别人能帮到自己了,最后在妻子的数落下,李老四终于前往老五那边。
到了老五家,就见他家竟然坐了不少人。来这里的多数是年轻后生,老五正口沫横飞的讲述着自己在霍爷那边的日子。
见人这么多,李老四只能在旁边听着。有年轻后生询问老五,霍爷会不会欺负外乡人。
李老四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当时他反对老五跟着霍爷前往淄川县,就是觉得老五去淄川县做了‘外来户’,定然会吃些亏。
老五得意的回答起来。他说霍爷安排人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人。不管是干什么,霍爷挑人的标准都一样。第一是学过干这个么。第二是在霍爷这边培训过么。第三是在霍爷这边干这个干了多久。
老五以前没学过什么手艺,到了霍爷那边选了养兔子,现在已经做到了**工。据说霍爷把每一种手艺都分成十二级,级别越高,手艺越好,工钱越高。
见老五说的神采飞扬,李老四心里面就一阵不爽。不过此次是来借钱的,李老四也知道自己不能说些老五不爱听的话。正憋的不爽之时,就听一个后生疑惑的问道:“四哥,霍爷对外乡人和对本乡人一样好,他这么干是为了个好名声吧。”
李老四精神一震。觉得这个年轻后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有些话李老四说过,正是因为李老四嘲笑霍崇就算是个好人,不照样被撵的收摊么。
这话一出,老五并没有生气,他甚至点头表示赞同,大声说道:“好名声只是个好名声,真的到有人要一起撵走霍爷,霍爷只能走。”
李老四心中大惊,上次和老五争吵的时候,老五听到这话后可是气坏了。他这是转了性,竟然说了同样的话。
年轻后生们也有些惊讶,就在这有些奇妙的局面下,老五继续说道:“好名声有用,可到了事上,不能吃,不能用。霍爷之所这么干,不是为了好名声。他要的是能干的人,你们穿过霍爷造的兔毛里子么?”
年轻后生们穿着很普通的布,不少还是自家纺纱织布做出来的。听到兔毛里子,大多数不解的盯着老五看。
老五大声说道:“霍爷的兔毛里子,运到济南省城,运到京城,有多少卖多少。为啥,就是霍爷造的兔毛里子就是好,还便宜的很。算下来比买棉花做棉袄更便宜。想把兔皮里子做到这么便宜这么好,靠的是啥?你们说说,靠的是啥?”
一众后生们互相对视,完全不知道该说啥。有些后生傻呆呆的看着李老五,在李老四看来,他们甚至不明白老五在说啥。
老五举起自己的手,得意的说道:“想做到那样便宜那样好的兔皮里子,靠的就是养兔子的员工的手艺。只要手艺好,就能做得到。只要做得到,就能赚到钱。”
听到能赚钱,这帮后生们都听明白了。他们眼中有着明显的憧憬,有人期待的问道:“五哥,俺们不懂手艺可咋办?”
“你们不懂手艺,你们懂不懂霍爷要你们学手艺!放心,霍爷最喜欢的就是能学会手艺的人。只要大伙学手艺,别偷懒。就能学起来。”李老五爽快的喊道。
看着老五这模样,李老四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老五太张扬了,看来挣钱之后他被这点钱给烧坏了。
可李老四却不能和以前那样直接斥责老五,就算是斥责也得等老五拒绝借钱之后再说。
后来老五又说了不少,李老四却没有听。因为不爽老五这样子,李老四去了外头站着。虽然没有听老五的话,李老四心中却忍不住想着老四所描述的事情。尤其是老五说霍爷造的兔皮里子竟然卖的这么好,能卖到省城济南,甚至能卖到京城。
……如果自己能跟了霍爷,是不是也能挣到钱呢。自己的木工在乡里也是很出名的。
等年轻后生们散了,李老四这才去见了老五。兄弟两见了面,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老四先打破了沉默,“老五,俺想借些钱。”
“多少?”
“五两银子。”李老四说出了数目。说完之后,李老四只觉得脸开始发烫。
几天后,霍崇手下产业负责沟通消息的驴差带着牟平县的消息回到了位于淄川县的总部。相关消息送到了情报部门进行分析,当天晚上,霍崇核心的团队就召开了会议。
众人凑在一起看着一份总结出来的报告,报告内容写的很是潦草,看得出为了赶工,原本写字就很不咋样的人员用了最快的速度。
五弟子吕平川看完了报告,退出了挤在一起的人群,不解的问道:“先生,为何这些人为了几两银子就被逼的要卖地。他们自己有地,怎么都不会这么不小心,借了自己还不上的钱。”
霍崇对吕平川逐渐能用比较标准的用语很是满意,正感受着这家伙的遣词造句,就见大弟子钱清抬头看了看五弟子,眼神中明显露出‘这问题太幼稚’的意思。
吕平川连忙凑到钱清身边,“大姊,你跟着先生那么久,给俺说说么。”
钱清看向了霍崇,霍崇忍不住笑了。自己这大弟子本来就很聪慧,又在少年时代受过那么大的罪,不管是学习的认真还是认知能力,在霍崇的弟子与手下中的确出类拔萃。
见霍崇并没阻止的意思,钱清才答道:“老五,收入和可支配收入不是一回事。收入指挣了多少,可为了活下去,总不能扎住脖子不吃不喝吧。而且家里也会出些事情,忙碌一年下来,往往是借了新债还了旧债。这叫做收入。”
吕平川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大姊说的可……那个……”
“可支配收入。”钱清也跟着霍崇学到了不少普通话,逐渐形成了山东味道的普通话,咬词还挺清脆,“可支配收入,是把要花的钱都给花了之后,剩下来的钱。这些钱就是可支配收入。你想怎么用都可以,怎么用都不会影响你要花的钱。因为你需要花的钱,都先花掉了。剩下的才是可支配收入。”
吕平川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而其他员工们或者看完了文件,或者被这个话题吸引。都凑了过来。钱清倒也乖巧,立刻把这个话题丢给了霍崇。
霍崇只能做起解释,“俺举个例子,只是个例子,没啥要多想的。譬如,有人嫁了女儿出去,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带了五两银子。如果嫁出去的女儿没有带回这些钱,那家人也能过日子。这五两银子就有些类似可支配收入。”
对于农业时代,可支配收入是上层才有的权力。穷人每天都是为了生活,包括霍崇也过了很久不清楚可支配收入是啥的日子。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霍崇即便知道了可支配收入的定义之后,有次和朋友们一起瞎吹娶外国妹纸的事情。有兄弟就说了,娶了缅甸妹纸的人去老丈人家,给了老丈人五千块钱,震动了那个村。
其中一个兄弟看大家对此有些迷,就用可支配收入做了解释。这才让霍崇对这个次有了深入灵魂的认知。
生活支出是必须的,可支配收入则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的钱。更直白的说,就是‘有钱,任性’。
但是让这个普遍贫穷的清朝理解可支配收入,真不是容易事。穷人啥时候都支配不了自己的人生,可支配这个词本就超出他们的认知领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经过霍崇的解释,大伙稍微有了点印象。至少明白了名词的含义。然后讨论就回到了牟平县发生的事情。
虽然这帮年轻人也都是支配不了自己人生的家伙,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有自己的长处。分析部门的霍崇六弟子万茜脸色不怎么好看,“先生,俺看这些,怎么那帮举人就是对着和咱们有关的人动手!”
霍崇本来没有往这方面想,经万茜这么一说,霍崇心里面警觉起来。虽然霍崇的情报网能收集到的情报当然是和霍崇有关的人,但是短时间出现了二三十件,这在一个小县城里可不是偶然的。
难道是有人趁着霍崇离开之后,针对与霍崇有关的人动手么?
第99章 士绅的经营(三)
陈举人的管家将一份名单拿到了举人老爷面前,上面的数字看的陈举人一头雾水。不过陈举人信得过自己的账房,这么多年来管家为了陈举人的诸多经营做出巨大贡献。也因此成了一个拥有百十亩地的小地主。
“老爷,李老爷派人来说,他们家的地只佃出一半。”
听了管家的话,陈举人心中有些迟疑。为什么佃出去一半的理由很简单,如果想把地租提升,就必须减少佃出去的土地。土地少,想租地的人多,地租当然就能提升。
不过这等事不能一家地主单独做。譬如李举人自己只佃出去一半土地,而把地租提高到七成。陈举人只收六成五的租子,就可以轻松把土地都佃出去。李长寿李举人派人送信,就是想让大伙先有个准备。之后会怎么做,得等大伙会面之后再说。
陈举人自己不太想只佃出去一半土地,以后会是什么局面不好说,至少明年收益一定会降低。
管家继续说道:“欠老爷钱的那些人家,有些是不是再放一年。等他们的地抵不了债再说?”
“就这么做。”陈举人果断答道。要收那些穷鬼的地,就不能让穷鬼们反挺过来。以前陈举人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一个穷鬼欠了钱,陈举人年轻气盛,忍不住提前动手。没想到那人的地只卖掉了九成就还清了欠银,只剩下一分地留在陈举人的地中。可是把陈举人恶心坏了。
管家也是见多识广,只是简单问了一句之后就换了下一个议题,“老爷,今年粮食价钱还是不错,要不要把粮食卖了?”
听到这话,陈举人神色难看起来,恨恨的说道:“去年就是霍崇到处卖他做的吃食,才让咱们过年后没赚到钱!今年霍崇的手下会不会还继续捣乱?”
陈举人没猜错,霍崇的一些生意的确收了摊子,但是食品加工部门依旧留在牟平县。本地红薯土豆已经不用来酿酒,却加工成饴糖类的产品。这边的负责人已经是五级的师傅,对于加工早就轻车熟路。收获一结束,师傅们就已开始准备,此时第一批产品已经结束。
大量高粱饴已经切块,端上了柜台。店面门口也谈不上人用涌动,每一个小时也得有十几人前来购买。这种糖果的口感与粘牙的普通饴糖大大不同,甜度虽然并没有更高,却可以咬碎嚼着吃。
前来购买的民众支付手段也不仅仅限于用钱购买,拿了麦子、地豆子、高粱都可以来交换。甚至拿海产品来交易的,店家也不拒绝。
随着生意开张,陈举人已经收到了消息,这可把陈举人给气坏了。他本想拖一阵子再去见李长寿,此时急急忙忙就赶去李长寿家。两人见面,陈举人立刻说道:“那海龙王平日里咋呼的欢,这时候就眼看着霍崇继续折腾么?”
李长寿倒是没有这么激动,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端了个盘子上来。看着裹着半透明可使用的纸一样东西的半透明浅黄色块状物,陈举人怒道:“李兄,你也买这个么?”
虽然陈举人气的够呛,李长寿只是微微叹口气,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吃下一块之后,他叹道:“俺听说这东西在济南府卖的极好。可俺想了许多办法都打听不出这东西的做法。陈兄,光生气没用。这东西就是便宜,咱们想搞掉霍崇的铺子,得把这个学到手。”
陈举人气哼哼的别过头,过了一阵子才说道:“李兄想如何学会?”
“俺想让海龙王绑几个人。可这海龙王推三阻四,总是不肯。”
陈举人眼珠一转,就凑近李长寿低声说了起来。李长寿最初只是点头,慢慢的已经舒展开眉头。
过了几日,霍崇这边糖果厂又来了些前来求职的新人。牟平县负责招工的人已经被撤换了三轮,新来的再不敢优先给自己谋福利,他们把厂里的工人叫出来,由他们来选认识的人。经过一番挑选,先选出了可靠的。之后才是选择身强力壮能做力气活的临时工。
等着消息的举人们很快发现,他们想安排进厂里偷师的人竟然都被刷下来的。便是没有刷下来的也承担起搬运货物的差事。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进入生产部门。
一计不成,这些人又生一计。霍崇工厂里生产部门的员工家属很快就遭到了骚扰,尤其是借过钱的,马上有人上门逼债。
可这帮举人再次失望。那些人居然把钱还上了,这帮穷鬼们是真的还上了钱。由于是要求这些人提前还钱,利息上甚至还出现了损失。
眼瞅着真没了办法。陈举人再次提议请海龙王抓人逼问。李长寿李举人虽然还是不太乐意,依旧联络了海龙王。然而双方就要谈妥之际,李长寿把陈举人请去,为难的说道:“陈兄,这海龙王靠不住。俺不想干了。”
“什么?”陈举人万万没想到李长寿居然打起了退堂鼓。
李长寿又叹口气,“陈兄,也许是这霍崇气数未尽。咱们先不用着急,等着霍崇自掘坟墓。就他这样,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咱们等着看就好。”
听到气数未尽几个字,陈举人也心生退意。到现在为止,除了直接派人对霍崇喊打喊杀之外,牟平县的士绅们已经基本用尽了手段。霍崇依旧屹立不倒。对霍崇直接动手明显不可取,倒不是说这帮士绅们是啥善男信女。不能与霍崇冲突到这个地步是因为霍崇是有官身的。绅士出了事情有地方说理,霍崇出了事情也有地方说理。双方还是同一个说理的地方。
便是牟平县家大业大的士绅,一年需要用到钱的花销也不过二三百两。霍崇这边的钱就如流水般往外出,已经算不出他到底有多少钱可用。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霍崇仿佛有用不完的钱,打起官司来明显有巨大优势。更何况士绅们这次还真的把知县给得罪了,在换知县前已经不能指望知县站到这帮士绅那边。
想到这里,陈举人叹口气,决定暂时忍气吞声。等待以后彻底搞死霍崇的机会来临。
就在陈举人决定收手的第二天下午,糖果厂里的师傅出门接货。突然窜出几人就开始拉人。员工们大惊,立刻高声呼喊起来,“来人啊!”
听到有人呼救,门口的警卫们拎起棍棒就冲出来,与那几个绑人的家伙战在一处。
第100章 海商的经营(一)
牟平县海龙王李道琼派人绑架制糖师傅的消息传到淄川县总部,总部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年轻人都给气炸了。立刻就有人前去找霍崇,要去收拾李道琼。
霍崇没有立刻回答。收拾李道琼是必须的,这点上没什么好考虑。但霍崇想收拾李道琼的目的并非是李道琼给牟平县士绅当了打手。霍崇真正看上的是李道琼拥有的走私能力。
山东吃走私这一路的人并不少,冯玉宽的实力就远胜李道琼。见到霍崇竟然跑来拜访,冯玉宽命人端上来两盘东西。霍崇正想说说关于李道琼的问题,看到这两盘东西之后就说不下去,差点笑出声来。
冯玉宽捏了一块霍崇版的高粱饴放进嘴里,却把仿造版本的推到霍崇面前。霍崇只能拿起一块来,因为缺乏琼脂的使用,这个做饴糖的高手只能竭尽全力用其他手段来弥补。
即便如此,这位的饴糖味道不错。却也只是发挥出糯米饴糖本身能够达到的效果而已。与霍崇生产的高粱饴相比,真的是有不小差距。
这位的糯米纸是真的糯米制成,入口味道相当好。没想到自己做出来的糖已经有了仿造,还是这么高水准的仿造。霍崇忍不住苦笑起来。
“霍兄弟,俺得说。俺觉得这家的手法可比你的好。不过俺也不知道为啥,俺平时还是喜欢吃你这种。”
“嗯。这家做的饴糖真不错。料用的很足。”霍崇由衷感叹道。
“霍兄弟就不生这家人的气么?他们偷着用你的样式。”冯玉宽问道。
霍崇哈哈的笑两声,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点心糖果这种玩意,就是你这么做,别人也会这么做。要是这么纠缠下去,那就没完没了。
本想把这个事情赶紧揭过去,却见冯玉宽皱起了眉头,“霍兄弟,你现在不动手的话才是没完没了。现在是一家仿造你的糖,只要他们能赚到钱,接下来就是十家百家。那时候你的糖还卖不卖了?”
霍崇没想到冯玉宽居然这么激动,再想想,就觉得能理解。冯玉宽算是霍崇在济南城最大的代理商,他当然不愿意出现竞争者。
仔细想了想,霍崇还是觉得这件事根本无所谓。就耐着性子给冯玉宽解释。果然,冯玉宽完全不理解霍崇的理念,对于‘市场是一起做大’的理由就持完全反对的观点。
听着冯玉宽完全不能接受别人在霍崇开发的道路上赚一文钱的态度,霍崇思路反倒跳回了李道琼身上,等冯玉宽激烈的表达完,霍崇问道:“冯大哥,这李道琼跟着牟平县士绅整俺,是不是觉得俺从他吃的那路上赚到了钱?”
冯玉宽上下看了霍崇几眼,不快的说道:“你不是很明白么?”
“嗯。俺原本以为李道琼会想着和俺一起做,从中赚一笔。冯大哥,如果李道琼肯帮着俺往倭国运这种高粱饴,俺不会亏待他。”
冯玉宽不高兴的答道:“霍兄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么喜欢瞎想。你这是想让李道琼听你的话,李道琼还想让你听他的呢。先别说李道琼,咱们先把这个高粱饴的事情说清楚。”
霍崇见冯玉宽这么激动,只能把话题转回到高粱饴上。按照经济学的经验总结,霍崇表示这帮人只会成为冯玉宽的助力。
高粱饴看着简单,一块饴糖,外面用糯米纸包裹。但是这么简单的小玩意里头可是有秘方的。如果学不会这种秘方,不管那帮人怎么精益求精,他们都只能赚到点小钱。大头还是霍崇与冯玉宽赚到的。
冯玉宽耐着性子听了一阵,最后还是没能听进去。他皱着眉头问道:“霍兄弟,你就说个痛快话。你要是说他们弄不下去,多久会弄不下去。”
“这个……得看粮价。”霍崇忍不住从宏观经济角度做了个解释。
但是这话说出口,霍崇都觉得未免太高看冯玉宽。冯玉宽没办法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经济。
没想到冯玉宽只是皱了皱眉头,突然就舒展开眉头,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霍兄弟,你之前说过,饴糖只要够便宜,就一定会有人吃。因为他们只吃得起这种。粮价贵的话,高粱饴价钱不变的话,只会越卖越多。”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冯玉宽。起码冯玉宽有着正常的理解能力,凡是能理解的部分,冯玉宽都能有一个正常的看法。但是冯玉宽毕竟没有接受过更全面的培训,他的认知领域里头有太多部分都是用这个清朝的看法。
就在霍崇分析着眼前冯玉宽的时候,冯玉宽已经任由思路飞窜,他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彩,“要是这样……那些人做饴糖用了这么多糯米……还是会……”
霍崇只能补充道:“他们为了和咱们争,就得继续大量用糯米。糯米价钱越高,他们想不赔钱,就得继续用糯米。因为糯米做得饴糖就是比咱们用地豆子和地瓜做出来的要好吃一点。可冯大哥,杀头生意有人做,赔钱生意没人做。他们现在越是努力的卖,赚到的吆喝,以后还是被咱们给吃下了。”
冯玉宽越听越是点头,但是最后却叹起气来,“霍兄弟,你这是把他们给算进去了。”
“什么叫算计他们!”霍崇不高兴了。这话是在指责霍崇做事阴险,霍崇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想过。
“不不不。”冯玉宽看霍崇不高兴了,连忙表示他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说完之后,冯玉宽又寻找别的用词,“俺只是说霍兄弟你太厉害。那些人跳不出你的手掌心。”
“不对!”霍崇觉得冯玉宽说的还是一码事,再次表示了反对,“冯大哥,俺不过是从最简单的算术来算。这等事,不是俺算计他们,如果俺做的和那些人一样,就轮到俺和他们一样。这不是谁算计谁,这是本来世界就这么转。咱们都是这个世界里头一个小点点,咱们得跟着世界走。”
冯玉宽愣了愣,思忖片刻,他压低声音,“霍兄弟,你那种福那么灵,是不是请神了?”
“啊?”霍崇整个人呆住了。冯玉宽的脑回路,也太神奇了吧。
“不是。霍兄弟,俺听人说,只要种了你的福,就顺风顺水。你知道为啥李道琼那么恨你,他也是怕了你。上次得罪了你之后,他本来也不在意。没想到你种福那么灵,那么多钱说来就来。遇到什么事都能按你所想。你想做啥,就能做成啥。他也怕啊。怕你做法弄他。”
霍崇听得瞠目结舌,等冯玉宽说完,霍崇只能问道:“冯大哥,你看俺是那种能做法的人么?”
冯玉宽摇摇头,“以前俺也不信。霍兄弟,你看着就是阳气很盛的人,不是那种做法的阴气人。可听你方才的话,俺觉得你也许走的时候纯阳法术吧?就是正道的秘法。”
“……啥叫正道的纯阳法术?”霍崇决定虚心求教一下。
或许是听霍崇讲了这么多,冯玉宽滔滔不绝讲起了法术的分类。霍崇听着听着,才明白了原来冯玉宽很可能是一位真正的道教信徒。
在冯玉宽的描述中,施展对付人的法术,譬如诅咒之类害人的邪法。统统属于‘阴法’。这种法术因为太过于阴损,所以损阳寿,遭报应。但是因为这种邪法难度低,所以会的人多,各种有点道行妖道和巫师们或多或少都掌握了少许这种阴法邪术。
与之相对的,纯阳法术就难的多。这种法术对于修行者本人没啥伤害,只是要求修行者有着光明的心境。而且越是帮助人,法术带来的福报就越强。
与那些懂得阴法的人相比,懂得纯阳法术的人就少得多。霍崇的法术在冯玉宽看来就是纯阳法术的一种。这种法术虽然不会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能广大跟随霍崇的人带来真正的福报。
听冯玉宽说到这里,霍崇叹道:“冯大哥,你太高看俺了。俺要是真的懂这个就好了。”
“懂不懂倒是不用怕。其实这些俺也是听人说的。”冯玉宽笑道。
霍崇早就确定冯玉宽肯定是听别人说的。要是冯玉宽自己能搞出这个来,他自己肯定要利用这种已经有点水平的认知去赚取好处。怎么还会和霍崇在一个锅里吃饭。
“霍兄弟认识长信道长么?”冯玉宽问道。
霍崇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于是摇头表示不认识。
“长信道长乃是鲁东道教里面的人物,前些日子俺去见了长信道长,他是这么说你的。”
霍崇被这消息弄到不清楚咋回事。一位有声望的道士竟然对自己做这么高的评价。不用说,这位道长必然要让霍崇付出与这个评价相对应的代价。
虽然并不反对与长信道长这等人合作,但是霍崇很担心自己没有能满足长信道长胃口的实力。
“霍兄弟,要不要去见见长信道长?”冯玉宽问。
霍崇果断答应下来。能不能满足这位道长,怎么也得见了面才能知道。
第101章 海商的经营(二)
就在霍崇表示愿意见见长信道长后,又觉得不对劲,赶紧表示,自己没办法前去崂山拜见这位道长。如果道长有兴趣相见,霍崇得明年才有时间前往崂山。
这话听的冯玉宽一个劲翻白眼,“霍兄弟,你这是看不起长信道长么!”
“不!”霍崇连忙摇头,“如果长信道长问起俺为何不去崂山拜见他,请冯兄告诉长信道长,俺现在是自顾不暇,每日里只求活命。等俺缓过劲来,自然会去拜见道长。”
“霍兄弟,你这说的……也太为难。”冯玉宽叹道。
霍崇立刻就坡下驴,将李道琼的事情再强调一遍,“李道琼已经骑到俺头上来,想绑俺的师傅。那么多举人在背后撑着李道琼,俺现在去拜见道长,你觉得合适么?”
冯玉宽听了李道琼的所作所为,也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后不解的说道:“这李道琼与举人们走得这么近,他到底想做啥?”
“当然是想跟着举人们捞好处呗。”霍崇提出了很自然的解释。没想到冯玉宽连连摇头,态度激烈的表示反对,“霍兄弟,有没有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当然有。你就能做到。”
霍崇听得有些不快,合着自己在冯玉宽眼里居然是这样的人么?
冯玉宽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还继续说道:“霍兄弟,李道琼不管做多少事,他还是个吃黑道的。白道上做的是正经买卖,得是霍兄弟这样的买卖才叫做正经买卖。”
“嗯。然后呢!”霍崇继续问。
就见冯玉宽皱着眉头轻轻摇头,“这李道琼为士绅如此做事,他到底图啥呢?”
这问题让霍崇也觉得有些新思路。李道琼到底图啥呢?上次霍崇与李道琼的交往是霍崇手持欧洲阔剑,施展剑术从李道琼的场子里杀出重围。现在再派人去见李道琼,怎么看都不适合啊!
“霍兄弟。你得派人去见见李道琼。”冯玉宽果断说道。
霍崇只能仰望着这位可以美名曰‘海商’,也可以直接称为‘走私头目’的冯玉宽,真不知道冯玉宽到底是怎么想的。
“道上自有道上的规矩,李道琼坏了规矩,咱们道上兄弟当然得问问他到底想干啥!”冯玉宽果断答道。
霍崇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参加这种道上的事情,就开始考虑谁才能承担起替代自己前往的重担。左思右想,想出两位。第一位乃是霍崇的大弟子,钱清。因为幼年丧母,少年丧家。这孩子对于战斗的理解深入骨髓。第二位是钱清的亲戚,霍崇的二弟子杨望富。
杨望富是八极门头目杨友芳的侄子,这出身让他小时候就接触过许多道上兄弟。这两年与冯玉宽的合作中,杨望富一直为霍崇效力。
正在想该派谁去整。就听冯玉宽问:“霍兄弟,你是不是不想去?”
“对。俺不想去。”
“霍兄弟,你手头功夫这么好,你去最合适。”
“冯大哥,你这说的,吃海路饭的兄弟们是去打擂台么?俺一直觉得,大伙肯吃这路饭,图的是赚钱。”
冯玉宽听了这话忍不住呵呵呵的笑。笑到让霍崇露出不快的神色,冯玉宽带着一种不知道该说是攻击性还是自信的神色说道:“霍兄弟,若是真的只图钱,谁还会吃这行。”
霍崇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与冯玉宽约定有道上朋友的会议,就会通知霍崇。霍崇就前往济南洪胜斋。这里的张老板一身长袍马挂,看着是个精明的商人,谈吐中也不包含任何武力斗争的味道。
这让霍崇感觉松了口气,这样的商谈对象才是霍崇眼中该有的模样。洪胜斋的张老板已经与霍崇合作了一阵子,他每年都要去北京三次,每次都是带山东的特产去北京,再把北京的特产带回来。最近洪胜斋的老板带去的‘山东特产’中起码有一半是霍崇的新货。
与霍崇谈了一阵,张老板问道:“霍爷,你那皮糖还有么?”
霍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盒子,打开后露出里头的红色绿色半透明糖果。张老板捏了一颗绿色糖果放送进嘴里,脸上立刻就微微皱起来。品了一阵,他有些爽的叹道:“酸的舒服。”
“当然。”霍崇自豪的答道。为了能够提出比较美味的果酸,他已经在实验中用掉了几百斤山楂。如果没有出现技术人员全部叛变的局面,霍崇能相信自己再次掌握到一种暂时不可替代的技术。
就如高粱饴的核心就是带了些高粱味道的饴糖,这个时代会制作高粱味饴糖的人多得很,不少工匠们制作的饴糖甚至比霍崇制作的更好。但是满分一百分的话,霍崇的饴糖就是味道80分,价格便宜度110分,产量120分,保存时间130分的商品。
为了达成这样的效果,一颗简单的高粱饴里面就包含了七八项超越这时代的技术。重要原材料取自从海边到山里的广大领域。关键材料都是霍崇自行生产制造。
那帮取材不过方圆几里,顶多从糯米产地获取些糯米的制造者,真没有被霍崇看在眼里。
“霍爷,怀孕的女子吃了这东西,真不会有事吧?”张老板仔细问。
霍崇先在自己嘴里丢进一粒绿色的酸味糖,这才说道:“反正咱们这些不会怀孕的老爷们吃了肯定不会有事。”
张老板愣了愣,随即被霍崇逗得放声大笑。霍崇跟着笑了几声,却没什么高兴。
这张老板话说的大失水准,谁特么会故意做些让怀孕女子吃了出事的糖果。这特么不是找死么。转念一想,霍崇却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张老板这是准备把糖果卖给什么不得了的人呢?
要是一般的百姓,只要大家都在吃,他们也会吃。即便是吃了糖果之后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把责任推到糖果上来。
可这个本来很正常的道理放到那帮有权有势的人家,就变得不正常了。那些家族为了推脱责任,可是会想方设法。
如果一个有钱人吞下一粒糖果,半分钟后立刻跑肚拉稀。责任就会被推到糖果上。就是这么没道理。
想到这里,霍崇果断答道:“咱们把这个卖给京城的小百姓不好么?非得献宝般送到大户人家,出了事,咱们担得起么?”
第102章 海商的经营(三)
霍崇没想到自己本来想着在济南城待上两三天就走,没想到洪胜斋的张老板硬是拉着他留了五天。济南城有好几名商人对霍崇的糖果很感兴趣,和这些人商讨买卖已经够费事了。张老板甚至还请霍崇多留两天,有外地商人大概会到这边,他们对于霍崇的糖果更有兴趣。
不得以,霍崇多留了两天。等操着山西口音的外地客商到了这边,霍崇有点惊了。山西商人可以通过太行八陉的道路从京城往来山西,在北京城里并不少见山西人。
可霍崇的糖果居然卖到了山西,这可就不一般了。也不知道这帮山西商人把糖果运输到山西,得卖出啥价钱才能顾住本。
和这时代的商人不同,霍崇并不喜欢故作玄虚。所以聊着聊着,霍崇就直接问了山西口音的商人是要把糖果卖去哪里。山西商人脸色立刻就不好看起来,其中年轻的还不快的问霍崇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崇就把自己关于运输成本的考量讲了出来,等对方听明白了,霍崇坦然讲述出自己的好奇。山西当地面食做的很出色,霍崇的糖果再好,价格很贵的话,在本地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销路。
听霍崇如此讲,年轻的山西客商脸色更是不愉快。倒是年长的山西客商能沉住气,他问道:“霍爷,你这是看不起俺们么?”
“不是看不起。俺胆子小,觉得诸位若是赚不到钱,俺也别想有个好。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把话说出来。俺觉得做生意还是得让大伙都能赚到钱才好。”
山西商人愣住了,过了片刻,年长的山西商人突然憋出笑容来,“霍爷真是个……实在人。还替他们着想。可是辛苦霍爷了。”
霍崇被人这么怼了,也只能干笑几声。心中对这些山西客商没了信心。
洪胜斋张老板赶紧打圆场,“霍爷也是好心……”
“张掌柜,俺只是从没见到霍爷这样说话的,一时被吓到罢了。霍爷能说出这话,没安着坏心。”山西客商安抚着张老板,说完又转向了霍崇,“霍爷,俺只是把这糖果卖去京城。正好霍爷在,俺想问问,这糖果这么酸,会不会吃坏了人。”
霍崇看了看张老板,回想起张老板的之前相同的问题。这帮人到底卖给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这么谨慎。不过霍崇自己很在乎自己的小命,果断答道:“啥东西吃多都会吃出事。一两天吃一粒,怎么都不会吃出事。就算是肠胃不好,不吃就罢了。却不知道几位老哥为啥这么问?”
山西商人对视片刻,看来他们也考虑该不该说实话,最后那位最年长的开口说道:“俺也不瞒着霍爷,宫里有人喜欢吃霍爷的酸糖。买了些。俺听有些太医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说是霍爷的这种糖性子太凉,吃多了不好。”
霍崇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从道理上,这种酸中带甜的糖果的确符合不少人的口味,不过太酸的话会增加胃酸的浓度,当然有可能引发些不舒适。既然这帮人如此讲,霍崇便答道:“若是诸位担心,不卖给宫里不就好了么。”
商人们沉默片刻,最后叹道:“宫里一定要买,俺们也不能说没有。不瞒霍爷,俺们自己走远路走的口渴,也会含着一粒霍爷的酸糖,就是能止渴生津。俺们只是怕出事。出了事,俺们也承担不起。”
霍崇早就考虑过这等可能,此时突然觉得现代生活真好。如果是现代生活,糖果各种成份含量都有规定。如果出了事情,有检测部门负责检测。然而这个时代并不存在这样的‘权威机构’,只要宫里出点事,就可以到处找借口。真的是极为难办。
一群包括霍崇在内的商人们最终也没能谈出啥结果。大家都知道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商人,若是真的有权有势,谁还来做生意啊。既然没有结果,大家只能选择继续做生意。
那些贩卖糖果到京城的商人们就与霍崇讨价还价起来,经过一番博弈,这帮人提出了采购量。便是霍崇也被总量五万斤的数量惊到了。
其实五万斤也不算多。这时代的北京城人口起码几十万,加上流动人口应该有百万左右。一个人哪怕只是买半斤,就是五十万斤。糖果又不是耐长期储存的东西,以霍崇提出的价格,北京城一年十万斤的消费量也不是很稀奇。
不过在这个时代,一年五万斤糖果,销售额也是以千两来计算的银子。霍崇等于又掌握了一个财源。这样的销售真的能有好结果么?霍崇更加不自信了。
但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不赚,霍崇果断和这帮商人达成协议。把这些事情搞定,霍崇回到淄川县总部,刚把生产任务安排下去,就有了来自牟平县的消息。那边又遇到了骚扰。有人开始搞破坏,甚至袭击霍崇的员工。
牟平县的负责人已经报官,希望能够通过先发制人,在以后的冲突中用有些先机。而本地负责人把更大力量放在调查到底是谁动手方面。而主要目标无疑是牟平县的海龙王李道琼。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杀掉李道琼的决定,但是那边的负责人的情绪也到了相当激烈的程度。请求霍崇能够派遣身手好的人员到牟平县‘解决问题’。
霍崇其实是有狠狠收拾海龙王李道琼的打算。可自己好歹是白道人物,若是出手比黑道还狠辣,被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更重要的是,霍崇自己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强力部门。
这么久以来,平台在选择人的时候非常注意,投奔霍崇的这帮年轻人并不是不良子,而是出身还不错的良家子。让这帮人去杀人,那是非得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才好。
李道琼若是被霍崇的手下抓住,一顿胖揍,逼着他发誓再也不对霍崇动手,这是必然的。但是霍崇的手下们应该不会杀人,气到吆喝着杀人是一码事,冲动杀人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霍崇现在的手下里还没有那种把杀人当做一种手段的人。
霍崇在考虑建立这样一支力量的时候,自己也有些肝颤。这种人就是猛兽,一旦培养出来,未必不会遭到反噬。
最后霍崇给牟平县那边发了消息。继续用正道手段抓住捣乱份子。以后的事情,霍崇正在解决。
发出了消息之后,霍崇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参加冯玉宽说过的‘海商会议’。那些人是真的黑道人物。至少也是有着黑道特质的人物。看看真正的黑道是什么样,或许也是一种必需吧。
第103章 海商的经营(四)
海商会议不在海边召开,冯玉宽请求在临淄县召开。霍崇就不能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最后霍崇只能找认识的最绿林的朋友杨友芳商议此事。
杨友芳听霍崇询问起各路黑道兄弟们的事情,神色就不怎么好看,直接问道:“霍爷想做人口买卖不成?”
霍崇发现这时代的人提起黑道就往人口买卖上提,索性直接问道:“杨兄弟,俺做正经买卖就能赚到养活这么多人的钱,你觉得俺会做贩卖人口的生意么?”
杨友芳已经是霍崇的合作伙伴之一,主要经营货物运输。过关口的时候当然还得打着霍崇的旗号,押运安全的事情则是由杨友芳负责。见霍崇说的爽快,杨友芳对霍崇如此认真打听黑道生意表示了不解。
霍崇将牟平县海龙王李道琼的所作所为讲给杨友芳,询问李道琼到底算是吃哪一路的。杨友芳听的时候已经皱起眉头,等霍崇说完,杨友芳已经恼怒的答道:“霍爷,绿林的人勾结白道对付道上的兄弟,这就坏了规矩。”
“规矩之所以是规矩,是因为得有人收拾不守规矩的人。李道琼这么搞,不照样活蹦乱跳么。”
“等李道琼求道上兄弟帮忙,大家可得要他好看。”杨友芳恨恨的答道。
霍崇觉得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啥叫做求道上的兄弟?李道琼做的绑票骚扰不就是黑道的行为么?
等霍崇把疑问用最直白的言语告诉给杨友芳,杨友芳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最后他索性反问起霍崇,“霍爷,你想怎么对付李道琼?”
“俺想收拾李道琼,最好是能抓住李道琼,把他送到官府收拾。只是如此干,俺觉得道上兄弟觉得俺不是光要收拾李道琼,而是要对付道上的兄弟。”
听霍崇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杨友芳皱起了眉头。又和霍崇聊了一阵,充分交换了意见之后,杨友芳才恍然大悟。就见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呵呵,霍爷,你这是要统领道上兄弟么?”
霍崇心中一震,‘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描述在脑海里蹦了出来。霍崇不得不为这句具备深刻洞悉力的话赞叹。杨友芳并不知道霍崇内心深处的念头,这并不妨碍他根据已经看到的东西做出准确的推断。
现在杨永芳看到的是霍崇想统领走私势力的野心,以后等霍崇漏出其他野心的时候,能看明白的又会有多少人。
通过为道上兄弟们提供服务,进而组织一个走私商人的平台只是霍崇期待的第一步。如果可以的话,霍崇还期待这个平台在以后更加针对满清的行动中发挥出更大力量。
不管满清自己如何瞎哔哔,推翻满清统治的正当性从来不在霍崇考虑的范畴之内。因为霍崇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满清政权有丝毫正统性。能否推翻满清只是一个力量对比,而不存在道义上的问题。
就在霍崇思绪发散之时,就听杨友芳说道:“霍爷,李道琼这么干,谁也受不了。俺觉得你就直接拉起兄弟,把李道琼的场子砸了。李道琼这么对付你,你都收拾不了他。道上的兄弟们怎么会服你?”
“俺把李道琼收拾了,道上的兄弟们就会服气?俺不这么觉得。人总是讲个礼尚往来……”
杨友芳带着一种不解和嘲笑的神色打断了霍崇的话,“道上的兄弟又不是读书人,他们才不管这些。谁对你好,你对谁好,谁对你不好,你就是收拾谁。这才是道上兄弟的规矩。”
说完,杨友芳忍不住笑出声,“呵呵,霍爷,你这样还想和道上兄弟们混,你这样子也就能在官场上混。道上兄弟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眼前这一会儿谁说了算,兄弟们就听谁的。霍爷收拾了李道琼,大伙只会觉得是李道琼招惹了他招惹不起的人。所谓霍爷用白道的手段收拾李道琼,那都是借口。”
霍崇只觉得心中敞亮。杨友芳作为八极门的首领之一,他的看法应该是代表了道上的主流态度。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的话,霍崇反倒能放心。
回去之后,霍崇派人告诉冯玉宽。如果海商们不怕来临淄县,霍崇作为在临淄县有买卖的人,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把人派出去之后,霍崇就派人按照接待远路前来买货的商人规模,安排人做接待准备。现在来买货的商人数量远超霍崇想象,平台已经成立了负责接待的部门。
就在霍崇下令后,接待部门又迎来了一波新的访客潮。并非只有京城或者济南城才会有商人前来买货。霍崇的商品总量中接近一半是被山东本地商人买走的。尤其是霍崇酿制的烧酒,因为够便宜,又够烈。已经处于供不应求的程度。
此时又是秋收之后,等购买者们交完钱,销售部门各路人马去牲口圈签上毛驴,拉着一桶桶酒送货下乡。
吴成好不容易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派到了队,领到一头叫驴。叫驴的情绪明显不是很稳定,专用的架子放到驴背上,叫驴就开始犯起了驴脾气。弄得吴成不敢再自己干,让来买酒的老乡站在桩子旁边看着驴,自己去交通处找牵驴的师傅。
这边几个人围着一个师傅,请师傅出马。这个请那个要,气的师傅大声呵斥,“你们是要弄死我?这么多人,俺可弄不过来。你们去借车啊!”
吴成来的比较晚,也不敢和老资格的同事争。只能去车辆处,这边还算好点。一拉溜小车都在。听吴成这边只买了200斤酒,发车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听着其他同事动辄五百斤起,吴成也觉得不得劲。不过这次毕竟是给自己乡里送酒,吴成果断的表示,自己需要车。也许是车还够,最后车辆处还是给了他一辆小车。
叫驴虽然不满意,啃了半根胡萝卜之后也算恢复了情绪。吴成和买酒的同乡总算是赶着小车向故乡前进。
同行的不止吴成一个,每辆车都是最少两个人。加上往那个方向的也不止一辆车,七八辆车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启动了。
这边刚走出十几里,就有了不爽。前来买酒的人里头有人要坐车上。然而车辆并非是为了拉人,而是运货。霍崇这边的人当然不愿意,双方很快就弄得有些不愉快。那边买酒的絮絮叨叨,说着车不就是让人坐的话。气呼呼向前进发。
吴成卖的酒少,大伙把行礼放到空位上。吴成看了看老乡,生怕他提出要坐车的要求。那可真的是答应不答应都不好。
幸好老乡没说这话,直到车辆各自分开,直到傍晚休息之时,老乡就非常给面子。还是自己步行。休息之时,老乡想喝一杯解解乏。吴成不敢喝酒,便用纪律来回应。
老乡根本不明白‘纪律’二字是啥意思,他啃着吴成等人提供的兔子肉,很快就沉浸在一口酒几口肉的感觉中。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一边。
吴成也不想废话,就聊起这酒卖的咋样。老乡叹道:“这酒不好喝。”
这样的评价并没有让吴成觉得奇怪。这种酒的确不如黄酒好喝。黄酒乃是五谷杂粮酿制,各种手艺的确会造成不同口味。但是整体来说,香味什么的都比烧刀子好太多。
“不好喝,会好卖么?”吴成问。
看得出,几口酒就让老乡晕乎乎的。他带着这种劲头叹道:“这个酒便宜。喝喽还能睡着。黄酒喝一斤,也就有点蒙。这个酒喝二两,就不中了。非得去睡。现在粮食这么贵,不喝这个喝啥?”
说着说着,大家都来了困劲,收拾一下就躺下睡了。
一晚上无话,天还没亮,大家就醒了。赶紧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路。到了老家,先把酒送到店里,吴成回家一趟。把工钱交给爹娘,爹娘立刻眉开眼笑。对着吴成的兄弟姐妹一个劲说吴成能干。
吴成看着哥哥们有些无奈的样子,就劝爹娘加入种福会。爹娘听了之后总算是有点动了心,然而吴成的大哥却说道:“咱们的地要是卖了,去种福也没用。”
“大哥,怎么又说要卖地?”吴成有些惊了。
也许是刚拿到吴成的工钱,老爹也表示起反对,“现在地租又涨了一成,把地卖了,咱们哪里吃得起粮。”
听到这话,和吴成同组的同事问道:“叔,恁这里的地租多少了?”
“唉!这边的地主说朝廷弄啥摊丁入亩,不收丁税了。可他们把地租涨了,原来是五成,现在涨到了六成。还有人说要涨到七成租。这种地也得饿死了!”
吴成没想到自己到霍崇那边做工不过一年,乡里就这样了。原本想着自己多挣点工钱,好歹能帮家里交税。现在吴成更紧张起来,看来自己非得多挣点钱,帮家里买地才行。不然这六成租,干一年只怕也吃不上饭了。
回到淄川县总部,吴成和同组的同事按照制度,把打听到的家里情况讲给负责询问的人。吴成觉得这只是完成了一个差事,说完就放下了。平台情报部门的人可没有放下,各路情报再次汇总,送到了上头。
有了数据就能开始分析。只要认字,又接受过培训,大概就能看出局面的变化。地租与粮价都出现上涨趋势。
还有接受过更高级培训的人员把更多消息归纳起来,甚至能理出一个脉络。县城里求做工的无地农民数量开始增加,不管是淄川县还是临淄县,又或者是牟平县,包括更远的县城以及州城府城,都有新开的粮铺。可见粮食买卖更加活跃起来。
霍崇这边以淀粉为主的食品加工销售也随着这一波变化有了发展。尤其是便宜的糖果,兔子肉,以及廉价酒,销量远超之前的预期。绝大部分购买者都是这种进城寻求做工的无地农民。
这让分析部门感觉很奇怪。部门负责人万茜把这个情况讲给霍崇之后,询问霍崇怎么看。
霍崇苦笑一下。他可是真的见过那种民工们的生活,烈酒、肉、便宜甜食。这些21世纪的打工人对这些的需求非常大。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霍崇解释道:“这些们买这些,是因为他们饿。这些东西其实比做饭更划算。”
“比自己做饭还划算?”万茜有些不明白了。不仅是万茜,情报部门的人员也不太相信。
霍崇嘿嘿一笑,“你们不信,那就比较一下。我给你们同样的钱,你们尝试着自己做饭和买吃的。实践出真知啊。”
也不给这帮年轻人空对空的机会,霍崇让情报部门当天就做出一个计划,第二天开始连续尝试五天。
把这事情安排下去,霍崇继续自己东道主的准备工作。冯玉宽已经派了人加急赶来,要求立刻准备会议。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着急是为了啥。
二弟子杨望富作为此次会议中陪同霍崇的人员,杨望富听说这么着急,微微皱眉没想了想,就有些释然了。霍崇便问道:“望富,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想?”
“先生。俺觉得这些人是想着赶紧开始,省的夜长梦多。”杨望富解释道。
霍崇觉得这个夜长梦多好像被赋予了太多含义,正在想杨望富到底指什么,杨望富自己先解释起来,“先生,这些人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怎么会和咱们外出那样正大光明呢。”
杨望富说的理直气壮,听的霍崇一阵苦笑。不管倒了这个时代有几年了,霍崇还是没办法把把搞外贸生意的看成下等人。可在自己这二徒弟眼中,这帮在满清单纯靠搞外贸谋生的家伙已经不是啥体面人。
冯玉宽没有说瞎话,霍崇和杨望富说完的第三天,一众人就到了临淄县。杨望富跟在霍崇身边,迎接了这些跑海路的兄弟。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杨望富的神色就没有之前那般轻松。
看着杨望富的反应,霍崇完全能理解。来的这帮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是四十岁左右的老年人冯玉宽,其他的都三十出头。
除了年富力强之外,这些人的举止姿态都有着很强的警惕。便是看着有些从容的,眼神也如刀一般锐利。
杨望富也算是习武出身,目光已经谈不上多柔和。然而与这帮人一比,还是有种小狗面对饿狼的意思。本能的感受到不安并非是杨望富没用,而是对面这些人与杨望富平日里接触到的人的确大大不同。
众人会面所在距离县城有段距离,宅子外面站着各路海商带来的手下。霍崇告诉大伙,每人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去。也没人反对。
宅子外头是有些凶恶的各路随从。宅子内是相当凶恶的头目,冯玉宽最年长,坐在首位上。此时的他也露出了很少在霍崇面前展现出的模样,带着一种狠劲,冯玉宽说道:“诸位兄弟,今日咱们在霍兄弟这里碰面,大伙有什么要商议的,就直说。”
随着这个爽快的开头,海商们脸上的戾气明显有所提升。
第104章 海商的经营(五)
没想到这帮海商不少都如此爱抽烟,与会的八人里面,至少六个手里拿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抽着。霍崇也不是完全不抽烟,可这时代的烟又呛又辣,和现代卷烟的味道相差太多。熏得霍崇非常不舒服。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海商们一开口就是切口暗语,只流传在海商中的各种专用名词让霍崇很快就明白这帮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自己人。
如此局面下,霍崇只能暂时忍了。既然自己还不能把这帮货们如何,不忍还能咋样呢。
这帮人旁若无人的说了好一阵,冯玉宽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开口说道:“诸位兄弟,你们这么说话,是看不起霍爷么?”
用切口说话的海商们同时停下交谈,都看向冯玉宽。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吧嗒吧嗒抽烟,还有磕掉烟灰的啪啪声。
霍崇趁势开口说道:“今日诸位来俺这里,俺就想问问几位。朝廷又禁海了,不知诸位是想继续做买卖,还是想等着朝廷开海禁。”
听到这话,一位叫刘天祥的海商冷笑着问道:“霍爷,你要是有船可以跑海路,俺就跟着霍爷一起干。”
霍崇心中大大失望,看来海商们和自己之前想的不同。他们并没有突破满清海上贸易壁垒的打算和实力,完全受制于满清的海上政策。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说了。毕竟这帮人才有船跑海路,霍崇空口白牙的,什么都弄不出来。
站起身,霍崇说道:“既然大伙说的开心,俺就去看看别的事。”
说完,霍崇站起身就走。把一群海上丢在屋里。他们能晾着霍崇,霍崇也有办法晾着他们。走出屋子,闻到新鲜的空气,霍崇觉得心情很不错。自己要做的事情多了,哪里有空陪着这帮自以为是的大爷们。
作为一个平台,事情的确很多。这处偏远的宅子之所以原理县城,就是因为霍崇在这边除了买地之外,还与本地农民一起搞了饲料种植地区。
只要读过欧洲农业发展,尤其是读过英国的农业发展,就能知道欧洲近代农业全面超过中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欧洲上层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有一部分上层开始把土地当做一种生产资料来经营。
农业与牧业进行了混合生产。农产品中不全是提供给人吃,相当一部分是用来进行畜牧饲养。英国面积不过二十几万平方公里,土地也并非是一马平川,照样让农业得到了快速发展。其畜牧产品提供了畜力、肉类、奶制品。
在满清时代待了几年,霍崇深刻感受到了满清农业的问题。这问题绝非中国人民不勤劳,也不是中国土地不肥沃。满清农业问题就在于农村本身的经营模式落后了。餐桌上食物中肉类和蛋白质部分逐渐被碳水化合物全面取代,其结果就是中国人口平均身高在满清时代跳水般的下落。
虽然霍崇对那帮海商们的轻视非常不高兴,不过霍崇把注意力全部放到眼前的工作上,很快就忘记了海商们的态度。心中的恼火也随着调整身体而消散的无影无踪。
现在霍崇已经不用‘种福’的名义,除了官府对此发了话之外,霍崇也已经不需要种福的说法。农民朋友啃上兔子腿,吃上刚出来的奶酪之后,已经知道该和什么人亲近。
这边的农民朋友正在参加平台里农业推广,霍崇本想去看看会议。又觉得自己去了只会喧宾夺主。毕竟要给年轻人足够的空间。
于是霍崇就骑上一头健驴,带着杨望富沿着空荡荡的农田走。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农田里还有些绿色。那是种植了紫花苜蓿的田地。也是霍崇一直最推广的部分。
在这些拥有合作者的土地上,霍崇尽量在自己的土地种植经济作物和牧草作物。除了这些多年生植物之外,霍崇还看到了好几片种植大白菜的土地。这也是霍崇强行要求规划的。
冬天的时候若是没有大白菜等蔬菜吃,日子是真的没办法过了。冬天炖肉炖骨头的汤里放上些白菜豆腐之类的食材,也会更加美味。
正在想,就听二弟子杨望富问道:“先生,你不生气么?”
“生气?生谁的气?”霍崇很是不解。
“那帮海商们竟然这么对咱们,你不生气么?”杨望富试探着问道。
霍崇想了想,才想起来原来还有一群海商在开会。看杨望富一副受到伤害的模样,霍崇打趣的问道:“你不是看不起海商么,为啥要为那些你看不起的人生气?”
“这个……”杨望富愣了愣。霍崇的话好像有道理,但是杨望富明显没办法理解霍崇的想法。停了片刻,杨望富问道:“先生,我看你生气,也有些生气。可先生现在竟然不生气了。我却还是生气。”
“我讲过和尚过河的故事。老和尚背了小姑娘过河,过河之后就放下了。小和尚却一直记得。”
“嗯。先生说过这个故事。”杨望富连忙答道。
“如果老和尚背的是个老头子过河呢?小和尚还会一直记得么?”
杨望富好像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没有能想明白的样子。霍崇不想卖关子,直接提出了进一步的问题,“小和尚在意的是小姑娘,还是在意老和尚背人过河的事情?”
“老和尚背的是小姑娘。”杨望富提醒道。
“这个故事是个寓言。在我的认知里面,不管过不了河的人是什么人,小姑娘、老姑娘、大妈、大婶、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男娃,女娃。老和尚只要见到过不了河的都会背他们过河。这就是老和尚的想法。”
杨望富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却问道:“先生,这和你不生气有什么关系?”
“我的目的是看看能否与海商合作。这种事情有两个结果,能合作,不能合作。既然他们现在不愿意合作,我又何必生气。”
“可他们是故意的。我知道不该生气,可还是生气了!”杨望富不快又遗憾的答道。
霍崇很满意杨望富的回答。这娃已经通过学习,听说过了不要贸然发怒的道理。而且他也接受了这个道理。在这样的时代里,懂得自制的人比例并不多。
譬如海商,他们明显不懂得。或者他们懂得了,却选择了不去自制。
第105章 海商的经营(六)
快到中午时分,午饭已经做好。霍崇回到会议厅,就见窗户已经被打开。看来屋里这帮抽旱烟的都受不了浓郁的二手烟气。
走进会议厅,果然闻到辛辣呛人的气味。比这气味更呛辣的则是刘天祥直接来的质问,“霍爷这是看不起俺们吧,把俺们丢在这里喝风么?”
霍崇懒得和这帮人做言语上的冲突,“这世道谁还是看不起别人?俺已经备了酒饭,大家若是不嫌弃,就去吃饭。”
立刻有其他海商不快的说道:“霍爷,你这不管不顾的,是不是觉得俺们得罪了你?”
“这位兄弟的话就说的不明不白。俺不懂海上切口,大伙只用切口说话,俺是真听不懂。既然也没人教俺,俺就给大伙做点能做的。到了俺这里,大伙就是客。俺做不了别的,好歹也能给大伙准备饭菜。”
说完,霍崇等着这帮满脸桀骜不驯的家伙做出反应。此时霍崇已经有了撕破脸的觉悟。看了看冯玉宽,霍崇其实想多说几句,虽然看在冯玉宽面子上对这帮货们以礼相待。这帮家伙们若是还特么给脸不要脸,没理由继续惯着他们。
没等霍崇开腔,冯玉宽开口说道:“霍爷人仗义,让咱们兄弟们先说个痛快。该说了都说了,再说也说不出啥来。霍爷,你的厨子好,开席吧。他们吃不吃,俺管不了。俺饿了,俺是要吃。”
霍崇扫视了一圈其他人,就见这帮人脸上还是各种桀骜不驯,却没人公开表示反对。既然海商们还没到给脸不要脸的地步,霍崇也不想立刻撕破脸,转身对杨望富命道:“开席。”
杨望富黑着脸出门去了。没多久,两张旋转桌先被抬进来。接着是每人一个洗手盆子。冯玉宽年纪最大,霍崇请他洗手之后坐了上位,又请海商们坐下。再命杨望富安排海商们的随身手下坐在另外一桌。霍崇自己才在主位上坐下。
菜色一道道送上桌,热腾腾香喷喷。众人应该是肚子饿了,霍崇开口说道:“冯大哥,你在这里最年长,你先来第一筷子。”
冯玉宽客气一下,先夹了一筷子。大概是山东人的缘故,虽然这帮海商看着桀骜不驯,至少饭桌上还挺懂规矩。随着转盘转动,冯玉宽又在第二盘菜里夹了一筷子。转到第一盘菜的海商才动了筷子。
这么一个个转下来,霍崇总是最后一个吃。大伙不用起身,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也都吃上了。等第一轮过去,不等霍崇说话,冯玉宽说道:“霍兄弟,你这桌子做成这样,是让大伙随意吃的吧。”
“当然如此。礼数都到了,大伙随意。”霍崇满意的答道。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轮起筷子开动。也不知道是这工具好用,又或者是山东兄弟对于规矩的坚守有点深入骨髓。
海商们已经能够很自然的转动转盘,只夹自己面前的那道菜。就在霍崇感叹即便是形式主义到有些刻板,只要有一个方便好用的工具,反倒能省下不少麻烦。田老四开口了,“霍爷,看着你做事也怪守规矩。咋到了俺们兄弟头上,你就不对劲了?”
霍崇果断的以对等礼貌进行了回复,“瞎jb扯淡。俺咋不对劲了?”
田老四立刻数落起霍崇的罪行,“俺们都做不下去了,你咋还要到俺们这里抢生意?”
“你到底是啥意思?俺连船都没有,咋抢你生意!”
这样毫无切口又简单明快的问答间,田老四就开始数落霍崇。听了一阵,霍崇直接被逗乐了。他摆手让田老四先停下,“让俺笑一会儿你再说!要是你接住讲,俺听不住了。”
“你这是笑话俺?!”田老四怒了。其他海商也怒了。只有冯玉宽龇牙咧嘴的苦笑,毕竟是与霍崇一起合作了有些时间,冯玉宽对霍崇的理解远胜这帮海商的猜测。
“俺是觉得大伙有船能出海,想住让你们带上俺的货去海外卖。现在瞅,你们想岔了。俺不想造船出海,也不想抢你们呖船。俺就是问问你们能不能带俺的货。要是这就算抢你们生意,那俺可不认!”
听霍崇这么讲,一众海商要么还是一脸桀骜不驯,不以为然的表情。要么是狐疑。霍崇忍不住看了看冯玉宽,本以为冯玉宽会把霍崇的想法解释给这帮海商听。然而从海商们的表情来看,冯玉宽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正想着冯玉宽的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做了。就听田老四开口说道:“要是霍爷想让俺们带货,那就得让俺们占你点光。听说霍爷的买卖做的可不孬,咋样,让兄弟们也跟着霍爷混混?”
冯玉宽脸色终于有些严肃起来。看的出,田老四这语焉不详的内容已经让他感到不快。霍崇并不知道冯玉宽到底是怎么弄得,不过现在看起来,冯玉宽并不想让这帮海商介入代理霍崇生意的事情。
霍崇也信不过这帮人。就叫过正在寻思听到那些话啥意思的杨望富,让他去取平台投资合作规范。
杨望富不解的看着霍崇,最后还是奉命而去。霍崇则继续听这海商们各种瞎哔哔。等他们哔哔累了,暂时霍崇才问道:“俺一直以为兄弟们是靠海运直接把货物运到朝鲜和倭国去卖。怎么听兄弟们的意思,这生意不能做了?”
“霍爷,呵呵,你从谁那边听说的?”刘天祥冷笑着问。
“俺自己做生意,觉得生意不都是这么做么?”装着很傻很天正,霍崇其实确定自己高看这帮海商了。他们并没有实力完成这样的商业渠道,这帮货甚至有可能连商业渠道都没有。
很随意的看过海商们的表情,霍崇专门看了看冯玉宽。就见冯玉宽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这份闪避其实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冯玉宽自己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现在掌握的线路。
而海商们继续瞎哔哔。霍崇很快听出来些端倪,原来这帮货们的海上生意只是搭上了某条线,而不是建立了一个渠道。就如冯玉宽就搭上了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通过他的船把一些货卖出去。顶多算是个二道贩子,甚至是三道贩子。
感受到海商无奈的霍崇很是无奈。这特么连海商都堕落了啊。不过是几十年前,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当年在倭国可是某种程度的坐地虎,在倭国甚至有人以海贼大名称呼这位豪杰。即便是德川幕府也没办法消灭郑芝龙在倭国的势力。自己还傻乎乎的认为这帮山东海商即便没有当年郑芝龙的势力,好歹也能直接把货物销售到倭国。现在看,完全是霍崇自己一厢情愿了。
正在感叹,杨望富已经拿了章程过来。霍崇就把章程递给海商们。海商们倒是装模作样的接过看了一阵,然而他们的神色出卖了他们。满脸的不解,以及不解引发的烦躁,证明这帮货们没有阅读现代合同的能力。
刘天祥索性说道:“霍爷,你到底想咋样,你直说。”
“俺想很得劲的挣钱,分钱。写这么多,就是不想等到大家伙不高兴的时候再讲啥。咱们把话说头里,这里头谁不想多挣的,给我站出来。”
呵呵、嘿嘿、哈哈。海商们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钱难挣,屎难吃。一门生意今年挣钱,明年搞不好就要赔钱。你们想跟着俺这边挣钱,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出钱咧,最后分红。出力的,按照俺定的规矩出力,每个月给工钱。到底啥规矩,这里面写咧清清楚楚。俺知道这么干活不得劲,可到时候咱们就按照规矩走。出喽事,你们别给我闹。谁该担多少,按规矩走。”
被霍崇这么讲,海商们一个个勉为其难的再次拿起文本。但是看了片刻之后又看不下去了,最后田老四实在受不了文字的折磨。把文本往桌上一拍,“霍爷,你就直说吧。俺出多少钱,你给分多少。”
“俺又不放贷,俺咋知道能分多少。这里头有个最低的保底分红,一年是一百文钱给五文。给铜钱的还铜钱,给银子的还银子。”
田老四炸毛了,“才这点?不中!”
“不中不就不中。那种撒了手啥也不管的,就这么多。”虽然看着是讨价还价,霍崇其实还是在推荐自己的融资方案。
只是这帮海商们各个咋咋呼呼,好像想强压霍崇般。气的杨望富脸色越来越难看。
霍崇觉得眼前的局面到了杨望富忍耐的极限,如果这娃没搞明白霍崇到底在图啥,他只怕就被这人类自然反应给激发出了他的自然反应。霍崇停下与海商们的争吵,让杨望富把外头的孙八哥叫进来。
论武艺,作为护卫的孙八哥在杨望富之上。霍崇换进来孙八哥,一来是让杨望富别爆发,二来是担心这帮海商若是说出霍崇不得不猛怼的sb话,孙八哥就能帮上忙。
孙八哥刚站到霍崇背后,就听刘天祥大声说道:“俺听说霍爷很有钱。没想到霍爷你和那帮有钱人一样,越有钱,心越黑。俺走了!”
霍崇看着刘天祥真的起身,带着亲随离开。叫上外头已经吃完饭的手下,刘天祥真的走了。
至少这货还算真性情。霍崇对刘天祥的评价并不低。转头看向没有走的这帮,霍崇问道:“大家伙还有啥要问咧没有?”如果这帮人不能爽快的选择合作,霍崇要撵人了。
一群完全靠私运货物赚钱的家伙,即便谈不上毫无价值,也没有霍崇继续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的价值。
看着这帮眼中有着贪婪的货们迟疑不定。霍崇想起上学时候语文老师讲的那首诗。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老师讲,写这首诗的那个满清的狗奴才官员感叹,那时代已经到了大盗都没有,只剩下小毛贼。国家真的没人了。所以‘不拘一格降人才’。
霍崇当时觉得有点夸张。干好事干不了,干坏事也干不了么?眼看这帮山东跑海的一点都没有几十年上百年前那帮前辈的实力,霍崇觉得这感叹应该是真的。因为霍崇是真的期待有纵横东亚的大海贼,如果存在这样的人物,霍崇的生意就会好做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