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次赈灾(五)
眼瞅就进入了阴历十月,距离由长信道长主持,霍崇与天理教兑字门刘门主相见过去了一个月。霍崇看完了地方各县分部送来的文件,根据整体情况综合做了些具体工作调整。在通报的最后格外强调,‘既然有心赈灾,我等决不可提此事。做就是要做,无需显摆。若是显摆,那就是有心为之。有心为之,为善不赏。因为那就是算计了。’
虽然写的时候还有些羞愧,霍崇却还是把这段给强调了。毕竟霍崇发现现在民众对于种福平台的好感度明显上升。这种好感并非来自未来的救灾,而是源于种福平台不趁着大伙贱卖家里物件的时候占便宜,也没有袖手旁观的不管不顾。
只要大伙觉得遇到困难,还努力通过各种渠道到种福平台这边寻求机会,就可以通过劳动获得报酬。平台没有说原因,只是告诉众人,到明年秋收之前,前来的短工可以自选劳动报酬的类型。铜钱、粮食、油料、食物,这几项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秋收,价格都不会发生变化。
亲自到了一些地方与那些寻求帮助的人接触,霍崇才发现为人民办实事是对的。那些百姓们的反应是发自内心。只要真弄明白了短工内容,大多数民众都是支持乃至感谢。
所以回到总部,霍崇立刻就写了这样的批示。看来主要做事就好,至于为了落好处而去做,真是落了下成。
刚把文件发出去,这边就有人禀报,“知县派人来请先生。”
霍崇只好前去知县那边,心中期待可别是知县搞摊派。即便知县搞摊派,霍崇也宁肯自己领几个地方,亲自组织建立粥棚等赈灾场所。若是把东西交给知县,天知道能有多大点用来赈济灾民。
见到知县,霍崇就听知县叹道:“皇上归天了。”
康熙死了?霍崇心中一惊。原本看着就要春节,霍崇都做好了进入康斯六十二年的思想准备。此时康熙总算没有出现特别离谱的变化,霍崇先惊讶,又觉得安心,却赶紧问道:“新皇上是哪位?”
知县脸上露出些不太好形容的神色,语气有些古怪的答道:“雍亲王继位。”
霍崇本想叹口气,却紧紧闭上嘴。对面知县的神色也太古怪,古怪到霍崇无法不注意到这厮。稍稍一想,霍崇也就想明白了知县是啥意思。不管霍崇怎么想,这些官员可都认为霍崇是十四爷的人。也因为十四爷被认为很有可能当皇帝,所以这帮人都高看霍崇一眼。
现在是四爷当了皇帝,十四爷的地位虽然依旧尊贵。可现在的尊贵和之前那种有可能当上皇帝的尊贵是天壤之别。
霍崇实在不想说什么,就问知县,作为霍崇这样的预备官员,在这段时间里头有什么忌讳,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知县应该没想到霍崇竟然问这个,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最后还是把师爷请来给两人讲述一下,师爷也说得很是含糊。毕竟满清第二任皇帝就是康熙,而距离上一次皇帝驾崩已经过去了61年。其实大伙都不知道治丧到底怎么办才好。
因为问出了这么一个好问题,霍崇也避免了麻烦。不管知县之前是什么心思,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该如何得体应对此事上。也不再提霍崇的事情。最后虽然没讨论出什么让大家都觉得不错的方案,至少大家都明白自己不清楚怎么才算是真正得体。得出个‘谨慎’的决定之后就散了。
回到总部,霍崇马上让总部将康斯驾崩的消息传递到各地,要求分部‘谨慎’。所有与欢庆有关的事情统统不要做,免得惹来麻烦。
霍崇自己也躲在总部不出去。自己这身份实在是尴尬,而且霍崇通过电视剧也稍微知道些老十四的下场。
电视剧里什么乔引娣的传奇故事就算了,霍崇印象中这个老十四在康熙死后直接就被雍正从西部前线给召回京城,雍正命令老十四给康熙守灵。好像是老十四和雍正的亲娘死后,就基本给圈禁起来。之后好像到了乾隆登基之后才给放出来。
如果那帮官员们真的认为霍崇的靠山是老十四,要不了多久霍崇的靠山可就要倒了。之后也不知道那帮狗官们会怎么做呢。人情冷暖在官场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想到这里,霍崇心情大坏,真有点坐立难安。最后霍崇索性命人整了几个菜,端进自己的小屋,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刚喝到有点晕乎乎,门声响动,钱清进来了。霍崇放下酒杯,不快的说道:“啥事?”
钱清左看右看,从容答道:“没啥事。陪先生喝个酒行么?”
霍崇叹道:“唉……,这种时候若是被外人知道我喝酒,只怕就有人编排我不敬。”
“我又不是外人。”钱清边说边坐到霍崇对面,给霍崇倒上,也给她自己倒了一杯。
看着已经颇有大度之气的的徒弟,霍崇又叹了口气,也不再拒绝。毕竟有个人陪着,感觉就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师徒两人喝了一杯,钱清倒酒的时候问道:“先生为何如此不安?”
霍崇索性把自己对雍正的印象还有对自己要面对的局面讲给钱清听。钱清听得秀眉微蹙,陷入了思考之中。就在霍崇又独自喝了一杯之后,钱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吃了一大口炒鸡蛋,钱清才问道:“先生难道是担心那个雍正要对付先生?”
“我迟早会被他收拾。收拾的理由只是看那会儿雍正想起啥理由。”
“那先生是准备……”
“不不不。”霍崇连忙表示反对。钱清的嘴很严,这好几年来,霍崇的手下竟然没人知道钱清的具体来历。当然了,这也证明杨友芳嘴同样严实。杨望富也有着最严的优点。
所以霍崇就给现在唯一可能跟着自己造反的大徒弟解释道:“钱清,我这段日子救灾反倒有了些心得。那就是说实话,做实事。”
钱清继续给两人添酒,然后才问道:“先生,这怎么讲?”
“咱们两人会那么选,只是咱们知道那些人是不会放过咱们的。那些人对咱们作恶,咱们只怕是做不到逆来顺受。可若有人从一开始就有那种心思,咱们只怕还招惹不起呢。”
听到这话,钱清扑哧笑了,“先生说的话真的是越来越耐听。”
霍崇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徒弟的赞扬,只能继续说道:“若是有人肯跟着咱们走,大概也得有我方才说的那种心思。就是不肯逆来顺受,然后失去一切。大伙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至于那个理由,不过是个由头。若是能过的自在,谁肯干那个去。”
钱清心有戚戚焉的再次点头,“先生,俺当年已经一无所有,命都要丢了。先生救了俺,这些年还让俺过的有人样。若是再有人让俺一无所有,不管那人是谁,俺都要和他们拼了!若是先生肯带着俺,俺一定跟随先生。”
带着酒劲,霍崇只觉得心中反倒没有之前的那种决绝,“钱清,你也别想那么多。若是可以,俺真的不想让你受罪。好了,就这样,不喝了。你回去休息吧。”
第122章 第一次赈灾(六)
康熙死后,九龙夺嫡的戏码进入了最后阶段。霍崇虽然根本不想掺乎到这鸡飞狗跳的破事里,但是关乎自己的性命,霍崇也只能派人前去京城继续打探。
朝廷内部各种折腾,赈灾的事情自然没人在意。转眼就到了春节,年关之前霍崇这边遇到了大量种福平台成员之外的农民提供的申请。这些申请绝大部分都是向种福平台借钱,更直白的说,就是借新债还旧债。那些人想从种福平台借到钱,去偿还他们向其他地主士绅借的债。
霍崇觉得此事需要分析一下,然而心思不在这件事上,霍崇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大部分好像是霍崇有点印象的,譬如老十四又去给康熙守灵了。八王爷被雍正封了和硕廉亲王,命办理工部事务,兼理藩院尚书。
在后世传说中,雍正有许多罪状。其中最著名的三条分别是‘弑父’‘逼死母亲’‘篡改遗诏’。
弑父指雍正勾结舅舅九门提督隆科多,趁着康熙突然病倒,直接一碗药弄死了康熙。
篡改遗诏则是著名的把‘传位十四子’改成‘传位于四子’。
这些事情吧,霍崇其实不信。然而‘逼死母亲’这件事在霍崇看来,雍正不是没有责任的。
历史书上讲,老太太也不是明白人。康斯死后,雍正和群臣按照规矩要尊老太太当太后,结果老太太当众给雍正下不了台,对着群臣说‘我儿子当皇帝,并非我所愿’。
哪怕是霍崇这样的外人,也觉得这件事做的太过了。然而能做出这样事情的老太太见到自己的大儿子雍正接着就对老太太心爱的小儿子,也就是雍正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老十四下手。
雍正登基后把老十四叫回京城,随即发配去给康熙守皇陵。老太太更是无法接受,没多久就死了。
这件事上老太太固然有很大责任,但是雍正无论如何都只是想让老太太顺从他的决定,而没有从老太太的角度考虑,并且想办法化解这个矛盾。
两人针尖对麦芒,老太太的死,雍正不能说和白莲花一样毫无责任。
可京城里的消息中并没有老太太死掉的内容。想来雍正也不可能找个和老太太长相一样的人冒充太后,也不可能封锁消息装作老太太没死。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老太太没有死。
霍崇虽然不觉得世界要围绕自己转动,不过还是忍不住考虑这样的事情代表了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的出现还是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么?
如果存在蝴蝶效应,那么自己引发的效应又将变成什么样的风暴返回到自己身上呢?
就在霍崇心中惶恐不安之时,京城里雍正已经整理衣服前往太后宫里拜见。老娘请雍正吃饭,雍正惊讶的同时又不能不提起一百个小心。
年妃曾经说过,雍正和太后性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虽然雍正对年妃那是无比宠爱,听了之后也差点想骂人。也许别的儿子听人说自己的性子和母亲一样,大概会觉得很正常,甚至认为这是一种称赞。可雍正实在是没办法欣赏这样的‘夸赞’。
与将雍正养大的皇后佟佳氏相比,雍正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母亲打交道,甚至是死了想和亲生母亲打交道的心思。
自己的亲娘见到弟弟老十四的时候,那真的是怎么都能说话。然而面对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沟通。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屏障立在面前,无论如何都突破不得。
雍正现在每天几乎是四更天到天后宫里问安,说白就是在太后没起床之前去点个卯然后溜之大吉。为的就是不亲自面对亲娘。便是如此,太后下旨要雍正一起去吃饭,雍正还是得去。
饭菜挺丰盛。即便是所谓丧期,雍正也不敢太后受一丁点的罪。尤其是雍正知道自己不想见太后,所以更不想被人找出一丁点的瑕疵来。若是有下头的大臣敢说这不符合礼仪,雍正是决定要狠狠处置。然而没人对此说任何话。
完全对桌上饭菜视而不见,雍正低着头,摆出恭谨的姿势,这样就可以不用和母亲目光对视了。
“老四,放过你弟弟。”太后的声音中都是疲惫。
雍正心中不快,低头答道:“回禀太后,十四弟在父皇灵柩前咆哮,全然不尊礼数。若是他想……”
“老四,娘亲求你了。”
太后声音中还是充满了疲惫,雍正却说不下去。本想指责老十四的话瞬间都被忘记,此时的雍正心中全是困惑。以雍正的阅历,此时母亲就是该低头求自己。正常的人都该如此。然而自己的这个娘,这位永和宫主却是不同的。
很自然的抬起头,雍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见这位已经六十四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神色悲戚。看的雍正心中隐隐恼怒。这悲戚绝不是针对雍正,也不是针对兄弟相互争夺。这是因为十四弟,只是因为十四弟。
雍正连忙低下头。他知道从道理上讲,自己是不能对母亲生气的。但是雍正很清楚,自己是真的在生气。
“儿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耳边传来太后疲惫的询问。
雍正愕然,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鼻子一酸,雍正眼圈红了。这么多年,雍正第一次听到母亲叫自己儿子。
然而接下来,雍正就听太后说道:“皇上,饶了你弟弟。”
雍正再次抬起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从母亲嘴里听到一句自己能理解的话。片刻间,雍正胸中千百委屈涌上心头,这些委屈让雍正有些痛不欲生,满是大哭的冲动。
老十四在父亲灵柩前对自己咆哮,不肯向自己这新君叩拜,种种大逆不道的行径都让雍正想对母亲说出,甚至期待母亲指责老十四的不是。
不过雍正不敢说。他生怕自己说出来之后,母亲又站到弟弟老十四那边。如果那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皇上,你是十四的亲哥哥。他是你亲弟弟,饶过他。”太后疲惫的声音中出现了哽咽。
雍正实在忍不住,终于问道:“太后想如何?”
“你是皇帝,你能做主。”太后声音完全哽咽起来。
雍正觉得这世界好像恢复了正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是这个世界居然正常了。这感觉是如此奇妙,让他感觉不安。鼓起勇气,雍正给了母亲一个回答,“朕知道了。”
第123章 第一次赈灾(七)
过完春节,旱灾引发的山东部分地区终于出现了粮食吃尽的局面。霍崇再没沉浸在不安里的时间,各个分部的处理报告让霍崇感受到很大不满以及危机感。如果任由这票小子和姑娘们干下去,赈灾即将要脱离赈灾本身啦。
钱清参加了几个地方的内部会,觉得霍崇先生简直是莫名其妙。趁着没人打扰霍崇之时,跑去找霍崇谈心。果然,她被霍崇带着到了牟平县办事处的花园里。这里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这地方会被人看到。
“先生,不该是天下大乱之时才好造反么?”
“你觉得现在是个太平盛世么?”
听霍崇这么问,钱清一时也回答不上来。这时代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大把大把,百姓日子过的苦哈哈。然而和历史书中盗匪四起烽火遍地的乱世描述相比,完全谈不上乱世。
钱清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不如霍崇,有些郁闷的嘟囔道:“先生赈灾,就是在帮满清。”
果然,就见霍崇呵呵一笑,“读书人总是借用文字这个工具扩大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你吃过苦头,应该知道不是那样的。如果我要是帮满清,你早就被抓回去了送官了。”
“那是……”
“如果我是少见有自己想法的人。那你舅舅呢?你娘家的亲戚呢?他们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么?从文字上讲,他们也是满清的人。可你为什么能这么安然蹦跶到现在?”
“……先生要教我什么?”
“满清绝非以中国自居的政权,满清更不是以人民利益为己任的政权。所以满清政权本身就那么一点点人。旗人集团,官员及其家属,还有其他一些奥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是满清。赈灾面对的是这些人么?明显不是!”
钱清想了一阵,觉得若有所悟,只是这视角的确超出她平日的感受。完全没有其他从霍崇这里学到的东西那么直入内心。最后钱清只能把话题收缩,“先生,这些人会觉得是先生是满清的官,得了先生的好处,就是得了满清的好处吧。”
“不不不。这些人根本没有考虑过满清。满清对他们来说其实不存在。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构架,自然不可能从整个天下的角度来构建出一个满清的概念。这是你以己度人。”
……
这次谈话结束之后,钱清感觉很痛苦。这种痛苦自从跟了霍崇之后就经常出现,每次从霍崇这里接受到一个全新的概念之后,钱清就尝试把这个概念融汇到自己的世界观里。从而构建出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然后痛苦就来了,钱清虽然并不决绝作为霍崇的弟子而学习霍崇的认知,不过这感觉实在是不好。
钱清索性把这些先抛在脑后,专心于当前的救灾上。此时钱清已经不因为通过救灾而学到的东西而痛苦。在实践下,钱清觉得霍崇对救灾的讲述实在是精妙。
所谓赈灾就是让大家从无法控制的异常状态中尽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生产过程中。而这个生产过程并非种地那一刻,从备种、整理土地、准备农具、寻求水源开始,生产过程就已经开始了。
真正的农忙完全建立在之前的基础之上。若是没有这些准备,农忙也是比葫芦画瓢的瞎忙。
最初钱清也不理解,等她在实践中忙活了好几年,突然就恍然大悟了。不仅试图认识救灾带来的痛苦全部消失,连尝试学习啥叫做农业生产带来的痛苦也消失殆尽。
再想起组织农业生产与组织救灾,钱清内心不急不慌。除了看到兄弟姐妹们瞎搞时候的无奈与不快,还有些暗爽。
譬如,在这牟平县。钱清已经和情报部门分析了不同地方赈灾的不同方法。指望农村的百姓跑县城来做工是最没效率的。且不说吃饭来回跑很可能会出事,便是不出事,吃下去的饭释放的能量也比消耗在往返路途上的能量要少。
所以,针对农村,要以施粥为主。
相对的,在县城也得施粥。却可以更多辅以以工代赈的手段。因为在县城没饭吃的就是在县城通过给人做工来赚钱的无地农民。他们也是人,也是要面子的。干活赚钱可比单纯领粥要体面些。
自己明白了这些,钱清也不声张。学习班已经办了,自己说那么多只会让人烦。而且钱清也发现,自己说得越少,其他师弟师妹与平台人员反倒更怕自己一些。
这边的会议是霍崇主持,钱清就前去施粥的地方巡视。就见已经有人前来,低着头,到了施粥的所在才拿出碗。施粥的人给碗里倒上一碗稠糊糊,再给点饴糖制作的食品。领粥的就低头而去。
也有些人吃了粥,就到了粥棚附近给提供做工机会的招工点寻求点短工干干。两边的队伍不算长。也没人捣乱,钱清看了之后转身就走。她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时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下雨了,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到了临淄县的钱清觉得安心许多。即便种福平台经营的很是给力,但是连续两年的灾情也超出了种福平台的实力之外。
正为今年也许不闹旱灾高兴,钱清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事情要办。这边的一批货要发出去。虽然雍正登基之后把弟弟老十四扔去给康熙守灵,霍崇这边再没有来自大将军王的琉璃火订单。然而主持西北战局的年羹尧却下了一批新订单,还要的很急。若是路途上受阻,只怕会耽误一下。
赶紧换了衣服,穿上了更高的涂胶靴子出门去,果然见到运输部门那边趁着雨天给自己放假了。钱清阴沉着脸,也没有责怪这些人。只是自己穿上涂胶雨披,招呼运输部门的家伙们一起装货。
运输部门的家伙们低着头,乖乖干活。等货物运到淄川码头,雨停了。船工赶紧装货,眼瞅着这一批货是能发出去了。
这边干完,钱清回办事处的时候经过施粥点。这边的人已经不多,寻求短工的人都开始干活。家里有地,熬到现在的农户们也开始与种福平台商议借粮事宜,努力熬到秋收。如果今年没啥大灾,到了秋天的时候大伙就能恢复到正常生产和生活中了。
走过已经井然有序的领粥场地,钱清又开始觉得不解。如果这次旱灾结束了,百姓们都过上了正常生活。满清朝廷对霍崇动手,这帮人会跟着霍崇造反?
钱清甚至怀疑这帮人会不会跟着官府一起捉拿霍崇。走着走着,钱清感觉好像不对劲,背后有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停下脚步,钱清转过身。却见背后七八步的位置站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看到钱清转过身,男子神色间稍微有一丝尴尬。不过片刻后这点尴尬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见这男子盯着钱清上下打量,脸上甚至出现了欣赏的神色。
钱清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感觉非常不对。上前几步,钱清怒喝一声‘贼子看打!’已经挥拳就上。
这男子也练过武,面对钱清的拳脚并非没有抵抗之力。双方手臂相交,钱清放下了心。与霍崇的力量相比,这男子真的不够看。双方力量相差不多,而男子身上的肌肉结实程度与骨骼硬度都远不如霍崇。
既然骨骼与肌肉都没有优势,对方的优势就只有身高了。然而这份身高也没能比霍崇更高,钱清又与霍崇对练过好几年。早就深谙如何应对高个的方法。很快,这登徒子就挨了几拳,中了一腿。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莫动粗。”男子竟然没有生气,只是哀求道。
“你为何那般看我!”钱清怒道。
“姑娘国色天香,俺忍不住就想多看看。”
听了这么恬不知耻的话,钱清心中生出想一脚踹死这厮的冲动。不过钱清也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想真弄死这货。
然而这人已经站起身,揉了揉挨了拳脚的痛处,接着向钱清行礼。“姑娘,在下雷虎。不知姑娘贵姓?”
“滚!”钱清骂了一句,随即转身而去。这样的登徒子还是别搭理他为好。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钱清就是觉得眼前这货好像不该招惹。
第二天,钱清前去迎接霍崇。这边的发货很急,霍崇也很急。
第三天,钱清去见霍崇,就见霍崇面前坐着一个家伙。看着衣服上隐隐的污渍,还有那背影。钱清只感觉事情大大不妙。
就听霍崇问道:“雷兄弟有何长处?”
“俺不过是个读书人。百无一用是书生,俺只是知道吃饱了不饿。”
“哈哈。”霍崇被逗乐了。
钱清已经绕到了这厮面前,就见这厮果然是那个雷虎。气的钱清喝道:“你来这里作甚?”
雷虎站起身,淡然说道:“俺是来找个差事,想混口饭吃。”
“你到底是来做啥的?”钱清真的急了。若是让这厮得逞,简直是耻辱啊!
第124章 第一次赈灾(八)
当钱清果断表示反对雷虎,指责雷虎跟踪她的时候。雷虎的反应让霍崇很是惊讶。
“钱姑娘,俺当时只是觉得跟着你看看,当时你我都是走街上,难道是说俺要在街上图谋不轨么?”
看到钱清一时都说不出话,霍崇被逗乐了。满清时代能拥有这样厚颜无耻自信的人真不多,这需要相当的自信。
刚笑了几声,就见钱清脸上已经露出小孩子那种委屈。感觉长辈没有站到自己这边时候的委屈。霍崇还是更在意自己的人,只是这时候霍崇也真做不出太偏向钱清的选择。只能尽可能的收起笑容,“雷虎兄弟,你不要欺负小姑娘。这不成熟。”
“霍先生,俺才是被打的。”雷虎也有些委屈了。
“这个就算了。我是没办法再提。你既然说只知道饱食不饥。想来是知道赈灾的要点喽?”
雷虎应道:“看过些书,书里面讲述的赈灾与霍先生的明显不同。”
“说说不同在哪里。”霍崇准备听听这个读书人的想法,看雷虎还是站着,就指了指椅子。
雷虎大咧咧坐下,先端坐,这才开口,“在下看过的书里,赈灾是收拾烂摊子。不得以才赈灾。看霍先生赈灾时候又搭配以工代赈,竟然有官府的气派。在下很是佩服。只是还想问霍先生,霍先生如此做法,真的有如此大的产业?若是没有,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有点意思。霍崇心中对雷虎越来越有兴趣了。这么久以来,自己手下能够提出像样问题的人并不多。雷虎算是动过脑子想事情的。
“嗯。我年轻时候也这么想。只是后来遇到困惑。最大困惑在于想解决问题就得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个方法到底是学习模仿别人解决问题的手段,还是自己搞明白世界的本质,最终找出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雷虎,你觉得你是哪一种路数?”
雷虎听到这里,神色不由自主认真起来。沉默片刻,雷虎问道:“请问霍先生,你已经找到自己找出自己解决问题的路数不成?”
“我也正在路上。”霍崇苦不禁笑起来。想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得先认识世界,想认识世界绝非容易事。霍崇不过是刚完成构架世界认知体系的初步模式。
雷虎腾的站起身,郑重答道:“若霍先生肯教俺,俺愿意追随霍先生。”
“想明白世界,就得先干活。坐在书房里瞎想,绝不可能理解世界。你愿意实实在在的干活,而且是为百姓的利益干活么?”
雷虎神色愕然,思考一阵后才答道:“若是霍先生自己都肯这么做,俺愿意追随。”
新加入的人员不仅有雷虎,正式加入种福平台的农户数量已经突破四万户,霍崇不得不下令全面铺开教育。命令一出,年轻人们很是兴奋。然而数字却让总部的众人欢乐不起来。需要的教师数量太多,便是把所有人员都派去出也不足以满足这些需求。
“先生,你一定要把数学课加进去?”二弟子杨望富试探着。
“光教他们认几个字有啥用。”霍崇完全坚持自己的看法。
负责情报分析的老六万茜也跟着数落起她二师兄了,“二师兄,我们部门最需要懂数学的人。不懂数学,只懂子曰诗云,来我们这里干不了活。”
杨望富的战斗力没问题,和江湖人士打交道也没问题。然而听到数学,杨望富却不敢和师妹互怼。无奈的低下头。
万茜随即看向霍崇,“先生,咱们没有这么多人手。以后有五万户人,咱们真的没办法。”
“哈哈。”霍崇被逗乐了。五万户人是个什么概念呢,那起码是150万人。如果霍崇在山东能直接控制150万人,估计满清朝廷早就派遣大军来剿灭了。
这话是不是该说呢?霍崇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事情向年轻人讲述起来。
在遥远的京城,雍正也看到了关于霍崇的奏折。只是这里面的内容明显没有抓住要点,或许会写奏折的太想把霍崇一棍子打死,挑选的都是霍崇的‘坏事’。
教穷人认字,学算数。把这帮人弄到他的手下当伙计。另外的则是霍崇代缴税银弄得很大,生意也弄得很大,以至于败坏地方风气。
雍正很快就品出里面的味道,这帮人无外乎想弄死霍崇,然后分了霍崇的财富。
有着丰富办差经验的雍正知道地方上那些人的做派,官员们在任上各种大捞特捞,加上从国库里借出大笔银子用于买地。在山东并不缺乏拥有几万亩十几万亩连片土地的官员。
奏折上说霍崇有了上万亩土地,雍正按照这帮人的尿性,先给这个数字打了个折扣。至于霍崇开办各种作坊,用土豆红薯酿酒的指控。雍正只觉得霍崇这路数很有可取之处。
康熙时代就禁止私酿,因为酿酒需要大量的主粮。把粮食用于酿酒,遇到灾害吃什么呢?
但是朝廷也知道没有酒喝会让百姓很不爽,并不禁止用果子酿酒。霍崇采用了新的酿酒材料,雍正非常满意。那种烧刀子喝起来很不舒服,却是真的酒。土豆红薯产量大,不影响稻麦产量。
让雍正在意的是霍崇办的这些‘学校’。霍崇根本不教授四书五经,只是教授认字与算术。被称为‘擅学星象’的指责早在康熙时候就调查过。如果把背会‘二十四节气’以及看出月亮圆缺都视为星相学,雍正觉得自己完全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虽然想把这些给扔到一边,可霍崇这个名字就让雍正放不下。正在考虑,太监前来禀报,怡亲王允祥来了。雍正心中欢喜,立刻把这位自己最爱的弟弟传进来。
等待的时候,雍正就想起自己的亲弟弟老十四。太后终于向自己服软,请求自己放过老十四。总算是解开了雍正了一点心结。
雍正本来就没有真想把亲弟弟弄死,只是考虑把他给圈禁起来。既然太后已经做了表态,就让老十四先给父皇康熙守灵。如果他能消停几年,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也可以放了老十四。但是老八、老九、老十,决不能放过……
正在想。脚步声响,太监引了一位身材高挺,脸瘦长的王爷进了书房。雍正起身拉着自己亲亲的十三弟,不让他行礼。雍正笑道:“十三弟,朕有个事,总是放不下。”
老十三听了这话连忙站好,“皇上要臣做什么?”
见十三弟完全是听到事情就立刻要去解决,雍正心中更是安慰,“十三弟,朕见过一个狗贼,叫霍崇。”
“是皇上说他能把真话讲的和假话一样的那人吧。”老十三对此有印象。单反惹了雍正厌烦的人,大抵是要被收拾的。霍崇这厮却是个意外,雍正竟然没能收拾他。不过在老十三看来,这也是雍正宽宏大量的证明。
“那厮做人很奸猾……”雍正数落起这个想收拾,却被康熙意外到雍正府上而逃掉一劫的家伙。
老十三并不知道霍崇竟然敢在康熙面前说出霍崇这种注重控制成本的作坊主大事上靠不住,朝廷在京城的作坊才是皇家真正能靠住的力量。心中很是讶异。
听完雍正对霍崇的抨击,老十三压低了点声音,“皇上。若是想惩戒霍崇,不如就真的给他个官,等他原形毕露,以国法处置。若是皇上只是对这狗贼不快,便给他个脸,下旨呵斥就好。只是这厮到底哪一点让皇上如此耿耿于怀?”
雍正想了想,其实霍崇真的没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霍崇是雍正人生中少见的被证明雍正看错了的人。这种跳脱出雍正对世界认知的家伙就如一根看不到的小刺,就扎在雍正心头。一旦被触及,就觉得不舒服。
可雍正并不想把这个说给老十三听,就说了霍崇办学,教给那些百姓子弟们能用来谋生的种种技能的事情。说完,雍正觉得自己掌握了某种正道的光,“这霍崇既然办蒙学,何不大大方方教授人家弟子读书。打着办蒙学的名头为他自己招揽学徒。”
老十三已经明白自己这皇帝哥哥到底在想啥。现在直接下令把霍崇抓了下狱,对于皇权来说什么都不算。既然已经有人对霍崇如此不满,一道圣旨下去,定会有人将此事办好。
然而就老十三对雍正的认知,这位皇帝并不会从这样的暴力行动中获得欢乐。能让雍正开心的是霍崇做了真正的错事,被证据确凿的给拿下。这才可以真正解开雍正的心结。对于没做什么错事的人,雍正还未必能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老十三只能劝道:“皇上,这霍崇倒也是奸猾。办了蒙学大大方方教给孩童们读书没什么不好。只怕此人是想避嫌。”
“避嫌?”雍正有些点听进去了。
老十三解释起来。若是霍崇兴办蒙学,真有些蒙学的学生考上了功名,那许多人定然会说霍崇此人是想施恩图报。若是从一开始就不教这些,上了霍崇那蒙学的孩童长大后当了霍崇的伙计,就没人能攻讦霍崇。
“以皇上圣明,定然能看穿其中的关节。下面的督抚们也不会以这样的事情将霍崇抓起来。看来霍崇身边有谋士帮他。”
听到这里。雍正眉头一皱,如果霍崇这么奸猾,倒也与雍正对霍崇那种‘江洋大盗’的感觉完全一致。然而这种形象上的一致倒是让雍正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霍崇是个坏人,以后有的是收拾他的机会。雍正就与老十三商议起收欠银的事情。
第125章 第一次赈灾(九)
雷虎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被迫学习数学。更没想过当一拉溜七八间屋子里都是会计,自己与这帮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一起做账。
痛苦啊痛苦。雷虎觉得精神上遭受着钝刀慢慢割一般的痛苦。稍有不小心,就会算错账。然而全神贯注,很快就感觉胸膛里仿佛燃烧起火来。烧的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雷虎索性鼓起勇气前去见霍崇。霍崇正好回到了淄川县的总部,见到雷虎进来,就问他近况。雷虎率直的将自己的感受讲给霍崇,听得霍崇面露笑容。
“霍先生,你是笑话我么?”
“不。我也干过会计。我本就没有小看过能稳稳当当做这些的人,等我自己干过之后更是再小看这些会计。人家比我们强啊。”
听霍崇说的真心,雷虎叹道:“便不是天下豪杰,也不能小看啊。”
“那你想做啥?”
“可有能为霍先生跑腿出力的差事?”
“你想出的是脑力吧?”霍崇笑道。看着雷虎这明显是读书人出身的家伙,霍崇知道自己年轻时候想什么。这雷虎二十出头,只怕不到二十二。本就会如此期待自己的人生。
“霍先生,我是想为你出力。不过我觉得霍先生这赈灾的路子,未免有些不韬晦。”
“那些想弄我的人,不管我多韬晦都没用。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霍先生……”雷虎很想说霍崇这气量太大了,很可能会搞出些大事。不过雷虎觉得自己与霍崇相识两三个月,说这个不合适。
“雷虎,你一个读书人,看来书还读的不错。怎么会跑到这里了?”
听霍崇也岔开话题,雷虎觉得还行。然而说起自己的伤心事,雷虎忍不住说道:“霍先生,我也不想瞒你什么。我得先说明白,我从不觊觎别人的财物。”
“明白。敢直接说觊觎我大徒弟美貌的人,怎么会把别人的钱财放到心里。”
雷虎听到这话更是急了,“不是,不是那般!霍先生,钱姑娘的确美貌,不过她行走的模样,可比美貌要更令人仰慕。钱小姐秀外慧中,比起色,这德更胜之。”
“明白明白。哈哈。”霍崇忍不住笑出声。在21世纪,妹纸的美貌可以靠化妆,然而体态可得靠自己严格的训练。钱清可是从霍崇这里学的运动学,在这时代别说女人比不了,就是一般的男人也远远不如。
哪怕是在霍崇手下,感受到这种力量的人更多的是怕钱清。雷虎能欣赏,敢欣赏钱清的美,还真不容易呢。带着对雷虎的一点欣赏,霍崇问:“雷虎,你这是被社会怎么毒打了?”
雷虎不明白这话啥意思。和霍崇交流,清楚了‘被社会毒打’的含义之后,雷虎连连摇头叹气,说起他的经历。
雷虎是保定人,今年二十岁,虚岁二十一。他十八岁考上秀才,学问很不错。因为爱看书,这傲慢也很不错。因为这份傲慢,雷虎也得到了与之相配的敌意。最后有人把贼赃至于雷虎家,又告发雷虎。最后雷虎只能跑路,流落到山东这地方。
“可怜啊。你这功名……”霍崇叹道。
“霍先生,我方才说你不知韬晦,也不是因为我狂妄。只是想起自己的种种,有感而发。霍先生莫想岔了。”雷虎找到了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霍崇干笑两声。如果雷虎没有说谎,此人倒是真的能用。钱清能毫不在意的选择跟随霍崇,完全不在意霍崇要造反。是因为钱清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也没有什么未来。雷虎某种意义上也差不多,当读书人绝望的时候,他们至少会希望能够拉着这个世界陪葬。
不过霍崇也不想多说。又聊几句,霍崇就说起赈灾快结束了,“等结束之后,要赶紧将所有财务都了结。也该准备明年的安排。”
“霍先生,种福平台下如此之多的百姓,真的能将其安排好么?”
霍崇见识过新中国把十几亿人通过政策都给安排了,这几万户农民和无地的劳动者有啥难安排的。更何况满清这狗屁时代没有工业,更没有什么商业体系。在这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大地上连竞争者都没有。
“雷虎,我说的安排乃是安排生产。这不是我安排这些人,而是这些人需要通过生产来过日子。我所谓的安排,是向这些人提供更便捷的生产、销售、购置牲口、农具、种子。如果他们肯跟着我们,我们连他们该种什么,怎么种,种出来的东西怎么收,都给安排了。这个要点不在于我要干什么,而在于百姓们要干什么……”
雷虎听得津津有味。霍崇讲的也挺开心。那些不得不从事农业的百姓们其实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过于狭窄的环境下,他们无法形成一个概念。
霍崇现在有点明白了当年雍正为何把自己看做‘江洋大盗’,那的确是因为雍正看走了眼。雍正是不相信眼前的霍崇心中已经有了对世界的理解,不知道霍崇通过学习构架出了对这个世界的框架与概念。
然而雍正却看到了霍崇能够穿透不同行业,不同阶层之间的屏障,能够达成霍崇期待的结果。这种人的确符合江洋大盗的标准。
雷虎当然不是江洋大盗。这家伙与满清百姓的不同在于,雷虎通过学习拥有了一定的接受别人的概念,并且塑造他认知中概念的能力。仅仅这一点,雷虎是真的比很多人强。霍崇与雷虎说话,不那么累。
聊了好一阵,雷虎脸上都是疲惫的欢喜。正常人动用脑力塑造概念是非常消耗心力的过程。霍崇也觉得很爽,总算能找到一个可以就概念层面进行讨论的人,在这个狗屁时代可不容易。
就在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雷虎说道:“霍先生。我不是危言耸听。以霍先生这种明辨是非,高屋建瓴的眼光。恨你的人只怕太多。他们不是因为霍先生真对他们动手才恨霍先生。只要他们能明白霍先生能看到他们所不能见,他们就恨霍先生。还请霍先生小心。”
第126章 第一次赈灾(十)
春三月,几场透雨下下来,山东百姓们再不担心今年会出现旱情。然而卖儿卖女却进入了高峰。四月青黄不接,乃是最残酷的月份。
霍崇骑着马走过县城,就见有道路两边头插草标的干瘦孩子们傻乎乎站在路边,旁边是他们瘦骨嶙峋的父母。即便是种福平台已经扩展到现在的局面,卖儿卖女的人家依旧很多。
“老爷,把这俩孩子带走吧。”一位妇人扑到在霍崇的马前。霍崇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女人,勒住马匹。又看了看女人,霍崇索性下了马。
蹲**,霍崇说道:“这位大姐……你病了。”
女人的皮肤呈现出异样的颜色,应该是内脏的病变所导致。听霍崇这么问,女人挣扎着爬起来,“老爷,俺活不了几天啦。只求老爷把这两俩孩子带走。俺……俺不要钱。”
霍崇看了看两个孩子。以灾民而言,两个孩子已经算是干净整洁。就这一点,霍崇已经觉得不讨厌。而两个孩子的目光甚是明亮。虽然也怕生,对周围从未见过的新环境不安,但是两人的目光并未因此仓皇。
再看这妇人,衣衫与谈吐并不算差。至少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期待什么结果。再把她身处病中的现状考虑进去,霍崇不由得对这女人有些肃然起敬了。
“这位大姐,你身处如此境地尚且不糊涂。这两个孩子应当不一般。你若是有什么要帮的,俺可以助你。”
女人听霍崇这么讲,愣住了。然而片刻后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应该是病灶发作。眼见女人头上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眼瞅要不行了,霍崇对跟着过来的部下说道:“把这三人带去咱们分部。”
其他人见霍崇竟然相助这三人,连忙上来要卖儿卖女。霍崇也不搭理他们,自己现在是某种程度朝不保夕,如果把人买了,只怕就害了人。
拨开其他人,霍崇上了马继续前行。
此次前来的目的并非买人,而是前来拜见长信道长。道长见到霍崇,上下打量了霍崇一番,问道:“霍先生看上去心事很重。”
“是。有些事情总是放不下。”霍崇坦率的答道。
年羹尧大将军正在西北作战,向霍崇定了一大批固体酒精。这笔钱缓解了霍崇的燃眉之急,让种福平台能够继续良好运营。
但霍崇并不认为这样的好日子还会继续下去。雍正对自己下手只是迟早的事,便是说不清理由,霍崇对此依旧很有信心。
当下霍崇只是期待雍正的注意力都放到西北战事上,等年羹尧被雍正赐死之后再对霍崇下手。
与长信道长一起进了道观,霍崇直接问道:“道长,再过三四个月就要秋收。我已经准备了粮食钱财,却不知道长可否有什么吩咐。”
“霍先生说的太客气了。贫道一个世外之人,怎敢再故意招揽信徒。若是那么做,就是欺负霍先生的善心。”
长信道长说的率直,霍崇也很感激。此时前来拜会就是想把这个问题给拎清楚。如果长信道长是个贪婪之辈,很可能利用霍崇的种福平台为他个人广纳信徒。霍崇的实力真的用到了尽头,不会再接受任何额外的要求。
双方就当下已经加入种福平台的人进行了一些讨论,长信道长通情达理,霍崇算是放下了一大半心。等事情谈完,长信道长又提起了霍崇自己的事情,“霍先生,贫道觉得你心事太重。这其实于事无补。”
“我就用佛家的话回答道长。放不下就是放不下,装能放下根本没用。我可不是那种有大修行之人。”
“霍先生已经颇有修行,贫道就不再扰乱霍先生的心情。不知霍先生以为机缘要在何时出现?”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两年内。”霍崇应道。年羹尧的死会引发一件事,一件很有趣的事。不管雍正自己是如何认为年羹尧该死,其他本就和雍正不是一条心的官员看到年羹尧被杀,和雍正只会更加离心离德。
霍崇自己一个人,再如何能干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敌对整个满清。自己的实力已经确定之时,只能期待敌人内部的分裂。
就在霍崇心中算计着雍正之时,雍正心中盘算着隆科多在单独拜见雍正时候说的话。不能委年羹尧以专权。
隆科多是佟国维的儿子,是佟佳氏的弟弟。雍正从出生后没多久就给膝下无子的佟佳氏抚养。虽然没有血亲,雍正还是认为隆科多是自己的舅舅。
而且这位舅舅在雍正登基这件事上也出了不少力。康熙死时,就是让当时的九门提督隆科多与一些文官重臣起草的遗诏。如果隆科多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雍正可就难以如此轻松的登基。
以这般的关系,隆科多的建言在雍正这里不能当做没听到。更何况不让年羹尧独揽西北大权的建议本身也没什么问题。从权术角度,皇帝大权在握才能稳住地位。
本来也已经做了和隆科多差不多的判断,雍正见到自己亲亲的十三弟时还是忍不住向允祥说出了这个想法。就见允祥思索片刻,爽快的答道:“军旅之事,既已委任年羹尧,应听其得尽专阃之道,方能迅奏肤功。”
雍正一愣。这才是他最初的想法,授予年羹尧以独断大权,让年羹尧能尽快荡平青海。玩那种看着精妙的权术,既非雍正所长,也非雍正所好。
“只是……”雍正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
“若皇上不信年羹尧,又或是对年羹尧某处不满。何不直接下旨说明。其实皇上所讲,以年羹尧的聪明,他岂能不知。既然年羹尧已经知道,他也知道皇上也知道了,皇上此时再那么做,岂不是画蛇添足。”
“哈哈。”雍正忍不住笑出声。让周围的太监们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雍正。
这位皇帝在当雍亲王的时候就是著名的冷面王,没想到也能笑的如此开心。
雍正却是真的开心。听十三弟说话,真的是爽快。这话完全符合了雍正的心思,直来直往,毫不矫揉造作。
提起笔,雍正刷刷点点的开始写圣旨。
第127章 第一次赈灾(十一)
和历史上差不多。雍正给年羹尧的旨意,批复,全然透漏着你办事我放心的亲切。
霍崇当然不可能知道雍正写了什么。霍崇此时还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手下们进入五月就开始对救灾懈怠起来。霍崇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把各县各分部负责此事的人叫到总部。
“行百里者半九十。在百姓们没有把今年的粮食打下来,晾晒好,吃下肚。这次赈灾就没结束。哪怕粮食马上就熟了,也不等于粮食已经熟了。”
霍崇说完,看着这帮负责人。众人都是一脸的懵圈,还有些委屈。
见大伙如此,霍崇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为何这么迷惑?谁能讲个想法出来!”
没人说话。大家神色间还是委屈兼迷惑。就在此时,最外围响起一人的声音,“霍先生责怪我们,何不告诉我们当下要做什么?”
霍崇一看,原来是雷虎。这家伙提拔的很快,现在已经是六月,雷虎就升到了总部。
除了霍崇在看雷虎,众人都在看雷虎。雷虎却行若无事的起身继续说道:“霍先生未免高看了我们。我等也是第一次赈灾,还请霍先生继续指明具体如何做。若是霍先生不领着我等做事,我等就觉得赈灾已经完结。”
“嗯。”霍崇觉得雷虎说的很对。自己最近心神不宁,即便是竭尽全力,还是难免有些怠惰。毕竟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而担惊受怕又是格外消耗心力。
不再批评,霍崇稍微思索片刻就开始布置工作。既然今年正常收获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接下来就是大量数据分析。尤其是根据这帮借钱借物的人偿还的情况判断谁有更高的信用度。
听着霍崇详细讲述具体执行,不少人已经拿出小本本记录,有些人则听的入了神。
这才对!霍崇心中很满意。
等讲完,年轻人纷纷提问。尤其是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提出的‘啥叫做信用度’的问题得到了最大的共鸣。
霍崇拿出了现代经济学里面‘信用与资金’的解释向众人讲述什么叫做信用度。
资本营运下的信用与农业时代那种言必信行必果看似很类似,其实也很类似。不过言必信行必果乃是个人修养,甚至有种道德层面的意味。而资本营运下的信用度则是针对一个执行能力。
最早的信用+现金模式乃是海上马车夫荷兰的银行搞出来的。那时候大三角贸易已经出现,殖民主义者们把手工业品运去西非,在当地换取奴隶。又把奴隶卖去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换取蔗糖等种植园的产品,再将这些产品运回欧洲。
指望这帮贩奴的殖民主义者们有什么道德,完全是天方夜谭。所以资本营运下的‘信用’从来不与道德挂钩。
那些殖民者的船队如何组织,如何配置,走什么航线,怎么应对遇到的各种问题。
凡是能提出并且展现出组织力与解决问题能力的家伙,就算是有了一定信用。荷兰银行要做的是选出有信用度的,给他们现金投资,以帮助这些人实现他们的计划。
信用+资金,这个资本营运体系运转起来,便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不管这种资本营运到底沾染了多少血,造了多少孽。哪怕是英国中有点良心的人都抨击,‘我们每用掉一磅砂糖,就等于消耗两盎司人肉’。但是这种资本营运依旧创造出了欧洲的财富和力量。
霍崇并没有举这样的例子。倒不是霍崇不想显摆,而是这几年霍崇总算是明白了,要是没有相同基础,就别说其他人无法理解的话。那对自己和别人都是一种不尊重。所以案例就变成了现在山东的局面。
“大家都清楚了种地、饲养等流程。很多人不懂,很多人懂了之后也完成不了。我早就强调过,这次赈灾不是让那些人饿不死。那不叫赈灾,那叫救命。赈灾是让灾害对大伙的生产影响降低到最小。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赈灾还没结束……”
说着说着,霍崇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的发言简直是个***者了。这种认知某种意义上是来源自新中国,而不是欧美的资本营运。
但是与会的这帮清朝人却都明白了霍崇在说什么。文化传承就是如此,在中国说中国文化的话,大伙就是能听懂。如果霍崇说些贩卖奴隶,只怕这帮年轻人就先反对起来。
经过一番问答,众人基本明白了霍崇的意思。霍崇希望在这次赈灾的最后阶段筛选出有一定执行能力的农户。种福平台的资金也不是无限的,霍崇的资金其实非常有限。之所以看着运行的非常顺畅,完全是这些年平台在霍崇营运之下,资金最有‘信用’的农户结合才能走到今天。
等会议散了,众人再没之前的茫然,年轻人们个个欢喜。看上去干劲十足。
雷虎又求见霍崇。等见到霍崇,雷虎先道歉了。
霍崇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这种时候谈这个未免太奢侈。
“雷虎,你的眼力很好。下次还要这么率直的说话。”霍崇赞道。
雷虎愣了愣,看上去有些感动,他感慨道:“霍先生的心胸实在太大!”
“哈哈。咱俩别再互相吹嘘了。你还有什么事?”
“今日听完霍先生所讲,我还是想问霍先生。你真不在意别人的恶意?霍先生如此大才,那些人定然不知道霍先生的胸襟,只是看霍先生的种福平台如此红火,心中嫉妒。若是他们知道霍先生的胸襟见识,那是无论如何都要置霍先生于死地!”
“雷虎,这等事我也无能为力啊。”霍崇很是感叹。
“霍先生为何不做些准备?”
“怎么准备?”霍崇虽然不知道雷虎说出点啥来,却也想听听这位被士绅收拾的无法还价的年轻人有啥想法。
不等雷虎说话,这边钱清已经冲进房间。就见她一脸的焦急,“霍先生,出事了!”
“何事?”
“不知那牟平县知县又想做什么,他下令扣了咱们的人!”钱清声音都有些气急败坏。
霍崇看了雷虎一眼。看来自己的直觉果然应验,自己麻烦还是来了。只是这牟平县知县的级别定然不会是雍正下的命令。站起身,霍崇命道:“准备车马,我们去牟平县。”
董知县见到霍崇赶来,板着脸说道:“霍兄,你可知道你摊上事了?”
霍崇觉得这董知县的态度和之前那种直呼霍崇名字的状态有差距,也就是说事情还不是那么严重。
“董兄,我摊上了什么事,还请明言。”
一番交谈,霍崇才知道自己真的摊上事了。州府里面有官员要对霍崇施压。董知县只是一个被迫执行者。作为进士,董知县明显不想当别人的走狗,大家都是进士出身,没理由别的进士就压在董知县头上。更何况州府里面不少人还不是进士呢。
“我虽然一直在乡间行走,却也听说过皇上要清理欠银的事。现在官员那个不向国库府库借钱。便是有些清贵如董兄,为了和光同尘,也只能借些钱。不然鹤立鸡群,自然会被那些人嫉妒打击。”霍崇说出了董知县不敢说也不想说的话。
董知县脸色变了几次,最后只是叹口气。
“那些人为了保住官位,当然要赶紧还钱。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钱花的顺手,哪里能留下来置办产业。加上官员间的往来,更是留不住。”说到这里,霍崇突然笑出声来,不等董知县询问,霍崇就笑着解释自己为何发笑,“俺想起了那句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董知县听了这话,神色间先是古怪,最后也忍不住笑出声,他笑了一阵,说出了历史上这段话后面的那段,“沐猴而冠么?”
这是项羽当年发达之后的话。而听了这话,项羽手下的一个谋士气的抨击道‘沐猴而冠’。
沐猴不是给猴子沐浴更衣,而是一种大猴子。霍崇记得自己看到的资料里面,项羽听到这个评价,就把这位给弄死了。而董知县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董知县内心还挺傲然的么。
“霍兄,你准备如何应对?”董知县情绪恢复了平静之后问。
霍崇想了想才答道:“不如请这几位抽空见见俺。俺虽然只是个预备官,好歹知道点经营。那些位在山东只怕也有些土地,与其逼得俺和他们同归于尽,何不拿出土地来与俺一起经营。他们赚了钱还债,俺也得了个安宁。何乐不为?”
“能行么?”董知县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霍崇果断答道:“还请董兄告诉那些兄台。十四爷还没倒台呢。便是他被皇上安排给先帝守灵,皇上也没有夺了他的贝勒身份。更没有把他圈禁。太后尚在,十四爷若是给太后写封信,而信里又是关于皇上在意的官员清廉的事情。那些兄台真以为皇上不会追究么?”
在此之前,霍崇从来没提过老十四。不过改用的时候,霍崇也绝不放过这张牌。
第128章 官不聊生(一)
徐右林在雍正元年八月抵达了淄川县。看了一阵霍崇新修的种福平台总部,徐右林已经忍不住叹息。当年自己与霍崇的师父刘叔结怨,那时候怎么能想到竟然会认识霍崇这般人物。眼前的建筑虽然不是朱楼高台雕梁画栋,很多建筑材料都是篱笆,草席。却整齐大方,布局森严。至少徐右林已经无视了那些其实可以轻易破坏的材料,而被建筑本身体现出的感觉吸引。
感慨一阵,徐右林打起精神进了总部大门。前来之前已经与总部联络过,已经有人接待了徐右林一行。问起霍崇是否在,接待人员只是告诉徐右林,霍崇已经往这里来。
徐右林也是见识过世面的人。霍崇的部下已经有了大门大户的范儿,不该说的那是一句不说。该说的也没有藏着掖着,还没有大户奴才那种打秋风的恶习。
休息了半日,有人把徐右林请到接待室,霍崇已经等在里面。就见他身边站着几名年轻人,等着霍崇批示文件。虽然年轻人们都有些着急,霍崇还是按部就班的读完了文件,这才签了字。
见徐右林等了一阵,霍崇让年轻人把没有看完的文件留下,放下笔就起身与徐右林握手。
徐右林逐渐习惯了霍崇的这种做派,亲热握手之后徐右林赞道:“我还记得霍兄当年用烟熏山猪肉招待,那时候就觉得霍兄这吃穿用度不一般。现在看,霍兄定然是大户出身。”
霍崇也不解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21世纪中国月入超过两万的家庭,生活条件都在雍正之上。这些家庭与雍正最大的差距只是在雍正可以奴役大量人口,而新中国的社会制度断绝了这些人奴役别人的权力。
请徐右林坐下,霍崇问道:“徐兄,江南那边的作坊可还进行的下去?”
徐右林赞道:“霍兄的手下着实厉害,不过是几千亩地,产出的饴糖和酒就已经是其他土地产出的数倍。不少人都觉得霍兄买的地是供奉好了土地爷。”
听徐右林说的含蓄,霍崇也不多话,只是心中暗笑。什么供奉好了土地爷,不过是把‘种福’换了个说法而已。就霍崇知道的情况,那些在长江以北运河沿线购置的土地上,霍崇的土地生产出的作物被充分利用,产能特别高。引得当地百姓们大为惊讶。最妙的是,霍崇那些工作人员吃的主粮是从当地购买,霍崇土地上的产出制成的制品全部是为了出售。
“霍兄,我家族叔很是不解,霍兄为何这么在意京城的事情?”徐右林开始提出问题了。
霍崇叹口气,虽然是演技,霍崇却觉得这叹气发自内心,“徐兄,若是十四爷倒了,定然有许多人要收拾我。若是十四爷只是守灵,那些人总会有忌惮。万一十四爷复出,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虽然京城的京官们不会这么看。可地方上的官员却不知道京城的消息,就算是听说了一二也不敢笃定十四爷会被圈禁。我这全然是为了自保。”
“霍兄为何这么在意西北的消息?”徐右林继续问。
“也许有人觉得年大将军在西北大胜,十四爷对皇上就没了用。我就不这么看。若是年大将军战败,皇上怎么能把十四爷叫出来打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皇上不要面子的么?咱们行走江湖靠的不就是这个名声么。”
听了霍崇的话,徐右林连连点头。霍崇觉得自己差点都信了这话。其实这话一点都没错,但是霍崇从来没考虑过从这些消息中获利。年大将军得胜之后就该死了,杀了年羹尧的雍正就会失了官心。年羹尧并非没有实力的人,霍崇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击败年羹尧这般有经验的将令。
确定了霍崇的心思,徐右林就将当下京城里的消息讲给霍崇。雍正对于年羹尧已经到了‘卿卿我我’的地步。但官场上的看法和后世电视剧完全不同,电视剧里面可不会详细讲述年羹尧的老爹就已经得了康熙的宠,年妃又是雍正心爱的女人。
满清官场内可没有后世文人那么无聊,基于这些事实上的背景,官员都认为年羹尧借着老爹和妹妹的力量,将成为雍正朝内堪比康熙朝前期明珠与佟国维之类的重臣。
也就在雍正元年(1723年)五月,雍正发出上谕:“若有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著边防办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羹尧办理。”这样,年羹尧遂总揽西部一切事务,实际上成为雍正在西陲前线的亲信代理人,权势地位实际上在抚远大将军延信和其他总督之上。雍正还告诫云、贵、川的地方官员要秉命于年羹尧。
霍崇听得仔细。既然雍正能如此准备,就证明西北的战事必然打的热闹。年羹尧这边对于大大提高生火效率的琉璃火需求还会很大。
讲完了京城的一些事,徐右林叹道:“霍兄,我知道你向来敢说实话。我就问你件事,可否有官员想从你这里捞银子?”
“哦?徐兄也遇到了?”霍崇大感兴趣。
徐右林连连叹气,讲述着江南官不聊生的局面。雍正上台之后就要求官员们偿还从国库借的银子。从康熙中期,官员从国库借银子就成了常态。
在康熙年间,康熙就几次尝试解决这个问题,雍正就数次受命。可每次尝试都失败了,因为借钱的大头都是康熙亲近的重臣。譬如被康熙视作家人的曹寅。
然而这份恩宠也到了尽头。康熙六十一年,继承了江南织造的曹家继承人曹頫和曹寅的大舅子李煦因拖欠卖人参的银两,内务府奏请康熙,严令李煦、曹頫将拖欠的银两必须在年底之前交清,否则就严加惩处,康熙当即就批准了。显然,这与康熙以前对曹寅的态度,已是决然不同了。
雍正上台以后,接连颁布谕旨,开始在全国上下大张旗鼓地清查钱粮,追补亏空。他一再表示:我不能再像父皇那样宽容了,凡亏空钱粮官员一经揭发,立刻革职。
仅雍正元年,被革职抄家的各级官吏就达数十人,与曹家既是亲戚又患难与共的苏州织造李煦,也因亏空获罪,被革职抄家。但一开始雍正并没有把曹家与李煦一起治罪,而是允许他将亏空分三年还完。曹頫自身的亏空尚未补完,又增加了曹寅遗留的亏空,只好多方求人托人。
雍正为防止有人吓唬敲诈曹頫,特地向曹頫下达指示:乱跑门路,交结他人,只能拖累自己,瞎费心思力气买祸受;主意要拿定,安分守己,不要乱来,否则坏朕名声,就要重重处分,怡亲王也救不了你!
“哦?皇上这是明示曹家要托庇于怡亲王么。”霍崇听出了些门道。雍正皇帝的这个朱批特谕,说明他对曹頫还是出于好意的。而且这道批示也完全给曹家后人指出了该怎么办。雍正的十三弟允祥乃是雍正心腹……
“可不是么。曹家的人可是拿着这份东西到处宣扬。哼哼!真是不知死。”徐右林不快的说道。羡慕嫉妒恨了一阵,徐右林不快的说道:“那曹家还坑了我千余斤琉璃火的钱。看来时还不上啦!”
霍崇哈哈一笑,也不多话。曹家钟鸣鼎食,皇家用上了琉璃火,曹家当然不能落后。虽然徐右林是被坑了千余斤琉璃火,但是霍崇真不在意。正因为有曹家以及八为盐政御史的李煦等人的使用,固体酒精在江南才能快速铺开。和一年几年万斤的销量比,千余斤的损失啥都不算。只是曹家连这点东西都不放过,看来果然如《红楼梦》里面描述,家业已经从内到外的腐朽了。
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则是李煦。当年康熙下江南的时候,不是住曹家,就是住李家。据说李煦的娘是康熙的乳母,康熙当年染上天花,别的人都置之不理,未有李煦的娘亲悉心照料,算是救活了康熙。
正因为康熙得过天花,被认为以后不会再遭到伤害,所以当了皇帝。所以康熙和李煦乃是‘奶兄弟’。加上李煦也能干,很得康熙宠爱。
可这样的人却在雍正元年一月就被抓,下狱。同年七月二十二日,隆科多转陈查弼纳奏折称:“查出李煦亏空银内,商人少给担赔银额及短秤银共三十七万八千八百四十两,应由商人头目等追赔。”依照这个数,李煦的亏空银三十八万两除去商人应赔之数,实际上只“亏欠”一千一百六十两。这一千多两欠银,完全可以用家产抵偿,但,雍正依旧以“亏空官帑”为由,罢了李煦的职。将其房屋赏给了年羹尧;将其子女家仆男童幼女共二百余口,悉数逮捕,送至市场标价拍卖。就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簪缨望族,轰轰烈烈将及百载,转眼间便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听到这个消息,霍崇心中大喜。这个搞法已经是雍正向群臣做出的一个明示,要群臣们都不要去抵抗清欠税银的行动。
虽然对于吃瓜群众而言,高呼‘吊路灯’会很有快感。但是官员们的感受可就完全不同,怪不得有些人都把主意打到了霍崇头上。
第129章 官不聊生(二)
徐右林离开的时候表达了对于这两年生意的悲观预测。霍崇表示完全赞同徐右林的判断。等徐右林一走,霍崇就把因为徐右林抵达而中断的会议继续给开起来。
有了最新的情报,霍崇更有了信心。对面八名代表带给霍崇的压力也降低了许多。若是说身份,这八名代表各有身份。基本都是州官。
“霍先生,就有这么急的事情?非得让俺们多等这么半天?”代表自己主家的人言语间很是严厉。
霍崇微微一笑,“诸位的家主自有国家大事,俺这小小百姓却也有自己的家事。都一样忙。”霍崇虽然也是个披了层官皮的大平民,好歹也是预备州同,便是州官也不可能直接把霍崇搞死。
对面的人神色虽然不快,见到没能压倒霍崇,也不再做言语上的试探。不过这帮人大概是觉得人多势众,另有一位州官的代表说道:“霍先生是不是觉得一亩地收300文钱太多?”
“当然太多。一亩地最多200文。再多,俺也借不起。”霍崇继续之前的态度。这帮官员也太黑了,说是租给霍崇土地,却要一亩地收300文租金。便是霍崇也不可能答应。
霍崇卖兔皮一斤也不过几十文钱。一亩地上全修建成养兔场,一年收获的兔皮才能卖多少钱。这还是霍崇来钱最快的收入之一。其他大部分产业的净利润一亩地还不到一百文。
于是对面八名代表就团结一致,对着霍崇各种施压。霍崇本就是决定造反的人,此时根本不把这帮人放眼里。就这么坦然自若的应对下,霍崇却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这帮人之前还能把话说得很凶,当霍崇隐约的用给十四爷写信来威胁这帮贪官代表的时候,这帮人明显怯了。看来雍正整顿官场的手段对他们的主人有很强大的压力。
不敢再通过胡言乱语逼着霍崇屈服,想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让霍崇屈服就更不可能。霍崇也不太想难为这帮人,就直接把最终计算方式扔出来。
山东普通的农田一亩地在很好的气候里才收获一百斤。便是收取六成租。这帮贪官的土地一亩地也就是收60斤粮食。此时粮价已经到了一石次等米一两的价钱。没有磨过的小麦价钱更高一点。也就是说一亩地在最好情况下才赚350文。
霍崇刚派人赈济过一次,哪里还敢相信有这么高的收益。只要出点事,收入就直接掉到200文。
既然自己让董知县带话出去,自己懂经营,霍崇就把自己懂经营的一面展现出来。把会遇到的问题都讲了出来。
“诸位,这些粮食还需要收货,需要晾晒。需要存储。这些可都是钱。诸位光用纸面上的帐给俺讲,莫非以为俺就没有下过地么?更何况俺说过,钱可以先给。你们说的那些都是收获后卖了粮食才能赚到的钱。这能一样么?”
听霍崇把要点一一点出,双方又僵持起来。霍崇看谈不出什么,就休会。之前靠休会把这帮人晾起来,很大原因也是这帮人太烦了。
这边刚出去歇会儿,手下已经带了一名代表过来。大概是私下相会,这位已经露出了点头哈腰的模样,“霍先生,200文太少。俺没办法回去交代啊!”
“你要多少?”霍崇冷冷看着这位。
“220文。俺也不多要,再加20文。”谈判代表抛出了他的底线。
霍崇觉得这个还能接受。虽然每亩只是增加了20文钱就大大增加了霍崇的风险。不过这样的风险还是能接受的。
刚和这个谈妥,另外一个代表就来了。这位的要求也差不多,一亩地要250文。气的霍崇怼回去了,“250?你觉得你是250,还是俺是250。220,再多绝不可以!”
就这么谈妥了五家。这五家倒也爽快,就根本没参加接下来的会议。另外三家看着空了大半的谈判席,其中一人突然笑起来,“哈哈,霍先生,这帮碍事的走了,咱们就说个实在的。你到底能给多少?”
送走了这帮人,平台这边立刻开始计算起来。八家贪官,光是租给霍崇换钱的土地就有九千多亩。若不是霍崇知道在山东当官的家伙多能捞钱,大概就会被这帮小贪官们给吓住。
就是被称为乾隆亲爹的海宁陈家的人,在山东当了几年大官,就在山东置办了几万亩的连片土地。这帮州官与之相比真的是啥也不算。
“先生,咱们能信得过他们么?”雷虎问道。
霍崇笑了,“要他们能信得过,母猪都能上树。这次就得看咱们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先派人去把地给接过来。然后赶紧派人和那些土地上的佃农们联系。将此事与佃户们说清。别特么那帮当官的是向佃户继续收租,把没向佃户收取的那部分算成给咱们的。佃户们不吃不喝,他们能答应?”
年轻人们很是讶异。雷虎一脸愕然的问:“先生,我以为那帮人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吧?”
“斗争!同志们!斗争!”霍崇意气风发的说道:“和他们斗争,斗争到能取得咱们要的内容。其实我还是很想合作的,只有通过合作才能让山东百姓知道咱们种福平台,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有能耐,指望得住!”
年轻人个个一脸不解。霍崇却不想再做解释。从确定要造反到现在也有两三年,霍崇也是各种想法。最后理性告诉霍崇,既然有过成功的胜利经验,就没必要自己创造一条新道路出来。
这世界上的聪明人那么多,要是真有新路可走,他们早就走通了。现实中,凡是不依靠人民的尝试都会失败。就如资本主义制度下,只要损害资本利益的政策都会失败一样。
所以霍崇也不想再缩起来,以求被人看不到自己。那些权力者们都如秃鹰般在空中盘旋,经过长久训练的目光能轻松判断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想藏是藏不住的。
现在光明正大的行动起来,就可以让百姓看到霍崇。九千亩土地,上面又会是多少百姓。让这些百姓知道霍崇的能耐和品行,在未来应该是巨大的助力……如果霍崇能活到那个阶段的话。
第130章 官不聊生(三)
“我告诉你们,那些官员当然信不过。他们此时大概正在大骂,那霍崇是个什么东西!”霍崇不急不缓的对着总部的年轻人讲述着自己的判断。
“那先生为何要费这番功夫?”雷虎着急的问道。
霍崇看了看自己的部下。有些人是真没想过那么多,有些人则是闷葫芦。雷虎这样能够靠自己去构建世界认知的人并不多。但是霍崇并不认为这些没能力用概念去理解世界的手下就有什么问题。
暂时不去搭理雷虎,霍崇继续讲道:“为什么那些人在经营上不中用?因为他们对于经营的看法和咱们不同。那些人采取的还是行会制度下的师徒制。徒弟生产出来的东西,如果不被老师认可,那就不行,那就不中用。”
讲了这些,其他手下明显认真起来。雷虎自己没有能力让被人接受他对世界的概念,这是一定的。霍崇年轻时候也一样,自己不管试图构架出精妙的概念,都没办法和那些‘老旧’的概念相提并论。
理由很简单,那些‘老旧’的概念是经过现实考验,是经过千锤百炼。而霍崇的概念更多是霍崇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而‘想’出来的。
“咱们采取的制度就不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徒,都在同一个制度下,都在同一个标准下。老师不能否定学生,学生也不能否定老师。只有同一个标准才能做判断!”
手下都学习过和理解过霍崇用过的名词,大家有相同的基础,这些人经过教育的手下终于能理解霍崇想表达什么。
“先生,他们也这么干,岂不是和咱们一样了么?”杨望富问道。
“你说的那个就是另外的问题。想做别人的主,这是所有人的愿望。只要是个人,不管他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他都有主导别人,主导世界的需要。请注意,是需要!”
霍崇说完,就在黑板上写下‘需要’二字。
“肯不肯承认现实,这是一种能力。到现在,我已经和大家讲了三个不同的概念。你们不要把这些混为一谈。承认现实的能力,主导别人的需要,经营的模式,这都不是一回事。你们能不能理解,都把这些记住。”
霍崇刚说完,雷虎已经如梦初醒般的欢喜,他喊道:“先生,就是因为想主导局面,所以才不肯承认他们的经营模式就是自己主导判断标准的现实么?”
雷虎都说到这个地步,霍崇实在是没办法不对雷虎说点啥,看向这货,霍崇点点头,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我说个你们也许需要很久之后才能理解的话。到底是用一生来治愈童年,还是用童年治愈一生。这是个很大的问题。随着你们越来越强大,你们真正强大的时候就必然要面对这个问题。很多鸟人都是用一生治愈童年。那些当官的尤其如此。他们想主导自己的命运,他们想主导别人的命运。只要能决定别人的生死,那能带来快感的。那很快乐。但是我现在要和你们谈经营,经营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只和当前的一切有关。你们有面对现实的能力,就能明白你们在面对什么。所以,我告诉你们,那些人一定会说,霍崇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我特么要做他们主了!”
“霍崇是个东西!”不止一家官员的家里响起这样的怒骂。
那些官员们本以为和霍崇达成了借钱的口头协议,就可以向霍崇要钱了。没想到霍崇竟然派来了人,要求官员们提供进一步的安排,提供出借土地上的各种情况。
正如霍崇所说,官员们不管是理性认知还是源自于**的直觉,他们都感受到霍崇这是要做他们的主。
被人控制是不可忍的。借用孔子的话,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作为掌握权力的人,这些州官们那里能忍。骂还是轻的,不少人已经认真考虑该怎么弄死霍崇这个狗贼。
当时这些官员都没想到霍崇已经决定了要造反。造反就意味着要和整个满清为敌,即便这帮官员对霍崇俯首帖耳,狂舔霍崇的脚,霍崇也早就知道自己要弄死这帮官员的。
在官员们正在因为觉得个人被霍崇‘冒犯’而愤怒,霍崇的培训班里面已经开始了全面的教育。尤其是通过种福平台向参加了种福的农户讲述霍崇到底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运营模式。
和官员们的愤怒相比,霍崇只在意农户们对这个运营模式的理解。
众多或者明白或者不明白的种福平台成员带着总部的计划下去,向着农户介绍与平台合作的理念。半个月后,霍崇已经得到了情报部门悄悄发回来的消息。至少三分之一的平台年轻人都提及了一个概念,一个在中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概念,那就是‘耕者有其田’。
看着报告,霍崇心情非常好。真的是非常非常好!
耕者有其田。这是小农经济的最高理想,也是几千年来人民从感受中得出的直觉。
其实耕者有其田在现实中早就被证明是一种错觉。小农们什么都缺,知识、技术、水利工程。任何缺乏都可以让这帮人破产。
在21世纪,在美国这样的国家。大资本家携着技术、资本、资源优势,正在无情的碾压家庭农场。尤其是在通讯技术发展的现在,即便是美国自己或许还没有公开提出或者还没意识到某种趋势。无人农业设备彻底碾碎小农经济,也就是碾碎美国红脖子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
澳洲那鬼地方的铁矿矿山都开始无人开采系统,北美平原上千里无人烟的无人农业也迟早会彻底粉碎美国家庭农场。
单纯从效率与科技进步来讲,完全的农业生产工业化是最先进的,是最有效率的。
在中国,小农们渴望的耕者有其田,其实是小农们对随时会失去的土地等生产资料的恐惧。失去了土地、耕牛、农业生产借贷,这帮小农们分分钟钟就变成无地农民。从而被抛进竞争更激烈的生存斗兽场之中遭到残酷压榨。
耕者有其田与其说是政治理念,不如说是小农们对于‘自身保障’的渴望。对于无底线竞争的排斥。
霍崇只对十几名选出来的人做了这样的讲解。出乎霍崇意料之外的是,这帮年轻人都明白了。只是明白的层次有所不同。
譬如钱清,她所期待的只是一场混乱导致的造反机会。雷虎这个从不把自己当做普通人民一员看待的家伙对这种纯概念性的东西欣喜若狂。其他年轻人则是因为实际工作见到许多被种福平台从破产中挽救出来的农户,所以不得不认识到这个事实。如此解释才能完整的解释了他们亲眼见到的一切。
“先生真不想帮那些官员?”杨望富终于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了雷虎早早就感受到的恐惧。
“又不是咱们求他们,而是他们在求咱们。”霍崇冷冷的答道。此时还不到宣传造反的时机,这么久以来,霍崇越来越确定,所谓救人一命,所以别人就会舍生忘死的追随霍崇。这种逻辑就特么是文艺作品中瞎编乱造的屁话。
雍正元年真的是官不聊生的一年,雍正已经搞掉了这么多官员,然后呢?被流放的官员们没有任何反抗,还是乖乖的低头听话。
就如雍正元年正月就被查办的官员李煦,准总督查弼纳来文称:李煦家属及家仆钱仲璇等男女并男童幼女共二百余名口,在苏州变卖,迄今将及一年,南省人民均知为旗人,无人敢买。现将应留审讯之人暂时候审外,其余记档送往总管内务府衙门,应如何办理之处,业经具奏。奉旨:依议。钦此。经派江南理事同知和升额解送前来。等因。当经臣衙门查明,在途中病故男子一、妇人一及幼女一不计外,现送到人数共二百二十七名口,其中有李煦之妇孺十口,除交给李煦外,计仆人二百十七名,均交崇文门监督五十一等变价。其留候审钱仲璇等八人,俟后亦交崇文门变价。等因。为此缮折请旨。送请总理事务王、大臣阅过,交奏事双全、员外郎张文彬等转奏。奉旨:大将军年羹尧人少,将送来人著年羹尧拣取,并令年羹尧将拣取人数奏闻。余者交崇文门监督。钦此。(译自内务府满文奏销档)上文提到了李煦家族被查抄时的情况。由此可知,起初李煦的家属与奴仆因案件被籍没后就地于苏州变卖,却无人敢买。李煦李鼎父子被送往审问,其余人口被纪录并押往内务府衙门,经审议,家属免于变卖,而剩下的仆人二百余名,或赏给功臣,或遭变卖。
如此惨烈的局面下,官员不也没有造反么?霍崇搜集的情报只包含大事,那些山东官员遭到惩处的消息反倒比李煦家得知的还慢些。
只是大概知道雍正的十三弟怡亲王允祥已经开始针对如此沸腾的局面做了整顿,只要老老实实认了这笔账的官员,没有特别的贪污以及反雍正的事情,怡亲王就开始针对他们制定政策。
霍崇只能老老实实寻求与人民结合的机会。和官员勾结,呵呵呵。
此时已经快到了雍正元年十二月,雍正除了强力收拾官员欠银,剩下的那点注意力都放到了西北战事上。
此时雍正已经下令砸了老十四立的碑文。理由超级冠冕堂皇,‘碑文不赞先皇’。
这举措已经让一众官员从中嗅出了这位新君的态度。他这是要严办政敌啊!
怡亲王当然早就听说了这样的说法,正办差之中听闻三哥前来拜访,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文件,请三哥进来。
康熙一众儿子中,老大出身低微,从始至终就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老二当了几十年太子,最后却因为父子适合,被剥夺了皇位。老四雍正继承了皇位。而三哥却是领了一群人完成了《康熙字典》的编撰,其实没有任何明着说啥,其实也露出了想争一争皇位的意思。
只是康熙根本就没摔过三哥,所以三哥也不敢说什么。从这点上,老十三倒是觉得三哥挺聪明的。
兄弟二人在屋里坐下,老三就叹道:“皇上这穷追政敌,弄到群臣惶恐……”
老十三一听这话,脸色上再没有客气,“欠债还钱,三哥难道觉得那些人借了朝廷的钱,就可以不还么?”
老三听到这话愣住了,过了一阵才连忙摆手,“十三弟,我可没有这意思。”
老十三倒没有想把这位三哥如何的意思,便劝道:“三哥,我等皇亲国戚若是说什么穷追政敌,只会让群臣惶恐!若是有人对你这么讲,你就该告诉他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官员从国库拿银子的时候不该想到需将钱还上不成。若是如此,这些人算是什么?这些人定然是想还钱的!”
老三认识的一些官员跑到他这里苦苦哀求,说的群臣们都被清欠银的事情弄到要死要活,他也想卖个好,又不敢直接找雍正。只能跑来雍正最亲爱的老十三这里找找机会。听老十三这么讲,老三已经明白自己从老十三这里已经不用考虑找出突破口。既然目的无法达成,老三只能悻悻而去。
不管是何种高压,雍正这帮兄弟们不敢吭声,官员们也没了办法。毕竟能大量借钱的官员都是在康熙活着的时候有些头脸的,然而他们的脸面是皇上给的,雍正这新君不给他们脸,他们就没脸。
越来越多的官员落马,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这些人种被判处流放的只能带着家人向着遥远的流放地出发。尤其是发配到云南贵州等地的家伙,还要经过富饶的江浙。
官员们虽然大多没有建立起‘护官符’之类同气连枝的势力网络,至少也有些同年之类的官员。不少认识的人都在江南。而押送这些人的差役也不敢对他们太过分,这帮人在江南经过的时候还算好。甚至还能在各个驿站酒馆等地歇歇脚。
徐右林此时已经回到了江南。这次雍正的整顿对徐右林影响很大,尤其是这几年终于在江南有钱人中流行起来的琉璃火突然就销路大跌。即便霍崇已经通情达理的对徐右林的供货进行调整,徐右林也是肉痛。
此时得知有不少发配的官员经过,就到扬州的驿站去看看热闹。果然,就见几位神色傲然,有点虎死不倒架的家伙带着锁链坐在驿站中。周围的人见怪不怪,一位胖乎乎的本地商人甚至上前询问道:“这位爷,却不知京城里有何新消息。”
徐右林觉得问这话的家伙简直是讨打,如此问题岂不是直接戳在别人伤处么?
然而那位犯官却不为所动,他转过头用当了太久官而特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说话的胖子,看的胖子浑身不自在。然而官员突然笑道:“想让我说说京城的消息,竟然没有口酒喝么?”
胖子一听,脸上就有了欢喜。不等胖子说话,旁边同样想听消息的人已经点了酒。徐右林没有参与给犯官点酒的行列,而是对手下低声命道:“给极为差爷送酒菜。”
手下受命而去。等酒肉一连串摆到差役们面前,差役也有些讶异。然而想听故事的人那里会让差役妨碍,已经有人上前给差役敬酒送菜。没多久,甚至有人偷偷塞了点钱给差役。
差役们这一路上押送犯人本就辛苦,见到钱不断入手,虽然都是小钱,积少成多也是个收入。便爽快的做到门口,确保犯官不逃脱。
犯官见差役距离远,就吃起酒肉。吃饱喝足,开始讲述起京城的事情。
徐右林坐在旁边听,越听越是惊讶。因为要帮霍崇打探消息,徐右林从族叔那边听到的消息与犯官所说的大大不同。尤其是犯官们明示暗示的说着雍正给康熙送了药,康熙吃下之后就一命呜呼。听得徐右林连连看这位犯官。
然而犯官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根本不在意这帮听众。说着说着,他就问道:“将这十字上面填一横,下面填个钩是何字?”
听众里面有不太多的认字。包括徐右林也忍不住按照犯官所说,在手心里写了几笔。众人认字比较多的都把‘十’字填成了‘于’字。
犯官却不直说,只是说道:“我听闻皇上遗诏,传皇位于四子。皇上继位之后命十四爷回京,却拦截十四爷的书信。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焦急。”
不管别人是不是听明白了,徐右林是真的听明白了。便是大冬天,他只觉得背后都有些冒汗。这名犯官真的是不畏生死了啊。这就差公开说是雍正篡改遗诏,把本该是他十四弟的皇位夺了回来。
在这惶恐中,就听犯官说道:“先皇过世之时,只有当今皇上的舅舅在旁边。有人说这位舅舅可是派人把皇上召入宫中。”
第131章 官不聊生(四)
进入雍正二年,发配的犯官越来越多。犯官经过各地都会被人询问,至少一部分犯官是很有勇气说点什么。曾经将徐右林震撼到几天都不敢说话的京城故事已经在江南传播开来。
当今皇帝雍正勾结舅舅隆科多谋害谋害父皇康熙,篡改遗诏的故事在江南大肆流行。若是些狐仙鬼怪,众人听了就听听。这些故事关乎皇上,那个高高在上掌握无限权力的皇上。听到这些故事的江南人也有些肝颤。
徐右林已经不敢再说什么,他经常想到自己的大合作伙伴霍崇每次提到雍正的神色。早在雍正登基前好几年,徐右林就发现了霍崇只要提及‘雍亲王’,就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那种忌惮与恐慌,与徐右林此时的感受差不多。
不知道现在的霍崇又在做什么呢?现在官员们到处拼命抽签还债,这生意可不好做。
与徐右林想的大大不同,霍崇此时终于支棱起来了。譬如,在牟平县制成的酒精秘密送到海上,与吕宋的西班牙人白思文进行交易。白思文已经从船长变成了司令。与霍崇三年多贸易搞下来,此次前来的时候白思文的船队数量高达四艘。增加的三艘全部是白思文新购买的。
大量浓度超过95%的酒精完成验货,被小心的送到船上。负责交易的杨望富反复叮嘱白思文,把白思文都听烦了,“好了好了,亲爱的兄弟。我已经知道酒精很危险,我真的知道了。”
杨望富笑了笑,“白先生,我们先生是不希望失去你这样的合作伙伴。”
白思文跑海路这么久,当然知道霍崇派人如此叮嘱绝非恶意,“我也期待能够与霍先生能长期合作。不过霍先生到现在竟然没能获得任何港口的经营权么?真令人不解。”
杨望富有些不解,忍不住询问。白思文就把欧洲有钱人往往得到了港口控制权,至少获得了出口特许权的事情讲给杨望富。
听着其实已经听过的说法,杨望富这次是真心感觉白思文的描述真正波动了他的心弦。如果霍崇能够如白思文所说的这般拥有某个港口的特权,可就不用如此谨小慎微,更不用非这么多毫无用处的气力。而杨望富相信自己能够通过为霍崇效力,在其中分一杯羹……
可朝廷下令禁海,别说杨望富,就连霍崇自己都不敢有任何正面对抗。
办完了交接。杨望富押运着大量商品,尤其是大量水牛皮、橡胶等物返回地方分部。却见地方分部格外热闹。身为种福平台的总部成员,分部的梁永和拉着杨望富询问起总部政策。
杨望富听梁永和讲述了这边的事情,真的是喜忧参半。已经有各种人在找事,这当然不是好兆头。霍崇要求一众官员们提供土地进行合作,这才肯借钱给官员。可是得罪不少官员。
可有些官员,尤其是小官和一部分对霍崇没那么有敌意的士绅却开始与霍崇合作。整体收益相当不错。梁永和说了局面,就询问杨望富,总部能否允许地方自己进行选择合作对象。
杨望富立刻发现了要点,嘿嘿笑道:“兄弟,你这是要把那些多出来的产品放到哪个采购渠道里?”
梁永和一听,有些蒙了。等杨望富把生产与销售渠道讲了一下,梁永和才猛然明白过来。这下他有些讪讪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霍崇这边的合作模式虽然很给力,关键却是霍崇想方设法开辟了销售渠道。就如毛皮价格应该比棉花贵,至少大伙是这么感觉的。但是霍崇这边生产的兔子皮为了能和各地的棉花竞争,硬是把价格压到了不比棉花贵多少的程度。这么干的确如霍崇所说‘培育市场’的进程,逐渐在山东、河北乃至京城等地站住了脚。可这渠道硬是花费了三年功夫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所以霍崇的销售渠道本身已经被自己的产能给塞满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合作,新加入的人生产出来的兔子皮凭什么要抢占一部分销售安排?
几句话就说的梁永和说不出话,杨望富心中很是得意。但是梁永和又不是杨望富的敌人,杨望富就让梁永和写个报告递上去。
在梁永和这边的报告送抵之前,霍崇这边已经有了好几份同样内容的申请。把霍崇看的很是开心,这课没白上啊。
等杨望富带回了货物与消息之后,霍崇更是开心。某种意义上,雍正手下官员的悲惨,就是霍崇的机会。这些官员们虽然很想把霍崇生吞活剥,然而雍正这次是真的对着官员们而去。官员们若是此时再干出些破事,只会让结果更惨。
霍崇在老十四倒霉之前从来不用老十四的名头,此时把这大旗搬出来,反倒是起了奇效。弄的霍崇都更看不起那帮官员了。
转眼就到了雍正二年十月。霍崇正在派人调查自己在山东百姓中的知名度。到底有多少山东百姓听说过自己的名头,有多少山东百姓听说过种福平台的名头。就听闻年羹尧回京的消息。
已经不用什么仔细打探。因为雍正此时把自己对年羹尧的宠爱公开宣传。他对年羹尧的宠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年羹尧所受的恩遇之隆,也是古来人臣罕能相匹的。
雍正二年(1724年)十月,年羹尧入京觐见,获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不仅如此,雍正还把自己的宠爱对着各路官员宣传。
种福平台总部的人员此时正和平台培训班进行集体培训,第三十次平台培训班是常设的基本干部培训。平台总部是参加了中级班培训,考试出色的人会成为高级班培训成员。
把这个事情给一众培训班成员讨论,中级班的成员羡慕之余都觉得不对劲了。钱清爽快的问道:“先生,年羹尧的功劳有这么大么?”
这话让一群年轻人不知该怎么回答。大伙虽然也在培训中学习过满清的制度,甚至组织学习了大清律,以了解满清的运行模式。可对于权术这玩意还是不那么清楚。
必须得说,虽然这帮年轻人在霍崇创立的平台制度下也搞斗争,和满清内的斗争比完全不算什么。绝对的合作大于斗争。
“可他们是亲戚啊。年羹尧是雍正的大舅子。”有人提出了一个绝对符合民众视角的说法
钱清哈哈一笑,“先生给咱们做培训。可不是光我培训,大伙都培训。然后你们说先生偏向我。为啥呢,因为我学到的东西比你们多。”
此言一出,众人全部冷场。钱清倒是无所谓,看得出她对这样的评价也烦不胜烦,“大家都上一样的课,尚且如此。大家说着说那,是不是因为我学到的比较多?”
霍崇觉得钱清说道很对路,如此珍贵的教育机会可不能放过,就要求这帮中级班的人个个回答。这回答还算老实,大家也都不得不承认,大概是这样。
对于霍崇来说,这些其实无所谓。他就把人类比较之心的必须性讲给众人听,顺道稍微说了说‘个人性’与‘组织性’。
之后钱清才继续说道:“年羹尧只是雍正的大舅子,所以占了所有功劳和好处。若是我把我负责的分部的功劳都归我身上,大家只怕就不是说我几句。估计有人想来揍我呢。大伙想想这个,这可是组织,组织!咱们是个组织,满清也是个组织!既然都是组织,那必然是一样!”
如果这话被雍正或者满清朝廷中有见识的忠臣听到,大概立刻就要剿灭霍崇一伙人。不过霍崇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每次的保密措施都做的非常好。
在这样单纯的组织内部,中级班的成员们讨论着这件事。潜移默化的强化着霍崇的组织与其他组织的不同。
既然将满清当做一个组织来看待,基于这帮年轻人的经历,大伙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只要雍正不死,就不会不顾脸面的把年羹尧搞下去。年羹尧自己也不会犯傻,丢掉自己已经拥有的荣华富贵。
另一派以钱清为首。他们认为年羹尧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顶峰,如霍崇所讲,到了山头,往哪里走都是下坡路。而雍正也不会允许存在这么一个被雍正塑造为完美形象的年羹尧有丝毫被雍正认为的不完美。
年轻人的讨论真好,霍崇听得越来越有信心。
敢直接讨论朝廷,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将朝廷视为和自己同等的存在。这并不意味着这帮人就想造反,但是这同样意味着这些人再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封建王朝的狗。
在历史上,即便是霍崇知道的并不太多的历史,这类人都是造反预备军。
已经无需霍崇多等。雍正二年(1724年)十月第二次进京,年羹尧就如种福平台年轻人所料的那般出事了。
在边疆时,蒙古王公和额驸阿宝见到年羹尧必须跪拜。在赴京途中,他令直隶总督李维钧、陕西巡抚范时捷等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更有甚者,他在雍正面前,态度竟也十分骄横,“无人臣礼”。年进京不久,雍正奖赏军功,京中传言这是接受了年羹尧的请求。又说整治阿灵阿(皇八子胤禩集团的成员)等人,也是听了年的话。这些话大大刺伤了雍正的自尊心。
十一月,年羹尧结束陛见回任后,接到了雍正的谕旨,上面有一段论述功臣保全名节的话:“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在这个朱谕中,雍正改变了过去嘉奖称赞的语调,警告年要慎重自持,此后年羹尧的处境便急转直下。
雍正三年二月初一庚午日(1725年3月15日),也就是霍崇的种福平台非常重视的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的头日。出现了日食。
日食月食并不罕见,可这次是有说法的。在朔发生日食,在望发生月食。叫做日月合璧。虽然霍崇这边负责气候观测的部门也注意到了这事情,却只是当做一次简单的日食。并没有观测到五星连珠的局面。
可在东汉·班固《汉书·律历志上》:“日月如合壁,五星如连珠。”这属于官方认可的祥瑞。
既然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群臣称贺,年羹尧也上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但表中字迹潦草,又一时疏忽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雍正抓住这个把柄借题发挥,说年羹尧本来不是一个办事粗心的人,这次是故意不把“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耳”。并认为这是他“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所以对他在青海立的战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接着雍正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先将年羹尧的亲信甘肃巡抚胡期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使其不能在任所作乱。四月,解除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这消息一传到种福平台总部,霍崇立刻组织起了新的培训。中级班、高级班全部开课。
那些认为年羹尧要坏事的成员虽然有些高兴,也很是惴惴。以京城都没进过,只是靠有限传来的消息就准确预判朝廷高层的变故,猜中的人心中当然有些自豪。甚至都不太敢相信。
便是钱清这样对满清有着固定敌意的年轻人也没有太高兴。钱清私下见霍崇的时候只是再次表达了对跟随霍崇造反的立场,“先生,这样只懂得玩弄民心的朝廷当灭!”
其他人并不知道霍崇要造反的事情。他们都被上层斗争展现出的冷酷无情震惊了。甚至雷虎都被真正给惊到了。
平台对雷虎的调查已经结束。雷虎很含蓄的说自己只是有点功名,事实上在常山一带很多人都知道雷虎这个秀才,普遍认为他应该能轻松考上举人的。
雷虎便是读过不少书,依旧完全不能接受雍正这种‘摆明了是耍人’的做派。
高级班与中级班最初都认为雍正是个‘暴君’,然而雷虎的话让大伙感觉更贴近自己的感觉。对雍正的评价就变成了‘玩手段’乃至于‘小人’。
暴君是指那种行事凶狠毒辣的皇帝,就是个响当当的恶霸。而雍正利用年羹尧的时候就对年羹尧各种宠爱,一旦年羹尧没有利用价值,就对年羹尧弃若敝履。这手段还真算不上暴君的手段呢。
这边霍崇不遗余力的通过学习班的方式对满清的皇帝雍正,以及对满清官员乃至满清制度进行分析、解构、批判。
高级班与中级班并非是要集合起来讨论年羹尧这件破事。霍崇早就期待年羹尧如此凄惨收场,若是年羹尧大富大贵的活几十年,霍崇反倒会感觉很不舒服。
霍崇要大伙小心,雍正对年羹尧尚且如此,对其他官员也不会有丝毫容情。
从国家制度上,官员借了国库的银子就该偿还。然而雍正这狠辣的手段只会把那帮官员给逼疯。种福平台必须要防备着出现这样的局面。
当然,霍崇也不放过这样的机会。又把满清官员制度性贪污,以及康熙对奴才格外亲近,纵容他们胡作非为,将国库里的民脂民膏都给贪污猛烈抨击一番。
作为纳税大户,霍崇从不向手下遮掩大伙有多少钱被收税收走了。满清一年三千多万两税银未必能收足,可其中三千分之一都是霍崇和大伙一起经营的种福平台提供的。
这些钱没有用在正事上,而是被那些狗官们贪污了。年轻人提起来都气鼓鼓的。
更重要的是,这帮贪污的狗官们把民脂民膏拿去挥霍之后,居然还有脸再向种福平台敲诈一笔么?
霍崇此时全力把真相讲给已经开始有四位数数规模的培训班成员讲述。年羹尧坏事之后,雍正与官员的关系已经遭到了沉重打击。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至于会发生什么,霍崇相信满清狗官们本质就是吃人。他们不会放过能吃的一切,更不会放过霍崇这块肥肉。至于什么时候会被逼到**而起,霍崇相信只是啥时候会发生,绝不会不发生。
而且会短时间内发生!
年羹尧调职后,内外官员更加看清形势,纷纷揭发其罪状。雍正以俯从群臣所请为名,开始大削年羹尧官职。
就在此时,雍正对于一批从地方上得到不错评价的官员进行了接见。尤其是牟平县董知县,雍正很想见见他。
牟平县是个穷县,董知县在那边官声很好,很清廉。又年年全额交了税银。
这样局面下,董知县硬是干满了三年。要知道,若是董知县在别的地方,很可能一年就升官了。
雍正当然知道些霍崇在山东的事情。正好有董知县这样干三年的官,当然要好好谈谈。
所以雍正格外将董知县放到当日会面官员名单的最后,留出了一个多时辰。这应该有充足时间了解山东穷县局面了。
第132章 这是啥(一)
进士被称为‘天子门生’。这不是说他们是和皇家的子弟一起上学,跟着皇帝学习知识。也不是说他们上的太学的学监名义上是皇帝出任。
之所以说是天子门生,是指这帮进士们还是举人的时候进京赶考,考试选出的不是三榜进士,而是通过科考选出有资格参加殿试的举人。
殿试,才是清代科举中最终的一层。不管在科举中走了什么门路,搞了什么手段。这批殿试生们的考试完全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大臣来管。给监考官塞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监考官可以收买,皇帝是没办法收买的。
科举考八股,殿试只考策问。策问是指对某件事的看法,想当官怎么可能是一个唯唯诺诺毫无主见之辈。
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制策题目,清初用时务策一道,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一二事;康熙以后,题长达五、六百字,甚至千字左右。
大部分满清皇帝都会亲自审卷,根据这些殿试生的回答选拔出符合自己当前阶段需要的人才。科举制度本身有很多问题,但是这个制度延续上千年,本身千锤百炼,已经很成熟,也很有效。
只要不是sb皇帝,都知道要通过这个制度选拔出那些附和自己需求的合格人才。
因为审卷的是皇帝,所以进士身份由皇帝确定。所以进士们也被称为‘天子门生’。
董知县进士出身,算是康熙的天子门生。那是真真近距离见过皇帝,和皇帝曾经面对面说过话。便身为知县,也不是那帮买官之人能比的。
此时蒙雍正召见,董知县坦然的上前行礼。礼毕,雍正命董知县坐下,君臣二人就聊了起来。
进士们除了学问,长相也很重要。官员若是长得跟钟馗一样,未免有些骇人听闻。毕竟国家这么大,连长相过得去的进士都选不出来么?
董知县进士出身,长相相当不错。他又在翰林院是坐足了十年冷板凳,谈吐也接受过锤炼。雍正本身就有些颜控,见董知县这样的仪容谈吐,心中就很喜欢。
说着说着,就谈道地方管理。董知县说出了他从霍崇那边学来的认知。能考上进士,本身素质就并不一般。霍崇的经营之道又格外简单,与学习相同,都是‘预习、学习、练习、复习’。
面对雍正,董知县侃侃而谈。用词优雅严谨,听得雍正不禁微微点头。
就在董知县觉得已经过关之际,雍正心中忍不住想起霍崇那个狗贼。董知县这话让雍正想起自己在老十四快当了大将军王之前算计老十四,结果阴差阳错的康熙到了雍正府邸的事情。
那次霍崇竟然能清楚明白的讲出他是如何经营,董知县这话已经有霍崇那味了。
平心而论,雍正当年第一次见霍崇,也有想把霍崇弄死的念头。一个江洋大盗,不弄死还留着么?
然而霍崇那次正好是救了雍正一名亲近护卫,直接下令把霍崇杀了是真的不合适。雍正完全没想到霍崇身上带的琉璃火、酒精等物真的是霍崇自己造的。就让霍崇逃过一劫。
之后雍正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若是那么做只怕会引起父皇的不满。当一个不拉帮结党的冷面王会塑造出雍亲王孤臣的形象。
那时候雍正好不容易才让老爹去除了对他‘喜怒无常’的评语。因为自己不高兴就杀了一个没犯罪的人,在虎视眈眈的老八和老十四的操作下,就会把这个评语给坐实了。
本来雍正以为那帮官员们会动手弄死霍崇,可老十四行动迅猛,硬是把霍崇从死地里给救了出来。那霍崇又格外奸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给他自己套了层官皮。这时候再想弄死霍崇,就得吏部出面。
距离能弄死霍崇最近的那次,康熙偏偏又来了。在雍正府里,霍崇巧舌如簧,将他能将真话说得如同假话的能耐发挥到淋漓尽致。
别的人遇到这等事,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要为自己辩解。在那种局面下,霍崇敢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就死定了。
霍崇当时的确在为自己辩解,说得却不是他如何做得对,而是在说他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之前献上方子的时候,霍崇竟然没有丝毫藏私。所以解释的时候才能以清晰明了的方法讲述的非常清楚。让糊涂如老十四,清明如康熙都听得明明白白。
最后那段辩解,说清楚了京城的皇家工匠们可以不惜工本的随时制造琉璃火,所以价格贵。霍崇需要各种准备,才能在准备完成之后生产出便宜的琉璃火。所以对于皇家而言,霍崇是靠不住的,而京城的皇家工匠才是皇家可以靠得住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康熙和老十四都不想杀霍崇,雍正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通过这件事去弄死霍崇。
之后霍崇虽然靠着这身官皮和他的经营能力成了当地大户,却又成了纳税大户。更是从未营运过当官。想弄死霍崇就更不容易。
雍正登基之后内有政敌,外有西北叛乱。这么多欠国库钱的官员还没收拾完,一个按时纳税的地方大户根本就轮不到考虑。
心中叹口气,雍正觉得霍崇这狗贼大概就能自此安然度过富贵的一生吧。
杀心暂时消退,雍正甚至不想再提霍崇,就问起地方上的事情。
董知县其实是极不想提起霍崇这厮的分毫,只是谈到地方经营,就真的避不开霍崇。便是如此,董知县也不提及霍崇的名字,就把牟平这穷地方百姓的生活讲给雍正听。
雍正最初听得神色还好,听着听着神色就冷漠下来。董知县完全看不懂雍正这神色代表着什么,只能慢慢停下讲述。
如果是霍崇,看到这神色的话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了。后世的很多描述都说过,当雍正用冷淡的态度讨论某人的时候,就是要杀人了。
现在还还不知道这些的董知县就听雍正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是霍崇所为吧?”
董知县不想提起霍崇只是因为不想说出他这三年的心得中不少都是见过霍崇经营手段后学到的,既然雍正明着问,董知县也没有藏着掖着,还算爽快的承认了。
就听雍正冷淡的继续问道:“你将霍崇这几年地方上所为尽数讲出。”
虽然不想抬举霍崇,董知县也没想贬低霍崇。霍崇的所作所为即便谈不上有什么浩然正气,至少也有点起码的道义。尤其是赈灾之时竟然勒令手下不许低价收购百姓为了渡过难关变卖的家当。还肯帮着百姓们保住家当,恢复生产。
董知县在牟平县的时候听闻这些,嘴上不说,心里面也有点佩服。
既然皇上发问,董知县就将他所知道的讲给雍正听。
当董知县讲完之后,雍正命董知县把他所说的写下来,现在就写。下了命令之后,雍正看天色已晚,就命太监给董知县赐饭。
这份恩典让董知县立刻心生感激。虽然作为天子门生,董知县还真没被皇帝单独赐予饭食。这明显不是断头饭,被赐饭可就是一种荣耀了。
不过饭菜并不丰盛,只是托盘端来的两菜一汤配上一碗米饭。董知县赶紧吃完,刷刷点点的运笔如风,把霍崇所作所为全部写下。
雍正看完之后没说什么,只是命侍卫把董知县送出宫。站在宫门之外,董知县觉得一切好像不真实起来。询问,赐饭,写折子。一番事情下来竟然也不知道雍正是什么心思。董知县此时觉得有点明白‘君心似海’这话果然没错呢。
正要离开,却见一队人马到了宫门口。侍卫简单的讲了几句,连忙抬了一抬轿子。火把照耀下,一位华服王爷被扶上轿子,急匆匆的抬进了宫门。
董知县虽然好奇,也知道自己决不能问,赶紧转身离开了宫门外。
这晚上还能被放进宫内的王爷,不用说,只有怡亲王。其实以雍正的心思,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和自己亲亲的十三弟住在一起,甚至是同床共寝呢。
毕竟十三弟身体并不好,让他跑来跑去,雍正是真的心疼。
这边怡亲王到了书房,雍正直接把董知县写的东西递给了十三弟,自己开始看其他奏折。
老十三看了一遍,觉得好像、大概、也许……真的有些问题。抬头看向哥哥胤禛,老十三就明白哥哥想要杀了霍崇。顺着哥哥的思路一想,老十三抓到了重点。
“皇上。”怡亲王呼唤着雍正。
雍正抬起头,淡然问道:“看完了?”
怡亲王也不说些虚套,“皇上是担心霍崇以后当了张角?”
“以后?呵呵!”雍正冷笑起来,“这霍崇当下就是个张角!”
满清皇帝们的学问其实不差,兄弟二人说话不用解释。张角,就是东汉末年那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太平道创始人,也是黄巾起义的号召发动者。
如果霍崇此时在旁边,大概会猛拍大腿,拍腿叫绝,“我特么早就知道你能明白!”
第133章 这是啥(二)
张角是中国东汉时期(约公元2世纪)人,早期道教派别太平道的创始人。他与两个兄弟张宝、张梁三人都信奉道教。
东汉末年他们兄弟三人宣传太平道,加上早期流行的"黄老"思想,并把这种思想化为自己的教义,广泛向信徒们宣传。太平道的教义宣称在天上有鬼神监视人们的行为,并根据人们行为的善恶来增加或减少他们的寿命,要求人们多行善事,少做坏事。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张角的太平道发展到中国的许多地方,教徒人数达到了几十万。而张角就以教主的身份来布道,据历史记载,他布道的方式主要是以给人治病来扩大影响。张角还自称"大贤良师",把自己看成大众的先觉者。他把全国信徒按照地区,建立了军政合一的组织“方”,共设三十六方,各方首领称"渠帅",在民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由于当时社会**,政治黑暗,民不聊生,所以张角就顺势而起,提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发动了黄巾大起义。在起义失败后,太平道也就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雍正给霍崇定了个性,老十三和哥哥的想法完全一样。这一对比,兄弟二人就明白了这件事是没错的。
霍崇能赈济,而且是真的赈济,并非这时代简单的救命。这足以证明霍崇不仅有财力,更有足够的营运能力。
有营运能力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需要大量能执行霍崇想法的人。这就证明了霍崇能聚众。
霍崇能用人,又建立了一个‘种福’的体系。这就不能再用‘聚众’来形容。
根据董知县所写,霍崇可不是那种出行就前呼后拥,带着数以百计的徒众招摇过市的那种人。如果霍崇真的这么干,那些攻击霍崇的人早就把这个拿出来当做霍崇的罪行了。
雍正甚至有些感叹,“这等贼人竟然能逃脱密奏,真是该死了!可见密奏当更用心!”
老十三点头称是,“皇上圣明,这等人真是居心叵测!”
一个人不用通过聚众、摆排场,就能调动钱财和人力组织赈灾。这就是能用人了。
就如满清朝廷,要是什么事都由皇帝亲自指派,皇帝累死也忙不过来。而且每次都要各种布置,国家哪里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
能用人,就如皇帝一声令下,官员在制度下营运起来,进而解决问题。皇帝要做的只是询问那帮做事的人,事情做到什么地步,都遇到了什么。
霍崇就是个能用人的人。这个家伙不仅能用人,更是组建起了一个‘种福平台’,这就比用人还要高了那么一点点。他有了制度,靠这个制度将百姓给组织起来。
种福,指的是霍崇给种下的福报。既然是霍崇种下的福报,从霍崇这里接受种福的百姓得到了收益,自然要拿出一部分回馈给霍崇。
让这样的制度扩张开来,那朝廷又该置于何地呢?
老十三怡亲王平素被认为是一个宽容的人,是一个可以饶恕别人的王爷。此时他根本不提及霍崇到现在也没有害过人,是不是可以饶恕。而是直接询问雍正,要派哪方人马去抓捕霍崇这个当代张角。
雍正想了想,“让山东巡抚操办此事。”
说完,看着怡亲王并不认同的神色,雍正问道:“十三弟,可有何不妥?”
“皇上,臣督办清理欠银之事。各地官员此时都如热锅蚂蚁般,霍崇经营数年,已经颇有财产。若是让山东巡抚督办此事,山东官员们想要的只怕是霍崇的财产。”
雍正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恨恨的说道:“这些官员想的都是这些小事。全然不把国家大事放到心里。眼见霍崇能纳税,就纵容着霍崇。哼!便是那些状告霍崇的,满心想的也都是钱。这才让那霍崇做大!只是朝廷派遣钦差,也太看得起霍崇那狗贼!”
说到这里,雍正一时说不下去,生起了闷气。
老十三连忙说道:“皇上,此事并非小事。霍崇又在山东有点声望。若是让山东巡抚督办此事,霍崇又没有造反的证据。把他抓起来,反而让官场众人不明所以。便是给霍崇这狗贼一个脸面,派钦差侍卫到山东,与山东官府一起将霍崇抓了,将其送回京城。不然,山东官员们若是自己动手,怕是要打草惊蛇。”
雍正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十三弟说的没错。山东官员的那个尿性,想的定然是霍崇的财产,甚至有些不成器的只怕还要通过通风报信从霍崇这里勒索一笔。
霍崇那江洋大盗的做派,得知消息之后定然要逃跑。虽然雍正知道自己绝非是空穴来风,胡乱杀人。可下头的人并不知道,霍崇这么一跑,到时候又是各种对雍正不利的说法。
现在雍正靠着真凭实据催收欠银,朝廷里面已经各种混淆视听的说法。甚至各种说雍正是暴君,是抄家皇帝的风评。
想到这里,雍正叹口气,“便依了十三弟!”
说完,雍正又恼怒起来,“此案办了之后,便要那些密奏的,严查此等人物!若是朕早知道霍崇竟然如此,早两年不过一道旨意就能处理了他!”
老十三听完连连点头,就与雍正商议起如何完善密奏制度。至于霍崇本人,兄弟二人其实并没有放到心上。
想来这两位都觉得霍崇此时不过是地方上一个大户,顶多是披着官皮的大户。收拾霍崇真的如探囊取物一般。
然而事情真的是这样么?
大概是的。
第二天雍正亲自下旨,命贴身侍卫张卫领了几名侍卫,领了圣旨直奔山东。
这行动可谓快捷,大有兵贵神速的姿态。虽然他们只有几人,到了山东之后见到山东巡抚,山东巡抚一听立刻派了五十人马跟随钦差一起去办案。
众人一路冲到淄川县,拿出了圣旨与山东巡抚的公文,办案开始了。
第134章 这是啥(三)
身为雍正的贴身护卫,张卫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要捉拿钦犯霍崇。来之前张卫就在雍正面前接受过授命。雍正并不在意对手下讲述清楚目的和执行方法,雍正甚至很喜欢把事情讲开讲透。若是说不清楚,奴才们可就有推托的借口。
能在雍亲王手下混这么久,张卫也是被调教出来的好奴才。那五十兵马并不知道此行目的是为了抓捕霍崇,只是知道皇上有旨意给霍崇。包括淄川县的人也只是知道皇上有旨意,很多人甚至非常羡慕霍崇。认为霍崇这是要有什么实缺,成为真正的官员。
霍崇自己从来不吹嘘,但是挡不住别人说。大家可都知道,霍崇见过十四爷,更是见过当皇帝前的四爷。
见到了霍崇的总部,张卫心中很是讶异。几年前张卫曾经奉命跟着霍崇到了淄川县的张店下的刘家村。那只是个很普通的穷困小村,完全没办法与河北平原上的村落相比。
不过几年时间,霍崇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总部。眼瞅这些用普通甚至是简陋材料建起的宅子得有几十间房。皇上说过霍崇能招揽人,这几十间房子里面可都是有人在用呢。
单纯从使用房子的角度上,便是京城里的一个部,也没有这么多办公的房间。可见皇上真的没说错。
淄川县的人前来问过,这种福平台只是说霍崇出门去了,不在。至于霍崇到底去了哪里,这边的人都说不知道。之后县衙里派人私下打听,得到的也是同样回答。
张卫更是笃定霍崇这厮深藏不漏。一个小破县城里面招收的人竟然能保守秘密,京城大户家也不过如此吧。
看了一圈,张卫带着侍卫们回去了,却不知已经有人注意这他们的行踪。
霍崇是真的不在。秋收结束,霍崇前去崂山那边拜会长信道长,商议明年经营的内容。此时留守的乃是钱清,钱清稍微知道一点霍崇的目的。朝廷实施海禁,霍崇觉得干脆找个外面的小岛作为基地,造些船往来。
突然就来了这么些人,钱清心中有些担忧。得知那边的人竟然前来查看,钱清更是不安了。此时有负责打探消息的人跑回来禀报,“大姊,听闻是皇上有旨意要给先生。”
回禀的人找了衙门内部的人打听。这么几年过去,各地衙门被霍崇渗透的和筛子没啥分别。甚至不少小吏喝酒的时候爽直的表示,“来什么县官都得有。俺们以后就跟着霍爷。霍爷不走,俺们都能吃香喝辣。”
钱清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打听消息的兄弟可没听霍崇分析过雍正,还真的以为是什么好事,兴冲冲的问这问那。钱清勉力应对,没有让这家伙感受到特别的不对劲。
等钱清终于能独处,她只觉得心乱如麻。实在是无法排解这情绪,钱清索性按照霍崇教给她的排解之法,就是找能够让自己的身体感到舒服的方式。
抽出护身的精钢匕首,钱清在屋内施展了几趟刺杀术。
自从被霍崇绑到张店,霍崇就给了钱清一把用铁条和布条制成的攮子。从那之后,钱清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带着防身的家伙。攮子变成了铁匕首,铁短剑,钢匕首,霍崇也传授给钱清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
除了待在霍崇身边之外,能让钱清感受到安全的就是施展刺杀术。心情刚有些平稳,外面就响起雷虎的声音,“钱经理在么?”
钱清收起匕首,稍稍整理一下才打开门,就见雷虎板着脸站在门外。若是平日,钱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雷虎进到她的房间。然而此时见到雷虎的神色,钱清稍一思忖,就让雷虎进来。
雷虎刚进屋,外面又跑来几人。钱清一看大部分人脸色都不好看,便让大伙都进来。又让这里面的保卫处的‘三师叔’李铁牛守住门。
“这可不是好事!”雷虎开口就说道。
钱清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事。霍崇私下将自己与雍正的那点碰面,还有雍正的特点讲给过钱清。便是没有这些,这段日子以来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培训内容里面暗含了多少分析朝廷的课程与讨论,钱清非常清楚霍崇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
“为什么呢?”情报总监万茜问道。
钱清冷笑一声,“哼哼!雍正杀人还需要理由?看你不顺眼就要杀你。大家不会没听说蔡珽的事情吧?”
雍正做事其实很率直,霍崇又很注意收集京城的情报。蔡珽就成了案例。
听钱清举了这个案例,众人都一脸的无奈。
年羹尧曾经参劾四川巡抚蔡珽威逼所属知府蒋兴仁致死,蔡珽因此被罢官,经审讯后定为斩监候,而年羹尧的亲信王景灏得以出任四川巡抚。
这时雍正已经暗下决心要打击年羹尧,蔡珽被押到北京后,雍正不同意刑部把他监禁起来,反而特地召见他。蔡珽陈述了自己在任时因对抗年羹尧而遭诬陷的情况,又上奏了年羹尧“贪暴”的种种情形。
雍正于是传谕说:“蔡珽是年羹尧参奏的,若把他绳之以法,人们一定会认为是朕听了年羹尧的话才杀他的。这样就让年羹尧操持了朝廷威福之柄。”因此,雍正不仅没有给蔡珽治罪,而且升任他作了左都御史,成为对付年羹尧的得力工具。
雷虎叹道:“说这些没用。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能想到,其他兄弟姐妹早晚也能想到。”
钱清扫了众人一遍,“此时我把话放前面。我是要跟着先生。先生平日对大家如何,大家自己心里有杆秤。你们若是怕了,现在就走,先生绝不会怪你们。若是想留下来看看局面会到哪一步,那就什么都别乱说。老老实实等着。别添乱。若是闹事,我绝不放过。”
众人只是唉声叹气,却也说不出走还是不走。然而钱清突然拔出匕首,直接戳在桌上。雪亮的匕首把众人吓坏了,连忙看向钱清。
钱清觉得此时也没什么好怕的,对着众人说道:“我不说先生对大家有什么恩情。大家都知道,若是这么说了,先生会生气。先生从来不认为大家欠他的。我现在要说的是我的事。若是咱们中间有人吃里扒外,为了捞好处,和朝廷勾结。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我可什么都不会再说。”
听钱清说到这样,屋里的人都知道事情大概率不会好。沉默了一阵,万茜声音有点哆嗦的说道:“大姐,我不想走,可我也不敢留在这里。你给俺指个地方去躲躲。”
钱清收起匕首,拍了拍万茜。万茜浑身一哆嗦,却没敢动弹。
对这师妹的反应钱清笑骂道:“怕什么,你还觉得我会害你不成。”
“我看大姐你气坏了。”万茜嘟囔道。
钱清爽快的答道:“若是怕事情闹大的,便去蒙阴县。先生在蒙阴县设下山寨,便是几千官军前去攻打,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135章 这是啥(四)
到淄川县以及几天,张卫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每天都到霍崇办的种福平台总部附近,又询问县衙里的各路人等。确定了霍崇虽然打着‘种福’的旗号,既不烧纸拜神,也不举办法会。
平日里这个种福平台所做的只是帮着百姓缴税,给百姓指点种什么能赚钱,帮着百姓种地,收购各种农产品。
农闲之时的百姓们都可以去种福平台下的作坊和饲养场里做工,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还能到霍崇的蒙馆去读书。
张卫乃是雍正的家生奴才,对于雍正忠心耿耿。对霍崇的善行自然没什么感动。此次来抓捕霍崇之前,已经从雍正这里知道,霍崇妖言惑众,蛊惑百姓。看着是在做好事,其实是图谋不轨。霍崇干的越好,就越是危险,就必须拿下。
询问了这么多人,竟然没听到什么人说霍崇的坏话,顶多就是些抱怨。抱怨的内容也只是干活比较辛苦,挣钱也不够多。竟然没有一人看穿霍崇的歹意。
这总部每日里人进进出出,都是在忙自己的事。作坊则是各种粮食等物件运进去,各种东西运出来。忙忙碌碌,熙熙攘攘。淄川并非一个富裕之地,但和霍崇有关的人穿着竟然都不算差,起码整整齐齐。
正如皇上所说,霍崇已经靠自己建起了一个国中之国,有了个小朝廷呢!
张卫越想越怕,催着淄川县的人打听霍崇到底去了哪里。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不知道’。
就在此时,山东巡抚陈世倌又派来了些人。为首的乃是一位副守备宁海,带领了三百多人马驻扎在距离县城几十里外的地方。
副守备宁海听说霍崇不在,就嚷嚷着把霍崇总部的人都给抓起来。张卫见到有比自己更激动的,连忙劝阻,“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打草惊蛇。都等了几天,多等几日。”
宁海则喊道:“张钦差,便是如此,也先抓几个人来拷问。干等着算什么?”
张卫觉得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正考虑该怎么办,就听宁海继续说道:“让县衙门派人把留在这里的管事叫进来,抓起来拷问。抓了管事,霍崇的手下不就去叫霍崇回来么?咱们这边拷问管事,问出霍崇到底去了哪里。在路上埋伏,一抓一个准。”
这计谋让张卫对海宁大生好感,如此计谋听着就对路。张卫又商量了一番,就招呼和自己一起来的侍卫,想把知县叫来下令。
侍卫却阻止了张卫,“张大哥。既然皇上都说过霍崇是江洋大盗,他若是得知管事被抓,岂会不提防?这么干不妥吧。”
“……那该怎么办?”张卫又开始觉得侍卫说得有理了。
“若是这么做也不是不行。就让那海宁自己动手么。”
听了这话,张卫连连摇头,“咱们如此推脱,主子若是知道了怎会答应。”
想了想,张卫把心一横,“霍崇在淄川县有如此大的家业,怎肯丢下。就按宁海所说的做。若是出事,我任由主子责罚!”
下了决心,张卫把宁海与淄川县现任知县叫来。将圣旨给知县看了,知县大惊,连忙说道:“钦差,这可是真的?”
“你是说我假冒圣旨么?!”张卫喝道。
知县惊的脸都有些发白,连连摇头摆手,“本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这霍崇平日里奉公守法,也从未妖言惑众。说他谋反……这……真的么?”
宁海怒斥道:“你这是为贼张目么!”
看知县怕成这样,张卫出发前倒是被雍正吩咐过,尽量不严厉的安抚道:“这霍崇包藏祸心,皇上烛照万里,洞悉此贼的奸恶。我奉旨而来只是捉贼,知县不用害怕。”
听钦差并非来问罪,知县才算安定下来,连忙说道:“霍崇那贼人用的手下都是他的学生,他的大徒弟乃是个女子,名叫钱清……”
不等知县说完,宁海已经忍不住笑出声,“哈哈。明明是姘头,却又给安个学生的名头。这霍崇真的是个贼。就把这小娘们抓来,她定然知道霍崇去了哪里。”
张卫也觉得霍崇实在是好色过甚,心中很是看不起霍崇。养女人倒是没什么,却把女人给安个学生的名头。这是欲盖弥彰么。
知县却知道事情不是如此。可当下要务绝非为霍崇辩白,知县只能低下头,听这两名武夫们折腾。
张卫命知县派人去传钱清前来,没想到回来的人禀报,说是钱清没空。
宁海来了劲头,“呦呵!这小娘们胆子倒是真大!张钦差,不如让俺去堵住门,抓她出来。”
张卫本不想把事情声张,但是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头。宁海这建议就变得也不是不能接受。最后张卫一狠心,“若是打草惊蛇……”
“一群草民,官军让他们出来,他们竟然敢不来。这是找死么!他们竟敢如此,咱们若是任由他们猖狂,才是打草惊蛇!”宁海说完就站起身。
张卫也觉得有道理。这年头随便一个小税吏敲着锣在乡间行走,就吓得百姓们不敢动弹。官府的人指着百姓稍微叱骂几句,几十号百姓也会被吓得一哄而散。
一个地方上种福平台头子的姘头竟然敢不搭理官府,可见也是嚣张惯了,根本不把官府放到眼里。
想到这里,张卫说道:“宁守备,有劳了。”
宁海也没调集外面的三百多人,只是叫上自己的亲兵,又把之前已经派来的五十人中带了二十人。直奔种福平台的大门。
张卫远远跟着,眼见宁海宁守备如狼似虎的冲到大门口,沿街百姓们被吓到了,连忙躲闪让路。然而越是靠近种福平台总部,人们反倒没有那么激动了。虽然也行色匆匆,却只是闪躲。
宁海到了总部门口,立刻让人上前踹门。当即有人出来喝止。双方眼见各不相让,宁海的手下们哪见过这样的人,就要动手。
张卫有些吃惊,正想派人让宁海小心,去见宁海竟然把自己的人叫回来,接着喝道:“那个叫什么钱清的娘们,官府让你去,你竟敢不去。现在官府到你门口了,你敢出来么?”
张卫也不知道该赞赏还是嘲讽。宁海倒是能沉住气,没有直接打进去。可他这心心念念的就是那名叫钱清的女人,这是吃错了药么?
想着,张卫向前靠,也想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
没多久,大门口的种福平台的守门人让开条通道,里面一名女子走了出来。这女人身穿一条长裙,走路姿势却十分的爽利,竟然与男子一般。
到了门口也没见她怕,径直又走上去几步。站在众人之前。张卫本以为霍崇的姘头应该是个狐媚之相,妖妖娆娆的,大有可能是个浪货。见到眼前的女子肤色白皙,容貌端庄,行走举止明明是个姑娘家。和姘头那是完全不沾边。
见到出来这么美貌女子,宁海的手下中已经有人不怀好意的笑出声。张卫虽然很看不起这等人,也不愿意说什么。就静静的看。
宁海哈哈一笑,命道:“把她带走!”
“凭什么?”女子冷笑道。
“呦呵!”宁海来了兴趣,大声喝道:“就凭我是官,要抓谁就抓谁!上,抓人!”
两名兵丁立刻扑上去,却见这女子不躲不闪,等两人靠近,突然一脚就踹翻一个,随即抓住另外一人肩头,一个膝盖撞击放倒另外一人。
官兵们都是一惊,没想到这女人出手如此狠辣。更没想到她竟然能轻松打倒男人。
宁海惊怒交加,喝道:“抓住这娘们,弄死她!”
官兵们发声喊,冲了上来。张卫眼看官兵们一拥而上,心中还莫名生出些同情。这女人……可惜了……
“啊!”的惨叫声响起。竟然是男人的惨叫。
张卫完全还当是女人被打伤了,心中更是惋惜。等他听明白是男人的惨叫,已经又有两名男人发出了惨叫。
就在此时,却见门口那帮守门的年轻人中有人喊道:“去他娘!上!”
那些人站在台阶上,张卫勉强看到那些人挥舞着棍棒已经冲了下来。
反了!反了!张卫大惊。到刚才之前,张卫心中的霍崇还是个奸猾之辈,也就是说,趁着朝廷没有在意霍崇,霍崇给百姓点小恩小惠,捞取各种好处。
然而霍崇此时不在,可他的手下就敢对官兵动手。这是造反了啊!
正惊慌间,就见官兵们转头就跑。正好空出个缺口,张卫从缺口里看进去。只见霍崇的手下们居然排成排,长棍对着只带着佩刀的官兵猛戳。
这些人动作熟练流畅,排列的相当整齐,配合也居然十分流畅。
身为雍正的家养奴才,张卫是见识过官军操演的。此时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对面这特么哪里是普通百姓,这帮人都是练过的,还是经历过堪比官军的训练。
此时官军逃散的更多起来。张卫已经看到霍崇的那名女弟子正挥舞着一口宝剑,疯狂砍杀着官军。
虽然她只是个女人,移动却异乎寻常的流畅,招数又格外的犀利。那些官军平日里训练的都是极为死板,加上大部分官军又被这女人的同伙用‘枪阵’逼住,这一个女人就将她正面的官军砍的七零八落。
张卫眼见局面要糟,带着侍卫们向前,同时大声喊道:“你们这是要造反!要杀九族的!”
对面这帮反贼们听到这声呵斥,好像稍微动摇了一下。片刻间就听对面人群中那女子高声喊道:“吓唬谁呢!咱们把这帮狗贼都杀了。杀光这帮狗贼,咱们杀他们九族!杀!”
这是张卫第一次被人用杀九族威胁,只气的七窍生烟。然而张卫转瞬就发现,也不知道那帮男人们到底多没用,被这女人一呵斥,就重新鼓起勇气和官军厮杀起来。
官军们实在是抵抗不住,被杀的四散奔逃。宁海守备脸上再没了之前的嚣张,他惊恐的带着亲兵护住张卫等侍卫一起逃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