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六)
“站着别动。咱们自己人打枪,怕什么!”
听着队长们向着新兵们的呼喊,霍崇想回头看,又忍住没回头。既然队长们依旧在承担责任,就没必要给他们施加毫无意义的压力。
不过在整个战场上,霍崇的注意力完全放倒炮兵与后队新兵上。对于在最前线的部队,霍崇反倒没太关心。因为霍崇相信这些打了四五仗的部队,就清军这点水准,不可能正面击破由空心方阵构建成的前军。
果然,战局的发展与霍崇的想象一样,清军的火绳枪队列上前。不等这帮人点火,大汉火枪兵们的火帽枪就开始发威。
清军火绳枪也称为鸟枪,意思是可以击中飞鸟。这种火枪枪管细长,但是长度不一。霍崇缴获的几千只鸟枪从一米多到两米的都有。
霍崇的火枪就源自这些鸟枪。将一只鸟枪的枪管切割成85厘米左右的两根铁管。外面用烧红的熟铁条缠绕包裹,再用水力镗床和淬火的高碳钢刀具将枪管内壁进行修整。
由于枪管变短,这种修整难度可比满清修整一米多近两米长的枪管要轻松太多。便是如此,霍崇准备了好几年,缴获又格外多,这才勉强弄出了五千多支火枪枪管。
至于其他的就简单多了。在中国并不缺乏适合制作木枪托的木料,很多东西都是小件。由于枪管是双层的,相当结实,套筒刺刀的套筒部分可以制作的更大更厚,也就是说,更坚固。
对于大汉军队的装备,霍崇问心无愧。剩下的就要看军队自己的表现啦。
与霍崇想的相同,满清的鸟枪吓唬普通百姓还挺管用,与真正的军队对射,立刻就显露出问题来。距离一远,准头基本没有。
霍崇这短管步枪,因为枪管短,理论上射程不足。不过霍崇为了防止技术外流,并没有制造锥形子弹。但是偷偷命令核心技术人员在枪膛内拉了两根膛线。却依旧使用了圆形弹头。
仅仅这一点机密改动,加上还算可以的枪管内部加工,短枪管的准头大增。而射速更是清军的十倍以上。
缴获自清军的火药加工成的颗粒火药在火帽引燃下剧烈燃烧,火药气推动了同样从清军那里缴获的铅制成的弹头。清军一排排的被打死打伤。
反观清军,前排倒地,后排根本没有补上。那些清军站在更安全的距离上射击,因为距离远,准头更惨。那边响了起码几百枪,霍崇这边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霍崇看着队长们一个个被战场上轰鸣以及一边倒的战斗刺激的无比兴奋,扯着喉咙对着部下发号施令。因为休息不够,霍崇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个动作也不知道被谁看到了,还好死不死的写了日记。反正后世影视作品中,只要出现这个经典的打哈欠的动作,那不用说,一定是大汉军队正在处于绝对优势。
现实中也是如此,双方的战斗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霍崇的军队接连打了好几场千人以上规模的胜仗,在习惯战场的程度上并不比对面的清军更弱。
正因为双方都不是近现代那种千锤百炼的军队,这一点点的经验差距更呈现出数倍的加成效果。
大汉军队眼见敌人被打的东倒西歪,战斗意志更加高涨。清军则是越打越蔫,越打越向后退。而且清军的火绳枪所用的火药烟雾很大,此时清军阵地上已经被一层颇为浓厚的白烟遮蔽,只能看到些阴影绰绰的身影。
就在霍崇觉得清军或许会退却之时,就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河南总兵果断的派出骑兵起来破局。
“炮兵!”霍崇下令了。
之前炮兵搞了一番射击,却都‘打偏了’。因为霍崇本就不想用炮兵解决清军,万一把清军一开始就打跑,反倒是最美效率的选择。
此时清军骑兵冲击的路线正好在炮兵方才的施设方向上,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出,迎面就飞过来一顿三斤重的炮弹。
霍崇以前不明白,都是实心炮弹,不会爆炸。三斤重的炮弹其实和一斤重的炮弹没啥分别。经过现实的实验,霍崇才明白问题在哪里。
现在的炮膛承压能力不足,所以更粗大的三斤炮能把炮弹打出去的更远。三斤重的炮弹动能明显是一斤重的炮弹的三倍。光是射程,三斤重的炮弹就能飞的更远。破坏力也更大。
果然,就见一发命中了敌人的炮弹先将一名倒霉清军的脑袋如同敲西瓜般咋碎,接着又将一名挨着这倒霉蛋的清军砸下马。光是被三斤炮碰上,就足够骨断筋折。第二名清军也基本算是死定了。
每一个炮组都是十六名成员,尤其是为首的几位都得有初小水平,也就是小学四年级水平。起码知道什么叫做三角形,四边形。即便还没能力学会三角函数,却也听过类似课程。知道炮弹轨迹是一个弧线。
放起炮来,也很是回事。霍崇索性快步到了炮组那边,看着他们炮打清军。
其中几个炮组负责观察和定炮位的人员让霍崇相当满意,至少在这次实战中,他们的那种感觉是对路的。
或许是霍崇并没有过度干涉指挥员们的工作,等霍崇见到清军落马了三四十人,全部骑兵向着远方拨马逃走之时,这边就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
大汉军队前排的步兵们抽出套筒刺刀,往粗大的枪口上一套,跟着挥舞着阔剑与左轮手枪的队长们向着清军阵地冲去。
清军早就被大汉军队的火器打的摇摇欲坠,再无坚持下去的心思。此时见到大汉军队如狼似虎般的发动了冲锋,最初还留在阵地上。
等大汉军队冲到他们近前,再来一轮齐射。清军立刻崩溃了,扭头就跑。大汉军队生龙活虎的用刺刀刺杀着跑得不够快的清军,把清军撵的跟丢下手中的所有武器,没命的向清军大营方向逃去。
看着这场战斗,霍崇心中着实又松了口气。这果然是满清军队面对欧美近代军队的表现。
既然满清不可能在武器上有进步,更不可能在工业上有发展。霍崇大概明白了自己之后的重点方向。
造出更厉害的武器固然很有用,但是这已经不是最优先的目标。如何将眼前这些能战敢战的军队数量大量增加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第167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七)
当前来剿灭霍崇的两万清军被打死了一千多人,飞也似的逃亡各自大营之时,霍崇认为战斗已经完成了开始的结束,进入到结束的开始。
战事已经进入到战前规划的最优局面,剩下要做的只是执行已经完成的规划。霍崇能说的只剩下‘小心行事,不要大意’而已。
对于清军而言,他们反倒认为战争只是刚开始。即便稍有挫折,也算是知道了霍崇的底细。终于可以根据现状进行策划了。
不光武将们这么想,连济南城内的文官也这么想。山东巡抚陈世倌听闻霍崇来了,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高兴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前两天用‘霍贼已经派遣人马前来’的借口压制总兵的事情。
在陈世倌看来,距离济南城十几里的山东、江苏、河南的三个大营里头有两万人马,都是积年老兵。霍崇再凶悍,也不过是刚崛起没几年的本地大户,更是个坐寇。
这前有坚城后有重兵,霍崇覆灭不过是须臾之间。
陈世倌下令济南城城门紧闭,守城的人马都上城墙防御。不要让霍崇溃散之时有机会进入济南城。
等啊等,等了一天。外面竟然根本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陈世倌不解,便是霍崇负隅顽抗,官军一时歼灭不了霍崇,至少也得送点消息到济南城来吧?难道这帮官军们的仗就打得如此顺利,全部余力都用于追击霍崇,根本没办法派人回来么?
如果三大营里面的清军总兵们知道陈世倌如此想,大概是想与陈世倌同归于尽吧。
霍崇的作战在总兵看来简直是无比邪门。退回大营的清军们立刻做了新布置,利用大营的简易围栏安置火枪手。即便霍崇的火器凶猛,至少也得一步步走过来吧。却没想到,霍崇这狗贼竟然和老鼠一样,开始挖坑了。
就在清军等着霍崇进攻大营的时间里,霍崇却围绕着清军大营挖了一条浅浅的沟,将清军大营全部围住。
等清军发现霍崇竟然搞这个,连忙组织突围。反倒被藏身在沟里的霍崇人马打的伤亡惨重,一路逃回大营。
虽然距离济南城不过十几里地,可这条沟将清军死死困在里面,连一个人都逃不出去。没办法,清军只能期待济南城会派遣援军从背后袭击霍崇。两下夹击,应该能解决霍崇这狗贼。
然而第二天,清军大营之间互相发消息,想邀请三大营的统领都到江苏的总兵这里开个会,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结果派去的人竟被打死。清军三个大营各派遣人马查看是怎么回事。这才愕然发现,霍崇这晚上然没有歇着,趁着夜色又挖了两条沟,硬生生切断了三座大营之间的联系。
现在三座大营完全被分割,成了三座互相能看到对方的孤岛。
在霍崇这边,部队正将火炮运送到山东大营附近,准备从这个人数最少的大营入手。
众人眼见清军陷入重围,又知道汉军火炮的威力,各个都十分振奋。干起活来不用催,就是精神百倍。
跟在霍崇身边的一众人都急不可耐的询问霍崇何时进攻。霍崇指着正在逐渐进入炮兵预设阵地的炮兵们答道:“得让炮兵开路!”
雷虎也很兴奋,不过神色间却有些苦闷的感觉。霍崇忍不住多看了雷虎几眼。
见霍崇神色如此淡定,雷虎索性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先生,俺觉得先生的庙算实在是太厉害。以前光听说庙算决胜负,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知先生可否教给俺庙算。”
“雷虎。那你得先弄明白,你心里想的庙算和真实的庙算不同。而且我军的庙算与满清的庙算也不相同。孙子兵法说,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所说就是如此。”
霍崇忍不住掉几句书包,周围的人就围上来听热闹。霍崇只能停下说法,命令众人赶紧工作。虽然理论上清军已经完蛋了,不过真正的战斗中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此时几百里外的满清北直隶军的总兵正拼命往这里赶呢。
济南城内的山东巡抚陈世倌实在是等不了,直接派人前去大营联络。没想到派出去一队,就消失一队,派出去两队,就消失两队。
陈世倌实在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他终于开始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怎么事情的发展好像跳出了他的想象之外。然而陈世倌还是没想到一个问题,或者说他在过度紧张的状态下完全遗忘了一个事实,霍崇出现在这里本就已经超出陈世倌想象之外了。
最先明白山东讨伐军已经要完蛋的人不在三大营里。虽然被霍崇围住,三大营的总兵们都观察到霍崇手下虽然火器凶猛,但是人数真的不多。总兵们都觉得若是自己拼死突围,霍崇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陈世倌么,只是感觉事情好像出现了奇妙的超出预期的迹象。但是他并没想明白这种迹象意味着什么。
真正明白的反倒是在京城。老十四看完了老八送给他的最新情况,想了一阵,脸都白了。他忍不住大声说道:“这些总兵们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死地了么?”
喊完,老十四看到面前八哥的奴才认真的听,登时觉得自己不小心把要紧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这话也没办法收回去,就不快的说道:“你把这话带回去给八哥,他在朝堂上讲给皇上和大臣们听,定然能让这些人知道八哥的聪明!”
老八的奴才听到这话,本不想说点啥。但是想到他的主子这些年承受的种种,实在是忍不住,就说道:“十四爷,你是不是觉得八爷日子过的很滋润?”
被变相禁闭了四年的老十四不快的答道:“八哥已经是廉亲王,皇上还能把他如何?”
老八的奴才实在是忍不住,就将八爷这些年受到的折磨挑重点给老十四讲了。便是选出真的不能忍的事情,老八的奴才还是说了半个多小时。
等说的精疲力竭说不下去,老八的奴才才停下来喘口气。
然而老十四已经听得目瞪口呆,趁着这个功夫问道:“那……我怎么不知?”
“八爷让奴才不要对十四爷说,莫要让十四爷替八爷烦恼。再说,朝堂里有八爷,皇上就刁难八爷,在外头的九爷、十爷也能少收点苦楚。十四爷虽然不出门,皇上就更想不起十四爷……”说到这里,老八的奴才都有些哽咽了。
老十四还是不信,想让老八的奴才回去。这才将自己的身边所剩无几的奴才和家人叫过来询问。听老十四问的直接,这些还偶尔能出去走动一下的人才说起他们的确听到点这种事情。
这下老十四不依了,大声喝道:“你们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奴才见老十四暴怒,不敢吭声。倒是老十四的福晋陪着笑说道:“王爷,这些年你每天都忧心,妾身怕说了,让王爷徒增烦恼……”
“什么徒增烦恼!”老十四羞愧中大怒,“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告诉我。这是要看我笑话么!也就是八哥心胸大,不记仇。换了……四哥,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且不说老十四在家里的愤怒,老八的奴才带着老十四的评价回到了老八这里。老八听完了老十四的评价,心中着实欢喜。
自打霍崇造反之后,老八对这些年霍崇表现出来的事情反复回忆。确定霍崇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一般说聪明人都是指那种懂得趋利避害的人。不过霍崇比一般的聪明人更聪明,他能准确的看出老十四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就判断出老四能当皇上。
能看到这点,已经算是霍崇有眼光。可霍崇知道老四当了皇上,霍崇就无论如何都没有好下场。所以霍崇干脆就准备造反。
聪明人往往有个毛病,就是太趋利避害,所以形势一成,他们就如浮萍般任由风吹雨打。能够预测到必然破灭的未来,还能不逃避,与这恐怖的未来对抗。这就不是简单的聪明,能做到这个程度的霍崇不仅有智慧,还有心胸与魄力。
选择与霍崇合作,老八最初还有迟疑。霍崇毕竟只是个山东地方上的大户,连士绅都不是。与满清相比,霍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臭虫,不太可能掀起风浪。然而霍崇这次又让老八刮目相看。
老十四是懂兵的,既然他说两万讨伐霍崇的清军陷入绝境,那就一定如此。
霍崇歼灭了这两万清军之后,应该会兑现他的承诺吧。如果霍崇不兑现承诺,下次就不可能再从老八这里获得情报了。
晚上老八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早神清气爽的起床,吃了早饭后就抹黑出发去上朝。
到了朝堂上,雍正询问兵部最新局面。兵部支支吾吾的说的含含糊糊。看得出,兵部也觉得事情不对头。
老八觉得雍正不该在此时刁难自己,没想到雍正竟然又开口了,“廉亲王,你觉得这会是怎么回事?”
有了准备,老八不急不忙上前回禀,“皇上,臣没打过仗。不过按兵部所说,霍崇这反贼应该是围住了官军。虽然他为何敢这么做,臣不明白。不过从臣听说过的那点打仗的说法,既然官军被围,那就得按照被围来应对。”
“无稽之谈!”受了这话刺激的雍正呵斥道。
第168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一)
八爷作为‘贤王’,很少同时被雍正与大臣同时认为说出了很无稽的话。然而当八爷表示‘既然官军被霍崇包围,就要考虑被围之后会发生什么’,雍正呵斥,大臣们同样觉得廉亲王的表态未免太平庸了。
对群臣的反应,八爷心里面其实也是有些惴惴的。不过他深知自己其实不懂军事,老十四是真的带兵打过仗。即便八爷觉得这说法的确怪怪的,还是坚持了这个看着和小孩子说法差不多的观点。
之后两天,八爷上朝的时候看着淡定,实际上内心又是期待又是焦虑。这么多年见识过这么多人,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他对霍崇的信心突然间动摇起来。太多人都是那种关键时刻马上拉胯的类型,这霍说不准也会得意忘形。
第三天,从雍正走进金銮殿,八爷就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雍正神色中流露出一种奇妙的精气神,那是极为负面的精神状态。再看兵部那些大臣,从兵部尚书到几位次官,全都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前几天的超会上每天都要商议关于剿灭霍崇的事情,今天雍正和他核心圈子的大臣们都一字不提。甚至连别的事情都没有怎么讨论,只是草草的就结束了朝会。
到了晚上,依旧还给老八提供消息的渠道送来了消息。两万讨伐霍崇的官军在济南城外被围,已经覆灭了。
老八看完之后长长的出了口气,眼中竟然有了泪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悲是喜。想到自己一时的决断竟然真的决定了几万人的生死,老八实在是无法控制情绪,唏嘘不已。谁能想得到,被打压了几十年的自己竟然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决定大清的命运呢。
那些情报相比雍正拿到的情报,可谓十分简单。雍正在大量情报的冲击下都不知道该如何调整心情。
山东巡抚陈世倌乃是山东主官,送来的情报最详细。从讨伐军军纪败坏,四处骚扰百姓开始。陈世倌的奏折就完全按照陈世倌自己对事情的看法组织事件内容。
因为讨伐军骚扰百姓,所以百姓们远远逃离,完全不敢接近讨伐军。当讨伐军遭到霍崇派遣的贼人零星抓捕的时候,讨伐军完全不知道最新消息,还以为是遭到他们侵害的百姓挟私报复。
而陈世倌此时已经告诉讨伐军的总兵们,这很可能是霍崇搞出来的。可讨伐军并不相信,最后讨伐军遇到突袭,陷入重围后覆灭。
此时的讨伐军已经全军覆灭,陈世倌并不在意别有人还会跳出来和他唱对台戏。虽然实际情况是,讨伐军与陈世倌都不认为霍崇用兵如此‘飘逸’,骚扰百姓只是双方斗争的借口和理由。可陈世倌发出去的消息却是实实在在。
雍正此时正听着亲亲的十三弟私下讲述他的看法,老十三对陈世倌的说法并没有无条件认同。在老十三看来,如果陈世倌真如走这种所说的那般无辜,那般的聪明。为何不让两万清军进入济南城。至少也要让他们到济南城下驻扎。这不就没事了么。
在老十三看来,归根结底,陈世倌此时上这样的奏折,目的无外乎是推诿责任。
十三弟的评价鞭辟入里,雍正很是赞同。不过对于人心的这点小算计,雍正反倒很能容得下。他叹道:“十三弟,人无完人。陈世倌这么做,也情有可原。他定然想着济南百姓,让官军到济南城下驻扎,济南城下的百姓们只怕更难过了。”
老十三答道:“皇上,臣只是认为陈世倌这等言辞绝不可纵容。难道两万官军覆灭,这霍崇就会放过济南城下的百姓不成?”
雍正是深爱着自己的十三弟,听到十三弟这么讲,雍正心中生出一阵不快。若是换了别人,这不快立刻就得转化为怒意。然后将说这话的人怒斥一番。
但是面对十三弟,雍正只是觉得十三弟说的很对,看的恨透。只是因为情报不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将几份密折递给十三弟。雍正甚至不在意十三弟能不能看到这些上密折的都是谁。
老十三当然知道四哥建立起粘杆处等特务机构,除此之外还不断完善密折制度。这套制度构建成一个很有效的监视体系。四哥能把密折直接拿出来,说明四哥对自己的信任到了什么地步。只要老十三稍微对外面说一点写密折的人是谁,就足以让很多官员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所以老十三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到那些人的名字上,而是仔细读起密折内容。
这些折子并非是为了解释和描述什么,而是告知雍正发生了什么。所以密折内的消息简单直白,并不追求什么内在逻辑的通顺。描述的就很直白,看到什么说什么。
老十三把几封密信看完,完全惊了。
原来霍崇两日内全歼被围的两万清军之后,先命令七千多俘虏挖坑把清军尸体都给埋了。随即命令把俘虏们都剥的只剩下一条裤子,押着他们到了济南城外。让陈世倌出来接人。
陈世倌畏惧敌人,又担心俘虏里面混进了霍崇的人,四门紧闭,不敢开城。
而霍崇就在济南城下散播谣言,说官军一直抢掠百姓,都是坏人。此次霍崇虽然有好生之德,不愿意屠戮俘虏。不过释放了俘虏之后,也要济南城的百姓们小心俘虏们四散开来抢掠杀戮。
之所以把俘虏剥的只剩下裤子,就是担心这些人手里有武器,会更多的伤害到百姓。便是把他们剥的如此干净,霍崇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如果这些人大肆抢掠,百姓们可以向霍崇举报。如果百姓真的有需要,霍崇还会回来处决那些到处抢掠的官兵。
为了证明这些事情是真的,密信还附带了霍崇的告示。
有些密信甚至还写了更令老十三震惊的消息。这帮清军俘虏们作战的时候随身携带了他们的饷银,霍崇的军队虽然解除了这些人的武装,剥了这些人的衣服。但是霍崇的手下居然没有抢走俘虏的饷银。而是留给了俘虏们。
也就是说,这帮俘虏们虽然只剩下一条裤子,手里面并不缺乏银子……
看到这里,老十三放下密信,赶紧说道:“皇上。皇上!这霍崇心思太恶毒了!”
雍正点点头,霍崇的恶毒的确超出了雍正的想象之外。释放俘虏这件事摆明了是要挑动清军内部的斗争。陈世倌不敢收拢俘虏,俘虏们就一定会散开搞事。这时候霍崇先张贴的那么多告示所预言的兵灾就会发生。
以正大光明的举动,做如此阴险狡诈的事情。这份恶毒简直是难以形容!
自己曾经评价霍崇‘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此时霍崇就施展出把恶意展现的与善意相同的手段。
看十三弟激动成这样,雍正不得不安慰道:“十三弟,我已经派人前去,要陈世倌赶紧收拢百姓。不要拖延。”
老十三的脑袋要的和拨浪鼓一样,“皇上,臣说的不是这个。臣说的是这份!”说完,老十三就把霍崇并没有夺走俘虏饷银的那封密信递给雍正。
“皇上,霍崇如此歹毒,真的是闻所未闻!皇上,若是陈世倌收拢败兵之时,没收了败兵的饷银,这是要兵变的!人说,三岁小儿持黄金过市集,人人都会有觊觎之心。此时败兵手持饷银,被官军收容。这些饷银岂能无人觊觎?”
雍正听了这话,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这份不快乃至愤怒当然不是针对亲亲的十三弟,而是针对那些降兵。尤其是听到这些人战败之后,乖乖向霍崇交出了能够拼死与霍崇这狗贼作战的武器和衣甲,却还能保留下朝廷给他们的饷银。这份气愤更盛!
朝廷花了这么多钱给这些降军装备武器兵甲,是要这些人穿着兵甲手持武器与霍崇死战到底。而不是让他们为了活命,乖乖把这些重金打造出来的装备交给霍崇。
给这些降军们发饷银,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能勇敢作战么!
现在他们打了败仗,留饷银有何用?还不如让那些没有投降,依旧为朝廷作战的官兵拿走!
不过雍正毕竟为老爹康熙办差这么多年,这份愤怒稍稍消退,他就明白了十三弟提醒的是什么。降兵们现在手里只剩下饷银,连个反抗的装备都没有。一旦被济南城内的官军夺走饷银,他们也没办法反抗。
但是这可是几千人,万一有人不识大体,闹起来。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想到这里,雍正应道:“朕这就派人去命陈世倌小心。”
看着十三弟神色中都是焦急,雍正感受到了十三弟的忠诚,心中有些暖暖的,就跟了一句,“十三弟,朕现在就下旨!”
也就在此时,济南城内已经大乱起来。几乎没有串联,降军已经出现了十几拨人开始攻击城内的守军。
第169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二)
山东巡抚陈世倌是担心一度向霍崇投降的这帮官军中混入了霍崇的奸细,奸细们会突然对济南城发动进攻。可霍崇的告示都那么傲慢的表示,如果被释放的降军侵害百姓,霍崇会应百姓的请求,出兵镇压为非作歹的官军。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陈世倌都不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将这些降军收拢起来。在这样正当的思考下,老十三所料的局面发生了,降军们被收容之时遭到了济南城守军的搜刮。
就在老十三发现事情不对头之前的几个时辰。一伙新的降军被扔进了一个大院,霍崇有令,不得侮辱俘虏。这是放到大汉军队的日常歌曲之中的内容。
此次作战前,霍崇就已经下令,由于这帮官军们并没有沿途抢掠的行为,不得抢夺俘虏身上的钱财。所以俘虏们被释放的时候身上都带了不少钱。
这帮俘虏都**着上身,除了打仗时候受的伤,几乎人人身上都有新伤。那些钱都是俘虏们正经的饷银,便是打了败仗,却意外的保留住钱,对之前战斗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概念的俘虏们因此稍微有些安心下来。
在满清军队里面,小兵们不用指望成为什么军官,那是老爷们才会有的事情。此时命还在,钱也在。对于小兵们来说,好歹没有损失太多。
等被扔进这里,小兵们就发现命虽然还在,却因为拒绝交出饷银,都挨了打。有些人还被打得不轻。同时自己的钱已经不在了。自己拥有的东西只剩下了命。
那些看管降兵的官军们守着充当临时监狱的门,降兵们没吃没喝,只能低声哀求给点吃的。
守城的官军们已经得到了上头的命令,为何防止这些降兵们作乱,不要给他们吃喝。饿着渴着,降兵就没力气闹事了。
而且陈世倌陈巡抚早就说过,这帮远道而来的官军们各种骚扰百姓,都是坏人。若非他们胡作非为,定然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哪怕是秉持着本地人的这股子乡土感情,守军也愿意看着降兵们多受些苦楚。
虽然没了上衣,只穿着条裤子,好在此时不过是八月初,还不算冷。大家也不至于冻死。
不过这么坦诚相待,又是同样的惨状。大伙很快就放下隔阂。降兵们并不知道,霍崇是故意把他们打散,山东、江苏、河南的绿营混在一起。
山东与河南的口音虽然不同,言语沟通起来没多大问题。而苏北的一些地方口音与山东河南也没太大分别,交流不是问题。
就有一位河南兄弟怯生生的问道:“以后会咋样?老爷会咋对咱们?”
“咋对咱们,反正先抢了咱们!”山东兄弟愤怒的应道。
江苏的兄弟心思就被河南与山东的要细腻些,“以后不会拉咱们出去砍头吧?”
“应该不会。”河南的兄弟尽量往乐观里头说。
听着这话,混进其中的山东人张十五开口了,“要是这样就好了。俺瞅着老爷们可都被抓走了啊!你们看到有统领守备没有?”
降兵们回忆着被俘后的所见,这才从混乱的记忆中发现,霍崇的手下命令降兵们指出军官,把军官都带走了。剩下来的全部都是普通士卒。
大伙确定了这样的消息,不少人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所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在军中,个高的当然是军官。
现在天已经塌了,个高的也被抓走了。剩下的都是这帮小兵。这么大的事情,小兵们拿什么顶?
陈世倌陈巡抚下令搜身,是担心里面混进了霍崇的奸细,对济南城发动突袭。陈世倌没想错,霍崇当然要混进去一点点的奸细。张十五就是极少数的几个奸细之一。他从小爱听说书,对于说书人描述的那些爱民如子的官员,爱兵如子的将军们极为羡慕。
可随着张十五不断长大,在现实中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与那些听说书的普通百姓一样,张十五觉得这世道坏了,那些好官和好将军曾经存在,但是在这样的世道里已经不复存在。
直到张十五遇到了种福平台。
那是前年的那次灾情,张十五家收成极差。不得不变卖东西来渡过难关。
卖东西的时候,张十五心情无比低落。以极低价钱把东西卖出去,却还要陪着笑脸,好让有钱买东西的人满意,这份耻辱真的是刻骨铭心。卖这些东西可不是张十五不需要,而是张十五不得不这么做。
但是霍爷的平台收购东西本就给的价钱更高,而且没多久,这些人就把东西退还给遭灾的百姓。百姓们不知道为什么,种福平台的人给的理由真的是让张十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俺们霍先生说了,这时候收大家的东西,不是帮大家,而是占大家的便宜。俺们之前做错了,俺们把东西还给大伙。之前的钱,大伙若没用掉,想还就还。不想还,咱们定个章程……”
所有卖了东西给霍爷的百姓都把钱用掉了,哪里能还。大伙就战战兢兢又暗自高兴的领回去了东西。甚至有些人私下说霍爷这人虽然好,却是个傻子。
但是这些人还是想弄到更多,就和霍爷的种福平台合作起来。结果霍爷不光人好,更有能耐。虽然遭了灾,大伙不仅没有卖东西,日子过得并不比正常年景差。甚至因为给霍爷的许多大作坊出力做工,还用想都不敢想的低钱买到了不少东西。
随着合作加深,张十五从怀疑到坚信。原来这世上不是没好人了,而是张十五以前没遇到过。
可受了霍爷这么多恩惠,对霍爷的评价却也夹杂着让张十五愤怒的东西。
“好人没好报啊。”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张十五都无比愤怒。说这话的人是黑了心,故意咒霍爷么?
……又或者是那些说书先生们所说的好人就会蒙冤而死的故事,竟然也会是真的么?
之后,平台开始快速撤离。理由竟然真的如评书里所说,皇上得知霍爷乐善好施,为百姓做好事。就遭了皇上的忌讳,被那些贪官们嫉妒,要弄死霍爷。
张十五当时选择跟着平台一起走。即便帮不上多大忙,至少也尽一份心力。然后张十五就从霍爷这里领到了一支枪,加入了霍爷的队伍。
这次前来,是张十五自己申请的。霍爷的做派与之前一样,反复强调这次行动极为危险。大家若是有丝毫担心,就不要去。为了这点事,犯不上让大伙赔上一条命。
张十五知道霍爷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他并不觉得危险。那些评书里讲述的孤胆英雄们靠一己之力做成了无数大事。张十五从小就希望成为那样的英雄,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这样的时候,怎么能放过。
听闻降兵们说得是越来越怕,张十五觉得时机到了。就对众人说道:“兄弟们,现在那些人抢走的是咱们的银子,接下来只怕就要砍咱们人头。”
降兵们本就感觉事情不对,都万分担忧。听了张十五的话,更是害怕起来。此时就听外头有官军高声喝骂道:“你们这些人,打仗不肯卖命,此时保住钱倒是要拼命!你们再这么干,就要砍了你们人头啦!”
张十五听得气往上涌,在院里大声喊道:“外头的,你们特么还是人么!俺们已经拼了一次命了!你这是要咋样?非得要俺们死么!”
第170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三)
看押降兵的院子里面传来降兵的叫骂指责声,外头正在搜刮降兵身上钱财的济南守军登时就怒了。尤其是守军的军官,气的带人冲进来。指着降兵们大骂:“都是你们这帮泼才不中用,才要让俺们一边守城,一边管你们!你们咋不让贼人杀了呢!”
此言一出,降兵们压抑了很久的悲愤完全爆发。好几名降兵冲上去想理论,守军士卒立刻抽出刀,指着降兵。看着对方的刀刃,赤手空拳,只剩下一条裤子的降兵没办法上前。就跳着脚骂道:“俺们在外头拼死拼活的打仗,你们这些没种的躲在城里。装啥装!”
见降兵还敢这么说话,城内守军也觉得有些心虚。这不是第一次有败兵和被释放的降兵回到济南城,关于霍崇手下凶悍的战斗力早就在城内守军中流传。这些守军一直严守城池,不肯出去,就是因为他们不敢和霍崇作战。
但是那里都不缺乏脑瓜灵光的,立刻有守军回骂道:“若是没有俺们守住城,你们现在连个回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还不感激……”
聪明人从来不会只在一方。降兵这边已经有人怒骂:“放你娘的屁!你们让俺们进城,不还是图了俺们的银子!”
张十五本想晚一点喊出这话,没想到被人给先喊出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满口护胸毛的兄弟。
大汉军队对于降兵一视同仁,身上有伤就给包扎,但释放的时候只给留条裤子。这位兄弟虽然不是故意显摆,可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有压迫感。
提到自己被抢走的钱,降兵们都怒了,纷纷骂起来。对面的守军军官看局面这样,忍不住退了两步。降兵看到对面的军官后退,就向前进了一步。
军官立刻喝道:“往后去,往后去!”
“不去又咋样?”降兵质问道。
守军军官眼见局面就要失控,把心一横,对着手下喊道:“教训他们!打完了有赏!”
既然有赏赐,为何不动手。再说守军也感觉到降兵们身上那种危险的感觉,若是不打掉降兵身上的这种气,守军更是不安。
那位胸口都是护心毛的降兵兄弟躲避不及,被一脚踹在胸口。护心毛看着威风,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兄弟一声呼痛,向后倒去。
然而殴打并没有吓住降兵,当时他们向霍崇的大汉军队投降,那是因为不投降就会死。更重要的是,当时霍崇的大汉军队已经完全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又高喊着“缴枪不杀!”
这不自觉的,那些人就为了活命而放下了武器。
此时他们却被剥夺连霍崇的大汉军队都没剥夺的钱财,那可是他们的卖命钱。而守军与霍崇军队相比,并没有让人恐惧的能力。
不知降兵中谁先动的手,但是一旦有人开始动手,剩下的事情就没法控制。虽然这些降兵面对霍崇的军队一败涂地,乖乖投降。并不等于这些绿营面对济南城内的守军就毫无抵抗之力。论战斗力,这些降军其实在守军之上。
山东巡抚陈世倌是被城内的喊杀声惊醒的,自从战斗开始,陈世倌陈大人就基本没睡觉。就算是困得挡不住,也穿着衣服睡一下。
倒是霍崇全歼了城外官军,贴告示的同时,也给城内射了不少裹了告示的石头。陈世倌陈大人知道了外头发生了什么,又得知霍崇领着军队撤退。反倒能睡着了。
毕竟霍崇不是山贼出身,好歹有官身,又是以前的纳税大户。除了造反本身之外,陈世倌觉得霍崇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理解,甚至是接受。
霍崇说自己打完胜仗,要回去修整。陈世倌也觉得霍崇就该修整。当下官场都知道,皇上雍正给过霍崇‘能把真话说的跟假话一样’的评语。所以霍崇说的话看着不管多么奇怪,把这些话当成真话不就行了么。
被外头的混乱惊醒,陈世倌大人第一时间还觉得是霍崇这厮不讲信用,偷袭济南城。心中又气又恼。
听手下禀报说,不是霍崇打进了济南城,而是城内的降兵作乱。陈世倌陈大人一颗心登时落回肚子里。既然不是霍崇,陈大人登时就支棱了起来,对着部下喊道:“传令下去,降兵一概杀尽!断不容他们作乱!”
在这样的乱战中,张十五偷偷溜出来,顺着暂时空荡荡的街道直奔一处预定地点。
果然,在那个没关门的小破院子里东南角的草堆下藏了一身衣服。张十五迅速换上衣服,出了门继续走。没多远,那扇后门上右边门神画被对角线撕掉的小门紧闭着。按照暗号敲了三次门,门突然打开,有人直接按照约定把张十五拖进门去。
张十五虽然知道这是约定,还是被惊得本能想反抗。但是好歹有过训练,总算是没有异动。门被关上,张十五被里头几人按住一阵搜查,这才和他对起了暗号,“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张十五低声答道。
“你的脸怎么黄了?”
“防冷涂的蜡。”
切口对答流畅,不过真内容实在是太搞。确定了是自己人,两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都笑了。
只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大家立刻用手捂住嘴,不让笑声传出去。随即憋笑憋得背部抽搐的向着屋内走去。
降兵们最终也没能彻底搅乱济南城。无论如何,他们没啥武器,守军则是全副武装。守军又是坐地户,把守住交通要害,又守住了富家的宅子。这就控制住了济南城的精华地区。
依托着净化地区开始反攻,等于是守军有了主心骨。几轮反击就打退了降兵们有组织进攻。降兵们看局面不对,只能闯进普通人家,抢了些吃穿,又拿了些菜刀棍棒之类的武器,从城内逃了出去。
这一切都有人记录下来,写成密信送往进城。因为观察局面的人不仅是朝廷的人,也有霍崇安插下的人,有一部分消息送往了霍崇那边。
老十三看到最新的消息,急的额头冒汗,“皇上,霍崇……光明正大就把坏事干绝!这贼人太奸猾了!”
第171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四)
雍正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霍崇气的六神无主。知道在这么下去自己只怕会失态,雍正在召开亲信大臣开会的途中索性中途离席,让大臣们先自行讨论。
大臣不知道雍正要去哪里,也不敢问,更不敢走。只能在十三爷怡亲王主持下继续开会。
每个人的神色看上去很凝重,霍崇的所作所为已经放到了诸位大臣面前。这帮大臣们那个不是聪明睿智,霍崇的把戏在他们眼中一点都不高深。正因为如此,大臣们更感觉到几乎无法破解。
因为霍崇在他能做主的地方都做出了看着极为宽容大量的选择。不屠杀俘虏,也不虐待俘虏,甚至没有把俘虏身上的钱财夺走。
大臣们不说话,怡亲王不能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接下来这帮大臣们能把涵养功夫用到极致,能一言不发的等到雍正回来。
作为雍正从小带大的***,怡亲王猜到了雍正去了哪里。肯定是佛堂。想等雍正通过诵佛念经恢复到正常状态,得几个时辰不拉倒。
“诸位,我以为霍崇配得上年羹尧的评价,用兵飘逸,作战扎实。不知诸位如何看?”
皇上最亲爱的怡亲王都发话了,大臣们稍微松了口气。若是别人如此重视年羹尧说过的话,必然会惹得雍正不开心。但是廉亲王说就没问题,雍正只会觉得廉亲王说什么都是出于挚诚。……而且这也是真的。
张廷玉想了一阵,叹道:“这霍崇如此大奸大恶,此次山东输的彻底。只怕得调遣老成持重的名将谨慎剿灭。”
“岳钟琪如何?”马齐立刻建议道。
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面却都浮现出一个人名。八爷廉亲王。
此次作战之前,雍正又常态化的刁难廉亲王。廉亲王的应对则是推荐岳钟琪为主帅,理由是岳钟琪虽然是猛将,却也历练出沉稳。以岳钟琪的沉稳对付霍崇的飘逸,朝廷兵力占据巨大优势,当可解决霍崇。
此次剿灭霍崇失败,从现在得到的情报看,霍崇又将用兵飘逸发挥到了极致。在济南城外十几里的地方突然就包围了两万官军,若不是真的发生了,大臣们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心里想,却没人敢提及廉亲王的名字。如果在雍正面前提起怡亲王,那就一切都是对的。在雍正面前提及廉亲王,那就一切都是不对了。
怡亲王觉得岳钟琪这个人选不错,也不再评价什么。但是眼下济南城的事情却还没结束,也是这么个问题气的雍正都难以自己。就趁着雍正不在的时候提起该如何处理济南的事情,“这陈世倌不是统兵之人,让他镇守济南,不是太妥当。”
大臣们觉得这话没错。不能说陈世倌犯了什么错,可他的确没做过对战局有帮助的事情。作为山东巡抚,就得为这次大败承担起责任。
既然如此,那就得给陈世倌找个罪名,兵部尚书法海立刻说道:“此次降兵造反,全是陈世倌之罪。”
没错,这位哥们就是叫法海。却不是那位镇压了白蛇娘娘白素贞的法海,这位法海乃是佟佳·法海,是名门望族佟佳氏的人。作为雍正养母的族人,佟佳·法海也算是雍正娘舅一族的。
对于这个罪名没人反对。怡亲王倒是想说几句,又觉得这话最好对哥哥雍正私下说。与其说是陈世倌有错,不如说是霍崇太阴损。这才是怡亲王最担心的事情。
就在此时,却听张廷玉对一直没说话的方苞说道:“方先生如何看?”
众人目光都落到了方苞身上。方苞一身普通衣衫,和一众顶戴花翎额的雍正朝核心大臣相比,这身份明显太低。
可没人敢小看方苞。
方苞是桐城派的文化首领。康熙五十年(1711年),副都御史赵申乔弹劾戴名世所著的《南山集》《孑遗录》里有大逆不道的话,弹劾的奏章里涉及到方苞的族祖父方孝标。
作用康熙朝著名的文字狱之一,戴名世和方苞是一个县的人,也擅长古文,方苞曾为他的文集作序,被株连下江宁县监狱。不久,押解到京城下刑部狱,定为死刑。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案件审结,戴名世判斩首。因重臣李光地极力营救,始得清圣祖亲笔批示“方苞学问天下莫不闻”,遂免死出狱。
赦出后隶汉军旗籍,命方苞为朝廷当差。康熙只是“宽宥免治”,并非是认定方苞无罪。又任命方苞为朝廷当差办事,这就等于是‘劳动改造’。
然而方苞却被派到康熙的南书房当差办事,与康熙朝夕相对,见到康熙的次数,与康熙对各种事情进行讨论的次数比首辅还多。便是康熙朝炙手可热的大权臣明珠、索额图都多得多。
加上康熙其实很善待方苞,几乎是解衣推食。所以方苞也被认为是布衣宰相。从没人敢用方苞一个‘劳动改造份子’的实际身份称呼对待他。康熙死后,雍正也留用了方苞。
听张廷玉询问,方苞若有所思的叹道:“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我担心的还不光这些,此次陈世倌固然应对失措,可霍崇的安排下,只要陈世倌收拢败军,就必然如此。那些绿营眼见到这么多银子,怎么会放过。可不收拢败军,任由败军自行其是,定然弄得山东百姓遭殃。诸位,霍崇身为贼寇,竟然能约束的部下不抢夺俘虏身上的财物,这才是令人生畏之处。”
怡亲王心中一震。有些话是不好说出来的,而方苞的身份让他不怎么顾忌,所以直接说了出来。
霍崇的阴险就在于他料定了满清的绿营们见到银子就不会放过,所以霍崇偏偏给败兵们留下了他们自己的银子。这种事情传出去,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就会问一个问题,‘为何贼军不抢掠俘虏的财物,反倒是官军们将拼死作战后幸存下来的官军抢掠一空。’
如果解释的话,只能说霍崇包藏祸心。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讨论的。就如此事,霍崇就是罪人,做的一切都是错。若是讨论起细节来,那些参与讨论的人其实并不真正站在大清皇帝的立场上,所以他们会注意到霍崇在细节上做的很多事还挺对的,甚至会觉得霍崇做的事情很仁义。
若是霍崇仁义,那大清皇帝又算是什么?镇压仁义之士的暴君么?
怡亲王很清楚,霍崇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确是因为霍崇大智大勇。而霍崇正试图用属于他的大智大勇潜移默化的诋毁大清的正义性。
一旦霍崇真的坚持几年,甚至与大清形成比肩之势。那么霍崇之前的所有仁义都会变成推翻大清的巨大助力。
怡亲王知道参加这次会议的大臣都是雍正重用的大臣,忠诚心绝无问题。可便是如此,也不能多讨论这个问题。毕竟,霍崇现在自称大汉,摆明了就是与满清的满人当权针锋相对。
而大清的天下,满人数量太少了。少到不过是大清朝的百分之一,一旦汉人们思索起汉人建立的朝廷也能广施仁政,那就是大清灭亡的时候了。
所以怡亲王打断了关于这个的讨论,“霍崇如此奸猾,全是陈世倌颟顸无能,才能使得霍崇奸计得逞。陈世倌难辞其咎。”
众大臣见怡亲王已经定了调子,也都不在说话。以怡亲王在雍正这里的受宠程度,别说陈世倌有错。就算是陈世倌一点错都没有,怡亲王一句话也能让雍正杀了陈世倌。
想到年羹尧的下场,大臣们都不再说什么。面对雍正这样的皇帝,说话往往不如不说话。
雍正念了一整晚的佛经,第二天下朝之后才睡了个回笼觉。下午时分醒来,立刻叫来怡亲王询问昨天商议的如何。
怡亲王简单的将商讨出来的结果讲给雍正,听到严惩陈世倌的理由,雍正吁了口气,非常满意。而怡亲王担心雍正还是爱才,就稍微讲了点不能讨论的理由。雍正连连点头,“十三弟,你做得好。这全是陈世倌的错。还有哪些绿营平素里军纪涣散,武备不修。当严惩!这次决不能给与抚恤!”
听了这话,怡亲王本想劝劝。却还是啥也没说。雍正这么做是要杀鸡骇猴,把罪责都推到陈世倌与这两万剿匪的官军身上,就可以摆脱了朝廷的责任。
……而且这次官军战斗中就死了上万,剩下的这几千被释放的降兵又被杀了许多。若是抚恤起来一来不好甄别,二来花钱太多。有这些钱,还不如直接给下一次讨伐的清军做开拔钱呢。
然而听到大臣们推举岳钟琪领兵讨伐霍崇,雍正立刻皱起了眉头。思忖一阵,雍正不快的说道:“这定然是想起了老八的话吧?”
怡亲王连忙劝道:“皇上,岳钟琪堪当此任。只要剿灭了霍崇,大家记得的还是皇上下旨。”
雍正气恼了一阵,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又命怡亲王赶紧制定下次出兵的花销。
这边怡亲王刚走,又有人送来一份东西。雍正念了一晚上的佛经,又睡了个回头觉,觉得此时已经心平气和。然而只读了一半,已经把雍正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左看右看没啥可发泄的对象,对着旁边侍奉的太监就是一顿踹。
踹完之后还是不解气,干脆一脚踹翻了书案。砚台在地上摔成几块,奏折哗啦啦落地,狼毫笔噼噼啪啪在地上弹跳。
看到这模样,没挨打的太监们已经准备好去请怡亲王回来了。
第172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五)
据说雍正因为少年时候生病留下了隐疾,很怕热。从雍正三年,他基本都住在圆明园。此时已经是阴历八月,圆明园中更是清凉。怡亲王读完了霍崇写的新檄文,额头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水。
之前霍崇起兵的时候已经写过一篇檄文,怡亲王读过那篇,还是精读。整体感觉上,这篇檄文有种内在的不以为然。怡亲王觉得若非造反时候写檄文乃是必须,霍崇这家伙只怕都会懒得写这篇东西。
然而这次看到的檄文,遣词造句依旧是那种淡定的文风,没什么华丽辞藻,全文透出一股子冷漠的感觉。可怡亲王只觉得心脏乱跳,对他这名参加过九龙夺嫡的皇子而言,这篇檄文太可怕了!
放下檄文,就见太监们小心的擦拭着金砖上的墨迹。金砖表面极为光洁致密,便是落了侵染力极佳的上等墨汁,也能靠擦拭去掉。
但是怡亲王一时有些恍惚,这篇檄文里头讲的那些事被这么宣扬出去,得靠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彻底擦拭干净呢?
“十三弟。你怎么看?”雍正此时已经不再暴怒,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声音里面却有些虚弱的感觉。
见雍正如此,怡亲王心中难过,立刻答道:“皇上,在山东悬赏。能斩下霍崇首级之人,朝廷不吝高官厚禄!定要让霍崇这狗贼寝食难安!”
“呵呵。”雍正突然声音虚弱的笑起来,“你觉得何种悬赏可值得斩了霍崇的功劳?”
“正六品实缺。赏钱两千两。”怡亲王随便给了价码。说的时候,怡亲王也没办法真的把注意力放到这件事上。之所以这么说,更多是怡亲王有点寝食不安的感觉了。
霍崇的檄文里面并没有大骂雍正,而是用犯忌讳的文字在开头直接写出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和爱新觉罗·胤禛(雍正)。这种不敬让怡亲王怒不可遏。
光是对皇上直呼其名,就已经够诛九族了,更别说还用括号来注明。只是霍崇肯定不在意多这么一项罪名。
大不敬之后,霍崇就将皇家内部的事情抖搂出来。开口就是‘玄烨(康熙)乃夷狄,想事情还是鞑子的传统。玄烨(康熙)担心太子造反,就采用鞑子的贵人执政思路,用分权之术用其他儿子牵制太子胤礽。虽然胤礽并无造反之心,但是以鞑子的传统,只要权力转向太子,这太子就算是没想过造反,也是有了造反的嫌疑……’
整篇檄文围绕着九龙夺嫡讲述,先是嘲讽康熙的鞑子本性让他对权力的痴迷,导致对太子的各种打击。又嘲讽了康熙鞑子的本性让他一时兴起就废了太子,废了太子之后才明白他政治上还是鞑子那套,不成熟。只能重新恢复太子。
之后康熙考虑的还是太子,却亲手破坏了太子的威望与父子之情。选太子本就是一场康熙放屁打跟头,遮丑的闹剧。直肠子的老八却信了,这才逼得康熙往死里收拾老八。但又不得不承认事情超出了康熙的想象。
二次废太子之后,康熙其实还是想给太子机会,至少给太子的儿子机会。却因为晚年不慎,与方苞谈论如何立太子。方苞也没多想,当着小皇孙们的面说出了‘看圣孙’的话。
这话被雍正的儿子弘历听到,回家告诉给雍正。早就试图夺嫡的雍正知道他爹康熙竟然完全不考虑雍正,就只能联络舅舅隆科多,开始谋划杀害康熙的事情。
康熙当年身体还好,而废太子的儿子弘晳一直为康熙抚养,深的康熙喜爱。此时弘晳已经成年,废太子胤礽却病入膏肓,眼看就要死去。只要再过两三年,胤礽一死,弘晳二十多岁。自然就可以传圣孙。
那时候雍正快五十岁了,怎么可能与年富力强的弘晳相比。
而雍正的亲娘在康熙死后的反应也可以证明此事……
最后,霍崇得出了一个结论。雍正和老十四之间的争夺,什么‘十四子改成于四子’,完全不可信。但是各路情况都指向一种情况,雍正也许是出于对满清的责任感,认为只有他才能改变大清的命运。所以勾结舅舅隆科多药死了康熙。
雍正现在这么一个搞法,完全是他的使命感,是他对满清基业的刻骨铭心的热爱。
然而胡虏无百年国运,雍正宁肯谋杀老爹也要掌握权力的努力注定会失败。霍崇劝雍正死了这条心,别挣扎了。从昏睡到死亡,并不会感受到痛苦。不如洗洗睡了如何。又或者为了节省点力气,不用洗,直接睡。反正雍正要面对的注定是毁灭的未来。
“……是不是太少了点。”
在心惊胆战中,怡亲王听到雍正后面一小点。连忙收回心思,怡亲王答道:“皇上,臣有些走神。还请皇上再说一次。”
“我是说,正六品实缺。赏钱两千两,是不是有点少。毕竟有些人的反意可不亚于霍崇,却在朝廷里当着朝廷的官,吃着朝廷的俸禄!不如把这些人的位置拿掉,用来赏赐能斩杀霍崇的人。呵呵。你说是不是。”
雍正开头还带着冷笑,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怨毒之意让怡亲王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不过这种怨毒倒不奇怪,怡亲王也怀疑官员里头一定有人与霍崇勾结。不然,霍崇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皇家的密事。
不等怡亲王发表看法,雍正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是不是老八,就从他开始!”
看着四哥这近乎狰狞的模样,怡亲王想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雍正四年九月初八,也就是重阳节前的一天。雍正谕旨:“令尔等前去将朕谕旨降与胤禩之妻,革去福晋,逐回外家。降旨于伊外家人等,另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有互相传信之事,必将通信之人正法,伊外家亦一人不赦。尔等回来后,再将此旨降与胤禩。嗣后,伊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
皇帝下令,宗人府立刻行动起来。经过这几年不停歇的打击,基于利益关系结成的八爷党成员全部被雍正干掉,与老八亲近的官员也被雍正着力打击,在无人敢亲近老八。此时皇帝摆明了要给老八致命一击,宗人府上下全然奉命办事,甚至连事先给老八传个讯息之人都没有。
跪着听完旨意,老八夫妻两人脸色发白。令传旨太监有些讶异的是,老八夫妻看上去只是气愤与伤心,既无惊恐,也不绝望。夫妻二人甚至还谨守礼仪的叩头谢恩,完成了传旨的流程。
老八胤禩虽然此时已经是公认的死老虎,但是他本人并没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如果有的话,那位正高高坐在皇位之上,没机会亲自前来弄死老八。此次前来办差的太监侍卫以及宗人府的人虽然警惕,却也没有动粗。
为首的客气的说道:“王爷,那女人已经不是你的福晋了。便请王爷不要难为奴才,让奴才把这女人带走。”
却见老八的福晋苍白着脸,从老八腰间抽出把匕首。这下宗人府的人吓了一跳,好些人拔刀抽剑,如临大敌。还有人已经拎着家伙就要向前冲。
却见廉亲王怒吼一声,“你们要反了么!我现在还是王爷,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斩了你们这帮狗奴才!”
满人以武功取天下,清的皇子们都在骑射兵器上有过严格训练。此时老八动了真怒,浑身杀气腾腾,吓得宗人府前来传旨的都不自觉倒退几步。
却见老八的福晋举起匕首,割下一大缕头发。又探手抓住老八腰间玉佩,隔断了上面的丝绳。当啷一声,匕首被抛在地上。宗人府和传旨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将玉佩揣入自己的怀里,老八的福晋拉住老八的手,将那缕头发塞在老八手心,又把老八的手掌合上,让他牢牢攥住这缕头发。
虽然早知道这一天终究将到,老八的福晋泪眼婆娑中盈盈下拜,“王爷,妾身再不能服侍在王爷身侧。妾身走后,还请王爷保重身体。妾身回家之后绝不会再嫁,王爷还是妾身的王爷。绝不有变。”
老八一把想把妻子拉起来,然而此时他手足俱软,站立不稳,妻子没能拉起来,自己反倒跌坐在地。老八也不起身,跪在地上就把妻子紧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说道:“你我今世是夫妻,以后世世都是夫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不背离。”
眼见这夫妻二人紧紧相拥,虽然都在哭泣,却不怕死,更不埋怨对方。只是为被硬生生拆散而悲痛。前来宗人府以及前来传旨的人等也纷纷收起兵器,有几个心软的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头去,抬起了手背。
然而宗人府只是皇帝的奴才。而廉亲王已经是公认的死老虎,也不能为了这头死老虎再把自己搭进去。为首的上前说道:“王爷,既然此女已经不是福晋,也不能再留在王爷府上。就请王爷让俺们带她去拿了衣服,回她娘家去吧。”
廉亲王还想起身阻止,却被福晋紧紧拉住手臂,“王爷,我等早知道会有分离这天。王爷千金之躯,可别让这帮奴才看了王爷的笑话。我等本就没做错什么,和他们闹起来,反倒像是咱们亏心一般。”
说着,福晋自己站起身,吃力的拉起老八。帮着老八整理了衣服,弹去身上粘的泥土。又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老八的福晋再次向老八行礼。随即转身走向大门。边走边说道:“你等想来已经备了车马吧?”
“回福……”宗人府的硬生生终止了错误称呼,差点一口气噎住。缓了口气,这才说道:“已经备下车马。俺们可以等着你拿了衣服。”
“不用。我回到家中,自然有人准备。不劳你们费心。”
言语间,老八的侧福晋已经与宗人府那些人一起走出廉亲王府。
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老八只觉得心如刀绞。低头见到自己的匕首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老八只想捡起匕首,戳进自己胸膛。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是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如果是以前,老八只能束手待毙,任由雍正慢慢修理他。但是今时今日已经不同,老八已经找到了能够报复雍正的工具。
霍崇在济南城外歼灭两万官军的消息已经传到老八这里,这霍崇并没有让老八失望。雍正已经发动了对老八的最后一击,老八也要在被圈禁之前做完最后一件事。
朝廷里面决不认同雍正的人是有的,还为数不少。这些人里面依旧有几个还偷偷与老八联络,促使他们这么干的并非是高官厚禄,而是决不能接受雍正如此暴虐无度倒行逆施的信念。
其实老八也不敢完全相信他们,但是距离雍正下达圈禁的旨意时日不多,好不容易与霍崇建立起来的情报往来不能断。即便老八被雍正杀了,只要这条线没有断,霍崇就能大杀特杀雍正派去剿灭的兵马,不断为老八报仇。
留给老八的时间已经不多。
强制给老八休妻的旨意不是在朝堂上公布,而是由宗人府执行。这属于皇帝的家务事,那些都懂得明哲保身的大臣们自然不会去打听,所以都不知道。
而老八的福晋又走的体面,既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上吊寻死。因为走的宁静,便是见到老八府外走了一队马车的人也不知道那府里竟然发生了夫妻被强行拆散的人间惨剧。
所以见到老八苍白着脸出现在朝堂上,大臣们只是好奇为何廉亲王身体不好还要来坚持上朝。虽然请假的话也会遭到雍正嘲讽,但是带病坚持上朝就不会遭到雍正嘲讽么?
看到老八苍白的脸色,雍正知道自己发动的最终打击已经让老八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心里很是畅快。
在发动之前,雍正其实仔细考虑过自己怎么才能放过老八。想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就是老八自己乖乖在朝堂之上跪倒请罪。讲他的罪行一一当着满朝文武向雍正坦白,把他的黑心烂肚子都剖析出来,让满朝文武们都看清楚听明白。知道雍正如此对待老八,不是雍正尖酸刻薄,而是老八自己罪有应得。
为雍正洗刷掉这些恶名之后,老八再自请雍正杀了他,以正视听,以正国法。
那样的话,雍正也会念着老八是自己兄弟的份上,饶老八一命,将老八永远圈禁。
但是这个最后的机会已经过去。既然老八还坚持如一个绿头苍蝇般在朝堂上嗡嗡乱飞,不肯自己去死。那雍正只能让老八去死了。
老八自以为聪明,真的是笑话。连霍崇那个逆贼都能看出来,并且毫不客气的指出,老八就是实心眼的傻子,一个真正的傻瓜蛋!
可偏偏老八自己就是不知道。收回目光,雍正心中爽快。若是没有那个坏女人在背后支持,给老八出口谋划策,各种指点。老八能混到现在么?他早就让雍正抓住把柄弄死了。
现在把那个坏女人撵出了爱新觉罗家的门,真的是大快人心呢。
先爽了一把,雍正开始面对极为不爽的事情。看了一眼兵部尚书佟佳·法海,就见兵部尚书法海懂事的上前,躬身说道:“奴才法海,有事启奏皇上。”
“说。”雍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早就知道法海要说的事情,雍正还是觉得很痛心。
法海讲述了朝廷第二次剿灭霍崇的军事行动以大败收场。关于济南守军夺走降兵身上饷银的事情当然不会说,法海只是说山东巡抚陈世倌颟顸无能,导致被霍崇释放的降兵们在济南城兵变。
虽然兵变在济南城守军和随后赶到的北直隶清军联手镇压。但陈世倌如此辜负皇恩,理当革职下狱。
有一点大臣已经知道此时,可更多大臣并不知道此事。这可是朝廷第二次派兵剿灭霍崇。第一次朝廷下令剿灭霍崇,登州镇六千官军全军覆没,连登州镇大营都被霍崇给荡平了,那次震动朝廷。
而这次两万大军前去剿灭。又被霍崇彻底击败。按照兵部尚书法海所说,霍崇释放的降兵又被济南守军与北直隶清军给杀了个干净。这两万清军又是全军覆灭了。
即便知道在朝堂上要讲人臣之礼,可低低的惊呼声与叹息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大群绿头苍蝇在嗡嗡叫。
雍正被这群蝇般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等法海刚说完要将陈世倌革职下狱,立刻答道:“准奏!”
群臣立刻安静下来。看得出,这次杀鸡明显起到了骇猴的作用。
见没人为陈世倌说情,法海继续说道:“皇上,山东、河南、江苏三镇之兵武备松弛,不堪打仗。此次虽然伤亡甚多,却因军纪涣散,起了兵变。奴才请皇上不予抚恤。”
“准奏!”雍正有松了口气。这可又省下了起码几十万两银子。
必须得说,两万丘八死后没有抚恤,对朝中大臣的影响远没有陈世倌被革职下狱大。陈世倌下狱意味着大臣们若是犯下同样的罪责也会被同样处置。至于两万丘八的死活与死后抚恤和朝中大臣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雍正转向廉亲王,光看雍正这眼神,群臣知道,日常又开始了。就听雍正问道:“廉亲王。霍崇这贼子又开始编造谣言,只是这次他编造的谣言若无朝中宗室大臣为其编造,量霍崇一个乡下工匠,怎么会知道些朝廷中的事。你可知这是谁帮霍崇编造的谣言?”
廉亲王听到这里,忍不住惨然一笑,心中觉得滑稽无比。几年来,雍正总是想给自己栽赃,这一次,雍正还是想栽赃。然而雍正之怕都没想到,他指出的所谓罪行其实是真的。
群臣的感受又与雍正和廉亲王不同。听雍正将一个通贼的罪名扣在廉亲王头上,群臣中聪明的都已经明白,雍正是真的要对廉亲王下手了。
第173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六)
“臣不知道有谁把皇家的事讲给霍崇听。”
“廉亲王,会不会是你不小心把这消息告诉给霍崇。”
君臣兄弟简单的两句话就让本已经很安静的金殿上安静的如同死寂。站在这金殿上的官员再笨蛋也比一般人聪明的多,他们全部低下头,不敢让雍正有机会与他们视线相对。
甚至,官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兄弟之间已经手足相残到如此地步,官员们只能选择置身事外。
廉亲王已经无所谓了,甚至感觉有些好笑。他知道雍正只是把这个当借口,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雍正努力指责过的无数罪行,这次才是真的。
假亦真来真亦假,真亦假来假亦真。被雍正以这样的理由处置,廉亲王觉得或许是自己最好的结果。
抬起头,坦率的看向雍正。廉亲王心境空明,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皇上,你若是觉得臣有罪,臣就已经有罪。四哥,你是爱新觉罗家的一家之主,你觉得弟弟我有不是,那我就有不是。大不敬也是罪。皇兄用什么罪名降罪,臣弟都认了。”
雍正先是一惊,随即心中燃起了几乎是狂喜的感情。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老八终于服软认罪了,这个始终装出‘贤王’模样的绿头苍蝇终于认清了实事,明白他在皇帝面前是有罪的。
“哼哼哼……”雍正笑出声来。
“哈哈哈……”廉亲王跟着笑起来。
两人目光相交,都明白了对方此时的心意。
廉亲王感受到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快乐,感受到了放弃一切的轻松。然而这爽快轻松只持续了片刻,突然想起被雍正强行‘休掉’的自己的福晋。胸口立刻如撕裂般疼痛起来。笑容也随即消失,眼泪扑簌簌从眼眶里滚落到脸颊上。
金殿上除了这两兄弟的动静,已经完全悄无声息。一排排的一品、二品、三品、四品官员排列的无比整齐,也以同样身体笔直,双手下垂,头部尽量低垂,目光注视金殿地上金砖的姿势保持不动。仿佛一排排整齐的木雕泥塑。
保持这般姿势,是没办法去偷眼看高高在上的雍正。但是雍正的笑声传入众人耳中,听起来完全是狞笑。
仔细品味着老八痛苦的表情与绝望的泪水,雍正长出口气,居高临下问道:“廉亲王,你可真的知道自己的罪么?”
老八很没形象的直接用朝服衣袖擦掉泪水,这才尽量用平稳正常的声音答道:“臣,知道了。”
“你可有什么要自辩?”雍正继续从廉亲王身上榨取着胜利者从失败者身上才能获取的欢乐。
“臣没有自辩。”
品味着迟到太久的胜利,雍正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廉亲王,你回去等待发落。”
“臣,遵旨。”躬身行礼,廉亲王从雍正面前离开。在左右两排垂手低头的人偶状官员中坦然走过,走向自己的终点。
雍正四年九月九日。雍正下旨将廉亲王允禩从宗人府除名。虽然在这一天干这种事让人不能没有些联想,但是雍正是真的急不可耐了。
九月十日,允禟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对八爷党首要人物的最终打击降临在这些皇室成员身上。
如此毫不留情的做法引发的冲击之大,甚至连两万官军被霍崇歼灭的事情也无人再去关注。
霍崇是在九月十五日得到的消息,还先后得到了两份。与大汉政权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相比,由丁举人送来的消息更详细。详细给力的让霍崇都觉得有些为难。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不想老八这么快完蛋。所以霍崇在檄文中专门嘲讽了老八的实心眼。
这么写绝无恶意。把老八描绘成一个实心眼的傻缺,在霍崇看来是通过侮辱老八来降低别人对老八的敌意。至少霍崇是这么认为的。只要老八不倒,霍崇就有机会获得更多情报。
然而雍正明显没有受到影响,还是果断的处置了老八。让霍崇对来自京城上层的情报再没了指望。
所以丁举人带来的情报让霍崇患得患失起来。现在还能送来情报,意味着这个情报网并没有因为老八的完蛋而自行解体。不过这个情报网传递来的情报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信它吧,不安心。不信它吧,又谈心。
患得患失中,霍崇想叫钱清来商议。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钱清去见了赶来会见霍崇的长信道长去了。叹口气,霍崇暂时把这件事撂到一边。
“唉。”钱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长信道长倒是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这派头真有修仙之人的洒脱。
钱清鼓起勇气,“道长,不知这七杀命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信道长也不问,直接做起了解释。
七杀格也称偏官格。中国古代星命家认为是极凶之煞。名称虽凶,实则有制有化可转凶为吉,有大成就之贵,七杀居多数……
钱清本想装作虔敬,早就私下招过好几个算命先生,对于所谓七杀命格了解了不少。此时听长信道长又来这套,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行了行了,道长,我不信这个。”
听闻此言,长信道长喜上眉梢,抚掌笑道:“哈哈!就该如此!就该如此!钱姑娘,大道滚滚向前,吾等尽在此洪流之中。吾等为身,命格如翼。若恰好相逢,便犹如肋生双翅。然此乃天意,若是以为天意加身,便停下脚步,去抓这双翼。天意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把握,最后定然是徒劳无功,反受其咎。”
钱清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不过还是没解决她最在意的问题。好在长信道长没有长篇大论,钱清只能忍住羞愧,把自己最为难之处讲给长信道长听。
原来钱清这几次战斗,尤其是在济南之战带领特种小队抓俘虏问口供,亲手杀了很多人。
事后钱清并没有睡不着,虽然也觉得那些清军有点可怜,却也仅止于此。让钱清感到羞愧的是,完全认识到自己对杀戮的无情,钱清就担心起霍崇知道了她的这个本质之后会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个嗜血女魔头。
而且那些算命的讲述七杀命格,都是说七杀命格自幼波折,丧父丧母,流离失所。
原本不知道七杀命格的时候,钱清觉得自己很可怜,为什么这么多倒霉的事情都落在自己头上。上天对自己不公平。
知道了七杀命格的存在,钱清的不甘与委屈却化作一种恐惧。若是自己没有七杀命格,岂不是父母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按照霍崇教给钱清的逻辑学导论,从命格影响命运的角度做逻辑形式。钱清就不是厄运的受害者,钱清身边的人才是这厄运的受害者。带来厄运的钱清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加害者了。
这话钱清当然不敢对霍崇说,更不愿意对别人说。如果可能的话,钱清希望自己永远都是霍崇那个美貌聪慧文雅的大弟子,也是众人开朗明快的大姐。
若是被这些亲近之人视为嗜血杀戮的扫把星,钱清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可越是期待自己做到最好,钱清就越是对自己阴暗的那一面不能接受。这段日子以来,自我认识和心境可是把钱清折磨坏了。才不得不找长信道长求助。
带着羞愧吞吞吐吐的说完自己的苦处,钱清忐忑不安的看向长信道长,就见长信道长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这让钱清非常意外。
“钱姑娘,贫道是个修真的,霍先生自称是个唯物主义者,绝不信那些神神鬼鬼。霍先生说贫道是个得道之人,他为何这么想,贫道其实不知道霍先生的道。因为霍先生那道法在贫道看来也是莫名其妙。可贫道也觉得,以贫道看来,霍先生也是个得道之士。不知钱姑娘怎么看贫道这话?”
钱清听得晕头转向,搞不明白长信道长又要弄什么玄虚。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长信道长再次大赞道,“钱姑娘,凡人所患,不是知道自己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论道,虚无缥缈。贫道也不与钱姑娘做这玄谈。就借用霍先生所说,存在即合理。钱姑娘因为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有违道理。可存在即合理。钱姑娘是要说那些发生的事情不应该么?”
“应该么?”钱清忍不住反问。
“吾等皆是大道所生。道于先,吾等于后。故,吾等所知道,不过吾等所见。难道你以为这鼠目寸光的见识便见了大道全部么?”
钱清愣住了,虽然觉得长信道长却是有些得道的意思。不过这话距离钱清所求未免太远。
随后她就听长信道长继续说道:“霍先生乃有道之人,你怎知他会嫌弃你?更何况,霍先生这等人心中的嫌弃与你所想不同。”
钱清莫名的轻松了许多,这才是她所期待的。便问道:“请问道长,我该如何做?”
“贫道观之,霍先生有紫薇命格。七杀遇紫薇,化为权。钱姑娘乃是霍先生大弟子,又是霍先生麾下众将之首。天意已成,钱姑娘追随霍先生继续向前不就好了。”
长信道长说完,却有些皱眉。迟疑片刻,他继续问道:“难道钱姑娘还有别的所图,比霍先生还紧要么?”
这下钱清登时就怒了,“道长说什么呢!”
第174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七)
钱清从长信道长这边告辞,出来之后觉得好像从他这里听到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然而仔细想想,又好像啥也没记住。
只是越走就越觉得轻松,之前那些沉重的压力竟然开始消散。
正享受着轻松,后面有人喊道:“大姐。”钱清回头看,原来是情报处长万茜的副手颜正雄。颜正雄赶上来,“大姐,有些之前在济南被咱们俘虏的清军,释放后又逃到咱们这里,说是想投奔咱们。”
钱清登时感觉事情不对劲,询问颜正雄审问结果是如何。
“大姐,这里面的事情还真的挺多。没想到你们在济南弄出那么多事情,还那么精妙。”颜正雄的声音里头有强烈的羡慕。
钱清并不觉得这仗有啥不得了的玄妙。反正仗打完,她心情并不好。全身心投入到了将战利品运回根据地的工作里,以避免过多念头来打扰自己。
反倒是被释放后再次跑来投奔大汉政权的清军,让钱清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头。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颜正雄说道:“咱们已经把这些人关起来了。只是这帮人数量越来越多,人手不够用。”
“到底来了多少?”钱清这才感觉事情是真的超出了想象。
关于此事的报告送到了霍崇面前,在当下大汉政权里面,如果有事情连钱清都处理不了,尤其是与军事有关的部分,那就只能交给霍崇处理。
霍崇看完报告,问颜正雄,“你们有做一个询问这帮人的标准问题表么?”
“标准……问题表?”颜正雄迟疑的问。
钱清却恍然大悟,连忙掏出小本本,赶紧记录下来这个方法。
霍崇也不为难谁,只是将什么叫做‘标准问题表’,以及如何编写,如何汇总说给颜正雄。接着就给出了解决的方法,“把这个编写一下,对着这些人再执行一遍。之后告诉他们,他们如果想回家,我们给粮食,路费,提供交通。我认为,绝大部分跑来咱们这里的人都想回家。剩下的极少数,你们不就好对付了么。”
颜正雄连连点头,开心溢于言表。当下已经来了四百多前清军绿营,哪里有这么多地方和人手突然应对这些必须严加看守的外人呢。不应对又不行。连忙受命去开始工作。
钱清对霍崇的这个办法非常讶异,“先生,给路费,给干粮,提供交通。这是不是太吃亏?”
“不这么做又该怎么办?把他们都给杀了?”霍崇笑道。
钱清感到自己的心一阵坠落般的恐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来自己的嗜杀的确是霍崇看不上的那种。
“怎么了?我觉得你哪里不对劲,不如说出来听听。”
钱清听到霍崇的说法,也知道自己这状态坚持不了多久。索性就把心里的问题讲给了霍崇,说完,钱清又是轻松又是忐忑。
“我觉得讲道理已经讲了很多。再分析这个,没啥意思。我就问你个问题,我咋样做,你才能觉得不担心我是真的看不起你这种反应。”
跟着霍崇当了这好几年的学生,钱清能判断出霍崇是不是说瞎话。这次也是,霍崇那种根本不以为然的感觉是真的。钱清却觉得这种态度就是应该的,并没有到能够让她觉得彻底放下包袱的程度。
“还不够。”钱清说了实话。
“是支持不够?还是解释不够?”
“先解释为啥会这样吧。”
“世界上对人类区分有很多判断模式。我觉得某种模式这样,一种是被外在刺激驱动。一种是驱动力来自于内在满足感。外在驱动,那就多数是利用了人类的恐慌、憎恶。让人行动起来。内在驱动,在于完成事情之后带来的满足感。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现阶段你内在驱动的感受更强烈些。内在驱动是一种化学反应,发自身体内部。除了大脑得到满足之外,身体比较的敏感的位置也可能会有些感觉,这种感觉当然会让人感受到害羞什么的。这很正常。”
钱清只觉得霍崇又来了。自己的老师就有这样的能耐,如果一件事很敏感很浪漫,经过他这么一解释,立刻变得无趣和无聊。
这只是个人风格,问题在于,如果完全放空大脑,跟着这个思路走,很多时候还发现霍崇说的未必不是真的。
心中有些嫌弃,可不知为何,随着这嫌弃,心中的阴影却继续消散。最后钱清捂着嘴笑起来。是的,自己最初期待老师霍崇给与无条件的全面的支持,现在才发现,这完全是自己想太多。
给与支持,得霍崇也觉得这件事不正常,却因为是钱清,才格外的给与支持。可在自己这奇怪的老师心里,自己这点事能叫不正常么?看老师的意思,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钱清越来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无聊到滑稽。想比自己的老师更不正常,并非易事。如果老师霍崇觉得自己很正常,甚至觉得自己挺可怜的。那自己还在意什么呢?
思路一变,钱清突然就在意起这帮跑来投诚的前清军,“先生,为何不和济南城外一样,用一用这些清军。”
“我的确在用他们。不过利用这么说未免太功利。清儿,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在这个时代,在满清的统治下,你想自己好好过日子,是很难的。所有的合情合理,甚至是满清自己说的那种什么规矩,都是瞎扯淡。在这个时代,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规矩。”
在钱清听来,这话实在是正确。不过却是有点废话的意思。
自从钱清家遭受到文字狱的迫害之后,她就完全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本质。虽然没办法如霍崇这样描述出来。所以钱清问道:“先生要如何解决,我看先生完全不认同这样的制度。”
“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建立起一个与这个时代不同的新生活方式。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中,强者不能欺凌弱者。甚至是,有着同样理想的强者,要保护弱者。”
钱清很想反驳,不过她身为弱者,是被霍崇所救,所保护。而霍崇保护的弱者并非只有钱清一个人。
感受着这个时代与霍崇之间的巨大差距,钱清试探着问:“能做到么?”
第175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一)
老八允禩下狱之事在京城引发了巨大震动,官员们私下甚至不去讨论霍崇的事情。
在山东就完全反了过来,老八允禩下狱的事情并无人关心。连济南城这种官员密集的所在,不谈霍崇的时候所讨论的是新来的山东巡抚瓜尔佳·塞楞额,以及上一任山东巡抚陈世倌被革职下狱,抓去了京城关押的事情。
至于京城的老八允禩遭遇到什么命运,这实在是距离的太远了。可能真正在乎老八允禩的只有新来的巡抚瓜尔佳·塞楞额。
豪门自有豪门的情报,更何况最新消息也不是特别的秘密消息。雍正现在最年长的儿子,明显是最有争夺新一任太子机会的弘时,在十月初十被雍正下旨‘过继给允禩’。
信里的说法是弘时坚决反对雍正下这么狠的手,拼命为了几位叔叔向雍正求情。结果已经看到。
这风格的确是雍正才能做出来的。既然弘时为了别人而忤逆父皇雍正,那就让弘时去给他在意的人当儿子吧。
想到这样的人就是自己的主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么对待,瓜尔佳·额楞赛感觉到一阵阵无形的寒意。自己面对的乃是霍崇这样凶恶的逆贼。是一个连年羹尧都赞其‘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逆贼。自己能扛得住么?若是失败的话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在恐惧的趋势下,额楞赛命官员将霍崇这边的最新消息禀报上来。作为康熙四十八年的满人进士,额楞赛看的心惊胆战。
击败济南城外的两万清军之后,济南以东各地再无大规模成建制的官军。霍崇声势大振,以淄川、临淄为中心,向周围的各地派遣人马。
好几个县的知县因为不肯投降,或者临俘自尽,或者因为不肯投降而被霍崇杀害。虽然知县们如此有气节,不肯临阵脱逃,更不肯降贼……但是额楞赛知道,文臣脱逃是死罪。以雍正这性格,脱逃的文官落到雍正手里,还不如落到霍崇手里,或者干脆自尽呢。
知县等官吏只是第一批倒霉的。霍崇新攻占的县城,凡是有家人在朝廷做官的士绅,都遭到了霍崇‘暂时征收土地’的处置。凡士绅武力反抗,更是遭到毫不客气的镇压。
额楞赛想象着那些士绅们遭到的痛苦,很是心惊。接着就看到,霍崇竟然允许士绅们携家带口离开他占据的地盘,到其他地方去。不少士绅都选择来济南城避难。
“找些逃到济南的士绅来,本官要问话。”额楞赛对这些人有很大兴趣。
从一见到额楞赛开始,家人因为袭击霍崇而被杀的士绅亲属就跪地恳求额楞赛大人为他们做主。
到会面结束之时,这些人又跪地恳求额楞赛为他们做主。请求朝廷在山东的代表额楞赛出兵消灭霍崇。
这话听得额楞赛眉头皱起,问道:“剿匪须得开拔钱。你等不如先将这开拔钱拿出来。”
士绅家属们愣住了。很明显没想到现任山东巡抚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就在这些士绅家属满脸不解的时候,就听额楞赛大人继续说道:“本官许你等进城躲避,已经是开恩。你等既然来自匪地,为何霍匪肯让你等离开,尚且说不清楚。尔等就不要再闹事。听到了么!”
这番对话在不太久之后由巡抚衙门内的差役和吏员讲给了冯玉宽。冯玉宽听完之后笑道:“呵呵,这些人也是可怜。自己在乡下已经不识好歹,进了城还是不识好歹。”
差役与吏员接过冯玉宽递过来的卷烟,点着之后深吸了几口,差役才点头答道:“冯爷,也就巡抚是新来的,等巡抚多干些日子,就得当众扇他们脸。”
吏员倒是没有这么激进,他答道:“这帮人咋说也是士绅家的人,也没说啥造反的话。应该不会打他们。俺看这次巡抚老爷听住要和霍爷打仗,就急了。”
冯玉宽没说啥。不少人知道他与霍崇往来比较近,最初一阵子甚至逼得冯玉宽逃出济南城。根据消息,冯玉宽的家差点被抄了。然而霍崇大破官军之后,突然就没人要动冯玉宽的家。在霍崇在济南城外大破清军之后,冯玉宽甚至很自然的回到了济南城。
别的人怎么想,冯玉宽不是很清楚,然而对于这帮巡抚衙门的人来说,霍崇完全有足够实力打进济南城。之所以没有打进来,理由正如霍崇在告示里所说,‘有秩序就是比没秩序强。如果霍崇打下济南城,却因为守不住而被迫放弃。那等于是纵容济南城被抢掠,还是两次。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完全没理由去做。等霍崇有实力占领济南,就一定会夺下济南。请济南人民安心期待。霍崇的大军或许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既然差役和吏员都明白自己要明哲保身,冯玉宽立刻就变得非常安全。听了最近的一些消息之后,冯玉宽看着漫不经心的问道:“听闻各路衙门最近都在招人?”
差役与吏员露出了点尴尬的神色。霍崇杀官造反,攻破了县城之后会进行一番大清洗,彻底解决官府的势力。官员死了那是因为他们既然当了官,必须得死。
差役们地位低贱,在满清不允许考功名的人当中。府衙杂役子孙,就是衙役、捕快、仵作等在衙门当差却无功名之人的子孙没有考功名的权力。所以当差这个行当甚至被认为是下九流。
便是如此,想吃这碗饭的人依旧不少。此次很多人不敢再干,以至于造成大量空缺的原因就是霍崇现在表现出了强大的力量。而霍崇杀起官吏的时候手不软。
既然济南城迟早会被霍崇攻破,一部分胆小的差役吏员索性选择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然而面前的两位却有更深刻的看法,他们叹道:“冯爷,俺们是胆子小。当时没去当守军。那些走的人都是赚满了。听说每一个都赚了几百两。他们要是不走,呵呵,等着看吧。”
冯玉宽微微一笑。这次满清朝廷的讨伐军遭到了惨烈的失败,但是不等于满清上下全都吃了大亏。譬如济南守军就普遍发了一笔财。
自从烟草传入中国,抽烟就越来越盛行,到了这时代,家家都以烟敬客。眼前手指里头夹的烟卷因为用到了纸张,并非一种便宜的商品。
然而最近济南城内守军就成了烟卷的大客户,人人都能日常摸出一根烟卷来抽。顺带着,霍崇生产的竹制、木质、铜质、铜质镀金镀银的烟盒都卖的很好。
大家又说了一阵,冯玉宽就询问需要怎么的推荐才能推荐人进去巡抚衙门等官府机构。差役与吏员交换了一下视线,仿佛啥也没多想一样,将里头的门道讲给冯玉宽听。
冯玉宽听完,送了两人两盒烟卷。又给了两人一袋铜钱,并且保证,只要事情办成,还会有谢礼。
送走了这些人,冯玉宽心里面觉得挺有意义。霍崇这人看着其实并不凶恶,但是做起事情来真有得理不饶人的地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的占领济南城么?
很明显,济南各个官府要做的事情减少了非常多。所以对衙役和吏员的工作需求大减,便是减少了许多差役与吏员,并没有对济南城内各路官府的存在造成什么影响。
没多久,冯玉宽就得到了消息,之前商议安插人的事情是不行了。
随着冬天一天天逼近,山东巡抚额楞赛终于要被山东急剧恶化的财政状况逼疯了。霍崇占领的地盘仿佛一把长刀,将山东割成南北两片。北边这块虽然拥有济南府,面积却不大。
以前要由整个山东来供养的官员,此时就由这么一小片的地方提供的钱粮来供养。南边虽然并没有落入霍崇之手,却以各种理由不交税银。结果就是济南这边发不出银子了。
没办法,额楞赛立刻给雍正上奏折,请求雍正皇帝能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雍正看完这奏折,立刻批示道:“济南城里还有许多兵,你留着这些兵有什么用?不就是该派去让那些官员知道你是山东巡抚么?”
额楞赛看到了朱批,整个人都懵了。济南城内若是没有什么兵留下,霍崇打进来怎么办?
不过局面这么下去,以济南城内空荡荡的库房。不等霍崇打进来,已经开始欠饷的济南城内大概也不会剩下什么官员、吏员和兵丁。那时候额楞赛这么一个光杆巡抚要么被霍崇抓走杀头,要么被雍正抓走砍头。
即便明白自己得靠军队去各府把税银压送回来,额楞赛还是担心自己搞错了雍正的心思,便召开了会议,让能说上话的官员们都表达一下意见。即便最后还是得额楞赛背锅,不,正因为最后总是要额楞赛背锅,所以额楞赛才要将尽可能多的人都卷进来。
此时已经是阴历十一月初,官员们已经一个月没有发饷。而且官员都明白按照现在的局面下去,大伙不用指望饷银。所以额楞赛一说起派军队下去收取税银,竟然没人反对。
最大的反对只是‘怎么才能不出事’。
第176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二)
十一月已经天寒地冻,大汉政权治下的六个县里面却有着与天气相反的热情。新成立不太久的税务局已经跟上了起码一百多年后的美国水平。也就是部门武装化,税收人员起码配备上了火器。
所以税务局今年的成果那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相当的好。凡是地主们都按照摊丁入亩的原则,完成了土地税的缴纳。
拒绝缴税就是抗拒大汉政权,税务局在给地主的税票上印着一句意味隽永的话,‘只有纳税与死亡不可避免’。
完税率这么高的情况下,大汉政权的财政局面也变得很好。从通满汉奸那边暂时征收或者永久征收出来的上百万亩土地进行了新一年合作。与去年那种勉强凑齐耕种人数相比,今年申请人数量起码是去年的五倍。这让民政部门承受了极大压力。
这时候,霍崇在根据地里头开办了新一期的学习班。既然都造反了,霍崇就不再藏着掖着。大汉政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政权,这个政权到底是如何运行,让什么人受益。霍崇对此作了细致的解释,进行了理论构架。
钱清以前听霍崇说过‘资本运营’和‘剩余价值’的理论。不过那时候霍崇是搞的‘风险投资理论’,也就是资本营运中的‘信用+资金’的驱动模式。
这次看完了更完备的理论之后,钱清觉得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明显有了巨大扩展。尤其是在深度上,地主士绅阶级的统治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与钱清相比,其他人可激动得多。尤其是雷虎这家伙,因为思想进步神速,甚至成为了高级班的学员兼讲师。
看着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雷虎深入浅出的对一群出身不高,甚至是出身穷困的干部讲述满清制度下官员与士绅的阶层关系,以及依靠这种关系建立起对土地这种生产资料的全面控制。
钱清觉得雷虎这家伙还是有点幼稚。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能让他如此兴奋,好像真的明白了天大的道理一样。
真正困难的不是这个道理,而是接下来的战斗。根据这个理论,当下的士绅地主阶级根本不可能主动投奔霍崇,或者说大汉政权。
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这也是霍崇重点强调的问题。
霍崇这边正在搞的可是利用没收的土地搞新的生产,从本质上就与士绅经营土地的模式不同。更不用说霍崇正在写的一些未完成的东西。在那里面,霍崇不仅提出了耕者有其田的模式,更提出了‘盈利风险’与‘提高生产力的风险’评估方法。
如果士绅们还有脑子的话,一旦这份东西出来,他们就应该明白,霍崇的理念是一个空前的土地国有化理念。在那样的大汉朝廷下,再没有地主的容身之地。
战争,还是更惨烈的战争一定会爆发。真不知道雷虎为啥会这么高兴。
钱清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就去了她负责的兵部,见到人事处的就问:“到现在有多少人新报名从军,多少人申请离开?”
“大姐,现在咱们维持不住四千人了。”处长樊三源立刻把一个简单的表格给钱清看。
钱清一看,眉头就皱起。最近前来申请当兵的人数好歹有几百号。然而各地政府从部队里面抽调的人数则大增,硬是有千余号人被划到了其他部门。
这还不算完,有更多报告在要人。从工、农、商、学、医。霍崇说过,想建成一个能运行,有一定效率的政权,需要大量人才。所以大汉军队,种福平台要成为一所学校,一个宣传队,让更多人进来,让更多人能走上承担责任的岗位。
现在钱清突然就想起这话,也明白了霍崇做这样的发言,绝非是一时悲春伤秋的文人情怀爆发的感悟。
与以前相同。霍崇是一种冷酷无情的态度去直视未来,预先看到了问题,并且尝试解决即将来到的问题。
人事处长樊三源着急的说道:“大姐,这样下去,咱们能拉出去打仗的人只怕会不够两千。那样还怎么打仗?”
“三源,不急。原本我觉得先生下令在济南大破清军,是为了拿下济南城。先生竟然放过了济南,我当时很不满意。现在我倒是觉得先生那么做是对的。”
“为何?”樊三源不明白了。
“咱们能在济南城外大破清军,清军就不敢用小队找事。这样咱们就有时间来招兵买马。到明年四月份,咱们也许就能征召到一万人了。”
樊三源思索起来,而兵部其他人见到钱清和樊三源说工作,也纷纷围拢过来。
“大姐,你为啥说咱们到明年四月就能征召到一万人?”
“先生不是说满清能打仗的铁杆有三百万人么。八旗和绿营加起来都有快八十万人。他们可以立刻把人派来和咱们打仗。”
……
有提出问题的,当然也有反对的。情报部门负责审问俘虏,这次济南战役之后,所有俘虏里面的军官都被部队抓回来了。
“俺们审问了俘虏,清军除了骑兵之外,步兵调动起码也得两个月。稍微浪费点时间,就得三个月。他们跑不了那么快。”
“现在十一月,清军三个月就能到,那也不过是二月!”
“天寒地冻的,行军更慢。”
争论也在自己人这边发生了。
然而大伙不过是打了两次大仗,还都是在山东。这下争论立刻就变得没啥结果。
不过要是众人知道北京的消息,大概就不会这么悲观。
雍正动手了。
……又圣祖临御乾清门曾传谕,允禩之妻甚属不妇,允禩亦甚惧其妻。今允禩之妻暴戾不仁,仍然侮辱其夫,又因将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近将其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令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
……散骨谓扬灰也,一云以庶人殡殓,非邸抄之讹,则宗人府议罪如是耳。
第177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三)
十二月初一,霍崇接到了一份由丁举人送来的情报。读了片刻,霍崇就放下这份不算薄的东西,“丁兄,不知你想要什么报酬?”
“霍兄以为我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个,是为了荣华富贵么?”
“当然不会。”霍崇摇摇头,“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丁兄如愿以偿。在那之后还有些荣华富贵来锦上添花,也不是坏事。”
“霍兄,我现在不想这些。若是可以,不知霍崇可否救出八爷。皇上已经下手杀了八爷的福晋,眼看就要对八爷动手。若是霍兄能救出八爷,我等在山东拥立八爷为主。诛杀暴君,恢复清明天下。到时候霍兄才是荣华富贵,公侯万代。”
霍崇被这话逗得冷笑一声。不过看着丁举人被如此反应刺激的脸色难看,霍崇觉得还是别让丁举人失望。也不去改变表情,霍崇带着点嘲讽的语气问:“丁兄,若是我等此时打出拥立八爷的旗号,你觉得这消息传到京城,八爷还能活几天?”
丁举人立刻明白了霍崇的意思,连忙摆手,“我绝无此意。只是有些心急!唉……”
长叹一声,丁举人将雍正弄死八爷福晋的事情讲给了霍崇。
近将其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令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
听了这段,霍崇都觉得有些惊了。就霍崇知道的历史,雍正整肃官员的手段极为酷烈。不过当时新中国也受困于有点类似的局面,加上这还是源自于文学作品,所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然而身处雍正这个时代,霍崇才明白了文人为何如此痛恨雍正。如果只是痛下杀手对付贪官,倒也罢了。有些事情完全被个人情绪主导,成了‘我就想杀人’。大家不能接受也就在情理之中。
摇摇头,霍崇叹道:“不该如此啊。不该如此。而且八爷的福晋真是个女中豪杰,佩服啊!佩服!”
从丁举人带来的消息看,老八的福晋还真是个硬骨头。被雍正强行‘休妻’,老八的福晋不哭不闹,昂然而去。一般人真做不到。
霍崇也杀敌对一方,但杀了之后还是要给敌对者一个公正的评价。理由很简单,既然对方已经刀剑相向,霍崇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
通过杀敌与宣传,霍崇是要告诉敌对者,若是不想死,那就别出来逞英雄。
对一个女子赶尽杀绝,还挫骨扬灰。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弱者,很威风么?
除了证明雍正气急败坏之外,只会加深敌对者们的敌对态度。
这不,即便老八被抓,反对雍正的人照样把老八搞起来的情报网继续运营起来了。
丁举人看霍崇这般模样,也跟着再次叹口气,“霍兄,我还是想救出八爷。”
“那得看雍正会不会对八爷明正典刑。若是雍正敢列举罪状,公开杀八爷。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嗯。我会注意打听。若真的如此,还望霍兄能出手。这天下能救八爷的只剩下霍兄。”
送走了丁举人,霍崇赶紧叫来人,把这份文件誊写一下。同时召集了骨干人员开会。
第三天,所有骨干才到齐。凑几堆看着提纲,同时听着情报部讲述雍正最新的剿灭计划。
这是满清兵部制定的计划。算上前两次,这都是第三次围剿霍崇。
满清兵部决定从河南、俺会、江苏、浙江,北直隶调动人马。一共动员十万人,九万绿营,一万八旗。步兵九万六千,骑兵四千。分两路发动进攻。
光听这个数字,骨干们都是大惊。连钱清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霍崇看了一圈部下,发现只有不到两成的人陷入了沉思状态,在开动脑筋考虑他们面对的现状。
也不给恐惧发酵的机会,等书记员讲完了清军准备在明年,也就是雍正五年四月发动进攻。之所以如此推迟,一大原因是因为这次讨伐军不再是由各镇总兵带领人马各自作战。雍正任命了一位名叫岳钟琪的主将来统御全军。
霍崇先和大家开了个玩笑,“应该有人记得,上次咱们说起满清三百万可以打的人,按照去年的歼灭速度,咱们得打250年。到现在,咱们打掉了三万敌人。这次十万敌人,就算打掉九万。两年十二万,一年六万。五十年就能打完300万人。不过是50年,我们大伙都能看到那一天。”
只有几个情商比较高的为了凑趣,才给这毫无笑点的笑话报以几声不负责任的干笑。霍崇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大家都参加过几次战斗。我军比清军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这个优势是什么?”
“同等兵力下,清军必败无疑。”雷虎立刻答道。
“说得对。”霍崇表达了赞同,“我不是反对你,雷虎。我稍微补充一点点,同等数量的步兵。骑兵咱们还没打过,不知道什么情况。”
雷虎咧咧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是十万清军现在就打过来,我们能战的只有四千。一对二十五,差距太大。但是,我们还有四个多月时间。如果刨除练兵的二到三个月,我们还有两个月。如果我们能动员起三万人,那十万清军不禁打。”
骨干们都来了精神,即便现在前途不明,好歹霍崇指出了一个方向。虽然这个方向通往的道路依旧模糊,还是看不到具体怎么做。但是有个方向总是比没方向强。
情报处长万茜问:“先生,咱们从哪里找来这三万人。”
“问得好!”霍崇很开心,“咱们要找好人来当兵。所以怎么才能让好人信得过咱们呢?这就是接下来要讲的,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请来一位佃户,给我们讲一下当佃户到底要付出多少。咱们大家欢迎。”
很快,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被请了进来。看着他晒得绛紫色的皮肤,满脸的皱纹,粗暴的皮肤,就知道这位是受苦的。
这位佃户有些不安的说道:“俺也不懂啥。霍爷叫俺来给大伙说说咋从地主家佃地。俺就给大伙说说。俺不着其他地方啥样,俺那边,想佃地,得先给地主交压佃钱。没钱,就得问地主借……”
第178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四)
“各村都要有咱们的人主持。让各村的佃地的时候,不能收这个压佃钱!其次,决不能让地主们把交税的钱转移到百姓身上,所以咱们告诉百姓,若是地主们地租超过5成,让他们到咱们这边的地里种地。咱们还要开办些饲养场……”霍崇布置着工作。
干部们神色各异,都记着笔记。布置完,霍崇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咱们在针对地主?”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
“咱们不是针对地主,咱们是要帮助穷苦百姓。只要帮了穷苦百姓,就会让地主们感觉很难受,感觉被咱们冒犯。在牟平县,那帮士绅们可是对咱们动过手。这次地主们怕咱们,不过一旦他们觉得咱们弱,他们就会动手,进行武装袭击。”
干部们脸色中的凶恶成份暴增。
霍崇敲了敲桌子,“问题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们并不针对地主,因为现在针对地主没多大用。咱们当下最优先的事情是什么?大伙回答一下。”
在众人迟疑之时,钱清率先答道:“尽快增加咱们部队的数量。”
“对!要增加部队数量,又要找好人家的人,当然是要和种地的在一起。咱们去了之后就直接对地主动手,大伙觉得地方上怎么看咱们?”
好不容易安排完。霍崇立刻跑去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部门,机械设计局。
进门就见里面正在摆弄一个大家伙,这是霍崇完成反射炉之后制作出来的灰口铁10斤炮。清代的10斤大概就是12磅。中间那些许差距,霍崇也不在意了。反正霍崇本来对所谓英制计量单位毫无兴趣。
一众人等看到霍崇进来,看到救星般冲上来,拿着各种小本本开始询问。
霍崇也自在的与众人回答交谈。
“先生,十二磅炮的轴承,怎么增加受力?”
“行军的时候使用轴承,作战前换成使用战场使用的滑动件。既然做不到,咱们就面对现实吧。”
“先生,玻璃烧制时候的搅拌设备……”
“先生,如何做温度测量……”
“先生……”
“先生……”
即便这么多人各种询问,霍崇也没有不耐烦。这些人才是霍崇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好不容易回答完,霍崇到了当下技术最先进,而且将使用很久的两件武器上。分别是三斤炮与十斤炮。
三斤炮已经定型,由最新完成的反射炉制作灰口铁铸造,并且经过800度退火工艺。
这玩意射程大概350米,十分轻便。能够在山地搬运行动,对付没有火炮的敌人,实在是绝佳的武器。
十斤炮就是适合大规模野战使用,同样是灰口铁铸造,以及退火工艺。不仅火力生猛,火炮的重量大大降低的同时,坚固程度反倒提升了许多。
现在遇到的问题不在火炮上,而在火炮的炮车上。为这个两千多斤重的玩意设计炮车,是非常艰难的工作。
真的是非常艰难,尤其是炮车的轴承部分。如果进行长距离的行动,轴承部分很容易出出问题。所以满清才会采用很传统的炮车。或者说就是民用车辆上加一个方便安放火炮的东西。
然而霍崇要大伙设计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火炮优势的炮架型炮车,也就是说,炮车本身未必是火炮的附属部件,而是火炮本身的一部分。这个设计思路在满清并不存在,这帮人员连借鉴都没处借鉴。
大家谈了一阵,觉得方向明白了,但是思路还没有。只能转而谈论起关于炮镜的设计。毕竟当下霍崇这里有了玻璃,也搞了好几年的眼镜加工,熟练掌握凸透镜凹透镜的制作方法。
这就是霍崇的日常,与一众人们艰难向前的日常。
然而好消息非常多,譬如西班牙舰队司令白思文又来了。所谓舰队司令真的不是开玩笑,白思文与霍崇几年的贸易搞下来,硬是买了五条新船,组成了一支舰队。
由于霍崇占据了海岸线,白思文的舰队靠到了以前根本不可能抵达的海边。
小船往来其间,将船上的商品运下来,又将陆地上的商品运上船。
一身指挥官制服的白思文与霍崇握手,然后又给霍崇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爱的霍阁下,你终于自立门户了。听闻你以弱宣称权,宣称自己是大汉政权的继承人。真了不起,没想到您有如此高贵的血统。”
霍崇干笑几声。若非自己玩过几天p社游戏的话,就真的以为这白思文是瞎扯淡呢。
然而这时代,宣称权在欧洲的确是个能拿上桌面的东西。尤其是在贵族圈子里。
当然,最令霍崇满清的和这些屁话毫无关系,白思文这边一气弄来了几千张牛皮,还弄来了霍崇非常想要的剑麻。看来远超这时代的单宁糅革制成的皮革在海外销量很不错么。
看完了清单,白思文低声问道:“霍阁下,您需要雇佣兵么?”
“我不……不……我需要。你们的炮术教官,给我来几打。”霍崇语气很是轻松,但心里面却非常激动。
白思文脸上露出了非常得意的神色,这拉丁鬼子掩藏不住他的得意了。“阁下,我们西班牙帝国的炮兵可是最好的!什么荷兰人,法国人,都和我们没办法比!”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戳穿这家伙的骗局。
看着霍崇的神色,白思文以为霍崇被骗到了,便继续吹嘘起来。
最后霍崇实在是忍不住,就慢慢悠悠的开口讲述起一件欧洲的往事。一百多年前的往事。
为了争夺海洋霸权,西班牙和英国于1588年8月在英吉利海峡进行了一场举世瞩目、激烈壮观的大海战。这次海战,西班牙实力强大,武器先进,战船威力巨大,且兵力达3万余人,号称为“最幸运的无敌舰队”。而当时英**队规模不大,整个舰队的作战人员也只有9000人。两军相比,众寡悬殊,西班牙明显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场海战的结局以西班牙惨遭毁灭性的失败而告终,“无敌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以后西班牙急剧衰落,海上“霸主”的地位被英国取而代之。
灭亡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是基础说:
西班牙的强盛,只是表面上的暂时的虚假繁荣。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加强专治统治,搜刮民财,连年征战,专横残忍,挥霍无度,激起了广大人民的愤恨,国内危机四伏。这次战争根本是不得民心的。
二是指挥失当说:
另有学者认为,“无敌舰队”的惨败是由于国王用人不当造成的。舰队总司令出身于名门望族,在贵族中有较高威望,深得国王信赖,所以被任命为舰队统帅。但是他本来是一名陆将根本不懂海战,对指挥庞大的舰队在海上作战毫无经验,而且晕船。对这项任命他始料不及,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信心指挥这场战争。他也曾要求腓力二世另请高明,但未被获准。试想,这样的将领指挥海战,哪有不败之理?
三是天灾说:
这种说法认为“无敌舰队”遇上了天灾,而不是**。它首先遇到的对手,是非常可怕而又无法战胜的大西洋的狂风巨浪。这是进军时机选择不当造成的。在“无敌舰队”不久即遇到大西洋风暴的袭击。“无敌舰队”许多船只被毁坏,淡水从仓促制成的木桶中漏出,食物大量腐烂变质,水手们疲惫不堪,大多数步兵也因为晕船而失去战斗力。“无敌舰队”还没有与英国交战先折兵,战斗力大大受到削弱。
带着这样一支失去战斗力的舰队与英军开战,从而导致厄运的发生。回国时,在苏格兰北部海域,再次遇到大风暴,一些舰船又被海浪吞噬或触礁沉没。至此,“无敌舰队”几乎已全军覆没。
……
霍崇讲述的时候,旁边不少霍崇的部下围拢过来听着。当然,少量懂汉语的西班牙人也凑过来听。
白思文的脸色在这个并不算太长的陈述中反复变化了十几次。最后白思文突然收起所有不怎么正经的神色,问道:“阁下是要羞辱我么?”
霍崇摇头,“不,我只是想说。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如果阁下也如此认为的话,我们就可以在一个合作的立场上合作。阁下能理解我的为难之处么?”
“阁下的难处?我以为阁下遇到的最大难处就是缺乏优秀的海军。”
“对,所以我愿意和任何有好意的人合作。如果我成为中国的皇帝,我会开放所有港口进行贸易。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用最合理的方式与我进行合作。包括派遣最好的炮术教官,包括提供军事装备,以及一个很合理的价格。”
“您并不富裕。阁下。”白思文还算斯文的给了霍崇一个钉子。
“正因为我不富裕,所以我希望所有的钱都能有一个更好的收获。当然,对于合作者,我从来不会吝啬。”
白思文品味着霍崇的意思,最后给出了他的建议,“如果阁下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48名炮术人员。都是很有经验的炮手与炮术教官。”
第179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五)
结束了与西班牙的贸易,运送上千吨的货物浩浩荡荡的在路上走。看到霍崇队伍的民众们神色有些复杂,倒是不少孩子跟在车队旁边看。对他们来说,从未见过的长龙是如此新奇,那些车上的物件更是有趣。
对于押运队伍来说,七名西班牙人才是更加有趣的存在。且不说外貌,光是那些人的西班牙胡子看着就令人讶异。
霍崇不懂西班牙语,能说的那几个词汇也都是从和毒枭有关的美剧里面看到的。好在带队的懂点汉语,大家就交流起来。这帮炮手们都是船上的炮手,听那个水平根本不是正规军里面的炮手。只是有过放炮经验的家伙。让霍崇很是失望。
大队人马回到牟平县县城,就有消息传来,向西边和南边控制要点的部队已经出发。霍崇心中有些纠结,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是想让部队参与搞土改。
可不占领一些要点,搞起最起码的外围警戒和防御体系,又没办法有效迎接接下来的战斗。真的是令人遗憾。
此时西进部队正在按照计划一路进发。虽然淄川县名义上乃是大汉政权的所在,然而另一方面,挨着济南的淄川县也是前线。只是与济南之间有山区,路不好走而已。
从淄川县向西就是莱芜。莱芜是沂蒙山的一部分,本地却是一个盆地。素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初中课本上的‘长勺之战’,也就是留下‘肉食者鄙’那句经典讽刺的古文中描述的战斗。就在这里爆发的。
至于还没爆发的解放战争中‘莱芜战役’,也是整个山东前期极为重要的一仗。
此时一支四百人左右的部队正向莱芜挺近。这点人数和现在60-80万之间的清军相比微不足道,可大汉政权这边当下的野战部队顶天四千,十分之一的部队,对于大汉政权来说绝不是可以当做无所谓的。
领兵的是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翻山越岭了好几天,莱芜县城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随着部队接近,县城也注意到了大汉部队的存在。城外一阵慌乱,县城的城门缓缓关闭,城头上也已经出现了守军。
到了城下,大汉部队安顿进攻阵地,布置炮兵,组装云梯。在这个空隙之中还派人去喊城。刘时旺摸了摸兜里的小本本,却没有拿出来。
在霍崇这边打仗真的有意思。和评书中将令单挑完全无关,如何行军,如何安营,如何布置阵地,都有一整套的办法。指挥员们都需要背会属于自己的那套做法。
现在刘时旺已经不需要再拿出小本本一个个对,这些东西已经开始很自然的就布置下去。只是手里不摸摸小本本,刘时旺觉得仿佛不安心。
就听城下的人拎着喇叭筒大声喊道:“城上的听着。俺们大汉部队不爱杀人,你们若是投降,自然会留下你们性命。包括城内的县令,你也不用怕。若是想给满清鞑子尽忠,你要上吊,俺们给绳!你要喝药,俺们给瓶!你要是不想死,又不敢回去,俺们会把你关进大牢,给你饭吃。不为难你这县令……”
刘时旺听的差点都笑出声来,这些话里面描述的事情都是发生过的。一桩桩,一件件,要么经历过,要么在战后总结会议上由其他参与的部队兄弟们讲述过。
只是用这么轻松的言辞描述实情,实在有种莫名喜感。
城下进攻的大汉部队感觉喊话特别有意思,城头上守军的感受就完全不同。看着大汉军队穿着缴获来的甲胄,安放火炮,准备云梯,摆明了要打。又听着城下喊话的把几种应对方式的不同结果喊到城上,让大家连个意外的想念都没了。这份恐慌难以形容。
最后,众人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这几人都是小兵装束,没什么起眼的地方。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被迫开口了,“霍爷……说话算话。他若是说了,咱们把百姓拉上城头守城,他要杀人。就是真会杀人。”
说完,其中一个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他人只是被俘一次,这位兄弟被俘了两次。第一次和第二次由朝廷下旨的围剿中,他先参加了由前山东巡抚李树德指挥的那一波,释放回来之后又参加了济南城的那次,真的是格外有经验。
听这位如此讲,其他守城的也是怕了。莱芜县城此时剩下的人马总数不超过四十,加上衙役以及知县,总人数也不到五十。
在太平时代,这点人也足以吓唬住县城。然而当下不是太平时代,城下那些人可是有好几百。
县令此时也在城头。他其实得知了济南之战官军大败之后,就明白了霍崇打到莱芜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此时听城下喊话的人喊出来的内容,条理清楚,内容完备,选择也颇为优厚,倒也是惊了。
怎么连一伙贼人都能有这样的实力?县令心中完全无法理解。知县是进士出身,县令一般是举人或者捐官。这位知县乃是捐官。眼瞅着贼人逐渐布置好城下的阵列,县令再不敢留在城上,对面前这帮人喊道:“你等守住城!我在县衙等你们打退贼人。”
说完,一溜烟下城去了。
等县令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帮城头的兄弟们对视几眼,有人就去看县令到底有没有走远。
看得人瞅了一阵,回来对大伙低声说道:“县令真的走了。”
目光在人群中交流,最终还是落在了有丰富经验的被俘释放人员身上。
承受着巨大压力,这位有经验的家伙最终根据经验选择了自己的最终看法,“霍爷说话,能听。”
到了这个地步,那可就没啥好说了。已经有人跑到垛口和城下的大汉部队悄悄沟通。
没多久,在大汉部队放了几炮,打了几枪之后,开始竖起云梯。
投降、占领城头,开门,一气呵成。半日间,莱芜城就已经易手。成为了大汉部队的管理下的城市。
第180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六)
雍正五年正月十四,霍崇突然就接到来自莱芜的消息,好几支地主武装对占据莱芜的部队发动进攻。由于部队正在地方上搞宣传,兵力并不集中,所以有几人受伤。
刘时旺正在追击逃窜的地主武装,出发前请求霍崇再给莱芜派遣点人马,防备再出事。
甚至没多问,霍崇大概就猜出来发生了什么。这事情怪不得六师弟刘时旺,甚至也不能说是莱芜地区的地主士绅们太反动。如果那帮地主们真的那么反动,大概就不会在当下选择愚蠢的战斗。
霍崇派了点部队前去莱芜,自己继续做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工作。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霍崇就坐镇位于根据地中心的淄博,等着更多造反的消息。
结果二月初三,通过交通线带来了三人,从济南来的。为首的一人见到霍崇就给打千,“小人江松,给霍爷请安。”
“你们官府的人怎么会想起来找俺?”霍崇觉得莫名其妙。
最近这段时间,组织建设的主要目标在于让大汉政权上下都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官府早就是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敌人,双方作战的时间也比较确定,反倒不担心临时爆发大规模战斗。
为了能在战斗中确保足够的人力资源,霍崇等人可是下了很大力气和很大决心。
好在霍崇手下都不是什么士绅出身,这帮家伙们很轻松就接受了现实。农民虽然不好发动,至少不会无端的起来闹事。与之相对的,地主士绅们可是嘴里有牙的蛇,有些士绅嘴里长的还是更具备杀伤力的毒牙。
霍崇的培训中,大多数讲述的是地主士绅是如何剥削百姓的。大汉政权现在不能无差别屠戮地主士绅,所以就得先对着地主士绅们剥削残害普通民众的点打下去。力求将地主士绅与民众剥离开来。
在这种时候,官府跳出来想干啥?难道还要为士绅请命不成?
“霍爷,俺这次来是想请问霍爷件事。在济宁那边出没的人马,可是霍爷的人?”
“那些人干了什么?”
“他们劫了官府的银子。”
听到这话,霍崇忍不住哈哈的就笑起来。这个江松真有意思,官府的银子被劫,竟然跑来询问是不是霍崇干的。
没想到江松并没有因为被笑而恼火,他说道:“霍爷的仁义,和霍爷打过仗的兄弟都知道。这次银子若是被霍爷掠走,俺没啥好说的。只是那些人虽然打着霍爷的旗号,却未必是霍爷的人。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说出去的话岂不是伤了霍爷的名头。”
霍崇有点明白为何江松竟然敢跑来自己这边询问,二十万两。霍崇在济南城下一举歼灭两万清军,缴获的银子也不过是二十万两。
想了想,霍崇觉得自己有机会染指这笔钱,就问道:“不知江兄弟想从里头弄点啥。就我所想,应该不光是为了钱吧?”
“俺的兄弟被牵连其中,不能就这么算了。”
霍崇决定插手此事,就让此时正好有点空闲的雷虎负责接待江松。
等霍崇与技术人员搞定了新式吊装设备的轨道思路,或者说,霍崇总算是让那帮技术人员们同意花费大力气制作铁轨。出来就得知雷虎问完了。
“那个江松怎么说的?”等霍崇问出这个问题,雷虎兴致勃勃的讲述起询问的结果。
济南缺钱,所以要南边还没有落入霍崇之手的地方赶紧将官银运去济南城。
此时济南南边基本都被霍崇控制,运银子只能走运河。以前霍崇见过官府是如何运输官银,由官兵出动负责押运,非常妥帖。
这次还是官兵,却因为山东官军被霍崇大杀特杀,人数暴跌。所以一批二十万两的官银硬是被路上给人劫走了。劫官银的还带着霍崇的旗号……
“雷虎,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先生觉得呢?”
霍崇呵呵一笑,“要么写下来?”
雷虎当即拿了纸笔,两人都写下,亮出来一看。霍崇写的是‘有内鬼’,雷虎写的是‘有内应’。看来两人的观点基本一致。雷虎欣喜的继续讲述着江松的事情,江松的哥哥就在其中,被抓了顶罪。
江松知道此时的山东真正有能力解决问题的大概就是霍崇,前来的目的甚至未必是请霍崇把钱追回来,而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在江松看来,局面如此糟糕,山东南部各州各县的官员们帮不上忙倒也罢了,这背后插刀子算是哪样?
讲完这些,雷虎激动的说道:“先生,这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咱们还是……”
霍崇打断了雷虎的美梦,“如果是真的有二十万两!”
好歹也是做p2p出身,霍崇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有本能的警惕。要是tg说个数字,还能比较谨慎的相信。除此之外,霍崇真没见过能信的。,
雷虎有些讶异,“先生觉得……”
霍崇指出其中的问题,“我觉得到底有没有二十万两税银都是个问题。雷虎,二十万两就是一万多斤的东西。你打过仗,二十万两银子就那么容易运走么?”
这下雷虎想明白了,一时大怒,“那帮鸟人竟然如此下作!”
霍崇也觉得的确如此。而且此时正好有个实战拉练的计划,就对雷虎说道:“你带些人,与刘时旺刘营长的部队一起前去济宁。即便那边没有二十万两,三四万两总得有吧。”
雷虎连连点头,“那些下作的官!都去死!”
“雷虎,我这次在意的其实是十斤炮的野战使用。这个东西用好了,咱们野战里面就不怕清军。我也不是吹牛,四十八门十斤炮用好了,现在的十万清军也不是对手。”
“明白,俺会好好的操演!”
“关键是机动越野能力。在平地上搬运这东西,谁都会。但是能把火炮翻山越岭,才是最难,也是最关键的!”
把两个营的部队派了出去,霍崇最初还觉得有些期待。后来觉得为了几万两银子就这么做,自己也忒贪心。为了自我安慰,霍崇只能安慰自己,这帮人穿行在大山之中,技术上的收获可比银子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