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风险与机遇(三)
霍崇看完了通讯员送来的报告,叹口气,对着旁边有些焦急的临淄县县令杨望富说道:“钱清说,她得晚三天才能回来。”
杨望富有些急了,“李树德率军直奔临淄,钱清就算是放下所有东西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先生,不如下令要钱清立刻急行军回来。”
“哦?学会急行军这个词了。很不错。”霍崇把话题岔开。
杨望富关心的是临淄县的安危,也管不了霍崇的想法,几乎是哀求道:“先生,我等只怕守不住。”
“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我们能守得住。若是那李树德真敢直奔临淄县,他定然有来无回。”
若是此时表示反对,明显是指责霍崇领兵的能力。便是杨望富觉得三百对两千着实相差太远,此时也觉得有些安心。霍崇明确无误的表示他要亲自指挥战斗,杨望富见识过霍崇的实力,从钦差来抓人到现在,一系列大胜特胜的战斗全都是损失极小,战果极大。装备这支军队的武器又是霍崇早就准备好的。杨望富也找不出指责霍崇的理由。
从霍崇这边出来,杨望富还是觉得不安心。毕竟他家都在临淄县,即便清军被击溃,霍崇领着大伙再次大获全胜。可清军若是有机会进入城内,只怕还是会让杨家受到不小伤害吧。
而造成这一切危险的罪魁祸首……不,应该叫责任人,在杨望富看来就是出去打仗时候自行其是的钱清。虽然杨望富不敢当面指责钱清,因为两人打过多次,杨望富都打不过钱清。可心里头责备钱清不顾家人安慰,这个腹诽的勇气根本不需要调动不得了的精神力。真的是立刻升起,说来就来。
此时钱清也很着急,却得把这些都藏在心里。面前的长信道长乃是霍崇极为重要的合作伙伴,某种意义上甚至能说长信道长对霍崇的支持才是今日局面的重要基石。
别说得不到长信道长的支持会怎样,便是长信道长的支持少一半,钱清此时就要与霍崇一起在蒙阴县的山区活动。
霍崇组建的种福平台对于帮助自己的人绝不会吝啬,长信道长带来的人兴冲冲开始离队。这些人作为后勤搬运人员帮着钱清率部快速移动,让本来只计划摧毁一到两个清军大营的钱清完全摧毁了登州镇设在登州一带的三个大营。
这可比站前最好的预期还要好。霍崇关心的缴获主要是清军的武器、金属,尤其是火药。这次缴获的这部分战利品足够几十万斤,连登州三个大营里面的文件纸张都被搬了个干干净净。
若是没有长信道长提供的数万人的队伍,光靠钱清这两千多人,加上一千辆车,也不知道要运到什么时候。
既然霍崇从头到尾都没提及粮食,钱清就在各路人等离开的时候将缴获的几十万斤粮食,大量布匹和一部分钱财作为谢礼,按照人数给了这些人。对钱清来说,这不过是不想浪费加上借花献佛。对于这些参与者而言,这可就真的是一份很有价值的礼物。这些人全家忙活三四个月都未必能挣到这么多。
已经到了大清河边,大清河槽帮洪舵主那边派来的船只正在有条不紊的把物资运过河。长信道长一身普通人的便装,在人群中完全看不出他来。道长对钱清说道:“钱姑娘,贫道早想与钱姑娘聊聊。此次与钱姑娘同行,真是见识到姑娘到底多有才华。贫道稍懂星象,想求个八字,以让贫道有些安心。”
“安心?”钱清又是不解,又是警觉。
“对,贫道既然参与到这俗世当中,便是霍先生在面前,也得让贫道有些安心吧?”
“道长,此事与我何干?”
“钱姑娘乃是霍先生左膀右臂,钱姑娘强,就是霍先生强。为钱姑娘看个星象,贫道也好聊以自慰。”
钱清知道长信道长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又听道长说的玄妙,便老老实实将生辰八字讲给长信道长。
长信道长闭上眼睛,左手手里转动着道家的数珠,右手掐指计算。过了一阵,他睁开眼叹道:“原来钱姑娘或许有七杀星命格。有趣,有趣。”
钱清跟着霍崇学了这么久,语文知识从未落下,立刻听出了关键词,她不解的问:“或许?”
“贫道没带九宫星尺,只是凭借记忆推算。不敢说的太大。哈哈。”长信道长笑道。
看着这装神弄鬼的老道士,钱清心中大大不满。合着老道士是在调侃自己么?
钱清跟了霍崇之后,在平台中的地位仅次于霍崇。又得到霍崇真传,着实忍不了,便也笑道:“想来道长知道,我师父不信这个。”
长信道长面带微笑问道:“钱姑娘也不信么?”
钱清一时有些语塞。霍崇是真的不信这种东西,钱清能够确定。但是钱清自己是被命运捉弄,一时抛入深谷,一时又意外的被推上钱清幼年时想都不敢想的高峰。
之前办学习班的时候,学员们自由时间聚在一起吹牛,突然就提起什么是幸福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是自己感觉最幸福的时候。
钱清当然觉得父母双全,跟在父母身边是幸福。然而母亲早亡,父亲又因为文字狱被满清杀害,全家都遭到连累。可经历过这种种,却意外的让钱清到了霍崇身边。
在霍崇身边的日子对于钱清来说并不苦难,甚至在不少时候让钱清感受到不亚于年幼时候的幸福感……
但是想到霍崇的态度,钱清整理心思,正色答道:“道长,我不信。”
“就该如此!就该如此!”长信道长有点激动了。
钱清看老头激动起来,有些担心老头喋喋不休。托了老头的福,有不少胶东半岛一带,也就是登州那边山区的山民们为了能获取钱清他们不准备带过河的粮食,都在帮着部队运输。
人多力量大,大清河上的槽帮洪舵主又是水上的积年行家。眼看战利品就快全部运过河。钱清是真的没时间和老头瞎扯淡了。
但老头来了兴致,钱清发现除了老实听扯淡之外也没别的选择。
第152章 空城计(一)
登州镇大营覆灭,整个胶东半岛没什么成建制的清军。加上之前的几场战斗,种福平台覆盖区域内只剩下少数零散清军与满清衙门。
这样的局面下,有长信道长组织,才能出现数万民众参与运输的壮观景象。大汉军队过了大清河,拿了报酬的洪舵主立刻指挥船队离开。等着分东西的民众将留在大清河以北的粮食全部分光,也运着粮食返回穷困的山区。
便是如此,最后还是有将近八百名依旧嫌赚的不够多的壮汉参加到运输行列。他们都得到了承诺,如果肯一路把东西运过小清河,运抵最终目的地临淄县,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报偿。大汉军队甚至会派人护送他们到故乡。
有了这样的承诺,加上长信道长的号召力,以及霍崇种福平台这几年进入胶东半岛后立下的名声。壮汉们个个卖力。
钱清率军前来的时候携带了一千辆车,更准确点说,是一千组合了车轮与车轴的轮胎,以及固定简易车架的铁质部件与绳索。
此时剩下的都是需要运回根据地的战利品,整过重新整理捆绑,两千部队护送着运输队直奔临淄。
钱清觉得很是开心,意外的帮助不仅超额完成目标,更让缴获大增。甚至连回程时间都缩短了许多。原本说要增加三天时间,现在预计只需要增加一天。
众人行走之时心情更是不错。胡浩然凑过来问道:“大姐,道长说了那么多,都在说什么呢?”
“我也没听明白。”钱清坦率的答道。
胡浩然不解的问:“那大姐还听得那么认真?”
钱清压低声音,“咱们可得罪不起道长,他要说,我只能听着。反正不吃力。下次若是道长对你讲这些,你可要学着。”
“罢了。”胡浩然连连摇头,“我可没那耐性。”
其他人想法与胡浩然差不多,既然听钱清都说听不明白,大伙也不再多说。都讨论起关于这次缴获的多寡,还有回去之后能得到霍崇何种赞扬。
钱清心里面可没有表面上这么不以为然,长信道长的话的确不容易明白,钱清却没有小看的心思。她生平就见过霍崇与长信道长聊天的时候能谈的那么畅快。平日里的霍崇总像是若有所思,心里面藏的东西远超过他说出来的。所以钱清忘不掉霍崇神采飞扬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继续走,就见旁边的雷虎看了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长信道长讲述那些东西的时候,雷虎也凑过来听了一阵。钱清觉得雷虎或许听懂了点什么,就笑道:“雷秀才,难道你也在悟道么?”
这段时间雷虎觉得钱清对自己一直是以礼相待,也就是很冷淡,只是因为公务才会说几句。此时听听钱清主动搭讪,还是带着微笑。不解之前就已经有了笑容,雷虎叹道:“我没想到长信道长倒像是个真修道的。”
钱清听到这话,就不敢再让雷虎把这个话题说下去,立刻板起脸,“霍先生都很尊重长信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虎完全没猜透钱清的心思,只觉得这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前一刻还笑着说话,此时怎么就变了脸色呢。
没办法,雷虎只能继续沉默着向前走。好在长信道长的话也真的有意思,雷虎回忆着听到的内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无聊。
“钱姑娘。凡人都以为若是有了某种星格,就可以原地不动,等着上天给那人呼风唤雨的能耐。这可是打错特错。霍先生虽然不是修真之人,对于修真的见识胜过无数道士。这等事贫道就不班门弄斧。这大道便如洪流,一往无前,绝无顾忌,更不回头。既然钱姑娘或许有七杀命格,也请钱姑娘一往无前。只要钱姑娘如此,便不会失了这份眷顾。”
雷虎本以为长信道长会讲述些神神鬼鬼,或者因果报应,或者是什么秘术。却没想到道长所说尽是些微言大义。便是此时依旧想不明白,也觉得道长很厉害。
而钱清的回答在雷虎心中的感觉竟然不在道长之下,听完了道长这番话,钱清答道:“道长所说……这不就是运气么?”
“哈哈,果然聪明。有人把这天意说是运气,有人把这天气说成造化。贫道乃是修真,自然觉得世间有大道。说这些不是要让钱姑娘去寻这大道。贫道只是想告知钱姑娘,既然钱姑娘此命格已经有天意眷顾,那就沿着当下抉择一路向前。凡人都会困惑,若是钱姑娘遇到困惑,乃至于质疑这来路。不如将自己交与天道,沿着这一路走到尽头。自己不变,天道眷顾也不会变。”
雷虎感叹着长信道长的高深认知,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装神弄鬼。前面的话海能理解,后面的话竟然完全理解不能了。
正在想,路上一阵骚乱。没多久,就见三匹健驴停在众指挥前面。驴子性子倔强,没有马匹那么通人性。此时跑得很畅快,突然被叫停,不高兴的啊嗯啊嗯的发起了驴脾气。
不过霍崇军中此时别的牲口不多,就是驴多。骑驴的通讯员蹦下来,将一份文件交给警卫员。警卫员递给钱清,钱清打开一看,原来是霍崇要她按计划行军。想到再过两天就能见到霍崇,钱清满心欢喜,对通讯兵说道:“我会和临淄保持联系。你回去告诉先生,我们能提前两天。只比之前计划晚一天。”
通讯员却没走。看着通讯员欲言又止的模样,钱清收起笑容,“到底怎么了?”
通讯员来的时候接到命令,不得逼着钱清主动加快灰军速度。此时乃是钱清主动询问,就把李树德已经逼急临淄,霍崇亲自带根据地剩下的三百不对与李树德两千清军周旋的消息。
钱清大惊,立刻召唤其他人商议。众人听到这消息也都急坏了,若是霍崇有个闪失,打了多少打胜仗都没了意义。根据地在临淄或者蒙阴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崇所在的地方才是大家的归处。
刘时旺、胡浩然立刻要全军抛下战利品,立刻赶回去。钱清当即要他们不要这么急,“先生上阵,便是只有三百人,也能杀的李树德两千人片甲不留。所以先生才让我们从容回军。既然这样,我先带六百人回去。你们小心行军,李树德突然攻打临淄,必然有蹊跷。或许他的目标不是先生,而是咱们呢。”
就在钱清想办法安抚部队之时,李树德带着两千人到了临淄城下。就见李树德走的那条路所直通的城门大开,城头上高高坐着一人。身边站了两名侍从。
李树德听到探马禀报的时候已经觉得极为不解,此时靠近,果然场面与探马所说的没什么不同。虽然城门口没啥老卒打扫道路,这场面依旧气的李树德命叫阵的大嗓门士兵大骂:“霍崇,你这狗贼。到底是弄得什么玄虚。用空城计么?”
第153章 空城计(二)
霍崇的个性直来直往。听城下清军叫阵,也不搭理他们,只是继续执行已经做好的准备。
见城上如此淡定,李树德反倒不安起来。他把单筒千里眼递给旁边的家伙,“你再认认,认清楚!”
那人乃是临淄县的一名举人,以前没用过单筒望远镜,这么一用还真不习惯。只能手搭凉棚,眯着眼用力看城头的到底是谁。李树德对着其他前来投靠的临淄本地人问,“你等说临淄县城里面没多少贼人?可是在诓我?”
临淄本地忠于满清的那些赶紧陪着笑答道:“大人,俺们见到城内也就是一两百人。俺们打听出来的,城里只有两百贼军。”
李树德心中翻腾不已。他与谢赐履总兵商议,双方一起夹击霍崇。为了防止被霍崇各个击破,两边要加强联络。
两路兵马当中李树德所部人数少,谢赐履就建议李树德要格外小心,霍崇很可能对李树德所部先发动进攻。
前几日一直小心进军的李树德收到来自济南的消息,霍崇所部贼军进攻济南,要谢赐履与李树德都加快速度猛攻霍崇。依照李树德性子,一个汉人官员竟然敢对李树德这正黄旗的旗人如此呼来喝去,那是不能忍。
然而想到雍正的态度,再想想自己戴罪之身的现状,李树德还是决定先怂一下。不前去济南援助,而是抄了霍崇的老窝。
继续缓慢进军之际,临淄县内一些忠于大清的人就跑来禀报临淄县内的局面。经过仔细询问,李树德觉得一切消息都能对的上。霍崇主力在屠戮流放一众进士家族之后北上进攻济南,此时临淄与淄川极为空虚,正好给李树德戴罪立功的机会。
再次询问这帮人之后,李树德心中极为焦虑。空城计作为一出戏,经常上演。李树德就看过很多次。然而眼看着敞开的城门,李树德还是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么?
红衣大炮行动缓慢,明天才能到。李树德决定先让人去试试看。
“传令下去,谁敢进了城门,功上城头。赏十两银子!”李树德开始悬赏。
有人想去,但是还没兵卒敢出列。李树德就将数字增加一倍,“赏二十两。全军都在城下,只要能上了这边城头,退下来就能拿二十两。”
二十两对于兵卒更有吸引力,可还是没人敢站出来。李树德把心一横,叫价到了三十两。这下终于有十几个比较生猛的站了出来。
“擂鼓,助威!给他们端酒!”李树德命道。
霍崇在城头放下望远镜看。清军没有携带任何火炮这件事真令人惊讶,满清的火器化比例并不低。
满清的火铳枪管细长,以霍崇这种现代人来看,这枪管都长的过份。清军称其为鸟枪。意思是准确击落飞鸟。
绿营的装备肯定不如八旗兵,从缴获比例来看,鸟枪手比例在绿营中也占到了接近四成。从抓到的军官那边拷问出来的清军兵种配置比例,据说八旗军的步兵里头鸟枪手占了一半,刀矛手加上弓箭手也只占了一半。
看着下头距离城墙有百十米远的清军终于集结起来一批人,又是喝酒,又是拱手。霍崇总算是觉得可以进入战斗环节了
见到十几人拿着武器,向着城内冲来。负责指挥战斗的杨望富冲上了城墙,“先生,怎么办?”
“按照之前的布置准备战斗。”霍崇应道。
百十米远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十几个喝了酒的清军一路从敞开的大门里冲进来。却没有往城里冲,而是沿着甬道直奔城头。
霍崇一看这帮人竟然是这么弄,已经抽出了剑。
城外的李树德眼见清军上了城头,城头上那个被认为是霍崇的人站起身,抽出剑来。立刻喊道:“加紧擂鼓!”
密集的鼓声里,就见城头的清军在枪声中倒了几个。那个或许是霍崇的人用奇怪与流畅的步伐逼近用刀的清军,几个回合就把他们都给砍死了。
在鼓声中,城头的人把十几具清军尸体从城头给扔了下来,仿佛扔十几个破麻袋般。连阵前擂鼓的清军鼓手都明白事情不对,不知不觉之中,鼓声终止。世界暂时恢复了平静。
李树德只觉得无名火起,气的有些七窍生烟了。十几名清军若是遭了埋伏倒也罢了,被城头几个人砍瓜切菜般杀死,若是不让对手知道厉害,这仗就不用打了啊。
眼看城门还是洞开,李树德勒令最勇猛的先锋营攻上去。
先锋营统领见李树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只能带着先锋营靠了上去。就听后面又是鼓声大作,转头一看,原来李树德已经发动全军先前靠拢。一副等先锋营冲入城内,就要全军进城的意思。
这下先锋营有了勇气,发声喊,继续向前冲。
“总算特么来了。”霍崇忍不住说了脏话。
清军的鸟枪是前装滑膛火绳枪。这种枪根本不是为了近战做准备的。霍崇部下的武器乃是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提供的最新式法国燧发枪的逆向工程得来,已经是单兵近战远战设计。
等清军先锋营杀入城内,很快就发现,道路虽然还是道路。但是道路与巷子都被在某个距离上用工事截断了。
等清军靠近,工事内的大汉军队立刻放起了排枪。这些并不宽阔,甚至是狭窄的通道让清军无从躲藏,一排排子弹打过来,直接打的清军成排的倒下。
外面的清军听到城内枪声大作,赶紧上前,想对着城头放排枪。
却见城头红旗摆动,垛口的缺口处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烟雾与火光中,炮弹呼啸而来。由于队列太过于密集,一名清军的尸体并不足以吸收一发炮弹的动能。
在一发炮弹终于落到地上之前,往往打死打伤了三四个人。
李树德眼见中军大队有些动摇的迹象,知道这次撤下去就没办法短时间内组织起新的进攻。眼看城门洞开,李树德一狠心,喊道:“往前冲,冲到城下就不会被炮打中!”
清军此时远不是鸦片战争时期的军队,上司下令还是管用的。
各队的统领们催促着清军迎着炮弹加快了速度。
城头的霍崇心中感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对啊!’
火炮的轰击停下,十几个粗大的黑桶倾角向下的姿态推了出来。因为口子都被很结实的木板堵住,所以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因为口子向下而掉落。
火绳点燃,没多久,一声声轰鸣响起,大量的铁砂碎石对着冲近的清军如暴风雨般打下去。
第154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一)
两千人马攻打一座城,一战就有四百多人受伤。虽然伤者多数是脑门上被铁砂碎石打了不少口子,这是李树德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最惨的却不是城外的官军,攻入城内的先锋营本以为对面是座空城,却没想到一头扎进了陷阱。遭到猛烈火枪杀伤。先锋营眼见局面不对,果断远路退回。到了城门口,霍崇这狗贼竟然下令在地面上泼洒了大量黄豆。
站立不稳的先锋营接不断有人摔倒,追兵们趁着这机会追出来大杀特杀,能逃回来不足三十人。
撤兵之时,李树德就下令将这些跑出来报信的人统统捆起来。回到住宅地,愤怒的官兵们就开始收拾这帮谎报军情的家伙。
这帮人被打的哭爹喊娘,连连求饶。可不管怎么拷问,他们都坚称自己没说瞎话。
有没有说瞎话,这帮官军还能不知道?对面的枪声密如爆豆,全然没有停息。这哪里是两百多人能打出来。官军想打出这样的效果,非得有几千人不可。
拷问到半夜,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官军们暂时休息,准备等明日红衣大炮运到之后再说。
第二天天亮,等来的不是红衣大炮,而是大队贼军。双方列队交战,没多久,官军队形就被贼军火枪打散。就在此时,李树德大人听到奔回来的探马惊恐的喊道:“大人,城内的贼人杀出来了。”
李树德也是有自尊的,他立刻下令官军‘从容撤退’。官军先是走,后来变成跑,再后来变成你推我挤,只想尽快逃命。
等队伍终于不再争抢,已经到了被贼军逼迫到小清河畔的时候。这小清河乃是李树德出任山东巡抚时候所修。李树德湾湾没想到这条被康熙生前大加称赞的水利项目此时却成了自己的索命阎王。
河对岸也出现了百十号贼军。背后则是不知道几百上千的贼军。李树德李大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己要么被杀要么被俘。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官军被杀还能说是死得其所。那帮临淄县跑去给官军通风报信之人本就被打的很惨,官军覆灭之后,俘虏们指认他们是跑来给官军报信的。这些人立刻被投入了临淄县大牢,开始了他们新的历险。
在确定李树德完全失联之前,雍正接到了另一个令他气到七窍生烟的消息。登州大营覆灭了。
从登州出发走水路进境,比从登州出发走陆路到临淄都快些。所以登州素来被认为是京畿防御的重要一环。受到了谢赐履的绝命书之后,还是怡亲王先向雍正提出赶紧整顿登州镇大营的剩余兵力的建议。
雍正听了之后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派去的人回来的很快,他们见到空空荡荡的登州大营里都是附近百姓在拆屋,立刻抓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审问之后才知道登州大营竟然被灭了。
传旨的人还不敢相信,被抓的百姓就带着他们前去埋尸体的地方,随便挖了挖就挖出新鲜度还很高的清军尸体。随着挖掘继续,露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前来传旨的吓得不敢再挖下去,准备回去。
然而这些百姓竟然敢拆登州大营,传旨之人不想把抓到的十几号人都带上。选了三人,其他人都被他们杀了。砍下人头挂在空荡荡的残破大营门口,用死者的血在围墙上写了‘拆大营,就是如此下场’。
雍正才不在意那些被杀的人,既然霍崇如此凶恶,谢赐履的遗表上专门讲,须得大兵剿灭。雍正立刻让兵部制定一个剿灭霍崇的计划出来。
计划制定了好几天,李树德失联的消息才传到京城。连登州大营这般重要的所在都被荡平,雍正已经不指望李树德还能活下来。只是继续催促兵部赶紧干活!
也就在此时,河南巡抚田文镜的密折送了上来,密折中弹劾一人。此人正是担任直隶总督的李绂。
田文镜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所以密折里根本没有丝毫掩饰,说的也都是实情。
原来雍正调广西巡抚李绂进京担任直隶总督。李绂经过河南之时,听闻田文镜待吏苛刻,以严厉刻深的风格治理当地。
李绂还觉得不太敢相信,就与田文镜深谈一番。李绂也是个爽快人,把话说明白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了田文镜的作风,索性当面斥责田文镜“身任封疆,有意蹂践读书人”。
此事田文镜记在心里。最近他听闻李绂一个劲的在朝廷内参自己,就写了密折向雍正辩解。并且认为李绂与被弹劾的黄振国为同榜进士,他这是为黄振国挟私报复。
雍正看完奏折,觉得这真的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外头有霍崇这样的贼人,朝廷内这帮大臣竟然还不安生。看来得收拾一下才行!
但是当下还是有事要做,譬如得嘉奖自尽身亡的前山东巡抚谢赐履。谢赐履的儿子谢济世此时乃是浙江道监察御史,雍正就写了旨意给谢济世,慰问他丧父之痛,勉励谢济世要为国效力。
明清制度里面格外讲‘孝道’,父母死了那叫做丁忧。因为父母亡故,所以要奋发图强,努力考试,坚持工作。这在明清不存在。丁忧,老老实实按照守孝三年的规矩回家待着吧。
所以谢济世这是要老老实实的辞官还乡守孝,等三年结束,再给谢济世官复原职或者找个新的差事。。
雍正命内阁接到谢济世的感恩折子之后优先送过来,接着就听兵部的计划。
兵部拿出了三个计划,第一个是将西北的精锐清军与统帅岳钟琪调回来剿灭霍崇。
雍正当即摆手,“不行。对付霍崇这么一个小贼,何须动用西北之军?”
兵部众人也不打别,只是心中有点腹诽。之前说起年羹尧乞命折子里头对霍崇的评价,雍正是有点信了。可真到事情上,雍正立刻就斤斤计较起来。
不过雍正这么也不是不能理解。年羹尧一死,青海的逆贼与准噶尔肯定又想跳。此时将西北精锐带走,那就等于放任那帮逆贼造反。
兵部便拿出了第二个方案。雍正只是看了看数字就惊了,“调集五万兵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第155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二)
满清二十万八旗军,40-60万绿营兵,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80万军队。一家伙就调集五万军队……雍正一时间甚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这一瞬的走神很快就恢复回正常。
开什么玩笑!五万军队调动与作战,一仗打下来只怕一千万两白银都得念阿弥陀佛。如果从冷酷的角度来看,就算区区霍崇把整个山东占了,大清一年损失也只是少收两百万两银子而已。
当然,霍崇还是得剿灭的。放任不管也不行。雍正拒绝了兵部第二个提议。
比较成熟的文官体系向上头提供建议的时候自然要提出‘上中下三策’。
雍正否定了两策,剩下的就是三路剿灭。江苏与河南各派遣七千兵马,山东二十七营人马虽然损失惨重,就将剩余各营集结,北直隶组建一支人马作为策动。
绿营兵打头阵,八旗军压阵,一共两万人稳妥进军,寻求歼灭霍崇主力。
兵部大臣们看到雍正的神色,就明白这个计划明显得到了赞赏。也都松了口气。当然,最终决定权在皇帝手中。如果雍正突然改了主意,兵部也得照办。
兵部下去,雍正就叫上自己真正贴心的十三弟商议起此事。看着四哥的迟疑,怡亲王说道:“皇上,臣以为那五万人马的法子不错。”
“朕也知道不错!唉……”雍正叹口气,“可现在哪里消耗得起。”
自从雍正登基,怡亲王因为有了充分实际工作,已经精通户部差事。稍一心算,就算清楚了五万人马的一些起码支出。
粮食就算是一人一个月一石,因为是山东作战,运费算到天上去,也超过不了运一耗三。
此时米价是一石一两一,一名士兵一个月吃一石粮。花三石粮食的价格把这一石粮食运到士兵手里。撑破天,也就是四两。五万人,一个月粮草需要二十万两。
至于军饷,清朝的兵饷可以分为“坐粮”和“行粮”。“坐粮”相当于固定的工资,“行粮”相当于奖金和出差补贴,在出征时期才有发放,每人每月2两银子。饷米另外算。
这么算,五万人一个月光是‘行粮’就是十万两。
八旗、绿营,不同兵种之间的差距比较大。光是八旗军,高级兵(京旗前锋、护军)月饷4两,饷米均46斛;马兵月饷3两,饷米均46斛;步兵月饷1两5钱,饷米均22斛。
为了简便运算,把这五万人统统算成一个月2两银子。五万人的‘坐粮’就是一个月十万两。
坐粮与行粮加起来,五万人一个月要给二十万两银子。
加上粮草,五万人一个月是四十万两银子。
按照惯例,出兵前先给每个兵‘借三个月饷银’,立刻就是六十万两。本月的饷银还得照样给。等于是还没开打,一百万两银子就放出去了。
这仗打一年,妥妥的五百万两。然而行军打仗哪里能这么算,随便点用途,整体花费增加一倍就得烧高香了。
一千万两银子是收不了场的。而且战后,战死的要抚恤,没战死的要奖赏。
正常围剿结束的时候,两千万两银子能打住么?
哪怕五万人马剿灭霍崇的计划看着再妥善合理,也是极难选择这一项。
怡亲王知道朝廷财政就是这个地步,只能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皇上,此次由谁领兵?”
雍正在想,其他人也在考虑。在霍崇造反之前,山东根本没出极大灾荒。根据文官们的感觉,这场造反应该是霍崇凭借个人之力搞出来的。与其他朝代席卷天下那种大灾荒引发的造反完全不可比。
既然如此,霍崇的实力就应该非常一般,非常非常一般。朝廷只要派遣大军剿灭,至多不过一年就可以收获全功。谁能收获这个功劳呢?不少人觊觎此事。
月黑风高,正好办事。夜色中,有人仔细查看四周完全无人,这才偷偷到了老十四宅子的后门。刚轻轻敲了两下,门就无声的开了。外头的人虽然有些吃惊,赶紧闪身进去。
没多久,来人给老十四跪下,“奴才给十四爷请安。”
“八哥最近可好?”老十四声音中并没太多友好。
“回十四爷,八爷已经尽力在为十四爷复出忙碌。只是皇上这心思太过坚持,八爷此时也没办法。”
老十四听到这里,心中更怒。这愤怒大部分自然是针对雍正,也有一部分是针对八爷。
当年老十四支持八哥,而没有支持自己的一个娘的亲哥哥。现在反倒成了老十四被雍正召回京中几乎圈禁起来。给老爹康熙守孝三年,老十四实实在在守了三年陵。
之后还是在太后的努力下,雍正才让老十四回京居住。可这一住,还是没有任何任用的消息。
反倒是八哥,甚至连雍正元年都没到,就突然飞黄腾达起来。
雍正尚未正式登基,即命胤禩与胤祥、马齐、隆科多共四人总理事务,示以优宠。十二月十一日加封为和硕廉亲王,并将兄弟的胤字改为允字,胤禩被改为允禩。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二月十三日授为理藩院尚书,次年二月十七日命办理工部事务。
现在已经是雍正四年,八爷这位廉亲王依旧在朝廷里地位稳固,位高权重。而老十四依旧是一个贝勒而已。
想起八哥,老十四怎么能不气。
来人乃是老八的心腹,当然知道老十四的心情。听了老十四开口询问的内容,来人更确定了老十四的心情。便把心一横,问道:“十四爷精通军事,奴才请问十四爷。这霍崇真能轻易剿灭么?”
老十四一楞,一时没能跟上这奴才的思路。正不解之中,来人就将老八的想法讲给了老十四。
年羹尧死前给霍崇用兵下了个评语‘用兵飘逸,作战扎实’。这个并不是啥机密,在朝廷里面早就传开了。别人怎么看霍崇,老八觉得没必要管。他宁肯相信年羹尧的评价。
在乞命折子里这么写,包括雍正在内都觉得年羹尧这是在玩养寇自重的把戏。老八却觉得,便是养寇自重,也得这贼寇真的够凶恶才行。
若是那种小毛贼,三五个官差就能将其绳捆索绑带回县衙门,以年羹尧的傲慢,无论如何都不会拿来当自己活命的理由。
老十四听着来人讲述,逐渐听进去了。最后说道:“我也不知战况,怎么评价?”
来人立刻掏出贴身的一叠东西。老十四接过来一看,全是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但是字写的真不错。
康熙自己的字就不错,尤其在意儿子们的写字。看到这些字,老十四就想起了霍崇这狗贼的鳖爬般的字,当年在四哥家里,父皇和自己一起看到过霍崇的字,把父皇逗得哈哈大笑……
想起父皇,老十四心中一痛。大家都说父皇当年要传位给自己,可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父皇。而四哥还对自己说,‘你是个没福的,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心中恨意大生,老十四忍不住把手中的纸捏成一团,仿佛在掐着某人的喉咙。直到面前八哥的奴才不安的呼唤道:“十四爷,十四爷……”才把老十四从情绪中唤回现实。
展开掐皱成一团的纸,老十四读了起来。直到深夜才把各种抄来的奏章奏折军情报告读完。老十四揉了揉鼻梁,叹道:“这霍崇不好打。”
“十四爷,兵部已经上了三策……”
“皇上……哼……他定然不肯掉西北之兵,更不肯用五万人进剿。两万人进剿,只怕赢不了。”
八爷的奴才真的惊了,“那霍崇不过一个地方大户,怎么能挡得住两万大兵进剿?”
“父皇都说过,霍崇是个聪明人。这等人若是敢造反,定然不会毫无准备。我看了他打的仗,的确配得上年羹尧的评价。用兵飘忽,是个流寇就能做到。作战扎实,哪里是……流寇能办到的。”老十四并没有把自己的真正想法完全说出来,就比较含糊的带过。
这边八爷的奴才又问了几件事,老十四最终只明确表达了一个意见,“若是小心为上,就不要派自己人去。”
等老八的奴才告辞,老十四又看了一阵老八给的东西,越想越是心惊。
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十四经历过这么多,也颇为认同。官军打胜仗打败仗本身的胜负也就那样了。
然而那些没打过仗的却往往不明白,打仗需要情报、后勤、训练。霍崇数次仗打的竟然都是歼灭战。官军没多少逃出来的。
这证明了霍崇情报极为准确。山东虽然只是一个省,也不是能轻易就知道几千官军位置的。
便是与官军正面接战,官军也不是吃素的。军队都受过严格训练,刚拉起来的队伍里都是些普通百姓,哪里能击败官军。更别说打出歼灭战。
可见霍崇的训练与后勤都非常厉害。
年羹尧之死,老十四是乐见的。这狗贼还配合雍正坑了老十四一把,老十四当然不会忘记。听闻年羹尧被雍正赐死,老十四那天还自己喝了一顿。
但年羹尧的实力,老十四到现在也没有小看。
作战扎实!哼哼!就让自己的哥哥胤禛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吧。
第156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三)
派兵剿灭霍崇乃是大事,不是雍正私下找几个人商量一下就可以决定。虽然皇帝的确可以这么做。
已经有了决定的雍正在早朝上看似很随意的问道:“廉亲王,你以为领兵的人选如何?”
众人都看向廉亲王。经过这几年,廉亲王的党羽被雍正逐渐削减。真正有实权的朝中大臣,譬如马尔齐哈、常明等都被雍正公开下旨斥责是夤缘妄乱之人,是廉亲王的党羽。
雍正总是如此羞辱打击一番,过些日子才将他们革职。到这种地步,廉亲王也就是个死老虎了。只是廉亲王素有贤名,夺嫡又是皇家的事情,与文武百官没有直接冲突。所以也没有大臣主动跳出来直接公开指责廉亲王有什么大罪。
见到廉亲王又被雍正针对,不少大臣的目光里头甚至有点同情。这种同情的目光甚至比之前还多些。
雍正治理朝政不是光说说,从九品的书吏开始,知县,知州,道台,知府,巡抚。入狱已经不算啥。便是被砍头也不会再让同僚感到意外,更不会觉得惊奇。
毕竟么,一件事发生过一次,当然会令人惊奇。一件事发生过几百上千次,大家就习惯了。便是年羹尧这等一品大臣,一等公,都能接到‘尔既不肯自尽谢罪,朕只得赐你自尽’的圣旨,其他人又能算了什么呢?
不过廉亲王毕竟是雍正的亲兄弟,若是直接拖出去砍头也算是给廉亲王个痛快。这般削除廉亲王党羽,同时还留着廉亲王在朝堂上,遇到点事就责骂羞辱。大臣们早就确定廉亲王死定了,又觉得雍正这么干,不地道。
廉亲王听到雍正的提问,上前答道:“回禀皇上,臣以为皇上点的人选可用。”
听到这么坦荡又不失技巧的回答,雍正有些失望。他一直想逼得老八发作,逼得老八做出昏招,甚至是造反。但是不管怎么折腾老八,老八就这么硬顶着坚持自己的职务。这家伙素来被称为贤王,接人待物也是有一套的。想直接抓住老八话里的错处,直接把他弄死,雍正可是尝试了这么好几年呢。
当然,这等事还得继续尝试,万一能成功呢?
然而至少这次,雍正还是没能成功。
看着雍正的神色,廉亲王已经无所谓了。此时他心里想到的却是一件旧事,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的发生的海东青事件。
那时候的廉亲王还是‘八爷’。因为母亲的忌日,八爷前去吊唁。结果派人送给父皇的两只海东青突然就奄奄一息,这绝不是八爷王本意,而且海东青也不是只经过一人之手。当时还作为‘太子党羽’的老四,老十三就有充分的机会接触到海东青。
八爷曾经以为是老四和老十三动的手脚,现在老八爷是认为是老四和老十三动的手脚。然而八爷近来却不再认为他们是为了太子而这么做的。老四和老十三有很大可能是受到了康熙的暗示而这么做的。
老爹康熙明示或者暗示老四和老十三这么做的目的,也很可能是后来老爹康熙死的不明不白的原因……
看着廉亲王一副淡然的模样,雍正就来气。所以雍正准备再尝试一下,“这可用,又是何意?”
“臣不懂军事。既然这领兵人选是兵部推出,臣以为兵部断然不敢推出不堪用的人来敷衍皇上。”廉亲王继续应付着雍正的刁难。甚至收回了心思,专心应付雍正。既然雍正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绿头苍蝇般的存在,那自己何不好好的当一个绿头苍蝇,继续留在这朝堂上恶心雍正呢。
雍正却觉得有点机会了,索性笑道:“呵呵,廉亲王有没有想举荐之人?”
如果老八趁机会推出自己的人,这可就是个好机会。一来是老八已经是死老虎,这种时候他还敢推荐的人无疑是老八最后的底牌。二来老八推出来的人有任何差池,那就直接把账算到老八头上。
而且老八这种时候还敢插手兵权的事情,那就等于是向外证明他还有些心思。也能让同情老八的朝臣明白雍正收拾老八不是没有理由的。
听了雍正的问题,廉亲王只觉得雍正这番直接套话未免太小儿科。难道这四年来雍正还没弄明白,当年父皇康熙在毙鹰事件之后公开说,‘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那样的打击几乎让廉亲王内心悲愤到差点病死。可那样的局面下都没死,雍正想用这点手段逼死自己,更不可能!
尤其是从十四弟那边得到了用兵行家的指点,廉亲王已经有了应对之道。
“回禀皇上,听闻年羹尧对霍崇评价为用兵飘忽,作战扎实。年羹尧虽然罪不容赦,但他能获得先帝与皇上的重用,靠的就是只要皇上支持年羹尧,年羹尧就能打出漂亮仗。”
听老八这么讲,雍正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几年老八就是靠这样的公正持平之论进行着对抗。自己想通过刁难打击,逼老八自己内心先崩溃。老八之所以坚持屹立不倒,为的就是要每次朝会都出现在朝堂上,以恶心雍正。
但是这种兄弟才明白的怄气,外人可未必知道。外人看到的是雍正不断打击廉亲王,廉亲王又用着符合贤王身份的公正持平之论来应对。这些人会有什么评价,雍正不是没有想过。
所以老八方才的回答真的让雍正恶心到了。
雍正猛批年羹尧的时候说过,‘你那些胜仗能不能打得出来,全看朕愿意不愿意让你打得出来’。老八就直接用了这说法。
雍正当然可以说这些战功都不值一提,可年羹尧死了不到一年,距离他平定青海还不到三年,朝中大臣对发生了么什么清楚的人多得是。
刨除对于实事的陈述,就是年羹尧的祈命折子里头的话。知道这个的人更多,雍正自己都引用过年羹尧这番话。说老八偷窥机密也真的不太合适。
唯一能抓住的看似是老八编造的话,就只有‘只要皇上支持年羹尧,年羹尧就能打出漂亮仗’这一句了。然而这句话却真的是雍正的朱批。如果有不知情的抓住这点猛批,那就正中了老八的圈套。
雍正很想直接把自己火眼金睛看透的老八的黑心烂肚子大声讲给朝臣们听,然而雍正也知道,这么讲是没用的。朝臣们会认可老八的态度,认同老八的‘贤’。
耐着性子,雍正继续和老八进行着已经进行了几年的斗争,“那廉亲王到底中意何人呢?”
廉亲王继续说道:“回禀皇上。臣不懂军事,只是觉得年羹尧素来狂妄自大,自视甚高。竟然将霍崇这贼寇打仗称为‘用兵’。又给了霍崇这如此评语。臣不知道年羹尧是怎么想的。不过年羹尧都这么讲,何不谨慎些。臣以为,岳钟琪从军多年,屡立战功。用兵固然勇武果敢,却也定然懂得谨慎。霍崇此贼甚是狡诈,朝廷动用大军,若是用岳钟琪的谨慎一面,当可完胜。”
听了这样的讲述,懂打仗的大臣都不禁微微颔首。那帮不懂打仗却读书读得不错的官员更是心中佩服。
尤其是不懂军事的大臣,听了廉亲王能指出用什么人,用那人的哪个优点来克制已知的霍崇的缺陷。只觉得道理上极为合理,自己若是以后遇到类似问题也可以这么解决。便有种念头通达的畅快感。
雍正没想到廉亲王竟然推荐岳钟琪,也觉得这个人选没什么问题。但是岳钟琪是雍正要用在西北的人,不可能调过来放到山东。只能哼了一声,“哼!牛刀杀鸡,全无必要。”
但廉亲王应对绝无问题。雍正也不能揪着不放,便终止了上朝日常修理廉亲王的环节。
这边的刚解决了这事,回到书房,已经有人将一份折子送上,“皇上,这是谢济世的折子。”
听到这话,雍正连忙接过奏折,却发现还挺厚。心中不禁奇怪。
谢济世乃是前登州镇总兵前山东巡抚谢赐履的儿子,谢赐履临败自尽,甚是有气节。雍正至少对谢赐履这点评价很高。就亲自写了慰问的手谕。
既然雍正写了东西给谢济世,谢济世当然也要写谢恩奏折。谢济世才华横溢,文章很好。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一份谢恩折子写的这么多。
打开一看,字不大,看来写的东西真不少。
读着读着,雍正先是眉头皱起,随即脸上怒气越来越重。勉强读完,雍正站起身把谢恩折子拍在桌上。在书房里走了起来,走了一阵,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想看什么,对在书房的官员喝道:“把李绂参田文镜的折子拿来!”
官员赶紧受命而去。李绂参田文镜是公开的,还参了好多次。很快,这些折子就被送了进来。雍正将折子放到一起对照着看起来。
原来谢赐履的谢恩折子里头关于谢恩的部分倒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啰里啰嗦。
然而随这份折子一起送来的则是参大臣的奏折。谢赐履知道自己要回家守丁忧,所以赶在这之前,把身为御史能够参大臣的职责进行了紧急使用。
谢赐履等不了三年丁忧后再参田文镜,赶在守丁忧前对河南巡抚田文镜发动了弹劾。
第157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四)
老八下了朝回到家中,想到今天的遭遇,忍不住叹口气。老八的福晋见老八这般,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命人给老八准备酒饭。
阴历四月下旬,天已经不凉,夫妻二人坐在桌边,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倒酒。很是温馨。但老八的福晋毕竟是个女人,几杯酒下肚突然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老八连忙掏出手绢给福晋擦眼来,福晋却推开了老八的手,哭到:“王爷,不如就把臣妾给休了吧。臣妾回到家中,也不用给王爷添罪!”
听了这话,老八脸上肌肉抽动几下,站起身走到福晋面前,一把将其抱在怀里。这么多年,老八的福晋都没有生过孩子,但是夫妻两人相濡以沫,感情深厚。感觉怀里福晋的身材和嫁给自己的时候一样,老八心中痛楚,大声说道:“我不会让你走,我要你跟着我,死也死在一起!”
福晋听到这话,抱着老八痛哭失声。她作为老八的正妻,老八待她是真好。但是作为儿媳妇,老八的福晋可是很惨。康熙曾于四十七年(1708年)十月初四日有言:“胤禩素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是以胤禩迄今未生子。”
这评价对于一个儿媳,那就是要她死啊。便不提这一层,哪怕是对于一个女人,这也是最大的恶意了。若不是老八这些年极力护着,福晋大概已经死了。
熬过了康熙年,最近传来风闻,雍正又把康熙提到的这个碴给找了出来。他多次放风,说老八的福晋有问题,不是个好女人,嫉妒、生事,仿佛老八能走到今天都是这福晋闹出来的。
此时夫妻二人都不愿废话。泪眼婆娑中,只是紧紧拥抱。
老八的福晋素来受人喜爱,在宗室里面颇有人缘。甚至颇有政治眼光。老八能熬到现在,一半也得靠福晋的背后支持。
雍正剪掉了老八在朝堂里头的势力,收拾了与一众与老八亲近之人。既然老八夫妇这同林鸟在大难之时仍然坚持夫妻一体,不肯各自飞。雍正就要亲自动手将连着老八心肝的翅膀剪掉。
流了一阵泪,夫妻二人情绪舒缓许多。并肩去洗了脸,两人携手看着天空中缺了一大块的月亮。福晋说道:“王爷,要么给妾身唱点什么吧?”
老八觉得这个要求好,抚着妻子的手说道:“让我想想,给你唱点啥……”
然而总是有不识趣的人,老八的贴身奴才跑了进来,“王爷,有人送信来了。”
老八一阵遗憾。但是贴身奴才是个可信的,断然不至于不识好歹。正想说话,福晋已经劝道:“王爷去吧。妾身在这里等王爷。”
然而福晋等了好一阵也没见老八回来,派人去看,却见门窗紧闭,屋里还在谈事。福晋不去打扰,先回屋睡下。想到夫妻对雍正的抵抗或许到了尽头,老八的福晋却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只要能和丈夫死在一起,也就没什么遗憾。
深夜,老八才回了屋。福晋感觉到事情不对,抬头看向丈夫,就见老八脸上神色悲喜,却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十天后,也就是雍正四年五月初三,霍崇这里来了一位有些意外的客人。这位客人连霍崇手下的人都觉得不太好自行处理,就丢给霍崇来处置。
霍崇看着丁举人,也觉得十分的不解。丁举人当过官,却因为和老八走的比较近,被找了个错就革职撵回家。
这倒没什么。雍正上台之后对官员动手那是好不容情,不过满清朝廷对于官员也一直抱持着随用随丢的态度。雍正只是格外激烈而已。
真正神奇的是,这位丁举人是上了霍崇清单的。从霍崇这边尽力逃走的人很多,自投罗网的倒是第一个。
霍崇在临淄歼灭李树德所部,从那边‘救’出来的一些被清军捆绑殴打过的民间人士。本以为他们是清军暴行的受害者,却被清军俘虏指认为勾结清军的人。
一加审问,发现这竟然是真的。而丁举人和这些人中的一些人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
更直白的说,丁举人就是霍崇控制的地盘里头勾结清军的诸多主谋之一。
霍崇此时很忙,也不想浪费时间瞎哔哔。索性直接问:“丁先生,你不会是来自首,或者是来投奔我的吧?”
“为何不可?”丁举人爽快的答道。
如此回答把霍崇有点弄毛了,他不快的答道:“别扯淡。若是你来这里只是要说这样的废话,我就命人把你拖出去杀了。”
说完,霍崇怕自己信心动摇,将钱清叫了进来。论杀人,不得不说,钱清在这方面的魄力值得信赖。
“霍先生。我也是受人之托。要杀要剐,等我说完。不过这位姑娘,能否请她回避一下?”
“切。若是有什么她不能听,我也不能听了。”霍崇很是不屑。
没想到这丁举人竟然没有继续瞎哔哔,直接问道:“霍先生,请问你第一次见到雍亲王之时,就已经明白逃不过他毒手了吧?”
“哦?丁先生。你可知道我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你就不太可能活着回去了。”
丁举人微微叹口气,“唉,君父之仇不可不报。我来这里,本就不怕了。”
既然丁举人这么有觉悟,霍崇也爽快的答道:“是的。你说的没错,第一次和雍正处了一次,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霍先生可曾知道八爷。”
“嗯。”
“可曾听说过毙鹰之事?”
“听说过,却不清楚。”
丁举人就将毙鹰事件给霍崇简明扼要的讲了。说完,等霍崇稍微思考片刻,丁举人问道:“不知霍先生以为是谁做的?”
“切。丁先生都说到这个地步,保不住是康熙下的令呢。至少也是太子一党动的手脚。”
听霍崇直呼康熙,丁举人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气。不过片刻后,他带着这一脸的不高兴赞道:“果然!以霍先生的见识,那刘先生绝不是霍先生的师父。此事是不会错了。”
霍崇眼角的余光见到钱清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左轮。虽然有点晚,不过自己徒弟此时算是明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丁举人之后的话说的太不靠谱,或者说的太靠谱,都得去死。
第158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五)
雍正四年五月初三,坐在霍崇面前的丁举人看向霍崇的目光淡定中蕴含着决心。真的是相由心生,看到丁举人不自觉间露出置生死与度外的模样。霍崇都有些惊了。
为了人民的幸福与未来,为了**伟大理想的革命先烈们大义凛然,这自然是万世景仰。你丁举人一个封建王朝的狗奴才,还是异族统治的封建王朝的狗奴才,这么大义凛然叫什么事?
丁举人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赞道:“霍先生是真聪明,不是小聪明,往下可就好说话。霍先生,皇上两次废太子,你怎么看?”
霍崇不得不把思路收回来,“嗯……康熙对太子还有期待。”
“那霍先生觉得皇上身体健康,为何突然病故?我看霍先生那檄文里头也有说些什么。”
霍崇已经动了杀心,所以也不再隐瞒。如果坦率的态度能换来坦率的回答,这种时候又有什么理由不坦率呢?
“丁兄,我那么写不过是为了让我这边看着更占理一点。一个谋害亲爹的人被打死,没人心疼。不过话说头里,我不信什么十四改成于四的事情。康熙把十四爷放出去当大将军王,定然没想过要十四爷继位。”说完,霍崇盯着丁举人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他情绪的变化。
没想到丁举人只是点点头,丝毫不以为意。既然霍崇改了称呼,丁举人也跟着改了称呼,“霍兄,康熙六十一年,皇上身体无恙之时,废太子已经病入膏肓。不知霍兄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霍崇对那个废太子完全没什么概念,只能根据丁举人所说的内容往下理。想了片刻,霍崇突然觉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再理一番,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思路蹦了出来。
这思路其实没毛病,但是霍崇以前还真的没听说过。看着丁举人心中紧张却努力表现出神定气闲的模样,霍崇有些激动的问道:“难道丁兄想说,看圣孙?”
呼……丁举人长出口气。就见他吐出这口闷气后如释重负,甚至有种遇到知交般的欣喜。丁举人刚想站起身,就听一直在虎视眈眈的钱清喝道:“坐下,不许乱动!”
便是被钱清呵斥,丁举人也不以为意,他满脸欣喜的重新坐稳,“霍兄,八爷遣我前来,说霍兄竟然能从雍亲王手中逃出命来。定然是聪明绝顶。此时我才真的信了。”
被如此称赞,霍崇反倒没自信了。只能无奈的笑道:“不知丁兄信了什么?”
“看圣孙,乃是方苞先生所说。霍兄知道方苞先生么?”丁举人用那种面对同志的坦率心情问。
提到这个人,还被变相证明了方苞或许真的说过这话。霍崇稍一思索,突然就信了。
这一相信,霍崇就忍不住大声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丁举人也一脸感同身受的模样。看他那神色,若是此时手里有酒杯,他得和霍崇碰一个,甚至碰一个都不够,得来三杯。
钱清看到丁举人都有点忘形的样子,偷偷握住左轮手枪,只要这丁举人有丝毫的不轨举动,立刻举枪射杀。
这次霍崇就没看到。他已经完全沉浸于梳理思路的思考之中。
乾隆那厮本就是个爱吹牛的,最爱给自己脸上贴金。历史记载,他亲自说过,康熙晚年,大臣们不知道该选谁继位。询问方苞,方苞说道‘看圣孙’。康熙听到这话,大笑着表示同意。
吹这件事的时候,乾隆可是非常得意的。自家爹因为自己才当上皇帝,这对于儿子可是值得吹一辈子的事情。
原本霍崇觉得这件事都未必发生过,是乾隆编的。现在霍崇可就相信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霍崇看过二月河写乾隆的书,里头的内容基本没啥印象。不知道为何,对里头乾隆朝的时候,不少宗室竟然冒着杀头的危险要推翻乾隆,立废太子的儿子当皇帝。
其他内容霍崇早就忘光光,因为这件事太莫名其妙,所以霍崇才留下了印象。
然而把这些事情串起来,一个新的脉络就合情合理了。
康熙两次废了太子,但这是权力斗争的结果。要是太子本人真的费拉不堪,昏庸无比。康熙早就绝望了,应该早早就废掉他。更不可能废掉之后再将其重新立为太子。
按照这条线考虑,人称贤能的老八其实是个实心眼的傻缺,就根本没有看明白这回事。支持老八的也应该是一群实心眼的傻瓜蛋。譬如曾经被老四玩弄于股掌之间,差点要把霍崇揍死的老十四。
相比之下,老四,老十三是机灵鬼。或者说是阴谋家。他们充分利用了这个矛盾,那个毙鹰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们干的。而康熙当时正要重新恢复太子地位,趁势发作,宣布要和老八脱离父子关系,再无父子之情。
可支持太子势力在第一次废太子的时候基本全部倒台,以至于太子本人都无法在朝廷内继续立足。看到局面到了这个地步,康熙才不得不忍痛第二次废太子。
然而固执是老年人的正常心态。康熙的目光不可能从这个倾注他大半辈子的儿子身上挪开。和这个太子儿子之间的亲情虽然被毁,却不等于康熙不爱这个儿子。
所以康熙一直不愿意再立太子,不是要审查儿子们谁中用。而是要仗着自己身体好,熬死已经病入膏肓的这个儿子。然后立皇孙!
这样的话,乾隆的那个描述就完全对的上号了。
康熙晚年,问一直跟着他的方苞,谁可立为太子?深知康熙心思的方苞才会说‘看圣孙’。就是说别立太子了,看看废太子的儿子吧。
这个推论还不仅是有孤例证明。另一个证明则是雍正老娘在康熙死后的反应。
雍正的老娘听说雍正继位,就公开表示,“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
很多人认为这老娘是认为老十四该当皇帝,所以不接受老四当皇帝的现实。可就算是当时把雍正逼死,换上老十四当皇帝。老太太说过的话可收不回去的。老十四也是这位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啊。
霍崇一直不明白这位老太太这是在发什么神经病。如果是为了老十四这么说,岂不是要老十四死么?
可是换一个角度,如果这位老太太最深爱的是宠爱她几十年的丈夫,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丈夫康熙中意的是谁。甚至很有可能在看到丈夫为了立储君而愁眉不展之时前去给康熙解闷开心。康熙则对陪伴他几十年的这个老婆说过立圣孙的计划,很可能还说过很多次。
所以头一天晚上,康熙身体还不错,第二天康熙就死了。继位的却不是康熙说过很多次的废太子的儿子,而是老太太自己的儿子。
在这宫廷内,当了几十年贵妃的老太太知道很多,见过很多。
自己的儿子本来就不是继承人选项,而丈夫死前身边的只有儿子的那个‘舅舅’隆科多。
你让老太太怎么想?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才是顺理成章的话。
因为老太太深刻怀疑自己儿子谋害了丈夫。
所以她才会当众给雍下不了台。所以老太太才会不愿意接受太后的封号。所以老太太才要表示,自己要自尽,追随康熙。
自己的丈夫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了,老太太除了自杀之外,还能有其他选择么?
几十年相伴的丈夫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了,自己还洋洋自得的当上太后。正常人真的不容易做到这个地步呢。
霍崇觉得如此解释虽然平淡,却比什么惊险绝伦,花样百出的九龙夺嫡可信的多。
过去霍崇一直相信康熙从没想过让老十四继位,所以才不信雍正谋杀了他老爹。
但是现在霍崇又相信雍正有谋杀老爹的嫌疑,这个嫌疑还非常的大。
因为废太子要死了。方苞好死不死说出了‘看圣孙’的话,被乾隆等一众凑在爷爷身边的孙子们听到了。
康熙觉得一群傻孩子们不懂事,就没在意。但是康熙小看了乾隆,乾隆记在了心中,回去告诉了老爹。雍正从儿子这里听到了康熙的话之后,就明白了老爹到底中意的继位对象到底是谁。
虽然不知道雍正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他是出于对满清江山的责任感?又或者是出于什么别的坚持。反正从谁最受益谁就是最大嫌疑人的角度,雍正就把他爹一碗药弄死了。
想通了这些,霍崇浑身洋溢着一种念头通达的畅快感。即便这只是个假设,即便没办法获得证明。但是这种通透感已经让霍崇完全放下了这件事。
满清皇室的破事与霍崇有啥关系呢?让霍崇纠结的不过是这桩公案的奇妙之处。当这桩公案有了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别人家的事就结束了,对此事的好奇心再不会困扰霍崇。
看向丁举人,霍崇神清气爽的说道:“感谢丁兄让我明白了这件事。真的是谢谢。我接下来要说说丁兄自己的事,你既然来了,若是没别的要说,抱歉了,丁兄。为了给我这边的人有个交代,丁兄,你得死。”
“哈哈!”丁举人笑了,“霍兄不光聪明,还是个实在人。我想问霍兄,你可想过招安?”
“哈哈哈哈!”轮到霍崇大笑起来,“丁兄,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若是雍亲王当皇上,我当然不信。不过若是别的皇子当了皇上,霍兄要不要试试看?霍兄之所以造反,只是被逼无奈。有明君登基,当可让霍兄有容身之地。”
第159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六)
听到丁举人与霍崇说起皇家的事情,钱清有些注意,却不在意。跟了霍崇这么些年,早就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只要学生和学员们有那么一丝的大脑空间与吸收知识的可能性,霍崇先生就会想办法将知识灌输给他们,那是真的硬灌。
到现在为止,霍崇先生与丁举人言简意赅,钱清听不懂。但是不用担心,这次会话结束之后,想来霍先生就会把到底怎么回事讲给钱清。
所以钱清看着丁举人的坐姿,防备他突然暴起伤人的同时也在考虑。如果一会儿霍崇下令处决丁举人,是该砍头还是枪毙。
丁举人完全不考虑这生死,他劝道:“君父之仇不得不报。只是霍兄就没想过招安?”
“别开玩笑了。人家兄弟打架,最后还是兄弟。我特么一个外人,你和我说只要帮那些人夺回皇位,那些人就会赦免我。你觉得我傻么?”
丁举人此时完全没有小看霍崇的意思,他认真的问道:“霍兄如此聪明,我是明白的。不如这样,霍兄觉得若是此战能大胜,你会如何报答八爷。”
霍崇忍不住嘲讽道:“报答八爷?我若是说八爷才是该当皇帝,那只是害了他。”
丁举人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霍崇再想了片刻,有了判断,“若是我打赢了。定然天下震动。这时候我说些什么,肯听的人定然多些。这时候我会发檄文,揭露此事。那个什么十四改于四,真是莫名其妙。”
丁举人也没有继续漫天要价,只是索要了笔墨,将朝廷这次剿灭霍崇的大概安排写了出来。谁出任将领,从哪里派兵,派遣多少兵马。
停下笔,丁举人问道:“霍兄,失陷在你手里的那些人能否放了?”
“若是不能给我的人一个交代,我怎么能放他们。不如丁兄这次回去之后立刻就加入我们种福平台吧。定然不会让丁兄吃亏。”
听到这里,丁举人没回答,只是叹口气,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临走之前,丁举人突然想起件事,“霍兄,我与谢赐履谢大人有几面之缘。不知他葬在哪里,可否让我去祭拜一下。”
“祭拜?他还活着,你要如何祭拜?”霍崇不解的问。
送走了丁举人,钱清有些迟疑的问道:“先生,又要打仗了么?”
霍崇看着那份资料,头也不抬的反问:“你现在才知道战争会持续下去么?”
“我早就知道。只是……”钱清一时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霍崇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大徒弟。这孩子已经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没有她的相助,霍崇自己就要承担起更沉重的工作。自己能否承担起如此沉重的工作,霍崇并不是很有信心。
“这是累了,好好休息。”霍崇给自己的徒弟建议道。
钱清嗯嗯啊啊的哼唧一番,最后哼哼唧唧的问道:“先生以后会当皇帝吧。”
霍崇差点被噎住,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只能答道:“当皇帝是个结果。”
想了想,觉得钱清大概是误解了霍崇和丁举人的一些谈话,以为霍崇竟然投奔了八爷。便解释道:“我和朝廷里面一些人是互相利用,我才不会投奔他们。”
钱清想了想,就把长信道长所说的话讲给霍崇听。霍崇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回答,等着钱清继续发问。钱清见霍崇没有说什么,这才问道:“先生觉得长信道长想说什么?”
“之所以这么说,是他早就想造反。这个我以前也没想到。只是不知道长信道长为何如此恨满清。”
听霍崇这么讲,钱清眉毛皱了皱,之前她没想到这点。总是觉得长信道长是被霍崇影响,才选择了反抗满清。
但是霍崇这么一讲,钱清也觉得恍然大悟。如果长信道长早就想反清,这一切就能说通。自己没实力起兵的长信道长赌一把,找到霍崇合作。
解决了这个疑问,钱清突然就生出了另外一个疑问。长信道长怎么看出来霍崇可能造反。
霍崇对钱清说过他为何准备造反,也就是说,长信道长能看透别人?还是说他修道有成,真的有啥特别的能力?
这下钱清急了,赶紧把长信道长对钱清的那个七杀命格的评价给霍崇讲了。
“清儿。我不信这个东西。”霍崇有些无奈。
钱清却不肯放过霍崇,“先生,你懂得那么多,给我分析一下呗。”
“同样一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对吧?”
“嗯。”
“反正我坚持我的看法。别人的看法,我没兴趣去了解。尤其是这种事情,我向来不信。我不信的原因,是他们所说的这些是对事情结果的分析。而不是事情本身的规律。反正这种事情,我是唯物主义的立场。”
钱清想了想,还是愿意跟随霍崇,但是这道士的话却也想去了解一下。只能说道:“先生,我去稍微了解一下,可以么?”
“可以。不过我问你,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句话要点在哪里。”
“可以攻玉?”
霍崇摇摇头,“不,我认为的要点在于,它山之石。先明确了,别人的石头再坚固,也是别人山上的。不是我们山上的。若是觉得别人山上的石头结实,就把别人当了自己人……”
“放心吧,先生。我明白。我绝不会弄混了彼此。我之前没有去问,只是怕先生生气。我现在可去问问。”
霍崇看着钱清兴高采烈跑了出去,心中一阵无奈。这倒是能理解的,即便是再唯物主义的人也会有好奇心。霍崇年轻时候反对封建会道门,现在也反对。但是对于神秘主义的好奇心也并没有被彻底熄灭。这种好奇心也是生命能进化的基础。
那些未知的地方即便是深渊,也是忍不住要凑过去看看的。
不过当下霍崇是没心情没精力去纵容好奇心。满清的威胁越来越近,如果丁举人带来的消息没有错。两个月内,也就是秋收刚开始的时候,两万清军就完成了编组,发动进攻。
这个选择真特么阴损啊。霍崇恨恨的想。这帮选择此时进攻的渣渣们,一定要他们死!
第160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七)
丁举人通过八爷当下极为有限的人脉将消息送进京城。看着丁举人言简意赅,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言语写成的书信下面的时间,八爷心中生出一阵感慨。真的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到了危难关头方才明白谁是真心。
从时间来判断,这消息的传递速度并不比八百里加急慢了多少。可见这些人数量虽少,在反对雍正暴政方面的心情都是想通的。若非完全不能接受雍正,这些人也不会如此坚定的和八爷走在一条道上。
将信纸上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八爷到了厨房,把纸投入炉灶。看着纸片变黑,迅速被火焰吞噬,八爷想起了被自己弄死的刘叔。
杀刘叔的目的很简单,不让雍正得到更多关于霍崇的消息。当时八爷并不知道最终能如何利用霍崇,但是霍崇闹的越大越好。雍正难受就已经能让八爷开心,更不用说雍正若是将注意力都放到霍崇身上,就不太可能分出更多精力对付八爷。
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证明八爷的期待没错,霍崇展现出来的聪明远超八爷想象,而霍崇到现在还不可知的背景更是有趣。一个工匠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皇家的事情。霍崇不仅知道,更是了解皇子之间的关系。在霍崇背后的那些人又该藏的多深呢?
朝廷里头的人都是聪明人,只要对霍崇感兴趣的,都认为霍崇来历不明。刘叔的儿子的供词足以证明这点。成为刘叔弟子之前,霍崇经历过什么呢?总不可能突然就蹦出来这么一个大活人吧。
八爷知道的可比这些人多得多。刘叔死前曾经详细讲述过霍崇出现时候的模样。令刘叔感到惊讶的是霍崇手上的那支闪动着莫名光亮的物件。还有霍崇一身质地难以形容的衣衫。其贵重是刘叔生平未见。
刘叔好歹有些见识,知道如此穿戴的人定然非同小可。的确,存在杀人越货的选项。不过那是江洋大盗的选择。刘叔连一个山贼都不是,更没有胆子杀人。所以刘叔选择救下霍崇,甚至没有动霍崇身上的东西。
除掉刘叔,就将这最重要的内容掩盖掉了。若刘叔还有什么没说出来,那是更好。连知道这些细节的八爷想起霍崇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感到心惊。那些以为霍崇只是个普通人的大臣们只会吃更多苦头。
想到雍正有可能在霍崇这里碰的鼻青脸肿,甚至大大影响雍正的威信,八爷就期待这一天尽早到来。
纸完全烧成了纸灰。八爷考虑一阵,偷偷命人送出去一条消息,‘谢赐履没有死’。
没多久,京城内就开始流传出‘谢赐履没有死’的内容。谢赐履在近期实在是太敏感,作为特务机关的粘杆处很快就注意到这个留言,赶紧写进了定期给雍正的密折之中。
看到这条消息,雍正并没有感到高兴。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一位巡抚在被俘前自尽,对于满清是个很正面的案例。正因为有表率作用,雍正才没有穷追谢赐履战败的罪责。更是给了谢赐履儿子谢济世发去慰问折子。
大臣虽然战败,至少坚守了臣子的本分。皇帝也没有过份苛责,依旧给了这份忠贞以足够的宽厚待遇。整体上看,这还算完美。尤其是能够帮助改善一下雍正苛责暴烈的形象。
可臣贞君仁的基础若是被动摇,谢赐履其实没死。雍正的宽容立刻就变成了昏庸,谢赐履的贞烈就变成了矫情。所有构架出来的美好统统变成笑柄。
雍正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失败不可怕,雍正不喜欢失败,却早就学会了接受失败。但是被欺骗被羞辱可不行。那是另外的事情,决不能纵容的事情。
已经有了决断,雍正叫过来张廷玉,“衡臣,你以为霍崇是流寇还是坐寇?”
张廷玉已经花心思研究过霍崇,稍一思索,立刻答道:“此贼是坐寇。”
“何以见得?”雍正想再敲定一下。
“霍贼造反以来,并未离开山东,一直在其惯常行动之地往来。皇上,臣仔细问过兵部,也问过与霍贼相识的官员。所谓用兵飘逸,只是霍贼早就经营了商路。借着熟悉地理,霍贼才能往来其间。绝非霍崇有什么天纵之才。”
听自己信得过的大臣破解了霍崇的一个要点,雍正觉得有些安心,“按你所说,若是朝廷遣人去要霍崇伏法受死,能见到霍崇么?”
张廷玉一惊。最初听到雍正所说,张廷玉以为雍正要招安霍崇。哪里有皇上亲自下旨招安一个贼寇的。再一分辨,返现竟是要霍崇自首之后伏法受死。这更出张廷玉想象之外。
那些与霍崇结识过的官员都说,霍崇虽然看着谦和,却是个内心极有主见之人。除非雍正拿捏住了霍崇极大的软肋,让霍崇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在这种数败官军的局面下,霍崇不可能主动投降求死。
但是张廷玉却没提这个茬,“皇上,若是派人去,是为了何事?”
“朕想看看,霍崇是不是真的流寇。大军正在调动,若是能确定霍崇这厮还留在山东,就不用担心霍崇为祸四方。”
张廷玉觉得这建议都有些离谱。可皇上这么说了,张廷玉也没办法全面否定。只能问道:“皇上想派谁去?”
雍正的效率比八爷高,在京城内关于谢赐履没有死的传言还没到爆炸阶段,雍正派去霍崇那边的人就把谢赐履给带出了霍崇控制的地盘。得知护送这些人离开的霍崇竟然索要了八百两银子的‘医药费’,雍正心里骂了几句。这霍崇什么时候都死性不改,死到临头也是如此。
对于现任山东巡抚陈世倌竟然私下掏钱垫付这笔‘医药费’。雍正觉得陈世倌也着实是多管闲事。
不过陈世倌这边也验证了,谢赐履果然没死,只是受了重伤。
五月十四日,直隶总督李绂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前来传旨。李绂一看来传旨的人就知道事情不对。李绂对自己的操守颇为自信,知道不可能是因为贪污而被抓。那么被抓的理由只有参田文镜这件事。
五月十六日,杭州。谢赐履的儿子谢济世的门也被敲开。已经脱下官服,换了一身普通人衣服的谢济世倒是没李绂这么聪明。直到听宣旨之人念了要将谢济世下狱,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但是两人都不知道,之所以雍正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两人,恰恰是对比过两人参田文镜的折子之后,雍正认为两人是互相串联,在京城与外地一起发难。力求将雍正要树成标杆的田文镜彻底扳倒。
参田文镜的人很多,不缺这两个。连雍正精选出来的张廷玉都当面对雍正说过对田文镜的一些不认同。这种单独的表态在雍正看来并没啥问题。所以之前雍正并没想过要将李绂与谢济世革职下狱。
但私下串联就是另外一回事,朋党在雍正眼里对朝政的危害程度不亚于贪官。李绂与谢济世官声一直不错,这就更让雍正恼火。借着良好的名声私下组成朋党操纵朝政,这比贪官更可恶许多。
想到好名声,雍正不禁又想起老八这个‘贤王’。怒气不消,雍正对老八的老婆做了新的攻击,给与的评价是‘狐媚’。
老八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的消息全部收到。看着容貌姣好的老婆气鼓鼓的模样,老八忍不住劝道:“上个被这么说的是谁,你可知道?”
“不知道!”老八的老婆气鼓鼓的答道。
老八笑道:“乃是骆宾王说武则天。”
老八的老婆读书不是很多,并不知道这件事。她甚至连武则天都不怎么了解,只能带着一脸的不解看着丈夫。
老八见沟通无效,只能换了个沟通办法,“你看看老四的那些老婆,一个个歪瓜裂枣。他这么说就是嫉妒。”
听丈夫这么评价,老八的老婆扑哧笑出声,一脸的不快消散开去。看着老婆的美丽容颜,老八突然激动起来,觉得要和老婆干点什么。
在之后的贤者时间里面,任由老婆靠在身边,廉亲王脑子里却想的是霍崇。也不知道霍崇看到了那份消息之后会焦虑到什么地步。
这边雍正也在询问急忙忙赶回了京城的‘使者’,“霍崇看上去是志得意满还是惶恐不安。”
使者思忖片刻才答道:“皇上,奴才看霍崇有心事,却不是对咱们的。”
雍正觉得霍崇这厮一直有些怪,基于对人性黑暗面的理解,雍正自然觉得霍崇是有什么邪念。可现在雍正对霍崇的定为有些改变了,在雍正眼中的霍崇已经是绝对的大奸大恶,到了大奸似忠,大诈似信的地步。霍崇这反应并反倒是雍相信霍崇在考虑着无比邪恶的阴谋诡计。
不得不说,若是霍崇知道雍正的看法,一定会轻蔑的表示反对。霍崇觉得自己或许是一个被迫有了城府的人,可正因为如此,自己越来越不爱搞什么阴谋诡计。搞阴谋诡计的性价比太低了。
第161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一)
60,80与100。
霍崇最终确定了应对雍正近期围剿的策略评判标准。完成60分,也就是及格。及格线是针对未来很可能与敌人进行拉锯战,而清军则占据了控制优势的地区。
在这种地区,今年秋收得完成,粮食入到各家库中。只要百姓们都能有很好的收成,霍崇在战争中强行征粮都可以维持部队很久的粮食供应。
完成到80分的地区就是敌人只可能短暂进入,由霍崇长时间进行主导的地区。这个地区不仅要完成秋收,还要完成一定的仓储。让霍崇作战的时候可以直接从仓储地区获得粮食供应。
完成到100分的自然是由霍崇完全控制的地区。这种地区没有清军攻入的可能,理论上要成为坚强的后方,为霍崇提供粮食、装备、物资。
总部根据霍崇提出的这套新的标准对现在的控制区进行了划分,就发现当下并没有一个能达到100分的地区。霍崇控制的地区大部分看上去都是60-80分之间,连80分都很难达到。
在地图上考虑了一圈,总部发现有可能实现100分的地区并不是沂蒙山区,而是胶东半岛。只要封锁了联通西边的通道,胶东半岛要面对的只是海上。满清的海上实力是极弱的。
细节的事情让年轻人闹着脑袋解决,霍崇看起了雷虎传来的新报告。
这些小子被安排分管牟平县,他搞出来个大事。报告开头写的非常清楚,雷虎在牟平县公开处决了百十号人。
自打打完了仗,部队需要修整。霍崇觉得呢,将军队关在军营里,是个办法。不过就出现太脱离群众的感觉。如果自己想建立一支人民的军队,军队就得和人民有一定的互动。
尤其是当下,人民需要的是树立对霍崇的信赖。比起暴力恐吓手段,让人民相信大汉政府的军队和人民是一家人应该能更有效的获取支持。
所以部队被派到了基层,参加技术普及工作。这么做就得棉铃风险,如果敌人发动袭击,是有可能让分散成小队的部队遭到损失。
事实上还真发生了。霍崇派遣部队前去牟平县,之前与霍崇有过节的那些士绅们狗急跳墙,袭击了霍崇的部队。
在其他地区,霍崇杀人还算节制,尽可能以不惊扰地方为标准。牟平县这帮士绅早就与霍崇有过节,这都是完全公开的。
雷虎毫不犹豫的对首犯严惩,并且公开为何要严惩的理由。
处决发的告示让霍崇很满意。这位秀才写起白话文也很给力,加上河北、山东、河南的口音只是音调区别大,但是发音用词通用性很强。这文可以说没毛病。
在公告里,雷虎先明白告诉百姓,霍崇和这些人素来有激烈的矛盾。
在雍正没有试图谋杀霍崇之前,这些牟平县士绅已经好几次想通过官府弄死霍崇。却没有得逞。霍崇行的正,走的直。让这些士绅的阴谋诡计破灭。
霍崇现在造反了,这帮人就领着人对霍崇动刀动枪。
霍崇要杀这些人。理由有二,第一自然是那些人要杀霍崇,杀人不成反被杀,理所当然。第二,为何抓到他们之后还要杀,而不是关起来。这是因为霍崇若是不杀,只会让人看扁了霍崇。
所以霍崇本人虽然心存仁义,可是没办法。这些人命该如此。
霍崇对此非常赞。宣传是要大家能理解。普通人完全能理解雷虎的宣传,这就是好宣传。
选择与霍崇为敌,得死。
选择保持中立,承认霍崇的统治,生活不会变差。
只要这样的印象和现实能够落实,能够深入人心。霍崇认为就完成了现阶段宣传的最高目标。
霍崇很清楚,所以在会议上强调。想完成这样的目标,光靠宣传和杀戮是没用的。必须通过种福平台保证此次粮食能稳妥的收获。
只有让人民群众真正得到好处,人民群众才能相信霍崇,相信平台。相信只要霍崇和平台不倒,这样的日子就能延续下去。
就在霍崇努力完成自己目标的同时,摧毁霍崇的计划也在执行之中。
雍正的计划是调集山东官军余部,加上从河南与浙江的绿营,组成一支军队。霍崇没想到这帮绿营兵只是在前面打仗,由八旗军在后头进行督促。
河南巡抚田文镜此时正在河南下令调集绿营。河南位于山东西边,调动进入山东作战的军队非常方便。巡抚作为地方最高长官,便是总兵也得受巡抚节制。所以公文不断送到田文镜面前,请求田文镜进行决断。
官员们个个不言不语,一副以田文镜马首是瞻的模样。与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头那个四十来岁的模样完全不同。田文镜眉毛和胡子都花白了,雍正四年,田文镜虚岁都已经65岁,完全不是那种少壮派。
老头虽然年老,行动也不方便,神色中却露出一种奇妙的精神。人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此时的田大人明显药量充足,药效也极端的给力。
与精神焕发,完全支棱起来的田大人相比,他的手下们谨慎到有种萎靡不振的感觉。看得出,没人喜欢田文镜。同样也没人敢违逆田文镜的意思。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让河南官员们不愿意当出头鸟,甚至不愿意和田文镜说话。
李绂与谢济世,一位直隶总督,一位浙江御史。一位素来有贤名,一位刚临俘自尽的谢赐履的儿子。他们都不是能轻易扳倒的人物,却因为弹劾田文镜而落马。
比较起直隶总督,御史谢济世的落马更让官员们大惊失色。御史的指责就是弹劾,风闻奏事素来是御史的权限。御史们哪怕捕风捉影都不是问题,顶多是皇帝根本不信御史奏折上所写的内容而已。
专门弹劾人的御史弹劾田文镜,反倒是御史被下狱。这天下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能动得了田文镜呢?
面对雍正如此的支持,田文镜立刻上了奏折。表示在雍正五年,河南一定能全面实现摊丁入亩。若是有人反对,田文镜豁出一切都要进行到底。
这折子上了,雍正轻描淡写的批示:知道了。
这三个字可是把官场上的人吓坏了。
第162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二)
河南巡抚田文镜的命令传到地方,士绅们几乎没怎么看就表达了相同的态度,“不卖。就算是放仓里烂了,俺们也不会卖给田文镜那货!”
田文镜在河南差不多就这个样子的风评,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多得是。甚至那些从未与田文镜有过往来的河南士绅也被这样的风气所影响。
其实这次的士绅们倒是有点冤枉田文镜。名义上巡抚们高过总兵,实际上巡抚们并不乐于插手军事。尤其是山东连着死了两名前任巡抚,田文镜好歹也六十多岁,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军事上有什么建树。
田文镜完全将作战一事交给了河南镇总兵。唯一算是参与的工作,只是履行了自己文官的职责,把购买粮食的公文发了出去。这还真不是田文镜多管闲事,到了满清这个时代,任何造反都已经被研究的很透彻。军队可以随意购买武器囤积粮食,那和要军队造反没啥分别。
地主士绅的态度让粮草筹集速度明显变慢了。田文镜此时专注在摊丁入亩的推行之上,根本不管这等事。筹备粮食的效率明显没有提升。
相对河南的内耗,江苏这边只是正常的拖拉,整体倒还正常。然而军队行动,为难的就是各种准备,真的行动起来反倒没那么多问题。
按照之前的方略,这次剿灭走的是集中兵力一击致命的谋划。兵部那帮人智商没问题,很轻松就判断出霍崇乃是坐寇。只是普通坐寇们多数是占山为王之类,霍崇这坐寇的影响范围太大,受其蛊惑的人太多,这才呈现霍崇四处乱走的局面。
针对霍崇的坐地户特点,清军的计划是先沿着运河行动,汇集在济南地区。接着一路东进,依托大清河小清河的运输,官军一路南下,攻破霍崇控制的淄川、临淄等县城。直到将霍崇彻底解决。
田文镜很清楚,自从封丘罢考事件之后,他在士绅中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在士绅中的名声臭了,就意味着在民间的名声也臭了。
战争这等事兵凶战危,万一官军打败,田文镜丝毫出格的行动都会遭到指责。尤其是现在田文镜得罪完了河南士绅,又大得罪了一大批官员,此时他的性命声望都完全依靠皇帝雍正一人。
说的好听点,田文镜现在是个孤臣。说得不好听,田文镜现在就是一条只能一条路跑到黑的走狗。是死是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雍正现在对于田文镜的要求与打仗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位皇帝现在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摊丁入亩执行下去。
所以河南官军的确按照朝廷部属在行动,只是速度比朝廷想的要慢。
兵部认为河南官军将在六月底抵达济南,结果六月底抵达济南一带的只是一部分先头部队。预计大队直到七月底才算是集结完毕。
霍崇便是知道古代行军并不方便,还是被官军的行动搞到有些惊喜。在总部会议上,霍崇命令各部队散到主要根据地的主要产粮区,帮助参加种福平台的民众抢收。
这命令可是把一众比较有想象力的部下吓得够呛。钱清绷着嘴不吭声,雷虎直接跳出来表示反对,“先生,当下官军即将抵达。我等再分兵,若是官军突然杀过来,咱们咋办?”
“雷虎,现在真正跟着咱们命令的人有多少?”霍崇问。
“嗯,四千多吧。”雷虎答道。虽然加入的晚,雷虎却获得了格外的信任,已经成为核心圈子里的成员。
霍崇也不知道该称赞人多,还是表示人少。最后霍崇索性不去评价,继续问道:“官军来了两万人,我们这四千人不够,起码得有一万人马才能歼灭。剩下的六千人从哪里找来?”
雷虎没想到霍崇心这么大,准备再弄来六千人。觉得这基本不可能,就说道:“先生,我以为可以拉些人马。”
“当然要拉人马,可咱们的装备可很值钱,又比满清的厉害,随便拉点走投无路的。他们带着装备跑了怎么办?”
“那就严加看管!”
霍崇微微摇头,“行军打仗,要的是部下能听命。管的严,就是说大伙的力气得放到自己队伍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帮人收割,从知根知底的人中选出人来。”
这话听的雷虎搞不明白了。可雷虎毕竟是初来乍到,和本地人还来不及亲近。既然霍崇这个山东人这么讲,身为河北人的雷虎也没办法直接反驳。毕竟此事完全超出了雷虎的认知范围。
钱清看其他人都没有再反对,这才问道:“先生,此次新召集六千人,要训练多久?”
“能跟着大队走,能运输物资就行。我不指望他们能够冲锋陷阵。再说,这等事情也得看清军如何行动。毕竟打仗是双方的事情。”
雷虎等各县的人,都分配到了任务。最重要的自然是帮助种福平台那边的人赶紧收割粮食,其次就是请求众人出来帮助霍崇。
赶回到牟平县,雷虎在会议上讲述了上头的意思。还拿出了上头的会议结论。
“此次不要吆喝,而是说实话办实事。各路人员都要参加收割,尤其是为收割提供镰刀等农具。培训如何进行镰刀的磨制,培训运输工具的操作……”
雷虎虽然接受过了培训,知道这些要求不是瞎扯淡,而是真的经过培训的。便是知道这么干有道理,心里面却火烧火燎的难受。官军都近在眼前,随时能发动进攻。自己却带着人手在农田里忙碌。此时回到霍崇身边,哪怕是多一个人,也是多一分力量。
可牟平县并非雷虎一人做主,雷虎有职权赋予的权力,但这不等于雷虎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若是雷虎不听命令,立刻就有人会反对他。
即便是提供农具与技术服务,工作依旧非常辛苦。然而雷虎却没想到,霍崇这边不仅没有专心打仗,反倒按照约定,将一批手套送到了地头。
雷虎觉得这皮子和布制作的手套用起来很奇怪,可百姓们却非常熟练的就将这种家伙给用了起来。仿佛他们并非第一次使用,而是早就用了很久,至少是等了很久。
很明显,霍崇下令向农民提供的装备得到了农民的认同与支持。
第163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三)
面对自己在耕种方面的无知,雷虎果断选择再直接触及这方面。而是施展出自己掌握的长材,开始快速搜集情报。
征集人马有专门本地人员负责。这并没有看不起雷虎的意思,只是一个河北人操着河北常山口音向山东乡村的民众宣传加入反贼军队,真的没效率。
雷虎的硬笔字写的相当好,即便是到了霍崇这边之后才开始学习使用硬笔。这就大大提高写字速度。
“啥时候能回来?”
“打完这一仗,把官军都杀喽就可以回来了。”
“俺打架不中。”
“不让你们去跟人家打,听话,叫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就中了。”
“要是这,霍爷还能在这里干多长时间。”
“只要咱们都跟着霍爷走,霍爷咋也得在这里几十年。”
……
征召人员和村民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雷虎听得简直是要晕了,万万想不到造反这么大的事,在田间地头的百姓眼里不过是出去跟着别人参与打架。
至于民众需要的报酬也格外有意思。这边的办事人员提到了工钱,大伙的确觉得钱是个不错的东西,却更想要各种现实的物件。今年民众普遍表示,粮食收获比较多。要粮食的人比较少。更多是农具、油料、棉布之类的物件。
没有人提到地位,也没人要获得一个地方上啥啥啥的称号。
就这么淳朴的对话,最后加上一句,“俺回去再问问家里。”
记录了好多次,雷虎甚至设定了不少重复内容。用学来的符号做一下,这样重复内容就不用反复写下,只用写几个符号。
只是听得实在是好奇,雷虎询问了不少前来的人一个问题,“你们为啥敢和俺们商量这些?”
前来的人无一例外,都不解的问道:“你这啥意思?俺只是觉得霍爷这人还中,才和你们说话。不然谁会搭理你们!”
雷虎这才明白事情的发展。合着这么多人都是看着霍崇的面子而来,他们是真的把造反看成一次霍崇与比较厉害的人之间爆发的一次大规模斗殴。
霍崇这边的确人为某种意义上战争就是如此。靠拳头牙齿,和靠刀枪棍棒,甚至是已经初见形态的外骨骼装甲为基础的未来战争。其实战争本身就是一场大规模斗殴。
在计划里,霍崇希望自己征召到六千人,将现在的人马扩张到一万。
同样,霍崇还希望能够组建一支几万人的运输队。上次长信道长那几万人的运输队可是帮了大忙。如果没有将登州镇大营全部搬空,现在满清就有更充分的运营手段。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外表淡定内心紧张的霍崇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清军这边还没有进兵的迹象。洪舵主通过情报部们的秘密通道送来的消息说,他听的消息中河北发了洪水,所以清军等的人没来。
八爷给霍崇提供了满清兵部的计划,在计划里,北直隶的清军虽然不参加战斗,而是承担起‘侧应’的差事。大概就是督战吧。
毕竟北直隶的清军里面满人比例很高,雍正明显不想让这些满人在汉人前面冲锋陷阵。霍崇前两次杀掉了上万清军绿营。绿营兵里面也有旗人,却是汉八旗的多。几遍旗人作为一个整体,地位在汉人之上。不过同样是旗人内部,汉人的地位也是低于满人。
意外的水灾让北直隶南下的脚步受阻,就给了霍崇更多时间。
整个七月拖了过去,到了八月初,北直隶的清军前锋才到了济南附近。霍崇这边也已经聚集了九千人马,新来的五千人进行了半个月的队列训练之后,也已经能跟着各队队长们排着队行进。必须得说,这已经满足了霍崇最低的需求。
此时的济南城,山东巡抚陈世倌正努力维持着济南府的营运。以前陈世倌觉得山东这地方其实挺富裕的。然而霍崇这一造反,济南府立刻就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霍崇占领的地区正好是山东中部到东部地区,从形势上把山东一分为二。山东南部的地区的粮食与物资没办法再送到济南,济南又要承担起两万人的后勤,济南府就得提供粮食与物资。
便是秋收时候,局面也没有变好。毕竟军队不可能直接吃麦子吧。想把麦子磨成面粉也需要脱粒、晾晒、脱壳,磨面。这样的过程需要时间,还不是一天两天。
而且清军在济南府一带居住,也弄出各种破事。与民间发生斗殴已经是家常便饭,强买强卖,**妇女的事情可不是只发生了一次两次。最近每天都要发生不少次,弄得当地百姓无比嫌弃。不愿意靠近清军。偏偏清军还驻扎在大路两侧,百姓们想避开的话只能走很远的路绕开。
与清军各路统领商议过多次,陈世倌都发现这帮统领们嘴上说的客气,什么‘这些人岂有此理’‘应当严加惩处’‘一旦发现,定要砍几个脑袋示众’。
说是说的对路,却没人真的这么干。下面的小吏很多都是本地人,便是日常里为官府做事,不受本地人待见。此时本人受害太多,也只能跑来求他们帮着告状。
而受害百姓们这么多,官府的官员都不愿意再接这等案子。
陈世倌觉得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男人,受不了每天一群百姓跪倒在各个衙门口告状。甚至一些实在是遭受很大痛苦的百姓直接不顾死活跑来巡抚衙门门口跪倒告状。
请了官军的统领们前来,统领们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假惺惺的表示同情。陈世倌下了决心,既然军官都表示了同情,得让他们拿出实在的举动。逼问之下,统领们答道:“既然如此,就让这些人把行凶的歹人指出来。若是能指认,我等才好抓人么。”
下面哀求的百姓愣住了,陈世倌也愣住了。相较于百姓那种不知所措,陈世倌是气坏了。
指认!这两万人马,怎么指认。陈世倌觉得自己记性已经算是不错,在军队前面走过去一圈,回头想想,完全不记得自己看见过什么人。
先不说这些统领会不会让百姓进了军营,就算是进了军营,这么多人,真的能认出来不成?
眼见局面如此,陈世倌只能一边催促官军赶紧作战,一边向雍正写了奏折,请求皇帝为百姓着想,要么派人来严肃军纪,要么就让军队先迁移到其他位置。不要再堵在官道两边。
奏折里,陈世倌强调,自己已经尽力与前来剿匪的统领们说过,要他们拔营。然而这些统领们却贪图便捷,能很轻松的获得从大路上运来的补给。若是迁移,就得夺走起码十几里路。
雍正看完陈世倌的奏折,也气的不行。不过雍正对于官员贪污,互相勾结的事情容忍度很低。但是在这种祸害民众的事情上,雍正反倒不怎么生气。之所以生气,是看到陈世倌描述的官兵们的乱象。
这边放下奏折,就命兵部的人前来。一见到这些人,雍正将奏折扔给兵部尚书。尚书看完,也没有惶恐。只是问道:“皇上责怪的是这些人没有加紧操演么?”
雍正心中一喜,看来兵部尚书很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么。不过此时也不能夸奖他,便不快的说道:“那些人懈怠到如此地步,都闲工夫骚扰百姓!”
“皇上,各营有没有操练,可派钦差去秘密查看。这操演很耗力气,每日操演,若是真的打仗,还得休息几天。所以各营操练都是隔两三天办一次,从未天天操演。”
“可否把大营从路边挪开?”雍正问起了山东巡抚陈世倌哭求的事情。
“回禀皇上。这些驻扎的地方都是兵部找了精通山东地理的武官商议出来的。这些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正好护住济南城。再说北直隶的官军马上就要到这里,等官军到齐,别说挪动,济南府的人想让官军留在济南城,官军也不会留下。”
听完这些,雍正放宽了心。只要官军能打仗,能歼灭霍崇这狗贼就好。兵部尚书说的没错,官军在哪里驻扎都有安排。只是现在没有动静。
就在此时的济南,几名明显精虫上脑的清军追着一名容貌姣好,衣服挺不错的女子,从官道边越跑越远。
官军最初也没想动粗,只是想**一下这名本就长得不错的女子。没想到女子跑这么快,官军里头也有人放弃了,没放弃的几个却是气血上涌,胸中不仅有了邪念,更有了歹心。
然而追到入清军看不到的位置。隐蔽处突然窜出七八个人,直接将几名清军放到。堵上嘴捆好,随即用木棍穿过绳环,抬着几名清军俘虏就走。
女子也跟着众人一起走了。她的脚上的鞋印虽然比男子的脚小些。然而比起那些裹了脚的女子们可大出去好几倍。正是靠着天足,她才能成功在不被抓到的情况下把清军引到这里抓住。
回到不太远的隐蔽点,钱清迎了出来,对这女子笑道:“俩俩。辛苦你了。”
“大姐!能不能弄死他们!”俩俩余怒未消。
“若是你敢动手,审问完,你就可以随意动手。”钱清笑道。
俩俩生了一阵气,之后却摇头苦笑,“算了,大姐,我不敢。”
第164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四)
听闻浙江总兵派人前来,山东巡抚陈世倌完全不想搭理。只是一起来拜见的还有济南守备,这才勉强见了几人。
“陈大人,山东刁民抓走了官军,还请大人下令搜捕!”总兵没有亲自来,派来一名守备。
听了守备的话,陈世倌惊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官军是不是在玩什么新把戏。
见陈世倌竟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守备立刻将不断有清军官兵失踪的事情讲给陈世倌。讲完,就表示这肯定是那些刁民们做的。
陈世倌听完这帮丘八吃瘪的消息,心中甚至有些高兴。不过心中高兴,却不能表现出来。陈世倌板着脸问道:“守备,百姓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莫不是贼人们干的?”
如果钱清只是听到对话,搞不好就得称赞陈世倌聪明。然而陈世倌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这么认为的,在陈世倌面前的守备也混了这么多年官场,察言观色就知道陈世倌说的不是心里话。
见陈世倌想用霍崇这贼人的事情来当挡箭牌,守备不快的说道:“巡抚,俺们在各路都布下了哨探。就防备着霍崇那贼人突袭。当下所有哨探都没什么动静,难道霍崇这贼人会飞么?”
“唉……,守备。霍崇用兵飘忽,难以捉摸。说不定他就派了些小队前来呢?”
守备一听这话,登时就明白陈世倌已经落入圈套。但是守备并没有立刻收网,而是继续慢悠悠的引导,“那巡抚觉得这些小队是怎么来的?”
陈世倌想继续往下编,很快就发现这些小队不太可能躲在济南附近的山里,那是必然躲在民间。而守备此次来,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到百姓那里抓出‘凶手’。自己这么说,那是直接给那些人机会呢。
明白了面前的武夫也不能小觑,陈世倌说道:“既然有霍崇的贼人小队前来,本府作为巡抚,有权调度总兵。本府就下令,尔等不得出营,严加防御。等朝廷下旨尔等出兵之时,尔等再出兵。”
守备虽然还想据理力争,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堂堂巡抚。
正如陈世倌所说,巡抚地位在总兵之上,总兵的确理论上得听巡抚命令。不过现实中并非这么简单,巡抚其实怕麻烦,不肯插手总兵的事情。这个陈世倌是恼火讨伐霍崇的大军骚扰了百姓。
守备还想争辩,却见陈世倌直接写起了公文,没多久公文到手,却是陈世倌利用霍崇也许派遣小队前来为理由。要求各镇总兵严厉约束部下不要出门。作为巡抚的陈世倌也会不断派遣人到各军这边联络,保证各军情报通讯畅通。
钱清很快就发现了这样奇妙的变动。一些清军守住了清军营寨门口,还在清军与济南城之间不断往来。也不知道他们这是想做啥。
这段时间靠了乙醚这种物件,特遣小分队已经抓获了两百多清军。甚至有些清军是钱清为了试验,直接摸进了满清军营里头抓出来的。只要被乙醚一捂嘴,没多久那些清军就如死猪般动都不动。随意把他们在地上拖动都不会反抗。
还没有完全抵达的北直隶清军并没有济南这边驻扎,此时前来进攻大汉政权的其他清军情况被钱清弄了个清清楚楚。
从单筒望远镜里面看着往来的那些人,钱清很想抓几个活口问问是怎么回事。不过那些人毕竟是往来于清军驻地与济南城之间,钱清决定不要打草惊蛇。若是因为动了这么几个人导致清军躲入济南城,就太得不偿失。
“大姐,接下来怎么办?”俩俩问。
钱清应道:“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就请先生过来吧。”
“要打大仗了?”俩俩兴奋起来。
钱清也很激动,不过心中却有点难以形容的不适。很快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很快就有了空闲时间。走在临时营地外警戒,钱清看到了那些新填埋的土。
杀人已经不能让钱清再有丝毫畏惧,钱清的不适是针对自己杀人时候的感觉。每一次杀人,钱清都觉得自己想通过杀人榨取到某种欢乐。
即便自己还是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钱清并不认同自己的这种反应。杀人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样的感觉却是不对劲。钱清发现那种欢乐不对劲是上次与霍崇谈完,她突然发现一件事,虽然自己看到霍崇就高兴,但这种欢乐是非常平和。
杀人带来的刺激,却如沉浸在什么之中。有点像霍崇描述心理学所说,‘越吃越饿,越喝越渴’。这真的有点将钱清吓到了。
想把这心情讲给霍崇,又觉得这么嗜杀的自己是不对的。这下钱清突然生出一种羞耻感。让霍崇看到这样的自己,真的是羞愧难当!那岂不是将自己腐坏的阴暗面让霍崇看到了么。
或许没什么比这样做更难以接受,甚至连自己对自己嗜杀的批评都远远不及。
这种纠结并没有维持太久,霍崇的军队就到了。实际上霍崇早在三天前就率军抵达了附近。本以为自己会惊动清军,却没想到清军堵在大道两侧的行动,惊扰了百姓。让霍崇能够轻松抵达目的地。
再次见到霍崇,钱清立刻觉得心中暖暖的。霍崇作为老师其实又麻烦又严厉,甚至有点老父亲的感觉。什么都想塞给钱清,让钱清学会霍崇知道的一切。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中年人。
如果霍崇能什么都不说,只等钱清求上门的时候再倾囊相授的话,钱清觉得自己的老师大概就是个完美的人了。
不过每次见到霍崇,钱清都觉得在老师身上感受到一种暖意。仿佛是太阳,纯正明亮,在霍崇身边,钱清就不用担心自己身上那些阴暗的东西。在这方面,霍崇做到的程度简直令钱清膜拜。不管是什么人,霍崇都很少用‘好与坏’去评价。对于人本身,霍崇的宽容度真有种胸怀天下的意思呢?
然后钱清就听霍崇问道:“特种小队能把守住入口的那个清军营地无声息的解决么?”
这任务又是要杀人,钱清却无羞耻,也没有沉溺其中,只是感到能为霍崇效力带来的满足感,“先生,我能!”
“你别去,你要留下来指挥部队。我是问,你觉得特种小队能做到么。”
第165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五)
霍崇不太能理解清军的颟顸,这不是说好了清军还没有完全腐朽的时代么?说好了这是清军还有战斗力的时代么?
两万人面对几千人,不该是嗷一嗓子就扑上来了么。准备完善的靠近,然后黏住对方开始打消耗战。这已经是霍崇在做战役推演时候做出的大汉政权一方最糟糕的局面。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清军到现在都没有进行行动,直接给了大汉政权非常有意思的一个选择题。
要不要鼓起勇气,一路包围歼灭清军。如果最终成功,无疑是一把就扔出个豹子。是的,是扔出豹子。
所谓豹子,指的是骰子游戏中,所有骰子的点数必须一样,同时,这个点数必须是红点。
就如霍崇面前诸多的战役选择之一,是一举将两万清军在野地里里包围歼灭。这除了要求大汉军队行动迅速准确,还得对方配合呢。
如果这个计划失败,大汉军队就得有各种备案。正如霍崇在搞项目的时候,得有进度与备案一样。
钱清不在参谋部的这段时间,被赶鸭子上架的年轻参谋们真是横眉冷对草稿纸,俯首怒咬铅笔头。
钱清回来了,参谋部进度提升了许多。尤其是钱清在济南这边进行了一段实地工作,对当下情况有第一手了解。
计划快速完成了,连着一天都没睡觉的钱清等参谋部的人员被霍崇撵去睡觉。结果到了中午时分,特种分队就有些心虚的回来禀报。摸掉了在通向济南府大路上的清军军营。
然而大家一时太心软,让几个没就地处决的清军俘虏跑掉了。
看这些家伙们这模样,霍崇也很是讶异。平日里也没见他们这么心狠手辣。仔细一问才知道,呦呵,自己的宝贝徒弟钱清这次带队,光亲手杀的俘虏就上百十号。审问完就杀,毫不留情。
杀到让这帮特种兵们都心软了。这才出现了去搞偷袭,还留下俘虏的问题。
不过这帮人也明白不能这么仁慈。至少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是不可能被敌人理解的。既然都已经杀了不少敌人,剩余的敌人只会认为他们此时还能活下来,只是要以后杀他们。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让参谋部的那帮人先睡着,全程参加了制定计划的霍崇把各队队长叫来。将作战计划安排向各队队长做了解释。
之前特遣队里面作为向导的全部归队,带领各部队按照计划向预定地点出发。
正如霍崇所料,那三名逃出来的清军此时正拼命向济南城方向赶去。这一路上跑得极为辛苦,眼见前面有个村子,三名清军也没多想,直接进了村子。正好看到有人推着些吃的,好像要出去卖。
三名清军上去就拦住这人,也不多说,直接拿了东西就往嘴里塞。逃命了半天,是真的饿了啊。
本以为吃完之后就没事了,却见这人猛然抽出一根棒子对着其中一名官兵轮过来。官兵满嘴都是食物,被这么一打,立刻还击。没想到一口噎住,随即被棒子敲在肩头,捂着喉咙倒向地面。
另外两人大惊,一人去看同伴怎么了,另外一人骂着“你要死么!”对着被官兵抢了的汉子猛烈打去。
就听周围已经有人喊起来,“官军又来打人抢东西啦!”
随着呼喊,村子里的人并没有害怕的躲起来,反倒拎着棍棒、锄头、耙子等农具冲了出来。毕竟人多势众,清军很快就被这么多人打的跪倒在地求饶。
百姓倒也没杀他们,只是把他们捆了起来。那个被噎住的官兵嘴里的东西此时也好不容易喷出一半,咽下去一半。没被噎死。
三个人被绳捆索绑,任由村民把他们拖到村子边一个看农田的窝棚里。此时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三人再也不想着该如何报信,全部注意力都落到自己怎么才能活下来。
霍崇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既然做了敌人已经听说一些消息的设定,军队行动就不再追求隐蔽。大队人马沿着大路快速行动。距离清军大营二十里路,才有一队进入岔道,趁着天黑向清军背后抹去。
钱清此时还睡得迷迷糊糊,就由霍崇的六师弟李铁牛负责带兵。带上霍崇的运动手表,部队在向导与铁牛带领下,也不点火把,抹黑向着清军三大营地与济南城之间的要地进发。
如果清军此时还没有爆发那么多破事,他们是能够发现大队人马正在向他们扑来。即便探马没有注意到,至少出去祸害周围村镇的清军也能注意到。
可现在恰恰因为山东巡抚陈世倌受不了清军的恶性,派了人堵在清军大门口,以‘霍贼已经派了人前来骚扰’为理由,不许清军随意出营。
清军各总兵们虽然气的够呛,然而巡抚地位就是在总兵之上,所以总兵们索性就让各营待在营地里,派人出来监视着门口的那帮监视者。
双方骂骂咧咧,却还不敢大打出手。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自己人身上。
山东巡抚与清军讨伐军的总兵们都认为自己要用这个正义和正确的借口去压制对方。却唯独没想到,这个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个借口的说法竟然正确以及准确描述出真实局面的现状。
天亮了。
清军吃早饭的时候就发现不太远的地方升起了不少炊烟,这让清军感觉不对头。总兵们纷纷派出人马,前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守门的山东本地官军听到这个理由,当即表示要派人一起去。这可惹恼了总兵们,大家都是体面的高级武官,哪能受这个气。总兵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体面的应对,‘老子不去了!’
便是到了此时,清军也没想到霍崇的军队真的打过来了。
再过了一个多时辰,当大量军队排着整齐队列出现在清军大营视野内,清军两位总兵听说之后也没真当回事。只有来自江苏的总兵才觉得得看看到底是哪一路人马过来。
派出去的人没能回来,大汉军队一顿排枪就解决这帮晕晕乎乎靠过来的清军。
这场后世称为第一次济南会战的战斗就在大汉军队完成了前期准备的局面下全面展开。
此时的清军与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代的清军相比,还真的不算烂。
确定果然有敌人发动袭击,江苏、河南的总兵迅速整顿好队伍出营。连山东二十七营剩下的所有部队组成的山东清军反应也足够迅速。
三个大营没有集结在一起,而是向着不同方向摆开阵势。
霍崇在第歼灭登州镇总兵那次战斗中留守在淄博,只是看了战报,主持了战后总结会议。
此次算是霍崇第一次指挥万人级别规模的战斗。眼瞅着对面清军整齐的阵列,刀枪步兵、弓箭手、火枪手整齐排列。
骑兵队在侧翼准备。那些盔甲鲜明的军官们在军中醒目位置。光是看,还真感觉对方挺有威压的感觉。
这边霍崇的军队里面的组织就简单的多。四千火枪队,四千长矛兵。尤其是这四千长矛兵还是那帮新来的,霍崇也不指望他们冲锋陷阵,他们能够在战斗中稳稳当当站好,作为四千火枪队与八百火炮手的活动拒马工事就好。
至于八百火炮手,则是16人一个炮组,构成的50个炮组。
每一个炮组都负责一门三斤炮。此时霍崇还没搞出来蒸汽机,没办法用高炉冶炼铸铁。铸铁与清代冶铁炉冶炼出来铁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流动性。
铁水流动性不足,直接导致了浇铸出来的火炮的密度不均匀。
哪怕是同样的厚度,火炮自身密度不均匀就会产生很大的内部应力。火药燃烧之时,炮膛内部承受到巨大压力,内部应力的作用下,很可能直接导致火炮自己炸膛。
这也是霍崇听过的讲座里,那些战史专家的评价。其实第一次鸦片战争,清军与英军之间的火器本身没有出现巨大代差。但是英国工业实力让英国解决了铸铁问题,造出来的火炮在同样口径下,重量轻得多。使得英军可以行动速度比清军快得多。
另外就是英军火炮轻便,炮管厚度自然薄了很多。炮管薄,意味着散热快。清军火炮打几炮就得停歇十几分钟散热。英军则可以几分钟内就充分进行新一轮的射击。
同样数量的火炮,英军的使用效率又比清军高得多。
加上英军火炮的炮兵射击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比清军更是高明的太多太多。不说别的,当时英军炮兵指挥可都掌握了从死敌拿破仑那边学来的‘拿破仑射击参数’。
没错,拿破仑在成为皇帝之前,就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炮兵专家。针对炮兵做出了许多射击技术的创新。
虽然霍崇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装备,但是霍崇相信,自己这十六人一组的炮队起码比满清的炮兵要先进的多。
就在此时,清军的步兵们随着号令开始进发。霍崇所在的位置乃是河南总兵的正面。就见参加过之前战斗的老兵们一个个握着火枪,精神焕发。
而那些新来的山东民众就没有这样的勇武,即便没有惊叫,没有逃走。从他们身上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就在此时,霍崇这边的十五门炮开始轰击。这下,山东老乡中终于传出了低声的惊呼。
这沉闷的炮声带来的压力,可不是那些春节的炮仗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