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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清txt下载     革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初级解放(三)

    青州陷落的非常快,知府甚至没能力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女匪首钱清骑着一匹马穿过城门,到了知府衙门前。

    根据情报,青州守城的人马早就在之前的屡次战斗中被抽调一空,偌大的青州府剩下的绿营不过几十人。此次攻打青州,连几十人的抵抗规模都不到。剩下的事情就相当俗套,最后的抵抗软弱到可笑。

    青州知府被从里面揪出来的时候,还破口大骂。咒骂的却不是钱清,而是那些抛弃了知府大人,自行逃散的混账们。

    摘去这位知府大人的顶戴花翎,将其和亲属一同下狱。再搜索青州城内,按照名单抓捕官员。

    好不容易忙完,钱清司令召集会议。女二营连长俩俩不解的问道:“大姐,那些人为啥不跑呢?”

    “你不该问我。都抓了这么多人,你去问他们。”钱清立刻把麻烦推出去。

    俩俩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就这么出门去了。

    没多久,被审问的青州知府就见门一开,走进来一人。本以为是来了个普通贼人,知府大人随便瞄了一眼,就垂下目光。此时他心乱如麻,根本不想关心别人。

    然而片刻后知府又抬起头。看了好几眼,才确定来的竟然是个女子。

    就见这女子也穿着霍崇手下的军服,带了军帽。乌黑的头发塞在帽子里,只有鬓边的头发露在外头。

    对襟的纽扣军服,与男兵不同的是,她的军裤大腿处的裤腿比较宽大。知府从未见过女人穿这样的衣服,登时生出‘礼崩乐坏,国将不国’的感受。

    负责审问的则对俩俩行礼,问候道:“胡连长,是司令有什么命令么?”

    “大姐……让我问来问个事。这些人为啥不逃走。”俩俩答道。

    负责审问的也是早期就跟着霍崇的人,也就是说,在钱清管理下混过。此时听钱清有命,当然不敢耽误,立刻询问起青州知府。

    本来青州知府就心烦意乱,更没想到除了要被男人审问之外还要被女人审问,他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也不关生死,大声质问俩俩,“你是什么人!”

    “吵吵什么!”负责审问的立刻喝道。便是所谓的知府,作为阶下囚,也没有让他嚣张的理由。

    俩俩倒是没想到竟然被人吼,稍微讶异了一下,随后说道:“俺是霍先生手下一位连长,此次来是想问问你,既然知道定然会被抓,为何不逃走。”

    俩俩年龄不大,也就十**岁。问问题的时候带着这年龄傻孩子的单纯,这份单纯让知府老爷感到自己仿佛被烙铁烫到一样,气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不是不想逃走,而是根本没地方可逃。只能留在城内与青州城内的满清统治一起灭亡。反倒是那些守城的兵卒们跑了许多,在朝廷眼中,那些兵丁本就是蝼蚁般的存在,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死,所以也不会去追究他们在这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自己的一生完蛋之时竟然没有人陪葬,知府老爷已经感觉无比委屈,又被一个女子询问,更是痛不欲生。

    “我……我……本官忠于朝廷,怎么会逃走!”知府如同受伤的狼一般嚎叫起来。

    俩俩并没有得到任何能理解的答案,最后还是抽空跑来询问钱清。钱清本以为就俩俩好奇心重,然而在俩俩来询问之前,还有好几位女军人问了差不多的同样问题。无奈之下,钱清将两个女兵营的军官召集起来,把她的看法讲给女军官们。

    “满清制度,若是破城,官员逃走,就是死罪。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姐妹们有想法么?”

    霍崇的四十个营,里头有两个女兵营。这女兵营当然不是军妓,而是货真价值的纯女性军人组成的部队。本来霍崇不想组建女兵营,而是把女军人打散到各个部队。然而钱清坚决反对,认为这么做只会让男兵们看不起女兵。

    最终的妥协结果是先组建起女兵营,立下一定战功之后再打散。

    此时女兵营还没完成钱清所说的‘独立参与五场上得了台面的大战’,所以还继续独立存在。

    女兵营的女子们思路与男兵不同,听钱清这位二当家提问,回答的大多是‘没脸见人’‘不好意思’‘怕满清皇帝生气’之类的感性回答。

    听着这番女性的看法,钱清忍不住怀念起和霍崇的对谈。那种简单明快,冷酷无情,直指人心,感觉可就太好了。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钱清给出了她的冷酷观点,“那些官……那些清匪是觉得咱们赢不了。若是他们相信咱们会赢,当然就跑了。因为觉得咱们赢不了,所以觉得逃走的话被满清抓住,就会死。”

    这回答可就用上了逻辑学的内容,一时间,女军官们还不太能理解,最后钱清费了很大力气才讲清楚了内在逻辑。

    当女军官们得知原来官员不敢跑是怕死,要是死在大汉军队手里,他们在满清那边还算是忠臣。逃走的话,就成了罪人,死定了。大伙先是大笑,然后就忍不住用女人的尖酸言语嘲讽起来,“呦,原来死还有这么多死法。不愧是读过书的。”

    这话若是男人说出来,大概就没啥好笑。然而女子们说出来,大家感受差不多,一时间哄堂大笑。

    解决了姐妹们的疑问,钱清又勉励大家,要大家理解能打赢的秘诀,“咱们是以慢打快。姐妹们可不要忘记。”

    “清姐姐,不该是快了好么?”俩俩问道。

    “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钱清先把这话讲出来,又写出来,马上有进行了解释。

    《孙子兵法》在作战应敌时有一条重要的知道原则,那就是:“制人而不制于人”。所谓“制人”就是调动敌人,在战争中处于主动地位。“不制于人”就是不被敌人所调动,不使自己处于被动作战的地位。因为谁掌握了主动,谁就能牵着对方鼻子走,谁就掌握了战争的节奏,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那帮清军跑得飞快,来送死。咱们慢慢打,把他们都给打死了。让咱们跑成那样,咱们真的做不到呢。”

    女军官们想到战斗力那帮张牙舞爪的清军冲过来时候带来的心理压力,也都有些后怕。但是按照霍崇制定的‘跟着打’的策略,两个女营不仅没有崩溃,反倒打着打着,看自己歼灭了成百上千的敌人,反倒放松下来。

    “姐妹们,放心,只要咱们自己抱成团,清军打不破咱们的阵列。霍先生一定不会让咱们孤立无援,只要我还在,大家都不会被人抛下!”

    钱清对女营的人进行了一番心理抚慰,就继续起自己的工作。

    清初,青州府下辖益都、临淄、博兴、高苑、乐安、寿光、临朐、安丘、昌乐、诸城、沂水、日照、蒙阴等13县,并辖安东卫和沂州。雍正年间,设立沂州府,析出沂水、日照、蒙阴和安东卫归属之。同时,析出益都县的颜神镇和孝妇、怀德两乡,成立博山县。青州府仍辖11县。府署有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员。

    霍崇之前一直没动青州,不是因为青州拿不下来。而是担心人马一旦从青州撤出,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既然霍崇如此担心,钱清就要解决这个问题。占据了青州之后,钱清很快就派遣各营前往攻打青州府下各县。

    青州城已经不堪一击,却没想到下头的县里的抵抗竟然比这府城还激烈一些。轻松碾碎所有反抗,钱清立刻安排了下一步的任务。

    青州府辖区内的高老爷这些天心情很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被董阳这样的原本蝼蚁般的小子上门要走了人,就是高老爷不高兴的直接原因。

    看高老爷一脸的怨恨,他的老婆走过来劝道:“老爷,不如出去散散心。你闷在家里,别闷出心病来。”

    高老爷心中一暖,老婆也是大家闺秀,这句‘心病’就大大缓解了高老爷的心病。

    这不是生病,生病的话请大夫来看病抓药就好。心病着实没有大夫可以依靠,可又火烧火燎的让人难受。

    叹口气,高老爷对老婆说道:“算了,现在出去,只怕被人笑话。再说那霍崇如此凶悍,天知道他会弄出些什么。”

    说是这么说,高老爷其实私下可没闲着。他已经偷偷联络了一众相熟的士绅,考虑着得干点啥。只是士绅们胆子小,又听闻霍崇数次在济南城大破官军,杀了数以万计的清军。对高老爷组建团练的建议根本不附和。

    和老婆坐在一起聊天,高老爷感觉心情好了一点。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要是霍崇亲自来要人,高老爷就不会这么生气。毕竟霍崇乃是杀了几万官军的人物,亲自来的话也配得上高老爷的地位。

    然而让董阳一个混小子上门要人,而且董阳还始终被放到前面,直接和高家人对谈。这是极大羞辱。以后说起来,高老爷被迫和这样的下贱人正面说过话,就已经完全没了脸面。

    心情刚好一点,下人就跑来了,惊慌的喊道:“老爷,出事了!青州城被打下了。”

第197章 初级解放(四)

    秋收之前,高老爷已经不再出门。秋收之后,高老爷更是如谨守妇道的女人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青州城被打下,已经意味着这一代再不是朝廷的地盘。之后继续传来了消息,整个青州府都被拿下。配合之前听闻的大汉军队歼灭了十万清军的消息,高老爷明白此时整个青州府的局面全变了。

    以前霍崇是贼,高老爷家依靠与支持的官府是官。此时官府成了贼,霍崇成了官。

    在局面再次发生反转之前,高老爷就得小心为上。

    原本就有心病,现在高老爷心病更重了些。因为他在被逼着放人之后并非啥也没干。联络士绅们反对霍崇,这算是大事。小事上也没闲着,高老爷一度命人开始诋毁董家。

    在乡里,这种诋毁意味着彻底撕破脸,要打起来,甚至是打到出人命!

    现在不管是哪一边,高老爷都觉得自己惹不起。除了躲起来之外,那就只有逃去还在官府手里的济南城。可一旦逃走,自己这家业该怎么办?丢给霍崇么?

    高老爷正在烦恼,以前对高老爷提出组建团练的计划置之不理的士绅们反倒开始联络起高老爷了。他们现在开始后悔没有组建武装。

    听了这样的建议,高老爷被气乐了,对着半夜偷偷上门的那位士绅问:“你现在弄些人要为了啥?”

    “保住咱们自己。”

    “从谁手里保护?霍崇么?”

    士绅诚恳的答道:“不,是让咱们自己人觉得咱们有人护着。”

    高老爷听完之后已经不知道该说啥,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要是霍崇知道了咋办?”

    “霍崇肯定知道咱们打不过他。俺不是让霍崇知道这个。”

    “那你是让谁知道?”

    “俺是要让咱们的人,还有那些佃户知道,咱们能靠这些人马护住咱们自己。”

    这是高老爷听到的最靠谱的话,虽然完全不靠谱。其他士绅们的想法更是离奇,已经到了吓昏过去的地步。

    但是那些人的恐惧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听说过霍崇所到之处,都会对官员家属下手,没收官员老家的土地,并且将那些人的家属给送到济南城。

    以前没亲身遇到,谈起这个,大伙义愤填膺。其实也没真的当回事,没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

    一家家,一户户。进士家族无一幸免,家里有当官的大地主们也纷纷完蛋。

    有人受不住这样暴行,奋起反抗。结果被杀的七零八落,没被杀的族人还是押走,送去了济南城。随着霍崇的暴行越来越多,士绅们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躺在床上,高老爷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逃去济南城。此时走的话,应该还能带着财物走,若是走得晚了,只怕会被抄家。

    正心灰意冷间,管家已经冲进来,“老爷,老爷!不好啦!霍崇又派人下乡啦!”

    高老爷慢慢坐起身,“霍崇的人打来了?”

    “没有打来!还没有!”

    “那急什么?”高老爷觉得自己现在很淡然了,自己家好歹没有现任官员,据说那霍崇又是格外的讲规矩,如果是真的……

    管家却依旧激动万分,他喊道:“老爷!霍崇派人到乡下,说他已经是青州的主人。这次打走了官军,他也来不及收税。所以今年不交税。不过他对那帮泥腿子们说,既然他不收税,泥腿子们如果交租子,就不用交这份地租。泥腿子们听了,都要信了!”

    “什么?”高老爷腾的站起身,虽然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淡定,此时却再也淡定不下来。

    抓住管家仔细询问,高老爷终于确定发生了什么

    原来霍崇刚打下青州府,虽然没有下乡抢掠,却不愿意让士绅们好过。专门派人到乡下来讲述霍崇治下的税收。

    这看着没有动刀兵,实际上却是比动刀兵更狠辣。

    地主们代缴税银,收租,都是要百姓们把地主们要交的那部分地租承担起来。说是四成租,实际上是五成以上。如果说是五成租,那就是实际交六成。

    这法子施行已经很久,早就成了规矩。然而此次霍崇下乡就是对佃户们讲,霍崇打走了官府,今年又不收税,所以不能把这部分钱粮交给地主。

    高老爷早就详细打听过霍崇,从霍崇的发迹史上判断,知道这人聪明得很。却没想到霍崇比高老爷想的更聪明。

    今年收税肯定是收不上来。所以霍崇就不收了。但是霍崇不收税,却要卖好。故意到乡间,把佃户们能少交的钱粮讲清楚。

    而这部分钱粮并不是给官府的,而是地主们的收入。霍崇在用地主们的损失来给他谋取好名声。

    本想骂,高老爷知道骂了也没用。他问管家,“现在乡里有谁家跟着霍崇的人跑前跑后?”

    “董家!”管家当即给了答案。

    高老爷紧紧抿着嘴,心中恨不得能伸出手,把董家上下杀个干净!

    官府能那么凶恶的收税,靠的是甲长,靠的是熟悉地方上的人。只要能把这些人打点好,就有充分的空间做手脚。这也是士绅们应对官府的法门之一。

    然而霍崇本来是没有这样的手段,不成想霍崇却利用了他手下的人马作为地方上的内应!那董家吃过高家的亏,定然不会对高家有什么客气。

    如果董家知道这能打击高家……不,董家一定知道这能打击高家,所以会干的格外彻底!

    霍崇!该死!高老爷心中又恨又怕!

    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并不少,不过都是穷人,高老爷也不在意。然而没想到霍崇竟然直接勾结穷人,这是真的要高老爷的命呢!

    在不能忍,高老爷直接出了门,直奔霍崇手下讲述新规矩的地方。

    刚到那边,就见到老多人围着一些人,而人群中竟然传来歌声。高老爷停下脚步静静的听着,就听里面的人唱道:

    二月里来好春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指望着收成好,

    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二月里来好春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

    谁种下的仇恨他自己遭殃!

    加紧生产哟加紧生产,

    努力苦干哟努力苦干!

    我们能熬过这最苦的现阶段,

    反攻的胜利就在眼前!

    加紧生产哟加紧生产,

    努力苦干哟努力苦干!

    ……

    听到“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谁种下的仇恨他自己遭殃!”

    高老爷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第198章 初级解放(五)

    “造反了!这是要造反啊!”高老爷在家里怒骂。

    管家在旁边垂手站着,心中却是不解。霍崇不是早就造反了么,为何高老爷好像此时才明白过来呢?

    此时的扬州,也有人很是不解,向酒馆里带了手铐脚镣的犯官提出了差不多的问题。

    这几年,从京城来的犯官越来越多。最初的时候江南的人们对于这些人充满了好奇,往往请犯官与押解的差役喝酒。趁机打听京城里头的消息。

    之后或许是犯官太多,大家慢慢的就倦怠了。最近几个月,犯官们再次吃香起来。询问犯官的问题则是千篇一律,‘霍崇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霍崇要造反?’

    听到这个问题,某位前知州大大叹口气,“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先帝当政几十年,国家太平。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多人成了反贼?”

    众听客原本只是想听点关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贼霍崇的事情,却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高深的问题。大伙都愣住了,正想听这位犯官继续讲,却见犯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完全不顾听众的反应。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任由情绪发酵,众听客觉得事情好像就是很奇怪。但是这些人不过是些普通人,顶多里面有些读过书的,知道天下出了霍崇这么一个反贼就已经是他们见识的极限,至于为什么会出这样的反贼,大伙是完全无法理解。之所以请犯官们喝酒,就是大伙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众人的迷惑中,犯官知州喝完这杯,才继续说道:“诸位,这几年,反贼可不光是霍崇一个。先帝的众多皇子们,有人成了反贼,被圈禁致死。有皇子被圈禁,还没死。反倒是皇子的福晋被皇上下旨,强行给休了,撵回家。撵回家还不算,还要把一个女子下旨逼死,死后还给挫骨扬灰。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女子也能称为反贼。诸位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么?”

    听犯官讲起这件事,从其他犯官那边听过这段的百姓立刻兴奋的问道:“这位爷,你说的是八爷的福晋吧?”

    犯官苦笑一下,“诸位既然听过,我也不多说了。省的给诸位惹麻烦。”

    “不不不,这位爷,再说来听听呗。”听客们完全来了兴趣。

    犯官就将八爷的福晋夸的跟一朵花一样,之后又说出了雍正封老八为廉亲王,一众亲近廉亲王的官员前去恭贺,老八的福晋实在是受不了,索性直接说道:“这有什么好庆贺的,别看现在是亲王,说不定哪天脑袋就要搬家。”

    雍正听到老八的福晋竟然直接戳穿了他捧杀的谋划,心中就下了要弄死这个聪明女人的决心。

    听客们就爱这口,如此宫闱的内幕,辛秘,还有互相之间是如何结仇,最后如何报复。

    这样的故事听的人荡气回肠,也有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立刻就有人再送了好酒过来,菜也给添了几个。

    犯官知州喝的尽兴,说完了老八和老八福晋的故事,又把霍崇的经历讲给众听客。

    霍崇的故事在官员中早就不是秘密,然而听客们却没机会得知。听说霍崇原来是这几年江南很出名的琉璃火的发明者,大伙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与霍崇产生关联。都惊了。

    “诸位,先皇当政时,天下太平。先皇不在了,亲王在总理大臣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之后成了逆贼,大将军,一等公,平定了青海,打败了准噶尔,然后成了逆贼。各级官员,总督、巡抚、知府,知州,为国效力,就成了逆贼。御史,大伙知道么?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参各种贪官污吏。御史写了奏折参了皇上眼前的红人,皇上看到之后,就把御史下狱。这御史奉公执法,也成了逆贼。呵呵,御史啊,这是御史啊!”

    明清代说书的人很多,御史这种角色经常出现在各种评书里。百姓们大概是知道御史的职责,他们的职责就是弹劾官员。听闻这位犯官讲述这件事,有些听闻广的百姓直接问道:“这位爷,你说的是谢济世,谢御史么?”

    犯官见众人都知道,也不多说谢济世,而是继续说道:“诸位,你说官员们在朝堂之上,难免得罪了皇上和皇上的红人。不敬之罪,皇上说了,大伙就得认。不过霍崇这人,本是个工匠,因为献上琉璃火的配方给十四爷,十四爷凭借琉璃火相助,先打败了准噶尔,又平定了西藏。现在一个乡下的工匠,也能成了反贼。也不知道再接下来,又该是谁来当反贼。反正,这么做下去,迟早全天下都是反贼!”

    押解的差役此时已经吃喝的很爽,又听这位犯官说的有些得意忘形,登时站起身喝道:“你在瞎说什么!这是想罪加一等么!”

    喝完,直接用铁链扣住犯官的木枷,起身带着犯官走出了酒楼。

    那些听客们看差役这反应,并不觉得犯官说错了什么,反倒觉得是差役心虚。对犯官所说的内容更加笃信起来。

    差役走后,这边的角落站起一位年轻人,他用有岭南口音的江浙话说道:“老板,结账。”

    之后就和其他几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起离开了。

    出了酒楼,同行的年轻人叹道:“月半,你急什么,说不定还有别的犯官会来。”

    “何必多听。更不用信。”名叫月半的年轻人笑道。

    同伴笑道:“哈哈,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咱们总不能去山东看看那霍崇到底是何等人物吧?难道老高你想去山东不成?”

    高月半听到这话,只是乜斜的看了同伴一眼,却没说什么。

    一众朋友都是比较熟,见高月半这般神色,熟悉他性格的兄弟赶紧说道:“月半,你可别犯傻。那霍崇可是杀了十万官军。”

    “我等又不是官军。”月半答道。

    “我们是读书人,怎么能去见一个逆贼。”

    高月半本想用‘亲王也是逆贼’来回应同伴,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有些话说出来反倒没意思。

    众人回到书院,书院的院长看着一众弟子们回来,不高兴的说道:“又去听犯官讲故事么?”

    “是。”高月半爽快的答道。

    面对如此诚实的回答,院长脸色更难看了,“既然是犯官,定然是心中有怨恨。若是把他们的话当真,必然会被人带歪。人说,纸上得来,绝知此事要躬行。更不用说道听途说,决不可信。”

    见高月半若有所思的模样,院长微微叹口气,“高庞,跟我来。”

    到了内室,院长说道:“高庞,最近看你的八股文,里面戾气太重。你这是又旧病复发了么?”

    “先生,我只是……我知道了。”高庞欲言又止。

    先生却没有就此放过高庞,把他做的八股以及文章拿出来,一处处指出其中的问题。

    高庞认真的听着,对先生的指点一言不发。

    这种无言的反抗让先生更怒了,喝道:“高庞,若是想有所作为,就得有功名。众多师长都很都看好你,可你这性子里就是却敬畏。若是无敬畏之心,就会冒犯人。朝廷里面的人哪个不是读书的,哪个眼光不厉害。你真以为你藏着心思,别人就看不出来么?”

    高庞忍不住了,答道:“那些人那么厉害,不也没看出霍崇早就心怀反意么?”

    这下书院院长怒了,“高庞,皇上早就看出霍崇心术不正,这才下旨捉拿。难道皇上看错了不成!”

    高庞很尊敬老师,不愿意让老师生气,赶紧说道:“先生,我知道错了。”

    然而这不诚恳的表现并没有老师放过他,接下来老师又对高庞的自以为是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抨击,同时将高庞的这个性子与他文章与八股里面的东西进行了印证。

    老师几乎是痛心疾首的表示,高庞的悟性很高,学识很扎实。然而高庞却有种‘六经注我’的狂气。而满清的天下,对这种狂气非常警惕。如果高庞还是如此,别说进士,连举人都考不上。

    高庞听的认真,也非常认同老师的评价。

    看着高庞的神色,老师更失望了,“高庞,当今天下就是如此,你若是想有所作为,就得和光同尘。你就是太恃才自傲了。想想许负如何评论周亚夫,”

    高月半听到这话,忍不住苦笑。

    周亚夫是西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之子。汉文帝后二年,袭父爵为绛侯。开始,周

    亚夫做河内郡守,当时有个老妇人许负,以善于看面相著名。有次,周亚夫请她到自己的官府中,为自己看相。许负对他说:“您的命相比较尊贵,三年之后可以封侯,再过八年,就可以做丞相了,地位显贵了。但您再过九年,就会因饥饿而死的。”

    周亚夫听了根本不信,他说:“我肯定不会被封侯的,因为我的哥哥已经继承了父亲的侯爵,即使他死了也会让侄子继承,排不到我。说我饿死也不可能,因为既然我尊贵了,又怎么会饿死呢?”

    许负说她只是根据面相得出的结论,她还指着周亚夫的嘴角说:“您的嘴边缘有条竖直的纹到了嘴角,这是种饿死的面相。”周亚夫听了,惊讶不已。

    之后周亚夫的一生果然如许负所说,最终因为受不了屈辱绝食而死。

    高庞苦笑道:“先生,我可不懂打仗。”

    “月半!”院长忍不住叫了高庞的字,“以才干,你以为诸多先生都不识人么?然而你太依靠才干。周亚夫就是死在这上面。若是你还如此,我等实在是不能再帮你。若是你只是个秀才,至少不会害人害己。”

    高月半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很绝望。老师们所说的并非恶意,高月半对此非常清楚。但是正如老师所说,高月半是靠自己的才学明白老师们的心情,明白了老师们所说的事情。

    然而高月半却发现靠自己的才学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么为何不能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呢。

    周亚夫是个耿直的人,他并不藏着掖着,遇到事情怎么看就怎么讲。

    汉景帝老了,周亚夫辞了丞相职务,汉景帝又把他召进宫中设宴招待,想试探他脾气是不是改了,所以他的面前不给放筷子。

    周亚夫不高兴地向管事的要筷子,景帝笑着对他说:“莫非这还不能让你高兴吗?”

    周亚夫羞愤不已,不乐意地向景帝跪下谢罪。景帝刚说了个“起”,他就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再说话,就自己走了。

    景帝叹息着说:“这种人怎么能辅佐少主呢?”

    高庞读这段的时候,完全搞不明白身为明君的汉景帝这是怎么想的。

    故意羞辱人就是对的么?让周亚夫这样的名将如同狗一样匍匐在地,这就是对的么?

    高庞也因为恃才自傲,得罪过人。高庞在这样的事情中慢慢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过于傲慢,的确错了。但是那些被得罪的人,也不对。

    不过为什么不对,高庞虽然感觉得到,却没办法找出其中的道理。

    就如老师所说,当今天下,文人就只能那么做。不做就不行。

    高庞知道想当官,就得那么说话和应对,但是那么做是对的么?

    正思忖间,院长命道:“半山先生找你,你去见他。”

    高月半觉得立刻轻松起来。半山先生是对高月半看好的一众先生里面最宽容的一个,每次拜见半山先生,高月半都觉得轻松又愉快。

    当天就准备了行装,高月半第二天乘船过了江,直奔江对面的镇江而去。

    到了半山先生家,先生还在午睡,高庞就在书房静静的等着。门口,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露头看了看,高庞对着这孩子挥挥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半山先生叫陈铭泰,小姑娘是陈先生的小女,今年十五岁。有说法,陈先生想把这个女儿嫁给高庞。高庞对此听听就无所谓了,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看到这孩子,高庞就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女。

    都是一样的可爱,都是一样的冰雪聪明。离开故乡琼州已经五六年了,自己的学识如出行前所期待的那帮越来越多,随着学业压力大大降低,思乡之情反倒是越来越重。

    “高大哥,给你看个东西。你会喜欢。”小姑娘进来后偷偷说道。

    高庞露出了笑容,“什么东西?这么有意思么?”

    “嗯。很有趣。”陈家小姑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

    高月半接过藏在书房里的一张告示,看了几眼,就呵呵笑了笑。

    见到高月半这般,小娘眼中闪动着颇有悟性的那种光彩,“高大哥,你不会是觉得这又是十四改于四的笑话吧?”

    “嗯。”高月半应道。陈家小姑娘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正因为如此,高月半对这孩子毫无男女之情,反倒是觉得这孩子仿佛是自己一个书伴,一个能够谈论事情的朋友。

    既然陈家小姑娘都这么认真,高月半提起精神看了下去。

    只看到一小半,高月半已经完全看了进去。这是霍崇的檄文,虽然不知道陈铭泰陈半山先生是怎么弄到的,但是里面的内容可着实令高月半入迷。

    霍崇在檄文开头就说了,如果在老四和老十四之间,他相信老十四绝无继位的机会。所以霍崇不信什么谣言。

    然而霍崇后来听到的消息却让霍崇再次相信了阴谋论的可能。与老四争夺皇位的并非是他的兄弟,而是废太子的儿子。

    一桩桩,一件件,霍崇讲述的极为清晰。高庞看完之后,只觉得心中的疑团全部解开。

    关于十四变于四的传说已经有好几年,高庞完全不信,觉得这说法实在是太儿戏。也因为这样,高庞还得罪过不少人。

    在霍崇的檄文里,高庞看到了霍崇这人对此事的态度竟然和自己一样。而霍崇明显有得到皇室内部消息的来源,连太后在雍正登基之时的反应和言语都知道,可见霍崇对于造反已经准备了很久。

    而霍崇为那些原本令人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提供了一个解释思路,众多的异常情况在这个思路下竟然变得完全合情合理。

    虽然霍崇表示,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家之言。高庞却已经相信这个解释是大有道理,甚至是真实的原因。

    带着欣赏,高庞看到了霍崇在檄文后半段提出的纲领。

    首先,霍崇认为胡虏无百年国运。原因是胡虏有传统,无制度。当下满清或许有制度,这个制度就是‘愚民’二字。就是要让整个华夏变得死气沉沉,以便于满清实施满人的统治。

    其次,霍崇表示,消灭满清是一种解放。让中华从异族统治,从钳制人们思想的无耻世界中获得解放。

    最后,霍崇宣布。自己要建立的新世界,是一个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凡是愿意获得解放的人,都可以到霍崇这里来,一起完成这个伟大理想。为了解放而奋斗。

    放下檄文,高庞就听陈家小姑娘说道:“高大哥,你觉得霍崇的故事讲的如何?可信么?”

第199章 初级解放(六)

    高庞与陈家小姑娘轻松聊着雍正继位的事情。有霍崇的檄文中提出的内容,两人明显都倾向于霍崇的思路。聊了一阵,高庞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陈家小姑娘的思路,就说道:“我在意的并非谁对谁错,而是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可信,那是仁者见仁……”

    小姑娘听的有些皱眉,“高大哥,你竟然没看出,此事最大的起因其实是康熙对他儿子们过于……苛刻。”

    “啊?”高庞愣住了。小姑娘的思维角度实在是……令人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呢。

    如果把夺嫡看成悲剧,陈家小姑娘认为制造这场悲剧的乃是康熙,正是康熙的儿子们的暴虐导致兄弟相残的悲剧愈演愈烈。往更长久考虑,

    皇家这般残酷,让高庞想起史书中的事情,心情登时低落许多。如果自己强行压制自己本心,却要去服侍这样的朝廷,还不如自己逍遥呢。

    心情郁闷中,目光随便移动,就看到霍崇檄文中的文字,‘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高庞心念一动。

    刚想拿起檄文再看看,仆人就进了门,“先生起来了。”

    高庞连忙起身前去拜见半山先生,在半山先生面前坐下,听了片刻,果然是半山先生又要高庞能修身养性。能够以涵养功夫来面对世界。高庞实在是忍不住,问道:“先生,难道君君臣臣服父子子,就不讲了么?”

    半山先生微微叹气,“半月,你每次说这些,都是以你的念头来六经注我。若是你做了这天下的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你若是想有作为,得你听执掌天下的人说。”

    说到这里,半山先生露出绝望之色,“半月,你若是依旧如此,我等再不能帮你。你可得想好。”

    高庞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直直坠落,随即坠入冰窟里。让高庞浑身冰凉,连打几个寒颤。自己是靠些运气才能到江南求学,若是失去了老师们的相助,自己以后的功名之路可就彻底毁了。

    现在想考功名,老师们手中的科举‘真·习题集’绝不能少。真·习题集并非简单的卷子,而是以类型为标准的成套应对模式。

    考官们都不是全知全能,大多都各自偏差。针对他们看似并不特别明显的偏差,真·习题集就有专门应对。目的是让那些考官对试卷回答‘有感觉’。只要考官对考生试卷内容生出‘就该如此’的感觉,那考上考不上才是怪事。

    江南文章之所以能名动天下,就与绍兴师爷一样,个人资质固然很重要,但是成体系的运行,以及被大量积累不断完善的体系才是其中核心。

    “先生……这是要清理门户么?”高庞艰难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几分钟后,高庞低着头离开了半山先生的宅子,连向陈家小姑娘道别都只是短短的‘告辞’二字。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就走到了江边,高庞只觉得自己呼吸艰难。陈半山先生没有把话说死,也就是说,高庞还没有被正式清理门户。但这并不重要。高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老师在学问上是自己必须万分尊重的人,但是仅此而已。

    自己和先生们在认识上有着难以跨过的鸿沟。对于先生来说完全无所谓的事情,却是横亘在高庞面前的山脉。

    先生们并不评价文字狱,只是简单的选择了用尽办法避免文字狱打击的方法。高庞在意的却是文字狱本身就不对。

    是的,先生们的应对的确非常正确。

    高庞突然想起了霍崇檄文上的一句话,‘告知满清官员,对于执行文字狱的官员,大汉政权绝不赦免!’

    半个月后,高庞进了临淄县县城。便是被预防性的捆着,高庞很不高兴,却也没有太惊讶。在这样的时候,如果霍崇还大大咧咧的随意让人进出充当大汉政权首府的临淄,那只能说霍崇这心也未免太大了。

    实际上看到临淄城整体上人来人往,安定祥和,高庞还有些讶异呢。这与想象中能够歼灭十万官军的大汉政权首都真的不一样。

    在门卫处被搜身,又有人询问高庞为什么要来求见霍崇。高庞想了想,索性据实以答:“我看了霍先生的檄文之后,想请教霍先生些事情。”

    对面坐着的那人明显对这个理由不满意,各种问东问西,都是高庞的出身与个人情况。在高庞几乎忍不住之前,这番询问终于结束了。

    然后高庞以为自己此行错误之时,又有人进来送了饭食。已经饥肠辘辘的高庞马上感觉对方看上去可亲许多。刚吃完,又有人送来漱口水,同时告诉高庞,准备见霍崇。

    身为海南人,高庞身高比185的霍崇低了二十厘米。抬头看向霍崇,就让高庞感觉到某种压力。眼前的山东大汉身材高挑,很结实。然而这人并没有散发出恶意,行动见有种难以形容的轻快。

    也不抱拳行礼,霍崇向高庞伸出手。高庞很不习惯的与霍崇双手相握,就感觉到霍崇的手有些粗糙,同时极为坚实有力。

    两人坐下,霍崇用流离的江浙口音询问高庞这江南才子为何会跑来山东见霍崇这个逆贼。霍崇并不相信自己在江南竟然有了如此号召力。

    高庞本就是来求教的,得到了霍崇允许,就一股脑向霍崇提出了自己感到的苦恼。

    听完高庞的话,霍崇笑了,“难道高兄弟是见到礼崩乐坏,所以想正本清源,恢复圣人教诲本来面目么?”

    高庞愣了愣,却觉得这话虽然听着夸张,也并非不是自己本心。只是自己从来不敢这么说而已。

    既然霍崇说的这样直白,高庞也不在乎霍崇是不是嘲讽,就说道:“霍先生,我也不敢说成这样。不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以为这才是正道。然而当下的读书人,却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说出这话,已经不是圣人教导。”

    “哈哈。高贤弟倒是率直。那高贤弟以为为何会如此?”

    “想来是人性已经坏了。”高庞叹道。

    然后高庞就见霍崇带着点为难的神色应道:“我对高贤弟绝无恶意。我只是觉得,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是单纯谈人性的人,都是没人性的。”

    高庞有些惊了,这话说的如此尖锐,毫不留情面……让高庞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

    如果霍崇能顺着如此尖锐的命题再说下去,并且言之有物。那就太好啦!

第200章 初级解放(七)

    很多年后,高庞站在会稽山上,硝烟已经散去。山下大汉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整理的队列,飘扬的军旗。大汉军队的精锐集结于此。

    “敬礼!”站在高庞身边的齐王钱清命道。

    传令官挥动信号旗,全部面前高庞的大汉军队整齐敬礼。

    高庞举手还礼。钱清接下腰间的配枪递给高庞,那是一支精致的左轮。也是钱清最喜欢的配枪。

    看着钱清依旧生气勃勃的端庄容貌上的遗憾,高庞笑道:“何必做小儿女态。不像你。”

    虽然是对着齐王钱清所说,高月半想到的却是与霍崇第一次相见的那个傍晚。在遇到霍崇之前,高庞一直认为儒家所教的就是整个世界的知识,起码是能够解释整个世界的知识。

    直到遇到霍崇之后,高庞才明白,姑且不论所谓儒家继承者的个人修养与水平,儒家本身不过是整个世界中某个阶段的一部分知识,而且是极少的一部分知识罢了。

    但是在那个傍晚,高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当时的他完全被霍崇的讲述所吸引了。

    儒家本就不是个讲逻辑的流派,中国曾经出现的百家争鸣中的其他流派基本没了继承者。在霍崇这里,高庞终于见到了他人生中能够系统提出并非儒家流派思想的人,而且霍崇还是在用极为简单明快的用语将他对世界的认知讲给高庞听。

    “……前面讲述的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其区别只在到底是物质第一性,还是意识第一性。这个你可否明白?”

    高庞连连点头,“明白了。霍先生。不过我还是不能说我信了。”

    “不碍事。这等事情哪里就那么容易真的信。唯物主义是立场,便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会有些神秘主义的念头。这个不稀奇。有了立场,接着要讲如何基于这个立场的手段。也就是逻辑……”

    高庞集中注意力,让自己跟着霍崇的思路走。虽然霍崇讲述的东西看着并不天花乱坠,然而越是看着简单的东西,偏偏就感觉好像直接连接到浩瀚的世界本身。

    这感觉让高庞沉醉其中。

    “基础逻辑学只有两个要注意的概念。逻辑形式与命题形式。逻辑形式只管是否有效,命题形式只管是否正确……”

    等霍崇讲完,高庞懵了,连忙问:“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要那么复杂?”霍崇反问。

    高庞也没办法对霍崇自信的反问提出反驳。学习四书五经,程朱学说,里面讲述的内容可是繁杂得很。每一条都是在谆谆教导,试图让人完全接受那些几百数千年前已经作古的人说过的话。

    与之相比,霍崇所说的简单到不像话。而霍崇本人竟然敢用这样简单的概念来解释世界,姑且不论对错,光是这份自信就让高庞无比佩服。

    但这东西真的管用么?高庞没有信心。就试探道:“既然先生这么讲,可否讲述一下当前朝廷为何要那样……定下儒家规矩的逻辑,好么?”

    高庞说完,就认真的听。这个解释是一直困扰高庞的核心。其实高庞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恃才自傲不对,更不可能不知道人必须有敬畏之心。

    然而学到的越多,高庞就发现那些掌握权力的人是如何从来不按照他们要求别人做到的规矩去做。

    即便将孔子的地位抬高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满清所宣传的儒家,在孔子眼大概能用歪门邪道异端邪说来定义。高庞真的没办法对这帮鸟人生出敬畏。

    “高庞,满清朝廷的逻辑和人民的逻辑是这样的不同。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满清朝廷和中国一切压迫榨取人民的反动者们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

    高庞听傻了。骂朝廷的人很多,但是霍崇这样的骂法却是高庞第一次听说。只是用捣乱这种轻蔑的态度形容,是不是……

    “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人民也是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只要人民的正义还没有得到伸张,不管流多少血,这场斗争就不会结束。”霍崇正色说道。

    听到流血的描述,高庞连连点头。这才是他看到的真相。

    “高庞,我们说满清统治者是很凶恶的,就是说它的本性是不会改变,压迫者们决不肯主动放下屠刀,他们也决不能成佛,直至他们的灭亡。高庞,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无耻?”

    高庞点点头,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他们不是为了无耻而无耻。这没有意义!你所说的扭曲儒家的理念,不过是压迫者们逻辑的体现罢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压迫别人,把别人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为了实现这个逻辑,他们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会做!”

    高庞长长的吐了口气。最大的疑惑终于被揭开本来面目,这份爽快感无与伦比。然而片刻后,高庞就被眼前看到的黑暗所震撼,想到要面对这样庞大的邪恶,令高庞感觉压力大到几乎无法呼吸。

    那么多的官员,那么多的官军,还有更多的读书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成为压迫者队伍中的一员,并且在这个逻辑下行动着。

    便是认识到了这么多,高庞对江南的先生们依旧没有恨意,依旧抱持着敬重。然而这些先生们除了自己欣然成为遵守压迫者逻辑的一员之外,还竭尽全力让他们的弟子接受这个逻辑,成为执行这套逻辑的坚定拥护者。

    抬眼看向霍崇,高庞突然警醒。自己面前这个神色淡然的学者,不仅是能看清世界本质的人,还是歼灭了十万官军的强者。也许霍崇真的能消灭满清,改朝换代,建设一个如檄文所说的‘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

    真的能么?

    正在想,门声响动,一位女子走了进来。高庞以为这女子是霍崇的家眷,连忙垂下目光。随即听到女子说道:“先生,这位就是徐右林引荐的那个读书人?”

    难道这女子是霍崇的徒弟?高庞讶异的抬起目光,就见女子身材高挑,比高庞个头还高。一身和高庞见过的男兵一样的军服,腰间还带了一把剑。

    “清儿,这位是高庞。很有意思的小朋友。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对世界本质感兴趣的人。难得一见。”

    霍崇的话引发了这名女子的兴趣,她居高临下仔细打量着高庞。那锐利的目光让高庞感觉很是不舒服。随即就听这女子说道:“你好,我叫钱清,是霍先生的大弟子。这位高兄弟,你怎么会想到投奔霍先生来了?”

    高庞觉得很不舒服,本能的反驳道:“我只是来求教,并非投奔。”

    “哦……很有个性么!哈哈。”钱清笑了。

    高庞更觉得不爽。然而之后两天,钱清竟然没有放过高庞的意思,还叫上了一个叫雷虎的秀才以探讨学问为由,与高庞聊了起来。

    三人年龄都差不多,又都是读过书的。高庞完全不像落了下风,与他们两人为主的一众人进行了诸多针锋相对的争论。

    在争论过程中,高庞发现钱清与雷虎等人都学过霍崇讲述的逻辑学导论,说话非常有条理。不过他们读过的书并不多,至少比起高庞差得远。雷虎还好些,但是雷虎地位明显在钱清之下。

    谈论起天下形势,高庞涉猎很广,又在争论中逐渐吸收了对方在逻辑学上的不少看法。越是辩论和讲论策略,越是感觉自己大有提高。

    钱清和雷虎虽然不差,却本能的以霍崇这边的理念为主,就难免有些生搬硬套,把没吃透的东西拿出来强行讲述。渐渐有点抵挡不住。

    就这么过了几天,高庞躺在居所里。将这几天的大量新观念在心中慢慢理顺。

    尤其是霍崇讲述的‘脱离现实空讲人性的人,都是没人性’的尖锐评价,让高庞格外用心揣摩。

    思路越来越混杂,却突然间随着‘唯物主义’的立场确定,就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唯物主义将物质先存在,才出现了依托物质的人类,以及人类的意识。

    既然没办法证明‘人性’这个概念是存在,那就没办法指出一个脱离物质基础的‘人性’来。按照霍崇讲述,那是先验主义。就是先承认存在了某个东西,然后再给这个先存在的东西添加各种属性。

    先验主义不是‘概念’。譬如霍崇讲述逻辑学基础,就指出了‘逻辑形式’与‘命题形式’是一种概念,是演绎法定下基本点的手法。这是理解世界的手段,而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那些大谈人性人心的家伙,是完全不管那些真正的人遇到了什么,而是空谈所谓的人性。在人出现之前,就自己给人性做个定义。凡是不符合他们定义的人,都是没人性,没人心。

    这样的人正如霍崇所说,他们才是没人性的人。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已。不管那些人如何吹捧孔孟之道,如何表达他们对孔子和孟子的尊崇。孔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如果有更好的更能实现他们利益的工具,这些人就会立刻将孔孟弃若敝履,将更有利他们利益的东西捧上神坛,顶礼膜拜。

    高庞以前觉得这些人总是不对劲,却觉得自己看不起他们是修养不够。现在高庞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以前恰恰是看不起那些人的态度才是对的,至于其他,包括对这些人的理解,那是南辕北辙大错特错。

    念头终于通达。高庞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轻松之后,自己之后的选择,自然而然的涌上心头。

第201章 屠刀(一)

    雍正五年九月初八,也是雍正下令将老八老九从宗人府除名的一周年。高庞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时间,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刻意记住。

    此时高庞正在向霍崇告辞,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从霍崇这边学到的东西,“霍先生铭记,月半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然报答。”

    霍崇还没说话,旁边的钱清已经哼了一声,“哼!现在不就有报答机会么!”

    仿佛完全没听明白这么简单的指责,高庞继续对霍崇说道:“霍先生,就此告辞。先生公事繁忙,我自己走就好。”

    “真不能留下么?”霍崇问。

    高庞觉得自己想留下与不想留下的心思各占一半。抬眼看了看霍崇身边的那些人,少部分是一脸不明白高庞是谁,大部分知道高庞的则是不快,甚至是不屑。

    在这些乡下人眼中,高庞既然突兀的跑来向霍崇寻求帮助,自然得肝脑涂地报答霍崇。高庞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更不能接受这些人心中的排位顺序。

    与这些书都没读过多少的人比,霍崇的态度倒是令人如沐春风。不过……这春风还是不够暖……

    “霍先生。我就告辞……”说到这里,高庞突然想起件事,立刻觉得不妥。然而求知欲是如此强烈,即便是脸都有些发烧,高庞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这矩阵判断逻辑形式是否合理,但是矩阵这法子……”

    “矩阵不过是一个工具。呵呵。”霍崇笑了。高庞这样的家伙是霍崇这么几年来基本没见到过的家伙,他求知欲很强,悟性更是没问题。在高庞来请教的这些天,霍崇也在观察高庞,通过高庞这个案例丰富自己的知识。

    “半月,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所谓逻辑乃是我们人类的一种工具,想能熟练应用这个工具,先要有坚定的立场,之后才谈得上应用。矩阵更是一种建立在逻辑中的数学逻辑之上的一种工具。不要用先验论的看法对待工具,工具是服务于人类。若是把工具当做颠扑不灭的真理,岂不是舍本求末。你之所以觉得学儒家越学越不对劲,就是这么回事。”

    高庞觉得矩阵这个工具极为有用,却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真正学通。这才忍不住在最后阶段还想多学一点是一点。

    此时听霍崇从道理上讲述,又有种这些天来常有的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生怕自己忍不住请求留下,高庞给霍崇躬身行礼,“霍先生,告辞了。”

    压制住情绪,高庞快步就走。

    看着有霍崇这边的人陪同下离开的高庞背影,钱清与雷虎一起凑上来,钱清说道:“先生,何不……”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哈哈。清儿,你嫉妒么?”霍崇笑了。

    雷虎的脸有点抽抽,明显对这话起了反应。钱清抿着嘴,牙齿从轻咬着嘴唇内侧。片刻后才开口,“先生,我们与高庞论策,他靠自己想明白了为何我们不拿下济南。不止这一件,高庞对咱们的很多谋划几乎是一提就能想出个大概,更是一点就透。”

    说到这里,钱清转过头,看了雷虎一眼。

    雷虎被看的有点心虚,钱清所说的‘一点就透’,无疑是在指责雷虎。就是雷虎在与高庞论策之时为了压制高庞,忍不住说出些细节。没想到高庞并不因为而被压倒,反倒是一点就透。原本对高庞来说只是有个大概的事情,就这么突然通透了。

    被钱清戳了痛点,雷虎低下头。然后就觉得钱清在下面踢了自己一脚。抬眼一看,钱清用秀丽的眼睛狠狠的瞪过来。想了片刻,雷虎才突然明白钱清这是要他赶紧通过实际行动赎罪。

    于是附和道:“先生,若是这高庞不识好歹,跑去向官……满清出卖咱们换取官职。咱们只怕要吃大亏。”

    “哈哈。”霍崇被年轻人的话逗乐了。斗争无处不在,尤其是这种小猫小狗一样的争宠战。只要因此伸出利爪的话,倒也能称为可爱。

    “你们谁也不许派人对高庞下手。”霍崇果断命道:“高庞这性子,他看不上满清,满清也容不下他。至于他的学问见识,你们真以为他就天下第一了么?比他有才情,有学识的多了。你们只是没机会和他一样专心读书,若是有那样的机会,你们在学问上的成就不会在他之下。更别说你们现在已经远超高庞。”

    钱清听完,爽快的应了一声,就去忙自己的事情。雷虎也有些讪讪的走人。其他人本来就不怎么明白文化人之间的事情,见不会打打杀杀,没啥热闹好看,也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霍崇稍微停留了片刻,叫过负责警卫团的三师弟李铁牛,让他再派几个人前去护送高庞。

    等铁牛受命而去,霍崇叹口气。高庞的确与自己的徒弟和半个徒弟雷虎不一样,自己这边的人都经历过不少波折。钱清甚至是命运多舛,相当凄苦。

    虽然磨难导致这些年轻人格外的成长起来,但是高庞身上却有阳光下成长起来的优秀大学生的味道,天真,较真,对世界有这自己的理想。这些才是霍崇最熟悉的。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希望自己手下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人生,正如霍崇自己有过的人生经历。

    想到这里,霍崇收回心思。既然以前的事情无法更改,那就努力先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就有机会创造出这样的世界。

    雍正到现在都没有发动第四次围剿。京城里曾经不断向霍崇提供情报的那些人也完全沉默下来,到现在只能靠霍崇自己的情报网来收集情报。这效率明显低了很多。最后价值的情报竟然是河北天理教遭到了雍正下令打击,那边的大师兄几乎是狗急跳墙,提出‘进京杀了皇帝,夺了龙床坐一坐’的计划。

    霍崇觉得这帮兄弟们是真的被逼急了呢。

第202章 屠刀(二)

    过了九月九日,就是九月十日,高庞距离济南城越来越近。

    霍崇的安排在高庞看来还算可以。朝廷经历了大败之后,就沿着运河一线紧急屯了人马,看守住通往霍崇这里的道路。虽然徐右林算是有门路,送高庞经过了这些关卡。回去的时候可就没办法依靠还算是正经商人的徐右林。

    与其走南边的漫漫长路,还不如直接到济南城。从济南城走大清河,转入运河,直抵扬州。霍崇这种山东地头蛇,只要给高庞推荐可靠的正经槽帮,这一路还算安全。

    六名大汉军人背着步枪,护送着高庞向西北行进。穿过了山区,终于抵达了不是那么山区的所在。虽然还是在山区,至少已经有了还算平坦的农田。

    看得出,霍崇与这些地区的百姓关系相当亲密。大汉军人进入村落,并没有百姓感到惊恐。哪怕这些军人都背着步枪,百姓们依旧很自然的看待这些人。唯一起哄的则是那些孩子们。

    大汉军人并没有对跟着走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发火,只是淡然的继续向前走。

    高庞认为霍崇乃是‘坐寇’,就是坐地虎之类的强者。历史书上记载的类人只要在自己地盘上就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但是一旦离开自己的地盘开始远征,他们的战斗力就开始打折扣。距离家乡越远,战斗力打折扣的比例就越高。

    与之相应的则是‘流寇’。流寇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若是想活下来,流寇不仅需要避实就虚,更要出其不意。所到之处都要闹出天大的事情,使得混乱与争斗瘟疫般蔓延开来。如果可以的话,流寇们期待能搅乱整个天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来。

    高庞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如果霍崇这坐寇能够坐大,就不会再满足待在山东。从山东起家席卷天下的案例好像还没有过,如果霍崇想成功,只有向西和向南两个方向可走。

    向东是大海,当然不可能。向北是河北。如果霍崇能拿下河北,等于是直接端了满清老窝。当下应该是做不到。

    向西是进入河南。河南还是中原,四战之地。即便山东河南连成一片,也不过是陷入更加激烈的战局之中。明显不可取。

    唯一可行的就是南下,夺取江苏。至少夺取长江以北,运河以东的地区。这里比较富裕,粮草物资筹措比较容易。

    一旦能过江,占据江东。把守住从福建到浙江的山口,才算是真的拥有一块稳定的地盘。

    如果自己真的想加入霍崇这边,起码也等着霍崇打到扬州……

    调动了自己所有知识,尤其是当年从琼州一路走到镇江的沿途所见所闻。高庞最初还能兴致勃勃,两天过去,只觉得精疲力竭。

    眼见前面又有个村庄,高庞问护送他的大汉军人,“几位哥哥,咱们在前面要不要住下?”

    “中!”大汉军人应道。

    听到能休息,高庞立刻就觉得轻松起来。便是少年时代就走过几千里道路,这么长途跋涉依旧是很艰苦的事情。

    还没到村口,士兵们就停下脚步,端起火枪。村口处有不少骑兵,明显不是大汉军队的人马。

    几人将高庞带到一个隐蔽之处,让高庞藏好。看他们的模样,高庞有些惊了,“几位哥哥,你们这是要和那些官军拼命?”

    “不能让他们糟害俺们的人。”为首的班长答道。

    高庞一听这话,心中立刻生出佩服来。眼见大汉军人们沿着小路向着村子去,距离高庞越来越远,高庞只觉得心中越来越虚。这些人虽然方才说了,若是他们没能回来,就让高庞远路返回。

    可高庞孤身一人怎么返回?路上不会出事么?更何况高庞回去之后怎么说?

    告诉霍崇说,护送高庞的那些人被杀了,高庞自己逃回来了?

    想到此处,高庞把心一横,向着大汉军人追了过去。大汉军人们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高庞跟了上来,为首的班长过来就拍了高庞的肩头,“你这个人不孬!”

    高庞其实是想对大汉军人说,能不能留下一个,跟着高庞回去报信。没想到对方误解了他,竟然以为高庞是要和大伙同生共死。虽然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但是高庞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就在此时,班长抽出一把短刀递给高庞,“一会儿你跟住俺们,别乱跑。”

    小队绕了小路抵达村子旁边。就见满清骑兵们守住出村的几个路口。就听村里惨叫哭喊声大作,那些官军貌似并非只是进村抢掠。

    班长看着前面的骑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高庞觉得再跟着这些人行动,只有死路一条,就问道:“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杀出去不是送死么?”

    班长不快的答道:“怎么会。若是正面打,咱们这几个人,一个打十个!”

    高庞也只能相信这或许是真的。在大汉政权的临时都城临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见到霍崇这边有许多人马。

    什么御林军、禁卫军,统统的没有。甚至连所谓上三军都没有。

    霍崇说,他把所有部队都派到‘基层’去搞宣传,组织民众去了。可见霍崇人马数量并没有太多。

    这样的数量依旧能歼灭十万官军,以一打十,或许不是吹嘘。

    想到此处,高庞的目光就被村口几大堆高高的麦秸吸引了,“几位哥哥,你们要是把那几堆麦秸推倒,点着,得多久?你们不是有琉璃火么?”

    “你想干啥?”

    “你们不是说正面一个打十个么?冲进去,把麦秸推倒堵住村口,点着。就不用怕骑兵背后杀过来。然后你们就可以在村里头正面和冲进去的骑兵打了。”高庞答道。

    大汉士兵们并没有听明白高庞这南方官话,虽然高庞在语言能力上的确不差,已经能把北方官话说的颇有味道了。

    班长听了之后却大赞:“你这个人中!好,老四,老六,你们把这个麦秸垛踹倒!老五,你点火!听明白没?”

    “……中。”战士们迷迷糊糊的答道。

    很快,小队从小路上猛然冲出。先是以整齐的队列向着骑兵们开火。

    高庞被枪声弄得心惊肉跳,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然而亲眼看到只要被火枪打中,骑兵就从马匹上跌落。便是只打中马匹,马匹也疼的不管不顾的开始乱跑。骑兵们收不住马匹,被带的乱跑。

    在这种时候,依旧有骑兵还能稳住。就见他们挥动马刀,向着高庞这一小搓人杀了过来。

    班长抽出两把短家伙,双臂紧紧夹住肋部,等骑兵靠的极近,完全能看清骑兵脸上的褶子,这才有了动作。

    就听砰砰声接连响起,骑兵们一个个落马,或者被击中,在马上晃晃悠悠,失去了进攻能力。

    没想到大汉军队的火器竟然如此犀利,高庞终于确定‘一个打十个’绝非吹牛。

    不过是六个人,没多久硬是打败了二十几名骑兵。掉落地上的不知道是死是活,反正没逃走几个。

    众人趁着这个机会冲入村口,先是推到麦秸垛,随即点燃。接着沿了村里的道路向前冲杀。

    几乎在此同时,临淄这边接到了许多报告。满清的骑兵,更准确的说,是蒙古八旗的骑兵突然大量出现在根据地。他们并非抢掠,而是在各村杀人。

    这些骑兵一见到大汉军队,立刻就撤退,完全没有要正面接战的意思。

    然而他们冲入没有防御的村落之后,见人就杀,逢人就砍,还纵火烧屋。

    幸好此时部队到了乡村,打退了不少前来袭击的蒙古八旗的骑兵。但是村落的损失实在是相当大。

    大汉军队歼灭了十万清军,自己损失不过一两百。仅仅是这一轮进攻,起码就有上千百姓惨遭杀戮。

    霍崇放下情报部稍稍汇总的报告,只觉得手都有些抖。

    之前钱清觉得高庞是个厉害人物,霍崇说满清朝廷里有太多人比高庞厉害。这是霍崇的真心话。现在满清就在执行霍崇最担心的战术。

    霍崇以及大汉军队再厉害,离开山东的话就什么都不是。

    满清甚至不用把根据地里的百姓都杀光,哪怕只是杀掉两成,大汉军队就会因为人心动摇,失去只怕一半的战斗力。

    考虑这种可能的时候,霍崇觉得满清若是派遣步兵来扫荡,就是送死。若是派遣绿营骑兵,霍崇布下的情报网也能提前获得消息。

    可满清偏偏不这么做,他们这段时间看着老实,其实是调动了蒙古八旗中的骑兵南下。

    就霍崇所知的局面,满清有时候还会吵吵几句场面话,说‘满汉一家’。而蒙古八旗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汉人是一家人。蒙古八旗的主子是满清皇帝,满清皇帝让蒙古八旗杀汉人,对蒙古八旗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心理压力。

    强行压制住情绪,霍崇逼迫自己用最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考虑如何应对。然而心情却没办法安定下来。而司令部里听到消息的将令们个个都要气疯了。他们都来自于根据地,他们的家人正在面对巨大的威胁。甚至已经糟了毒手。

    人人都喊着要报仇,弄得霍崇更加没办法集中精神。

第203章 屠刀(三)

    临淄县城不是当下大汉政权最大的城市,钱清率军打下来的青州城才是。然而临淄却是大汉政权当下的首都。

    面对危机,临淄城门处守卫森严。往来的人都要接受盘问,连军队也是如此。

    高庞等人到了临淄城内,就在针对军队的审查口排队。等待之时,就听部队的人都在谈论满清骑兵的事情,人人都气愤。对敌人的凶残咬牙切齿。

    “喂!这不是高庞么?”旁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高庞抬头一看,竟然是钱清。就见她骑在马上,带着一队人正准备出去。

    钱清跳下马,走到高庞面前,“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钱清语气中的嘲讽,高庞有点尴尬。不过这尴尬片刻就被愤怒的情绪冲散。虽然考虑过自己或许在霍崇强大的时候选择加入霍崇,但是高庞并没想到自己并没有这么功利。

    心中沸腾着杀气,高庞答道:“我要投奔霍先生。”

    钱清愣了愣,“为何?”

    “满清无道!”高庞恨恨的答道。

    钱清的手从腰间拿开,伸向高庞,“若是下了决心,就别反悔!”

    高庞与钱清握手,“光是听闻满清杀人如麻!现在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钱清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愤恨。

    放开手,她向负责审查的人交代几句。很快,高庞和警卫团的人就先接受了登记盘问。随即被放入城内。

    再次见到霍崇,高庞上前就说道:“先生,我愿兴复汉室江山!”

    “满清率兽食人,你终于知道了?”

    “是!”高庞恨恨的答道:“先生说,满清决不会违背他们压迫人民的逻辑。我以为那只是打天下时候的事情,乱世中的无奈。没想到满清的手段竟然没丝毫变化!”

    霍崇愣了愣,忍不住求证一下,“月半,你已经想过如何打天下的事情?”

    高庞慨然答道:“是。满清与先生兵戎相见,胜负都是各自本事。可满清为了对付先生,竟然要靠杀光先生治下百姓,来困死先生。改朝换代,难免有这等惨事。可我不认此等做法!”

    听着高庞的讲述,霍崇觉得这位年轻人明显没理解到,他正在讲述的乃是某种战略。大概是因为高庞从来没有接受过相关教育,所以不明白战略、执行规划。所以难免将其混在一起。

    只是普通人哪里能那么轻松的将目的和手段分清。高庞在霍崇这里求教了不算长的时间,已经隐隐能够将这些分开讲述。

    在高庞选择离开的时候,钱清竟然动了杀心……看来并不只是因为钱清心情心胸狭隘。

    高庞心思并不重,完全没考虑到这点。此时支配着高庞情绪的只是愤怒,以及因为愤怒引发的正义冲动。

    警卫团乃是大汉军队中相当精锐的部队,哪怕只是几个人,也将毫无准备的几十名蒙古骑兵们杀的七零八落。

    若是平日,这样的战斗力足以吸引高庞所有注意力。然而在那个遭到屠戮的村子里,高庞眼中关注的则是别的事情。

    村外的蒙古亲兵算是战斗中被打死,村内的大多数蒙古骑兵死的可没这么荣誉。好几人是在当街屠杀百姓的时候被当场击毙,高庞经过他们尸体旁边的时候恨不得再上去踹几脚尸体。

    杀害妇孺,甚至是当街杀害妇孺,这是书中描述‘率兽食人’的时候才会有的事情。

    在警卫团团长带着战士打死街上的蒙古兵,又有蒙古兵从百姓家里跑来出来。提着裤子,整理衣服跑出来。这样的姿态使得大汉军队在击毙这些家伙的时候更加轻松,但是这些家伙的表现,让高庞感觉到更大的不对头。

    果然,屋里面的女子遭到了强暴。

    听着遭到侵害的女子们痛不欲生的恸哭,高庞感受到,明白到,满清的军队正如霍崇判断的那样,依照他们的逻辑,做出了禽兽暴行。

    霍崇正在率领人民与这支禽兽军队对抗。

    山东大汉政权内的人们正为满清针对民众的屠杀愤怒,并且调兵遣将努力应对。在发出这道命令的京城,大人物们则焦急的等待着屠杀的结果。

    当八百里快马将最新消息送到兵部,兵部里面是一片欢腾。确定第一波屠杀就杀死了上千百姓,尚书佟佳·法海满脸喜色,大声叫好,仿佛在战场上歼灭了霍崇十万大军。

    这样的好消息当然不能只由兵部享受,法海尚书马上前往圆明园去拜见雍正。

    自从雍正三年开始,雍正基本就在圆明园办公,只有上朝的时候才会到金銮殿。

    普遍认为,是雍正得病之后留下了病根,怕热。圆明园十分清凉,雍正很喜欢。

    也有人认为,现在太后住在宫里。雍正搬去圆明园,就能避免每日去拜见太后。

    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法海带着杀了上千百姓的消息到了圆明园,给这园子带来许多喜意。雍正对这结果相当满意,这位在藩邸时就以冷面王形象广为人知的皇上满意了,下头的宫女太监们也轻松了太多太多。

    很快,第二次‘战报’又送了进来。这次蒙古八旗的骑兵们斩获更多,又杀了超过千人的百姓。

    这次屠杀让满清朝廷内都感觉安心不少。若是像以前那样,每战必败,每败都要死掉少则上千,多则上万的官军。朝廷是真的受不了啦!

    便是知道雍正这喜怒无常的秉性,兵部尚书法海的脸上依旧露出了喜色,他第二次单独见雍正,先是叩头,随即喜不自胜的说道:“主子圣明,用了顺治爷对付山东的法子,这可就见了效果。这么下去,一两年内就可以让霍崇这坐寇覆灭!”

    雍正还没有得意忘形,只是叫过在旁边侍立的年轻官员,“乃是这位山东的庶吉士想起。”

    兵部尚书法海看向这人,就见年轻人身材高大,长得还不错。连忙赞道:“原来是位进士。不知这位进士如何称呼?”

    年轻的进士没吭声。在这里,雍正才是唯一权力者。什么时候说话,说什么话,都得由雍正决定。进士不过是皇帝的臣子,按照清朝的规矩,这些人不过是皇帝的鹰犬而已。

    有人见过一只鹰,一条狗,主动发出只属于它们自己的意见么?

    “他叫刘统勋。乃是二年的进士。南书房行走。”雍正有些满意的说道。

    “哦!竟然是二年的进士,主子点提的进士已经能担当大任了!”兵部尚书连忙恭维起来。

    当然,这也不能单纯说拍马屁。

    庶吉士,亦称庶常。其名称源自《书经·立政》篇中“庶常吉士”之意。是明、清两朝时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由通过科举考试中进士的人当中选择有潜质者担任,为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责任。

    雍正以后,选官更为严格,由皇帝主持之朝考决定。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成绩优异者**翰林,授予翰林院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成为庶吉士,又能在南书房行走办差。不用说,当然是雍正看中的人。兵部尚书法海当然要客气三分。

    不过再牛逼的庶吉士也不配让佟佳氏出身的兵部尚书逢迎,法海前来是回禀雍正交代的差事。这段时日,兵部搞出一个彻底解决霍崇之乱的谋划。

    既然之前的数次大战都证明没办法用野战歼灭霍崇,更证明官军野战完全不是霍崇对手。兵部提出了一个调动三十万大军歼灭霍崇的计划。

    这个计划还没被雍正否决,就先被户部给否决了。户部直接用了兵部的看法来反驳兵部,兵部认为霍崇是坐匪。坐匪就不会流动作战,只会积攒实力,逐步扩张。

    事实上霍崇连济南城都没夺下,闹得这么大,杀了这么多官军,依旧在山区包围的胶东活动。

    既然不用担心霍崇冲出山东,调动大军就完全没理由。三十万大军,别说能不能打赢,首先三千万两银子就得花出去。这就是山东十五年的税收。

    而山东这地方经历这样的肆虐之后,又是十几年都缓不过来。

    就在兵部与户部争论不休,雍正自己提出了一个建议,是调集蒙古八旗的骑兵南下,到山东霍崇控制的地区大杀百姓。

    坐匪们最怕的就是老窝被掏,骑兵们往来如风。蒙古八旗南下又不会泄密。应当能起到效果。兵部与户部都被雍正的睿智征服,匍匐在地高呼‘主子英明’。

    当下兵部尚书法海拿来的乃是兵部拟定的包围圈。以大清河、黄河、运河为界,布置兵力,防止霍崇狗急跳墙从这条防御圈内冲出来。如果霍崇真的率军突破这条防线,就让蒙古八旗在霍崇底盘内大杀特杀。

    当霍崇手下得知亲人都死了,以坐匪的做派,那些人不吃了霍崇才怪!起码也是立刻四散奔逃。

    看着这份计划,雍正有些迟疑。最后只是让法海先回去。

    法海磕了头就走。但是看着庶吉士刘统勋还侍立在雍正身边,法海觉得刘统勋一定会给雍正进谏些什么。只是不知道刘统勋到底会说些什么。

第204章 屠刀(四)

    兵部尚书法海觉得刘统勋会对剿灭霍崇的战略做出评价,然而刘统勋却没有。这位雍正二年的进士听雍正用军事问他,立刻应道:“回禀皇上,臣不懂军事。不敢对此置喙。”

    雍正稍微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至少刘统勋知道承认自己不懂军事,这份诚恳已经很不错。

    再看佟佳·法海递上来的兵部的折子,雍正叹道:“若是有当年张存仁与侯方域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刘统勋低下头不吭声。他在南书房的时候见到了方苞,方苞可是以布衣行走上书房,时人以宰相礼对之。建议刘统勋翻阅顺治朝山东资料的就是方苞。

    明末山东榆园农民起义,至清初发展为一支强大的农民武装力量,聚众约百余万人,据守榆园丛林地带为根据地,以任七、张七、李化鲸、范慎行为领袖,筑营寨,掘地道,设官分职,编组军队,成为清初农民起义中较为有组织、有纪律的农民抗清武装。

    清顺治二年(1645)先后攻克曹州(今山东荷泽)、濮州(今范县西南)、定陶、城武(今成武)四城,拥立明忠义王建都曹州称帝,改元天正元年,连克巨野、东明。清朝调集河北、山东两省镇兵围攻曹州,两月未果。四年,榆园义军又西破南乐,北攻大名,有进取北京之势。

    直到顺治十二年清三省总督张存仁采纳侯方域的剿抚建议,任命徐州总兵张胆调查榆园地理情况,用火焚丛林、决黄河水淹没义军地道,以重兵围困榆园。

    所到之处,并不与起义军正面作战。而是针对起义军境内的百姓大肆屠戮,官方说杀了十几万。

    刘统勋祖上就是山东人,从刘统勋隐约记得的只言片语。有可能杀了百万。

    根据看到的资料,刘统勋判断霍崇与六十年前覆灭的起义军一样,都是坐寇。既然当年靠杀百姓能赢,想来当下也能赢。

    听雍正感叹缺乏人才,刘统勋低下头一言不发。这人才选拔就更不是刘统勋能够插嘴的。

    此时一种军事处的大臣已经到了,雍正对刘统勋说道:“你先下去。”

    刘统勋连忙叩头,离开。

    看着刘统勋的背影,老十三叹道:“这刘棨真是有个好儿子。”

    其他人也忍不住感叹。刘统勋的祖父刘必显是进士出身,曾任户部广西司员外郎。父亲刘棨是康熙朝进士,生刘统勋时担任宁羌州知州。

    祖孙三代都是进士,这份出身,以及刘统勋表现出来的沉稳干练,的确非常不错。

    包括在国家大事上,刘统勋找出的屠杀策略可不是雍正一拍脑门就允许。这帮军机大臣经过仔细讨论,反复考量,才确定这的确是最适合的手段。

    众人都很清楚,若能镇压了这次霍崇的造反,刘统勋定然有大功。雍正本就想好好用刘统勋,有了这份大功,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大用。未来的刘统勋起码也是军机大臣。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情,现在的军机大臣们开始讨论兵部提交的方案。济南、滨州、梁山、兰陵,连成一条防御线。

    老十三对于防御重点在梁山很是赞赏。雍正看十三弟与自己的看法相同,心中很是满意。

    军机大臣之中,张廷玉对军事懂得最少,就问道:“这是守住山东西边。若是霍贼向北攻打德州,或是向南攻打徐州,该如何?”

    那些懂兵的听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嘲笑张廷玉。雍正狞笑道:“若是霍崇敢如此,自然重兵合围,一举剿灭。”

    张廷玉不敢吭声,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心。朝廷已经三次重兵剿灭,结果全部失败。采用重兵剿灭真的可行么?

    雍正看了看老十三,老十三知道他四哥的意思,就向张廷玉解释道:“霍贼是个会用兵的。你看着山东地形……”

    山东的地形中,从胶东半岛向西,到济南以西,是横着的山脉。这条山脉到了济南西边又呈现南下的走向。这样地形加上河流,真的是被山带河,为胶东的平原地区提供了良好的保护。

    官军想从河北与河南出发讨伐霍崇,能采取的路线非常有限。这就让霍崇有机会找到官军主力进行决战。

    一旦霍崇离开这样优良的防御环境,进入全是平原的德州与徐州,官军就可以从各个方向不断打击霍崇。既然霍崇懂得用兵,就一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张廷玉听明白了。现在有人说霍崇懂得用兵,已经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前有年羹尧给霍崇‘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语。之后两任山东巡抚李树德,谢赐履,以及后来的名将岳钟琪,钦差傅尔丹都败在霍崇手里。就算老十三不说霍崇懂得用兵,张廷玉也不会在这方面小看霍崇。

    听明白了为何不用格外防备北边与南边,张廷玉询问为何要以梁山为要点。老十三继续解释,梁山距离运河很近。一旦身为坐寇的霍崇占据了梁山,就能从梁山出击,掐断大运河,把“掠夺区”一路向西延伸。

    理论上霍崇的骑兵如果和蒙古八旗的骑兵一样根本不管不顾,玩命破坏的话。甚至能劫掠到到洛阳去。

    本来江南漕运就靠大运河,再让霍崇能够轻松进出河南,朝廷税收可就真的完蛋了。

    “重兵屯于梁山,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让霍贼成为流寇,他一两年内定然覆灭!”老十三讲述了这个战略的全部计划。

    张廷玉明白了之后一言不发,其他军机大臣们又稍加讨论,也找不出这个谋划有什么问题。若是这样的谋划都有问题,大清……呵呵。

    自始至终,无一人对屠杀山东百姓提出过任何异议,甚至无一人对搞屠杀有丝毫反感。

    将霍崇困住,杀光霍崇所在的胶东地区所有人口。这个战略得到了全面通过。

    战略一旦通过,自然要全面执行。知道这个战略内容的人就多了起来。

    在京城的一处宅子里,几个人坐着喝酒。有人问道:“要不要把这些给山东那人透漏一些?”

    “不急。霍崇现在气焰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等过一阵子,霍崇走投无路,他才会听咱们的安排。”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有人笑道:“只望霍崇不要是个银样镴枪头。多杀些蒙古八旗也不错。”

    虽然理论上这些人与蒙古八旗都是雍正的臣下与奴才。听到这话,众人哄堂大笑,丝毫没有同殿为臣本该有的那一丝丝情义。

第205章 搏命(一)

    春秋战国齐国首都临淄,也是1727年大汉政权的首都。这里曾经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曾经有连片的宫殿、房屋。两千年后,却连连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的痕迹都全然看不到。

    就在这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土地上,大汉政权正在紧张的进行着准备,为对抗敌人的屠刀而殚精竭智。

    高庞面对突发情况时候的优异表现,让他获得了一个开会时候的位置。

    这样的待遇让高庞感觉到有了发言权,忍不住在霍崇提出看法之后也说出了他的看法,“先生是想组建民兵,随后征兵么?”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霍崇的手下们还没能完全理解霍崇提出关于‘村有民兵,乡有武工队,县有县大队,府有野战军’的观点,高庞就跳过了一众中间环节,直接将霍崇的终极目标给说了出来。

    便是高庞说的如此清晰,能理解的也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胡悦。

    但霍崇并没有想把这几个人拎出来单独开会的意思,而是对高庞说道:“你说的我明白了,现在你什么都别再说。若是憋不住,可以先出去。”

    高庞一脸受伤害的表情。不等他起身就走,便听到在其他人不明所以的哄笑声中,霍崇淡然说道:“留在这里听,把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做印证。是个很好的学习过程!”

    这下高庞只觉得心思立刻清明起来。霍崇所说的没错,互相印证的确是非常有效的学习方法。

    霍崇面对自己的人,从最基础的规划开始。这么些年过来,霍崇早就放弃了拔高杆的心思,既然这东西真的没用,甚至是大大有害,还是死了心的好。

    以前大汉政权没机会深入到村里,这次满清蒙古八旗的骑兵搞屠杀,想应对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讲部队分散到村里。组织起村子内的武装力量。

    把这些说完,霍崇问道:“你们觉得村里的民兵要听谁的?”

    “当然是听咱们的。”有与会的营长果断答道。

    “怎么让他们听咱们的?具体怎么做?”霍崇问。

    众人都有些迷,年轻人们从来没有搞过真正的沉入社会最基层,与人民群众相结合。一时间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霍崇拿出一叠由公文室整出来的文件,分发给大伙。撒发着刺鼻油墨气味的文件上是比较粗糙的文字,然而好不容易搞出来的油墨与丝网印刷,终于能够较大规模的提供印刷制品。

    书记员分发文件到每个人手里,到了高庞面前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臭脸。高庞心中有些不服气,霍崇那话其实充满了欣赏。凭什么书记员就这样表达恶意。

    不过这心思本就很淡,接过文件看了,高庞片刻就沉浸其中。

    霍崇这边在拼命应对,京城的官员也在应对。山东虽然有霍崇造反,却始终是个坐寇,没有影响到山东之外的省份。

    可官军却要从外省调动,从外省经过。这中间的压力可就太大了。户部官员们面对这样的局面,头发都快愁白了。不过他们留着金钱鼠尾,就算是头发白了也看不出来。

    此时不少人都期待着田文镜这厮能够站出来说几句话,毕竟不少官军从河南征调,又要走河南境内。左等右等,田文镜就跟完全没感觉一般,始终一言不发。

    那些尝试联络河南省官员,让他们提出异议。消息回来,田文镜对表达不满的手下几乎是痛下杀手。批驳、训斥都是轻的。有些吵吵着要直接给皇上上奏折的,田文镜抓个错,直接把他们下狱。然后由田文镜上奏折,给这帮想反对过兵的官员罗织罪名。

    雍正皆一一准了,将这些官员下狱。

    眼见完全没有由头可用。户部尚书只能亲自面见雍正,将沉重的财政压力,尤其是地方上的压力讲给雍正听。

    或许是雍正也知道事情特么为难,并没有特别难为户部尚书。只是骂他不知道为主子好好效力。

    户部尚书只觉得挺窝心,合着为皇上效力,结果成了没有好好效力。第二天上朝,雍正就在朝堂上宣布了一道‘谕’。

    原因是皇后在筵席上的膳食和丈夫雍正皇帝相同,雍正下谕斥责道“中宫所用,何以与朕相同?不但体统不合,亦非樽节爱惜之道。”

    朝堂上的众人哪个不是聪明伶俐,虽然每次科举之后都会有新的傻瓜蛋进士出现,但是傻瓜蛋绝无可能长时间留在朝堂上。

    第二天上朝,朝臣们都穿上了旧朝服。不少朝服上还有补丁什么的。

    这些朝服是大臣们翻出来的,有些没了旧朝服的,直接把新朝服给当晚洗旧。还有些资历格外深的大臣,是把十康熙要清理欠银时候准备的旧朝服翻出来使用。

    看这帮人还算识相,雍正再次强调朝臣们要樽节爱惜,要清廉度日。既然朝廷要用兵,大臣们也有义务要为国效力。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所有馆子都没了生意。京官里头的确不少人相当没钱,在天子脚下各种捞钱本就是很容易翻车的事情。雍正上台之后更是如此。

    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却是真有钱。但是这些人却格外明白,此时还敢大吃大喝,那真的是嫌命长。

    然而京官们如此谨慎,不给雍正发作机会,并没有阻止雍正放手。雍正又告诉大臣们,要为国效力。听到这话,非内阁大臣的中年高阶官员们眼见扛不住,纷纷上前表示,“臣愿意不取今年俸禄!”

    官员们说完,都低着头等雍正回复。即便不是内阁大臣,能在某个部里头有个管事的差事,那就不会缺钱。汉人官员尚且如此,旗人官员还有铁杆庄稼呢。

    表示不要今年俸禄,满清的亲王岁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一等镇国将军岁俸银410两,禄米410斛。这笔俸禄的确不算少,却也谈不上很多。

    清代文职官俸计分十等:一品岁俸银180两,禄米180斛;二品155两,禄米155斛;三品130两,禄米130斛;四品105两,禄米105斛;五品80两,禄米80斛。

    这些出来表态的官,基本都是四品五品左右,本就不靠俸禄过活。他们这表态的目的超简单,就是暗示雍正,‘请放过俺们吧。’

    雍正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最终宣布,从五品之上,皆可申请不要一年俸禄。此令对从五品以下无关,不得要这些官员放弃俸禄。

    第二天,雍正就下令抄了隆科多的家。

    就在朝臣们已经有些麻木之时,雍正又宣布,秋后处斩要执行了。听到这话,不少官员神色中都是无奈。

    虽然不敢出去吃饭,甚至不敢去市场上大量采购肉食,但是这不等于高等官员的伙食水平会下降。

    麻油肉类,譬如麻油肉兔、鸡肉、羊肉、猪肉,甚至是麻油牛柳。在这些高官家的厨房储存间里面都不缺乏。而麻油肉类还是霍崇这边的特产,虽然朝廷与霍崇作战,理论上这些食物应该销声匿迹。但是,它们依旧顽强的通过各种流通渠道进入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官员们桌上的鲜肉不多了,毕竟雍正手下的粘杆处不仅是关注宫内的消息,更是在打听大臣们的消息。

    菜市场上也有不少粘杆处的人,专门关注哪家大臣或者皇室成员肉类购买。通过这些肉,就能判断出官员们是否召集宴会之类。

    麻油肉类固然好吃,然而这种高压环境下也对麻油肉类的销售起了一定作用。不敢买鲜肉,麻油肉类吃完剩下的佐料里头倒入煮好的面条与蔬菜,搅拌后再稍微调味,或者不调味。都能够吃的很爽。

    只是这种爽快的感觉也没有让官员们感到放松。私下请人吃饭的官员都叹道到,新一波的三个一又要再来一次。

    所谓三个一是指,新杀一批官员,新抓一批官员,新抄家一批官员。

    这都已经雍正五年,那些欠银子的官员基本都给收拾干净,再以欠银为借口明显说不通。然而雍正这次又要再来一波,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真的是令人生畏。

    又过一天,三个一的内容宣布下来。所有要被杀的,被抓的官员,都被抄了家。无一例外,全部抄了家。哪怕不是因为贪污而被抓,照样被抄家。

    朝中大臣都明白,这是因为山东剿匪花费巨大。到现在里里外外一千万两银子不拉到。

    这就已经接近大清二分之一的财税收入,而且短期内还看不到尽头。大臣们嘴上不敢说,心中哀叹,若是这么下去,大家只有死路一条了。

    再过一日,又有新消息。老九死了。

    老九胤禟乃是雍正的亲兄弟,被雍正下狱之后,还给改了个‘塞思黑’的名字。不久前被彻底抄家。

    因为老九本就善于经营,家产着实不少。也不知道抄了老九的家,再抄了隆科多的家,到底抄出多少银子。

    从去年九月初八,也就是重阳节前的一天,雍正将八爷党最后的核心一网打尽。老八、老九,从宗人府除名,又改了别的名字。老十虽然没有这么惨,也被关在家中不许出来。加上同样被关在家中不许出门的老十四,整个八爷党全完了。

    从那之后,雍正就没有对其他皇子下手。一年过去,加上霍崇在这一年里头闹腾的特别欢实,不少人甚至将八爷都给忘记了。

    然而老九这么一死,忽然将许多人再次想起了八爷‘阿其那’。

    此时霍崇的檄文连江南都知有不少人私下收藏,京城里面更是官尽皆知。霍崇为了帮老八,估计强调了老八是个实心眼的傻缺。京官们对这个评价是某种程度全面接受了的。

    不过这种接受却不是单纯的嘲讽。毕竟老八平日里礼贤下士,对人非常亲切体贴。而且老八的智商,才干,也有很高评价。

    所谓‘实心眼傻缺’,是指老八根本不明白残酷的皇家斗争。根本没看透他爹对待皇子们的乖戾作风,也没看透雍正的隐忍与残酷的个性。

    这种傻缺,反倒让老八有了一种更人性化的东西。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在这么一个帝王家里出现一个实心眼的傻缺。又有懂得帝王心术的雍正做衬托,格外显现出‘阿其那’的不同来。

    官员们都觉得,如果是老八当了皇帝,大伙现在的日子可就不会这么难过。

    虽然康熙玩弄权术‘选太子’的时候支持老八的那票人都已经完蛋了,现在没完蛋的官员觉得那帮前辈们并没弄错什么。八爷的确是适合做皇帝的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官员们感觉到新的感慨。李绂第二次被送上了法场。这次雍正抄了李绂的家,刽子手的大刀又架在李绂脖颈上,监斩官大声问李绂:“此时知田文镜好否?”李绂依旧耿着脖子,顶着鬼头大刀喊道:“臣虽死,依旧不知田文镜好处”。’

    这次监斩官也没有下令处决李绂,让李绂活了下来。

    与李绂一起因为弹劾田文镜而下狱的御史谢济世也上了法场,之前谢济世已经绝食五日,被天牢狱卒们捏着鼻子灌了汤水,才没饿死。

    此次同陆生楠绑赴刑场,陆生楠先被斩首,此时刑官问谢济世:“汝见否?”济世答道:“吾见矣!”锡保在刑场才宣读圣旨:“谢济世从宽免死,交与顺承王锡保,令当苦差效力赎罪”,留军前效力。

    这两人竟然没死,让官员们感觉好像有点奇妙的变化。

    然而就在几天后,胤祉向苏克济索要贿赂,事发之后,有人在雍正帝面前弹劾胤祉,雍正帝责罚胤祉无人臣之礼,议罪被夺爵,囚禁在自己的府邸里。之后将他降为郡王,把他当罪加在弘晟身上,被宗人府囚禁。

    官员们再次陷入了混乱。外有霍崇,内有雍正,满清朝廷陷入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谁会倒霉,不知道接下来谁要完蛋的乱流之中。

    不少官员甚至考虑着,是不是请外放,或者想办法暂时离职。在这样的京城里,真的是朝不保夕的意思呢。

    此时之前想收拾霍崇的官员们再次偷偷串联,有人带来了最新消息。老八在囚禁他的地方听说了老九的死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老八不仅没有哭,也没有发作。

    看守老八的看守忍不住问老八为何这么没有兄弟之情,老八坦然答道:“我平日在家,只吃一碗饭。现在我每顿饭都要吃两碗。为的就是要活到被皇上下令处决。我死,定然要身首异处,决不能如老九那般死法。”

    老九的死可是真的有些惨烈,被关入窗户完全钉死的屋子里,老九还被铁链锁住手脚。除了极为粗劣的饭食,什么都没有。

    夏天时候好多次热的老九昏迷过去,后来身上长疮,化脓后蛆虫在疮口里蠕动。光是想象那浑身伤口蛆虫蠕动的场景,官员们就背后冒凉气。认为那是极为痛苦惨烈的缓慢折磨致死。

    不过这帮官员要是知道了霍崇军医院处理化脓的手段,大概就会知道,蛆虫对于处理伤口其实是大有帮助的。

    或许是因为蛆虫入疮口,老九反倒顽强的活了下来。最后的死法竟然是‘呕吐而死’,并非是病入膏肓。

    听到这消息的人普遍认为,雍正看老九在这等境遇下始终不肯死,就下旨将其毒死的。

    谈到这事,官员们眼中再无丝毫嘲讽,“做到如此地步,这已经是暴君!”

    “只是那霍崇可否为咱们所用?”

    “兵部说,蒙古八旗已经斩首过万。这才几个月,如此杀下去,霍崇撑不住。最多明年,他自己的人只怕都要造反。”

    你一言我一语,官员们表达着对霍崇的判断。这些人都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忠于老八,如果是那样的忠诚,早就被雍正弄死了。

    现在大伙再次集结,老八只是个借口,一个让大家团结起来的旗号。真正的原因是大伙都受不了雍正了。

    然而官员们当然不能造反,如果造了雍正的反,那就立刻沦落为满清逆贼,即便搞掉雍正,也不可能在朝廷里有容身之地。

    既然这样,官员们能利用的工具就只剩下霍崇。之前不告诉霍崇蒙古八旗的骑兵南下,一来是大家真不知道,二是只有让霍崇活不下去,才能逼得霍崇听官员们摆布。

    此时官员们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

    牵头的说道:“隆科多被抄家圈禁。他以前的手下就在德州镇守。也不知道霍崇能不能明白?”

    “霍崇这厮被称为聪明,若是他真聪明,应该能明白。”

    “可这厮会不会和袁绍一样,见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咱们不妨告诉霍崇,只有救出八爷,霍崇才能活下来。若是八爷死了,谁都不会绕过过霍崇。只要让霍崇明白,咱们也有真要用他的地方,这家伙应该能放心。”

    “唉……但愿如此。”

第206章 搏命(二)

    1729年的山东天空比2019年的山东天空透明度高很多很多,杨明德沿着小路向前飞奔,抬眼就能看到北边天际线上的山峦。蒙古骑兵就是越过山路进入的胶东平原。

    十月天,风已经冷了。刮在脸上已经有了些近乎冬天的感觉。杨明德已经跑了好一阵,肺部与气管已经没了火辣辣的痛感。迎着寒风,杨明德尽力奔跑,努力在下一次身体极限发生前跑得更远。

    终于,绕过一个小丘,大路出现在眼前。趁着力气充足,杨明德跑到大路中央。沿着大路往南看,一队骑兵正沿着大路赶过来。

    终于赶上了!终于赶上了!杨明德心中沸腾着杀意的鼓舞,开始快速检查手中的步枪与腰间的左轮。

    骑兵们见到道路中央站着一个人,大队稍微降低些速度,最前面的三名骑兵则加快速度,向着杨明德直直杀来。

    哪怕是以一敌三,哪怕是对方中一人抽出马刀,另外两人张弓搭箭,杨明德也没有感到害怕。此时的他只是上好了子弹,举起步枪开始瞄准。

    距离杨明德大概三十步,也就是四五十米,三名蒙古骑兵突然勒住马匹。手持马刀的骑兵离开大路,放慢速度,踏着崎岖不平的野地,向杨明德后方绕去。两名弓箭手则开始向杨明德射箭。

    杨明德本想射击,迟疑后还是没开枪。只是压低军帽帽檐,靠着帽檐遮蔽阳光,以全神贯注的盯住蒙古骑兵的箭矢飞来的方向。

    不愧是马背上混饭的,弓箭射的相当准。杨明德靠缓步后退避开箭矢,然而蒙古骑兵每次的箭矢都朝着杨明德飞来。当杨明德后退,骑兵们也催动马匹缓步向前。

    就听马蹄声响,手持马刀的蒙古骑兵已经杀到了近前。等双方距离不过四米,杨明德举起了步枪。

    就见蒙古骑兵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了,竟然是躲到了马匹一侧,利用马匹隐藏住了身形。

    杨明德也不费力去找,一步枪就射到了马匹身上。马匹剧痛之下,立刻一个人立。蒙古骑兵完全没想到杨明德竟然毫不留情的对马匹开火,手忙脚乱中翻回马背上。虽然没有被甩下去,却也完全没办法隐藏身形。

    此时杨明德与蒙古骑兵近在咫尺,连骑兵身上散发着的骚味都闻的清楚。抽出腰间左轮,杨明德几乎用枪口顶着骑兵的腰子位置连开两枪。

    惨叫声中,蒙古骑兵掉落马下。

    杨明德本想上去补枪,然而接受过一年的训练之后,身体竟然没有被这种本能冲动掌握,而是按照训练,开始给步枪重新装填子弹。

    两名骑兵一看这局面,调转马头就走。竟然完全不上来拼命!

    杨明德端起装好子弹的步枪,对着在地上艰难挣扎的蒙古骑兵。就见这家伙身材矮小,拼命想爬起来逃走。光看现在的模样,与那些被蒙古骑兵残害的垂死村民没什么分别。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个挣扎求存的可怜虫竟然是杀害那么多普通百姓的蒙古骑兵的一员!

    心中毫无一丝的同情,杨明德对着这名骑兵的后脑勺开了一枪,直接结果了他。

    再次装填好子弹,杨明德看向那些猬集成一团的蒙古骑兵。

    骑兵们的胆子远没有他们在优势杀人时候那么大,那么肆无忌惮。即便是只面对杨明德一个,依旧商议起来。

    过了一阵,就见骑兵们分成数队,散开,向杨明德包围过来。

    呵呵!杨明德冷笑起来。原来对付一个人,只要这个人有能力**他们,蒙古骑兵就立刻怂起来。

    而杨明德从看到自家村子里头那些被杀被伤的乡亲之后,已经完全不在乎生死了!

    来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杨明德丝毫没有恐惧,这次已经杀了一个,任何多杀的都是赚到的!

    蒙古骑兵中冲在大路上那队人直扑而来,没想到又是和之前一样,距离杨明德有点距离的时候竟然停下来,对着杨明德张弓搭箭开始射击。

    杨明德知道大概不好等他们过来,索性直接瞄准骑兵们开了一枪。等自己装子弹的时候,蒙古骑兵好歹有胆量冲上来了吧?

    一枪打出去,竟然响起三四声响。随即就见两名蒙古骑兵摇摇晃晃从马上跌落,杨明德抬头一看,就见冒出硝烟的路边土丘上出现了好几个身影。原来是在赶过来堵截蒙古骑兵之时被杨明德抛在后面的战友。

    虽然班长杨明德已经跑的让大伙追不上,副班长却担起责任,指挥着战士们分成三队,对着下头的蒙古骑兵们开始了三段击。

    面对死亡,蒙古骑兵们跑的和兔子一样,甚至连没被打死的战友都不援救,就这么一路逃向可以求生的方向。

    杨明德立刻撒腿就追,追出去一段,就被人从后头直接拉住。扭头一看,却是副班长。

    “放手!跟俺一起去追!”

    “班长,追不上了!”副班长喊道。

    “不追咋知道追不上!”杨明德喝道。

    “班长,咱们班里就你学过急疗。现在村里不少人都快不中了,你回去还能救他们。你是要看着大伙死么?”

    一句话仿佛盆冷水让杨明德清醒过来,自己带队回到老家,完全是因为防备村子被突袭。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到的时候,蒙古骑兵的屠杀已经开始。杨明德只能打断了屠杀,将蒙古骑兵撵走。

    回想起那些在地上的血泊中挣扎的本村村民,杨明德转身就走,向着村子奔去。就如之前他停也不停,直接追出来一样。

    不仅是杨明德一个班,大汉军队已经开始全面沉入基层。班为单位,先到各个村负责守护。一个连三个排。负责七个村的安全。两个排以班为单位,进入六个村。

    在能够呼应六个村的村落或者乡镇,驻扎连部。留下的一个排成为机动后备队,准备随时支援村子。

    后勤部队则将缴获的那些冷兵器,尤其是长枪运到各个村。十万清军丢下的武器数量真的非常多。各个村尽量由本村或者本地投奔霍崇的人员驻扎,并且挑选亲近大汉政权的村民组成民兵队伍,发给武器,并且建立起观察塔楼,为预警提供基础。

    村口也设下路障什么的,尽可能将偷袭的蒙古骑兵先阻挡一下。接着由部队带领民兵队进行抵抗。

    交通线也已经备好,交通员往来其间。将最新的消息送到各个机动部队那边,同样将收集到的敌人出现地区告知给村民。

    正如高庞所说的那样,霍崇并没有被满清的屠刀吓到,反倒充分利用这次的事情将大汉政权深入基层,并且与基层相结合。

    半个多月过去,胶东地区初步的管理体系就铺了下去。在临淄的总部里,各路人忙的几乎是脚不着地。

    “……让部队公开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还要教给民兵们学会!”霍崇命道。

    政治部的负责人问道:“是要让大伙知道满清有多坏么,知道咱们有多好么?”

    “不是!”霍崇立刻否定了这个看法,“是要大家知道,我们有什么样的纪律。这样,我们若是没做到,大伙知道是那一条没做到!”

    “啊?要让大伙监视咱们?”政治部的负责人惊了。

    霍崇很是不快,“咱们自己要做到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被别人监视!难道没人看到,咱们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么?”

    说到这里,霍崇更是不快,想了想,命道:“让参加过救灾的同志,到部队把咱们之前做错了的事情,就是便宜的买人家为了活命不得不卖的家什,把那件事讲给同志们听,讲给民兵们听!”

    “先生,咱们知道错了啊!”政治部的同志更惊了。

    “就是做错了,所以才要讲给人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是大伙就不知道咱们的对错是什么,咱们的善恶是什么。大伙怎么知道咱们大汉政权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完,看着政治部同志一脸的不高兴和不乐意,霍崇命道:“不用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谁没做过错事,做错事不怕,做错事的麻烦在于如何收尾。如果大伙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再麻烦也能收尾。至于被人笑话,咱们本来就被人笑话。人人都有笑话别人的冲动,想不被人笑话,不可能!”

    这边安排完,在旁边旁听的高庞抽空问道:“先生,你方才所说的是不是人性?”

    霍崇有些累,勉强压制住烦躁,才说道:“我让你读的《五蠹》,你读了么?”

    “读了。觉得眼界大开。”高庞连忙答道。

    “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这段话,就是说你之前迷惑的人性!”

    高庞记性极好,这段话听了就回想起来。这话意思是,居住在山上要到谷底打水的人,逢年过节用水作为礼品互相赠送;居住在洼地饱受水涝灾害的人,却要雇人来挖渠排水。所以在荒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幼弟来了也不肯管饭;在好年成的收获季节,即使是疏远的过客也总要招待吃喝。不是有意疏远自己的骨肉而偏爱过路的客人,而是因为存粮多少的实际情况不同。

    这也与霍崇所说‘脱离实际空谈人性的人,都没人性’完全一致。

    “所谓人性,如果从唯物主义角度来看,乃是我们这个身体,在亿万年的演化中形成的许多反应。这些反应本来是在人类数量稀少,也没有制造工具能力的情况下,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出现的本能反应。现在我们什么样?不仅能制作刀枪这类武器,还有了火枪。刀枪还能说是利用石头木棍,是模仿自然界。火枪都已经是自然界没有的东西,这种情况下,再照搬之前的东西,当然就似是而非,甚至是莫名其妙。不能刻舟求剑,更不能在刻舟求剑的基础上,再搞个先验论。”

    “……的确。”高庞连连点头。

    “在先验论基础上提出人性,就如在缺水的地方认为简约用水是美德,这本身没错。但是只管提炼出一个节约用水是美德,然后普及到所有地方。你觉得这所谓的美德,所谓必须拥有的人性,那叫人性么?”

    哈哈!高庞忍不住笑出声。此时高庞只觉得豁然开朗,对于人性认知中的迷惑终于被彻底解开。高庞认为所谓人性的问题,现阶段是不会再困扰自己了。

    不等高庞说话,就听霍崇命道:“既然你明白了,你就和政治部的同志一起办我之前说的那件事。通过宣传,让大伙知道我们的对错是什么。还有,不要去发号施令,要和同志们多沟通,多了解同志们的想法。只要你没有先验论,不讲什么不顾实际情况的人性,你就能容下原本你绝对不会容下的很多说法。去吧!”

    高庞受命而去,霍崇则继续安排工作。哪怕是以工业时代的非政治观点,一个实体组织本身想良好运行,最好能在生产与各种交接中能够由类似军队般,几乎是基因复制般规范的人员来执行。

    这个思路在战争中已经被充分证明,霍崇的军队并不是那种神机妙算的军队,然而这支经验不丰富的人,只是通过完成了能够真正执行掌握的知识,就能以慢打快,在清军自以为占据绝对优势的野战中痛击清军。

    霍崇相信,按照组织纪律组建的大汉政权,一定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

    正在处理如何完成组织建构的繁琐工作,接待部门送来消息,河北天理教的总舵主派了副舵主前来拜见。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派人来和霍崇联络,霍崇放下了组织工作,接见了这些算是‘意外’的访客。

    在霍崇看来,天理教某种意义上也是遭了无妄之灾。霍崇成为天理教的人时间很短,而且自始至终也没和天理教有什么往来。

    而且山东天理教甚至不是天理教的本源。根据情报部门的收集整理,天理教的核心地区其实在直隶京畿和河南一带。由京畿一带的红阳教与坎卦教,河南八卦教中震卦教等秘密教会融合而成。

    红阳教原为八卦教中坎卦教之分支,明清之交时便已在京城和京畿民间流传,尤其是宛平、大兴一带。河南八卦教中震卦教自有传承。

    至于山东天理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八极门之类的武斗流派影响。所以山东天理教自称坎字门。

    霍崇不仅没有真正成为过天理教成员,甚至还和天理教坎子门刘门主起过冲突,被宣布撵出教派。

    但是满清政权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是知道霍崇曾经是天理教成员,就认为天理教乃是霍崇背后的势力。既然霍崇造反了,天理教当然也成了罪人。

    好在天理教本就是秘密结社,受到的冲击并不太大。之前两次联络,天理教表示,就在直隶与京畿的天理教总舵以为要完蛋的时候,搜捕天理教的官兵突然走了。这件事成了一个虎头蛇尾的局面。

    霍崇当时没说什么,因为说出来的话就难免太自吹自擂。在霍崇看来,官兵之所以突然放弃,并非是因为不想剿灭天理教,而是因为兵力吃紧,人马都抽调来对付霍崇。

    当然不想说得太大,所以霍崇就告诉天理教总舵的人,这是天意,天意要让天理教不受这次灾厄。谁都挡不住。

    之后霍崇本以为天理教就会满足于这样的局面,没想到天理教竟然提出了联合霍崇,攻入京城,杀掉皇帝。天理教总舵舵主当皇帝,霍崇当八千岁,一字并肩王的建议。

    看着此次被引进屋内的这帮兄弟,霍崇忍不住回想起最初听到这么一个建议时候的震惊。八千岁,一字并肩王。这好像是某出戏里头的戏词吧。

    如此儿戏的事情,天理教的兄弟们说的无比诚恳。

    好在他们没有用九千岁。如果他们要请霍崇当九千岁,霍崇只怕当时就要翻脸呢。

    然而从之后的消息来看,这帮兄弟们真的是认真的。霍崇在河北的情报网传来的许多消息中,天理教真的开始‘卖官’。就是让信众们出钱,根据出的钱多少,封官。

    交了钱,那些信众就觉得这件事应该没问题。不仅他们投入了人力,甚至还用钱雇佣江湖豪杰,道上兄弟,准备真的发动对京城的突袭。

    原本霍崇评价自己学到的造反来经营,讲科学,学科学,用科学。所以霍崇认为造反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

    有天理教的事情,霍崇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刻舟求剑,读书不求甚解的人。原来,历史书上讲述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也就在此时,丁举人已经带了人到了临淄城,求见霍崇。

    听闻霍崇此时有事,需要安排一下才能给丁举人确定见面时间,丁举人只能偷偷向一同来的人说道:“没想到霍崇现在排场也是越来越大。”

    来人身上撒发着一股子满清官位,就是尽可能看着淡然,又带着傲然。听了丁举人的话,来人带着骨子里居高临下的态度笑道:“这等事么,呵呵,对霍崇这样的人……不是应该的么?”

    丁举人干笑几声,觉得这嘲讽实在是恰到好处。

第207章 搏命(三)

    回到这个时代十年了,霍崇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智商绝对没问题。只要理解正确了,清朝人与新中国的人并无不同。

    譬如工资单,譬如津贴费。别说几十文,财务室算错几文钱都有人找上门去。还不止是一次两次,甚至不是几十次。这种倒逼让财务部门计算水平突飞猛进。

    就在霍崇以为自己是不是对旧时代有什么误解的时候,天理教兄弟们的坦率,让霍崇突然觉得这个满清时代和霍崇想象的其实没多大分别。

    “霍爷,一字并肩王就不行?非得你当了皇帝不成?”天理教副舵主义正辞严的质问道。

    听到这话,负责安保的老三李铁牛怒了,喝道:“凭啥让你们当皇上!俺大师兄咋了?就比你们总舵主差?”

    霍崇赶紧抬手阻止了铁牛的冲动。铁牛从来都忠于霍崇,看霍崇竟然不想与天理教闹翻,脸都气到涨红。

    没办法,霍崇智能拉着铁牛,让他坐下。这才转头对河北天理教的副舵主说道:“俺也没想那么多。谁能杀了皇上,谁就当皇上呗。”

    听霍崇这么讲,天理教副舵主的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立刻把话钉死,“霍爷,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反悔!咱们行走江湖,一口唾沫就是一个钉!”

    “当然,当然。”霍崇尽可能诚恳的应道。出身p2p,霍崇觉得自己真的不算是什么好人。也就是没到刻意图谋别人本金的程度而已。

    然而天理教的这帮兄弟们所展现出来的单纯,让霍崇心里头甚至生出些负罪感。

    如果天理教是真的要造反,进京杀皇上。自然会成为霍崇利用的对象,甚至不用霍崇刻意去利用,只要霍崇一言不发,任由这些人行动,天理教就将帮助霍崇吸引满清方面的注意力。

    要是所有事情只存在于口头瞎bb倒也罢了,可天理教给霍崇的感觉是要来真的。而且从情报搜集上,天理教也是要来真的。

    “既然总舵主给面子,许了俺一个八千岁,一字并肩王。定然不是俺啥也不做,就能拿到手吧?”霍崇诚恳的问道。

    霍崇有这种看着荒谬的念头,那时代大概就是中二。现在霍崇有点明白自己那时候傻在哪里。

    天理教要霍崇派兵和他们一起进京刺杀皇帝。进攻皇宫的事情就交给天理教,霍崇要做的不过是把事情闹大,吸引守城清军的注意力。

    “既然大伙都不怕,俺就更没啥好怕!请回去禀报总舵主,俺准备一下就派人马。”

    副舵主摇摇头,“霍爷,不是兄弟信不过你。你何不现在就带了人,俺等着你。和你一起回去?”

    “嗯。那得等几天。俺召集兄弟们也得几天。”

    “不妨事!俺愿意等!”

    安顿天理教的住下,霍崇这才见了丁举人。

    与丁举人一起来的那人看着就是个官员,询问他叫啥,这人还编了个姓氏,姓艾。再问怎么称呼,这人答道:“就叫我艾四爷吧。”

    霍崇对如此假话毫无兴趣,索性就这么称呼起来。

    艾四爷就长篇大论起来,讲了一番霍崇面对的危急局面,艾四爷开始提出解决之道,“……霍爷,咱前面说那么多,都是想为霍爷着想。只要霍爷能救出八爷,八爷这么仁慈的主子,不会让霍爷没了结果……”

    霍崇盘算着这人话里可信的部分,然而判断了一圈,只有一个大概是真的,雍正下毒弄死了老九之后,很可能真的要下药弄死老八。

    朝廷里头的那些人是真的急了。如果老八被弄死,再将老十四圈禁。皇室里头就没了能和雍正抗衡的势力。

    这边艾四爷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霍崇忍不住问道:“你等可知八爷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霍爷准备救八爷出来?”

    霍崇摇摇头,“救八爷没什么,不过俺要是派人进京,这么些人,早就被人看到了吧?你们光是让俺们做事,不说怎么帮俺。不地道!俺咋知道你们不是想诓骗俺的人送死。真的能杀了俺几千人,你们可是大功一件。”

    听霍崇说得如此不客气,艾四爷真的急了,“霍爷,那就不瞒你。现在德州那边是隆科多的人在管。只要霍爷过了德州,往京城去,就没多难!”

    “哈哈。俺们的人进京城劫人,人又在城里。没有几百号人,就是送死!真的有了几百号人,你以为俺们的人不会被人看出来。啥时候京畿那边可以任人随便进出了?”

    听霍崇这么讲,艾四爷一时语塞。看得出,霍崇这简单的话切中要害。这不是说要不要进京抢人,而是这计划注定会失败。

    艾四爷不吭声,丁举人却开口了,“霍爷,听你这意思,竟然是想过要进京么!”

    没想到丁举人竟然还保持着冷静。霍崇扭头看了看这家伙,才说道:“这事要是没做成,八爷死定了。俺派去京城的兄弟也回不来。这么多人的命,俺得上心!”

    艾四爷此时确定霍崇是真的想做事,就对丁举人说了几句,丁举人起身就走。

    “霍爷,能不能只留咱们两个人说话?”艾四爷问。

    霍崇看了看警卫,警卫站到了靠门的位置。

    霍崇拉起艾四爷,走到另外一边的窗户下,艾四爷低声说道:“想救八爷也不光是这一发法子……”

    雍正五年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蒙古骑兵也不再南下,而是缩在大清河以北的兵营里。

    虽然很期待立刻把霍崇地盘上的乡村全部给摧毁,雍正还是听从了兵部的建议,尤其是十三弟的建议。并没有下死命令,要骑兵继续出击。

    十三弟说的清楚,冬天马匹行动本就受限。算胶东平原还算方便行动,但是撤回来的时候毕竟会留下大量马蹄印子。有了马蹄印子,就很容易被抓住骑兵的行动轨迹。

    虽然蒙古骑兵在下乡杀人的时候有许多便利,但清军正面与霍崇对上,明显不占优势。与其冒了这么大风险,不如让霍崇那边担惊受怕一冬天。等到春天,继续派骑兵去杀戮。

    此时已经下了初雪,雍正在圆明园里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小雪花飘落,感受着清凉,心中稍微有点轻松。

    下雪了,各地人口都窝在家里,好歹不会再闹出什么来。这两年,尤其是今年,雍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冲,为何会如此诸事不顺。

    此时心情比较平静,雍正终于能理顺思路。之前好多虽然感觉到,但是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全都冒出来了。

    其中最大的疑惑在于霍崇是怎么突然就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雍正基本记不得大概十年前见到霍崇时候的事情,只留下一个霍崇单身一人,什么都要靠他自己勉力维持。

    那时候的霍崇真的是虚弱无比,别说朝廷下手,只是淄川县知县就能轻易弄死霍崇。

    转眼几年过去,为何这厮突然就变得这么强大了呢?

    又或者是朝廷已经衰弱的太厉害了,衰弱到连寻常土匪都应付不了么?

    背着手,雍正走出院子,在圆明园里头开始走动。旁边的太监赶紧给雍正撑伞。雍正冷冷的对太监说道:“滚一边!”

    “主子,可不能淋着。”太监不敢强迫雍正,只能哀求道。

    好在这边有侍候的宫女跑过来,把一件带兜帽的披风送到雍正面前。雍正这才停下脚步,让宫女把披风给他批好,又戴上兜帽。开始继续徜徉在雪中。

    左想右想,雍正狠了狠心,决定明年出动八旗与霍崇作战。

    八旗不过万,过万不可敌!明年先派蒙古八旗的骑兵继续大杀,等霍崇人心涣散,就调集大军,与霍崇正面再打一次。这几个月就打造火炮和鸟枪,给八旗军最好的装备。明年一举歼灭霍崇。

    想到霍崇,雍正已经不期待在战场上弄死这贼子。一定要将霍崇生擒活捉,送入京城。到时候雍正真得亲自询问霍崇一番,这厮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诓骗的众人做到这一步的。

    回去之后,雍正叫来了刘统勋,直接询问刘统勋想不想去刑部当差。

    刘统勋乃是庶吉士,能去刑部的话就是直接结束本该好几年的冷板凳。

    本以为刘统勋会高兴,没想到刘统勋只是按照该有的礼仪谢恩。这下雍正有些在意,毕竟刘统勋是他看中的人,是要大用的。若是搞不明白刘统勋的想法,雍正怎么敢放心用他。

    “为何不高兴?”

    “回禀皇上,臣很高兴。只是想到刑部差事的繁杂,又牵扯许多事。就高兴不起来。”

    “总是要得罪人,这个可不好干。”雍正装作能理解的样子,说着官场上的那种话。

    刘统勋连忙摇头,“回禀皇上。臣不怕得罪人,臣只是想将此事做好。若是怕得罪人就敷衍,还不如不做。”

    “那你想从哪里入手?”雍正有点满意了。

    “若是可以,臣想先去天牢。连犯人是何等模样,他们都经历什么都不知道。臣以后若是还在刑部,怎么能办好案子。”

    “好!好!”雍正总算是满意了。之后他忍不住又问起刘统勋,从顺治朝文献里头看出些新东西没有。

    刘统勋想了片刻,就将找出的内容讲给雍正听。

    若是想沉重打击胶东,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等汛期,掘开河堤,引了大清河与小清河脱离河道,冲击平原地区。

    洪水来了,平原地区受涝灾。等汛期结束,河水不走河道,胶东平原地区再造旱灾。

    这水寒灾害在同一年内影响到胶东平原,立刻就能让霍崇这边受到重创。

    雍正听完大喜,连连点头,“这法子好!这法子最好!”

    看刘统勋还有些迟疑,雍正赶紧鼓励:“有什么都说出来。胶东那些人已经从贼,当以贼论。杀贼,何须有慈悲之心!种善因,结善果。那些**不过是咎由自取。若是他们起来杀了霍崇,几百万人打一万人,怎么能打不过!”

    得到雍正鼓励,刘统勋继续提出了他的想法,“皇上,其实还有一法。就是高价从山东卖粮。尤其是尽量从胶东买粮。”

    “哦?”雍正毕竟办差经验丰富,很快就明白了刘统勋有可能说出的要害,更觉得自己看对了人。

    刘统勋就讲述了春秋时候的事情,有个大国想搞死一个小国,并没有直接上去讨伐。而是先高价购买这个小国的经济作物,使得小国全部转产这种经济作物。之后又各种利用经济手段折腾。

    总之,小国看着赚到了钱,然而国库里除了钱之外,其他能用于战争的物资已经耗尽。

    粮食生产也全部紊乱,没办法立刻筹措起能够供应大军长期战斗的粮食。

    这时候大国挥军一击,小国应声而亡。最后满国库的钱,又被大国全部洗劫一空。颇有蜀道金牛,假道伐虢的功效。

    “……皇上,臣以为这法子虽然慢,其实可用。更何况霍崇得罪了乡间士绅,朝廷可以派人联络士绅,让他们来做这个。”

    “嗯。”雍正微微点头。刘统勋提供的计谋都是历史上有过充份实践,挖河道,还是满清自己干过的事情。

    这下雍正有些迟疑了。让刘统勋去刑部是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或许刘统勋还有其他用途。不过雍正并不爱反悔,既然下了命令,也就先执行着再说。

    第二天,雍正就命内阁大臣与兵部,就刘统勋提出的几个建议进行商议。

    先给出答复的乃是兵部,兵部很快就确定,挖开大清河与小清河的事情好办得很,时间、地点、派遣多少人,都没问题。定然可以成功。

    内阁与军机大臣们就迟了许多。他们这帮人讨论出来的结论中,不认为购买粮食的办法好用。

    小批量这么做,起到的作用不过是缓解一下山东驻军的压力。若是大规模做,霍崇并不傻,只要不许粮食出境就行。

    与这般老油子相比,刘统勋看来还是有些嫩。雍正这下确定了要让刘统勋到刑部的决心,刘统勋家出身好,三代都出了进士。加上刘统勋比较耿直,倒是个未来刑部尚书的好人选。

    入冬之后,雪很大。圆明园里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不仅是圆明园,整个京城都覆盖在积雪里。连街上常年不散的便溺味道也短暂的被遮盖住了。

    守城的人马也都躲在可以避风的地方,准备和往年一样,慢慢的熬过寒冷的冬季。就算是要打仗,就算是要折腾。好歹也等到天气暖和再说。

    此时,若是有人能够飞在天空,就能看到雪地上脚印。这些脚印都是由不少人踩出,不管是来自于哪个方向,最终方向都是向着京城而来。

    霍崇终于在李家庄见到了河北天理教的首领陈四海。这位兄弟四十来岁,只比霍崇大了四五岁。然而从相貌上看,说是比霍崇大十几岁都有人信。

    不过陈四海的眼睛很亮,威势也很足,应该不是个夸夸其谈之人。

    “霍爷,进城之后,你们想打哪里?”陈四海上来就问。

    霍崇应道:“不知陈总舵主想让俺们打哪里?”

    “要不,留个宫门给霍爷?”

    霍崇连忙摇头,“不必。既然总舵主想打皇宫,俺们就在别的地方动手。先引走清军。”

    这么谦逊的姿态明显得到了陈四海的好感。不等陈四海再说什么,与霍崇一起来的天理教副舵主就向霍崇再次保证,“霍爷,俺们总舵主说话向来言而有信。既然说了给霍爷个八千岁,就会给。还请霍爷放心,你只要动手,俺们就会动手!”

    “既然都到了这里,俺当然信得过总舵主。”霍崇爽快的答道。

    这边做好了约定。陈四海就提供给了霍崇带路的人。这一路上霍崇的人马就是靠河北天理教提供的向导,走小路。还有人接应,这才能一路没有与官军们碰面。

    现在到了京城附近,更需要天理教提供的向导,才能在村里暂时休息。

    霍崇这次跟着天理教的人来了一百多人,分成了三拨。等了一天,大家都已经集结完毕,这边负责引领霍崇他们的副舵主就开始催促,“霍爷,动手吧。”

    “好。”霍崇也没拒绝。直接召集人马,直奔京城而去。

    走到能在望远镜里头看到京城城墙,副舵主这边赶紧派人回去禀报。

    霍崇也不管他,队伍绕了个弯。副舵主赶紧跑过来询问,“霍爷,路不对啊!”

    “没有不对。都是打京城,皇宫让给总舵主,打哪里不是打?”霍崇答道。

    部队继续前进。走到一处凹地,却见空荡荡的地方上突然出来一支人马,数量有一百多人。为首的竟然是雷虎。

    雷虎他们是通过霍崇的交通线分散前来的。此时见到霍崇,雷虎激动的说道:“先生,火炮已经备好。”

    实际上在更早之前,霍崇就已经把不少武器拆成零件。为了保密,跟老鼠运花生一样,慢慢的运到了囤积点。此次这些武器,人员,终于组合起来。

    此时霍崇这边已经有了三百人,虽然不到一个营,却都是选拔出来的人。

    粼粼的车轮声中,骡子,马匹,拖动了十几门三斤炮走了出来。众人将武器放到跑车上,开始以骡马运输队为中心,排出了战斗队形。

    霍崇站在众人面前,这些知道此战到底有多凶险的战士们全部注视着霍崇,等待着和大伙一起以身犯险的统帅下达进攻的命令。

第208章 搏命(四)

    雍正五年十一月二十五,天空中飘着小雪花。光线并不强烈的天空下,霍崇开始了战前动员。战士们听到了自己的统帅霍崇高声喊道:“打赢一起活!”

    “打赢一起活!”战士们跟着喊道。

    “打输一起死!”霍崇继续用口号简单直白描述当下局面。

    即便牵扯生死,正因为牵扯生死,这简单描述的内容恰恰是军人最能理解的。

    这些战士大多追随了霍崇好几年,确信在大伙面前站立的乃是霍崇本人。统帅和自己同样置身于这次胆大包天到超出想象力的行动中。

    对于死亡的感觉反倒让战士们相信这一战不会失败,众人一起喊道:“打输一起死!”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霍崇对如何作战给与了最后的指导。在这种时候,如果每个人只想着怎么赢,那就死定了。

    对于喊过好多次的内容,战士们顺畅的跟着喊道:“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再把口号喊两遍,霍崇一声令下,“换装!”

    部队脱下外衣,那是厚厚的棉衣棉靴。靠着这些装备,大伙不仅在冬季走了这么远的路,还在不得不野外宿营的夜晚里扛了过来。

    此时脱下棉衣,绑紧兔毛里衬,穿上橡胶底皮靴。寒冷中套上从满清那里缴获的棉甲,众人都被这冰凉的甲胄弄得精神起来。

    “带领巾!”霍崇继续命道。同时开始将鲜红的红领巾带上。

    所有人都带上了红色领巾,在这昏暗的天色下,看着醒目多了。

    准备完毕,霍崇喝道:“敌人在圆明园!出发!”

    部队在熟悉道路的向导带领下直奔目的地,圆明园。

    天理教的副舵主以及他的几名手下已经看傻了眼。从他们最初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觉得霍崇要玩花活儿,等着天理教先动手,他们趁机看局面。

    然而霍崇本就没这个打算,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战斗。天理教副舵主也能感觉到这强烈的杀气,整个人都被震住了。等霍崇的部队走出去一段距离,这位副舵主才明白过来。他连忙对身边的人吩咐,“赶紧去禀报总舵主,霍爷动手了!”

    等人跑出去,副舵主一路小跑,追上霍崇,“霍爷,咱们爷们接下来如何?”

    “我们要去打圆明园。你若是想去,就跟着。不想去,就回去找总舵主。”

    “霍爷!怎么要打个园子。打皇宫不好么?”副舵主追问。

    “那园子里头住着王公大臣,打了圆明园,清军当然要前来援救。”霍崇解释道。

    副舵主听完想了想,大概是还不放心,就说道:“俺跟着霍爷先去看看。”

    霍崇也不搭理副舵主。天理教的这个情报水平也就这样了,虽然有杀皇帝抢龙椅的心,却连雍正并不住皇宫,而是住圆明园的事情都不清楚。

    但是霍崇并没有小看天理教。若是说傻,只从事后看,人人都是大傻瓜。

    傻的地方从来不是具体想怎么做,而是以为结果会按照自己所想的一样。

    其实世界本就有其规律,只要按照规律做,具体变成什么样根本不用考虑。

    长信道长一直称赞霍崇是有道之人,霍崇也觉得长信道长是个真正的修道之士。两人对于世界的看法其实完全南辕北辙。之所以双方都给对方极高评价,不过是因为长信道长与霍崇都相信,自己不过是知道了一点点‘道’,距离知道世界,距离知道‘道’本身,差得远。

    如果把世界看做一个大舞台,长信道长与霍崇都只是这个舞台上的过客,按照自己所相信的道理做事罢了。

    寒风渐渐弱了,让直奔圆明园的大汉军队感觉好了一点。众人接近这座皇家园林还有几百米远,守卫园林的清军们已经注意到这支队伍。满清的棉甲主要是八旗穿戴,此时已经有守卫清军赶了过来,拦在队伍面前。

    那一小队人中为首的喝道:“你等是……”

    呯呯呯。枪声响起,几人在这乱枪攒射中立刻被打倒在地,眼见死掉。

    霍崇喝道:“圆明园内,一个不留,全杀了!”

    到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圆明园占地面积3.5平方千米,建筑面积达20万平方米。在1727年,圆明园的规模可远没有这么大。

    圆明园始建于1707年(康熙四十六年),最初是康熙帝给皇四子胤禛的赐园,康熙为之题匾“圆明园”,“圆明”为雍正法号。

    1722年雍正即位以后,拓展原赐园,并在园南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以及内阁、六部、军机处诸多值房,欲以夏季在此“避喧听政”。

    乾隆帝在位期间除对圆明园进行局部增建、改建之外,还在紧东邻新建了长春园,在东南邻并入了万春园。才形成了后来圆明园的规模。

    此时圆明园面积远不到一平方公里。最长的地方不过六百米,宽不过三百米。

    和乾隆的农家乐审美观相比,雍正的审美观无疑是正常高层该有的感觉。所以圆明园就是个简单的园子。花草水塘,就了就行。

    所谓‘街景’,根本不在雍正考虑之内。

    如果圆明园真的有乾隆时代的规模,霍崇大概就没勇气发动这次斩首行动。3.5平方公里,几百人冲进去,就跟一小把盐撒进池塘,进去就化了。用处极为有限。

    但是一个六百米长,三百米宽的一个院子,三百多人还能起作用。

    这边的侍卫们见一队穿着八旗那种棉甲的军队冲过来就杀人,哪里知道这是谁人的部队,更不知道这是哪个营的兵马。

    马上组织抵抗的同时,有人进去给雍正报信,有人跑去九门提督那边通禀。一时间,‘有人造反’,‘京营叛乱’之类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此时雍正已经回到了圆明园,大门已经完全关闭。见到这队人冲过就杀人,连小门也关上了,外面只留下几十名清军抵抗。

    三百人对付几十人未免太简单,一通枪过去,就打的几十人纷纷倒地。

    大汉军队都知道此时只关乎生死,再无丝毫留情。过去立刻补枪,只求尽数杀死,不留后患。

    先控制了南大门,部队立刻按照计划一分为三。两队向着东西两门杀了过去,力求控制住大门。

    爆破队已经拿了爆破物过去。霍崇这边拿出了威力最大的先进产品,塑化炸药。

    算名字听着极为现代感,其实并非如此摩登。这玩意就是把硝化甘油中混入富含孔洞的硅藻土,使得硝化甘油进入硅藻土内。

    这种炸药极为安全,火烧都不会有事。

    但是一旦用雷管引爆……

    队伍早就亲自见识过塑化炸药的威力,这边工兵人员在厚实到仿佛无法摧毁的大门上固定炸药包。其他人都已经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没多久,剧烈的爆炸让地面都在颤抖。霍崇都觉得内脏受到冲击,一阵的恶心。

    忍住这样的感受,霍崇直奔大门处。就见厚重坚实的朱漆大门竟然没被炸碎,可见木料到底有多么优良。

    然而这种木门本就不是为了应付现代战争,虽然冷兵器时代,它们能够坚持好一阵。但是在好几斤烈性炸药的冲击下,朱漆大门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通向圆明园内的道路就此洞开。

    杨明德班长也在队伍之中,大门被炸开,他跟着战友们从中间就冲了进去。穿过弥漫着刺鼻硝烟与尘土味道的门洞,就见门洞里头横七竖八倒了不少清军。看样子这帮人完全没想明白躲在坚固的大门口已经完全没用了。

    抽出四支左轮中的一支,杨明德将开始击毙眼前那些被震到在地的尚在挣扎的侍卫亲军。战士们一同动手,很快就贯彻了‘圆明园内,一个不留,全杀了!’的命令。

    冲出门洞,就听到枪响。原来是城墙上的侍卫亲军正躲在上头向下开枪。

    各个排长指挥着班长们马上还击,片刻就把城墙上头的敌人杀的七零八落。等霍崇和炮兵们一起进了圆明园,城墙上奔走的军人脖子上都有着醒目的红领巾。

    圆明园并非是简单的由围墙给围出一大片空地,在空地上修建建筑。圆明园作为一个地理名称,整个园子内由好多围墙隔成一个个的单独院落。

    正准备向里面杀,外面拖出来几个官员。官帽此时已经掉落,露出他们的金钱鼠尾。加上官员们一个个面露惊恐,看着有点像是戏台上的演员。

    “带进来干什么?”霍崇很是不解。

    “先生,他们说自己知道雍正在哪里,有话要对你说。”

    “哦?”霍崇看了看这几个人胸前的画。

    准确的说,那不叫画,那叫做‘补子’。明、清两代,官员在朝服的前胸后背处分别装饰一块方行的图案,叫补子,它是用来区分官爵大小(官品区分)的。

    其制作方法有织锦、刺绣和缂丝三种。早期的官补较大,制作精良,文官补子均用双禽,相伴而飞,而武官则用单兽,或立或蹲。到了清代,文官的补子却只用单只立禽,而武官还是用单兽,各品级略有区别。

    一瞅这几人胸前的仙鹤、锦鸡、狮子,稍微有点研究的霍崇笑道:“还是一品二品大员。啧啧,你们知道雍正在哪里么?”

    见霍崇如此,大员们脸上都露出震惊。大概是没想到有人竟然能这么淡然的对他们这些大人物和雍正发出这么淡然的嘲讽。

    霍崇没空玩审问的把戏,就对着最左边的大员问:“雍正在哪里?”

    那人想说话,却说不出口。霍崇举起左轮,对着他油光锃亮的脑门就开了一枪。那脑壳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也不再看,霍崇转头询问新的‘最左边’的大员,“雍正在哪里?”

    这人嘴张的比方才那位大员要打了那么几分,却还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呯!霍崇继续执行着自己发出过的命令,‘圆明园内,一个不留,全杀了!’

    屠杀的确是很惨烈的事情,但是霍崇下达这样的命令并不是针对与特别的个人。天知道圆明园内都有什么人。

    这园子里头定然有被冤杀的,不过哪个庙里面没有冤死鬼呢。

    至少,面前的这些大员,一个都不用想活。

    对着第三个‘最左边’的官员抬起左轮,霍崇问道:“雍正在哪里!”

    这人终于喊起来:“皇上在宫里,不在这里。”

    听这人因为激动,声音都嘶哑了,霍崇确定在死亡威胁下,这人的激动完全是真心。

    “请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霍崇笑道。

    “我……我是张廷玉。”

    “哦!听说过!”霍崇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漂亮胡须的家伙,如果没有这个金钱鼠尾,老家伙应该是挺帅的。

    “请问,你……难道是霍崇么?”张廷玉试探道。

    “哦!张大人是真的聪明,不愧能在史上留名的人物。”霍崇赞道。自己此时已经是满清的棉甲装束,这红领巾本身在这个时代并无特别的含义。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张廷玉真的挺猛。

    “我只是听闻你手下提及。”张廷玉答道。

    “呵呵。”霍崇忍不住干笑。原来自己想多了。忍住尴尬,霍崇问道:“张先生,你说雍正在皇宫里,对吧?”

    “是!是!皇上在宫里!”张廷玉连忙确认。

    “多谢!”霍崇答道。手指扣动扳机,一枪结果了张廷玉。

    旁边那人惊呼道:“衡臣!”

    霍崇对着这人问道:“雍正在哪里?”

    那人鼓动腮帮子,呯!的一枪,就在他张口想啐霍崇之时,被霍崇一枪击毙了。

    不仅霍崇在杀,整个圆明园内枪声大作。不时夹杂着炮击与爆炸声。

    官员、侍卫、亲军、宫女、太监。所有人被无情的杀死,每杀一个看着装束如出发前画册中描述的非雍正的人,战士们心中的焦躁就更急了一分。

    同样焦急的还有雍正。枪声大作,雍正最初还以为是谁没事提前放鞭炮。等那声巨响,雍正才明白事情不对头。

    侍卫们立刻打探,很快就逃回来说,外头冲进一群造反的八旗,见人就杀。

    雍正听闻八旗造反,一时间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令调集人马来剿灭。

    侍卫们倒是建议护送着雍正先冲出去。雍正觉得有理,便直奔远离枪声的北门方向冲去。刚到北门,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雍正脚下发软。

    片刻后,果然有许多穿着棉甲的八旗军从破裂的宫门冲了进来。侍卫们与造反的八旗军对射,烟雾升腾中,八旗军立刻占了全面优势,将侍卫们打的七零八落。

    没死的侍卫只能护着雍正往回逃。后面造反的八旗军看到有这么一伙人,立刻紧追不舍。

    现在雍正总算逃入了一个暂时好像安全的院落,然而雍正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刻意藏身的地方。在追击中,雍正的手下慌不择路,把雍正带入了一处严丝合缝,平整清雅的院子。

    在这里,雍正和他的奴才们呈现出正大光明,顶天立地的姿态。除了床底下和柜子里,想藏都没地方藏。

    雍正看着乱找藏身之地的侍卫与太监,心中只能期待着外头的京营能够赶来救驾。

    然而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已经有八旗造反,这些京营里面又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党呢?

    京营并没有如雍正所想的造反,甚至与雍正想的不同,京营这边已经接到了有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圆明园一带好像有贼人活动。

    京营又不是捕快,怎么可能听到消息就出动。再说这大冬天的,谁也不想出去。

    直到圆明园这边果然是枪炮声大作,京营八旗中的各营才有了些反应。首先就是巡逻的人马,见到圆明园竟然有事,立刻向圆明园赶来。

    穿过街道,刚走到一处。突然间地面上火光闪动,本就不平坦的地面上突然猛烈爆炸开来。不仅是地面上,路边看着和破烂桶子一样的东西也猛烈炸开。

    碎铁片暴风雨般袭向官军,即便有棉甲护身,照样没什么用。锋利的铁片即便没有立刻致命,也让清军立刻失去战斗力。

    那些被爆炸直接冲击到的人轻则骨断筋折,重则立刻丧命。

    然而赶来的京营八旗并非只有这么一队,另外一队则是经过一片有钱人的宅子区域。突然间,一条小通道里面被推出几辆奇怪的车子。上面的火炮立刻就向着被厚厚墙壁夹在街道中的八旗军猛烈开火。

    三斤重的炮弹在极近距离上一发过来,这条线上十几人就犁过去。

    大汉炮手们以每分钟两发炮弹的速度对着进入埋伏圈的清军猛烈开火,街边胡同里头的大汉步兵则用步枪和左轮近距离射击。

    当这支八旗军的后面也被封死,坚固的大宅墙壁就成了这支清军的棺材板。不管清军怎么尝试打破,都只能被墙壁拒绝。

    不到十分钟,两百多名八旗军被彻底歼灭。

    按照平素里京城的巡逻规律,短时间内,至少是一小时内,已经没有八旗军能赶来。

    这支并没有参与袭击圆明园的大汉军队稍加整顿,就离开了这修罗场,直奔他们的目标,六部存放公文的所在。

    这支大汉军队刚走,一队穿着各异的人就到了这里。他们是天理教人马,听到动静,过来支援自己人。

    看到满地清军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装备。这帮人大喜过望,纷纷拿起八旗的武器。有些甚至摘下八旗的军帽戴在头上。

    一行人发声喊,继续向着皇宫方面杀去。

    河北天理教总舵主李四海已经下令,攻下皇宫,杀了皇上。自此天理教总舵主当皇帝,其他天理教人等就可以按照之前的约定当上大官。

    泼天的富贵就在前头等着,此时又意外得到了武器装备,大伙还等啥呢!

    上吧!

第209章 搏命(五)

    六部,是中央行政机构中六部的总称,据说是从周开始。

    隋唐始确定以六部为尚书省的组成部分。以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比附《周礼》的六官。自此,真正意义上的六部才算出现。

    皇城的前门叫大清门。大清门外,正阳门内俗称棋盘街。大清门内,**外的长廊叫千步廊。清代中央各部院衙署,基本上都位于正阳门以内,皇城千步廊两侧。其中銮仪卫、太常寺、都察院、邢部、大理寺等位于其西侧,(今人民大会堂附近),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等则位于其东侧(今历史博物馆附近)。

    天理教作为直隶与京畿地区的秘密教派,实力不容小觑。京城本就是大城,然而往城里塞进来千把号人而不被发现,这个着实难以想象。

    千把号人突然拿着武器在京城里杀了起来,这份威势的确相当可观。棋盘大街上突然涌出些人,直奔到紫禁城门口。

    紫禁城并非只有大门,也并非永远的关门落锁。要是这么干,住在紫禁城里头的人就的饿死。

    这边门口的侍卫、太监看到日常运蔬菜的人在这天运来了蔬菜,也有点小感动。正在检查,跟着推车的几名壮汉突然拔出家伙就动手。

    侍卫太监只是堪堪挡住,却见靠近紫禁城的棋盘大街上突然涌出好多人,直奔这小门而来。情急之下侍卫想快速砍死眼前的壮汉,用招立刻就快了许多。

    一声惨叫,壮汉趁着侍卫焦急,招数中露出破绽的空隙,反倒一道捅进侍卫小腹。

    这边蜂拥而来的人已经到了小门口。真的是人多力量大,虽然小门已经被关上。然而这些人拔开车上的菜,露出一根用粗大木头制成的撞锤。

    天理教也进行了精心谋划,这辆运菜车辆上装着天理教从霍崇那边买来的新式轴承。推动运行极为方便。

    这车辆加上车上的撞锤,几个人用力推动,直接就成了攻城锤,开始对着小门猛烈撞击。不过几下,里头的门闩被直接撞断,小门随之洞开。天理教众人从小门中一拥而入,手持兵器沿着通道冲杀起来。

    通道两边都是红墙,阴森冰冷。然而天理教教众的涌入,让这里突然就充满了热力与热情。

    正奔跑间,前头出现了一队侍卫。就见他们蹲成三排,摆出了三段击的姿势。手中的火绳枪上冒着滋滋的火花。

    天理教教众并没有傻乎乎的冲上去。他们中不老少人都知道火绳枪的威力以及使用方法,立刻退了回去。然而此时天理教已经在墙边竖起了梯子,有人就已经翻过围墙向着紫禁城内继续杀去。

    火绳枪的发射方式是将燃烧的火绳移到引火管上,引燃引火管内的火药。利用火药燃烧,把火花喷到火绳枪的枪膛内。

    且不说这个流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火绳本身就不是能无限制燃烧的。

    这帮侍卫等待片刻,没见到这些天理教教徒冲过来。不安中就派人去看。不等那些人跑到,就听附近一扇门处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地上雪滑,前去看的那名侍卫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回来喊道:“贼人开始撞门!”

    侍卫们大惊,也顾不了那么多,举着火绳枪向天理教这边奔来。刚靠近天理教这边,突然从两边墙上跳下来几个手持大刀的男子。他们跳进侍卫群众,挥动大刀乱砍乱杀。

    火枪阵彻底崩溃,不等侍卫们重新排出阵列,天理教教众已经挥舞着冷兵器冲上来与侍卫们战在一处。上了墙头的天理教徒则揭起瓦片劈头盖脸向下面的侍卫猛砸。

    侍卫虽然都精通武艺,却从来没联系过这样的乱战。虽然打倒些天理教徒,却被分割。

    就听侍卫们不断发出惨叫。天理教众的短刀匕首从各个角度刺过来,便是侍卫身上有甲,能抵挡一下。

    然而有人弯下腰,用小铁锤猛砸侍卫膝盖。这个是真的挡不住。在这蚁多咬死象的进攻中,天理教终于解决了这一波侍卫,向着下一道门扑去。

    此时棋盘大街已经大乱,一队带着显眼的红领巾,穿着八旗棉甲的人马杀入了六部。

    户部与吏部大门已经关上,这帮人一阵拍打,里头的人竟然不肯给开门。

    这举动气到了这队人马,他们直接在门口装上炸药,一举炸开大门。不等硝烟散去,这支人马发声喊就杀了进去。

    里头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大部分四散奔逃,少数勇武的上前对战。当即给冲进来的人乱枪击毙。

    这帮人也不询问,冲进户部与吏部之后,逢人就杀,见人就砍。一路上直奔目的地,仿佛来过好多次。

    带领部队杀入吏部与户部队伍的各是一位营长。两人都觉得这地方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两人这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但是在山东的紧急训练中,两位营长可是在临时搭建的吏部与户部的院子里跑了几百个来回。现在根本不用考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带着如此奇妙的感觉,两位营长率领突击队直奔他们这支队伍的最终目的地,档案库。

    霍崇此次的主要目标有三个,最重要自然是攻入圆明园杀雍正。

    排名第三的则是派人配合老八的党羽将老八救出来。

    在霍崇眼中比老八性命重要许多的则是吏部与户部的档案库。

    烧毁这些重要的资料,的确有点让霍崇心疼。如果霍崇此时不是以弱势一方的刺杀者进入,而是以绝对优势的人马围攻京城。想办法保住这些资料当然是重中之重。

    此时却没了办法。为了尽可能制造最大限度的混乱,烧毁这些资料,足以让满清的政治与经济乱上一年两年才能恢复。

    果然,在情报都指向的地方,炸开结实的大门,就见里头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文件。

    突击队将装了大量携带的固体酒精的小块洒遍了档案库,随即泼洒酒精,开始点火。

    没多久火头起来,很快引燃了各处的纸张与固体酒精。有固体酒精助燃,火势很快就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见目的已经达到,两位营长立刻带人退出吏部与户部。向着城墙上那些早就存在的墙洞方向而去。

    此时圆明园这边六部与军机处的值班处也升腾起火焰,霍崇最初也命令烧毁这些地方的文件,制造满清管理的混乱。

    而此时的大汉突击队已经扫荡了超过八成的圆明园,所到之处,彻底杀光。

    杨明德班上收起枪,他刚杀完几个高鼻深目的家伙。他们好像是些外国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外国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杨明德已经给自己四支左轮换了两轮子弹,到底是杀了二十还是三十人,或者更多。杨明德根本没去记忆。

    眼前这处院子是杨明德这一路唯一没搜索过的院子,院门紧闭,里头有人。

    结实的木门在炸药面前根本没用。门一被炸开,一颗木柄手雷就被扔了进去。片刻后爆炸声响,杨明德率领人马冲进去。

    果然,里头的侍卫们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战法与武器,要么受伤,要么慌乱。根本无法抵抗。一顿射击解决了这帮人,大汉突击队继续向前。

    院落也有两重,干掉外重,众人直奔内院。炸开门,冲进去解决了侍卫。

    惨叫、惊叫声和之前遇到的相同。然而这次的院落中响起了大家都没想到的动静,那是婴儿的哭声。

    在另外一边,雍正躲藏的院子的大门终于被炸开。侍卫们护住雍正,好像用他们的血肉就能保住雍正不死。

    简单的一阵交火,雍正就听对面逆贼中有人欢喜的高喊起来,“雍正在这里,雍正就在这里!”

    这嗓子直接引发了逆贼们的情绪,他们嗷嗷叫着扑上来,击杀了最后几名护卫,把用雍正架起来拖出院落。

    虽然雍正不认识任何一名逆贼,每一名逆贼却好像都认识雍正。见到被架出来的雍正,你贼们都喊着:“抓到雍正了!抓到雍正了!”

    雍正闻到的是圆明园中浓烈的硝烟气味,看到的是满地的死尸。

    这帮逆贼们真狠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现在已经不男不女的,统统被他们杀了个干净。

    被拖到一处空地,前面上来几名逆贼,批脸就给雍正来了几个嘴巴。

    雍正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如此耻辱,一时血气上涌,脑子都木了,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

    可呆滞没用,更多大汉突击队的队员涌过来,把雍正围在中间。人人都往里头挤,拼命想揍雍正。

    此时真的是群情激愤,人群中骂声不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x了个x!你这狗东西下令杀俺家人。”

    疼痛终于唤醒了雍正停滞的思维,周围清一色的山东口音最初让雍正搞不明白,自己啥时候杀了山东的旗人。

    然而雍正毕竟不是傻瓜,片刻后他突然想明白了,原来眼前这帮逆贼根本不是八旗军。这帮逆贼竟然是霍崇这逆贼的手下!

    这些山东逆贼不畏生死冲入京城的目的是要为他们被蒙古八旗骑兵屠杀的亲人报仇!

第210章 搏命(六)

    老十三从自己的王府中出来,只见街道上到处能见到奔跑的人流。有些是兴奋,有些是害怕。本来就要腊月天,人不该这么多。然而京城百姓们貌似对看热闹真是充满了不怕死的热情。

    若是以往,八旗们早就将这些人驱散了。然而今日竟没有出现八旗,可见事情真的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主子,咱们往哪里去?”侍卫焦急的问。

    老十三也是愣住了。传到他府里的消息说,有八旗造反,正在京城里大杀。老十三内心里头并不太信真的有八旗造反这件事,然而此时听动静,还有传来的消息。紫禁城、圆明园、棋盘街的六部,各处都有‘八旗兵’大杀特杀。那真的是逢人就杀,见人就砍。就他府里的这点人,根本解决不了‘八旗造反’。

    如果真的是八旗造反,当下能做的选择可就不多了。当年雍正登基,局面十分不稳。老十三就奉命去了密云大营,稳住了局面。

    京营八旗有好几万人,属于清朝的主要野战机动力量,分为了骁骑营、前锋营、火器营、护军营等等。由于京营八旗基本上驻扎在密云一带,因此,也被称为密云大营。密云的驻军至关重要,一般由皇帝亲自控制,没有圣旨,亲王贝勒也无权调动。

    雍正即位那次,老十三拿着诏书与金牌。算是奉旨前往。

    此次老十三前去密云大营的话,那就是私自调动。且不说是否从权,密云大营的人马肯不肯听命都不太能信。

    若是密云大营不能听命,那就只能靠京城内的八旗步军营和巡捕五营。然而这帮人恰恰是被认为造反的八旗军。

    八旗步军营由满蒙子弟组成,巡捕五营则是从绿营军中抽调的。按照规定,八旗步军营的任务为:周围巡哨,以卫京邑。至于八旗步军营的兵力,清朝有清楚的编制,早在顺治皇帝在位时期,就已经制定了八旗步军营的兵力,总计21158人。

    要是说整个八旗步军营全部造反,老十三是打死都不信。但是很可能有一部分造反。这就牵扯到一个更复杂的问题,造反的到底是哪一个营,或者是哪一部分八旗军造反了?

    此时消息全无,根本没办法做出判断。

    想了想,老十三下了决定,“去九门提督衙门!”

    就在老十三赶往九门提督那边,试图掌握京城防御大权之时。雍正终于结束了被殴打的阶段,赶过来的霍崇高声喊道:“不要再打了!把他绑起来。”

    霍崇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刻拖着雍正把他绑到旁边的一座山石上。

    看着对面这个有印象,但是早就生疏的男人,霍崇笑道:“果然是四爷。四爷,四爷……”

    喊了几声,就见雍正被打的不轻,神志有点不轻。霍崇大喝一声,“爱新觉罗·胤禛,你听到了么!”

    这嗓子呐喊过去,听到自己全名的雍正一个机灵,又恢复了比较正常的意识。

    霍崇命道:“准备枪毙!”

    说完,走到了雍正面前。雍正盯着霍崇看了一阵,迟疑的说道:“你是霍崇?”

    “是。胤禛,好久不见。”霍崇应道。

    “咳咳……”雍正肋骨上挨了好几脚,有些受伤,忍不住咳嗽两声。不过片刻后,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以雍正读过的书之多,历史上被这么抓住杀掉的皇帝还真的极为罕见。

    “霍崇,你这是要弑君么?”雍正用威严的声音问道。

    霍崇被逗乐了,“哈哈!弑君?你一条满狗,凭啥自称是俺的君主?”

    雍正被这么冷酷刻薄的嘲讽弄得想上前痛打霍崇,可绳子十分结实,根本挣扎不动,雍正觉得自己此时只能用拖字诀,尽可能与霍崇周旋。每过一分钟,前来救驾的人就近了一点。

    “霍崇。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咳咳……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何损于圣德!”

    “哦?有点意思。”霍崇有些震动。不过满清在新中国工业党眼中的罪恶根本不是这么一句话就能洗清的,霍崇叹道:“华夷之辩这么讲,你倒也挺能说话。不过呢,你死后若是地下有知,大概有机会听到一句话。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你方才那话救不了你。”

    说完,霍崇转过头,就见突击队的战士们纷纷聚拢。人人在上子弹。

    枪毙可以一个人执行,也可以十个人执行。只要空间允许,几百人一起执行枪毙也可以。

    霍崇当即命道:“准备根绳子,一会儿下令,大家一起拉!”

    听霍崇语气淡定,雍正感受到了绝望。他自己就是说的越淡定,态度越是公事公办,就绝不会有丝毫宽容。

    想到死,想到自己竟然要被一群逆贼绞死,雍正连忙问道:“若是我饶你性命,你可会信?”

    霍崇转过头,有点遗憾的答道:“胤禛,我说了你只怕不信。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但是我一定要杀你。把你带走,一来不方便,二来没办法让满清内部争权夺利。所以我得杀了你,把你尸体留在这里。”

    说完,霍崇真的有些遗憾。在满清一众皇帝里,有影视作品的很多。与雍正的老爹康熙和雍正的儿子乾隆相比,雍正的影视作品数量其实少很多。

    所以雍正能够在工业党中有地位,绝非是因为单纯的影视作品起到的功劳。

    就从方才雍正的‘华夷之辩’,霍崇就觉得这家伙是有东西的。

    然而这些可取之处与霍崇以及大汉政权相比,就微不足道。霍崇之所以不让枪毙,而是勒毙。只是因为几百颗子弹打在雍正身上,会让他的身体爆炸,甚至脑袋也爆炸。这样就没办法让满清确认雍正死了。

    如果雍正的死亡没有明确无误的传递到满清朝廷,他们就不会立刻全面内斗起来。

    此时已经有人拿来了绳索,套在雍正脖子上。雍正已经知道自己死定了,在绳索勒紧之前,对着霍崇大声喝道:“霍崇,你竟敢弑君!你必定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不得好死!”

    霍崇哈哈笑了几声,应道:“胤禛,那咱们死后地狱见喽。”

    说完霍崇摆摆手,两边的战士们立刻用尽全力拉动绳索。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前来的,要么是绝对忠于霍崇,要么是家人死在蒙古骑兵屠杀下。

    为了通过给亲人报仇来平息内心痛苦,这些人死都不怕。此时见到能将罪魁祸首处决,人人都用了全力。

    看着雍正的脖子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收缩,脸涨的通红,形状极为惨烈。霍崇也有点看不下去。

    虽然亲自杀了许多人,并且指挥着其他人杀了那么多人,霍崇依旧对于过于残暴的局面看不下去。可这就是霍崇的义务,他有义务看着整个事情。否则就是对这些舍生忘死的战士们进行了背叛。

    好在人多力量大,绳索也格外结实。两百人发力,绳索硬是将雍正的脑袋勒断了。

    啪嗒一声,这位满清皇帝那几乎被绳子勒碎的脖颈再承担不了脑袋的负担,断裂了。

    雍正的脑袋直接掉落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停在霍崇脚前。

    雍正死了,这次胆大包天的作战计划完成了最大的目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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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清介绍:
简介:本以为P2P平台是种创新,回到清朝康熙末年却发现这模式其实历史悠久,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好吧,士绅、帮派、官员、皇帝、朝廷,你有平台,我也有平台,到底谁能在残酷竞争中屹立不倒?胜负终结之日自有分晓。革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