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丰厚的收获(一)
李卫不仅做好了被罢官的准备,更是考虑到被下狱。然而回想起雍正的恩宠与提拔,李卫并不后悔自己对弘昼所说的一切。
得知老十三请他过去,李卫立刻出发。见到靠坐在软塌上的老十三,李卫赶紧上前施礼。老十三没让李卫起来,只是叹道:“李卫,见到你,我就想起先帝提拔的人剩的不多。”
李卫鼻子一酸,眼中已经有了泪水。赶紧说道:“还请王爷保重身体,此时得靠王爷支撑局面。”
老十三命李卫起身,“见到霍崇,就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有过向弘昼禀报的经历,李卫这次讲的简单明快许多。老十三始终一言不发,等李卫讲完,他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太医与老十三的亲随赶紧上前,好不容易才让老十三缓过来。
让太医等人下去,老十三叫过满脸不安的李卫,“就你所见,霍崇能做到他所说的么?”
李卫赶紧应道:“王爷,臣只见到山东的粮食,确实丰收。还有件事,臣百思不得其解。按朝廷所说,霍崇没读过书。臣与霍崇交谈,此人定然读过书,还是自幼读书。朝廷若是再将霍崇视为工匠草寇,是大错特错。”
老十三皱起眉头,“霍崇的字,先帝见过,你十四爷见过,康熙爷也见过。他们都是写字的行家,一看就能知道是装着写不好字,还是真写的不好。”
李卫提醒道:“十三爷,俺见过那么多读书人,讲个道理都讲不囫囵。霍崇已经不单单是讲道理,臣现在真不明白这货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老十三觉得找到了关键。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李卫说道:“你向皇上写的奏折,里面甚是胡言乱语。那些道理是反贼的道理,你怎能当真!”
李卫愣了愣。心中虽然也已经猜到会遇到如此斥责,却还是有些希望老十三只是敷衍一下。就应道:“王爷,臣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回去反省。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去吧!”
李卫很想再劝,却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只能受命而去。
这边满清高层在为此次接触气急败坏之时,从农村一线回来的高庞兴奋的禀报了此次下基层的收获后,忍不住询问起霍崇为何会向满清合盘托出大汉政权的核心理念。
“高庞,你觉得这些理念错了不成?”
“当然没有。都督,我只是觉得满清若是按照咱们的理念行事,岂不是也会变强。”
“哈哈。你莫要用你的想法去套别人。别说满清,你从基层回来,已经按照理念制定的政策行事的百姓们对这理论有多少认知?”
高庞一愣,心中的激动登时弱了,“都督,百姓们所求的并非理论,而是政策带来的利益。”
“正是如此。真正在意理论的本就不是多数,能够根据理论,结合眼前的实际局面制定出适合当地具体政策微调是少数。至于利用对世界的基本认知对现状进行分析以及构架出理论的就更少了。你也是状元,觉得满清那边有几个人能做出政策构建。”
稍一思考,高庞的激动全然消散。他叹道:“都督,我并未见到满清那边有这样的人才。若是这么说,咱们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么?”
“用处当然很大。若是没有理论,咱们向人民说什么呢?但是人民的需求与满清的需求不仅不是一回事,更是互相对立。人民能听懂,能接受的事情。满清越是听懂,越是不能接受。因为,世上的风险有两种。一种是为了达成目的而面临的风箱,一种是为了提高能力而面对的风险。满清已经腐朽了,他们不会选择提高能力。”
高庞觉得勉强能理解霍崇所说,心中满是莫名的惆怅。最后只能叹道:“都督,以前看代季交替,总觉得有机会突发奇想,拯救朝代衰微的命运。此时才知道,腐朽是从根子上开始。一旦根子朽烂,再枝繁叶茂的朝代,也毫无未来。真没想到,看明白这些,竟然心中都是伤感。”
“高庞,你还是以小资的文人自居。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所以就难免有些所谓的香火情。若是你将自己当做人民,看到的就是另外的世界。曾经压迫在人民头上几千年的黑暗正在被撕裂。光要照下来了,人民终于有机会翻身做国家的主人。若是以此立场,更多的就是欢喜和期待才对。”
“都督,你这般无双才气,为何要视自己为百姓?如非真的有绝大利益,想来都督不会这么做。”
霍崇被高庞的话弄到有些感慨,大汉政权里面这么多人,高庞是第一个提出这样问题的人。原本霍崇是以为长信道长会是第一个提出这般看法的人,然而接触长信道长这么久,霍崇已经发现自己小看了长信道长。
沉迷于玄学的长信道长,全力追寻的都是‘不可言’的大道。帝王将相与平头百姓在长信道长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大道运行中的一个存在而已。这帮高人眼中很可能不存在‘人’的概念,更别说基于人类世界的人人平等的理念。
如果非要追问的话,搞不好长信道长会不屑反问,‘难道大道还创造出一个人人平等的理念不成?’
一想到长信道长,霍崇就感觉很无力。如果不谈知识,只谈境界。霍崇对长信道长甘拜下风。
和霍崇一样的俗人高庞追问道:“都督眼中的人人平等是什么呢?”
“要是以前,我会告诉你,人人平等是在所有人之上的道德。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对现在的我而言,人人平等就是作为人生基础的三关中的价值观。这个观点就是咱们渡河时候脚下的石块,是桥面中的一块。如果没有这样的观念,遇到一些情况的时候,定然脚下没有着落,根本过不去。”
“都督与普通百姓完全一样么?”
“我和百姓之间只有职务的不同,没有身份的不同。人力量很有限,至少现在不可能靠一个人解决自己面对的一切。为了能继续进步,就必须合作。既然是合作,分出高低贵贱,就是有害的。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把别人当傻子,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
听霍崇又开始高唱‘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论调,高庞又是一阵无力感。不过此时高庞已经不愿意花心思在考虑别人身上,他回来之前已经决定要死心塌地追随霍崇,此时就问道:“既然只有职务不同,不知道都督要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职务。”
“你觉得自己能当一个村长么?”
高庞立刻纠结起来。作为状元,高庞当然觉得自己完全能够胜任村长的职务,然而刚从基层回来,高庞又很清楚自己没有将地方上的事情完全搞定的实力。哪怕是一个村子,高庞也未必能够摆平所有事情。
就在左右为难之中,高庞听霍崇说道:“我对你很有期待。高庞,你还年轻,只要花几年时间沉在基层,一级级的干起,以你的三观与追求,当一个知州、知府、巡抚,甚至是总督,都没问题。然而咱们大汉决不能重蹈覆辙,认了几个鸟字,读了几本鸟书,就觉得自己能当官。他们殷鉴不远。不,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在上演。我们又何必把满清撵下台之后,接过来这出悲剧继续演。”
高庞与霍崇聊了好一阵,终于觉得念头通达,就接受了霍崇的建议。
这边出来,却见到钱清进来。两人互相点点头,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钱清见到霍崇,立刻问道:“先生,现在各路人都想争各州府知州知府的差事。我觉得只怕要闹一场。”
“没错。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他们闹。”霍崇说着,心情也受到些印象,变得糟糕起来。
“先生准备怎么办?”
霍崇又看了一眼山东地图。清代山东下辖十个府,分别是济南、东昌、泰安、武定(治今惠民)、兖州、沂州、曹州、莱州、青州、登州(今蓬莱)。
除此之外,还有临清、济宁、胶州3直隶州,8个散州。
如果不算这些经常变化行政划分的州,只考虑行政划分更加稳定的行政区,整个山东下辖96个县。
光是这就有了一百多个行政首长的事务官职务,要是把政务官职务也算上,那就是将近250个一把手与二把手。
争抢这些职务并不令人讶异,若是没人想争抢这些职务倒是怪事。
“清儿,把你算进去,会有多少人能接受随时调换知府职务的。”
钱清微微皱起眉头,“先生是何意?”
“现在你们都没有达到能让我满意的知府水平。只能先把能够有这般认知的人先放到知府职务上,等以后再调动。如果是你,还有几个人,我能放心。其他人,我并不是很放心。当上了知府之后又被调离岗位,下放到地方上从事更基层的工作,很多人无法接受。”
“要这么说,我也不能接受。”钱清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霍崇答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至少你不会觉得我是看不起你。”
钱清继续表达着自己的反对,“先生,我大概知道你的心思。可当下大家伙都知道自己能当,却定然不会让先生满意。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先生给足大家面子么。只要不让大伙丢了面子,大家伙以后调动了,也不会真的生气。”
霍崇当时就觉得有所感悟,“你这么讲,可是很对。”
钱清立刻高兴起来,“当然。我对先生从来都说真心话。”
有贴心的弟子提供的建议,霍崇也觉得很高兴。与钱清聊了一阵,霍崇已经有了思路。很快,大汉政权召开了秋收之后的会议。
霍崇直接在黑板上贴上了准备好的工作责任,与会的上百名当下的核心成员们也都拿到了同样的印刷文件。
先不讲任命官位的事情,霍崇各个县,各个州,各个府要承担的工作详细讲述给众人听。刚讲到不足三分之一,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而另外一些明显有意争取职务的人员脸上都有些畏难的神色。
果然得给大家面子,见到众人的表现,霍崇心中镇定下来。之前有些钻牛角尖,只想着如何进行人事调动。如果从尊重大伙的角度来看,让众人明白职责所在,自然就能让一部分认清事实了。
先停下讲述,霍崇问道:“大伙知道咱们必须把山东的职务承担起来么?”
大伙纷纷点头,“咱们都是吃苦的人,知道被那些狗官和士绅欺负是什么滋味。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以前山里有恶龙,每年吃人。终于,众人合力为一位英雄准备盔甲,打造兵器。由英雄去杀了恶龙……”
霍崇讲述起勇者杀了恶龙,最后自己却因为过着恶龙的生活,最后自己变恶龙的故事。
讲完之后,这帮平日里就很喜欢听故事的家伙们都沉默下来。看得出,这个故事给他们不小冲击。
便是知道大伙其实不爱听这样的寓言,霍崇还是得讲清楚,“俺知道,很多人恨地主和士绅,是因为吃过他们的苦头。但是这不等于大伙就不羡慕地主坐拥大量土地,靠着土地剥削,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咱们革命,不是让咱们自己对地主取而代之,而是要打破这个循环,让大家都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个道理人人都听过,现在俺再问一次,大伙到了现在,可否还愿意跟着这个道理走?”
雷虎眼见钱清要先呼应霍崇,抢在前头喊道:“都督,俺愿意跟着道理走。让人人都过好日子。”
钱清瞪了雷虎一眼,跟着喊道:“先生,俺一辈子都追随先生。先生指到哪里,俺就打到哪里!”
然而立刻表示追随的人远没有之前打仗时候那种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的时候多,立刻表示坚决支持霍崇的竟然只有三人之一多些。经过思考之后,表示完全服从霍崇的也不过三分之二。
还有三分之一竟然迟疑着不吭声,可见他们是有自己想法的。
胡悦已经对旁边的人喊道:“王维昌,你现在就不听都督的话了么?”
王维昌一惊,立刻喊道:“胡说,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什么?都督已经下令,你为何不听!”胡悦喝道。
霍崇立刻打断了胡悦的质问,虽然心里面更认同胡悦的忠诚。不过霍崇还是希望能够让会议遵从集体会议的模式。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霍崇既然不准备搞满清那套,就必须让大伙有个发言的保障。否则就成了满清朝廷那种上头皇帝一声令下,下面各种口头上叫好,实际上按照自己的私利各种折腾。
王维昌见霍崇出来主持局面,当即说道:“都督,俺是你的人。当然跟你走。只是俺一回家,村里人就说,俺都是个营长了,没挣到钱,也没分到地。很多人都说俺是不是瞎吹的,其实俺没有当上营长。如果俺当上了营长,总是得不一样吧。”
霍崇心中大大不快,虽然也知道这帮部下们追求个人利益,却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开始出现如此淳朴的要求。王维昌还真是个典型。
可王维昌的要求并不算错,在这个时代,在任何时代,如果好人没有收益,好人没有好报,那谁还肯出来当好人。
正想着怎么收拾王维昌,却见钱清已经有发言的意思。霍崇心念一动,想起了钱清之前说过‘要给足大伙面子’的话。刚听到的时候,霍崇只是觉得这关于大伙对于职务的追求,现在看,还未必如此。
“钱司令,你是不是想说点啥?”霍崇点将了。
钱清立刻起身说道:“先生,这些兄弟们的确错了,当下咱们还不能松劲。山东虽然不小,和满清相比不过是一省之地。都督说过,咱们得杀了三百万敌人,才能打下天下。到现在满打满算,咱们就算是杀了三十万吧。才十分之一。只是咱们毕竟拿下了山东,总得让兄弟们的功劳被人知道。人活名,树活影。就算是没有东西,总得先有个名声。现在不少兄弟,觉得自己在乡里都没能活出个名来。”
听钱清这么讲,那些没有立刻表示支持霍崇的人员立刻表示赞同,王维昌大声说道:“都督,俺最气的不是落到了啥,只是不想被那些人看不起。”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如果自己手下所图的‘面子’就是这个,那霍崇只怕还真的给不起呢。
如果只是图点土地,只能说这帮家伙期待过上地主的生活。然而这帮人图的是名声,那就是追求地方上话事豪强的地位。地方豪强就是地头蛇。这样的要求已经甚至远超地主们的地位了。
该怎么应对这帮人的要求呢?霍崇心中盘算起来。
第272章 丰厚的收获(二)
在长信道长面前坐下,霍崇说道:“我有些事情弄不明白。”
“你上次请我喝的花草茶不孬。”长信道长驴头不对马嘴的提出了他的看法。
霍崇一愣,怎么长信道长这次提出如此直白的要求了呢。稍稍混乱几瞬,霍崇思路一阵跳跃,登时觉得拓展开来。
让警卫员回去取来两份过去的花草茶与最新的花草茶,霍崇再整理自己的思路。
每一个人都是需要回报的,霍崇看似没啥要求,只是因为他所期待的成果已经超出了他部下所有人的需要。创立一个国家。
也就是说,霍崇的追随者们所期待的回报来自国家产生的利益。霍崇所期待的回报则是产生这些利益的国家。或许这就是霍崇看不惯一些事情的原因吧。
有了这个思路,霍崇只觉得很疲惫。也不再多想,直接坐着发呆。没想到长信道长主动问道:“你上次拿来的望远镜,能做的更大么?”
霍崇本想说这个得看技术,突然思路跳脱,打趣的笑道:“道长,你若是学了天体物理学,对于世界的看法就不不同。硬生生改变你的认知体系,只会让现在的体系崩塌。”
“是俺徒弟对这个感兴趣。”
“哦。”霍崇觉得这回答就正常了。随即听道长继续说道:“俺上次试过把你的天体物理学融合到俺当下的认知里,的确发现了崩塌。俺已经想出了所以然。要不要听听。”
霍崇揉了揉鼻梁,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后只觉得来了兴致,赶紧请教。
长信道长的描述并不玄妙,他告诉霍崇,新的观测工具只是显现出更多现实。就如某人被杀,或者很多人就被杀。就说冥冥之中有天意。
假如真的存在天意,天意之上又有什么呢?或者说,天意又是基于什么道而存在的呢?
将观测手段的提升纳入到认知体系之后,长信道长重新整理思路之后,获得了内心的再次圆融。
“妙啊!”霍崇大赞。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霍先生就是太渴望用。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若世间已经被一切充满,那就寸步难行。”
霍崇觉得这话真是太好了,然而和自己想解决的问题却有种奇妙的隔阂。索性把自己关心的事情讲给长信道长,道长没回答,让道童把一名穿着道袍的青年叫进来。向霍崇介绍道:“这是俺的师侄,明玉。是他想学着造更好的望远镜。”
明玉立刻行礼,“无量天尊,贫道见过霍先生。”
霍崇打量了明玉道长一下,他长相没啥格外过人之处,只是双目明亮的令人喜欢。如果这样的一双眼睛,或许真的能造出不得了的望远镜吧。
“明玉道长,现在俺们的力气都花在造普通的望远镜上,那种望远镜用来装备让部队。若是明玉道长想造出更好的望远镜,就得自己学了制造技术,自行制造。不知道长觉得可以么?”
“中!”明玉道长爽快的答应下来,倒是让霍崇有些讶异。
说到这里,警卫已经取来花草茶。霍崇也没有说啥,把两包都给长信道长留下,就起身告辞。
长信道长送到门口,分别前开口说道:“霍先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既然乡下已经容不下那些人,何不让他们进城。在霍先生身边,空间大得很。”
霍崇稍稍一愣,已经明白了道长给的建议。谢过之后就赶回了衙门。
道长给的方案是真的好,然而霍崇并没有激动。高人未必能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高人本来研究的就是解决问题的思路,而并非针对具体问题进行解决。
霍崇只觉得心情安定,立刻召开了高层会议。听完霍崇要开始建设城市的说法,包括钱清在内的众人都跟听天书一样。只有高庞尽力尝试理解发生了什么,“都督是想建城?”
见到又是高庞提出像样的问题,霍崇是真的有些失望。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真期待自己的其他部下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
此时却不是启发的时候,霍崇直接讲述起结果,“不是建城,而是建设城市。城市是一种生活,而不是找个安身之处……”
霍崇没有费事,只是简单的讲述完现代意义上的城市与农村的分别,随后告诉众人,“今年开始准备,最晚明年就要开始动工。”
看了看困惑的众人,霍崇选择了众人能理解的话题,“以后大伙都要把家迁移到城市来住,既然我已经把城市描绘的这么好,若是自己人都不来住,岂不是在诓骗大伙么。”
听到这话,一众高层总算是建起了直觉的感受,会场里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高庞并没有很轻松,他当然知道城市可以居住,可以生活。然而这种生活绝非是霍崇描述的‘城市是一种生活’。
城市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既然霍崇都这么讲了,高庞倒是颇为期待。
一时间,高庞想起了江南的城市,想起了自己曾经前往参加科举的京城。那都是巨大的城市,人口众多,生活其实并不容易。如果不是老师在那些城市,高庞并不觉得城市生活有什么好的。
高庞回想起老师,他的老师却不想回想起高庞。然而坤隆元年八月,江南的桂花已经开始了,香气萦绕在陈铭泰的宅子里,一众前来拜访的家伙们都有子弟前去参加京城的科举。
与去年主要招收满人进士的恩科不同,今年是正经科举,各路人等都期待自己的子弟能够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看陈铭泰不说话,大伙忍不住,有人说出了大伙期待的问题,“陈公,不知此次会考什么题目,陈公又中意哪一位学生?”
陈铭泰还是不吭声,这货明显是关心则乱。若是陈铭泰知道要考什么题目,那就是科举舞弊,要杀头的。至于哪一位学生有希望,陈铭泰更没兴趣评价。
高庞这厮已经是陈铭泰的一块心病,然而比较起来,这一批学生的文章还不如高庞呢。
虽然试图建立起一个孔孟之道的秩序,本身就属于造反的范畴。然而这个巨大到几乎可以说是造反的错误乃是一个极高境界的错误。
高庞只是错在他身为一个考生,却想让主持科举的朝廷按照高庞的理念去营运,甚至希望朝廷能够听高庞的。如此傲慢的心境没有不出事的。一旦出事,就是抄家灭门,株连亲友。
除此之外,无论是学识还是思路,高庞的确远超普通读书人。至少高庞通过奇遇,已经能将其心思完全掩盖,能够采用科举者要求的思路去应对科举。
见陈铭泰还是不吭声,众人真的憋不住,只能更直白的问:“陈公,难道这次去应试的就没能如陈公法眼的么?”
陈铭泰没办法,只能应付道:“诸位,能考上进士,看学问,也看命。出题就是命,科举到现在几百年,能考的东西都已经被读烂了,只能各种别出心裁来出题。稍微正规些,就会被视为故意跑题。这得看考官,咱们瞎猜也没用。”
“陈公,高世兄英年早逝,可他是怎么能考得上状元呢?”
“不是他考上状元!是他被点了状元!”陈铭泰不快的解释道。说完,陈铭泰心中更怒,如果把高庞这厮归于可恶的行列,眼前这帮家伙们就得归于可耻的范畴。
连最基本的科举都不管不顾,只是想着如何考上。这样的家伙们便是考上了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成就。
众人看到陈铭泰生气,却不知道陈铭泰为什么生气。只能换了个话题,“陈公,若是山东霍崇能消停就好了。”
说这话的那位或许是没话找话,听到这话的可被吓到,赶紧让这厮闭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话其实没错。如果京城里头的皇帝都被杀了,那么京城里的其他人又有哪一个是安全的呢。
更何况现在京城的消息已经再清楚不过,遭殃的并非只有雍正一个人。霍崇不仅杀进京城后火烧圆明园,屠尽了圆明园内的人等。他的部下在京城大杀特杀,棋盘街上的六部官员遭到了惨烈的杀戮。
有个传说,是霍崇的人将户部与吏部的官员都赶紧两部的库房,随即放起火来。几百位官员连同两部的库房同时付之一炬,化作焦炭。
如果霍崇再来这么一次,天知道那些参加科举的举子们会不会遭到屠戮。
陈铭泰本就不想和这帮货们瞎扯淡,立刻宣布散了。
然而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霍崇并没有想让满清舒舒服服举行科举的打算。
乡试在京城及各省省城举行,三年考试一次,一般在子,卯,午,酉年举行,考期多在秋季八月,所以又称“秋闱”(闱指考场)。其正副考官一般由皇帝任命在京的翰林及进士出身的部院官充任。
乡试有正式的考场,叫做贡院。贡院内建有一排排的号房,为考生住宿,答题之所。乡试发榜在九月,正值桂花开放,所以又称“桂榜”。乡试取中的称举人,第一名叫解元。乡试中举称乙榜。考中举人,不仅可以参加全国性考试,就是会试未能取中,也具备了做官的资格
会试和殿试是最高一级的考试,其中会试是带有决定性的考试,而殿试只定名次,不存在被黜落的问题。会试由礼部主办,在京城的贡院举行,一般在乡试的第二年,也就是丑,辰,未,戌年。考期多在春季的二三月,故此会试又称“礼闱”,“春闱”。
此时进行的正好就是乡试。除了乡试之外,那些已经决定考进士的举子们已经前往京城,在各处的旅馆或者民宿住着。
由于京城也是乡试的重要所在,霍崇这边就询问哪一位愿意对京城发动佯攻。
胡悦一听,立刻站起身,“都督,俺想去。”
“你是想当师长吧?”被胡悦怼过的王维昌低声嘲讽道。
胡悦并没有反驳,反倒大声对王维昌说道:“没错,俺就是想当师长。都督,让俺令三个团佯攻,一定能把满清吓死。”
三个团就是一个师的编制,见胡悦这么大大咧咧的顺杆爬,众人哄堂大笑。
霍崇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却也没说话。其他的团长和营长竟然没人吭声,让霍崇有些意外。胡悦也注意到这点,继续请命道:“都督,都没别人想去,让俺去吧。”
参谋长雷虎忍不住开口了,“都督,胡悦别一路打进京城去了。”
霍崇被逗乐了。不过以胡悦的性子,保不准他还真敢呢。汉军一个营500人,上次杀进京城还不到三个营的兵力。胡悦统领三个团,九个营。若是说胡悦只会把自己的人马用于小规模的胜利,说出来也没人信。
“都督,让俺去吧。”胡悦继续请求。
霍崇看其他人都不吭声,也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当下军中都希望能够歼灭在济宁的满清重兵集团,而且大家都知道满清的漕运靠运河。秋收前的济宁之战没有出现战果,也没造成太多影响。
但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秋收之后,满清的漕运全靠运河,这时候切断运河,会让满清这边日子非常难过。再有一支人马向京城进发,满清可是得吓死呢。
还在迟疑间,钱清终于开口了,“先生,除了打仗,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么?”
不愧是钱清,已经明白了霍崇的贪婪。霍崇笑道:“想法当然有,还很有意思。一旦打起仗来,影响会非常大。我可是秉持着吃干抹净的心思……”
坤隆元年8月15,京城得到了消息,一支汉军突然越过大清河,开始向北方进发。看他们的行动方向,明显是直奔京城这边。
得到如此消息,京城立刻震动起来。雍正被杀之后,京城已经调集重兵,北直隶等地的清军本就在拱卫京城的位置,此时全部调动起来,向京城进发。
京城也是各门落锁,军队严加防守。便是没有受到攻击,光是看这紧张的局面,参加乡试的秀才们很快就知道事情不对。而消息更是在京城疯狂传播,把这帮参加乡试的秀才吓的不轻。京城更是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在京城的一间客房,河北秀才雷珅摸了摸兜里的铜板,走到了客栈老板那边,陪着笑问道:“老板,今日还有烧饼么?”
“烧饼没了。”老板叹道:“还有,烧饼涨价了。昨天是四个钱,现在是五个钱。”
雷珅听到这话,忍不住大喊:“怎么又涨了!前几日不还是两个钱一个么!”
“一个钱一个烧饼都卖过!两个钱也是贵了!”老板同样气恼的答道。
雷珅知道对老板发火也没用,若是真的惹恼了老板,或许直接被赶走呢。
只能收起怒意,雷珅陪着笑说道:“老板,那就给碗面吧。”
“面也贵了!兄弟,不如你去两条街外的茶馆,那边或许烂肉面还能有个好价钱。”
雷坤无奈的出来,和一起参加乡试的同乡秀才前往两条街外的裕泰茶馆。这家茶馆里头的烂肉面是真好吃。
所谓烂肉面,也叫“二荤铺”。饭摊儿、茶馆里都有卖的。
面条都是一样的,看用什么“卤”。所谓烂肉面,即用猪肉的碎块儿做面条的“卤”。俗话说:“管他驴或马,吃饱了烂肉面再打镲”。“打镲”即指谈天说地、瞎聊、侃大山、闲聊之类。
京吃面条流行着18样卤:肉炸酱、素炸酱(如油条、茄子等)、氽子、咸汤、臭豆腐、穷人乐、三合油、花椒油、排骨、鸡丝、香椿、芝麻酱、烧羊肉汤、杂合菜、盐水儿、肉汤、烂肉、肉片卤。今天除去肉炸酱、芝麻酱等还流行,大多数卤都消失了。
到了裕泰茶馆,就见里头人头攒动。这边伙计不断端出面来,掌柜的一边收钱,一边对着食客们叹气,“唉,这位爷,再过几日,俺们的烂肉面可就要涨价了。现在这面价要涨到天上去了。这价钱卖,可是要把俺们赔死啦!”
雷坤也没有多话,赶紧买了一碗。端上来一看,面的份量好像少了些。浇头里的肉还是一样的碎,份量好像也少了。
吃了一口,味道还是那种混合的奇妙感觉。烂肉不仅有猪肉,还有牛羊肉、驴肉、狗肉等,烂肉不是成块儿的好肉,都是些下脚料,因此,价钱非常便宜,是穷人解馋的“开心丸”。
就在此时,汉军秘密交通线上,一批批的兔子肉正装在木桶里,向着京城进发。
在山东,兔子肉早就不是啥不得了的食物。虽然兔子肉从来都没有啥不得了,然而肉毕竟是肉,打兔子也需要花费力气。所以价钱比面贵。
然而大规模饲养后,兔肉价格就下来了。可这些兔子肉运到京城,可就能卖出相当的价钱。为了赚钱,大家都拼了。
第273章 丰厚的收获(三)
京城的王掌柜带领着人手沿着运河南下,按照约定,他们要来这里接应一批肉类。刚在运河上的一个客栈住下,没多久就听得外头大乱。王掌柜赶紧派人看看怎么回事,没多久手下脸色惨白的奔回屋子,立刻紧闭房门,战战兢兢的说道:“掌柜的,霍爷的人马打过来了。”
王掌柜心中也怕,却微微颤抖着对伙计们说道:“不用怕,霍爷说过,绝不扰民!”
伙计们心中期待着事情的确能够如霍崇宣传的一样,不过霍崇可是连皇上都杀了的人,说的不扰民,真的大杀起来,谁能管得了他。
众人缩在屋里不敢出门,胆子小的还忍不住低声念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名号。
好不容易骚乱消退了,突然有人在外头敲门,吓得里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听外头有人喊道:“屋里有人么?”
一个伙计实在是吓坏了,只求对方赶紧离开,不禁喊道:“屋里没人。”
“哦。”外面的人顺口应了一声。片刻间却想明白关节,忍不住骂道:“屋里没人,你们是鬼么!”
王掌柜听着声音着实熟悉,小心的问道:“是王兄弟么?”
“当然是俺。快点开门,咱们把事情办了,各自走人。”
王掌柜知道自己的交易对象到底是什么出身,赶紧开了门让外面的人进来。两位王掌柜见了面,京城的王掌柜上下打量,“兄弟,你这胆子可太大了。”
山东的王掌柜啐道:“胆子大个屁。都是俺们的人,俺们怕什么。倒是让俺们自己一路北上,俺们才会怕。就算不是不被抓,这沿途上的关卡,又要收俺多少税钱。”
原来运兔子肉的队伍紧跟着胡悦指挥着三个团后面,大汉的部队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山东运货的兄弟们就压送着货物一路北上。远河沿岸的清军要么被杀,要么吓得跑路,众人倒是不用交纳任何税银就一路到了这里。
货物交割之后,京城的王掌柜不放心,专门从大木桶最下方用铁钩取出几个兔子腿。就见红油腌制的兔子腿油光锃亮,切下几块尝了尝,兔子肉竟然没有变质变味。
王掌柜很是不解,“兄弟,你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哈哈,还想套我们的方子么?”山东王掌柜笑道。
京城的王掌柜连忙表示绝无此意,但是心中真的是佩服。肉这东西虽然贵,却未必能卖的赚钱,倒不是肉价有问题,而是肉类坏的太快。便是腌制的肉类也会有许多问题,发臭生虫变味,好好的肉不用几天就完蛋了。
与肉类相比,粮食虽然便宜,却耐储存。山东送来的肉,不管是兔子肉、猪肉、牛肉、驴肉,要么是红油腌制,要么是风干熏制,都能放好久都不坏。价钱又公道,运到京城便是赚的不多,也不会轻易赔钱。
既然山东的王掌柜不肯说秘方,京城的王掌柜就问道:“兄弟,这过了兵,俺们怎么回京城。”
“不怕。俺们这一路上主要是去各县城,各州府杀官。只要你别穿官服,也别穿什么军服,俺们的人是不会搭理你们。”
京城王掌柜听得心里头慌乱。杀官!还是在直隶各地杀官。简直是胆大包天。
转念一想,杀官和杀皇帝比,杀官就不算啥了。如果汉军真的只是杀官,做生意的倒是真不怕。
两边交割完毕,京城王掌柜鼓起勇气开始北归。沿途上果然没遇到汉军任何侵扰,一路平安的将肉类先送到京城外的落脚点。王掌柜也不休息,赶紧回城,告知一众分销商拿钱买肉。
进京城本就麻烦,此时更是麻烦。好在王掌柜早就与某一路守城门的兵丁打好照顾,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城内。
就在王掌柜开始张罗分销事宜,汉军在直隶攻城略地的消息也已经在朝廷里头传开。
重新被任命为直隶总督李绂亲自领兵收复各个县城与州城,追在汉军背后撵。好消息接连传来,官军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汉军只是听闻官军赶来,就放弃了攻克的县城,落荒而逃。
李绂的奏折倒是写的很谨慎,只是说在继续追击贼军,希望能够将贼军撵出直隶,再一举歼灭。朝廷里的官员们看到李绂竟然没打败仗,更撵着贼军一路败退,纷纷请求派遣大军围攻这支已经被官军吓得闻风丧胆的贼军。
年轻的皇帝弘昼被这消息弄到不知所措,眼瞅着官军就是很能打仗的样子。然而贼军这么一路撤退,又给人一种做了什么埋伏的感觉。
为了获得准确资料,弘昼派遣不少探马去追踪贼军动向。事情发展果然如李绂所说,贼军一路败退,竟然绕了直隶南部一圈,攻占了直隶南部所有县城后逃之夭夭。渡过大清河,回到了山东境内。
正后悔没早些派遣人马围攻贼军,李绂的奏折又送了进来。贼军攻破县城之后并没有大肆抢掠,却将县城中的官员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二三十个县里被杀了上百官员,几百吏员。各处守城官军也被杀了好几千。弘昼猛然发现,朝廷还得向这些县城再派遣同样数量的官员,并且派遣更多人马去防御贼军的烧杀。
此乃当务之急,弘昼立刻下令吏部赶紧办差。吏部尚书查郎阿赶紧命令手下办差,三天后,部下们给查郎阿带回来最新进展,“那些翰林院的进士们不肯去直隶南部当知县。”
“什么?”查郎阿被吓到大叫。这边皇上弘昼是下了急令,赶紧恢复直隶南部的官府体系。以便将打断的税收事宜再接续起来。霍崇部下所到之处,官吏荡然一空,再没有人肯去接任,今年的秋粮可就完蛋了。
查郎阿喝道:“那些人为何不肯赴任!”
办事的手下们一时不敢吭声,这举动让查郎阿明白了里面的问题,不用说,那帮人是怕死啊。眼见直隶南部的官员们几乎是朝不保夕,这帮只是来做官的翰林们当然不肯平白送死。
查郎阿喝道:“去告诉那些人,若是不肯当官,就一辈子做冷板凳!”
见手下迟疑着不动,查郎阿站起身喝道:“你们等什么呢?等着我给你们赏钱么!”
手下一看查郎阿是动了真怒,赶紧起身出门办事。
晚上回到家,查郎阿尚书气的吃不下饭。如果不是三姨太端着重新热过的饭到查郎阿书房,他大概就什么都不吃了。
刚喝了一口银耳羹,仆人就来通禀,“许侍郎来访。”
查郎阿叹口气,放下碗。却突然觉得有点饿,就再喝了一口银耳羹。算是吃了两口。
许侍郎倒是爽快,见面之后就询问许翰林是不是被查郎阿点名做了直隶南部的知县。查郎阿听完就不高兴了,“许侍郎是来说情的么?”
“也不是说情。只是当下放这么一个翰林到县里,他又懂什么。等他弄清楚事情,只怕都入冬啦!此时要的是干办过收税的知县,得能独当一面。”
查郎阿十分不快,“读了这么多年书,白读了?连收税都不会啦!”
许侍郎苦笑一声,“查郎阿大人,这等事本就不是知县要做,都是地方上吏员担当。当下吏员被杀了许多,只是派些翰林前往,会耽误了朝廷的大事。”
查郎阿听罢十分不信。却又觉得或许大概有一点点道理。与那帮满人进士不同,查郎阿乃是纳喇氏,满洲镶白旗人。曾祖章泰,以军功授拖沙喇哈番。
祖父查尔海,复以军功进一等阿达哈哈番。
父亲色思特,死乌阑布通之战。查郎阿袭世职,兼佐领,迁参领。
以军功世家出身的查郎阿还真的以为读过这么多书的翰林不敢这么没能耐。
眼见查郎阿有点松动,许侍郎劝道:“尚书,你说那些人是不是怕,当然是怕。不过若说他们不知道厉害,不知道现在朝廷要的不是派人去当官,而是赶紧收拾局面,将秋收的粮食收上来么?他们毕竟读过这么多书,不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他们更怕的是办砸了差事,辜负了皇上。更是辜负了尚书的好意。”
查郎阿动心了。原本他想着,给这帮人机会,这帮人怎么都得感恩戴德。却没想到这帮人能耐有限,真的让他们把差事办砸,固然这帮人不会有好下场,查郎阿只怕也好不了。
反复斟酌,查郎阿问道:“许侍郎觉得怎么做才好?”
“不如从河南急调一些办差得力的知县过来,先让他们把秋粮征收上来。至于他们的职务,就先让这些翰林们顶上。当下不是谁有实缺,而是谁能干事。”
虽然满心不高兴,吏部尚书查郎阿最后还是按照许侍郎的建议,重新拟了一份名单送到弘昼面前。
因为是被人支使了,查郎阿并不期待这份名单能有什么好评价。不成想弘昼看完之后竟然赞了查郎阿,说他办差用心。又让查郎阿别光从河南调知县,也从山西调动点知县过来。
查郎阿赶紧回去重编了自己的名单,交给弘昼。这次弘昼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挺满意。
不等查郎阿大人消停两天,新的消息传来。贼军突然兵出河南,再次于济宁附近与鄂尔泰率领的清军对峙。
朝廷上下立刻陷入了惊慌之中,鄂尔泰与岳钟琪此时手里有十几万清军,除了西北的精锐清军之外,鄂尔泰手下掌握着大清数量上几乎是最大的人马。若是有个闪失,大清可就完蛋了。
这边钱清让雷虎指挥三万人马与鄂尔泰对峙,自己亲自率领四个团走梁山,避开鄂尔泰在济宁的清军,向东一路猛进。
山东的北部与西部有山区,河南的北部与西部也有山区。两地不同的是,山东南部就是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河南南部则是信阳罗山的山脉横亘在河南到长江之间的广大土地上。
这一路上,钱清也没有走小路,就是大大方方沿着官道一路西进。过了郓城、菏泽之后就杀入兰考,破了城后并不停留,直插开封。
开封地处河南东部、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战国时期的魏国,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宋朝,金朝等在此定都。
此时开封作为河南省会,端的是要害中的要害。钱清本以为开封城这边好歹会有清军出城迎战,却没想到部队打到开封城下,竟然没有一支清军迎战的迹象。
跟随钱清出来的一众将校也觉得很是讶异,然而看到开封的城墙之后,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就见城墙连绵不绝,几乎望不到头。城头上插了不少旗帜,也有许多人在城头防守。
光是看城墙,就已经感觉这是一座厉害的所在。虽然汉军对清军已经没什么惧怕,然而城墙还是让汉军感受到很大压力。
“怕了么?”钱清笑道。
众人都不想说话,最后还是王维昌说道:“还请钱司令让俺攻城。”
钱清觉得这建议不错,却不想让王维昌平白受到损失。毕竟这一支人马是突袭的力量,若是能攻下开封倒也罢了,若是有损失,又旷日持久的被牵扯在开封这边。那可就麻烦了。
正想反对,就听王维昌说道:“若是钱司令不放心,不如留下俺在这里牵制清军。钱司令带兵继续向西。咱们这么分兵之后,反倒让清军胆寒。”
钱清想了想,摇头表示反对,“清军是不是胆寒,俺不在乎。你若是有什么损失,俺可没办法向先生交代。”
本以为说完这些,王维昌就放弃了,没想到王维昌却来了劲头,“司令,咱们本就约定,打不过就走。打得过也走。清军既然如此,咱们就和他们来回绕。反正清军若是追着俺走,俺顶多往回走,或是往司令所在方向走。倒是与清军野战,咱们不是照样能打赢么。”
钱清觉得王维昌说得有理,然而还是不放心。最后叫过一人,“王营长,俺把于浅留给你。别看这孩子年幼,跟着都督这么久,都督也赞不绝口呢。”
见到是霍崇身边的幼年生于浅,王维昌立刻答应下来,“俺见过这小兄弟,钱司令肯把小兄弟交给俺,俺就留下他。”
双方也没有多说,各自行动起来。这边团长忍不住问钱清,“司令,王维昌会不会莽撞。他可是真的想和胡说分出个高下。”
钱清呵呵笑了两声,“既然王维昌想和胡说分出个高下,他定然知道若是败了,即便他不死,回去之后也会被杀。更不用说别的。胡说这次虽然当不了师长,这个团长却是当的不错。王维昌非得好好干,小心干。就看他能做到啥地步吧。”
团长没想到钱清看着没说什么,心思却如此通透,也不敢多话,就随着钱清一路向着西边进发。
第二天部队抵达郑县,半日攻下县城。如之前那般将官吏一举**。随即洗劫了库银后转向南方,向着下一个县城出发。
霍崇此次行动目的不是为了攻占地盘,而是为了消灭满清有生力量。顺道看看能否调动鄂尔泰与岳钟琪这两名有实力的将令。如果调动起两人,瞅准机会就给他们重创。
如果调动不起来,就大杀满清官吏。反正霍崇对满清官吏毫无好感,并不在乎他们死活。杀的官吏越多,满清的统治基础就会遭到越大的破坏。
正如钱清所料,鄂尔泰与岳钟琪此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朝廷已经下旨,要两人自行应对。看到这道旨意,鄂尔泰与岳钟琪感激的几乎要涕泪横流。如此暖心的旨意,已经算是给了两人活路。至少是现在让两人还有一定程度拥有行动自由。
不过两人千恩万谢的送走钦差,就没了方才那举动了。互相对视一眼,鄂尔泰与岳钟琪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沉的恐惧。
这次的事情真的难办了。岳钟琪先开了口,“总督,不如让我领兵给开封解围吧。”
鄂尔泰没吭声,他左思右想就觉得事情不对。
不过事情到此,也不能看着开封城失守。鄂尔泰叹道:“不如让我去追。”
这边开封城下,于浅正在翻看着文献。
开封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多为粘土、壤土和沙土,适宜各类农作物种植。开封境域内,因黄河泥沙淤积使黄河河床不断抬高,形成了河高于城的“地上悬河”。开封地下则因历次黄河水患使开封数座古都城、府州城池深深埋于地面之下3米至12米处,上下叠压着6座城池,其中包括3座都城、2座省城及1座州城,构成了中国罕见的城摞城奇特景观。
开封境内河流湖众多,分属黄河和淮河两大水系。黄河大堤以北地区属于黄河水系,流域广泛。黄河大堤以南地区属于淮河水系,主要河流有惠济河、马家河、汴河、贾鲁河、涡河等。
第274章 丰厚的收获(四)
王维昌在外面又巡视了一番,回到中军就见于浅正在静静的翻看资料。瞅着这个如同小读书人的少年,王维昌本不想打搅于浅看书。毕竟于浅乃是钱清安排过来的,又是跟过霍崇的少年兵。也不说对于浅客气,至少不太管他吧。
可坐在行军的凳子上沉默片刻,王维昌心乱如麻,还是忍不住问道:“于浅,看出啥没有?”
于浅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一张纸给王维昌看。王维昌接过之后读了一下,就觉得有些熟悉。正回忆是从哪里看过,就听于浅说道:“营长,这是迎战的条例。”
王维昌想明白了,“哦,对对对。是有这个。”
于浅就按照迎战条例将平原地区的侦查,布阵的条例内容讲给王维昌。同时结合了看到的开封的资料情报,把条例内容仿佛填空题般的写进去要点。
王维昌听得有些懵。只能说道:“你就说该咋办?”
于浅挠挠头,用笔一阵书写,最后写出了洋洋洒洒十几条。从侦查内容,到布阵要点,还有对开封城的骚扰试探。
看着这十来岁的孩子竟然给整出这么一堆,王维昌又是惊讶又是不快。不禁说道:“小小孩儿,还怪知道咋使唤人咧。”
于浅脸一红,“不中就让俺和侦查兵一起出去,侦查一块地方。”
见于浅并没有和少爷般只会是换别人,王维昌就答应了于浅的请求,派他与侦察部队一起出去执行于浅列出的侦查任务。
王维昌自己又前往部队最接近开封城的战线,观察着开封城内的动静。就见开封城头戒备森严,却没有派出人马攻击王维昌的这个营。王维昌又是期待对方能够出来作战,又不太希望开封城内的敌人出来。
毕竟一个营只有五百人。若是在一个村子里,五百人足够把村子挤炸。若是在一个县城,也能把县城给翻过来。
然而对面的这座河南最大的城市是如此宏伟,五百人在这样的城池面前只显得微不足道。王维昌跟着钱清的大队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这样的感觉,现在自己与大队离开,越看开封城就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在开封城头,河南巡抚田文镜正用望远镜看着城下的一股汉军。在望远镜中,汉军只有少数人暴露在外面,更多的汉军则隐藏在各种让城头的清军看不到的地方。
田文镜已经派出了探马前去侦查,却始终不敢派兵出城作战。这可是在山东杀害了十几万官军的悍匪。许多被杀害的官军还是南阳镇等地的河南官军。山东悍匪的实力早就被吹上了天。
现在这帮悍匪们又完全无视鄂尔泰手下的人马,大摇大摆杀到了开封城外。田文镜万万不敢冒险出城交战。不仅如此,田文镜还得呵斥城内的传言,有说法是,鄂尔泰与岳钟琪已经在济宁被全歼。
若非如此,贼军怎么敢完全不顾后路,杀到了开封城下呢?
放下望远镜,田文镜准备下城墙。就见有探马沿着甬道奔上来,到了田文镜面前,立刻单膝跪地行礼,“巡抚大人,这是鄂尔泰大人写来的书信。”
田文镜赶紧打开,看了片刻,脸上已经有了惊喜,他抬起头问道:“果然如此么?”
“正是。”前来送信的探马大声应道。
“好!好!好!”田文镜大赞,本想给探马赏钱,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命你现在就带着开封的一队人马前去迎接鄂尔泰大人。由俺们的人马为鄂尔泰大人领路。”
周围的开封文武官员听田文镜这么讲,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个个都有了喜色。
河南总督鄂尔泰在信中告诉河南巡抚田文镜,济宁清军分出四万人马,由鄂尔泰率领前来开封,与田文镜一起剿灭攻入河南境内的贼军。
开封城内有几千人马,加上征集的壮丁,现在守城的有三万人左右。因为大部分都不是官军,开封城内文武心中都十分不安。此时有三万官军抵达,开封城再也不用怕贼军围攻啦。这份欣喜怎么描述都不过份。
鄂尔泰知道田文镜那边会望眼欲穿,然而懂得用兵的鄂尔泰并没有命令大军赶路。这一路上他小心谨慎,放出大量探马,将方圆五十里内的情报打探的十分清楚。
如果可以的话,鄂尔泰并不想为河南巡抚田文镜出马。倒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从私人关系上,鄂尔泰既不想结识田文镜,也不想弹劾田文镜。大概能用完全不在乎田文镜来形容。
甚至是现在,鄂尔泰也没有想帮助田文镜的意思。虽然田文镜是河南巡抚,鄂尔泰则是河南总督。顺治十八年,由直隶山东河南总督一职中分设直隶总督、河南总督。康熙四年重新合并为直隶山东河南总督。
到了雍正时代,直隶总督又被分出去。霍崇造反,山东一时没有全部陷落,为了组建一条防线,这才重新设立了河南总督。
理论上,鄂尔泰作为河南总督,地位在河南巡抚之上。不过朝廷和鄂尔泰都很清楚,这个河南总督只是为了战争,而不是让鄂尔泰对于河南政务指手画脚。
鄂尔泰本也没有胡乱插手河南事务的打算,即便汉军突然杀入河南,鄂尔泰也只是考虑在济宁与汉军纠缠。然而弘昼的旨意到了,鄂尔泰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前来。
原本是岳钟琪想带兵前来,鄂尔泰阻止了岳钟琪。论地位,鄂尔泰在岳钟琪之上,但是论打仗,鄂尔泰认为自己不如岳钟琪。尤其与女匪首那番阵仗之后的复盘,鄂尔泰才明白了当时到底有多危险。
以霍崇部下的实力,只要给他们任何纠缠的机会,贼军就会正面撕裂官军的阵列,打乱官军指挥。一旦出现那般局面,战斗就脱离了鄂尔泰的指挥,进入贼军期待的场面。
在山东,贼军就是以最堂堂正正的布阵与岳钟琪接战,然后用最堂堂正正的战法击溃岳钟琪的十万精兵。
正因为这知道这些,鄂尔泰选择自己前来开封。如果是岳钟琪前来援救,鄂尔泰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毫无破绽的指挥九万人马。在这方面,岳钟琪曾经的失败才是最有价值的经验。
既然全力防备出事,鄂尔泰一天行军不过四十里。就这么慢悠悠向着开封城进发。
在整个河南,钱清所部大概是最轻松的一支人马。满清的官员守土有责,哪怕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知县或者县令都不能走。既然知县不能走,下面的官吏也不敢走。
汉军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行进在河南平坦的大地上。部队正如歌中教育的那般,秋毫无犯。顶多是以合理的市价向百姓购买粮食,不拖欠,不打白条。就是老老实实买粮食和一些行军需要的物资。
在山东的时候,部队文工团有了越来越多的舞台剧。其中一出就是讲岳飞的军队。内容是岳飞的军队‘饿死不抢掠,冻死不烧屋’,以铁的纪律得到了人民的支持。朱仙镇之战中,岳飞攻击金兵,就是靠着军纪得到了人民的支持与帮助。最终击败了人数远超岳家军的金兵。
汉军本就是良家子出身,在山东这地方,当贼人是会全家被戳脊梁骨的。这些士兵根本就不懂抢掠。此时又有军纪和中榜样宣传,大伙更是严守军纪。对人民客客气气。
钱清虽然并不怎么热爱人民,却完全支持将人民看做一家人的理念。尤其是坚持这种理念的汉军并不把官吏当做人民看待的阶级觉悟,让钱清更是满意。满清上到皇帝下到官吏,都是以文字狱为理由杀害钱清满门的凶手。不管杀了多少满清官吏,钱清都只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将郑县官吏杀戮一空之后,钱清挥军南下,没多久就攻下了长葛县。
这边的官吏们依旧没有逃跑,全部被抓。见到这些人各个面如死灰,钱清心中波澜不惊,只是命道:“全部枪毙。”
部队早就习惯了流程,把这帮人押到城墙边,让他们靠着城墙跪好。行刑的部队端起装好子弹的步枪。
“举枪!”行刑官命道。
行刑队举起了步枪开始瞄准那些不久前还是凌驾百姓之上的官吏。
“别杀俺爹!”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听到是女孩的声音,部队都愣住了。连行刑官都停下命令,转头看去。
就见有位十三四岁的女娃边喊着‘别杀俺爹’,边奔来。不过女娃裹了脚,跑不快。而且全力跑了一阵,已经脚上剧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跟随钱清的俩俩看不下去,跑到女孩身边拉起她。
那女孩却奋力挣脱俩俩的手,继续向要枪毙的官吏那边跑去。
士兵们不仅不伤害百姓,在军歌中尤其强调必须尊重女子。哪怕这女娃很瘦,更因为裹了脚,行动能力都十分有限。然而一众在战场上毫无畏惧的士兵们却无人动手,任由女孩子扑到了一个官吏身边。
官吏们都被绑了,为了防止他们在挨枪子前乱动。部队用一个很巧妙的捆绑术把他们的手、脚、腿连在一起,让他们只有极小的动弹空间。这样在枪毙的时候至少不会打不中。
步枪的威力很大,近距离来上一枪,当时不死,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片刻。
女娃见解不开父亲身上的绳索,索性站起身挡在父亲身前。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娃面对几十号士兵,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武器。没有一个人用枪口对着这女娃。
行刑官也没有动弹。面对从未遇到过的局面,行刑官转头看向钱清。
钱清心中也在翻腾。枪毙过这么多官员之后,杀死满清官吏只是一种绝对的认知。钱清的心情早就波澜不惊了。
然而此时钱清的心脏又加速跳动起来。不知怎的,钱清的眼角湿润了。当年的她也是这么奋力护住父亲,试图让父亲能够从前来抓捕的满清官吏手中逃脱。
然而那时候钱清面对的乃是满清官吏,而不是大汉军人。官吏们毫不客气的打倒了钱清,将钱清全家都给抓了起来。
之后钱清被关在县里的大牢里,暗无天日,没有饭吃。在这样的饥饿和恐惧中,钱清渡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天。
在之后,有官吏前来告诉钱清,她全家都被杀了。钱清作为女孩,饶她不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钱清被判给关外披甲人为奴。
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就有监牢的小吏趁着喝多了,打开牢门进来试图非礼钱清。钱清就用自己用木棍磨成的攮子捅死了两名小吏,从牢房里逃了出来。
之后钱清又拿了狱卒随便放在屋里的刀,杀了两名狱卒。拿了他们的钥匙,从大牢里逃了出去。
抹去眼角的泪水,钱清只觉得眼前女娃死都不怕的模样又模糊起来。钱清掏出手绢,擦干泪水。
当年的自己但凡能被人放一马,大概就不会那么年轻就开始杀人。不过钱清虽然缅怀自己的不幸,却没有后悔。钱清已经从长信道长那里学到一件事,‘这就是命!’
如果论后悔的话,没有之前的大难,钱清就不可能遇到霍崇。遇到霍崇和失去亲人,这两件事是因果关系,如果家里没事,钱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遇到霍崇。得到一样,就必然失去另外一样。钱清知道自己无法做出选择。
迈步向前,钱清走到女娃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面对男人们并没有先露出恐惧的女娃终于露出了恐慌的神色。
看着开始瑟瑟发抖的女娃,钱清问道:“丫头,你给俺说个你爹能活下去的说头。”
虽然没有吓唬女娃的意思,钱清看到女娃更恐慌了。不过女娃却能够忍住恐慌,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俺爹……俺爹是好人。”
“好人?哈哈!”钱清突然就没了放人的意思。霍崇早就讲清楚了满清朝廷里头不可能有什么好人。只要站到人民群众的立场上,满清朝廷里头只有狗皇帝、狗鞑子、狗官,以及和狗皇帝、狗鞑子、狗官们沆瀣一气的狗东西。
如果女娃现在跪倒哀求,钱清觉得自己会放过女娃的爹。但是女娃要是用好人来描述她爹,钱清觉得自己没理由放过满清官吏。
如果文字狱发生在长葛,钱清不相信本地官吏会放过被文字狱牵连的人。
想到这里,钱清心中的慈悲之情快速消散。担心自己抽出枪直接杀人,钱清赶紧给了女娃一个机会,“俺不管你爹是不是好人,除了好人之外,你还有什么说手么?”
大概**最能理解**的情绪,女娃吓得大喊起来,“这位婶婶,别杀俺爹。俺求你了!”
说完,女娃就给钱清跪下了。
杀意瞬间再次消散。钱清不能接受满清官吏有好人的说辞,却能接受一个小姑娘绝望的哀求。
转头叫过行刑官,“别杀这个人,把他们带一边去。”
其他官吏一听这话,立刻就嚷嚷起来,“老爷,俺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娃。你杀了俺,他们可靠谁来养啊!”
这话让钱清心生厌恶。这帮人不是没有机会逃走,而且钱清也没有追杀这帮素昧平生官吏的念头。
现在他们之所以被俘,是因为他们忠于满清,遵守满清守土有责的命令。硬生生守城,经过一番战斗后被俘。
现在他们想起说出上有八十老母的瞎话啦,被俘之前怎么就没想起上有八十老母呢?
行刑官和行刑队早就进行过教育,钱清所想的也是他们早就学过和讨论过的。
把那个有乖巧勇敢女儿的捕头和他女儿带到一边,行刑官不想再节外生枝,举起手喊道:“预备!”
不再面对女娃的行刑队立刻毫不迟疑的举起步枪。
行刑官用力挥动手臂,“开火!”
每个被枪决的官吏都分到六人攒射。虽然钱清也听霍崇说过十二人枪毙队,然而行刑这等事着实没人肯去做。那样一个个枪毙,引发了巨大的压力。
行刑队都是在战场上不畏生死的战士,却在这件事上十分敷衍。最后才这么凑活一下。
一阵枪响,哀求声戛然而止,行刑官上前看了看,垂死的也就放过了。只是给明显没有击中要害的家伙的补枪。随即皱着没头的行刑官下令收队。部队立刻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钱清看向那对父女,勇敢的女儿把头埋在父亲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好运的父亲也瑟瑟发抖,同时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女儿看到这般血腥场面。
心里面莫名的有种轻松,钱清无言的对女娃祝福道:好好和你爹一起活下去啊。随即带领人马离开。
就听背后传来侥幸活命的那名捕头高声喊道:“老爷,女老爷。俺谢你大恩大德。俺谢你不杀的大恩大德啊!”
第275章 丰厚的收获(五)
“报!大人,贼军前日已经进攻许州。”
“再探!”鄂尔泰喝道。等探马离开,鄂尔泰继续率军前往开封。他的探马已经盯上了离开开封那股贼军人马,然而这支贼军却毫不在意,还是一个个县城州府的攻打。
鄂尔泰知道自己前去援助已经没有意义,探马前来禀报的乃是两天前的消息。从鄂尔泰所在赶到许州起码需要六七天,等他赶到许州,天知道贼军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搞不好贼军按照现在的路数,都打到了信阳去了吧。
正如鄂尔泰所料,此时的钱清已经在许州城外枪毙完了许州满城文武。许州乃是个州城,如果提起另一个名字‘许昌’,想来对三国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座曹魏的都城
此时河南境内的开封府西边就是位于洛阳盆地上的河南府。钱清可不想去爬山路,就沿着平原一路剿灭满清官吏。
在许州州城一千多守城的绿营只被打死打伤一百多,其他都已经投降。里头六十几名大小军官与一百多名小文武官员全部处决。钱清有些意外的是,吏员倒是没能杀多少。询问被俘的官府门房伙夫,才知道本地吏员已经通过亲人得知汉军的杀戮目标,刚见到汉军到来就逃出了城外。
“切!倒是机灵。”钱清嘲讽了一句,却也没下令追杀。
在许州采购了一批粮食之后部队向着下一个目标汝州进发。汝州城头竟然完全看不到防守的人马,连城门都没关。汉军小心进了城,却见官府里空无一人。询问之后得知官吏们已经跑了。
钱清有些讶异,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官吏竟然抛下职务逃之夭夭。
既然汝州没有官吏,汉军继续在秋收后的市场上购买了一批粮食,转而向东,前往陈州。
陈州在河南也是膏腴之地,部队沿着道路穿过一条条田间沟渠。与山东不同,这里的水很多,钱清甚至怀疑江南水乡会不会就是这样随处能见到水渠的模样。
到了陈州城下,就见城门紧闭,城头空无一人。部队花费了爬墙的功夫翻过城墙,打开了城门。冲进去之后发现城内衙门又是空无一人。难道官员又逃走了不成?
钱清也没有全城大搜索,与沿途一样,在全城内大量张贴告示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汉军刚走,有些人就偷偷跟在汉军背后盯梢。确定汉军离开,这些人立刻赶回了本地的宅子里,原来陈州知州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没让绿营守城,而是把绿营放到乡间。官吏们则躲在民房之中。
众人都不敢相信这种掩耳盗铃般的手段能够起效,然而满清的制度规定,守土有责。
虽然绿营受命离开陈州的时候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跑的飞快。陈州已经没有人马防御。但是这不等于官员也可以逃走。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战时出了城就是死罪。
没想到汉军竟然没有搜捕,而是施施然而过。一众胆战心惊的官员们穿着平民的衣服,看着还穿着官服的知州,上前就是大拍马屁。
知州说道:“诸公何必谦让,贼军前来陈州,我等在城上严阵以待。贼军见到我等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觉得打不下陈州,就此散去。本官虽然奋战,诸位也有功劳。”
官员们听着知州讲述着仿佛做梦做做出来的场面,个个瞠目结舌。然而大伙毕竟是官员,片刻愕然之后已经明白过来,立刻有人喊道:“我等在知州带领下严阵以待,贼军知道攻城必有重大伤亡,相持一日后撤走。知州有大功,我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官员全都知道该怎么说。七嘴八舌间,众人已经各自按照想象,把陈州知州大人率领官吏防御陈州的故事完善了一番。
随即有人开始书写,其他人都围着这位看。大家都是文人,那人写一句,大家读一句。但凡有不合适的地方,就提出建议。很快,一份内容写好,交给知州大人。知州大人回去修改誊抄一遍,派人赶紧送往开封。
这边开封城外的王维昌正紧张的打探着鄂尔泰人马的消息。这支清军距离开封城还有六七十里路,就停下了行动。六七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若是鄂尔泰突然出兵,在这么一个平原上,只怕一天就能赶到。部下都建议王维昌撤退,王维昌却狠下心不撤,“咱们现在不走,就算走,也得等清军到了城外再说。”
然而等了一天,又等一天,鄂尔泰竟然没有靠近。这可把王维昌的部下弄得胆战心惊。
同样搞不明白的也有鄂尔泰。探马反复打探,都发现一支汉军竟然在开封城外毫不动弹,好像等着什么。
鄂尔泰觉得这里面定然有问题。因为最新消息中,钱清的人马已经开始进攻陈州。陈州位于鄂尔泰的南边,只要这支人马北上,就可以与前面这支人马夹击鄂尔泰。
不仅如此,攻击陈州的汉军还能继续东进,进攻济宁。鄂尔泰很清楚,一旦济宁失守,清军在河南的人马就完全没了依靠。
所以便是面对开封城下的一支数量不到千人的人马,三万清军也没有动弹。而是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
钱清却不知道王维昌竟然还在开封城下坚持。她派出的探马同样发现了鄂尔泰的奇怪举动,这股援助开封的清军既不进城,也不行动。就莫名的在距离开封六十几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好像等着什么命令。
将令们都劝钱清不如前往济宁,钱清却不想这么走。她手下有三个团,六千人马。还携带了六门十斤炮,十二门三斤炮。一路上也没有消耗弹药,更没有人员伤亡。既然鄂尔泰这么奇怪,钱清准备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将都知道钱清的性子,虽然谈不上鲁莽,却绝不会对见到的事情视而不见。大概能用较真来形容吧。
等钱清赶到鄂尔泰驻扎所在,地上除了驻军的痕迹之外,大概就只剩下一些毫无利用价值的垃圾与遍地便溺能证明这次曾经驻扎过大量人马。再向前追,钱清才发现王维昌竟然还在开封城外驻扎。
便是刚毅如钱清也被王维昌给惊到了,其他团长营长都忍不住大赞王维昌胆子是真的大。王维昌并没有吹熄,他赶紧把自己注意到的情报讲给钱清。
两日前,一支数量庞大的清军进入了开封城。这支清军起码得有几万人,此时开封城头的守备力量已经从兵民混杂,变成了全部是由清军组成。
听完王维昌提供的内容,众将都激动起来。起码也感受到了心脏的激烈跳动。既然清军已经进入开封,杀进去就可以全歼清军。以钱清的性子,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局面。
钱清思索片刻就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去济宁。”
“为何?”王维昌大惑不解。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杀戮满清官吏,顺道让河南百姓看到我们能在河南纵横。既然已经达成目标,为何要让大伙在开封城下平白伤亡。”
“司令,咱们总得打一打吧!”有团长觉得这么撤退好像不得劲。
钱清嘿嘿冷笑:“要打仗,什么时候都能打。既然清军来了几万人,在济宁的清军就少了几万人。咱们到济宁去打个痛快!”
等钱清赶到济宁,却见城头飘扬着汉军的旗帜。进攻济宁的雷虎已经迎了出来,见到钱清之后他苦笑道:“这岳钟琪贼精,大概是听闻你来了,立刻率军撤走。向着梁山方向去了。俺也不想乱追,竟然让他跑了。”
钱清并没有太意外。不管是鄂尔泰还是岳钟琪,都是精明老练的将令。尤其是吃过汉军败仗的岳钟琪,更是小心翼翼,完全不给汉军正面击溃他的机会。便劝道:“咱们也不愿意小规模用兵,既然是大队人马行动,也不好抓住岳钟琪。”
雷虎叹口气,钱清的话点出了要点。虽然雷虎很想赢,却不想额外损失人马。对手毕竟是岳钟琪,雷虎担心自己派遣团级人马,一千多人只怕会被岳钟琪给一口吞了。
毕竟汉军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来都是大规模作战,除非是敌人数量不多,才会派遣和敌人数量差不多的人马作战。岳钟琪始终非常有效的操控着他的几万部队,完全没有给雷虎任何机会。
雷虎只能没话找话:“都督不会怪罪咱们吧?”
钱清不快的答道:“没话找话!”
尴尬中,雷虎讪笑起来。
济宁虽然重要,却不是汉军要坚守的地方。既然满清放弃了,汉军只留下一个团在这里防守,还交代郑团长,一旦遇到优势敌人围攻,就撤出济宁城,撤到运河以东,与泰安附近的汉军汇合。
雷虎与钱清则带领着部队返回临淄。一路无话,见到霍崇之后,雷虎就忍不住抱怨,“都督,这次几乎是空跑一趟。啥战果都没有。”
霍崇摆摆手,“雷虎,你知道什么叫做空转么?”
雷虎立刻摇头,“没听说这个词!”
霍崇这才想起,所谓空转其实是个机械专业的用词。指的是发动机在没有挂挡的时候继续保持运行状态。不管发动机以任何不得了的高功率运行,依旧什么功都没做。
解释之后,霍崇问雷虎,“你觉得满清得多久之后才能重新恢复对河南与直隶南部的管理?”
雷虎一直在和岳钟琪纠缠,对钱清对满清州县的破坏完全不了解。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同时看向钱清。
钱清自信的说道:“只要满清的官吏没有跑的州城,起码得几个月。”
“几个月过去,今年秋粮不用想啦。哈哈。”霍崇笑道。
“几个月过去,今年秋粮不用想啦!”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对着吏部尚书喝道。
汉军在直隶南部清空了县城的所有官吏,已经造成了直隶南部的秋粮征收全面停顿。恢复过来得等官员到位。现在汉军又在河南如法炮制,不仅河南的粮食无法征集后运往京城,原本想从河南抽调人马的计划也全面落空。
河南不仅没办法提供官员,反倒还要从其他地方向河南提供官员。
吏部尚书查郎阿也不知道该说啥,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可面前的老十四神色仿佛要吃人,哪里能让查郎阿想办法推脱。把心一横,查郎阿说道:“王爷,不如就启用旗人当县令,派下去征收粮草。”
老十四也知道翰林们不想到那些被汉军肆虐过的县城。这心情大概和现在京城的人马没有丝毫安全感差不多吧。
某地的头面人物被杀过一次,大家自然而然就觉得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谁又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这些地方送死呢?
即便知道官员的想法,身为内阁总理大臣的老十四还是忍不住急火攻心,想了片刻后命道:“从江南调官员过来。下令立刻调动!”
查郎阿立刻答应。正要去办差,就听老十四叫住他。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查郎阿赶紧问。
老十四咬着牙说道:“在京城的这些举人,都先留下。把他们安排到各个县里先当着官。也比没有人用好。”
虽然运河已经不通,可书信传输本就不依靠运河。快马立刻沿着道路出发,将京城的消息送到了江南。不到十天,也就是九月初九这么一个充满祝福与某种惆怅的日子,消息送到了江苏。
江苏知府看完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向本省分派到的知县发出了公文。不过是晚了几天,浙江巡抚也接到了消息,他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公事公办的将命令发了出去。
然而官场这种地方是藏不住消息的。早在公文抵达之前,霍崇肆虐河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镇江。不少人立刻相约前往陈铭泰这里,见到陈铭泰,其中一人就送上一份东西。
陈铭泰打开一看,就见是一份檄文。因为揭下来的时候不够小心,不少地方已经破损。便是如此,陈铭泰随意看了看,已经读完了。
这乃是将陈州那边的汉军檄文。檄文与其他地方檄文不同的是留白的位置上写上本地的名称。而不是更简单的针对某个省份的范范称呼。
见陈铭泰读完,参加考试的学生家长们不安的问道:“陈先生,难道檄文上所说的竟然是真的么?”
陈铭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霍崇的檄文都摆事实讲道理,尤其是关于雍正即位的长篇檄文,更是将复杂的皇室内部关系介绍的清清楚楚。
只是每一篇檄文的道理都一样,‘胡虏无百年国运’。而这次檄文更是讲述了满清已经同时出现了北京政权与盛京政权。当下满清八旗都要面对到底承认谁是满清正统朝廷的难处。
霍崇甚至满带嘲讽的假设了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绿营还未满清死战,万一他们支持的满清朝廷在满清内战中失败,这些人别说没有任何抚恤。连被追封功臣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铭泰盘算着局面,就听有考生在京城的家长又问了一次,“陈公,胡虏无百年国运的说法,会是真的么?”
陈铭泰不快的答道:“霍崇说朝廷是胡虏,他又算是什么。别忘了,霍崇可是在朝廷捐了官。如果朝廷是胡虏,霍崇就是个贰臣。”
一种家长们被如此义正辞严的说法暂时镇住,可还有有人嘀嘀咕咕的说道:“霍崇说的清楚,朝廷以前也不过是李成梁的家奴。若是霍崇当了皇帝……”
当即有其他家长拽了拽这位,让他不再嘀嘀咕咕。
陈铭泰对霍崇毫无好感。毕竟朝廷已经请了文人聚集,告诉文人们,霍崇并不遵守孔孟之道,更是烧了衍圣公府。
做出这等事的人当然是读书人的敌人,陈铭泰可不想让霍崇这样的家伙当上皇帝。
然而陈铭泰更清楚,他自己再不待见霍崇,也没有要上战场与霍崇厮杀。反倒是这位家长所说的有道理,如果霍崇当了皇帝,陈铭泰也毫无办法。而且陈铭泰完全没有给满清当遗老遗少的打算。
最后陈铭泰说道:“还是把子弟们都叫回来吧。”
家长们其实也是想把自己的孩子们叫回家,留在身边。只是众人心中还是有些遗憾,万一孩子考上进士,把他们叫回来岂不是耽误了前程么?
只是陈铭泰都认为京城不安全,大伙都做了决定。满清皇帝雍正有整个京城的人马保护,照样掉了脑袋。前程再好,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家长们不知道的是,霍崇这边并没有想再次进攻京城。对于霍崇来说,山东这地方有的是要干的要紧事。土改自然不用说,扩军到十万也已经够让大家忙死了。
这次对外的进攻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以攻代守。先吓唬住满清,不让满清杀入山东。
就在霍崇以为事情就会这么忙忙碌碌的小事中消耗之时,却有一人前来拜访。听到名字,霍崇惊了。
第27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一)
“这个叫曾静的是什么人?都督咋这么在意他?”
“听说他是吕留良的学生。”
“吕留良是谁?”
“你问俺,俺也不知。”
众人的历史知识并不足以了解吕留良与曾静。哪怕是高庞、雷虎、钱清这样读过书的也不知道。见到霍崇竟然花费了一天时间接待几个从江浙前来的湖南人与江浙人,得知了一点消息的大汉政权人员都很是不解。
霍崇那么忙,从未把时间如慷慨的用在自己人之外的人身上。唯一一个值得霍崇大费周章的外人就只有雍正一个。
不过曾静与吕留良能够名流后世,的确是因为雍正。历史上吕留良就是个反清复明的文人,曾静作为吕留良的弟子,听了京城发配往广西等地犯官讲述的故事,就给岳钟琪写信,鼓动岳钟琪造反。
原本霍崇对曾静的认知就来自文学作品,此时交谈后才知道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曾静并非是吕留良弟子。而是读过吕留良的著作。
这下霍崇感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人或许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但是往往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就如霍崇这次总算是知道,曾静并非吕留良弟子。这让霍崇觉得自己还得对认知体系进行调整,必须对何为‘不知道’的标准做更精确与谨慎的设定。
霍崇如果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大概会更加惊愕吧。
雍正帝始觉吕留良等宣扬华夷思想,具有广泛基础,而胤禩等人流言,实属为患非小。
然而曾静,属于乡曲“迂妄之辈”,不足为大患。七年九月,雍正帝将与曾静问答之词,编为《大义觉迷录》,派大员带领曾静到江宁、杭州、苏州等地,进行宣讲,对留良、胤禩辈言论,进行批驳。
正如文学作品中描述,雍正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杀曾静,反倒利用曾静为雍正做文宣。
但是对曾静这种“迂妄之辈”的宽容并没有扩展到真正的读书人吕留良身上。
雍正大兴文字狱,将吕留良全部遗著焚毁,留良与其子葆中及鸿逵虽死,俱戮尸枭示,毅中、在宽皆斩决,族人俱诛,孙辈发往宁古塔为奴。
黄补庵常自称吕留良私淑弟子,车鼎丰、鼎贲曾刊刻吕氏书籍,孙用克、敬舆等私人藏吕氏书,都遭株连坐罪,死者甚众。
因为霍崇的活跃,岳钟琪被调到山东与河南作战,根本没有给曾静搞事的机会,反倒在霍崇完全不知情的局面下挽救了不少性命。
虽然不知道历史,霍崇对曾静的评价与雍正基本一样,这曾静是个“迂妄之辈”。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然而这家伙却有个奇怪的念头,耕者有其田。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霍崇与曾静谈论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静比较穷,或者是见识过表层社会矛盾中十分残酷的部分。又或者是什么原因,总之,曾静希望能够平均土地。
便是如此,霍崇也不会给曾静超过两个小时的会面时间。让霍崇在意的是与曾静同来的两人。两个人一个操着徐州口音,自称叫做孔莲庚。另一个则是黄石人,叫韦伯。
孔莲庚中等身材,胖乎乎的,圆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瞅着就是个和蔼的士绅文人。韦伯身材高大,是个练家子。然而谈吐颇为文雅。有种拿着人腿啃的同时,却书不离手,专心研读的食人虎感觉。
与曾静志大才疏的渔夫不同,两人没有讲什么大道理。
霍崇和他们谈了半天,先请曾静去休息。又私下与两人继续商议。
韦伯已经有些疲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孔莲庚则打起精神劝道:“将军,此时沿着多尔衮南下的路线,派兵顺着运河进军。其他州府县城一概不顾,直入江宁。拿下江宁,祭奠了朱元璋的陵墓。向天下宣布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志愿,天下正统就在将军这边。若是如先生这般继续在山东小心经营,雍正死后的那些震动迟早要过去。将军檄文中讲,胡虏无百年国运。江南人士都是将信将疑,若是再拖下去。天下见将军并无拓展,就会以为满清气数未尽。”
霍崇也觉得心力几乎耗尽。如果往坏处讲,对面这两个家伙的确有利用霍崇的心思。汉军如果执行了这么大胆的军事行动,这两个人就会得到重用,不说飞黄腾达,起码也在这个乱世中乘风而起。
然而这两个人的确有点能耐。霍崇真没想到这时代的人竟然会提出霍崇都没想到的军事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
至于这个军事计划的政治意义的确无比巨大。正如两人所讲,霍崇只要夺取江宁,在朱元璋的陵墓前打出旗号。配合霍崇杀了雍正的功绩,起码先获得了驱逐鞑虏的正统。
正统的意义有多大,霍崇还是知道的。在山东,即便是孔家在政治上已经是反动士绅代表,还曾经小小得罪过霍崇。霍崇部下也没人真要灭了孔家。
这就是所谓正统的威力。除非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与更正义的理由。还得能彻底歼灭正统拥有者。
否则,对正统下手就等于是要将自己置于天下皆曰可杀的环境中。
将霍崇迟疑不决,韦伯睁开眼。他看上去不苟言笑,两眼有神。看过来就个人压力。连警卫员都立刻有些要随时动手的意思。
霍崇并不怕韦伯,论身手,霍崇有自信。
“将军。我等并不懂行军打仗。若是将军南下,这一路上定然有许多艰难险阻。不过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更何况俺听闻将军手下有数万精兵,三千越甲可吞吴。将军又占据山东,比当年多尔衮的形势可强的多。或者是将军担心南下之后,清军进犯山东?”
霍崇心中更是佩服。这韦伯说到了点子上。以当下汉军的实力,可以派出四万人马南下。只是攻打江宁的话,虽然江宁城高池深,也不至于打不下来。毕竟守江宁,也就是南京城的不过是清军而已。还是没得到洋鬼子加持的清军。
可此时清军的京城与河南的人马加起来有二三十万,只靠一万多老兵与五万新军组成的混合部队,只怕会有闪失。
最糟糕的情况是南京城久攻不下,反倒丢失了济南城。对士气影响可就大了。
而且霍崇自己并不想这么快离开山东,只是夺取一座孤城南京,真的能对江南传檄而定么?
韦伯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看了看孔莲庚。孔莲庚的眼神坚毅起来,向韦伯点点头。韦伯这才继续说道:“将军,此次前来,本想约上另外一位朋友。不过那朋友有些走不开。此行之前,那朋友也帮着我们推演一番。若是担心清军,大可不必……”
到了晚上,霍崇请两人吃完饭。这才结束了交谈。临走之前,霍崇突然想起一事,“不知两位的朋友该如何称呼?”
孔莲庚与韦伯又对视一眼,孔莲庚说道:“我那朋友名声不显,叫做龚宇。”
龚宇,龚宇。霍崇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这才让两人休息。
回到办公室,钱清、雷虎、高庞等人正哈欠连天的聊着。屋内撒发着烟卷的味道,看来为了提神,他们可没少抽。
霍崇将孔莲庚与韦伯的策略讲给众人,高庞率先叫好。“都督,若是这么做,真的是一锤定音。”
钱清皱起了形状姣好的眉头,“这一路上若是有闪失,总是不妙。”
雷虎皱着眉头想说啥,却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若是先生率军,俺愿意当先锋。”
胡悦跟着喊道:“还是让俺做先锋。”
“别闹!”钱清神色凝重的喝道,算是压住了其他人发表意见的冲动。
霍崇从钱清的神色间看出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想打仗?”
钱清和往常一样率直,“是。先生动心了。”
霍崇索性不再为自己的心情做掩饰,“如果真的要打,你们觉得接下来要当心什么。”
一众高层都没有想过搞这样的远征,除了高庞之外,在座的人里头只有霍崇曾经到过21世纪的南京。更多人甚至连山东都没出去过。
左说右说,也没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能想到的都是些已经见过的。
最后还是雷虎翻开了作战手册,念起来,“作战计划,先考虑进攻与撤退。”
只念了这么一句,杨望富登时惊醒,“若是咱们大军南下,清军袭击山东,该怎么办?”
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原本有些支持远征的立刻不支持了。原本不反对远征的则本能的开始反对。
霍崇见局面总算是回到该有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不过失望却是难免,毕竟这帮家伙们打了这么多仗,却没能构建出战略思考。
反倒是没打过仗的南边几个读书人已经进行了通盘考虑,甚至得出了非常大胆的结论。
龚宇。霍崇翻开笔记本,把这个名字又读了一遍。如果孔莲庚与韦伯没有说瞎话,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霍崇准备有机会就要拜访一下。
坤隆二年十月初四,霍崇率领四万人马抵达运河。此时运河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船。大船已经完成了改造,热球机驱动的明轮让船只让霍崇有种完全复古的感觉。眼前所见的好像是十九世纪欧洲运河上明轮船往来的景象。
围在明轮船旁边的人却都是好奇。就见大船后面是用铁板加固的尾部,铁板上有几个大铁环,铁环上扣着大铁链子,铁链牵引着后面的小船。小船的中轴部分也用铁板加固。后面连接着另外一艘小船。
一艘大船拖曳四艘小船,在运河上是从未见过的局面。正常情况下,是几艘小船拖曳一艘大船才对。
既然做了决定,霍崇就不迟疑。这边大船上都是从海运部门调来的人员,发动了大船上的引擎,没多久,明轮就开始缓缓转动起来。水花在明轮拍打下四处飞溅,被明轮上的泥瓦挡住一部分。水在巨大的泥瓦上汇集,卷帘瀑布般沿着泥瓦边缘哗哗落回水中。
大船动了起来。铁链哗哗作响,很快就拉的笔直。后面的小船是乌篷船改造过来的。原本的乌篷变成了结构轻巧的平顶。平顶上乘坐人员,也堆积一些物资。
下面一层经过铁板加固,重心稳了不小,刚好能平衡了上面多加出来的那部分,而不至于因为晃动而倾覆。
至少经过在大清河的实验中倾覆了好多次之后,总算是计算出一个不会倾覆的设计高度。
下面那层也没空着,中间堆放物资,两边都是桨位。军人们在尖锐的哨子与起鼓的声音中,以相同的频率下用船桨划水。有牵引力与自身的动力,运河上从未见过的大船拖曳小船的船队运动起来,沿着运河向南开进。
霍崇这边产能有限,只搞出来了三十个船用热球机。除了产能不足,还有个问题,就是使用的燃油问题。这船上没空间搞比较大型的煤气发生器。只能用蓖麻油之类的植物油提供动力。为了降低油料粘稠度,还得往里面添加粘稠度更低流动性更好的葵花籽油。
虽然热气机这玩意不怎么挑油,可这样的烧法也把霍崇心疼的不行。
三十个小船队,一共运输了六千多人。这六千多基本都是精锐,承担突击力量。
船队就这么一路进发,日夜不停。济宁南边就是枣庄,也就是兰陵。这里早就被攻下,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水陆两边齐头并进,人马很快抵达宿迁。到了城下,就见城门紧闭,却没人防御。汉军轻易占领了这座城市。
人马继续南下,很快就抵达了淮安。
这里可是极为富裕的所在。虽然21世纪的淮安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城市,至少霍崇是听说过淮安厨子在明清时代的光辉历史。
本以为在淮安会遇到清军的顽强抵抗。然而并没有。与宿迁一样,满清官员竟然完全没有展现出守土有责的骨气,从上到下一哄而散。跑的不知踪影。
进展如此迅猛,弄得霍崇都有点不安了。从淮安南下,就是江北扬州。进入扬州就进入了长江。
扬州对面乃是镇江。抵达镇江之后,要么南下进攻杭州,要么一路向西进攻南京。
不管是哪一条路线,都取决于能否轻松夺取扬州和镇江。
霍崇心中不安,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胡悦请命当先锋,霍崇答应下来之时,还和胡悦开了个玩笑,“或许扬州也是一座空城。”
两天后,胡悦就在扬州城外等候着霍崇。见到霍崇,立刻兴奋的上前给霍崇敬礼。霍崇见胡悦有种说不出的变化,出发前的胡悦虽然也是尽量看着豪迈。眼角眉梢间还是有些不安。此时胡悦脸色有些疲惫,但是那种不安却转化成了自信。甚至都没有之前那么咋胡。
霍崇见胡悦有些变化,心中也欢喜。回礼之后,就见胡悦上前一步,“报告都督,果然如此都督所料,扬州清军见到咱们来了,就逃过江去。”
并没有吹嘘自己的功劳,胡悦只是讲述了发生的一切,
霍崇赞了一句辛苦。对同行的***主簿高庞说道:“你在这里居住过许久,觉得清军是要做什么?”
高庞想了想,不自信的答道:“莫非清军把船只都弄到南岸去了?”
胡悦一听,有些急了,“俺说呢,俺看着清军没有多少人,怎么就划走了那么多船!竟然是为了这个。”说完,就后悔的不禁长吁短叹。
霍崇不想看到胡悦又为了此事影响心情,索性双手按在胡悦肩头,“胡悦,你做的很好了!不用着急,这等事就让我来处置。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见霍崇并没有责怪,胡悦虽然还是后悔,却安静下来。
霍崇这边开始准备渡江的船只。而且这边也开始商议,到底是在镇江渡江,还是直接沿江西进,逆流而上。两种选择各有各的好处,这帮从未有过水战经验的山东豪杰议论纷纷,却没人能拿出一个能真正说服自己的方案。
在长江对面的京杭大运河尽头杭州,满城中的旗人们已经知道了局面。
杭州满城位于当时杭州府城之中,是在城内西隅砌筑高一丈九尺、宽六尺的界墙而建成,其“北至井字楼,南至军将桥,西至城西湖边,东至大街”,环城周长九里有余。满城城墙、城门、护城河俱全,俨然一座城中之城。
满城设有五座城门。东侧建有平海门和迎紫门(在平海门南),分别位于弼教坊和花市;西南建有延龄门,位于延陵桥;北侧建有拱宸门,位于井字楼;西北建有承乾门,位于车桥。拱宸门和承乾门相对狭小,承乾门更有便门之称,方便“樵采出入”。
满城内的八旗军队各按方位屯驻。正白旗在城北拱宸门内,镶白旗在城东平海门内,正蓝旗在城东迎紫门内,镶蓝旗在城东南军将桥,正红旗在城西北承乾门内,镶红旗在城南部的井亭桥西,正黄旗在城中部偏南的洪福桥西,镶黄旗在城北长生桥东。
在这座江南最重要的满城之中,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第277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二)
清朝在全国一共设立的14个驻防将军职位之一,驻杭州,辖浙江。将军为旗兵最高长官,凡与总督同驻一省者,如会同奏事,以将军领衔,实权虽不及总督,但地位高于总督。譬如杭州将军就是正一品。
城内都统是二把手,他禀报道:“将军,绿营都没听命而来。”
现任杭州将军没咒骂绿营的背叛,只是叹口气,“唉,我等率军前往江宁。”
都统被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将军,我等不可擅离职守。朝廷会怪罪!”
将军冷笑道:“朝廷怪罪?年羹尧什么都没做,不也被怪罪了么?”
都统一时无语。上上上一任杭州将军就是年羹尧,然而年羹尧连上任都没来得及,就被褫夺职务下狱逼死。之后杭州将军就走马灯般来回换人。却没想到当时与其他人一样上表弹劾年羹尧的将军,竟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还没搞明白这一任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将军继续说道:“至于朝廷怪罪,又是哪一个朝廷。是北京城的朝廷,还是盛京城的朝廷。”
都统愣住了。如果雍正没有死,满清的朝廷自然是北京城的朝廷。可雍正被杀,圆明园被烧,园子里上至皇帝,军机处大臣,下到侍卫太监宫女,无一幸免。满清随即出现了两个朝廷。
“将军,我等不该追随北京朝廷么?”都统低声询问。
呵呵!将军又冷笑一声,“逆贼打到扬州了,他们不怕北京朝廷抄了他们老巢么?”
都统只觉得有点兴奋,他好歹是个军官。趁着敌人远征,突袭敌人老巢,逼迫敌人回禀援救。在半路截杀敌人兵马。所谓围魏救赵,用的就是这样的策略。
“逆贼应该是鬼迷心窍……”
都统的话被立刻打断,“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前些日子传来消息,霍崇派兵将河南州府县城的官吏杀了个干净。当下河南的鄂尔泰他们军粮耗尽,又丢了济宁,哪里能长途追击霍崇。霍崇若是鬼迷心窍,早就该死了。北京朝廷根本没被霍崇放到眼里。我等死战,一无援军,二无粮草。与霍崇拼死作战,若是杭州失守,我等死绝,家人也一起被杀。”
将军的话宛如一桶冰水,让都统的心凉透了。寒气从尾巴根直冲天灵盖,身体已经颤抖起来。
然而将军并没有终止,他继续坦然说道:“我等死在这里,抚恤自然没有。若是盛京朝廷赢了,我等以后连个忠臣的称号都没有。你想这样白白死掉?”
都统被这残酷的未来吓到说不出话,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拉住将军的手,急切的追问道:“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杭州将军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他已经确定必须立刻现在就走,但是没有都统等军官的支持,杭州将军没了手下人马,就是**了毛的凤凰,连个鸡都不如。
便是对都统拉住自己手臂的感觉很糟糕,杭州将军还是亲切友好的按住都统的肩头,“兄弟,咱们带兵向西,前往江宁。与江宁将军合兵一处。留在杭州就是死,只有先活下来。才能为朝廷效力。”
满人的效率还挺高,当杭州百姓见到满城内的八旗出行之时,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八旗这是要前去迎击南下的逆贼霍崇。
城内立刻传遍了如此消息。坊间酒肆之中,秋收后的人们口沫横飞的谈论着八旗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传说。也有人用历代发生在扬州一带的渡江之战来判断此次战斗的结果。全然没注意到八旗利用黑暗将满城内的老幼妇孺用船给运了出去。
等城内只剩下能快速行动的轻壮,杭州将军让这部分八旗军先留在满城内,自己带着满城内几万人直奔江宁。
杭州到江宁不过五六百里,从杭州到常州的几百里还能乘船。下了船,通往江宁的道路在千余年来已经被不知道多少人走过。满人女子们并不裹脚,八旗又将马匹和车辆给女人孩子乘坐。整个时间不过六七天,几万人已经抵达江宁。
江宁就是南京,这江宁城可是不得了。且不说这里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光是城墙,就已经能吓死人。
南京明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和南唐金陵城的基础上,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北有后湖为屏、西纳石城入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其中京城城墙长达35.3千米,现仍完整保存25.1千米,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城墙,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并入选世界纪录协会世界第一大城墙,而京城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千米,围合面积逾230平方千米,为世界历史之最。
南京明城墙高坚甲于海内,作为中国古代军事防御设施、城垣建造技术集大成之作,其历史价值、观赏价值、考古价值以及建筑设计、规模、功能等诸方面,国内外城墙均无法与之比拟,是继中国长城之后的又一宏构。
不仅有如此强的城防体系,城内的满城规模很大。建造的十分完备,城中之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江宁将军听闻杭州将军竟然将整个杭州满城中的人都带了出来,可是被吓坏了。也不给杭州将军开城,江宁将军带领着人马杀出城外,见到杭州将军,批头就骂道:“你是要造反么?”
杭州将军空着双手向前,江宁将军的卫兵反倒被这坦率的行动吓住,连忙挡在江宁将军面前。江宁将军觉得这未免有些丢人,拨开亲兵。示意他们让开道路。
两位将军面对面站着,杭州将军低声问道:“你以为北京与盛京谁能赢?”
江宁将军听到这个问题,脸都有些开始发绿。尴尬的站了一阵,他索性一把抓住杭州将军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眼瞅杭州将军脸上与眼中毫无畏惧,江宁将军让左右走远。低声问道:“你不要命了么?敢问这个!”
“我就是要命,才这么问。”
能当上江宁将军,即便打仗不行,也绝不是个傻子。江宁将军放开杭州将军的衣领,又低声问道:“朝廷会怪罪下来!”
“不管是哪个朝廷得了正统,只要你我那时候还活着,手里有兵,满人并无损伤。咱们就是大清的功臣,朝廷怎么会怪罪。若是我等都死了,只是葬送了咱们八旗十几万人。”
江宁将军几乎被说服,他用尽最后的理性质问道:“这江南若是失陷,朝廷会怪罪!”
“怪罪?呵呵。若是北京与盛京打起来,你相助哪一边?”
“……两不相助。”
“你我想的一样。那你觉得西北的精兵会相助哪一边?”杭州将军提出了问题。
江宁将军一听,最后的理性也随之瓦解。他恨恨的答道:“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我就先把你交出去!”
杭州将军面对如此威胁根本不为所动,爽快答道:“好。先将我的人放进满城!”
在京城的弘昼并不知道杭州将军做了什么。听闻霍崇派遣几万人马杀到了长江边,他立刻在老十三的催促下调集人马。众人都以为朝廷要征讨霍崇,虽然心中惴惴,也都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弘昼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过看着十三叔的模样,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边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弘昼趁着夜色前去拜见十三叔。先将人马安顿的事情简单讲完,弘昼随即表示这次未必能打赢。说完之后,弘昼失落又不安的看向十三叔。也只有私下面对十三叔的时候,弘昼才敢悄悄说出心里的判断。若是在朝堂之上,定然要说此战必胜之类的话。
老十三点点头,“若是打霍崇,不过是五五开。可打盛京,咱们十几万人马得有七八成胜算。便是赢不了,起码也把老八撵出盛京!”
弘昼傻愣愣看了十三叔一阵,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声称赞道:“十三叔,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老十四作为内阁总理大臣,已经不再执掌兵权。正为了给这十几万人马筹措粮草头痛之时,突然有人跑进来禀报,“王爷,朝廷下令出兵!”
“哦。”老十四随口应了一声,并无丝毫热情。如果这厮是要不识相的跑来谈论粮草,老十四准备立刻让这厮滚蛋。
“王爷!这次出兵不是南下山东,而是出关!皇上调集这么多人马,是要出关去盛京!”
听到这话,老十四手一抖,笔啪的落到桌上。再次确定这人没出错,老十四直接前往弘昼面前。见到弘昼,老十四气氛的问道:“皇上是觉得臣会泄密不成?”
弘昼摇摇头,“十四叔,你当然不会泄密。不过军中这么多人,若是提前说出,定然会有人泄密。还请十四叔莫怪。”
老十四本想借着这个理由找弘昼发泄不满,至于这个不满里头到底有多少是针对兄弟阖墙的不满,老十四心里知道这个比例绝对超过一半,或许都到了八成也说不定。
然而弘昼不等老十四找出理由,继续说道:“十四叔,八叔勾结霍崇,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下最要紧的莫过于霍崇之祸。可一众八旗心思哪里在霍崇身上!最近与霍崇激战的全是绿营,八旗们各个观望,只想等着朝廷先打出个结果。他们想看结果,朕就给他们结果!十四叔,难道你就想眼睁睁看着我们旗人被汉人翻了天不成?”
老十四无言以对,沉默一阵后才勉强开口,“臣遵旨。”
阴历十月初,关外已经下起雪来。把守山海关的北京清军正缩着手在城头观望,却见雪地里好像有什么动静。正探出头去想看个仔细,突然雪地里一阵翻涌,就见城下雪地里突然站起一人,张弓搭箭向城头射来。
探出身去观望的北京清军猝不及防,只觉得左眼一痛,惨呼声中脑子仿佛炸裂。就这一头栽下城去。
原来这一箭竟然从他左眼眶射入,箭头直接刺入大脑。人登时就死了。
并非只有一人埋伏在雪地里。习惯苦寒的盛京清军已经趁着大雪潜伏到了城下,有人率先发动进攻,其他躲在雪下的清军纷纷起身,抛下厚厚的毛皮外衣,架起云梯就开始攻城。
山海关守军副将赶紧跑到主将所在,就见其他守军将令已经在这里。副将赶紧禀报,“将军,八爷派兵攻城。还请赶紧调兵打退。”
“打退?为什么打退?”主将冷冷的问道。
副将懵了,为什么打退?不打退八爷的话,八爷就要占据山海关。丢失了山海关,通往北京的道路就会洞开。再不打退,坤隆朝就要遇到巨大风险啦!
“抓了,送给八爷!”山海关主将淡然命道。
旁边立刻冲上来几个亲兵,转眼就将副将按倒在地。副将哪里肯轻易束手,边挣扎,边喊道:“诸位兄弟,造反……造反是要杀九族的啊!你们可不能糊涂!”
这边本就有几人看着神色犹豫,听到这话,突然就拔刀准备反击主将。却没想到他们身后突然就跳出十几名亲兵,转眼就将这几人一起按倒捆起来。
主将不管这几人的怒骂挣扎,他大声喝道:“造反要杀九族。八爷虽然仁厚,可俺却眼里不揉沙子。若是再造了八爷的反,俺绝不绕过。等八爷那边坐了江山,不杀九族,也得灭满门!”
见部下再无人跳出来反对,山海关守将命道:“去,开门。迎接八爷进城!”
山海关,曾经由大汉奸吴三桂开城投降的山海关。再次向从北边而来的进攻者打开了大门。
几乎与此同时,霍崇这边终于开始尝试着渡过长江。站在船上,霍崇用力扶住把手,还是左摇右晃。霍崇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算是第一次真正乘船渡过长江。
上一次乘船并非是为了渡江,而是乘坐豪华邮轮沿江旅行。游轮可是够大,好几万吨。霍崇完全忘记了是不是颠簸。又或者是因为霍崇只能想起自己和同行妹纸在船舱里的颠簸。
此时又是秋汛,霍崇更体会到了啥叫做长江天险。好不容易过了江,霍崇与其他山东兄弟们一起坐在岸边。好歹霍崇在游泳池子里游的相当不错,只是干呕。其他山东兄弟那里经历过这些,吐的稀里哗啦,有些甚至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就在霍崇所部勉力过江之时,杭州将军已经从江宁轻骑赶回了杭州。老幼妇孺和细软之物已经送到江宁,留在杭州满城中的都是没啥牵挂的年轻旗丁。听闻要前去江宁与亲人汇合,旗丁们都没有反对,甚至是十分期待。
杭州将军率军离开之时,忍不住又上了一次满城城头。就见满城已经颇具规模,自己此时要走,真是舍不得。
满城内有衙署房屋二万余间,包括公衙门、将军署、都统署、左翼都统署、满洲八旗各旗协领署、蒙古八旗协领署、笔帖式署、理事厅同知署等。城中军事设施较为齐全:设有大校场,位于城外北首(今湖滨公园一带);还修建了演炮场和两个巡查所,用以弹压兵民;有八个箭厅,每旗一所;与箭厅同时设立的还有专门为学习满语设置的官学。此外,浙江巡抚官署、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南粮仓、梅青书院、八旗会馆等也设在满城之中。
然而这份心情并没有改变杭州将军的决定,他看了没多久就从城墙下来,对等在城下的人马喝道:“走!去江宁!”
霍崇这边并没有立刻出兵前去杭州,而是先攻取了镇江。镇江的抵抗微乎其微,虽然镇江本地百姓知道霍崇乃是‘逆贼’。然而百姓也都知道霍崇与起义的汉军乃是汉人,并非是异族。
至于起义目的,镇江百姓当然知道霍崇不当皇帝的话,就会以逆贼身份被杀。
除了这个傻瓜都明白的事情之外,霍崇提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在这个时代,也没人会误解。大伙很清楚霍崇的敌人乃是满清朝廷,满清官员,满清手下的官军。
所以害怕归害怕,却没有出现大规模来自于民间的反抗,更没有什么民间人士蹦出来要为满清效忠。
霍崇当然不希望事情就这么如此下去。甚至在军中已经下令,不要讲山东土改讲给江南的人听。霍崇甚至下令,抓到的官吏先关起来,不要立刻脱到城下枪决。
高庞作为本地人,霍崇很倚重高庞。高庞立刻建议,先去拜见他的老师,作为江南名士。陈铭泰本就有名声。现在他又是状元公的老师,更有着巨大影响力。
然而高庞没想到的是,他一见到陈铭泰家的人,就听到一声尖叫。原来那人以为高庞死了,吓得大喊:“见鬼了!见鬼了!老爷!见鬼了!”
第278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三)
陈铭泰看着冲进来惊声尖叫的仆人,眉头不禁皱起。如果仆人没有这么惊慌失措的话,陈铭泰也许会大发雷霆,然而此时仆人见到鬼魂般的惊恐,让陈铭泰暂时没想出怎么应对如此场面。
就听脚步声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进书房。那人头上没有金钱鼠尾,浓密的满头黑发有半寸多长,看上去像是刚还俗的……高庞……
不仅倒吸一口冷气,陈铭泰心中惊呼,见鬼了!好在陈铭泰读过些志怪小说,连忙看向高庞脚底,就见高庞脚下有影子。
依旧不放心,陈铭泰赶紧拉着高庞走到院子里。就见两人脚下的黑影是同样的,这才放了心。陈铭泰埋怨道:“你可知你假死,到底惊扰了多少人!”
高庞干笑两声,却不想道歉。假死只是惊扰许多人,如果被人知道高庞投奔了霍崇,这些人就不只是被惊扰,而是被砍头了。
陈铭泰没想到高庞在此时竟然还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心中不快,再次打量高庞一眼,问道:“你这奇装异服是要做什么?”
一刻钟后,陈铭泰颓然坐在椅子上,完全说不出话。这一刻钟时间里,陈铭泰已经听明白了高庞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离奇曲折,陈铭泰暂时解开心中疑惑。高庞异乎寻常的成长,还有莫名其妙的‘淹死’,非得这般解释才合乎道理。
“老师,霍先生要推翻满清,须得有人先站出来支持霍先生。难道老师就不想驱逐鞑虏?”
听高庞这话,陈铭泰不快的答道:“那霍崇乃是朝廷官员,你乃是状元。如此背叛,就不怕后世责骂?”
眼见高庞还想说什么,陈铭泰突然就上了肝火。丢下一句,“你走吧。我今天不见客。”
高庞知道老师的脾气,这次是真的把他得罪到了。看来得过两天再来。
然而第二天开会,霍崇就下令进攻南京。高庞很是吃惊,连忙询问:“都督,为何这么着急?”
就听霍崇淡然答道:“我等本就是靠力量硬碰硬,满清又如此颟顸。速战速决吧。”
高庞很想劝说,不等他开口,就听团长王维昌建议道:“都督,这是不是太不小心?”
“我等行军、索敌小心谨慎就好。至于其他,我本就一无所知。对一无所知之事,再小心也没用。”
高庞有些瞠目结舌。这话从逻辑上没错,可也未免太自信了些。
霍崇当然知道如此行动看着有多鲁莽,然而此时讲什么万全之策就是自寻烦恼。战争从来不是某种明确的数字与情报游戏,而是笼罩在战争迷雾下的人类行动。当下霍崇快速行动是一种冒险,然而敌人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风险对于任何人都有相同几率。
不等其他人再提出意见,雷虎已经抢着表态,“俺支持都督。先不管别的,打下江宁,祭奠朱元璋,公告天下。至于江宁城,何必非得占了。”
“打下江宁城,不占江宁城?”高庞被雷虎话里的意思惊到了。
雷虎也觉得自己方才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合适,既然打下江宁这么重要的城市……
霍崇打断了这个马上就要爆发的争论,“打下江宁城,为何非得占住江宁?”
高庞赶紧劝,“都督,咱们费了这么大力气。若是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霍崇其实也没想那么多,此时被人反对,很自然的答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等打江宁就是为了祭奠朱元璋,向天下宣布,我等已经掌握了恢复中华的正统。至于中华的象征,大秦都城咸阳,算不算象征?西汉都城长安,算不算象征?宋朝都城开封,算不算象征?正统是正统,先打出旗号,就是正统。至于象征,我大汉军队,我大汉人民才是华夏,才是华夏象征。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华夏!为了保住一座城,让那么多人毫无意义的死于非命,我不干这等事!”
片刻前,打下江宁城后是否要固守的争论几乎要爆炸般引起争论,等霍崇说完,一众人等都失去了争论的兴趣。会议甚至有些冷场起来。
霍崇随即命道:“对于行军作战,都提出些思路。”
镇江到南京,如果走陆路,有两百里。便是沿途要面对不少大小河流,绕点弯路。距离至多300里。
与之相对,从山海关到北京就有足足一倍以上的路程。六百多里的道路让京城的弘昼好歹得到了提前预警。
得知老八率军南下,京城内的上层都决定迎战。中下层官员,不管是八旗或者是汉人,全都一言不发。根本不参与到任何讨论之中。
这局面是很少见的,鄂尔泰与岳钟琪没能打败霍崇,满清上层没吭声。京城中下层官员则发起一轮轮的上书,要严惩两人。
弘昼觉得很是意外,又觉得有些安心。没了这帮中下级官员添乱,至少可以全心全意应对这场满清内战。面对军机处的重臣,弘昼再次试图确定,“霍崇果然是南下了么?他会不会虚晃一招?”
兵部尚书连忙答道:“回禀皇上,的确如此。”
弘昼很想再确定一次,却又知道反复询问毫无意义。年羹尧评价霍崇用兵飘逸,以弘昼登基后所见,此言的确没错。霍崇的人马在直隶南部与河南平原地区大肆折腾,朝廷本以为霍崇会如满清入关前那般,纵兵劫掠地方,把这些地区彻底砸烂。
却没想到霍崇的人马毫不停歇,除了破坏掉满清在这些地区的官府,却没有对民间造成什么损失。
就在朝廷以为霍崇会北上之时,霍崇竟然挥军南下。每一次行动不仅干净利落,更是超出意料之外。现在霍崇干出什么来,都不会让弘昼更意外了。
霍崇再厉害,也不可能让几万人飞行在江南到山东。既然无法预测,不如到时候再说。弘昼询问道:“何人愿意领军!”
老十四没吭声。他心中的确气老八竟然与兄弟们刀兵相见,却还是不肯亲自领军与老八对战。
弘昼也不放心让老十四领兵。倒不是老十四会叛变,而是老十四这缺乏主心骨的性子,没办法扛起大任。再看军机处这些人里面,能称为老将的只剩下吃了败仗逃回京城的巴赛大将军。
巴赛倒没有矫情,立刻请命,“皇上饶过奴才的罪,奴才此次愿意领军,戴罪立功。”
之所以让巴赛参加会议,就是想让他出征。弘昼看向其他人,没人出来反对。甚至看到弘昼的目光后,一众军机大臣都表示赞同。
弘昼心中满意,就扭头看向巴赛。虽然巴赛不敢对其他人讲述他到底是怎么带领数千本部人马在坚壁清野的山东境内,从北部一路突围到山东南部。但是巴赛可不敢对弘昼撒谎。
这么一个保持着八旗入关时候吃人传统,进而靠那些肉食成功突围的大将军,是可信的。
巴赛很快就得到了弘昼的命令,率领四万人前往山海关那边迎战老八统领的盛京人马。
得到皇帝的允许,巴赛立刻整顿部队。京营在此时必须防卫京城,给巴赛的四万人里面有一万是满八旗,一万是汉八旗,还有两三千蒙古八旗。其余一万七八千都是绿营。
整顿人马要出发前,这边有性桂前来送行。巴赛大将军与性桂并不熟络,也只能以礼相待。没想到性桂却建议道:“大将军,此行若是能搞清楚盛京叛军的虚实就差不多够了。”
巴赛听完十分不快,“你这是何意?”
“呵呵。”性桂干笑两声,“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皇上召见我,说起这事。既然盛京叛贼这时候前来,大概是拼了老命。我等与其和他们死战,不如先弄清楚虚实。”
听到这里,巴赛才明白性桂不是来瞎扯淡,而是转达皇上弘昼的意思。这话完全没错,本就该如此。然而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巴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必须得打胜仗才行。弘昼这番非正式的表态对于巴赛太重要了。
巴赛先平复一下几乎沸腾的心情,才用比较平稳的声调答道:“性桂大人,请你回去禀报皇上。皇上的恩情俺记在心里,俺一定会弄清楚虚实,也要为皇上打胜仗。”
明白了弘昼的意思,巴赛出兵后只觉得轻松许多。沿着大路向盛京叛军前来的方向迎面而去。如果盛京人马与巴赛的人马在官道激战,京城人马就可以立刻赶来,对这帮盛京逆贼发动猛攻。虽然这会让巴赛面对极大凶险,然而弘昼如此厚待,巴赛决定要为皇帝拼死效命。
走了几天,就在得知消息。盛京逆贼已经攻克滦州,在滦州聚集。巴赛赶紧率军前往。
滦州位于山海关与京城之间,是一个很重要的边防要地。然而满清完全占据关内关外,滦州已经不再是边防要地近百年。虽然还称为州,其实被看成一个县。至少这个州之下并不下辖县城。
巴赛刚到滦州附近扎下营寨,立刻派遣骑兵沿着大小道路前去巡查。出去了两天,骑兵就发现了一队运输粮草辎重的逆贼人马。见护卫粮草的人马不多,骑兵们一股脑杀了出去。
护送车队的盛京叛军拼死抵抗,却挡不住清军人多。最后只能丢下粮车仓皇而逃。然而巴赛的人马也不敢过度追击,只能一把火烧了车辆粮草,随即带着俘虏回到大营。
听着关外盛京口音,巴赛只觉得很亲切。他的祖辈和父辈都是这样的口音,那是老满人的口音。操这等口音的就是真正的老乡。
心中感动,巴赛并没有对老乡们有丝毫客气。大骂逼问当然不会少,很快就搞清楚了盛京逆贼的虚实。
原来盛京这边准备分两路,一路是盛京来的八旗,从山海关进入,直奔京城。另外一路则是满八旗混合蒙古八旗,从张家口那边杀进来。两路夹击京城。让兵力拥有暂时优势的京城没办法发挥出优势。
听到这里,巴赛还不敢完全相信,再次派骑兵出去行动。
自打遭受了粮车损失,盛京逆贼们就小心了许多。两边探马连续冲突了许多次,巴赛大将军这边也蒙受不少损失。最终才抓了七八个来自不同队伍的盛京逆贼。
经过审问与逼迫口供,被俘的探马们供述,已经进入滦州的盛京逆贼有四万多人,据说还有两三万人在山海关。得知巴赛堵在道路上,盛京逆贼已经考虑与巴赛大将军决战。
巴赛赶紧将这些消息赶紧送回京城,同时做好了与数量稍显优势的盛京逆贼大规模接战的准备。
南京城下,霍崇的人马已经摆开阵势。杭州将军一言不发,江宁将军脸色尴尬。
之前让杭州将军入城之时,江宁将军依旧狠狠嘲讽了杭州将军几句,认为这家伙说霍崇会先打江宁的想法简直是莫名其妙。
当时杭州将军并没有争辩,之时默默承受了嘲讽。如果杭州将军争辩几句的话,江宁将军现在大概还不会这么尴尬。而且更尴尬的是,杭州将军到现在依旧没有提及之前的争辩,好像根本没听江宁将军说过霍崇的目标会是江宁。
虽然战略判断失误,江宁将军依旧不服气。他觉得要是杭州将军没有跑路,而是留在杭州,就可以趁着霍崇顿兵江宁城下的时候从后面包夹霍崇。
前有坚城,后有包抄。霍崇难道就厉害到能打赢么?
想到这里,江宁将军下令,“出城迎战!”
江宁城内的满营立刻奉命而动。江宁将军见到杭州将军竟然微微叹口气,神色间有一丝失望。这下他气不过,问道:“你以为我等赢不了么?”
杭州将军叹道:“绿营还是没有前来。只能让我满人打头阵。”
被如此讲,江宁将军心中咯噔一下,这个问题的确戳到他痛点上。之前为了围剿山东,朝廷征召了山东周围的绿营人马。后来几战损失二十万官军,又抽调了几批。江宁一带的绿营被抽调走不少。
现在霍崇突然杀到江宁城下,江宁将军下令绿营赶紧前来,到现在也没有绿营赶到。
正如杭州将军所讲,江宁城必须派遣满营出来作战。
也不能说城内就完全没有了汉军,只是承平日久,这帮汉军们平日里把守城门也还行,真指望他们打仗,那是真不行。
死多少汉人都不会影响江宁将军,然而汉军若是被杀的大败,满营士气定然受损。而江宁城内的百姓们也会害怕。这才不得不派遣平日里总算正常训练的满营出城迎战。
心中当然痛苦,然而江宁将军还是没有召回人马。就眼瞅着满营与霍崇的贼军在城外空地上排开阵势,互相接近。
三刻钟后,江宁将军瞠目结舌的看着满营崩溃了。从头到尾,他都在仔细看着局面,对面贼军并没有玩任何花样,官军火枪队列阵,贼军也火枪队列阵。官军队列推进,贼军也队列推进。官军推出去的火炮向着贼军开火,贼军的火炮也向着官军开火。
在这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战斗中,正式接战不到一刻钟,官军就被击溃了。在炮弹与子弹的射击下崩溃了。
将军就见对面贼军的阵列严整稳健,火力强大到仿佛梦幻,清军们如同被镰刀割掉的稻草般一排排倒下。清军遇到这般局面,硬是没退,盾牌手们举着大盾,让刀盾手与火枪手躲到后面。至少满清的火枪并不能轻易击穿厚实的盾牌。
贼军的火枪遇到大盾,伤害力大打折扣。再没有最初那种一排火枪就能打倒几十名清军的局面。
然后贼军的火炮开始猛烈射击。每一发炮弹落到清军阵列中立刻爆炸开来!
江宁将军已经浑身颤抖的揉了好几次眼睛,试图从这样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然而他并没有能从噩梦中醒来,只是更清晰的看到城下满营的清军深陷何种地狱。
大盾便是再猛,也不可能挡得住炮弹。不过火炮这玩意素来不是那么靠谱,经常打十几炮都未必能命中一炮。所以这种伤亡本该在能承受范围之内。
可贼军的火炮又快又猛,十发炮弹倒是有七八发能打进清军阵列。
以江宁将军的见识,实心炮弹便是打进阵列,一发炮弹也不过是打伤七八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爆炸的炮弹。这一发炮弹钻进清军人堆里,一次性炸开,一圈清军非死即伤。
面对犀利的火枪,满人发挥出惊人的勇气,抗住了。在从未想到过的爆炸炮弹轰击下,满人再也承受不住。阵列瓦解,从兵到官都扭头逃向城墙这边,试图逃回城内保住性命。
清军出城后,城门就按照规定关上。江宁将军眼见清军此时已经逃到紧闭的城门外,挤成一团。只能下令城头火炮尽力阻挡贼军,同时打开城门放清军进城。
不成想贼军极为狠辣,炮弹向着清军集结的城门处泼水般打来。一时间城门外爆炸声惊天动地。江宁将军只觉得脚下的城墙仿佛在微微晃动。
再看城下的硝烟中,清军断手短脚,尸横遍地。城外护城河的水都变了颜色。
第279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四)
“接下来怎么办?”
“撤往西边。”
“什么?”
“如果不撤,留在这里就是死,散到各地就会被分头追击,还是死。”
讲出继续撤退的计划,杭州将军沉默下来,盯着江宁将军六神无主的表情一个劲看。
杭州将军原本就没想到霍崇拥有如此阴险毒辣的火器。他撤到江宁的原因更多是不希望在江浙与霍崇独立作战,凭白造成损失。直到亲眼看到霍崇的实力,杭州将军才明白自己误打误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自己在杭州被围,除了战死之外大概别无他途。
江宁将军犹如野兽般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嘿然说道:“咱们前往武昌,霍崇就不会追么?”
杭州将军摇摇头,“不会追。”
“真的?”江宁将军有些惊喜。
“就算是追,也不会是当下。年羹尧说,霍崇作战扎实。他一路沿着运河南下,到江宁也不奇怪。可追到武昌,就是送死。霍崇不会这么做。”
江宁将军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办法作出选择。两位将军大眼瞪小眼一番,便各自回了住处。
城外的霍崇则安置军营,布置阵地。众将领命而去,霍崇才请等在外面曾静、孔莲庚、韦伯三人寄哪里。见到霍崇,三人立刻跪下行礼,把霍崇弄得很是不解。
已经不需要霍崇亲自动手,只见到霍崇站起身说着‘快起来’,并且尝试转过办公桌去搀扶。警卫们已经把三人拉起来。
孔莲庚刚站起来就拱手说道:“将军有如此精兵,天下唾手可得。不知将军攻克江宁之后要如何。”
霍崇并不想把主要精力放到江南。在商业案例中,太多太多在本业上干非常出色的企业却死在在盲目扩张项目上。虽然从商业角度,不能立刻获得下一个利润增长点,就意味着企业在未来要面对极大问题。但是任何增长点都需要实力,也需要些运气。可不是想去做就能做成。
但是霍崇没反对,只是询问曾经带来超出霍崇想象之外战略的三人,“不知三位有什么见教?”
孔莲庚目光锐利如刀,“将军,一旦拿下江宁,就先称王。招降纳叛,大肆封官。只要与山东的联络稳固,就派人到地方,登记人口土地,开始向士绅收税。但凡抵抗税收者,就可以拿下。”
高庞此时已经不怕见人,听孔莲庚出此谋划,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见高庞如此,孔莲庚笑道:“状元公可否觉得太算计了?”
高庞不禁点头。
“状元公,打天下哪里那么简单。尤其是刚夺下江南,朝廷定然想夺回江南。江南这边有心思图谋大事的更是要多少有多少。此事与其慢慢收编,不如让各地先认将军为主。之后逐个选拔。听话的就留,不听话的剿灭。恩威并施,才能快刀斩乱麻。若是存了慈悲心思,死的人只会更多。”
高庞觉得话在理,却与他期待的局面大大不同。也找不出要强力反对的方向,又不肯轻易表示认同,最后只能找出一个点来,“朱洪武当年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让都督立刻称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孔莲庚没吭声,韦伯冷笑道:“嘿嘿。状元公以为这是禅让么?朱洪武那是什么局面,江南各路豪强并起,各个都比朱洪武有名声。所以朱洪武韬光养晦,力求积攒实力。当下将军一个月就从济南打到江宁,精锐十万,火器犀利。朱洪武到此时已经开始北伐,又何来韬光养晦。将军此时不称王,就是名不副实。以我看,将军称王就已经是过分谨慎。此时称帝也没什么不对。”
霍崇一直没参与其中的争论,只觉得听到津津有味。论搞建设,甚至是制定国家发展方向。霍崇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大概是能排前几名吧。但是论制定符合这时代特点的政策,眼前这帮人倒是真的指出了未曾设想的道路。
若是没孔莲庚与韦伯提醒,霍崇觉得自己想不出突击江宁的战略。然而从执行层面上,这个谋划的效果超出想象之外。
今天抓了俘虏,审问结果实在是把霍崇给惊到了。满清的杭州将军竟然带着满城的旗人逃到了江宁,是真真想象不到。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人已经不属于简单的聪明,甚至有点有智慧的境界。如果杭州旗人不到江宁,江宁城几万守军扛不住汉军攻击。
等杀尽江宁城内旗人,霍崇定然要挥军进攻杭州。到时候杭州的旗人只会成为各个击破的对象。此时他们集结到江宁,倒是让霍崇进攻江宁的难度大了许多。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霍崇听完之后就下令,“带他进来。”
没多久,一名清军到了大帐内。见到霍崇立刻跪倒行礼,口中喊道:“小人凌贵叩见将军,谢过将军不杀之恩。”
“我还没准备决定你生死呢!”霍崇试图打消这厮顺杆爬的妄想。
凌贵赶紧答道:“还请将军明白,小人之前曾经与将军打过,被将军打败,便降了。没想到将军不杀俘虏,俺这小兵就给放了。小人当时只觉得要死,等逃得性命,回想怎么活下来的。竟然全靠将军慈悲。”
霍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以霍崇的个性,其实不在乎杀俘虏。尤其是杀满人。然而生搬硬套pla的政策,既然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都唱出来了,不学习俘虏政策也好像不合适。
毕竟pla执行这种政策那么多年,还坚持执行下去。这政策乃是中国几千年出一个的圣人制定,那么多顶尖人才也没有反对。霍崇虽然不明白这政策厉害在哪里,却也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比那些前辈更厉害。
此时虽然知道这旗人凌贵肯定口不对心,却也觉得俘虏政策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霍崇板着脸问:“你来这里不是叙旧的吧?”
“小人奉杭州将军之命,前来请问将军。若是让出江宁,不知将军可否答应让我等离开江宁。”
“啊?你说什么?”高庞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孔莲庚圆胖的脸上露出笑容,目光里却没有笑意。
“呵呵。”韦伯目光如刀,宛如食人虎。
霍崇没有质疑,只是询问这杭州将军到底想做什么。问清楚之后就让凌贵回去告诉杭州将军,如果真的如此,霍崇就会保证这些人安全离开。不会截杀他们。
等凌贵离开,一直插不上话的曾静不解的问道:“难道将军真要答应?”
韦伯不搭理曾静,率直的提问:“将军会遵守协议,可就不担心清军耍弄把戏么?”
“我就这么容易被看穿么?”霍崇有些失望的问。正如韦伯所说,霍崇此时只想赶紧兑现这个协议,同时防备清军搞什么把戏。
高庞连忙替霍崇辩护,“都督乃是信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这清军定然有什么把戏。”
霍崇只能解释道:“他们有什么把戏倒是无所谓。只要清军与我军野战,我军定然获胜。既然如此,我就不想费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与这帮清军交战,早几天杀和晚几天杀,又有什么分别。倒是早几天拿下江宁和晚几天拿下江宁,其中差距可就大了。”
说完,霍崇见高庞还是不明就里,便重新整理一下思路,这才找到这个计划的基础所在,“高庞,满人的历史就是畏威而不怀德,蛮夷们就这样的本性。面对强敌,满清是不会死战的。”
高庞听了之后还是不太信。不过霍崇也不想多解释。因为霍崇对历史研究的也不多,只是从1840年之后,满清就一贯这样的尿性,对洋鬼子各种跪舔。只要面对看似无法获胜的战斗,满清统统拉胯。几次或许能称为悲壮的战斗,主力不是汉人就是蒙古八旗。
满清评价如此之低,真不是因为异族,而是满清的表现只能用恶心来形容。
当天晚上,霍崇又召集众将,讲述了这个奇闻。不少将令当即嚷嚷着要背信弃义,霍崇一拍桌子,“我们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玩弄这种把戏。我们靠的是说实话,做实事。承诺就是承诺,做了之后就得执行。我已经决定,满清若是这么做,我们就答应。所以,明天天亮,就继续给我用炮轰,也试着登城。”
雷虎听完之后很是不解,“先生,这么做的话,岂不是逼着清军死战到底么?”
“雷虎。满清面对强敌,就不会死战。为了让他们不死战,就得让他们明白,继续战斗下去,他们就得战死。若是我军不攻城,满清就不会继续要走。”
雷虎还是不解,“我们既然能打下江宁,何不打下来?”
“因为再过两年,我们的武器装备能发展到更轻松获胜的地步。现在打虽然能打赢,还是会有不小的损失。若是到了必须不顾一切的时候,咱们就不能考虑会死多少人。但是只要有机会让咱们少死人,甚至不死人。我还是要努力让大伙都活下去。”
天一亮,吃完早饭的汉军就开始试着攻城。先用十斤线膛炮轰击,然而这线膛炮属于加农炮类型,弹道比较平。十几炮打上去,要么命中城墙,轰然爆炸。打的城墙上碎石和砖块乱飞。要么就飞进城里,在城里轰然爆炸。竟然没有一发炮弹能准确命中城头之上。
霍崇见事情果然如此,直接上了臼炮。也就是类似迫击炮的火器。
这种火炮就能以大仰角发射炮弹,而且发射药的填药量比较少,不追求炮弹飞太远,只求弹道弧度很大。
果然,先使用实心炮弹,十发里头先是一两发落到城头。随着射击参数的调整,十发里头已经有三四发能落到城头。根据观察哨回报的数据,城头上已经造成了损失。
实事上也是如此。江宁守军被汉军的炮弹轰的胆战心惊。炮弹爆炸这等事,凡是脑子比较活络的军官都想到过。然而满清这边既不知道怎么制造开花弹,更没有人敢尝试制造开花弹。
殷鉴不远,康熙朝里面的汉人官员就搞过连珠枪,之后被罢官充军。旗人很理解皇帝康熙的心思,汉人比满人数量多太多太多。万一出现了犀利的火器,汉人用这火器造起反来,旗人怎么能压制得住。
江宁满城已经完全封闭,江宁将军满心慌乱,赶紧询问杭州将军该如何御敌。杭州将军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自己与霍崇商议的协议讲出来。
此时讲的话还真不是时候,因为杭州将军自己都不太敢相信霍崇会老老实实执行协议。易地而处的话,杭州将军可不会这么做。
杭州将军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身处高层的他知道的事情比较多。霍崇不杀俘虏的事情已经被多次证明,为了围攻山东,江南绿营派遣不少人马。其中有人都已经被释放三次之多。
思前想后,这最不可思议的路径或许就是唯一的选择。而且霍崇的反应也让杭州将军莫名有了信心。因为霍崇答应的方式十分不正经,如果把这种不正经和之前释放被俘小兵的实事结合起来,有种十分不正经的可靠感觉。
可用不正经的理由劝说,可就难了。正捉急中,外面就有些混乱的动静。杭州将军心中惊惧,难道是霍崇已经攻破城墙,杀进江宁城了么?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有人已经哭着进来跪倒在地,“将军,副都统,他……升天了。”
江宁将军大惊,连忙询问。此时又有人抬了尸体进来,江宁将军也来不及询问,赶紧上前。杭州将军也跟上,就见那尸体衣服倒还好,比较完整。可这脑袋就如被铁锤猛击的西瓜般。已经看不出面目。
这边抬尸体回来的已经哭诉道:“将军,逆贼用了奇怪的火器。炮弹竟然能直上直下,尽数落在城头。副都统躲避不及,被打中了。”
江宁将军两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旁边的人赶紧扶住他。杭州将军心中也是骇然,清军们训练也算刻苦。刀枪、弓箭、火枪、火炮,都日常操演。所以想把炮弹直上直下打上城头哪里那么容易。可见霍崇并非只有能爆炸的炮弹,还有更多犀利的火器。
惊惧之余,杭州将军觉得劝说的时机到了。大家都不想死,已经没有必要死守江宁了。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如果死了,不管死的多么壮烈,都万事皆休。
当天下午,江宁城这里就派出了使者。霍崇的态度并没有变化,八旗想走,没问题。然而霍崇只能让出路,不会撤军。而且在撤离过程中,只要八旗对霍崇这边发动任何进攻,协议就立刻作废。
江宁将军这边当然不敢放心,他的手下也十分抗拒。杭州将军叹道:“如果你们不信,让我先打头阵,撤到江北。”
江宁满城上下都很看不起逃到这里的杭州八旗,甚至不少人觉得是杭州八旗逃脱的行径导致霍崇杀过来。觉得这帮杭州的家伙就是灾星。此时听他们愿意冒死先行,也没人阻止。
再过一日,本就只携带了细软的杭州八旗开始通过霍崇让出的道路,从江宁向长江北岸撤离。几万人连着走了三天还没走过去一半。
霍崇站在江边,对身边的少年赞道:“于浅,干得好!”
于浅很高兴,却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应道:“手册上讲,如果渡河,最好能先搭建浮桥。”
霍崇点点头。看着枯水期的长江上那条简易浮桥,不禁想起自己所知不多的战役案例中关于浮桥的一个。
淮海战役中,事后被证明最能扛的黄百韬兵团就在运河旁边干等两天,却忘记在运河上搭建浮桥。
霍崇把这个写进指挥手册的时候,只是突然想起。后来自己都忘记了。然而钱清没忘记,在进攻济宁的时候搭建浮桥,而且效果非常好。于浅跟着钱清,也没有忘记。尤其是没有忘记要使用指挥手册。
从这点上,真的可以对年轻一辈们更有信心。
这边霍崇就派人前去告诉用船只往来运输人员的杭州将军,他们可以使用浮桥过江。
为了能让杭州将军快点,霍崇交代胡悦,“胡说,这时候就要看你了。拿出来那股劲头,让清军快些!再这么磨磨蹭蹭,我们就要觉得他这是故意拖延时间,是要破坏协议。”
胡悦不在乎此时被呼唤诨号‘胡说’。领了霍崇的命令,胡悦立刻前去交涉。用严厉的语气先质疑了对方是不是要破坏协议,杭州将军眼珠一转,主动问道:“这位兄弟,你们在江上搭建了浮桥,可否让俺们用用。”
这反应让胡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后面的呵斥什么的完全说不出口。对方这也太精了吧,不用说什么,就知道该怎么做。
江宁城头,见到霍崇三天就搭建了一座浮桥。江宁将军被吓得都不敢评价了。眼瞅着杭州那些人以船运和浮桥并行,很快就全部撤到江北。江宁将军知道该轮到自己做决定了。
一时间,江宁将军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便是背信弃义,也要半渡而击。自己原本以为杭州那帮人根本过不了江,所以让他们先过。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杭州那帮人都过去了。此时就轮到江宁这些人冒险。既然霍崇放过了先过去的杭州那帮人,对江宁这帮人下手的几率可就大大增加。
左思右想,江宁将军举棋不定。
第280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五)
从滦州到京城间三百多里的道路对于京城清军熟络的不能再熟,巴赛将军光靠记忆与探马传来的消息就能判断出增援的两万清军该处于什么位置,路途上能见到什么景色。
这样的盘算在与盛京叛军的对峙中大大缓解了巴赛大将军的心情。对面叛军有四万人,自己这边的官军有四万,加上赶来的两万京营,数量就达到六万。拥有了巨大优势。
对面的盛京叛军或许是感觉到事情不对,又或者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他们火急火燎的拼命挑动巴塞大将军,试图引发全面决战。巴赛大将军好整以暇的调动阵列,击退了叛军一次次的挑战。
等两万人马赶到滦州与巴赛大将军汇合,那时候就可以与叛军决战了。而且为了保密,巴赛大将军并没有向部下讲述另一个秘密消息。朝廷本就在南边安排了兵力,得知叛军数量不过四万多,又调动了一支两万人左右的人马想滦州背后包抄。
等六万人马集结完备,与盛京叛军开战。真正投入战场的将是八万,总数是叛军的两倍之多。论装备,京城人马更在盛京叛军之上。叛军必败。
探马的消息不断传来,沿着官道前来的人马距离滦州战场还有二十里,率军的统领告诉巴赛,他们先安营扎寨,明天三更造饭,五更起营。第二天上午一定可以加入战局。
巴赛将军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增援人马赶到前线,别说没有营地住。更会打草惊蛇。
下令明日与叛军决战之后,大将军也没有过于激动。很自然的前去睡觉。在他准备躺下之前,又有人前来秘密禀报。从南边的增援人马抵达距离这里三十里左右所在。那边地形不是特别好走,但是明天下午也能抵达滦州附近。
两路增援明天都能抵达,大将军心情平静的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大将军并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江宁城内的满清将令们彻夜未眠,激烈讨论着要不要过江。
三更造饭,五更出兵。好像是心照不宣,冬日晨曦下,对面也出现了盛京叛军的身影。他们同样做好了应战准备,大概也饱餐战饭了吧。巴赛大将军心中有些惆怅,虽然对方是叛军,却也是满人的汉子。
爱新觉罗氏、佟佳氏、叶赫纳拉氏、纳兰氏、赫舍里氏……。在朝廷这边的阵营中有血多满人显赫的家族,在盛京叛军中同样有这些家族的子弟。父子相杀,手足相残。便是必然获胜的朝廷,也得家家戴孝。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又有骑兵奔来,送上了援军的消息。他们距离这里还有十里地。
消息没错,距离战场十里外,清军统领停下队伍,将十几名营官都叫到面前。
站在统领面前的营官们知道死战就在眼前,加上冬天已经比较冷,随着沉重的呼吸,每个人口鼻处都喷出一团团白雾。
“尔等听清楚,京城里的弘昼还是重用汉人,他就不明白咱们满人才是大清的基石。大清的江山是咱们满人的江山。那弘昼的老爹本就得位不正。此次,俺要追随八爷了。你们肯跟俺走么?”
几名汉八旗的营官听到这话,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统领转向他们,冷冷的问道:“你们不肯追随八爷么?”
被这么问,汉军八旗的营官才确定自己没搞错。为首的伸手就拔出腰刀,骂道:“你要造反么!”
话音未落,一把刀从他后腰就捅了进去。汉军营官想转头看看凶手是谁,可刀别在他体内,身体稍稍动了一下,就痛彻心扉。
就听几声惊怒交集的咒骂,随即惨叫声响起。先挨刀的汉军营官只觉得嗓子眼一甜,鲜血涌上喉头,让他发不出声音。可那几声却听得清楚,竟然有人对其他汉军营官下了毒手。
腰间又是剧痛,背后下刀的家伙把插入汉军营官体内的刀拔了出来。汉军营官却再无力气转身看凶手,整个人软软到向前扑倒。
看着几名汉八旗营官尸横遍地,统领冷冷的说道:“大伙都是满人好汉,咱们不骗大伙。所谓满汉一家本身皇上骗骗汉人,让汉人为咱们出力。现在不管是雍正还是弘昼,剿灭不了汉人贼寇,还使唤不好汉军绿营。他们会的只是讨好汉人,让那些汉人的官做得比咱们满人还大。他们父子两人想做的事情何时为咱们满人着想!”
旗人营官纷纷点头,很认同统领的观点。其中一人问道:“将军,这些汉军营怎么办?”
统领早就考虑过,立刻答道:“派几个副营官让汉军营留在原地。这些尸首先带走。”
巴赛大将军没想到援军来了,然而忠于弘昼的只有两万人马中的七千多汉军营。而这七千多汉军营又失去了营官,被留在距离战场十里外的所在。
不过巴赛还是凭借这么多年的战争经验感觉不对劲,援军的位置太奇怪了。任何脑子正常的统领赶到战场之时,都要错开些位置。这样才能快速进入战场。而这些援军却进入到巴塞大将军正后方,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
然而此时战斗已经打开,北京的官军与盛京叛军已经正面接战。不得以,巴赛将军命令两个营的八旗军向阵地边缘移动。空出了一个位置,让这支人马有进入战线的空间。同时派人催促援军赶紧向前。
然而两个营的八旗军刚离开官军阵列,突然就停下脚步,举起火枪转向巴赛大将军阵列。随着命令,火绳枪开始射击。虽然火力远没有霍崇的部队那么凶猛,却还是造成了一些伤害。
与兵力伤害相比,突然倒戈的八旗军给巴赛大将军统领的人马所在造成的心理伤害远比**上的伤害要强烈得多。
几乎是同时,‘援军’也操起兵器,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向着巴赛大将军毫无防备的后队杀来。
虽然还是不清楚理由何在,但是巴赛大将军却靠磨练出的军人本能明白一件事,自己曾经以为是自己六万对付叛军四万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
叛军加上叛军的援军,再加上自己这边背叛的部下,六万对四万大概变成了三万五对六万五。对方坐拥近两倍的兵力优势,发动突袭的优势,还有将巴赛大将军四面包围的优势。
忠于北京朝廷的军队,遭到了满人八旗军的无情背叛。
第281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六)
火绳枪时代,只要脑子没有坏掉的军官,都知道三段击比单排射击有效的多。清军军官也知道。尤其是与霍崇打过这么多次仗,连极难改变的清军也都强化了多排连续射击的技术。
从京城赶来的八旗军既然决定加入老八的阵营,自然清楚必须在滦州彻底歼灭巴赛。一万多人里面有三千多火枪兵。眼见陷入包围的巴赛竟然率领亲军反过头向着正挡在逃回京城道路上的八旗军发动突袭,统领一声令下,已经调集了一千多火枪兵组成了多段射击的阵列。
三排火枪很快就打完,,来自京城的八旗军统领稍稍放下一点点心。头两排火枪距离比较远,没打死打伤太多人。最后一排火枪距离巴赛的人马不过十四五步(20米左右),顷刻就打倒了四五十人。这支冲击的清军不过一千多人,再厉害的队伍也得崩溃了吧!
十四五步并不远,所谓一步远指的是左脚迈向前落地,以左脚为支点,右脚再迈向前落地。这个时候,右脚两个位置之间的距离。
巴赛大将军派出冲击的队伍不仅没有停顿,更是从伤亡兄弟倒地的身体上迈过,挥动手中刀枪,向着面前的火枪手砍去。
在近战兵们靠近的时候,有些机灵的已经开始不断后退,然而双方距离太近,已经被近战兵杀到面前。火枪手们几乎同时开始逃窜,逃得稍微慢点的已经刀枪加体,或死或伤。惨叫声此起彼伏,让京城来的统领大吃一惊。
这也怪不得满清火枪手,他们手中的武器还是老式火绳枪,这种武器设计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可以参与到近战。
几乎是片刻间,火枪手的阵线就被杀到崩溃。逃窜的清军往自己人阵列中拼命挤,一下子就让自己人的队列陷入了混乱。
巴赛大将军的突击队乃是他最信赖的一支人马,也是清军中极少见能在与山东汉军经过血战后还能维持十几天逃窜的人马。
率队的乃是班隆,班隆就在最前排,挥动武器砍杀着对面的八旗军的同时,还指挥着部下向前猛冲。
在京城统领眼中,一千多火枪手组成的三段击已经够猛烈,更出现过一次就打倒几十名清军的战果。
在班隆眼里,这些火枪射出的子弹就如清风拂面。一排枪只打死打伤几十人,简直弱到让班隆想笑。山东汉军三百人,不用三段击,单兵自动装弹射击。一排枪下来,清军起码死上百。陷入绝境中的数千清军也发动过拼死突围,等清军在连极端的续射击中开始明白自己陷入必死命运的那一刻,数千清军已经被打死打伤两三千人了。
冲到对方面前?哪怕对方只有三百人,几千清军的冲锋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见识过那样的尸山血海,用盾牌与棉甲就可以抵抗的火绳枪已经无法让班隆有任何恐惧。
手持单刀,班隆就在一线砍杀着八旗军。不仅**了面前的所有对手,更是引导着部下,在敌人阵列中切了进去。终于,敌人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惊呼着向两边逃开。
仅仅是这样一次冲锋,通向京城的道路就展现在班隆视线之中。
巴赛将军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不管后面的盛京叛军拼死追杀,指挥着尚且能指挥动的所有人马向着缺口冲过来。
班隆本想先冲出去,然而眼见那些逃散的八旗军,心中腾的升起了怒火。
这些人同样是满人,却已经不再是班隆的同伴。当这些人选择盛京叛军的同时,就意味着双方势必不死不休。
招呼了自己的人马,班隆向着左边逃开的清军追了下去。此时杀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些人驱赶开,不能让他们再次组成队列。
看着最可信的手下打开更宽阔的道路,巴赛大将军一边指挥者人马从缺口退下去,一边指挥自己的亲军对右边的敌人实施追击驱赶。同时派人去招呼班隆,要他随时准备撤退。
虽然实力还不如鄂尔泰与岳钟琪,巴赛毕竟是老行伍。打过的仗可比京城这票小子多太多。大队人马的主力冲出包围圈,班隆的人马与巴赛的亲军就收拢回来,成为了后队。
两人指挥着本部人马不断交替阻挡。虽然两人都对清军火枪再无信赖,但是对面的并非山东汉军,而是满八旗。火枪对他们还有作用。
就这么边打边撤,两人苦苦支撑,希望饿狼般追击的敌人能够因为疲惫而停下追击的脚步。
就在此时,前面赶回来一票人。巴赛定睛看去,却见中间的人被绳捆索绑,竟然是汉八旗的人马。
稍一询问,在汉军副营官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结结巴巴的时候。巴赛大将军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面对汉八旗的副营官,巴赛大将军喝道:“你们听俺说。现在,你们就不再是汉八旗了。俺给你们升为满八旗!”
汉八旗营官都傻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汉军八旗为八旗三个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之所以误称“汉军八旗”,是努尔哈赤所建的八旗.其成员绝大多数是满洲人,又称八旗,开始只包括满人,各旗也有少数蒙古人和汉人。
皇太极即位后,一方面积极从事扩张政策,另一方面仍然注意缓和民族和社会矛盾,他命令臣下做好“养人”的事情,尤其是对新掠取或来降的蒙古人、汉人做好安置。
归附皇太极的蒙古人和汉人官兵日益增多,以至八旗无法容纳,于是皇太极在八旗满洲的基础上,于天聪九年(1635年)建立八旗蒙古(2万5千人),此后又于崇德七年(1642年)建立八旗汉军(3万3千人)。加上原有的满人旗,合满、蒙、汉八各旗。这就使八旗制度臻于完备,武装力量不断扩大。
但是这等事情不管嘴上说什么,满人对于汉人的提防从来没有丝毫减弱。所以汉八旗本身就是一种等级。
巴赛所说的让这些汉八旗的成为满八旗,就是修改了他们的旗籍。只要入了满八旗的籍贯,享受的待遇就是满八旗待遇。差不多等于是陪睡丫头升格成小妾的区别。
也难怪汉八旗的营官们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巴赛却没时间过多解释。他喝道:“追兵都是盛京逆贼,你等随我迎战,打退他们!”
说完,巴赛盯着几名汉八旗营官。见营官各个有些迟疑,巴赛怒喝道:“你等乃是旗人,为皇上杀敌,为何如此迟疑!”
以为营官赶紧说道:“大将军,那些人……都是叛贼么?”
巴赛气的想用马鞭抽人,最后忍住了愤怒,喝道:“你别管他们之前是干什么的!他们现在是叛贼!你们要不要和叛贼决一死战?打赢了升官提籍!俺乃是阿爱新觉罗家的人,俺说了,就不会骗你们!”
听到爱新觉罗四个字,汉八旗的营官突然就有了勇气。当即奉命。
原本他们就被命令在距离战场十里外停住,已经歇息了有一段时间。此时奉命行动,便摆开阵势。先让巴赛大将军的人马从汉八旗各营中的空隙到后面重整队伍,眼见追兵近前,汉八旗人马在营官带领下奋勇向前,迎着已经战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满八旗冲去。
战斗激烈却短暂。双方的体力相差太多,满八旗又没想到面前这支人马十分敢战。经过短暂搏杀之后不禁占不到便宜,还有些损失。
满八旗统领们也知道此时自己的人马有些强弩之末。索性就鸣金收兵,指挥军队退了下去。
这边巴赛大将军发现自己的营寨并没有被盛京叛军夺走,赶紧指挥人马退入营地。
清点人数,最初的四万人中,竟然有一万八旗军叛变到了盛京叛军那边。在叛军猛烈的攻击下,部队伤亡很大。撤退出来的只剩下两万不到。
来自京城的两万援军只有七千多汉八旗加入到巴赛大将军这边。总兵力也不到三万,只有两万五千左右。
回想战前自己还有四万大军,巴赛大将军愤怒之余又感到后怕。若没有自己从山东拼命带回来的几千人,若没有这七千依旧忠于朝廷的汉八旗。此次就巴赛大将军只能一路逃回京城。
在重新整队上稍微有了点进展,大营这边禀报,“大将军,援军到了!”
一听援军二字,巴赛大将军心中立刻恐慌起来。援军对于巴赛大将军已经堪比索命恶鬼。
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援军乃是从南边而来的两万援军。他们预计是下午抵达,也的确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然而援军的探马已经发现事情有变,不敢再按照计划绕到滦州侧后发动进攻,只能直奔大营。
“援军里面有……多少汉八旗?”巴塞大将军好不容易才没问出到底有多少八旗军的问题。
这边立刻答道:“有一万八千多汉八旗。”
听闻没有满八旗,巴塞大将军总算是放下心来。稍一统计,他清楚了大概局面。现在大营加上援军,有四万五千人马。其中**千是八旗军,其他三万六千左右全都是汉军。
此时的巴赛大将军必须使用这样的一支大军继续与盛京叛军周旋,直到京城的皇上弘昼下达新的命令为止。
第282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七)
江宁城内的满城里哭声震天,沿途的江宁将军被这哭声弄得心乱如麻。然而他只能命令手下赶紧催促城内旗人赶紧走。
就在此时,部下带来了令将军更加心烦的消息,“城外逆贼询问咱们何时出城。”
几次想忍住,然而胸中翻腾的邪火还是让将军亲随那里抢过马鞭,对着这家伙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奴才也不敢躲,只能一个劲的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发泄完,将军丢下马鞭,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挨打的奴才等将军走远,才在众人充满恶意的目光里爬起身,压抑住愤怒转身离开。回到家,他越想越是不忿,突然一声怒吼,“直娘贼!你们都去死吧!”
家人被这声怒吼吓到,他老婆怯生生的过来问道:“咱们咋办啊?城里人都说不想走,和贼军拼了!”
这人心中恨的不行,听闻这话,气恼的喊道:“他们爱怎么死怎么死,咱们走!”
“家里的东西……”老婆问。
“到底是东西贵重,还是命贵重!你看杭州那边的人都跑了,他们又带了什么!凡是要搬运的都不要啦!赶紧走!”挨打的奴才做了决定。
气恼下说着容易,真的要抛下家具走,还是不容易。这边家里人死活不想抛下各种桌椅板凳,最后这位挨过打的兄弟对着老婆一顿怒骂,又把儿子里面动手迟疑的揍了几巴掌,这才算是使唤得动这些。
一家人弄来了车子,就搬运了东西往城外去。
守城的也已经惊慌失措,好在守满城的和守城门的要么认识要么脸熟,而出城的人也不多。倒也一路顺畅。
向前走没多远就是汉军控制区。就见大路两边都是看不明白的阵地,大路给让了出来,畅通的仿佛直通地府。城外江风凛冽,这位兄弟被冷风一吹倒是怕了。家人更怕,赶紧围在这兄弟身边。反倒催发了这兄弟不得不站出来当做顶梁柱的勇气。
然而街道上却并不孤单,前面也已经有些人拖家带口,挑着担子,推着车子向长江北岸走。看那装束,旗丁发现竟然是旗人雇佣了汉人把东西运往长江以北。
这下他大大后悔,早知道也该这么办。然而旗丁又不想回去,怀着不甘与愤恨,带领家人继续向北。
江岸南边有不少船只,都是上次运输杭州旗人出动,几乎布满了江岸。远比这些船只更醒目的则是江上那一座浮桥。浮桥并没有直接横亘长江,这边能看到的是越过夹江的浮桥,连起江岸与大江心洲。
北上的人家并没有选择船渡,都向浮桥方向进发。到了浮桥附近,人就显得密集许多。
浮桥下是用铁链锁起来的船只,上面铺了木板,走上上面起起伏伏。那些抬着大件的人家担心家具,只能走回去选择船渡。
挨打的奴才只携带了如杭州旗人那般细软,走上桥上也觉得有些肝颤。上了江心洲之后脚踏实地,才觉得好些。
此时已经是冬季,江心洲上土地坚实许多,向前走才就见到浮桥充分利用江上地形,并非直接过江,而是连到更靠近江心的另外一个江心洲上。之后才是横亘江上的一座浮桥。
也顾不得多看,全部注意力都在脚下。旗人奴才过了江,只觉得脚下虚浮,仿佛不是踩在坚实的大地上,而是踩在起伏的波涛上。站立不稳间,差点跌坐地上。
眼见江宁城就在隔江对面,旗人奴才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远离了故土,悲从中来。索性坐在地上,看着居住了几十年的故乡放声大哭。
一天没见到自己的奴才,江宁将军只觉得心里少了点啥。之前身边有这奴才跑前跑后,感觉很贴心,在这种时候没了贴心人,虽然心中被各种事情塞的满满的,依旧有些许空间怎么都无法被填充。
到了傍晚,江宁将军实在是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其他奴才都表示不知道。不过看将军脸色不善,有人赶紧说道:“将军,已经请到了神婆。将军要看神婆做法么?”
满人信萨满教,虽然这么多年来高层也未必都信,却也不能公然否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江宁将军自己从来没请过神婆,此时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毕竟满人入关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色彩,非得说有点天意,并不为过。万一真的能通过手段,将霍崇咒死。只是江宁将军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合适,如果可以的话,他宁肯听听神婆跳大神向长生天祈求一个结果,如果守住江宁城与霍崇死战,是能守住城池,还是从死战直接变战死。
想到这里,将军就命请神婆进来。没多久,就见进来两位巫师,他们的神帽上有鹰的饰物,身穿带有飘带的裙,腰里系着9面铜镜,明晃晃夺人二目。不过这衣服不知道是故意弄破,还是穿戴太久,破烂不堪。上面系了各种古怪的羽毛、骨头,还有些干枯的花草。仿佛从什么野地里跳出来的野人。
见到将军,巫师们连忙行礼。在她们抬手的那刻,将军心中都有些怕了。就见她们指甲极长,脏兮兮,还有些扭曲。仿佛是动物的利爪。甚是骇人。
将军询问两位神婆,可否祈求天意,占卜一下结果。神婆听到这话,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都表示不行。她们所学只是施法驱魔,既然城外霍崇乃是贼寇,自然是妖魔鬼怪。所以跳大神驱魔,大概对妖魔有用。
听到这里,将军大为失望,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试试看吧。
神婆见将军没有逼迫她们占卜,同样放下心来。大家吃这碗饭,都知道这行的规矩。若是神婆真能施法咒死人,她们只怕早就被杀了。
之所以能安稳吃这碗饭,就是因为她们没能力咒死人。所谓请神,不过是让顾客安心而已。
鼓声响起,神婆们先吞服了几口从麻类植物花蕊提取出的液体,感觉那股子尽头上来,便敲动手鼓蹦跶起来。
江宁将军并不知道,此时在京城的皇宫里,弘昼的奶奶,太皇太后也请了神婆。
与江宁本地神婆比较起来,京城神婆穿戴之恐怖,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更接近草原与关外,神婆身上除了铜镜,还有一串串古朴的铜质饰品,羽毛、骨头、草药,都是来自草原。
也就是说,味道更大,气味更冲。
而京城的神婆从一开始就不敢拒绝占卜,毕竟这是太皇太后的要求。
太皇太后手捏念珠,听着清脆的鼓声,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她一直怀疑是儿子雍正勾结了隆科多杀害了先皇康熙。这乃是太皇太后无法磨灭的心病。
儿子雍正被杀,身首异处。太皇太后甚至以为是某种报应。此时老八在盛京起兵,太皇太后很担心这是祖宗的惩罚,无论如何都得请神求个结果。
在心中,太皇太后默默祈祷,希望跳大神的巫师得到她期待的结果。
如果霍崇听闻还有这样的热闹,大概是要看看的。而且巫师与霍崇想的一样,跳大神的舞蹈其实是一种综合艺术,说它是唱跳rap也没啥毛病。
在东北,跳大神一般不是个人solo,而是二人组团活动,c位的那个叫大神,另一个叫二神。
大神是舞蹈担当,负责被神附体,跳一些诡异的舞步;
二神是vocal兼伴奏,需要打鼓、念咒、唱词。
二者结合,就是一场视听盛宴。
大神的舞蹈有时不具章法,有时又具有拟态性,这取决于附体的神是什么属性。
比如请鹰神,就要跳鹰飞舞,还要像老鹰一样啄食贡品;
请虎神,就要跳虎扑舞,嗯,不是那个虎扑,要像真正的老虎一样又扑又抓。
二神的唱和rap呢,就更具freestyle属性,很多二神都会自己编写唱词,甚至根据临场情况即兴发挥,争当东北小张帝。
比较有名的唱词比如十八层地狱,非常长,要从我鼓要之打鞭子掂,我送老仙阴司三间走一番开始,从第一层地狱一直唱到第十八层。
整个跳大神的过程,被神附体的大神是不能直接跟人沟通的,而是由二神作为中间商,对神反映凡人的请求,再对凡人下达神的口谕。
就听大神嘴里念念有词,那口传一串串不停歇的传出,分别大概是江宁这边是诅咒霍崇下地狱。京城这边是各种与祖先的问答。
两组大神二神,都先服用药物。一番狂high乱舞之后,突然开始停在原地,浑身扭动。
所有饰品飞舞,能发出响动的物件随着韵律节奏发出诡异而有力的响声。
江宁这边,‘神’通过巫师开始传达对霍崇的诅咒。从天灵盖到脚底板,每个要害部位都通过奇特的打击手段进行了摧毁。如果巫师描述的内容是真的,大概霍崇此时的身体已经以寸为单位炸裂开来。
在京城。巫师们则表达着祖宗对当下局面的看法。太皇太后听着神表示,虽然雍正性子比较糟糕,却是人之常情。凡是皇帝,都有异于常人之处。
总结起来,顶多是‘有点怪’。
然而造反的老八他们,却是真的坏。他们被邪恶影响,生出夺了皇位的念头。这是错的,这是祖宗反对的,这是神明不允许的。即便老八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也要因为对皇帝下手而受到祖宗的惩罚。
也许是两边的巫师神婆体力差不多吧,又或者是high起来的药物药效差不多,两场跳大神几乎同时结束。
然而并没有出现天雷滚滚,或者红光满室的异象。江宁将军与皇宫的太皇太后下令给了赏钱,送走神婆之后。因为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两人都去休息了。
长久的精神煎熬让两人之前都睡的不太好,这一觉睡的很足。醒来之后都感觉精神不错。
江宁将军觉得既然都找了神婆,不如问个前程。江宁城内有道观,就将道士请来。
这边道士起了卦,看完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将军心中不安,连忙询问。道士强打精神,解释道:“此乃坤卦……”
这边说了一圈,都没能说出什么振聋发聩的话。只是说,坤卦展示像“坤”的形势下各种变化的可能性。形象说明当前主客关系状态。相对于我们所在位置来说,地是静止的,代表当前关系是静止状态,变化较少;地是广大的,地上万物生长,象征当前关系比较宽松而悠闲。
坤卦的主卦和客卦都是经卦坤卦,阳数都是0。静止而广大的两方面,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比较稳定而宽松的关系。主方应当珍视这种关系,顺应形势,努力维持目前的状态。不过要注意,静止是暂时的,主方应当作应对变化的准备
江宁将军完全不能从中搞明白什么,只能让道士滚蛋。
然而心中放不下,叫来师爷,询问坤卦是怎么回事。师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最后憋出一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将军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头。这话听着就不对劲,这是要血流成河么?
师爷知道自己必须为主子服务,索性让将军再投了铜钱。没想到结果竟然与之前那次相同。三枚铜钱都是背面向上。
这下师爷也不敢再说不准,铜钱正面为阳,背面为阴。三枚都是背面,则是纯阴。乃是坤卦。
龙战于野为坤卦第六爻。龙为阳,此爻为阴,故龙战指阴阳交战。城外为郊,郊之外为野。玄黄,分别指天、地之色。天地为最大的阴阳,其血玄黄,是指阴阳交战流出了血,说明此爻是凶爻。
喻大事,是群龙在荒野大战,比喻群雄角逐。
喻人事,则为上下交战,至于死伤流血的情形
江宁将军听完,只能长叹口气。也许是睡的比较好,精神状态还算是正常。他已经知道自己若是非得和霍崇打,大概就只能其血玄黄了。
霍崇之前就歼灭了二十万官军,战斗力不是吹出来的。而霍崇的部队阵列之严整,火器之犀利。也是将军亲眼所见。一旦开战,必然血流成河。
此时若是想保全自己,除了撤出江宁城之外别无他法。
将军心中虽然也有不忿,心中阴暗处却有种清醒。既然天意如此,那就撤出江宁吧。
霍崇完全没想到江宁将军竟然也答应下来,并且开始组织人撤离。
担心这厮拖延时间,霍崇让人告诉江宁将军,此时距离霍崇抵达江宁已经过去了七天,第十天早上,不管撤到什么地步,汉军都要进城。
之后霍崇却觉得无聊起来。该准备都已经准备完毕,此时要做的只是等待。可干等着还是无聊,霍崇想来想去,突然有了念头。不如就去此行的目的地,朱元璋陵墓看看。
提出这个要求,属下们立刻行动起来。朱元璋的陵墓,叫做孝陵。位于南京市玄武区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东毗中山陵,南临梅花山,位于钟山风景名胜区内,是明太祖朱元璋与其皇后的合葬陵寝。因皇后马氏谥号“孝慈高皇后”,又因奉行孝治天下,故名“孝陵”。其占地面积达170余万平方米,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帝王陵寝之一。
满清并没有损毁这里,不过霍崇到了这边之后还是觉得有些失望。孝陵周围山势跌宕起伏,山环水绕自下马坊至宝城。
本来以为这里应该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没想到山水都在,树木却没多少。长的最多的乃是野草。有种荒草胡阔的萧瑟景象。
上到高处,俯视江宁城,霍崇就见城池广大,城墙连绵,城门众多。忍不住叹道:“这里,若是没有十万人马,真不好守住这么一座孤城。”
与霍崇同来的都是不怎么紧要的人,曾静就是其中之一。他连忙操着湖南口音问道:“都督说什么?”
霍崇不太懂湖南话,就用江浙话把方才所说的又说了一遍。江南文章在清代乃是主流,曾静也到过江南,当即就听的明白。他就叹道:“将军,俺听闻宋太祖定都开封,说在德不在险。若是将军能均田地,想来天下百姓都会追随将军。到时候这江宁自然固若金汤。”
被这话弄到有些惊讶,霍崇仔细打量了曾静几眼。这兄台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读书人,并没有指点方遒的豪迈。霍崇不仅叹口气,招呼前面的孔莲庚与韦伯过来,对三人说道:“我若是均田地,先不说百姓们是不是追随,地主士绅立刻就要起来与我拼命。在德不在险这话固然对,然而也得看这个德,是谁认同的德。”
韦伯嘿嘿笑了几声,却没接话茬。孔莲庚本不想说话,然而看着曾静一副要与霍崇理论的模样,赶紧打断了曾静,率先说道:“将军,所谓与民争利,就是均田地吧。”
霍崇忍不住学着韦伯也嘿嘿冷笑。曾静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所谓民,难道不是天下百姓?”
“百姓是百姓,民是民。若是两者相同,为何没有变成一个词?”
第283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八)
明孝陵并没有遭到满清破坏,殿堂已经不能用保存完整来形容。由于满清一直派人维护,这里又是坚固的陵墓,并非给活人居住。不仅外面的各处都很不错,大殿整洁完整,有着陵园特有的那种肃穆感觉。
霍崇拈香祭拜,随从人员也跟着祭拜。起身之后,韦伯问道:“将军可有祭文?”
听到这话,霍崇开动脑筋思考一阵,才算明白这个问题是啥意思。
微微叹口气,霍崇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还是差的太远了。在21世纪,霍崇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国外著名的墓葬,甚至偷偷去过巴黎地下墓场,亲眼看到层层叠叠无数压合在一起的遗骸骨层。
中国的,外国的,皇帝与国王的陵墓参观过几十座。可从来没想过要写什么祭文。
参观陵墓不过是现代游客们猎奇而已,里面埋的那些曾经的贵人,与奇珍异兽没啥分别。正常人去看奇珍异兽,怎么会准备一份奇珍异兽颂呢。
但此次不同。陵墓里的朱元璋并非被霍崇参观的奇珍异兽,反倒是霍崇要借用朱元璋的名声获取驱逐鞑虏的正统旗号。既然是来向朱元璋索要正统性,没有一份祭文可就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霍崇索性要来纸笔,伏案挥毫。
曾静、孔莲庚、韦伯都是文化人,他们与其他同行的围拢过来看。霍崇听到三人发出微微叹息声,只能破罐破摔的答道:“我从未练过写字,你们就是叹息,我也只能写到这个地步。”
三人没接腔,又是几声叹息。
霍崇也不再做无谓的烦恼,刷刷点点写完祭文。再看一遍,就交给同行的于浅。于浅拿起祭文就开始诵读,“启奏先明太祖洪武帝。秦汉之后,中国不幸,唐失河北,汉儿习胡语七百载,宋亡河南,更有神州陆沉之恨。陛下以天纵之才,提三尺剑跃马取天下,北击胡、南却越,尽复秦、汉旧观;恢复河套之地,纳吐蕃辽东入版图,使四夷知中国有人……”
曾静听的已经眼中有泪,孔莲庚侧耳倾听,仔细品评。韦伯神色冷峻,若有所思。等祭文念完,众人本也没有带来三牲玉帛,只能再次行礼之后将祭文焚烧祭奠。
既然完成了祭奠的最基本步骤,大家从大殿前退下,向陵墓外面走。
孔莲庚问道:“将军文章写得极好,为何没练过字。难道将军读书时候不书写么?”
霍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用了以前的理由,“穷人,用不起纸。”
这回答应付山东人与直隶乃至于京城来的家伙,都很有用。那些人往往还说几句类似出身贫寒,努力求学之类敷衍的屁话。却见孔莲庚根本没有接话茬,只是目光幽深,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霍崇反倒有点兴趣,盯着孔莲庚看。孔莲庚大概是感觉到什么,被迫开口答道:“将军洒脱,已经不将别人想法放到心里。既然如此,字写的能让自己满意就好。我认识一人,自己的字很一般,教人写字却是不得了。若是将军不介意,我愿意推荐此人。”
孔莲庚的反应让霍崇很是佩服。一个人若是能做到自己满意就行,那可真是个境界。孔莲庚不仅明白这个道理,更是知道能推荐什么人。这样的人应该是个人才了吧。
想到这里,霍崇索性直接问道:“孔兄弟,打下南京,局面定然不同。不知孔兄弟想做个什么官。”
孔莲庚想了想,苦笑道:“不瞒将军。之前向将军献策之时,全然没想到将军已然有这般悍勇之军。一声令下,千里奔袭宛如闲庭漫步。还请将军莫要怪罪。某不叫孔莲庚,本名是孔不更。”
“孔不更。”霍崇想了想,笑道:“好像是,见死不更其守。还有什么特立,是吧?”
孔莲庚有些惊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韦伯还是那种冷淡的语气,“儒有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其义;劫之以众,沮之以兵,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对对对,就是这段。其特立有如此者。”霍崇赞道。
“将军说写字……唉,不说这个。”孔不更觉得自己扯远了,赶紧收回话题,“某家人有在京城为官。知道将军对此类人不会放过。若是说有所求,但求将军一事,他们未必肯弃暗投明。不过将军得天下,他们若是肯回乡务农。还请将军能留他们条性命。”
听闻孔不更竟然要霍崇放过满清走狗,霍崇心里面就一万个不乐意。便是将满清官员杀光,霍崇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既然不肯答应,霍崇也不接茬,继续问道:“孔兄弟自己就没想个出将入相么?”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俺自己能做到什么官,便是俺自己有多少能耐。见识到将军人马,俺觉得能在里头做个小兵,只怕也就够了。若是非得想指挥这等人马,只怕是自寻死路。”
听孔不更如此谨慎,霍崇就问韦伯,“韦伯兄弟,你想做什么?”
韦伯倒是坦荡,“我与孔兄弟相仿。将军依仗此军已经能横行天下,我等除了出张嘴,也没别的能耐。若是有所求,我只是想看看能做什么。”
两位说完,曾静主动蹦了出来,“若是将军允许,俺愿意为均田地出力。”
霍崇心里面对曾静好感增又加了几分。自己手下这么多人里头,真正以土地政策为人生追求的,貌似一个也没有。要是最可信的,也只有钱清这个私臣。钱清对土地政策其实也没啥兴趣,她唯一兴趣就是实现霍崇个人的理念。
说着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城下。霍崇还觉得江宁城内或许会不知死活的冲出人马来袭击,结果回到大营之后也没见到清军出城。
到了第九日,江宁城内满清的八旗开始大规模出动。江边又热闹起来。
在城内,道路上都是哭哭啼啼唉声叹气的人群。众人知道这次只怕不会轻易回来,不少家庭是搬了所有家当出来。如此多的东西哪里是轻易能搬动的,书桌座椅,床铺软塌。大家具将道路堵的死死,根本过不去。
好在霍崇并没有下死手,不仅让开了城北道路,连秦淮河也没有堵住。总算是让那些愿意轻装出发的人有条路走。
除了这些之外,空地上已经出现许多道士巫师,个个披头散发,手持法器做法。
有点七星灯施咒的,有扎草人钉穿心箭的。这些都是比较官方的法术,还有各种私下套路,就比较罕见。总之,这些人对代表了霍崇的咒物,不管是草人、纸人、木人或者牌位。施展了刀砍、斧剁、火烧、水淹、针刺、油炸、绳吊等等手段。
城外的汉军当然不知道。大伙认真准备,提高警惕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事件。
孔不更与韦伯两人也没有什么新策略,更是清闲的在江边看风景,闲聊。
“韦兄弟,你觉得将军这字是装的还是真的?”
“不更兄弟,我看将军不是装出来的。或许他当时有什么难处吧。不过将军读书明显是挑着读的,应该有名师。却不以读书为要务。”
孔不更听完叹口气,“却没想到天下有这等事,会有这等人。俺昨天也在想,其实俺想着能做个尚书就好。韦兄弟呢?”
“我想当个总督。”韦伯一如既往的爽快。
“哈哈。果然是韦兄弟,绝不是池中物。”
“将军才不是池中物。天下总督的位置起码几十号,我不过芸芸众生。对了,你要不要引荐龚宇兄弟给将军。”
听闻龚宇,孔不更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叹道:“龚兄弟之才,俺怕要出事。”
韦伯摇头,“未必。”
孔不更也摇头,“将军知道人定然有所求,我等只是知道现在还没到求的时候,所以还能共患难。将军乃是聪明人,除了共患难,只怕也能共富贵。然而龚宇却是个无欲无求之人,他所求的乃是行大道。到时候他无所求,却想执掌权柄。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么。你忘记了之前的事?”
韦伯还是摇头,“我看将军这人心胸极大,此次南下,他不急不慌,从容淡定。我等推举龚兄弟,只怕龚宇兄弟反倒觉得有施展之地。你若是不肯,我就要举荐。”
两人又谈一阵,依旧谈不拢。索性不再说话。
第八日转眼就过去。第九日也过去极快。马上就要到了霍崇所说的定然要开始进城的第十日。
天一亮,霍崇就派遣人前去见江宁将军,要他们放弃一部分城门。
回来的人气鼓鼓的告诉霍崇,江宁将军的手下十分不忿,着实可恶。
霍崇想了想,脸色转好,“难道你们想现在就打么?”
“要打么?都督!”雷虎有些惊喜的问。
霍崇摇摇头,“当然不可以。我还是那话,现在放他们走,没什么坏处。不过最晚明日,不管城内是不是让出城门,我们都要打进去。”
见霍崇态度如此坚持,前去联络的才不得不答道:“清军肯让出两个远离满城的小城门。”
霍崇斗赢了这帮人,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也有些感悟。
凡是中层做事,真的说他们是不是真心想把事情弄糟,其实未必能判断出来。
譬如这样的汇报,中层就可以实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又或者把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讲出来,关键一两点处则完全不说。
还有更多办法,譬如把不适合的人放到不适合的位置上,以好心办坏事的形势把事情弄到中断。一旦负责人稍有动摇,或者是下头本来就反对。立刻能让事情办不下去。
总之,就是总有一款适合你。
以这次为例。不少中上层不理解霍崇为何肯放走满八旗,而不是利用兵力与武器的优势全歼这些人。
要非得说这些人多忠诚,霍崇也不敢说他们就那么忠诚。至少这些人是希望能够在争取到师长的位置上夺取先机。而夺取先机的要点就是先立下功劳。
几万清军的人头,这是多大的功劳?中上层都心知肚明。便是上层并不贪图自己当师长,却也想为自己亲近之人弄到这个师长的位置。
所以,这些人的大目标便是与霍崇相同,具体执行上还是有了自己的利益。
霍崇从整体出发,认为在清军肯主动撤退的局面下饶过几万清军,在长期角度应该是利大于弊。因为几万清军改变不了战局,任何一个正面战场上的战斗都可以歼灭他们。
然而几万清军活着逃离,沿途见到的官员百姓们会怎么想?自然是觉得清军不是汉军对手。认识到清军不是汉军对手的百姓们当然不肯再为注定失败的清军卖命。无形中就减轻了压力,让霍崇在未来战争中能够得到好处。
这些问题有没有向众人讲述?当然讲述了,趁着这段时间,霍崇通过各级会议全面阐述了这样的利益。
便是如此,还有人想玩小把戏。还是有人想利用操纵情报,让霍崇下令攻城。
如果不是霍崇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且上层也没敢支持到底。否则最后那一句‘清军交出两个小城门’的话如果不说,霍崇并非没有可能下令进攻。只要战斗打响,那就没啥好说了,双方就只能血战到底。
明白了这些后霍崇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发火的打算。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随即下达了新的命令。
第十一日,满清这边大队已经离开了满城。昨天晚上,急急忙忙撤出的旗人被迫丢下了许多实在是带不走的家什。天亮时候汉军入城之时,就见地上干干净净,仿佛昨晚那一地东西只是某种幻觉,随着清晨的晨雾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部队排开战斗队形,直奔满城。刚到城门外,就听里面有炮声,城头上有人向着城外汉军开炮。
带队的王维昌心情愉悦。派了人禀报霍崇,他遇到敌人,正在攻城。随即下达了命令。
1645年,清军征服南京城,随即圈占了城东明代皇城,驱逐当地居民,改为八旗营房。江宁驻防大致保持4000多兵,2、3万人口的规模,由江宁将军节制,负责弹压东南一带的重要使命。
满城城墙周长11公里,约占南京城总面积的20%,是清代各驻防城中面积最大者。
如此大的一座城池,也是之前江宁将军不肯放弃的原因。便是江宁将军眼瞅近十天,根本没有绿营前来参战,不得不放弃。却有不少旗人依旧不肯放弃。
王维昌团长知道自己很可能要独占功劳,行动无比迅速。团级作战单位原本没有直属火炮,霍崇下令火炮全归师里头管。只有师部派遣团级单位独立作战的时候才会将一部分火炮调给团部使用。
然而王维昌此时兴高采烈的让各营将迫击炮连调到一起使用。看着迫击炮部队迅速完成了部属,王维昌心中想起了胡悦,忍不住嘿嘿冷笑。
城头的旗人还有四千多,他们实在是不肯离开。决定留守满城与霍崇激战。为首的是名叫大圆碧的旗人。此人本是一名旗人军官,至少几天前还是。因为坚持不肯走,被罢官。
眼见城头几炮过去,城下的汉军立刻散开,躲藏到炮打不到的地方。大圆碧心中欢喜,对城头的其他旗人喊道:“老少爷们,不用怕。咱们有炮,有城墙。贼人打不进来。”
其他旗人同样充满了信心。也不能怪他们太自信,满城位于南京城内的东部,呈方形,东、南两面利用明代南京城的城垣,西、北两面利用明皇城的城墙,西南角紧邻通济门,西北角在竺桥附近。满城与汉人居住区之间开辟有3座城门,西侧开西华门、小门,北侧开北安门。
有这样一座城池,谁都会有些信心。而且江宁将军离开之时还提供了一些武器,城上的人们不仅没有赤手空拳,从火炮到火枪,从弓箭到刀枪,每个男人都有武器,连年轻女人也有武器。
要是大圆碧有在新中国学习的基础,大概就敢喊出人民战争的词条呢。
正屏息凝神的等待着敌人发动进攻,就听到几声闷响。有人耳聪目明,目光已经向上看,大圆碧也赶紧看,就发现东西从上到下落了下来,掉落在满城城头。
也算是见多识广,大圆碧没想到有这样从天而降的武器。等东西落稳,大圆碧连忙过去看。就见一个用手拿那东西的旗人被烫的几哇乱叫,把东西又扔回地上,捧着被烫伤的手在城头乱跳。
凑近一看。就见那东西呈现一种奇怪的梭子形状,就是织布那种梭子。只是个头比比梭子大了许多。
梭子是两头尖,这玩意一头却加上了铁质的尾翼,看上去令人想起箭矢的尾部。
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又是几声闷响。那奇怪的呼啸声再次响起。
第284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九)
平坦的城墙上,炮弹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高速飞行的金属碎片。城上的八旗军完全没想到会遭遇这般杀伤,看着爆炸点附近那些汩汩冒血痛苦挣扎的同伴,一个个都傻了眼。
城下的王维昌对城头上的伤亡毫不在意,因为城墙是为了防御下面斜向上方的攻击。王维昌看不到城头的局面。团长只是知道,为了方便调动人马而极为平坦的城墙顶部对于从天而降的炮弹爆炸并无防御能力。坚实的城头反倒会让爆炸更有效的施展杀伤力。
抱着尽可能给敌人杀伤的期待,王维昌团长下令继续轰击。很快,城头上八旗军开始感受到连续轰击带给他们的伤亡。
大圆碧眼见光秃秃的城头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旗人们一个个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弹,气的起身大骂。
刚骂了几句,又有几颗炮弹带着古怪的呼啸声飞上城头,轰轰的炸开。大圆碧心中猛然恐惧起来,再骂不下去,转头向着阶梯奔去,一溜烟逃离了城头这个无比危险的所在。
领头的一跑,城头的八旗勇士们傻愣愣不知怎么回事。又挨了几炮,伤亡了十几号人,却没等到大圆碧回来继续指挥大伙对抗贼军。有脑子还算灵光的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大骂着“真不是东西啊!先跑了!”
明白过事情的边骂,边有样学样,一溜烟也冲下城奔回城内,逃命。
不过多久,城头空空荡荡,只有受伤后动弹不得的那些人还在自己血泊里垂死挣扎。伤势不那么重的,也拖着受伤的身体拼死逃命。淌落的鲜血勾勒出那些人的行动轨迹,从城头通向不同的住处。
汉军敢死队咬着刀,顺着运气登上空荡荡的满城城头,立刻万分喜悦的向城下喊出上面的情况。
王维昌大喜,立刻派人前去禀报,“已经占领满城城墙。”
霍崇刚听到这个消息,下一个消息又立刻传来,“已经打开城门,部队进去了。”
这边刚说完,一度只有炮声的城内传来隐约的枪声,而且枪声非常密集,明显是大规模交战。
不仅其他将领们变了脸色,连霍崇都变了脸色。大家互相交流一下视线,雷虎立刻按照紧急状态预案调动人马。
放满清走是一码事,相信满清是另外一码事。汉军火器犀利,所以格外爱打大仗。这么激烈的枪声,战斗规模起码是千人以上。
雷虎刚分配完任务,枪声密度迅速降低。又过一阵,已经不怎么能听到枪声。一众将令着实不放心,全都前往满城。到了门口,就见已经有旗人被长绳捆成长串,开始往外押送。
没多久,王维昌跑了出来,气恼的讲述着两个小时前的事情。
部队一点都没有轻敌,进满城之后十分小心。等先头部队进入满城中心,各处八旗人员蜂拥而出,发动了进攻。部队当即还击,打死打伤敌人无数。
霍崇不禁与雷虎等人对望几眼。已经能从描述中大概想到当时战况的惨烈。
王维昌却没继续介绍战况,而是喊道:“都督,咱们不许枪毙俘虏,可这次请都督答应。有些人非得枪毙!”
“为啥?”霍崇只敢询问,不敢立刻拒绝。
“咱们好些人都是被老太太和孩子刺伤。都督,光我见到的都有七八个了。”
“啊?”霍崇觉得心脏仿佛被猛击了一下,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虎等人脸色也都极为阴沉。王维昌继续说道:“咱们的人被刺伤了,也没下死手。都督,这些人得枪毙。”
“那……现在呢?”霍崇不得不询问。
“咱们的人没有立刻击毙,那些人眼见不行。就跪地投降,还大哭着装可怜。部队也没下手杀他们。已经有兄弟受伤死了。”王维昌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霍崇想说点啥,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汉军不是没有枪毙过俘虏,之前在直隶南部与河南纵横,就对满清官吏实施了杀戮。然而这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目标,通过杀戮官吏来摧毁当地人对满清统治的信心。
枪毙俘虏是另外一码事。当敌人已经放下武器,再对俘虏进行杀戮,那是泄愤。
这边雷虎凑过来低声问道:“先生,不如就枪毙了吧。”
“不。”霍崇本能的答道。如果现在答应枪毙俘虏,等于否定了之前的所有努力建设。
雷虎劝道:“那怎么办?总得让大伙心里好受。”
“心里好受么……结束战斗之后,我亲自给大家讲话。这份东西通告全军。但是不许枪毙俘虏,这件事不能破戒。”霍崇还是决定不能枪毙俘虏。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向西进发的江宁将军眼瞅日头就要落下山去,突然悲从中来。勒住马匹,眼中有了泪水。
大概有四千人或者六千人选择留在江宁城内,按照他们的话,要与霍崇拼了。
将军知道汉军火器厉害,自己若是不带大队人马厉害,会和这些人一起死在江宁。离开江宁之后,将军也急匆匆赶路,生怕霍崇变卦。此时探马反复确定,霍崇并没有追击。感到安全的将军心中突然又想起留在江宁城内的旗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将军视线模糊中,忍不住哽咽起来。
“报!将军,贼军派人前来。”
一声禀报惊的将军心脏乱跳,随手抹了把脸,眼前再次清亮。
没多久,汉军使者到了他面前,“将军,留在江宁城内的那些旗人已经投降。我军不杀俘虏,已经将他们压到江北,还请将军派人前去接应。”
旁边的将校气的吼叫起来,“你们杀了俺们这么多人,还敢卖人情!”
汉军使者被这帮家伙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只能嘲讽道:“你们若是不服气,可以回去再和我们交战。在这里喊,也没啥用。”
“我要杀了你!”有八旗将校作势抽刀就要与使者拼命。
江宁将军看不下去这装模作样,只能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不嫌丢人吗!”
喝止了大概也不敢真动手的部下,将军对汉军使者喝道:“滚!”
就在此时,参加围攻满城的汉军们已经在城内列队。霍崇如之前承诺,亲自给众人讲话。
“同志们。此次战斗,有些人被偷袭,还是被老人孩子偷袭而死。你们的团长请俺下令处决那些俘虏。俺没答应。这不是你们团长没有说,是俺没答应。”
先给王维昌洗脱怨恨,霍崇看了看面色气愤的战士们,知道怨恨已经归于自己。
“同志们。咱们不许虐待俘虏,不许枪毙俘虏。这么干对咱们有好处。八旗军让出江宁,就是因为他们的人里头有人被咱们俘虏过,后来被释放了。之后又回去接着当兵,又被抓。听说那货第二次被抓,举手投降快得很。这才两次活下来。算这货聪明。”
听到这里,阵列中传出些嘲讽的笑声。气氛稍微好了点。
“这次有同志被杀,还死的很委屈。大家生气了。俺要问大家一件事,大家看到老太太小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把他们当敌人看。看到那些老弱妇孺,你们觉得他是弱者,不是敌人。都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话说完,没有人立刻回答。霍崇却觉得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那是很微妙的变化,却是真正的变化。曾经被霍崇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怨气开始形成乱流,不再是万众一心盯着霍崇不放。
“同志们。我们的敌人不是只有大男人。俺要说,以前部队没有讲清楚。一般来说,老太太和小孩子并不会参加到战斗里,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攻击咱们。不过,满人无论老少,都觉得咱们是敌人。他们不论老少都会攻击敌人,也就是攻击咱们。满人只要看到攻击无效,就会跪地求饶。这次俺要强调,以后所有在战场上扑向咱们的人,都是敌人,都可以开枪击毙。”
说到这里,霍崇感受到怨恨之情快速消失。良家子出身的部队中的年轻军人们理解了霍崇所说的要点,明白了大家的意外伤亡乃是自己对敌人定义的范围的缺失导致。
然而没有人喊出‘鸡犬不留,老幼杀光’的话。
霍崇等了一阵,依旧没有人在气愤下喊出这样的话。
松了口气。霍崇又欣慰又感动。
华夏的良家子就是良家子,只要部队有系统的教育,有完备的纪律与贯彻执行。良家子们宁肯承受自己的些许伤亡,也做不出屠杀的恶行。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中华良家子们本就如此善良,所以在霍崇知道的历史中,他们做出无数令外国人无法理解的行动。因为那些本就不存在善良文化传统熏陶的外国人,更是被他们的军队改造成了妖魔鬼怪。他们已经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善良。
在这个工业时代残酷竞争的洪流中,中国从不缺乏善良,只是缺乏工业化的武器装备与训练而已。
解散令下达,战士们有些情绪低落的离开操场。霍崇很心疼大伙,却也没办法让大伙完全理解他们在面对什么。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阶级斗争本就够残酷了,在此之上又混入了民族情绪。
满人就是认为天下是他们的,在他们能利用的炮灰用尽之前,满人上层死都不会放手的。满人们又认为自己所有的都是满人上层赐予,错误的相信保住满人上层的利益,就等于保住了满人的利益。
这次战斗只是掀开这残酷战争的一丝丝面纱,大概以后还会出现更残酷血腥的战斗吧。
霍崇实在不想去设想未来,只能关注当下。当下局面是江宁城,也就是南京城,落入了汉军手里。
夺取这里就意味着新的.asxs.,霍崇必须在已经发生的现实基础上继续推进大汉政权,譬如,如果要称王或者称帝的话,得先想个国号才行。
对于大汉政权来说,国号的确是非常重要的烦恼。已经有了国号的满清就没这等麻烦。不管是北京政权还是盛京政权,争夺的就是大清这个国号。
巴赛大将军率领四万多人马与滦州的七万盛京军苦苦周旋。大将军最期待的乃是先退回通州进行整顿,然而弘昼的旨意打碎了期盼。
圣旨中,弘昼先宣布巴赛副大将军以前所有罪责一笔勾销。从副大将军的职务正式晋升为盛京将军。正职。
当然,弘昼并非只会做口惠而实不至的事情。一批火枪火炮和粮草运抵大营,让遭受损失的盛京将军爱新觉罗·巴赛得以补充部队。
这下大将军心中安定下来。只要有粮草武器,他就能坚持下去,继续与盛京叛贼作战。
弘昼从回来的使者这边听完了详细消息,也放下心来。真的是国难思良将,亏得自己之前在十三叔指点下没有因为一时气恼罢了巴赛的官。
如果这四万人马领军的是个京城内的逆贼,弘昼就得面对蜂拥而来的十万叛军。
这边老十三听了弘昼的赞赏后并没有高兴,“皇上,巴赛决不能退到通州。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退到通州。另外,河南先不用再管,将鄂尔泰与岳钟琪调回来。”
弘昼已经写好了圣旨,只是还没彻底决定放弃河南。就问道:“为何不能让巴赛退回通州?”
老十三也没有客气,直接点出要害,“叛军一旦到了通州,不可信的只会更多。”
弘昼很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他忍不住问道:“难道霍崇手下就对他那般忠诚么?”
“皇上。霍崇当下不管如何嚣张,他的手下都知道只要朝廷缓过手来,就能致他们于死地。这些人为了活命,必然要追随霍崇。盛京逆贼那边是夺了权位。当年曹操南征,江东群臣纷纷要降。鲁肃说了什么?”
这种问答已经不再是君臣奏对,而是身为长辈的老十三对于晚辈弘昼的教育。弘昼心中稍微觉得有点不自在,却立刻警觉到自己的这点不快。
本来若是没意识到,反倒没什么。正因为意识到了,弘昼越来越觉得不舒服。
怕自己真的生了十三叔的气,弘昼立刻把思路跟上了十三叔。满清皇子教育水平还不错,弘昼不用翻看书本就想起那段鲁肃与孙权的对谈。
鲁肃告诉孙权:方才观察众人议论,都是想让您失误,不足以与他们共谋大事。当今我鲁肃可以迎接曹操,对于将军来说却不能。为什么这么讲?如今我迎降曹操,曹操理当送我回到故乡,品评我的声名地位,总还能做个小官,乘牛车,有随从,交游士大夫,慢慢升迁上去,也少不了做个州郡长官。而将军您迎降曹操,将把您作如何安置呢?希望您早定大计,再莫听取众人的议论。
把这段回想一遍,弘昼忍不住赞道:“说得对,果然如此。”
老十三并不愿意当着军机处官员的面将这段话陈述一遍,见弘昼已经想起,就继续说道:“此时不用管霍崇在南边如何。便是江南全部丢失,咱们夺回盛京之后,不过是再南下一次。当年多尔衮南下,咱们在关内并不无立足之地。此时已经全然不同。”
弘昼没有立刻回答,转头看向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就见老十四神色无奈,竟然没有要说的。弘昼心中有些失望。
正想询问其他军机大臣,不成想老十四开口了,“皇上。鄂尔泰与岳钟琪都是忠臣。臣以为当用他们。然而用绿营杀八旗,可否再想想。”
弘昼心中火起。这话并不是老十四先说,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明着暗着提到过。
八旗军中有满人、蒙古人、汉人。八旗之间互相厮杀,巴赛手下大多数是汉八旗,已经有人再说怪话了。譬如‘怎么能让汉人杀满人’这样的屁话。
那种屁话只有少数混蛋的才说出口。反对绿营杀满人的可就多了,弘昼觉得起码两成的满人官员都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话让弘昼想起来就恼火。之所以调用绿营,不就是因为八旗没用么!
在清朝初年,大多为汉人的绿营军的职责尚只是镇守疆土,但随着八旗的腐化,绿营的重要性就日益加强。在三藩之乱中,清军就是以绿营为骨干,先后派遣了四十余万绿营兵作战。
绿营课没有八旗的铁杆庄稼。吃的比八旗少,功劳比八旗多。到了是否要效忠弘昼的时候,那帮满人到想起绿营连个旗籍都没有,对付满人是以下犯上。
弘昼觉得说这话的人或许都是支持盛京叛贼的吧,十分不快的说道:“十四叔,盛京叛贼们可不会在意我们是不是满人。他们若是进了城,就会放过太皇太后么?”
老十四一听母亲的安危,心中登时惊慌起来。之前可没人敢触及老十四这块,老十四就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如何。此时想到这点,老十四登时做好了与老八拼到底的思想重建。
如果老八打下京城,不用说别的,老十四的亲娘死定了。
第285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一)
“龚宇。”霍崇看完文书找到的记录,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没想到霍崇竟然有做记录的习惯,孔不更连忙说道:“我等已经请到了他。”
霍崇看到曾静神色间都是不快,就询问这位均田地的坚定支持者,“曾兄,你不喜欢此人么?”
曾静微微欠身,“将军,此人甚是傲慢。”
“恃才傲物?”霍崇立刻来了兴趣。原本霍崇也不喜欢这种人,然而孔不更与韦伯两人献策,让霍崇觉得自己大概才是那个恃才傲物之人。以前霍崇觉得这时代的人虽然聪明,却没什么智慧。经过攻略江宁之事,才不得不承认这时代的人真懂得这个时代。
韦伯当即应道:“将军,龚宇虽然恃才傲物,却是有真本事。真傲。遇到大才,他也知道该折服。”
曾静原本就很不高兴,此时大怒,“将军,那龚宇是真的看不起人……”
被这三人如此讲,霍崇已经下定决心,“哈哈。顶多不能合作,见一见,见一见。”
没多久,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被带了进来。就见他容貌清朗,举止荣聪。如果没有金钱鼠尾,就更帅了。
简单的见礼,霍崇就请龚宇坐下。孔不更习惯坐一半、韦伯与曾静都是坐三分之二。龚宇施施然稳稳坐好,不急不缓。看到这里,霍崇心中非常喜欢。
在大汉军中,霍崇费了好大劲才让全军都知道所谓坐的战战兢兢是错的。大家一屁股坐稳是正经。
如果龚宇不是神经太大条,就是他对自己的学识有真正的自信。霍崇也不试探,直接问:“龚兄。我攻克江宁之后,觉得想走,又不想走。不知龚兄怎么看。”
“将军为何要撤,为何不撤?”
“撤,是因为原本目标只设定到攻克江宁城。此时江宁城到手,难免就开始考虑占据江宁城后的种种取舍。”
“若是如此,将军何不将江宁城暂时交于放心之人把守。”
“我的人马留在江宁城,难免要维持一条从山东连接江宁城的交通线。原本我并无此想法,一时间竟然没办法下决心。”
龚宇微微闭上双眼,慢慢答道:“从山东到江宁。走济宁、宿迁、淮安、扬州、镇江。若是再把守杭州。不知将军以为需要多少人马才能守住这些要害。”
“我其实不知道。所以才觉得难以取舍。”
龚宇睁开眼,“将军,我听韦伯兄弟说,你要均田地。这等事以山东为据点,向西向南逐渐推行,大概得三四年才能推到江宁。然而三四年中河南、江苏、江南等地只怕已经烽火遍地。将军若是非得如此,不如先将此地交于投奔之人。令他们据守。江浙等地士绅反抗,将军还能令他们出力。这些人心中难免有所图,便是虚与委蛇,也会暂时听令。若是将军动手迅速,搞不好就能撑住。”
霍崇连连点头,心中竟然清亮许多。原本霍崇坚信那句‘无法做出决定,要么是因为想要的太多,要么是因为觉悟的不够’。所以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患得患失。经过龚宇的分析,霍崇觉得心中逐渐清亮,好像找出了些理由。
仿佛看穿了霍崇的心思,龚宇问道:“将军以为自己为何不能做决断?”
“大概是想要的太多。既然打下江宁,就觉得自己对江宁百姓有责任。他们若是因为我贸然撤离,再落入别人手中。难免要遭受许多苦楚。”
龚宇之前对答时候神色自若,此时终于微微皱了一丝丝眉头,“将军,你这……难免太自作多情。本地百姓只怕心里所求乃是将军赶紧离开,迎清军回来。将军若是真走了,百姓们怎么会不高兴?他们绝不会因此埋怨将军。”
霍崇一点都不讨厌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然而目光扫过孔不更与韦伯,就见两人脸上都有了些惊惧。大概是真的被龚宇吓到。
龚宇也哈哈大笑:“将军,在下看你,实在是恃才傲物。”
“哈哈。这是别人评价先生的话,我还一直以为自己甚是谦虚谨慎呢。”
“将军,我听闻死在将军手里的雍正评价将军,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哈哈。”
说完,霍崇与龚宇一起大笑。片刻后,两人都觉得不好笑,同时恢复了冷静的神色。
旁边曾静气的冷哼一声。孔不更与韦伯脸色都开始发白,是真的被吓到了。
龚宇淡然问道:“将军。我看你很清楚均田地要遭遇的事情,所以格外不解。地主们虽然用地租盘剥,却因为如此,也不敢对官府造次。毕竟起来对抗官府,官府有的是办法收拾士绅。将军均田地,除了最终当上天下唯一地主之外,其实没有任何好处。然而天下士绅都要与将军对抗。我本人觉得地主盘剥的确甚是凶恶。可将军要用什么来管理这么多土地?难道将军以为土地到手,就可以风调雨顺?”
“当然不会。小农的生产方式本就不抗天灾。之所以土改,先是要小农不被地主士绅盘剥。让他们从生死线上跳到虽然辛苦,却不至于饿死的地步。这就需要先给小农提供足够的铁质农具,还得能修建水利设施。挖铁矿,冶炼农具,若是按照以前的手段,定然不行。这行当,非得更大投入,承担更大风险,把工业搞起来。工业,就是每日同样的劳作,同样劳作的人数,产出是以往的百倍千倍。若做不到这个地步,只是均田地,用处十分有限。”
龚宇听完稍一思索,立刻答道:“将军若不是诳我,那就得有独特之术。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科学!当下匠人拥有的乃是技术,这技术不过是个人对冶铁的看法。每个人都不一样。而且是经验所出,就是偶然所得。对于本质却不了解。所谓科学,判断标准就是能否证伪。譬如,我说,地球是大圆球。月亮是个球体。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与月亮一起组成的地月小星系又绕着太阳转。这是个结论。然后我就提出我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反对者也可以提出他们做出这样判断的理由和依据。最终只要证明我的依据是错的,就证明我所说的错的。但是证明我是错的,不等于反对我的人就是对的。对方的观点也要接受考验。或许是我对,或许是反对者对。或者我们都错。但是不可能出现我们都对就是了。”
曾静听得面露不耐烦。孔不更与韦伯却听进去了。霍崇也不赶鸭子上架,先告诉众人,想听就听。不想听可以自行离开。
正如霍崇所料,这恃才傲物的龚宇可是来了劲头。当霍崇命人给他纸笔之时,龚宇非常顺畅的拿起笔,记下了他认为的要点。可见这家伙还真是个做学问的。
这一番讨论,从基础天体学到物质构造。虽然龚宇之时听,却看得出他的理解力与悟性着实不一般。连猜带想,也能勉强构架出一个体系出来。
等霍崇大概把建立煤铁复合工业体,以金属工具以及机械设备替代手工劳动,以促进生产力之后。龚宇点点头,“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明白将军所说的发展生产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真能做到,土改倒是真的有利可图,而不是一厢情愿。”
中间出去好几次的曾静此时又回来勉强听着,龚宇说完,曾静立刻喝道:“你此时才知道均田地是对的么?”
龚宇翻了翻眼,却没搭理曾静,“将军定然明白土改会遭到何种反扑,此时急不得。非得一村一村的干。有时候逼得士绅造反,乃是必须。将军若是想在此期间守住江宁,的确不易。放弃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不想放弃,大概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韦伯赶紧问道。
被韦伯抢了先机,孔不更目光灼灼的盯着霍崇与龚宇,支棱着耳朵听。
龚宇在霍崇中间拿出来的简易地图上指了指,“将黄河挖开,使得黄河北归。黄河不适合船渡,乃是天险。只要黄河北归,朝廷难以南下。黄河以南尽由将军驰骋。黄河北归乃是几百年来的大事,将军杀雍正在前,使得黄河北归在后。天下士绅便是有了反意,也会畏于天威。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轻重。些许迟疑间,当可给将军三年时间。那时候将军先夺下河南,两淮在手,与江宁呼应。江宁当可安然无恙。”
便是一直反对龚宇的曾静,听到这里也差点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韦伯与孔不更难得的瞪圆了眼睛,嘴都吓到合不拢。
霍崇到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心中更是高兴。龚宇这家伙的思路虽然跳脱,却是极为有效的手段。要是想解决问题,他的办法还真是最好的。
不过霍崇也已经明白了为何曾静对龚宇的评价如此之低。以曾静的心胸,的确没办法与龚宇相提并论。虽然霍崇很欣赏龚宇,却一点都不讨厌曾静。因为曾静对于均田地的意愿是出于‘道德’。
不管是因为见识过世态炎凉,或者是自己亲人被这世道折磨到死,又或者是对人民群众的痛苦充满了同情。总之,曾静是以一种道德层面的坚定态度认同均田地。
龚宇就没有这样的态度。曾静的均田地在龚宇这样的层面看,并无可取之处。因为付出太多,收获几乎是负面的。而且还存在一个无法持久的问题。
然而龚宇这样的家伙也不是完美的。如果龚宇是完美的,孔不更与韦伯早就拉着他一起来见霍崇。
虽然龚宇提出的建议很好,却必须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姑且不说有多少人能真的认识到龚宇的谋略有多么正确。就算是能理解到这些谋略的好处,对于任何掌握实际权力的人来说,龚宇这种人存在于体系内,都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毕竟,这个时代就是一个不经营的时代。在文化特点上已经是要吃下面人血肉。而不是掌权者自己一路向前,披荆斩棘筚路褴褛为跟随他的人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时代文化。
见霍崇不吭声,而是平静的打量几人。孔不更试探着问道:“将军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不,我觉得哪里都很对。”霍崇应道。
孔不更明显没想到霍崇竟然这么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龚宇淡定的说道:“若是如此,便请留下三五千人马,率军先前往杭州。留下几千人马。之后再收一次漕运。若是将军不缺银两,可沿途买粮。毕竟从地方上收到的漕运,在当地购买,价钱并不高。”
听到这话,霍崇苦笑道:“呵呵。龚先生倒是很会花钱。”
“江南看不起穷人。将军又不肯在江南大动刀兵,用钱买得大半年安宁也不是坏事。再说占据扬州与镇江,光是两地盐务就是几百万两银子。凡是开国,都有开国风气。难道将军以为自己手下的兄弟都如满清这般贪财不成。若是将军担心,韦伯兄弟与孔不更兄弟都是识大体的。将盐务给他们,定然没错。”
孔不更与韦伯听到这里,脸色都要绿了。然而片刻后又转为红润。虽然他们在霍崇面前的确一直努力表现出镇定自若,从容淡定。然而哪怕是有一丝的机会成为两淮盐务,就令两人有些失了分寸。
霍崇对龚宇的评价又高了一些。至少能提出这样看法的家伙,就算是贪官,起码也是个厉害的贪官。搞不好,龚宇还有和珅之能。
不等霍崇做决定,龚宇继续说道:“将军,你杀了雍正之后,其实就该立刻南下。不过此时南下也不算太晚。不过若是今年秋汛之时扒开黄河,那时候满清与将军隔绝黄河两岸,京城朝廷与盛京朝廷定然要大打出手。非得分出个死活。这就下子起码要等到明年春天,有些迟了。”
霍崇发现龚宇对世界的看法又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赶紧请教起来。
此时在江宁的众人还真不知道龚宇的判断是真的,盛京朝廷已经与京城朝廷为了争夺正统展开了血战。
此时老十四已经知道自己决不能失败,一旦失败,老娘就得死。虽然老十四此时还是觉得老八是兄弟,可兄弟再亲也没有亲娘亲。
不过老十四完成了心理重建,不等于京城里头的人也完成了这样的重建。
听闻朝廷命绿营放弃河南全面北上,许多人心中是真的万分不满。
清朝的兴起是倚靠它强大的八旗军力。随着领土的扩大,清朝吸收了部分蒙古人与汉人的势力,对此皇太极另外设立了蒙古八旗与汉军八旗,用以壮大军力并加强管理蒙汉臣民。
到了清朝入关后,虽然八旗军人数达二十万,但兵力仍远远不足。为了加强对领土的有效统治,清政府招降明军、招募汉人组织军队,以绿旗为标志,以营为单位,所以称为“绿营兵”,独立于八旗军。
以绿营消灭满人,在满人看来简直是犯上作乱。可此时造反的首领乃是皇帝弘昼,大家心中不快,实在是不敢说出口来。
然而在弘昼不知道的所在,老八的人已经开始串联起来。越来越多的八旗开始动摇。
八旗最初源于满洲(女真)人的狩猎组织,是清代旗人的社会生活军事组织形式,也是清代的根本制度。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努尔哈赤整顿编制,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初置黄、白、红、蓝4色旗,编成四旗。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4旗,八旗之制确立。满洲(女真)社会实行八旗制度,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使其军队具有极强的战斗力。
努尔哈赤遂于天命年间始设蒙古旗,至皇太极天聪九年(1635年)编成蒙古八旗。皇太极于天聪五年(1631年)先编一汉军旗,至崇德七年(1642年)完成汉军八旗的编制。合称八旗,统率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至此八旗的制度臻于完善。[1]
入关前,八旗中的正黄、镶黄两旗由汗王(皇帝)直接统领,其它6旗分别由汗王的子侄统领。顺治八年(1651年)多尔衮死,顺治帝亲政,收多尔衮所辖的正白旗归皇帝统领,于是形成了上三旗与下五旗。
八旗各旗分别设立都统三名,满洲都统、汉军都统、蒙古都统各一名;每个满洲都统下辖参领五名,每个汉军都统下辖参领五名,每个蒙古都统下辖参领两名。
满洲都统共计八名,汉军都统共计八名,蒙古都统共计八名,总计都统二十四名;满洲参领共计四十名,汉军参领共计四十名,蒙古参领共计十六名,总计参领九十六名。
老八得到了消息,96名人里头,有起码五十九名已经开始倾向于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