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奇遇(一)
与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不同,官道上来的一队人马衣甲鲜明,黄马甲就有好几个。更有一队兵丁一路小跑的跟在马队后面赶来。。
也不用他们赶,霍崇对杨友芳打了个手势,两人赶紧推起小车就走。然而兵丁们此时已经开始设下了警戒圈,看到霍崇他们想绕路继续沿着官道方向走,兵丁横鼻子竖眼睛的骂道:“往回滚!”
被当头这么一骂,杨友芳脸色立刻有了怒气。霍崇连忙拉了拉杨友芳就走。面前的可不是解放军,而是清军。霍崇这段时间有空就在调整自己的认知,清军与百姓之间的立场是对立。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清军就是人民的敌人。
就在霍崇赶紧落荒而逃的时候,那名清军还不乐意了。他大喝一声:“站住!跑什么!”
霍崇只能停下脚步,转身赔笑,“军爷,俺们可不敢惊扰了前面的老爷。你就抬抬手,让俺们走吧。”
兵丁瞪着杨友芳,明显对杨友芳居然敢露出怒色很不满。霍崇连忙拉了拉杨友芳,杨友芳努力才挤出点笑容,“是啊,军爷,让俺们走吧。”
兵丁看着还是余怒未消,突然轮起枪,指着霍崇小车上的一个酒坛喝道:“这是什么?”
“这是点酒。”霍崇答道。
“真是酒?俺不信!”兵丁说完,一枪杆子就重重戳在酒坛上,陶制酒坛当时就碎裂开。
此时风正顺着官道刮,处于下风头的兵丁立刻被浓烈的酒气包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仅这名兵丁被酒气熏了一下,下风头的好几个人都被这味道吸引过眼神。
一个穿黄马甲的闻到气温,快步走过来喝道:“怎么回事?”
兵丁立刻答道:“爷,俺撵他们走。他们就故意把坛子打破了。”
霍崇明显感觉杨友芳又怒了。其实霍崇也想发怒,但这不是新中国,这是1717年的满清。自己与杨友芳和这帮人硬杠,吃亏的肯定是霍崇这边。
陪着笑,霍崇答道:“这位爷,俺这坛子不结实,走得急,被墩烂了。”
黄马甲倒不想欺负霍崇的样子,看了看破碎的坛子,对霍崇说道:“你们赶紧走。”
霍崇道了声谢,立刻推着车就走。走出去几步,霍崇心里面叹气。看来有没有官身的区别就这么大。如果自己好歹有个功名,报出官位就不会被这么刁难。等徐右林回来,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件事给办了。没有官身,真的是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刚出去一段,杨友芳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看得出,他对这次的事情极为恼火。霍崇劝道:“杨兄弟,等走远了再骂。”
“中!”杨友芳恶狠狠的说道。看来他被气的不轻。
刚走出去一段,就听背后有人吆喝,还有马蹄声。霍崇扭头一看,就见这黄马甲骑了马撵了上来。杨友芳惊了,低声问道:“他们想干啥?”
霍崇也不知道那帮人到底想做啥,却知道逃是逃不掉的。停下脚步对杨友芳说道:“咱们别乱动。这些京城来的人都横的很。”
黄马甲骑着马到了霍崇面前,指着另一坛酒问道:“这两坛酒都一样么?”
“是。都一样。”霍崇只希望这人拿了酒就走。
“你们跟我来。”黄马甲用马鞭指着霍崇两人命道。
无奈的两人跟着黄马甲往回走,从兵丁组成的警戒圈外停下,黄马甲跳下马往走。没多久,他回来指着霍崇命道:“你拿上酒跟我来。”
霍崇抱起酒坛,好在这一坛酒也就十斤,还不至于抱不动。经过兵丁圈子的时候,那个对霍崇耍了威风的那名兵丁貌似还是有气。偷偷移动长枪,枪杆拌在了霍崇脚前。霍崇最初没注意,不过毕竟练过这么久下盘,稍微被拌了一下,却也没被绊倒。
本以为自己忍一口气就过了,没想到黄马甲已经转过身,拎着鞭就抽下。那兵丁挨了一鞭子,被打的认不出惨叫一声。黄马甲噼噼啪啪抽打,嘴里骂道:“你方才打烂酒,我不管。这次是四爷要的酒,打烂了怎么说。”
兵丁一听,立刻跪倒在地,任由鞭打的同时喊道:“爷,饶命。饶命。”
黄马甲又抽了几鞭子,这才对霍崇说道:“小心些,别打了!”说完,带着霍崇继续往里走。
穿过兵丁的圈子,就见骡马铺子里头只剩这一伙,连老板也被撵走了。为首的坐在里面,霍崇并没有被带到四爷面前,而是带到了旁边。一个草铺上躺了一人,周围围着几人。
草铺上那人的左腿裤腿被挽到了膝盖位置,露出扭曲的小腿。这种相当复杂的骨折看的霍崇忍不住别开脸不想再看。
黄马甲伸手按在草铺上的人肩上,“兄弟,你说你想喝这酒,俺给你叫来了。赶紧喝一口,咱们就动手。”
草铺上这位听了这话之后咬着牙用力点点头,突然就涕泪横流,哭道:“狗儿哥,我不想砍腿!我不想砍腿!”
黄马甲叹道:“兄弟,我也不想你没了的腿。可你也知道,再拖一阵,只怕你的命都保不住。”
草铺上那人咬牙决断片刻,突然自暴自弃的说道:“我……我死也不砍这条腿!”
旁边的人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讲,霍崇觉得完全能理解这人的想法。要是自己的话,大概也是同样想法。死可以,一辈子以残疾之躯活着,真的是比死了还难受。
正微微叹息,却见也是满脸遗憾的黄马甲转过身对不知何时走来的一人说道:“四爷!您说说他。”
霍崇忍不住扭头看去,就见一穿了蟒袍的男子已经到了旁边。他身材清瘦,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挺光滑的皮肤晒的微黑,上嘴唇两撇胡子有几根都白了,有点沧桑感。
没想到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直接被身边的侍卫在背上呼了一掌,“看什么看?”
霍崇赶紧低下头。草铺上的人在此时喊道:“四爷,我没了腿,以后就不能跟在您身边效力。那我还不如死了。”
对这有点近乎悲鸣的呼喊,四爷竟然没吭声。过了一阵后他才叹道:“狗儿,你再试试把骨头给他接上。”
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按住这人,给他嘴里咬了块布。黄马甲和另外一人拉住伤者复杂骨折的腿。只是稍稍用力拉动,伤者已经过电般弹腾起来。几个人都按不住。黄马甲根本没办法帮伤者接骨。
四爷微微叹口气,“算了。再弄下去他非死不可。给他喝点酒。”
伤者听到这里,已经是声泪俱下。黄马甲放开手,转过来对霍崇命道:“倒酒。”
霍崇一听就觉得要出事,也不管有没有别的危险,赶紧说道:“使不得!”
“为何?”黄马甲不快的问。
“俺这酒特别烈,喝了之后血气流动的比平时快的多。若是几位要……那个。一会儿血流如注,要出人命!”
“嗯?”四爷貌似对霍崇有了点兴趣,“血流如注?你是大夫?”
这四爷声音有点冷,不知道是天生是这么个性子,还是故意的。霍崇觉得背后有点发凉,却赶紧否认,“俺不是医生。俺只是练过武,这酒是俺酿的。就这么说说。”
“听你的意思,你有法子?”四爷语气依旧冷冷的,透着种能看透人心的冷酷感觉。
霍崇觉得背后有点冒凉气,虽然不很清楚自己怎么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给透露出去。不过霍崇的确有想到了办法。这办法说来也简单,有了酒精,弄到硫磺烧硫酸,就能分馏出乙醚。
霍崇现在口袋里就带了一小瓶。若没有这个最后的保命手段,霍崇也未必就敢随杨友芳出来。
心念一动间,霍崇想起了自己的装神弄鬼导致过极端被动。此时也不想重蹈覆辙,变答道:“我出门时候带了点药,能让受伤的人没了知觉。不知道能不能用在这兄弟身上。”
说完,霍崇只觉得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这不安是针对周围这群侍卫,还是对那位四爷。
四爷没耽误工夫,听完霍崇的话就黄马甲命道:“叫个人过来试药。”
很快,挨了黄马甲鞭打的兵丁被叫来。霍崇在一块布上到了点,交给兵丁说道:“你坐下,把布蒙到口鼻上吸气。”
兵丁恨恨的看了霍崇一眼,却老老实实按照霍崇所说,接过布蒙在口鼻上用力吸了几口。然后他的身体缓缓的变软,很快就躺倒在地。
几名侍卫过去推搡、用力掐,甚至踢了两脚,最后还抽了一鞭子。不管他们如何折腾,兵丁都如死去般动也不动。
四爷看完实验,命道:“治伤。”
黄马甲带着不信任的目光从霍崇手里拿走了乙醚,按照霍崇方才所做的给伤者麻醉。很快,伤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几人试着拨动伤者的手臂,那结实的手臂如同面条般软软的随意被人晃动。
随即几人再次拉动伤处。剧痛下,伤者还是有点反应。但这反应已经完全影响不了外力,经过一阵折腾,伤者扭曲的骨折终于被大概恢复原位。小腿虽然呈现紫黑色,至少有了正常的模样。
霍崇忍不住建议,用木条把伤处固定,防止在接下来的震动中再次错位。
听霍崇这么讲,之前另外一名与霍崇打过照面的侍卫喝道:“你还说你不是医生!你方才是骗我么?”
“我没骗人。我只懂点受伤的处理,根本不懂医术。别看我能给些建议,都是这一点两点。若是让我接骨,我根本就接不对。”
四爷听了后冷笑一声,“你这对答如流。向来是个强盗吧。”
霍崇本来就觉得自己这次很衰了,听到这话更是惊怒,抬起头就看向四爷。不等‘你凭什么污人清白’说出去,肩上就挨了一鞭子。黄马甲怒喝道:“看什么看!”
霍崇只能低下头。就听四爷继续冷笑道:“哼。你带着蒙汗药,又练过武,又不是医生。就这么到处走,却是什么好人?”
“我……”霍崇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觉得这个四爷罗织起罪名来还着实厉害。让他这么一讲,霍崇就算是好人,也没人信了。
只说了个‘我’字,侍卫们已经从左右扑上来把霍崇按住,直接压的霍崇跪倒在地。而这位四爷冷冷的说道:“狗儿,去看看他带了什么行李。”
没多久,杨友芳和霍崇的小车都被拖来。上面的琉璃盏、烈酒、固态酒精都被翻了出来摆在四爷面前。好在霍崇出门没带匕首,只是带了短棍,杨友芳也没带家伙,总算是稍微显得不那么凶恶。
“这是什么?”四爷指着固态酒精问。
霍崇觉得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想象之外,只能实话实说:“这是俺造的东西,听把这个卖去京城的兄弟说,他给起了个琉璃火的名字。”
四爷没吭声,周围的侍卫们已经呵呵冷笑起来。霍崇也不知道这琉璃火到底在京城被宣传成什么模样,不过以徐右林的那个折腾劲,还有这帮京城家伙的反应,大概比霍崇想象的要夸张好几倍吧。
四爷这次没有冷笑,只是淡然的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俺叫霍崇。淄川县刘家村人。”
“你造这个的铺子在淄川县城么?”
“俺的铺子在村里。”
“哦。霍崇,你可是说这是你造的。”
“是。”
“这些都是你造的?”
“是。”
“那你家里还留着不少吧?”
“这个琉璃火剩下不到百斤。”
“百斤可太少了。我正要往淄川县那边去。到了那里,你和我的手下到你村里,给我造两千斤出来。若是造的好,我都要了。”
这位都说到这个份上,霍崇也没了别的选择,只能爽快答应下来,“好,我给你们造”。
“哈哈!霍崇,你若是造不出来,我可得把你送官。定你个江洋大盗的罪。若这些不是你造的,早早说出来,不也少受些苦。”
听这位四爷说的阴狠,霍崇只能苦笑道:“这位爷,我若是江洋大盗,落到你手里,我就认了。可我只是个百姓,我也不能承担本来就不是我做过的事。”
“哈哈。”四爷爽快的笑起来,“好,把他锁了,现在就带他走。”
当铁锁加身之际,霍崇觉得自己好像又穿越的不真实感。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自己想象之外,最特么离奇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47章 奇遇(二)
山东巡抚李树德跪倒在地,光溜溜的脑门顶在地上,大声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了。”
四爷雍亲王胤禛坐在椅子上俯视着正黄旗奴才李树德,停了片刻才答道:“起来吧。”
李树德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叉手站到雍亲王旁边,头也不敢抬。
胤禛命道:“皇上派我前来巡视小清河,你禀报上来。”
听雍亲王下令,李树德赶紧答道:“回禀亲王,奴才从去年开始修小清河……”
接下来几日,李树德还带着雍亲王巡视了小清河工程。这个工程此时正在开支脉沟,分泄小清河洪水。支脉沟西起高苑城西南之军张坝,经博兴至乐安会小清河入海。
李树德还计划等这部分工程完成之后,在小清河南开预备河分洪,西起麻大湖,东经会城泊、石村镇至东北坞注淄河入海。最终会形成支脉沟、小清河、预备河3河平行入海的局势。
等巡视完毕,雍亲王胤禛对李树德评价高了不少,却也因此有些失望。面对‘钦差大臣’,李树德的伺候和礼数无疑是合格的,鞍前马后各种安排照应无微不至。这种合格无疑是公事公办领域的合格,李树德并没有对胤禛表现出任何属于他个人的忠诚。
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这就是胤禛最不满的地方。但是想想,胤禛也觉得大概是不可能听到李树德的输诚。
朝廷皇子被封为亲王之后,不但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还能拥有自己的从属。从属的来源,就是八旗中的下五旗,也就是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和镶白五旗。
胤禛分到了镶白旗。镶白旗中的人才只有年羹尧这个21岁就考上进士的家伙。为了笼络年羹尧,胤禛还娶了年羹尧的妹妹当了侧福晋。
眼前的李树德乃是正黄旗,属于胤禛老爹的奴才。看治理小清河的工程,李树德是个能干的。可也没办法指望李树德现在就转投胤禛。
巡视完毕,胤禛正准备参加李树德办的酒宴。家中奴才到了胤禛身边低声说道:“主子,狗子回来了。”
“哦……,也带了那厮回来了么?”
“是。狗子把那个叫霍崇的也带回来了。”
胤禛想拿路上遇到的江洋大盗开开心,便命道:“带他们进来。”
没多久,侍卫狗子与那个霍崇一起被带了进来。此时还没入席,李树德等官员虽然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进来的两人,却都不吭声。
“狗儿,琉璃火带回来了么?”胤禛问。
穿着黄马甲的狗儿迟疑片刻,低头答道:“回禀主子,运回来了。”
胤禛一愣,沉思片刻后继续问:“可是这个霍崇造的?”
侍卫狗子头又低了些,却很快抬起头,用清晰的声音果断答道:“回禀主子。奴才一个个亲自查过。霍崇没有酿酒作坊,烈酒是霍崇出了方子,与旁边村酿酒的作坊一起酿出来。琉璃碗与琉璃火是霍崇自己造的。”
狗子是胤禛的家生奴才,忠诚心绝对不用怀疑。从他方才的话里能听得出,狗子是竭尽全力想证明霍崇说了瞎话。然而实事应该是狗子所讲,这东西的确是霍崇造的。
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弥漫在胤禛心头,当自己已经坚信对方是个骗子的时候,却被证明那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互相矛盾的现状是的胤禛生出很少感受到的不真实感。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中,直到旁边一位道员打破了沉默,“霍崇,你是怎么骗的人,老实说出来。不然就免不了皮肉受苦!”
其他官员都不吭声,有些人讶异的看向这位道员。有些干脆就完全不看这位道员。
气氛如此诡异,道员感觉到某种不对头。正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感觉,道员就听胤禛冷淡的说道:“这么说,大概是我府里的人不会办事么。”
道员大惊,这才明白自己急匆匆跳出来的时候只是想给雍亲王解围,却没想到这种解围的说法会被当做是对雍亲王家奴才办事能力的质疑。
而胤禛说完,屋内没人吭声。既不去胡乱拍马屁,也不质疑任何人。所有人都等着坐在正中的雍亲王发话。在这里轮不到其他人主导局面。
道员觉得自己被这沉默压迫的几乎说不出话,赶紧给雍亲王跪下,“王爷,卑职想错了。还望王爷赎罪。”
胤禛其实也有一种把霍崇严刑拷打的冲动。狗儿是信得过的,但不收拾霍崇一番,胤禛就觉得心里头不痛快。可这位道员如此折腾,胤禛有不想这么做了。以胤禛手下收集的消息,这名道员与老八之间有些瓜葛,很可能这厮就是老八的人。
想到这里,胤禛笑道,“哈!霍崇,有的人是把瞎话说的和真话一样。你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也是件本事。”
此话一出,周围几名官员忍不住发出了低笑。
从被带进来其,霍崇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到这话,霍崇也忍不住苦笑。是啊,自己这做法在21世纪的话应该能被接受,但是在满清时代就是罪过了。没有亲身经历的话,怎么可能知道还有这等事。
不过在这种时代,霍崇决定什么都不主动说。真的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刚想到这里,就听上头这位王爷问道:“霍崇,我之前若是要你造一万斤,你会怎么答我?”
霍崇低着头答道:“小人只能回禀王爷,得六个月才能造齐。”
“为何?”
“需要备下材料。60天一轮,只能造两千多斤。”
“这可不对,既然是60天一轮,6个月不过是六七千斤。你凭什么造一万斤?”
霍崇小心的提醒道:“回禀王爷,小人家里还有些材料,能造两千多斤。”
“哼!没想到你还有刀笔吏的才干。既然你这么讲,现在就给我回去,六个月给我造一万斤,送到我府上去。”
“是。”霍崇觉得如蒙大赦,赶紧叩头。刚爬起来,准备低着头溜走,就听这位王爷命道:“狗儿,先给他五百两银子,省的有人说我刁难他。”
霍崇一听这话,忍不住停了脚步。就听王爷冷笑道:“霍崇,你这模样应该不是想谢我吧?”
被这么一提醒,霍崇赶紧跪倒谢恩。这才退出去了。
等霍崇离开,胤禛对李树德笑道:“没想到山东还有这等奇人。”
李树德陪着笑答道:“山东人,有些呆直。”
听到这话,胤禛对李树德评价又稍稍提升了一点。再看那跪在地上的道员,就觉得这厮格外可恶。不过胤禛也不想此时发落他,只是淡然命道:“起来吧。”
第48章 奇遇(三)
酒宴过后,胤禛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床上一言不发。旁边的谋士与侍卫看着这位虽然表面上不苟言笑,其实很是喜怒无常的主子。其中一位试探着说道:“主子,要么我去把那霍崇抓起来?”
“哦?为何?”胤禛问。
“那小子让主子不开心,就该死了。”侍卫低头答道。
胤禛觉得这话很正确,却摆摆手,“一个工匠罢了,不要动他。”
旁边的谋士听胤禛如此讲,试探着问道:“四爷是在担心什么人?”
“嗯。皇上很喜欢老十四送上的琉璃火。这东西是老八给的老四。没想到居然是这厮造的。既然父皇喜欢,留着他有什么错?”
谋士听到这里,觉得能跟上胤禛的思路。继续试探着说道:“四爷,要不要让八爷那边知道此事。”
“不用咱们说,老八自然能知道。剩下就看老八怎么做了。”胤禛已经想通了思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次本就是偶遇,自己若是不利用一下反倒会让父皇觉得自己矫情。
这几年老八始终被父皇敲打,就是因为他太喜欢收买人心,以至于到了大愚若智的地步。琉璃火这件事传到老八那边,他若是以此为借口背后折腾。自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父皇说明这次偶遇。老爷子听到这样的稀奇故事,也能乐一乐。
侍卫听到这里,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主子,那霍崇看着就不是好人。”
“好人?哈!”胤禛被逗乐了。霍崇这厮的确有趣,回想白天自己嘲笑霍崇的话,此时反倒觉得更有道理了。一个人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确是门本事。胤禛觉得此时倒是希望霍崇是个只说实话的人,他说自己半年只能造出一万斤,这不也很好么。
老八若是知道父皇喜欢这琉璃火,然后什么都不做……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老八什么都不做,老八的那帮手下为了能讨老八欢喜,更会往死里折腾霍崇。
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没什么损失。现在把琉璃火控在手里,父皇若是一直喜欢,自己也能为父皇尽孝。若父皇很快忘了这么个小玩意,也很好。
想到这里,胤禛再不想就这么件小事耽误功夫,随口问了一句,“钱给他了么?”
几名奴才面面相觑,过了一阵,狗子才低声答道:“奴才让他把琉璃火送到王府后再给。”
胤禛知道自己这帮奴才的忠诚,也不想为了外人就说他们,只是说道:“他有说这次的两千斤要什么价么?”
“回禀主子,霍崇说这次是咱们自取,一两银子十斤。”
“哦?若是他送去京城,又要什么价?”
“他说路上要有诸多花费,一两银子七斤。”
“哼!还真个刀笔吏。狗儿,你去给霍崇七百两银子,让他把剩下的琉璃火都送到京城去!”
霍崇没想到这位王爷居然真的给钱了,尤其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位王爷的手下来送钱。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接下钱。
黄马甲侍卫给了钱,盯着霍崇一个劲看。霍崇只能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黄马甲,“这位兄弟,一点小意思。”
这锭银子得有二十两,黄马甲眼神有些动摇,最终说道:“看你救了我兄弟一条腿,我就收下了。”
霍崇已经不敢乱猜测这时代的风气和规矩,但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这位黄马甲的意思。如果自己没有搞错的话……
有没有搞错,那就得沟通之后才能明白。霍崇说道:“这位兄弟,请问该如何称呼?”
“你想做什么?”
“我送琉璃火到京城,能不能直接请你出来交接。我也只和兄弟你熟些。”
黄马甲听了这话,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说道:“我叫张卫。你可记住了。”
恭恭敬敬送走了张卫,霍崇叹了口气。即便自己不知道雍亲王是谁,把四爷、王爷、蟒袍等综合在一起,怎么都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雍亲王表现出的那种冷漠,与石头也得踹三脚的性子,和诸多后世描述里头相差不多。如果真有地方可以逃走的话,把一万斤固态酒精搞完之后,自己就干脆跑路吧。
一阵秋风吹来,霍崇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此时已经是九月十一,按照西历乃是十月初。大概是这时代人类碳排放总量不高,京城里见面的人都至少穿了外衣。
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里,两队兵丁正在引火。柴火都是刚砍下来的,有些湿漉漉的。一堆用枯草引火,几乎塞得满满的。另外一堆下面简单堆放了些白色块状体。
打火石劈啪作响,很快那些白色块状体就燃烧起来。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背着手看着两边变化,见到固态酒精已经点燃,就命道:“用火把将草点起来。”
枯草终于燃烧起来,虽然浓烟滚滚,看起来吓人。却还是比不上固态酒精,添了几次干草,还没能把柴火点起。再看用固态酒精引燃的柴堆,此时已经冒着烟燃烧起来。
此时,侍卫快步跑来。中年连忙下令迎接,没多久一位大他几岁的儒雅男子走了进来,看着两堆柴火,笑道:“天还不冷,十四弟就要烤火么?”
十四弟叹道:“八哥,这琉璃火行军时用起来很是方便。”
“父皇喜欢就好。”老八苦笑道。
“父皇虽然没说,可他放过那么多次兵,怎么会不知道此物的用处。八哥,此物你从何处买来?”
“是个槽帮的人从江南带来。我也在打听是谁造的。”
“若是打听到,八哥有什么打算?”
“此事我已不能出力,得由十四弟处置。若能要得配方,献给父皇。父皇定然喜欢。”
两人正说话间,又有一人被引了进来。老八见到那人,便招手让他过来。那人连忙小步跑过来,躬身递上一封信。老八打开一看,神色显得颇为复杂。
“八哥,怎么回事?”老十四问。
“找到那人了。”老八答道。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既然找到了那人,为何八哥如此不高兴?”
“老四已经见过了那人。”老八叹道。
第49章 奇遇(四)
“十四,你递了条子要去山东是为了何事?”
“儿臣已经得知造琉璃火的匠人在山东,此次前去是要出琉璃火的造法。”
“那匠人定然将此看的比命还重,怎么会轻易给你。”康熙平淡的说道。
“父皇,儿臣也是从听人所说。此事已经传到京城,山东官员自然知道。儿臣此次去,能救了那匠人的命。他怎么会不给。”
康熙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座位。老十四先谢恩,才规规矩矩坐下。
康熙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昨日我叫老四过来,他说已经见过那匠人。听他说那匠人的言行,若是我年轻时候遇到,当时就将此人已江洋大盗拿下入狱。老四说,那人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着实有趣。”
老十四一听心里面有些失落,没想到还是被老四占了先机。不过老八之前已经说过这等可能,也有了应对,便答道:“父皇,儿臣没见过那匠人,也不知那人是什么样子。只是儿臣试过这琉璃火,觉得此物对行军甚是有用。”
看康熙对这话明显有兴趣,老十四就把自己的实验简单讲给康熙。康熙听完却不对琉璃火作评价,而是问道:“你为何觉得那匠人要死了?”
“父皇,造物件便是一步步造。官员得知此事,定然想立刻拿到琉璃火献给朝廷。要多久才能造好,他们全不在意。只觉得逼迫就能拿到。这大概还是好的。更有官员想拿到秘方献给朝廷,就严刑拷打逼问。儿臣去一趟,只是不想让这方子失传。”
“有长进。”康熙淡然答道:“你既然要去山东,去见见你娘,问问她有什么要带的没有。”
老十四心中大喜,一来是得到父皇的应允,二来是能多见母亲一面。脸上已经忍不住笑开了花。
康熙看到儿子因为能见母亲而欢喜,心里也有点暖暖的。挥手示意十四赶紧去。
见完母亲,老十四开始做出京的准备。皇子非有旨意不得出京,所以皇子一旦出京必然会在官场造成很大影响。八哥说过,既然目的明确,就快去快回,莫给人留下口实。
但是想来想去,老十四还是趁着夜色去了老八那边。两人一见面,老十四就将康熙对老四的那段话讲给老八。
老八眉头微皱,想了一阵后说道:“十四弟,咱们让老四占了先机。”
老十四点头应道:“八哥,我也如此觉得。不过你觉得这先机在哪里?”
“父皇曾经给老四下过喜怒无常的评价。后来老四就改了性子,上次办事有功,又请父皇除了这句话。父皇也应允了。这次父皇说,若是他年轻时候遇到那名匠人,就直接将其下狱。再想想老四所为,你觉得如何?”
老十四轻轻咬了咬嘴唇。其实他也觉得父皇那句如同一根刺般扎在心头,却不敢去触动。此时被八哥将这根刺挑明,心中反倒更难受。
自从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了太子,四十八年虽然恢复了太子,又在康熙五十年二次废了太子。自此再不提立太子的事情。
然而从第一次废了太子,就给了皇子们争夺皇位的希望,诸位皇子们都开始行动起来。经过这些年的纷纷扰扰,老大、老二、老十三已经被圈禁。被认为最有希望夺取皇位的老八也被父皇彻底嫌弃,经常敲打。现在被公认有机会的只剩下老四和自己。
自己和四哥胤禛不仅是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娘。就让这场较量更不能有丝毫差错。
正如老八所说,父皇是在称赞老四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喜怒无常的性子,甚至能看出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既然老四已经做到这个程度,自己又该如何呢?
焦虑中就听老八说道:“十四弟,你不用担心。老四不过是在取巧罢了。”
老十四立刻打起精神,“八哥,这该怎么讲?”
老八淡然讲述起他的看法。老四没有因为一己不快对那匠人动手,反倒得知了琉璃火是谁造的。这的确让老四看起来雍容大度,也避开了各种麻烦。但是老四却不懂军事,并不明白琉璃火在军队上的价值。
老十四速来被认为是皇子中最懂军事的一个,就能看穿这点,进而请求将秘方要出来。能做到这点,已经展现出和老四各擅胜场之处。若是能将琉璃火配方要出来,自然尽了全功。在康熙眼中定然在老四之上。
“八哥,可这匠人定然把此秘方看得比性命还重。”老十四忍不住用了老爹的话。
“父皇将老四的话说给你,正是要试探你。我以为一个人竟然敢说真话,定然有所求。虽然不知道为何老四说,那人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你遇到那匠人,就信他所说的话。”
老十四觉得心中的疑惑已经被老八解释清楚,赶紧起身告辞。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该如何与那名匠人交谈,又觉得还是不太能想出一个确定成功的思路。
又想到老八那句‘一个人竟然敢说真话,定然有所求’,心中好像又被什么刺了一下。老八这话听起来也像是在暗指什么呢。
天还没亮,老十四就上了船。此时黄河还是走淮河河道入海,乘船可比骑马舒服得多。此时在未来黄河河道上的是一条名为‘大清河’的河流。这名字从明朝时候就有了,指的是这条河的澄清度。
船只转入大清河,老十四在距离张店最近的路口下船。在下船之前,这个路口已经竖起的旗子就被老十四看到。皇子私自出京是大忌,会立刻被剥夺所有特权,甚至圈禁。
但奉命出京就是另外一回事。前面有快马开道,身边皆是高头大马的侍卫兵丁互动,一路上毫无阻碍,径直进了淄川县。
在县衙门口停下,县衙门口已经跪了知县与差役。老十四跳下马,说句“起来吧”,随即直径入了衙门。衙门破烂不堪,明显年久失修的模样。知道这是衙门的习惯,老十四也不在意。
有侍卫放好交椅,所谓交椅就是一种高腿折凳,老十四坐下。等知县进来,开口就问:“你们县里有个叫霍崇的,他此时在哪里?”
知县脸色一变,用江浙味的京华迟疑着答道:“贝勒爷要找此人?”
老十四根本不想拖延,追问道:“此人现在哪里?”
“这……,下官去差人找他。”知县低头答道。
老十四冷笑一声,“我是问你,你知道他在哪里么?你可想好了再说,若是欺瞒,我回去就禀报皇上。”
知县一听,吓得立刻跪下,“回禀王爷,此人正在县衙牢中。”
老十四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路上他也想过些最糟糕的可能,其中之一就是有人把这个匠人弄死了。若是如此,虽然办事那人好不了,自己可就颜面无光。既然那匠人还活着,就再好不过。老十四命道:“把他带来。”
没多久,锁链声响。一个高大的男子被带了进来。就见他比旁边的身材中等的狱卒高了大半头,应该有些天没剃头了,脑袋上毛茸茸的。
虽然脸上有被打过的痕迹,这名男子看着倒是没有萎靡不振。见到老十四,这人跪下说道:“小人给王爷请安了。”
看到这套,老十四莫名的就觉得有点明白了老四为啥说这人有点江洋大盗的意思。被人抓起来,还突然被叫到王爷面前,这人好像都没怕的。不怕就算了,也不给自己喊冤。言行间还遵守礼数,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
但想到自己要与老四在此事上分出个高下,老十四把这种感觉藏到心里,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霍崇。”
“霍崇,你那琉璃火的方子可愿意献给朝廷?”说完,老十四盯着低着头的霍崇,就听霍崇答道:“小人愿意把这方子卖了。”
……老十四觉得自己或许听错了。这厮明显是因为不愿意交出方子才被抓,怎么就愿意卖了呢?
想斥责霍崇说瞎话,又觉得自己这冲动有点奇怪。既然霍崇肯卖,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好在已经听说过霍崇这厮‘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能耐,老十四觉得自己心绪还算稳定。便问道:“你为何肯卖?”
“既然是王爷要买,小人卖给王爷。其他人知道了这事,就不会再打小人的主意。”
老十四听到这个解释,只觉得霍崇这话从道理上的确如此,可就是感觉有点假。不觉的试探道:“只是如此么?难道就没点别的念想?”
“若是王爷肯给小人一条活路,现在山东巡抚大人许本地人捐功名,还求王爷举荐小人。”
老十四觉得自己蒙了,震惊中忍不住问道:“你还想当官?”
“小人只想捐个功名,不想当官。”
“不想当官,为何要捐功名?”
“小人若是能捐个功名,好歹能在村里安稳度日。不会被官府随意抓起来。小人从没想过要当官,可小人也不愿意这么朝不保夕。捐个功名只求保命。”
老十四只觉得自己以前的准备在这个霍崇面前全落了空,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如此简单明快的选择放在面前。看来老四的评价是对的,面前这厮真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
而老八的评价也是对的。一个人都敢说真话了,定然有所求。
主动权在自己这边,老十四觉得轻松许多,正想刁难两句,就听知县对着霍崇怒道:“大胆刁民,贝勒爷亲自到这里,是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说为国家所养,反倒仗着有点偏方,要挟王爷。你这是死罪!”
听了这话,老十四心中大大不快。这狗屁知县自己没能从霍崇这里逼出秘方,此时反倒狐假虎威的聒噪起来。老四尚且没有动这霍崇,难道自己要把霍崇逼死不成?如此结果被父皇知道的话,父皇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这里,老十四觉得霍崇所说的并非不能接受。便说道:“霍崇,现在就让他们跟你到你作坊。他们学会了方子,本王就保你个功名。”
就见霍崇立刻叩头,欢喜的大声说道:“谢王爷给小人一条活路。”
不过一天,老十四的手下已经获得了秘方,还带了亲自制作出来的琉璃火。老十四担心这些人不老实,自己亲自试过。果然与京城中的琉璃火一样。
再读了霍崇的秘方,就见上面步骤清晰。虽然自己没做过,只是读了就觉得自己完全能照做。除了琉璃火,手下还带回来了两个酒坛子,上面的红纸上用鳖爬般的字写了‘酒精’‘醋精’。这两个词在秘方上也出现,还有专门讲述关于制作酒精醋精的方法。
老十四还觉得不放心,又让手下在自己面前亲自演示制作琉璃火。果然,用了霍崇提供的材料制作出了和京城那边品质相同的琉璃火。
此时,得知十四阿哥突然到了淄川县的山东巡抚李树德也赶到了县城。老十四随便寒暄几句,就对李树德说道:“李巡抚,这霍崇献上制作琉璃火的秘方。让他捐个功名,如何?”
李树德愣了愣,有些支支吾吾。老十四笑道:“我觉得这霍崇当不了官,霍崇自己也说不想当官。不调用他就好。”
听到这里,李树德才问道:“不知贝勒想举荐他几品官?”
老十四登时明白李树德这厮也是官场老油子,贼精,立刻答道:“我要举荐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让他自己捐功名!”
李树德听到之后神色自若,叫过旁边的人询问还剩下啥职位。随便挑了个一听就不可能让捐功名的人能当上的六品官。
等事情办完,归心似箭的老十四只在这破县衙门窝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立刻启程。越是早去早回,越能显出自己做事的能耐。
回去的路上,老十四满脑子想着自己与老四之间的争夺。至于淄川这么一个小县里头的工匠,完全从脑海里忘的一干二净。
第50章 情报网(一)
霍崇再次一贫如洗。后补从六品官居然要了霍崇一千两银子,霍崇真不知道是便宜还是贵。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霍崇回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尽快让生活恢复原状。
在老十四抵达前,各级官员对霍崇家进行了好几轮折腾,会想到不同几伙人把霍崇的制备生产线拆了,各占据一部分的做法。霍崇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小吏们的行动不可谓不迅速,霍崇都没来得及把设备拆掉。只要稍微运行几次,立刻就能获得霍崇的生产流程。
结果霍崇没做的事情被那帮小吏给完了,生产设备被人为拆开。这反倒让那些人再也弄不到霍崇的秘方。
重整的时候,师弟们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外面稍微有点动静都能让他们立刻紧张起来。霍崇总觉得自己总不能把官袍穿上,在村里显摆一番吧。更何况满清官袍得自己做。霍崇现在兜里空空荡荡,更不想掏钱做官服。
“大师兄,咱们的推车被那帮人砸坏了。要不要去借一个?”钱清问。
看着钱清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神色自若。霍崇觉得很开心。好歹也算个能指望的上的人。跟着钱清去看了被故意弄坏的推车,对这帮黑心小吏的愤怒更上一层。
这帮人做的很绝,不是花费巨大力气把整个车给砸坏。也不是很随意的摔几下。而是极有经验的把车轴以及附近的辐条给弄坏了。车轮如此,车架也是如此,专门破坏支撑杆。这么搞的结果是整辆车彻底报废,连凑活着用都办不到。
看完了破坏,霍崇只能前往朱家村。朱二牛看到霍崇在门外,吓得不敢开门。隔着门说道:“霍兄弟,你可是害死俺了。”
“让二哥受罪了。俺是来给二哥赔不是。”
朱二牛隔着门喊道:“你以后别来了。咱们谁都不认识谁!”
霍崇觉得很是无奈,只能劝道:“二哥,俺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好啊!没事了你就回去吧!”朱二牛隔着门喊道。
霍崇叹口气,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解决此事。回去的路上想来想去,发现只有按照最常规的路数来走。
杨友芳毕竟是在县城,见识明显好了很多。至少敢请霍崇进去。霍崇开口就说道:“杨兄弟,我已经捐了官。现在是后补的六品官。”
杨友芳的眼睛瞪大了,满脸茫然。霍崇这才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杨友芳,杨友芳听得将信将疑。直到看了官府文书,才算有点信了。“霍兄弟,你是用琉璃火的配方换的这个官位?”
经过这次的事情,霍崇总算是明白了捐官和捐功名之间的分别。就给杨友芳解释起来,“俺是用琉璃火的配方换了个官身。不是官位。”
大清也是讲体面的,平民买官不好看,并不存在直接捐官这一说。按照规定,有资格买官的是贡监。至于平头百姓,根本没机会。
平民买官要先捐生员也就是秀才,再捐监生,再捐官,交三次钱才能捐到官的资格。
也就是说,不是秀才,没资格捐监生,不是监生,没资格捐官。即便捐了官,想上任还要再交很多次钱。
除了这个流程,捐功名也需要机会。满清的科举定期举行,捐功名的机会可不是定期都有。譬如这次捐功名就是为了修小清河,也不知道上次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一个人捐了个‘生员’,非得等到这一次才能捐了‘监生’。还得等下次机会才能捐官。虽然不知道李树德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霍崇的确是一次就跳了**,直接成为了官员。
杨友芳听明白了,神色反倒困惑起来。过了一阵,杨友芳突然说道:“霍兄弟,你现在可就是官了啊。”
霍崇连忙摆手,“杨兄弟,这官不官的,都是对外人。咱们还是好兄弟。这次害你受了连累,杨兄弟你可不要怪我。”
杨友芳已经激动的站起身,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霍崇担心自己应对杨友芳的时候只怕会说错什么,也站起来拉着杨友芳说道:“咱俩再去济南一趟。我觉得本地只怕没人会做六品官的官服。”
泉城济南,即便是在冬季也能看到水渠中的汩汩流水,通往城内的大路上人来人往。霍崇与杨友芳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守城的兵丁立刻上来拦住几人,“你等是做什么的?”
霍崇刚想上前回答,杨友芳已经上前两步,“这位军爷,我们家老爷来济南做身官服。”
兵丁一听,神色立刻就变了。马上跑回到门口看着是个头目的军官身边,对他说了起来。头目听完立刻上前,却不直接找明显处于主位的霍崇,而是对杨友芳说道:“请问这位兄弟,不知你家老爷是哪位,出任何职?”
杨友芳见对方已经知道厉害,便答道:“我家老爷是预备从六品州同。”
大概是听了‘预备’二字,头目神色轻松了许多,“不知老爷官讳。”
此时钱清已经悄悄让霍崇掏出‘证明’,听头目这么问,连忙捧着送了过去。头目看了看,招呼了一个看着是小吏的过来。小吏记下之后连忙走了。
霍崇这才从不知道啥地方看到的清朝啥规矩,就是官员进城得登记啥的。没想到是真的。看来自己这官身也不容易啊。便上前问道:“这位兄弟……”
“老爷有何事?”
“俺也不知道济南城里可否有淄川同乡馆?”
“俺也不知道。请老爷稍等片刻,一会儿自然有衙门的人前来迎接老爷。”
等待的时候,霍崇已经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低声对杨友芳说道:“看来得找个师爷。”
所谓师爷,指的是那种官员的亲近幕僚,为官员提供各种官场规矩,不让东家出丑出错。绍兴师爷之所以天下闻名,除了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产业链,师爷们都经过严格训练。素质普遍更高。
更因为绍兴师爷们互相勾连,不仅知道最新全国官员变动,更是逐渐积累起了官员信息,亲友派系关系的网络图。所以格外的凸显出其珍贵性。
作为平台负责人,霍崇对建立情报网络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在满清时代,自己开窍的速度这么慢。
第51章 情报网(二)
在济南城外等了一阵,迎接的人来了,看装束也是个吏员。这位上下打量霍崇一番,便笑道:“济南上下官员都听说了霍大人的名头,大伙都仰慕的很。”
霍崇听得出这名吏员话里的嘲讽与浓烈的酸味,就顺着他的话笑道:“俺一个匠人,没读过书。大伙笑我是应该的。”
吏员愣了愣,明显没想到霍崇会这么讲。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又打量起霍崇。
霍崇不想再继续让人看出自己对官场的无知,便说道:“这位兄台,俺信不过淄川县的裁缝,这次来省城是想做身官服。只是俺还没来过省城,还请兄台给俺指个路,不知城里做官服的裁缝在哪里。”
吏员想了想才答道:“既然霍大人没到过省城,不如由我引路吧。”
霍崇答道:“那再好不过。若是裁缝离这里远,俺给兄台雇辆车,也省些腿脚。”
吏员没想到霍崇这么爽快,迟疑道:“……倒也不是太远。”
“不太远,就是远了。”霍崇笑道。转身让杨友芳雇两辆车。
济南乃是省城,往来的车辆很多。霍崇与吏员坐了一辆,杨永芳、六师弟刘时旺,钱清,还有杨永芳带的一名手下坐了另外一辆。两辆车一前一后向着城内走去。
只有霍崇与吏员一车,很多事情就方便了。霍崇掏出早就备好的一串20文钱塞到吏员手中,“兄台,让你跑这一趟,又劳烦你带路。这是俺的一点心意。”
吏员很自然的捏了捏钱,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满意。正想将钱收入口袋,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把钱推还给霍崇。不等这人说话,霍崇已经把钱推回去,“兄台,这不是官面上的事。你跑前跑后,又专门带路。这是我和兄台私人的意思。你若是不收,岂不是在怪罪我礼数不够么。”
这也是霍崇的本心,自己完全不知道哪家的官服做得好,若是被人给坑了,穿了有问题的官服出去,那就是大罪。这名吏员若是能指明一家可靠的裁缝,霍崇能减少许多麻烦。
吏员又勉强推让几次,还是把钱收入口袋。之后他的态度就好了许多,直接把霍崇带到一家裁缝店,指着大门说道:“霍大人,这家是咱们济南城的老字号。就连巡抚道台也是在这家做的官服。”
霍崇谢了吏员,给了车夫车钱,让车夫送吏员送到他接下来想去的地方。这才下了车。
裁缝铺门脸不是特别大,但是往里面一走就感觉不一样。里面陈放的料子品质都很不错,丝绸自然不用说,连布匹的品质远胜一般土布。
掌柜的迎上来,听霍崇说了要做官服。虽然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却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恭敬的说道:“还请老爷给看看官讳。”
听这位如此讲,霍崇放下心来。掌柜看完霍崇的‘证明文件’,请霍崇进了里面。果然,霍崇只是在能问的范围内随口问了,掌柜也随口回答。并没有因为自己知道而自傲,也没有因为霍崇不知道而看不起人。
量身材,做调整。花掉了霍崇半日时间,这还只是开始。官服并非转眼就能做好。霍崇约定了取衣服的日子,就在济南找家店住下。
晚饭中有了一盘菜的主料看着像是珊瑚般枝枝叉叉,呈现出半透明的深红色,霍崇吃了两根,却没说话。吃完晚饭,霍崇把杨友芳叫出去,边走边聊,“上次咱们要去拜访的那位兄弟,还得杨兄弟自己去了。”
“嗯。”杨友芳点点头。
“咱们晚饭的时候吃的那个菜,有点嚼头,有点脆。那菜是叫石花菜吧?”
“那不是叫做牛毛菜么。也有人叫冻菜。”
“杨兄弟若是认识海边能捞这种菜的,俺就不想劳烦那兄弟,直接请杨兄弟前去弄到这种菜。若是杨兄弟不认识海边捞这种菜的,俺们就请济南的兄弟帮俺们推荐人。”
霍崇刚说完,杨友芳立刻答道:“若是走船到海外的,俺不认识。海边捞个海菜的,俺就算不认识,也一定能找到。霍崇兄弟想卖这个菜?”
霍崇点点头,“俺想用这个菜。”
杨友芳明显想自己独揽这个差事,强烈表示自己没问题。霍崇也由他,便不再提在吃海路的那位。此时霍崇也担心自己此时太过显眼,很容易被人抓到了把柄。有些事情完全可以等一阵子再说。
裁缝听霍冲说急用,就采用了急用的手段。两天就把一套中规中矩的官服给霍崇做好。
阴历十月初十,一抬轿子在一队衙役的开道下出现在刘家村。从济南回来,霍崇就去县里面找徐知县借人。徐知县一脸尴尬,霍崇却觉得没啥好尴尬的。
此时坐在轿子内,看着农闲季节纷纷出来看热闹的村民,霍崇甚至觉得自己能理解满清官员为啥非贪污不可。因为官员个人的官服、幕僚、出行依仗,都得自己出钱。清朝知县也就是40两银子的俸禄,支撑这笔钱实在是艰难无比。很多穷京官真做到了有上顿没下顿,官服打了许多补丁。这已经不是清廉,而是制度性逼迫官员贪污。
不过霍崇很快把念头扫出脑海。村民们不少都认识来的官差,听他们说霍崇居然当了官。都是大惑不解,大伙对霍崇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一段好多官差乃至于官员如狼似虎跑来村里收拾霍崇,最后把霍崇给抓走的时间。
很多人还记得霍崇被大铁链锁着,前面有官差牵着,如同一条狗般被带走的模样。
霍崇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就从停下的轿子走了出来。见到霍崇身穿官服,头带官帽。村门中发出一阵惊叹。
霍崇站到个高处,开始向村民们解释,自己之前是真的被锁走了。大伙都没看错。但是现在霍崇又回来了,还是以官员身份回来的。因为霍崇把自己在家造东西的方子献给了朝廷,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村民都见过霍崇玩弄酒精的把戏,对霍崇有了个善于造物件的印象。这前后合起来,算是有点相信霍崇真的当官了。
按照规矩,霍崇当然要摆开宴席请大家吃一顿。虽然兜里的钱真没剩多少,霍崇依旧按照规矩请大伙明天来吃饭。
当天晚上,最忙的并非是与村民们其实不熟的霍崇。霍崇身边的人都被叫走询问,官差更是被刘家村本地富户们一起给请走喝酒。
富户们想从官差这里得到最确切的消息,霍崇也乐得由官差们这么做。这一晚上官差们甚至没回霍崇家住。霍崇则是美美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大排宴宴,富户们看霍崇的嫉妒眼神中又夹杂着敬畏。而给霍崇官的是王爷钦点的描述已经不胫而走。听闻霍崇居然被身为龙子凤孙的皇子亲自接见,普通村民真的被吓到了。
先是刘家村,接着是朱家村,李家村。三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霍崇的经历。也把霍崇兜里的钱花的干干净净。
当官差们回去县里,李童山来了。见到霍崇,他立刻说道:“霍大人……”
霍崇笑道:“李兄弟,你俺何必弄这个。这不就外气了!”
“霍兄弟既然这么讲,俺也不瞎客气。以后俺就和霍兄弟一起做东西。”李童山倒是够爽快。
霍崇心中大为放松,如果李童山不来,霍崇是准备亲自和李童山说这件事。不用瞎客套,两人约定了之后做琉璃器的合作方式,尤其是付款方式。
大概是因为霍崇已经是官员,李童山大方的表示,等东西卖出去之后再给他分钱就行。
送走了李童山,霍崇再次前往朱二牛家。和李童山相比,这朱二牛可就拎不清楚。
刚进朱家村,就有听到有小孩子尖声喊道:“霍崇来了!霍崇进村了!”
霍崇左看右看,自己既没有挑膏药旗,也没汉奸队开路。怎么就如此待遇了呢。
到了朱二牛家门口,还是大门紧闭。霍崇上前敲门,敲了好一阵,朱二牛才怯生生的来开门。虽然已经是要入冬的天,朱二牛的脸红的还是如夏天被晒过般的颜色。
霍崇进了门,先把门关上,才接着说道:“二哥,这可以给俺做酒了吧?”
“哥,俺错了!”朱二牛万分羞愧的答道。
“俺不是来找你算账的。之前你受了罪,搁谁身上都会气。俺这次来找你,是为了酿酒的事。”
“哥,你真不计较俺?”
“你觉得你不该生气?”霍崇反问。
朱二牛不敢说自己把霍崇撵走是对的,却也不愿意违心的说这么做错了。最后朱二牛又是给霍崇一阵赔不是。
霍崇听完,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小块银子,“那帮黑了心的差役们大概也弄坏你家不少东西吧。这点钱虽然不够,你先拿着。”
此时朱二牛突然来了真情绪,拉住霍崇的手,眼泪涌了出来。伤感片刻,朱二牛问道:“哥,以后要是再有人要欺负俺,你能来帮忙么?”
霍崇斩钉截铁的答道:“你是俺兄弟,俺不帮你,谁帮你?”
第52章 情报网(三)
冬天来了,霍崇走在海滩上,眺望许久不见的大海。海风迎面吹来,从领口,从袖口,从裤腿,从每一个能钻进来的缝隙与霍崇肌肤相亲,并且如无情的绿茶婊般夺走霍崇的体温。
而眼前的海滩上,十几号人一个个冻得脸通红,却还弯着腰从海滩上捡起在这里被称为牛角菜的植物。冬天海边没什么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滩上的这些人看上去就如小石子般微不足道。
但人类的劳动如此伟大,只是两天,十几号人没日没夜的忙活,捡了几百斤的牛角菜。
霍崇此行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就在海边渔民简单的房子里升起煤炉,开始做熬制琼脂的实验。
想把几百斤煤运输两百里已经够扯淡的。更扯淡的是,满清的税吏只要看到有人运这些能卖的东西就会上去收税。霍崇的官服和贴子起了作用,看到这行人里面有个官老爷,税吏立刻放弃了收税。这让霍崇感觉这一千两银子花的真值。
不过这一路上有充分时间让霍崇思考看到的一切。霍崇花了这一千两银子的目的是为了挣一万两,十万两,甚至更多银子。但是那帮只会读几本破书的读书人可没有霍崇的实力,他们从几本破书里面是学习不到什么能用来立刻搞生产的知识。
他们若是为了当官花了一千两,那一定会和霍崇一样希望十倍百倍的得到回报。能满足他们的手段除了贪污**鱼肉百姓之外,还真没有其他手段。
在屋内火光跳跃的时候,霍崇还忍不住考虑这件事。等霍崇从思考中挣脱出来,就发现屋内不知道何时已经挤了好多渔民。
因为人太多,屋内空气显得愈发污浊。这些渔民们本来只是挤在这里,在炉火加温的房间里很快就昏昏欲睡。霍崇看这样,索性让杨友芳给弄进些门板进来整齐排放。这下大伙总算是有个地方睡下。
弄完之后,本来是当做生产车间的屋子就成了一个大宿舍间。有几个人睡觉还打呼噜,弄得本就十分不高兴的杨友芳更加不快起来。
霍崇把快爆发的杨友芳拉到门外,低声劝道:“大伙都冻坏了,让他们睡一下又咋样。”
“霍兄弟,我不是不让他们睡。只是有些人……”杨友芳嘀嘀咕咕的发表着自己的不快。
杨永芳现在忍不住,其实霍崇早就忍不住了。可局面实在是不行,霍崇必须忍得住。而且这些渔民的生活是真的苦啊。在21世纪,说起沿海,很自就与富裕联系起来。然而这1717年底的山东沿海,渔民穷的叮当响。
霍崇一天给十文保底钱,捡到的牛角菜论斤收,一斤不过两文钱,这好几户人家里十几号能在冬天在外头耐冻的人就极为辛苦的出来捡海菜。这可是大冬天啊!
让大伙暖和点又怎么了?!
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霍崇继续自己的熬制工作。这也是在一份报告中看到的,因为与山东有关,霍崇才特别关注了一下。所谓琼脂的制作方法,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就是捞取海菜,通过熬制来提取琼脂。
有了琉璃之后就有了一个好处,可以制作温度计了。也不用对火候本身有啥不得了的研究,温度计一上,霍崇就能控制住温度范围。
这么熬制了一天多时间,两三百斤海草里,硬是提取出了二十几斤琼脂。
霍崇算了算,按照用琼脂与酒精混合制作固体酒精的比例,好像是不到5%的琼脂粉,与少量水与大量酒精就可以做出另外一种固体酒精。
现在天冷了,再酿醋的效率低,效果差。自从朱二牛与霍崇重新和好之后,朱二牛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不会错。而且霍崇自己也真的不想再用成本昂贵的醋酸钙来制作固体酒精。
以前是没机会采用琼脂,这次受了不少罪,居然混了个官身。可不能放过官身带来的这么多优势。
如果是二十几斤琼脂,就算是按照4%,就可以制作五六百斤。霍崇又在这里熬了三天,结果来了更多渔民。他们到更远的地方捡,总量大增。
这下琼脂产量也暴增,原本霍崇觉得弄出100斤就够,结果直接弄出来了七百多斤。除了对付给四爷的七千多斤外,霍崇还有足够的琼脂来做些别的东西。
霍崇连忙找到渔民,告诉他们这次已经可以了。大家不要再去捡海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可以顺利结束,霍崇拿了东西,大伙拿了钱,皆大欢喜。没想到渔民听到这话,竟然哭了,边哭边说霍崇坏了良心。大家本以为可以多挣些,这才如此卖命。霍崇这么就走,许多人都被冻的厉害,岂不是白冻了。
杨友芳登时就想说点啥。霍崇连忙拦住杨友芳,自己对渔民说道:“大伙受苦了。不如这样。俺觉得东西很好。这些日子,俺给双倍的钱。大伙可千万别再去海边了。俺再来就到开春之后。这样,除了这点钱,俺再给你们明年预定的钱,就按今年一半来算。”
听收入竟然增加了一倍多,哭泣的渔民们终于不哭了。霍崇的口袋再次空空如也。
回去的路上,霍崇只能向杨友芳道歉,“杨兄弟,俺让你破费了。这次回到临淄县,俺再去借点钱。也亏得你帮俺联络放贷的,不然俺早就没钱周转。”
杨永芳的确替霍崇垫了钱,此时听霍崇说的可怜,他只能叹道:“霍兄弟,你也是官了。借钱比别人容易的多。俺只是担心你这钱能要回来么?俺听说你这是要去见王爷。那是皇上的儿子,他若是说不给钱,你可咋办?”
霍崇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自己,这感觉真不错。而且杨永芳对于皇子的评价更是暖人心。皇子在杨永芳眼里是坏人,还是大坏人。这可就无限接近真相了。
但是此时若是说自己此行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也未免太骇人听闻,即便这是真的,此时也不能说。霍崇只能笑道:“放心,俺自然会尽力。等俺从京城回来,立刻就把钱还上。”
第53章 情报网(四)
时间到了阴历十一月,北京城内的水面已经开始结冰。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雍亲王府上吃起了火锅。在有着可开关上口的铁盒里,琉璃火燃烧时的淡蓝色火焰把铜锅内的清汤烧沸。薄薄的羊肉片在汤里稍微涮一下,变色之后就可以吃。蘸了芝麻酱与韭花酱,更是可口。
雍亲王怕热,只要热起来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用了琉璃火之后再没这种感觉。便是汤汁沸腾,屋内的气温也依旧清凉。比起以往,今年吃的火锅次数明显提升。
舒爽的吃了个饱,刚回书房休息,侍卫狗儿进来了,“王爷,霍崇来送琉璃火了。”
雍亲王没有立刻回答。琉璃火是个好东西,但制造琉璃火霍崇着实不是个好东西。雍亲王万万没想到,霍崇竟然这么会看人下菜碟,见到老十四之后立刻就把琉璃火的配方给卖了。
根据雍亲王的耳目所言,当时霍崇已经被下狱。可雍亲王还是觉得霍崇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混账。既然都是官,难道向老十四要的官就比向雍亲王要的官更香不成?
狗儿静静的垂手等待,看着这忠心的狗奴才,雍亲王开口问道:“他带了多少?说了什么?”
狗儿连忙答道:“回禀主子。霍崇带了两千六百斤琉璃火。他说过两个月会再给主子送这么多。”
“狗儿。之前有些商人不是向你打听怎么买琉璃火么。你带这个霍崇去见见他们。”
狗儿听了这个命令,愣住了。雍亲王也没有解释,只是命狗儿赶紧去做。
等狗儿出去,雍亲王又叫来幕僚。低声命他把霍崇进京的消息传播出去。虽然没有指明要给谁知道,幕僚已经心领神会的退出去办事。
霍崇送琉璃火的第三天,在狗儿的暗示下,又亲自来雍亲王府外告辞。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霍崇一点都不想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多留一秒钟。
拜帖送进去了,却没人出来传话。霍崇就在寒风里等着。京城的寒风比起海边冰冷潮湿的海风好了许多,却已足够难受。
正在跺脚取暖之时,就听马蹄声响,街口一队人马直奔雍亲王府门口而来。霍崇赶紧靠远处站,不敢冲撞了这队颐指气使的人马。马队在门口停下,为首的一人跳下马,直奔霍崇而来,口中骂道:“好你个霍崇,竟然骗我。”
霍崇对这口音还有点印象,抬头仔细,果然是十四爷。就见十四爷手拎马鞭,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眼见自己只怕要挨揍,霍崇心中叹口气,先给十四爷跪下行礼,“小人给十四爷请安了。”
啪的一声,老十四一鞭子抽在霍崇面前,随即喝道:“霍崇,你给的方子是动了什么手脚?!”
霍崇心里放松了些,这等事情完全在正常范围内,便答道:“回禀十四爷,小人在乡下怎么做的,就怎么写的。”
十四爷喝道:“为何你造的便宜那么多?”
“回禀十四爷。小人作坊小,工钱给的低。小人请问……十四爷,京城有没有造出琉璃火?”
“若是造不出来,问就要你狗命了!”老十四怒道。
霍崇更放下心来,既然能造出来,那这位十四爷到底气什么?若是京城造的东西比乡下还便宜才是怪事好吧。
这边老十四却气的大骂霍崇不老实。那边一直没对霍崇打开的雍亲王府的大门却开了,很快就有人说道:“十四弟,你好不容易到我门口。一来便是教训人么?”
听声音应该是雍亲王出来了。
老十四气哼哼的向雍亲王问了个好,这才恼火的说道:“四哥,我这就走。”说完,就命人把霍崇带走。
雍亲王却笑道:“老四,这霍崇好歹是个官。你这么直接抓他走,被人知道不好吧。”
老十四好像愣住了,然后霍崇就听雍亲王说道:“不如这样,霍崇是给我送琉璃火,把把他带到我府里问话。”
老十四好像气的不行,然而片刻后他却答道:“如此也好。若是教训霍崇,还得请四哥动手。”
霍崇面对老十四的时候还不害怕,可听说要让四爷动手,是真的有些怕了。这位四爷不管在历史上有什么姑且称为贡献的事情,可着实是个杀人毫不留情的家伙。若是被四爷动手教训,自己未必能活下来。
可这时候也由不得霍崇做决定,立刻有人架起霍崇就往雍亲王府内拖。没多久,就如升堂般,霍崇已经跪在一间也不知道是啥地方的厅堂内。正位上做着雍亲王,客位上坐着十四爷。
十四爷喝道:“霍崇,为何你造的琉璃火就便宜那么多?”
“回禀十四爷,小人写的方子上已经写明。小人用的醋是那种酿坏了的醋,酸的根本不能吃。小人蒸出来的醋精用的是那种酸水。醋比酒贵,小人用的醋便宜,琉璃火就便宜。”
听了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老十四怒道:“霍崇,你觉得我连这个都不明白么?若是如此,也不过是差一两倍罢了。价格差到十倍,中间的缘由定然不是这个醋。”
霍崇对十四爷的评价登时就低了。看来这位王爷只是个王爷,皇家的作坊和山村里的作坊能比么?
正考虑着该怎么才能混过去,就听四爷冷笑道:“霍崇,你还是这么不老实。仗着你是个官,就以为你十四爷不敢教训你了么?”
你挑拨你妈呢!霍崇心里无奈的想。可老四和老十四是兄弟,还是一个娘的生的。便是没有感情,便是政治上对立,面对霍崇的时候可是一边的。霍崇觉得自己前往不要想错了这个基本立场。
于是霍崇跪着一声不吭。人家兄弟之间的话,轮不到霍崇插嘴。
老十四也没吭声,看来是在想着什么。就在沉默中,外面有人快步进来走到四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四爷赶紧起身,到了老十四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兄弟二人随即起身一起走了,至于说了什么,完全没让霍崇听到只言片语。
这下霍崇觉得方才不自觉生出的那点浑水摸鱼的想法的确大错特错,有点后怕的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与心境。不管上层之间如何斗争,在压迫霍崇这下层方面都是一致的。自己任何想浑水摸鱼的念头都是自寻死路。
等啊等,霍崇只觉得腿都跪麻了。只能轻轻双手按地,微微抬起腿来。只是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两条腿立刻如同针扎般难受。而背后却传来侍卫的怒喝:“动什么动!不许动!”
在度日如年的痛苦感受中,随着一阵脚步声,王爷们回来了。两人好像想让什么上座,那人却淡然说道:“你们兄弟两个说话,我随便坐。”
于是老四和老十四回到了原位,新来的那人随便在霍崇后面找了个椅子坐下。霍崇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开始哆嗦,简直是摇摇欲坠。这不是装出来的,霍崇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
就在这几乎崩溃的时刻,就听老四冷冷说道:“怎么,跪了这么一阵子,就把腿跪断了不成?”
如此苛刻的话刚说完,老十四不快的说道:“霍崇,起来说话。”
霍崇如蒙大赦,努力想爬起来。没想几次用力,两条腿就如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老四不快的说道:“把他拉起来。给他个板凳。”
侍卫们身手麻利的把霍崇拽起,又给霍崇屁股下放了个板凳。等霍崇坐下,其中一人又在霍崇脑袋上拍了一掌,让霍崇把脑袋继续低着,不许抬头。霍崇两条腿仿佛弯针穿刺,又麻又痛,几乎被这一掌拍翻在地。
却听四爷怒喝道:“大胆奴才,这霍崇好歹是个官。十四爷能让他跪,哪里轮到你打。把这奴才拖出去打二十鞭子!”
刚才揍了霍崇一巴掌的侍卫一听,赶紧喊道:“四爷,我不知道他是个官。四爷,我真不知道。”
其他侍卫已经抓着这厮就往外拖,就听“四爷我错了,四爷我错了”的喊声越来越远。
老十四哼了一声,“哼,四哥家养的好奴才。”
“十四弟。我请你们进来,是不想见你当街惩戒这霍崇。就算你要打他,也到家来打。在外头让人看着算什么?”
“呵。”霍崇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四老十四立刻不再斗嘴,老十四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霍崇,我再问你。为何你造的那琉璃火就那么便宜?”
霍崇拼命忍住难受,尽量声音平和的答道:“回禀十四爷。方才小人也想了这事。造琉璃火要用酒精、醋精。这东西本就是用来烧,不能喝的醋也能蒸醋精。这酒也是如此。小人自家酿的烈酒,许多人根本喝不了。可那烈酒里面能蒸出的酒精就是多。小人已经在配方上写了,最好能用地豆子酿的烈酒……”
“你这手比比划划要做什么?是要写字么?”老四打断了霍崇的话。
“……若是让小人写出来,小人觉得能讲的更方便。”霍崇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自己讲事情的时候早就习惯了ppt之类的辅助工具。手指头不自觉的划来划去,真是源于对文字工具的渴求。
第54章 情报网(五)
“这破字!再写一张,写工整些!”四爷拿着霍崇写的字,不快的喝道。
“还是让他快点写吧。”老十四在旁边说道。
霍崇只想赶紧结束这次会面,就在保持自己的字写的不会更糟的情况下,尽快在面前的小桌上又写了一张。四爷稍加对比,就把其中一张让人送给霍崇后面坐的那人。
那人接过纸后,忍不住轻笑一声。
老四老十四已经挨着坐下,一起看着一张纸。霍崇则讲述起来,“十四爷。我不知道京城造琉璃火的工匠们怎么造的,更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材料。我只能说说我在村子里造琉璃火的时候把钱用到哪里。除去这个酒精和醋精,我烧石灰不用钱……”
有了文字,霍崇思路更清晰许多。把诸多环节中哪里用钱,哪里不用钱说的分明。讲完之后,霍崇总结道:“十四爷,小人不是说京城工匠的坏话。小人绝无此意。把小人的作坊与小人瞎想的京城的作坊比。只是想来京城的作坊每一步都得花钱,哪怕是再少的一部分料,只怕都得专门去做。譬如石灰,小人只用在别人烧的时候要点过来就能用。可小人觉得京城的作坊只怕得专门烧制石灰,这就得花钱花时间。小人的作坊,是干完了再给发钱。京城的干的多少,每个月的月钱总不能少。把这些都算进去,价钱必然比小人造的要贵很多。”
老十四原本还带着怒气,貌似像是要找出霍崇说的不对的地方大加反对。此时他神色阴沉,却明显听进去了。
至于四爷,更是早早就在认真听,看来对霍崇所说的非常了解。
霍崇刚松口气,就听背后那人问道:“霍崇,这就没法子让这琉璃火便宜些?”
霍崇也不敢回头,低头说道:“回禀这位爷,小人以为这是两件事。京城的作坊做出来的贵,却是人手多,东西全。要什么时候开始造,就能造的出来。小人的作坊非得花时间备料,得料齐了才能造。京城的作坊就算贵,要干活的时候,人家能指望得上。小人的作坊就算是想尽力,可让小人的作坊立刻造琉璃火出来。小人的作坊是干着急,使不上力。”
“呵呵呵。”背后那人被逗乐了。
四爷正想说话,目光却在霍崇身后那人的方向停了停。四爷随即命道:“把他带出去。”
立刻上来两名侍卫。霍崇想站起身,却觉得腿还是非常无力,一阵阵发软。两名侍卫架起霍崇,把他从侧门架了出去,根本没让霍崇有机会面对坐在后面那人。
等霍崇被架出去,四爷马上站起身,把康熙请到主位上坐下。老十四也已经起身,和老四一起站在康熙面前。康熙让两个儿子坐下,看来这次会面让他感觉很有趣,“老四,你说这厮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我还在想,怎么会有这种人。亲眼见了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老四答道:“父皇,这霍崇还是被儿臣和十四弟敲打过。儿臣刚见到他的时候,这人说起话几乎要蹦起来。一看就不是好人。”
康熙没对霍崇再做什么评价,只是答道:“老四,额伦特用了这琉璃火,觉得很好。既然这人给你送来些,都给我吧。”
四爷连忙答道:“儿臣马上就送去宫里。”
“十四,既然你觉得京城造的琉璃火贵,你就让霍崇尽快造几万斤。这钱你出了。”
老十四一愣,随即答道:“遵旨。”钱不钱的此时根本不在老十四考虑之内,而且父皇对他想来赏赐很多,能为父皇分忧在老十四看来完全不是事儿。
“那我就先回去了。”康熙说道。
“我送父皇。”老十四立刻说道。
“好。”康熙爽快的答应下来。
把父亲和弟弟送出门,见到十四弟与父皇并辔而行,四爷心里面很不是味。这次的事情前面都很好,偏偏弄到最后这么一个结果,真的有些窝心。
感到窝心的并非只有四爷,老十四也有同样感觉。给霍崇官这件事的确有些官员私下说些不中听的话,所以老十四才对京城造的琉璃火这么贵如此在意。听说霍崇这狗贼竟然跑来给老四送琉璃火,老十四更气。这才跑来收拾霍崇。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却好像陷入到另外一个局面里面。看得出,父皇好像对老四更满意些。
正在走,老十四就听父皇说道:“十四,听明白霍崇的话了么?”
“父皇,霍崇说的太多,儿臣还在想。”
“十四。霍崇前面说的那话听听就算了,不用往心里去。他最后说的是真话。京城的作坊靠得住。他的作坊靠不住。”
老十四一愣。这话在他听来是一种推脱,父皇怎么会听进去了?
“老四说那个人有个本事,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你是把这话当假话了吧?”
“父皇,儿臣以为霍崇在敷衍父皇。”
“霍崇前面那话真假难辨,后面的话却是实话。他这样的人能用,却靠不住。京城里头的作坊常常不中用,却靠得住。十四,你要收人心,就得从这里入手。不能因为他不中用,就不靠他们。也不能因为有人能用,就去靠他们。不懂这些,就不会有人真心跟你。”
老十四听父亲说的认真,觉得这话里面含着极大道理,与之前自己的想法有许多不同。只觉得越想越有味道,越想越觉得在理。
又走了一阵,已经到了宫门附近。就听康熙突然笑道:“这人懂得分寸,也不亏你抬举他个官。不过这人的字……哈哈。”
听父亲嘲笑,老十四也觉得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那不是间架结构的问题。那是霍崇从来没练过字,运笔就和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般幼稚可笑。
不过此时老十四心中想的都是父皇的话,只能勉强跟着赔笑两声。然后就听父亲问道:“十四,我为何让你买琉璃火?”
老十四想了想,试探着答道:“若是让山东办这事,他们大概会把霍崇逼死吧?”
“若是如此,我为何不下旨点名明这点?”
老十四想了想,只觉得政务上这等理由可就太多了。官场的陋习,各种派系纠葛。若是一一理出来,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正为难间,老十四猛然有所感悟,试探着答道:“回禀父皇,疏不间亲。”
“那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你也当明白。可用的人用好就可,根本不用靠他们。可该靠的人,你别让他们离心离德。好了,你回去办事吧。”
第55章 情报网(六)
对面坐着虎视眈眈的十四爷,旁边是神色冷淡的四爷。霍崇也不明白十四爷这是吃错了药,又或者是受了刺激?不再提收拾霍崇的事情,也不在意四爷在旁边。而是直接询问起霍崇能给什么样的新低价钱。
既然十四爷这么爽快,霍崇也想爽快点,“十四爷,小人肯定做不到给朝廷倒贴钱。小人提个数,又怕十四爷觉得小人要价高。不如十四爷您直接说个数。我看看我能不能受得住。”
十四爷正想开口,霍崇赶紧补充一句,“十四爷,请容小人多说一句。十四爷说的价钱,得是派人到小人这里取的价钱。小人至多能把琉璃火送到大清河畔。若是让小人把货送到京城,这一路之上消耗实在是太高。”
“一两银子十五斤,送到大清河边。”大概是从没有这么讨价还价,十四爷露出些羞涩。
霍崇有过这样的羞涩经历,觉得十四爷实在是有点可爱。不过身为生意人,霍崇果断答道:“十五斤,小人最多在淄川县城等十四爷。若是送到大清河畔,小人只能给十三斤。”
看十四爷的模样,他貌似真不懂十三斤和十五斤区别在哪里。不过十四爷想了片刻,转头问冷眼旁观的四爷,“四哥,你觉得这价钱行么?”
“呵呵。十四弟,霍崇给我的价钱是一两银子七斤。你要是觉得行,让我说什么?”
霍崇觉得四爷实在是够阴狠,所谓一两银子七斤,乃是送到京城的价格。这一路上人吃马喂,还得操这多心,霍崇宁肯在淄川县以一两银子十五斤出货。这沿途的钱谁爱赚谁赚去。
不过这话此时肯定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个‘怨怼’。霍崇只能等着十四爷发话。
就见十四爷想了一阵,突然间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身重担瞬间抛下,十四爷爽快的说道:“就十五斤,在淄川取。霍崇,你多久能造出来三万斤?”
这话把霍崇给吓住了。三万斤!三万斤就是十五吨,这位爷是准备把北京城给点着么?
可询问客户秘密并不合适,尤其是询问王爷的秘密。王爷自己说了,霍崇也得当做没听到。
想了想,霍崇答道:“得九个月。”
“五个月给我拿出来!”
霍崇心中叹口气。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实在是不想让海边的百姓在这样的天气里捡海。但眼下的局面,不这么做是不行了。
与霍崇谈妥,十四爷丢下句,“霍崇,一会儿我派人来接你。”随即施施然出门。
四爷赶紧追上去,在院子里问道:“十四弟,何必这么着急?”
“四哥。父皇交代的事情当然得急着做。既然霍崇已经在四哥府上,我也不带他回去。一会儿我派我的戈什哈来接他。”
四爷只觉得老十四变得也未免太快,难道是父皇用了什么奇招不成。本想自己派人送霍崇,又觉得这太矫情。便说道:“那就让十四弟的手下辛苦一趟。”
十四爷的人来的很快,等他们带走了霍崇,四爷就叫来谋士商议今天的事情。几位谋士听了一阵,都觉得这件事很是怪异。不管是皇上还是两位皇子,没有人真正在乎霍崇。但这霍崇貌似又在里头起了什么用处。
谋士们苦思冥想,有一个突然问道:“四爷,听您所说。皇上问话,霍崇说的意思是,便是京城皇家场子的价钱高,十四爷也要指望京城皇家的作坊,不要去指望霍崇。”
四爷本就觉得这话没错,便答道:“正是。”
“十四爷这摆明是听进去了。按您所说,他后来做的事不过是用一用霍崇,只要霍崇能把这三万斤琉璃火做出来就行……”
听到这里,四爷已经豁然开朗。豁然开朗之后,四爷心中又大感失落。自己的幕僚人等是什么人,四爷早就清楚。此时也不想再对他们说什么,直接起身去了佛堂。
转动念珠,念诵金刚经。四爷却觉得心情难以平静。父皇乃是英雄,一贯看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老十四比四爷小了十岁,今年才三十。难免有什么都想揽的意思。老十四这次若是真能明白了分寸。那就很有可能做得到拿得起放得下。
低声默念经文……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
四爷自己就不请自己在什么时候豁然开朗,那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只是某个时刻突然将所有积累贯通起来,仿佛捅破了窗户纸,晦暗不明的世界猛然有了光明,
老十四也许只是误打误撞,偶然为之吧?四爷做了个判断。
霍崇此时已经踏上了归途。有老十四的戈什哈护送,这一路上极为顺畅。
回到家的当天,霍崇就忙碌起来。朱二牛对扩大生产完全没意见,但是听霍崇说要在刘家村开办作坊,朱二牛不乐意了,“霍大哥,俺这里就不能做么?你还是信不过俺?”
霍崇想说服朱二牛,“大伙都在一起做,这是最好的。”
朱二牛明显不乐意,“俺一直在村里做酒,让俺走了,俺还咋回村?”
见朱二牛不愿意,霍崇也没办法。此时还没到能压着朱二牛的时间,也只能让他马上立刻现在就开始制作新酒槽。
这一问木头,又出事了。村里有木料的人家说着愿意卖木料,但支支吾吾的总是不肯动手。霍崇真的耗不起,只能让他们有啥说啥。听霍崇这么讲,家里木料最多的那位开口说道:“霍兄弟,你都当了官,要是按别人给的价钱买木头,会丢你身份。”
去你x!霍崇心里骂道。怎么别人当官一个个颐指气使,甚至强买强卖。自己只是混了个官身,就要比别人掏更多钱。还要讲面子,面子有银子现实么?
想到这里,霍崇叹道:“几位,你们这是要吃大户么?”
听霍崇这么说,这几位一脸怒容,说着“不卖了!不卖了!”立刻走了个干净。
我勒个去!霍崇也不知道该说啥。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霍崇觉得完全摸不着解决问题的关键。正踌躇中,杨友芳带着临淄县城放贷的人来了。看到这两位,霍崇觉得轻松许多。好歹欠债还钱是一个简单明快的过程。
事实也是如此。放贷的核算完利息,收了钱,把借据还给霍崇。总算是了结了霍崇的一件事。几人喝起酒来,听霍崇说要买点木料,杨友芳问了问价钱,觉得其实村民要的并不高。
霍崇叹道:“我知道他们要的不算贵。可我觉得这些人说我当了官,就要给的贵。这不是在欺负我么。”
“这是大伙看得起你。怎么是欺负你?”杨友芳笑道。
霍崇又觉得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种看得起,真让人不舒服。
放贷的没参加这个讨论,等讨论暂停之时,他说道:“霍爷,你搬去县城多好。想买什么,可问的人也多。霍爷的生意做这么大,在县城才有施展。”
在县城明显不错,但是在县城难免树大招风。在村里头虽然各种不爽,至少霍崇还能理解村里的规矩。霍崇还不清楚各种官场规矩,天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正沉吟间,杨友芳说道:“霍兄弟,你要是不愿意到淄川县,那就来我们临淄县。有我们帮你撑着。”
霍崇回想以前的乡镇企业,都不是在县城里开厂。怎么看县城都不是一个适合的地方。正迟疑间,放贷的继续说道:“霍兄弟,在县城没宅子。说你是个官,也没人信。”
“你说什么呢!?”杨友芳不快的说道。
霍崇倒是恍然大悟。这话倒是真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集团,不管在看着多高大上的办公楼,如果这办公楼是租的,那就是没有有自己集团办公大厦的集团来的硬气。已经无需多说,霍崇决定在淄川县买个宅子。
吃完酒,霍崇又把卖木料的人家请来。几人脸色不咋样,霍崇也不给他们笑脸,“大伙的木料我要了。”
“啥价?”
“就按大伙说的价。”霍崇不准备再挑众人的理。
“啥时候要?”
“就这会儿。大伙要是有空,俺就让朱二哥去拉木料。”
几人对看几眼,其中那位说霍崇不多给点钱就是丢了霍崇身份的兄弟又开口了,“霍兄弟,俺认识会做木匠的。你看直接送他那边,让他做,咋样。”
五天后,新酒槽总算是做好了。霍崇对着满心欢喜的朱二牛说道:“二哥,俺不是说不中听的话。这个新槽和老槽肯定不一样。”
“俺知道,俺知道。俺会小心。”朱二牛倒是很谦虚谨慎的答道。
出了朱二牛家,却见几个熟悉的人站在路边。霍崇本能的摸了摸腰间的家伙,这几个货都是朱大爷的手下。别是又来找茬的吧。
就见这几位里头一个走上前和霍崇打招呼,霍崇也应了一声。正要走,就听这位说道:“霍爷,俺家朱大爷想去你那边串个门,中不中?”
第56章 情报网(七)
两张方桌拼到一起就能围坐更多人。桌边除了霍崇和朱大爷,刘家村、朱家村的头面人物坐了一桌。朱大爷的徒弟刚给每个人面前的琉璃盏中倒上三种不同的酒,就听门口有人喊道:“霍兄弟,俺们来蹭个饭,咋样?”
这是李童山的声音。霍崇站起身笑道:“都来了,就别客套了。赶紧坐。”
李童山身后跟着三瓦缸在内的另外几个人,多数是李家村的头面人物。已经坐下的众人挪板凳,添板凳,总算给几个人腾出位置。
给新来的每人上了几个琉璃盏,又添满酒,朱大爷说道:“大伙都尝尝俺的酒。”
霍崇也不多话,举起酒盏先喝了一盏。觉得还行。等其他人也都喝了,霍崇说道:“空肚子喝酒,容易醉。来,吃些。”
众人纷纷动了筷子,桌上立刻热闹起来。等三盏酒喝完,朱大爷说道:“霍崇,咱们以前的事能不能算是过去。”
“朱大爷愿意过去,那可就太好了。”霍崇立刻答道:“以前俺师父欠了大伙的钱。大家不信俺,俺真不觉得有啥不对。以前的事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做乡亲。”
“说得对!以后大伙都好好做乡亲!”李童山跟着吆喝道。
众人纷纷应和,又各自碰了一杯。气氛便显得融洽,真有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的和谐感觉。
朱大爷喝完酒,放下酒碗就开口了,“霍崇,俺这酒咋样?”
“不错。”
“啥叫不错,俺这酒比朱二牛的酒好喝的多!”朱大爷豪爽的说道。
霍崇只是笑笑,却不再说什么。就听朱大爷继续说道:“霍崇,听说你卖去京城的琉璃火要用酒造,用俺的酒吧。造出来不比朱二牛的强?”
朱大爷说完,朱家村那几个立刻附和起来。霍崇听了一阵,算是明白这些人是啥意思。
大概是看霍崇没有松口的意思,刘家村几个人也表示朱大爷的酒好,用朱大爷的比用朱二牛的强。
李家村的几人里头只有李童山一言不发的淡定吃喝,看来他有自己的想法。其他几名李家村的头面人物却没掺乎到这件事里头,大概是他们原本就不知道这场酒是为啥而起。
简单的观察完,对这帮人做了起码分析归类。霍崇才答道:“不行。”
两个字一出,酒桌上登时冷了。一众支持朱大爷的脸上都讪讪的,朱大爷脸色不好看,却明显想争辩一下。
霍崇则在朱大爷开口前说道:“朱大爷,俺造的琉璃火是用来点的。不是用来吃的。”
说完,霍崇叫过老六,让他取了固体酒精过来。一部分在铁盒子里点着固体酒精,把这东西往中间一放。另外一部分放在一个盘子上让大家看。
众人看着白色块状物上燃烧的淡蓝色火焰,都有些惊愕。拿着固体酒精看的时候更是左看右看,十分的用心。
等朱大爷也看完,霍崇说道:“朱大爷的酒好喝,可这琉璃火从头到尾都和味道无关。所以俺才说,不行。”
众人都沉默了。朱大爷却不服气,大声说道:“好酒就造不出好东西么?!”
“老六,把酒精拿来。”霍崇命道。
说完,霍崇对朱大爷说道:“朱大爷,你这酒真的好喝。俺知道。俺造琉璃火用的是酒精,不是酒。俺不用你的酒造琉璃火,不是因为你的酒不好喝。俺用酒精造琉璃火,也不是因为酒精好喝。这本就与喝起来啥味道没关联。”
说话之间,老六已经拿了一瓶酒精出来。众人一个个接过打开瓶塞的酒精闻了闻,就已经大大皱起眉头。还真有不怕死的稍微抿了点,立刻呸呸的吐起来。
朱大爷是行家,不用尝,只是闻了闻,就怒道:“这是什么东西!还能喝么?”
霍崇这次不回答。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最后朱家村另外一人试探着问道:“霍兄弟,能不能把这个换成朱大爷的酒?”
“不能。”霍崇简单明快的答道。
听霍崇这么讲,朱大爷气哼哼的说道:“用俺的酒换这个,俺还不答应!”说完,他起身就走,尽显长辈派头。
霍崇也不多说,只是让老三去送朱大爷。虽然朱大爷走了,他的儿子可没走。霍崇不认为朱大爷那边真的想放弃。
之后大家又吃喝起来,朱大爷的儿子一个劲的给霍崇敬酒,霍崇有点不胜其扰,就笑道:“再让俺喝,俺可就醉的要回屋睡去。”
听了这话,旁边一位朱家村的立刻喝道:“老大,你这是要把人灌醉还是咋滴?”
于是酒席上再次陷入沉闷。朱大爷的儿子费了好大劲,好像鼓.asxs.勇气,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霍崇**得累了,便笑道:“有啥不好意思说的,难道是你想按照俺的方子酿酒?”
“你咋知道?”朱大爷的儿子震惊的答道。说完,就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脸上,登时闭了嘴不敢再说啥。
总算是把这件事挑明了。霍崇只觉得仿佛放下千斤重担。这些人想挣钱,又担心进入别人领域后被吃。于是乎就从各种感情、名望方面入手。
当然,农业社会也没有工业社会般,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府机构负责各种经济与民事案件。
不过……俺来了!俺看到了!俺要动手了!
霍崇很自然的问了个问题:“诸位,俺现在不缺做酒的本钱,俺寻思,大伙也想在这买卖里挣点。这两个看着是针尖对麦芒,大伙有没有想出来,咋才能把这个拧成一股绳?”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大部分人大概就没能想明白霍崇到底在说啥。少数明白过来的,应该是没想明白如何解决这个看着是零和游戏的矛盾。
从常理来看,如果大伙要从这里头分杯羹,大伙分走多少,霍崇就会少分多少。
在一片沉默中,李童山开口说道:“霍兄弟要是让俺帮忙,俺愿意帮忙。”
霍崇心中一喜,不愧是合作者。有李童山带头,大概事情会好办。
也不指望这帮人自己想明白,霍崇直接给这些人讲述了自己对固体酒精项目的融资设计。对于一名在平台辛苦好几年的人来说,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
说起来也就是投资类型,分红方式。这帮村里的富户们听了一阵,立刻问起为啥都是入股,有些人是定额分红,有些人是最后分利。
霍崇耐心的解释起来。这就看大家是投点钱,还是参与项目。只投钱的肯定没有那种又投钱又出力的投资人赚的多。两种模式还有一个分别,那就是风险。
只投资的可以拿到定比例的回报,而参与项目的有可能面对项目收益没达到预期,所以收入比只投资的人还低的可能。因为存在投入大,风险高的可能,参与者自然要有更高收益可能性。
费了好大劲,霍崇才觉得这帮货大概听明白了两种投资模式。然后就说道:“就这件事,两个月一轮,可以赎回,可以继续投。不管是谁,最多只能投五两银子。最少两百文钱。给大伙五天,五天之后俺就不再收钱。五天,从明天开始算,五天后再想来投,俺也不收了。”
没有五天,只是三天,三个村里的头面人物都给了钱。李童山、刘老五、地主三瓦缸、朱大爷的三儿子朱三顺选择了成为合伙人。都派出了自己人到霍崇这边出力。这让霍崇可使用的人力突然就从三个师弟加一个师妹,新增加了十个人。
霍崇立刻对这帮人进行培训,培训内容包括站队、报数等每一个初中都进行的基本训练。
基本训练进行了三天,霍崇就给这些新来的年轻人下达了最初的工作,回家请教自己的亲友,让他们答应村里人都种了什么粮食。
新来的年轻人都是一脸懵圈,完全没搞懂霍崇这个要求是要做啥。霍崇爽快的解释给大伙听,“酿酒要用到不少粮食,俺买粮食,当然是先买咱们村里的。要是咱们咱们都不知道咱们村里都种什么粮食,到时候咱们咋知道有啥能买的?”
本来以为这帮年轻人没打听过消息,在这方面会害羞。然而霍崇很快就发现,这帮年轻人更加淳朴,他们中不少根本不明白‘为啥要买粮食’。
如此现实让霍崇觉得大开眼界,原来年轻人们从长辈那边看到的要么是用东西换,要么是直接借,以后还。**裸的交易在农村从来不是主流。
费了好大劲,才让年轻人明白,这是霍崇给他们的任务。既然是任务,就得完成。
等众人都行动起来,霍崇叫过钱清,“老七,俺之前说要你当账房先生,现在可就要开始了。”
钱清有些疑惑,“大师兄,弄清楚别人种啥也是账房先生要做的?”
“俺给你讲过复式记账法。你还记得俺说这个复式记账法里头的要点是什么?”
“大师兄说……,一码归一码。”
“很好。”霍崇赞了一句,“账房先生要做的就是整理这些事情。不管别人家的账房先生咋做事,俺这边的账房先生就是干这个的。”
第57章 情报网(八)
情报网终于有了个苗头。即便只是收集最简单的村里种植种类,其过程也让霍崇觉得被上了一课。
这些都是趟路过程中必须经历的事情,霍崇完全不在意。调查结果出来,大部分农民都种植小麦,没办法种植小麦的土地上则种植高粱等作物。在烂地上才会种植些红薯。农作物的种植种类远比霍崇想象的要低。
都快一年了,再看到这些报表,霍崇觉得亲切的难以形容。往来奔波这么久,什么都要亲自去做。现在重新能看到报表提供的情报,好多事情就可以根据这些进行筹划。
再烂的情报,只要不对其有过度相信与期待,就能利用情报做很多事。
又对这帮年轻人进行了几天集训,霍崇再次给他们下达了命令,“俺对三个村的乡亲说过,年关前会把所有种福钱结清。你们回去村里告诉乡亲们,俺要去各个村。”
把人派出去,霍崇这边就开始准备铜钱。之前几次把铜钱都给用尽,这次得去县城里再兑换些。霍崇正好趁此机会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可以买的宅子。
要过年了,县城就比乡下看着热闹。置办年货的人在街上到处走,店家生意看着也不错。霍崇先去找杨友芳这个地头蛇,请他给介绍几家店,从店里换了些铜钱。
这才询问有没有宅子可买。杨友芳叹道:“霍兄弟,现在到县城的人越来越多,地价眼看在涨,哪里有宅子卖。”
说这些的时候杨友芳一脸为难,霍崇倒是有种听到大量农民工进城务工,导致城市房价大涨的感觉。这感觉如此熟悉,霍崇竟然没有丝毫不快。
又聊了一阵,霍崇在杨友芳这里换了官服,径直向县衙门去了。门房远远见一位官员前来,立刻打足精神上来迎接。和霍崇打了照面,门房越看霍崇,神色越是尴尬。看来是认出了霍崇。
就在门房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背后有人说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霍崇扭头一看,原来是李捕头。便笑道:“李捕头,许久不见。”
李捕头很快认出霍崇,神色看上去比门房还尴尬。霍崇知道李捕头为何如此,先把拜帖给了门房,这才对捕头说道:“李捕头,上次你也是奉命行事。一路上对俺也很是照顾。俺只记得你的好处。别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也别放心里。”
听霍崇这么讲,李捕头指了指衙门,“霍兄弟……霍大人,进去说话。”
到了衙门里,李捕头赶紧向霍崇作揖,“霍大人,俺真的是受命行事。”
霍崇答道:“李捕头,俺知道。你一路上对俺不打不骂,已经够照顾俺了。俺怎么会记你的仇。”
正说话间,县里的主簿什么的也都出来探头观望。捕头看人也多了,连忙找个由头离开。门房趁着霍崇与捕头说话的时候已经进去通禀,此时也跑进来告诉霍崇,徐知县已经在里面等。
清朝有知县与县令。知县基本都是进士出身,由国家安排。县令则是国家指派,虽然都是一县之长,堂堂百里侯。一字之差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地位。
不过这只是对官场的人而言,至于民间可不懂这些。百姓们只知道上头管他们的人是谁,至于这人在官员眼中是什么样,完全超出百姓的想象之外。
徐知县乃是堂堂正七品,比霍崇这买来的从六品只低了一级。而且徐知县又是正派科举出身,见到霍崇之时神色平淡,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级别差距而有任何示弱的意思。
霍崇本就不是来怄气的,此时见徐知县如此,觉得正好。就拱手作揖,“徐知县,这次俺是专程来拜见。”
徐知县淡然答道:“霍兄弟,你已经是官员。咱们私下会面总是不好。”
对如此冷淡的回答,霍崇只能笑笑。但徐知县却很有礼数的请霍崇到后堂说话,在仆人给端茶倒水的时候,霍崇忍不住想起那个著名的故事。曾国藩时代,文人们吟诗作对。有人提了个很刁难的对子,上联是‘如夫人’,于是有人就对了‘同进士’。
虽然曾国藩那时候地位已经极高,好友中多是进士。譬如李鸿章的老爹。弟子中也有进士,譬如李鸿章。可偏偏曾国藩自己是个同进士。于是曾国藩大怒,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进士分一榜、二榜、三榜。一榜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
二榜一般不超过二十人,被授予进士出身。
三榜人数不确定,不过一般不超过四十人。被授予‘同进士’出身。
所以真正的进士,指的就是二榜那些。霍崇其实很想问问徐知县是哪一级的进士。但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是不熟悉,干脆断绝了这个念头。
可不说这些,霍崇又不知道该说啥。自己这官身本来就被正牌科举看不起,但是自己真不知道这帮文人到底会说什么。
想来想去,霍崇突然想起个话题。“徐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小弟这官本来就那样了。却害怕小弟做错了什么,还请徐兄指教一下要害。”
听到这话,徐知县眉头就皱了起来。又沉默一阵,他说道:“我见霍兄弟面对王爷尚且能对答如流,官场上的事情怎么会难得住霍兄弟?”
“隔行如隔山。若是徐兄让小弟说如何造琉璃火,小弟定然能口沫横飞,给徐兄说些道道。可徐兄说起官场的规矩,小弟只能俯首帖耳,聆听徐兄的教导。”
徐知县听了这话,貌似想生气,却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批驳霍崇这话。
霍崇继续说道:“小弟全然不懂官场规矩,便是不想做错事,却不知道是什么规矩。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了,是错。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也是错。不小弟不求徐兄这样科举出身的讲官员们那些精妙细节。只求徐兄讲些小弟该守的大节。不知徐兄可否愿意赐教。”
听霍崇说到这里,徐知县脸上没了嘲讽,他盯着霍崇看了一阵才问道:“霍兄弟读过书?”
“没读过书,只是认过点字。”
“那霍兄弟的老师可不一般。”徐知县叹道。不过他也没深究,就说道:“霍兄弟这种预备官,平日里本就不用办公务。若是有事要用霍兄弟,官府自然会派人去叫霍兄弟。霍兄弟若是想补了实缺,那可就得多去省城走动。”
最后一句话甚是嘲讽,霍崇就当没听到。
“只是霍兄弟平日可得多来县城。十四爷已经告诉知府,霍兄弟最近得运些东西到京城。十四爷让山东这边押运。霍兄弟平日里也来说说造了多少,省的搬运时让县里措手不及。”
霍崇连忙答应。正以为事情差不多到此为止,就听徐知县说道:“霍兄弟既然已经为官,这村里代缴税金之事,只怕还得由霍兄弟担起来。”
第58章 你就是霍爷(一)
从徐知县这里离开时,徐知县叮嘱道:“霍兄弟,你这样的闲官只要能做好代缴税金,就能在乡间逍遥。”
告辞后,霍崇走在回去的路上。徐知县讲的不多,有用的更少。最有用的莫过于通过捐官得来官身的人,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才会被叫到官府。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霍崇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
杨友芳给霍崇雇了马匹,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霍崇立刻准备前往李家村。
自打刘叔跑路后,霍崇在清理刘叔欠债的同时,也把刘叔在三个村子里留下的东西一一砸碎。这点种福钱是刘叔留下的最后一点残余。这点钱对霍崇已经不算什么,但是霍崇觉得这点小尾巴是刘叔留下的残余,非得彻底砸碎,才能把刘叔的影响完全洗清。
霍崇再次到了刘家村,李家村派到霍崇这里的年轻人立刻把那些投入种福钱的人请了出来。本以为这帮人会拒绝,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喜滋滋拿回交给刘叔的种福钱。
刚把最后一人的种福钱退还,前来看热闹的人不仅没有散去,反倒围的跟紧些。拿了钱的那位李家大叔高兴的说道:“霍崇,听说你要给俺们种福,俺排头里。”
“啊?谁说的?”霍崇愣住了。思索了片刻后,霍崇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算计了。
李家大叔欢喜说道:“霍崇,大伙都说你是个有福的,你给俺种福,俺信得过。”
霍崇左看右看,也没找出是谁搞出的这种幺蛾子。再看李家大叔,他神色诚恳,明显对种福这等事深信不疑。周围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神色,不少人还推推挤挤,明显不想让其他人抢先。
局面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霍崇把心一横,起身喊道:“俺种福和俺师父不一样。”
霍崇这么一喊,后面的人都来了兴趣,立刻往前拥挤。这下人推人,人挤人,局面更乱。霍崇叫了李家村那三名小伙,让他们手拉手站成一排,把人群挡住,总算维持了起码局面。
拉了个凳子,霍崇站上去,居高临下喊道:“种福钱,死后当然要有福。只是大伙活着的时候就不该有福么?活着就要受罪不成?”
众人听到如此严肃的话题,都有些沉默。
“俺这种福,一年两次,半年一次。种福的钱,给一百文,退一百零一文。给两百文,退两百零二文。愿意种的,接下来继续种。不愿意种的,可以把钱拿回去就自己用。俺不勉强大伙。种福钱在俺这里,大伙的福气一点不会少!”
听到钱放霍崇这里还有好处,原本就愿意种福的立刻喊道:“啥时候开始,现在行不?”
之后几天,霍崇在三个村里开始了自己‘种福’大业。说白了就是低息揽存。便是在21世纪,官方的活期也就是零点几,死期也没到2%。霍崇搞出的半年期的利息1%,一年期2%,是绝对的低息了。
便是如此,照样有一成以上的村民加入了行列。等人数稳定,霍崇又去了各村,将这些人召集起来,进行了新的运作。
凡是种福的,就有机会在霍崇这边得到一些机会。譬如,霍崇愿意包销地豆子。大伙也不用费什么事,只用在自己的土地上开几垄地豆子。培育地豆子由霍崇组织人来做。收获的时候大伙把地豆子全卖给霍崇就好。
听说这种收入并不从种福钱里面扣除,而是由霍崇自己支付。参加种福的村民们都没有拒绝。只是大伙都没种过地豆子,对这种作物非常好奇。
霍崇就蒸了些地豆子,做成土豆泥为主的食物请这些人吃。虽然口感和白面馍馍相比还有差距,却也没村民觉得无法忍受。这件事也就定下了。
转眼就到了元旦。这个元旦乃是阴历春节,并非是西历元旦。霍崇的师弟们快快乐乐的拿了月钱各自回家,本想送钱清去她舅舅那里团聚,钱清却没有答应。
“大师兄,俺不想去。”钱清低声答道。
“为何?”
“看见俺就,俺就想起俺娘。”钱清说着,眼圈就有点红。
难道你就没想起你爹?霍崇心里嘀咕。不过说这个也未免不合适,霍崇只能把话憋在肚子里。
到了除夕夜,别人家噼噼啪啪的放鞭炮。霍崇则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事情,这么一个日子就如此过去了。
转眼就破五了。村里的人之间开始走动,1718年终于降临。霍崇到了朱二牛那边,朱二牛看着还是有点窝心。
前些日子得知霍崇居然同意朱大爷家也可以按照霍崇的方子酿酒,朱二牛是真的大大不高兴。但是霍崇一句‘自此之后,你再不用担心朱大爷对你做啥’,让朱二牛有点动摇。
“朱大爷之前想弄你,那是你用了我的方子,赚了钱。他觉得你抢了他生意。这次他用了咱们的方子,可就轮不到他再这么说话。若是他敢弄你,俺就得弄他了!”
有了霍崇的保证,朱二牛没再多说什么。
这次见霍崇又来,朱二牛闷声闷气的问道:“霍兄弟,俺还是信不过朱大爷。总觉得他家人看俺的眼神不对劲。”
“俺有个法子。俺安排你教朱大爷做酒。”
“什么?”朱二牛惊了:“霍兄弟,你到底想弄啥?”
霍崇本想说点自己对整个酿酒部分的设想,最后还是说了点人际关系的思路,“俺想让你再不用担心。既然这种酒你都教朱大爷家咋去做,他们还能如何?”
本以为朱二牛会立刻拒绝,没想到朱二牛想了一阵之后竟然答应了。
有朱二牛配合,霍崇主动了许多。反倒的朱大爷听说要让朱二牛帮着他酿酒,立刻气呼呼的给拒绝了。结果出面的又是朱大爷的儿子,这位与朱二牛年纪差不多,跑到朱二牛的作坊里开始学习。
霍崇把这件事放下,就赶到李家庄。李童山见到霍崇就开始说关于造琉璃器的事情,霍崇却给了他几张纸。上面用炭笔画了些花生果实,与向日葵的外貌。指着纸讲述了一下,霍崇提出了要求,“李大哥,你看能不能找到这些东西。俺想要些种子来种。”
李童山皱着眉头答道:“霍兄弟,你上次说正月十五要和大伙喝一顿,见面了让大伙一起帮你不好么?”
“俺也不知道在山东有谁种这些。若是找人,那人可得能出门去寻找。”霍崇叹道。
“俺听说你和槽帮的人认识,找他们不行么?”李童山提醒了霍崇一下。
霍崇这下觉得豁然开朗,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和槽帮的交情。即便徐右林有段日子没来,可自己还认识大清河上的胡舵主。胡舵主在山东到处走,见过的定然比自己要多。
正月十五,霍崇请了三个村里的头面人物一起吃顿饭。饭还没开始,就来了客人。李捕头竟然出现在门口。因为没有和往常一样敲锣打鼓的进村,霍崇竟然连准备都没有。
不过李捕头这次明显不是来抓人,笑呵呵进来与大伙打了招呼,就很自然的坐下。
这气氛登时就显得有些尴尬。众人都不怎么舒服的看着李捕头,李捕头则是用公门里头人的那派头开口了,“诸位,每年到了交税的时候,俺都得来。每次都弄得很是不得劲。俺让你们推举人出来当代缴税金,你们总是选不出人。这次霍爷当了官,俺这次来就是推举霍爷来领头,给你们这里代缴税金。你们还有啥要说的么?”
众人互相看着,都不说话。李捕头脸一沉,指着三瓦缸说道:“之前好几次请你代缴,你总是说这不行那不中,俺问你,让霍爷代缴,你还有啥不中的么?”
三瓦缸看着李捕头阴沉的脸,果断答道:“中!中!俺觉得霍爷中!”
李捕头转头看向朱大爷,“朱大爷,你说中不中?”
“中!俺觉得霍崇中!”朱大爷面对捕头的质问立刻就表示了同意。
眼看李捕头一个个逼问,被逼问的也毫不迟疑表达赞同。霍崇知道代缴税金这件事这怕是逃不掉了。
所谓代缴税金指的是地方上大户自己承担起某一片地区的税金。官府去征税的时候不再风里雨里一家家的去收,而是向这位地方士绅一次征收,由这位士绅一次性付清。至于地方士绅如何向广大民众征收,那就是这位士绅与百姓之间的事情。
对于官府而言,他们人手本就不足跑到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村普遍撒网。所谓皇权不下下并非是说说而已。想和新中国那般建立强悍的基层组织,那不仅需要钢铁般的纪律与强悍的组织能力,更需要至少电报电话这样的通讯工具。
满清并没有这样的硬件与软件,为了能轻松收取税金,那就得依靠地方乡绅。也就是所谓的乡贤。如果没有地方乡贤与官府配合,这般官差们每次都要把所有捕头之类的差役都派下去收税。
真的是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挨家挨户的索要税收。若是遇到那些实在是拿不出税金的家庭,还得上手段逼税。
如果有地方乡贤肯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官府只用找承担起代缴税金的乡贤逼税就行。
霍崇能理解徐知县为何这么热情的希望霍崇成为乡贤,所以心里面是格外的不愿意。
一名官府差役收缴上百户人的税,自然累死累活。如果是好几名差役对付一名先贤,那可就简单愉快的多。
第59章 你就是霍爷(二)
霍崇心中寻思之时,李捕头已经询问完了所有头面人物,他转头对霍崇说道:“霍爷,既然大伙都乐意让你代缴税金,这片可就得霍爷你费心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勉强说道:“好说,好说。”
李捕头却没有走人的意思,有这公门的人在,大伙也没心思好好吃酒。只是吃喝一阵后就纷纷告辞。见众人离开,身为毁坏气氛罪魁祸首的李捕头却理所应当般笑道:“哈哈,他们走了,咱们也好说话。霍爷你可别怪俺。”
俺不怪你才怪!霍崇心中不快。可这时候的确方便说话,就说道:“李捕头,你为何急成这样?”
“霍爷。俺干了这么多年捕头,来来去去也有好几任知县。这次虽然是徐知县派俺来,俺却也是真的想来。”
“哦?来了就是要把这等为难事撂给俺?”霍崇忍不住讽刺道。
“霍爷,衙门里的大伙都见过官府是怎么对付霍爷。俺们都是当差的,上头让俺们做啥,俺们就做啥。霍爷可别怪俺们。”
“这个自然。”
“俺们从没见过霍爷你这样的人。要是俺们对上王爷,别说还知道该说啥,俺们连话都说不出来。霍爷不光该说啥说啥,还能把自己给救了。俺们都觉得霍爷你指望的上。这次徐知县让俺们找霍爷说代缴税金的事。俺们这些兄弟商议一下,都觉得得让霍爷来做这个。徐知县还能干多久?俺们可得在这里干一辈子。”
听着李捕头的话,霍崇觉得自己对这个清朝的看法又改变不少。如果是电影里面啥的,大概是不会把这帮捕头之类的吏员当做公务员来看。可这些人就是吃公门饭的,靠着公门谋生。从这些人的角度来看,乡里有能指望的所谓‘乡贤’,他们的确省了太多力气。
有下乡乱跑的力气,在县城里泡泡妹子不好么?小吏们也是人,并非由什么特殊邪恶材料制成,风吹雨打的也会难受。在家睡大觉也会觉得舒服。
想到这里,霍崇就请教起李捕头,这代缴税金的细节。
与徐知县那种科举出身的家伙不同,李捕头讲的都是些具体细节。
士绅担起代缴税金的事情,自然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但士绅既然为官府效劳,自然可以得到官府的庇护。如果士绅与百姓之间有什么冲突,除非遇到什么特别自以为是的官员,会搞些打击豪强的事情。正常的情况下,官府无一例外会偏向士绅。如果士绅再把银子用到位,更能对百姓呈现出碾压态势。
霍崇觉得这项权力的确有趣,未必没有利用空间。但是李捕头讲到的另外一件事又让霍崇觉得这代缴税金一事同样有很大风险。
清代当时缴纳赋税时,纳税人可以选择实物,也可以选择钱物。无论哪一种,都有可能出现损耗。这笔损耗由纳税人承担,而非朝廷负责。缴纳钱物的折损费用是“火耗”,粮食折损则是“羡余”。
由于清代官府工资低,火耗就是地方上给自己捞一笔补贴的手段。与写明标准的田赋相比,火耗就具有极大‘自由度’。霍崇一旦承担起代缴税金的事情,官府敲多敲少,全都敲在霍崇身上。
虽然李捕头肯定不会这么讲,但是能从霍崇身上敲出多少钱,全得看霍崇与官府之间的博弈水平。
听的差不多了,霍崇问了个觉得很重要的问题,“李捕头,若是有人死活不交税金,俺也不能拿他们如何。那时候李捕头会不会当做没看见?”
“霍爷,你这说的是看不起俺们么?”李捕头的语气中有些受到侮辱的感觉,“霍爷,这等刁民若是让霍爷出手对付,俺们岂不是把霍爷害了。今天敢让一个刁民不交税,下次就会有十个刁民不交税。若是俺们不管管这些人,霍爷你管不住,不干了。不还得俺们来管么?”
俺x!这官府的素质……霍崇都有点惊了。随着霍崇坚决不相信满清朝廷会为人民服务,至少这帮官府的人确在为满清朝廷服务。当然了,顺道也要捞取属于他们自己的好处。
但不管怎么看,这满清的政权的确相当稳定,还远没到造反者们振臂一呼八方呼应的地步。
送走了李捕头,霍崇只能把手下都派出去,再邀请大伙正月十七一起吃酒。
到了日子,这些人都跑来了。一个没落下。
见了面,李童山开口就说道:“霍爷,你这次请大伙来,是要说代缴税款的事么?”
喂喂,怎么连称呼都变了啊?霍崇心里面很是惊讶。
没想到其他人里头除了年龄实在比霍崇大了不少的,还不想变化称呼,大多数年纪比霍崇小的,以及一部分年龄与霍崇差不多的都改了称呼。
霍崇其实早就觉得代缴税款也未必全然是坏事。作为平台的老手,霍崇当然希望所有人都给自己投资。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人一旦进行了投资,只有极少数才会抱持那种‘赚了拿走,亏了去球’的心态。
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与这个平台之间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这从心理学上非常容易理解,如果投资人不相信平台,为什么会投钱进去?
原本要玩弄许多手段,使用很多方法才能达成的结果,竟然就直接掉在霍崇头上。不,更贴切的形容,是直接掉进霍崇口袋里。着变化着实超出霍崇想象之外。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霍崇还是决定先做做看。毕竟风险与机遇并存。霍崇觉得满清时代肯定没办法与2020年的中国相比。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敢承担,那就更别说以后的进一步发展。
想到这里,霍崇果断说道:“大伙谁愿意让俺代缴税金,俺就代缴。不愿意的,俺也不强求。俺把话说头里,以前大伙交税金,官府都要大伙交铜钱,俺代缴的,只会缴银子。能给大伙省多少钱,大伙自己算。”
第60章 你就是霍爷(三)
1718年二月初十,霍崇带着大量琼脂粉从海边回来。张店距离海边直线距离也就是200里,霍崇很怀疑这次海边参与摘取牛角菜的百姓们是否覆盖超过100里的海岸线。
每个参与的渔民都抱怨霍崇来的太晚,秋天的海岸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牛角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大家根本不用如此费力收集。
也有人表示霍崇幸好此时来,若是再来晚点,那就得等到夏末才能开始看到牛角菜。
霍崇在这样的抱怨中听出了不快和期待。只能再次保证今年秋天一定早早就来。
回到家,把东西放下,霍崇直奔朱家村。把一封信交给朱四叔。四叔激动的问道:“霍崇,俺先生身体可好?”
“先生身体很好。”霍崇介绍着朱四叔老师的情况。张店这边一直没啥像样的读书人,若是这里出过进士或者举人,代缴税金的事情早就被人接下了。
朱四叔就是张店这边努力读书的一位,为了找好老师,他家人还把他送到外地上的私塾。虽然最后朱四叔还是没能读出个什么名堂,却记得他老师家有向日葵。
霍崇就以为朱四叔带信的名义前往了这位老师那边,这位老师对朱四叔也没啥印象,听说霍崇居然想要向日葵的种子,很爽快的就给了霍崇一些。霍崇甚至没有亮明自己的官员身份。
只是这位老师还告诫霍崇,葵花籽吃多了会引发流产。这说法倒是把霍崇惊到了。霍崇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21世纪的准妈妈们各种嗑瓜子,从来没听说过这等事。
霍崇忍不住想,这或许就是葵花籽并没有能在中国普及开来的原因吧。
从朱四叔这边回来,霍崇就找了佃户刘四金,把一些葵花籽与花生籽教给他,要他试着种植。
提供花生来源的乃是临淄县的那位放贷的,他曾经收账的时候曾经在某位债户那边拿到过一些花生。这位放贷的兄弟提起花生,就一脸不高兴。说花生粒吃起来经常会吃到苦涩发霉到令人作呕的颗粒。
霍崇也遇到过,明白那种发霉花生粒的可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种都是能用来榨油的作物。向日葵在生长过程中还能提供大量的蜂蜜。
在霍崇计划的农作物当中,油料作物是重要一环。除了油料作物,能够提供氮肥的苜蓿也很重要。只是此时还没到开始引种的时候。
农民们自然会安排自己的农活,霍崇也不方便插手。霍崇就把‘合资酒厂’股东派给自己的年轻人派出去,让他们挨家挨户的上门询问大伙是否愿意参加霍崇的代缴税金团体。
愿意参加的当然欢迎,不愿意参加的也不勉强。
那帮参加了种福的人全部参加了这个代缴团体,有钱人也都参加了。剩下占人口大概八成的村民中有一半选择参加,另一半还在观望。
不等这帮人细想,差役来收税了。税收一年来两次,第一次是二月。据说要收上全年至少一半的税金。第二次大概在7到8月。要把剩余的税金都收完。
当然,县里每年还会不定时的打着各种名义到乡里收税。这种是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二月和七八月的税收则是正税,与这种完全不同。
听着霍崇给出的名单,李捕头就从厚厚一叠的税单里面拿出写了名字的对应税单。霍崇趁机问了税单的事情,才知道这种印刷的标准税单居然是三联的。一联在户部,一联在官府,一联交给纳税人。
如此税收模式把霍崇给惊到了。上次拿到税单,霍崇就觉得税单制作的很精致。却没想到满清的税收居然如此正规。真的是大出意料之外。
即便不作为代缴税金之人,哪怕只是有了个官身,霍崇也能用白银支付税金,而不用凑起来大量铜钱。
李捕头笑嘻嘻的说道:“霍爷,不如你把这些税一次交了吧。”
因为朝廷下了旨意,在山东尝试摊丁入亩。以后税吏们就再不收人头税,只针对土地进行收税。李捕头非常希望能够霍崇就把一年的税金一次交清。对于差役来说,他们就能省下不少时间与精力。
霍崇手里还有十四爷给的银子,也乐得这么干。
两边结清之后,差役们就如狼似虎的开始到没有参加代缴的百姓家收税。很快,三个村里剩余的四成百姓中只有十几家就是不愿意参加代缴计划的人自行交了税金。其他人家都到霍崇这里请求代缴。
这些家庭里面都没啥银子,必须用铜钱交。而铜钱交税与银子交税之间有15%的兑换差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是绝不愿意承担的额外支出。
只用了四天,三个村子的税收工作全面完成。差役们喜滋滋的与霍崇道别,向着下一处地方去了。
霍崇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简单。只是简单的利益趋势下,霍崇就成了这一片的头面人物。简单的令人觉得好像过家家一样。
税吏刚走,就有人跑来霍崇这里,陪着笑请求道:“霍爷,能不能借给俺些钱?”
“借钱?”霍崇心中大喜,便问道:“借多少?”
借钱的是刘家村的人,神色中都是期待与不安,“两百文。”
霍崇问道:“俺也不想问你借钱做什么。俺只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在村里干些活,把这点钱挣出来?”
“霍爷,你不想借给俺钱么?”刘家大兄弟惊了。
霍崇笑道:“钱当然能借给你。不过还钱这事,俺也想帮你谋划一下。”
“霍爷,俺现在急用钱。”刘家大兄弟避而不谈关于参加劳动的事情。
霍崇也不说什么,让钱清去库房取了200文钱给了这位刘兄弟。又让六兄弟在借据上签了字。看着刘兄弟急匆匆而去,霍崇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
到霍崇这里借钱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不肯说原因,少数说出了理由。是为了交税而借了钱,此时听说霍崇这边有钱,就跑来借钱还给那帮人。
从三月开始,农田的事情越来越多。霍崇这边的制作固体酒精的事情也越来越紧。好在有了这么多琼脂,霍崇制作了琼脂与酒精混合成的固体酒精。
十四爷这边对此很是满意。三万斤琼脂到四月初全部运去了县城,由山东知府那边派人运往京城。
霍崇对运输业毫无兴趣,专心自己的事情。今年三个村里地豆子种植量可以说从无到有,除了少数整块的土地之外,参加种福的人你种几垄,我种几分,零零碎碎加起来竟然有大概二十几亩地。
葵花籽的耐活程度也超出霍崇想象,除了留种的几十颗之外,几百颗葵花籽竟然大多数都发芽了。花生也发芽了,不过长势实在是不乐观。
真正有大突破的乃是霍崇的养兔场,刘猎户得到了霍崇的命令,便开始各种抓捕兔子。这段时间刘猎户家的院子里又晾起大量剥了皮的兔子。这都是在抓捕行动中不幸丧生的兔子。那些没丧生的兔子都进了霍崇的饲养场。
现在霍崇这边的饲养场里已经有了四百多只在饲养场出生的兔子。霍崇发现自己家实在是不能充当饲养场。兔子看着的确很可爱,但是兔子身上的臭味也实在很可怕。不少村民已经公开表示味道不对劲。霍崇只能在村外寻找一个适合做兔子饲养场的所在。
这种丘陵地带,有人住的土地是少数,没人住的才是多数。霍崇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地,询问这块地是谁的,得到的回答却是“这地是官府的”。
眼看着这片荒地多少人都没啥人烟,霍崇也不想去打搅官府,立刻就开始兴建饲养场。饲养场理论上很简单,就是给兔子们搭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冬天最好还能有取暖的设施。除此之外,还要方便提供和饲料与兔子的饮用水。
通过霍崇建立的情报网,三个村里的村民很快就知道霍崇要雇人。工钱当日结清。此时作物已经长了出来,农民进入了相对轻松的阶段。此时有点外快的确是好事,尤其是那些向霍崇借了钱的人,更是纷纷报名。
霍崇正在按照图纸让这帮人修建养兔场之时,村里来了几个人。几人都骑着马,引路的是临淄县放贷的,向霍崇稍微引荐一下,被引荐的这位问道:“你就是霍爷。久仰了。”
霍崇心中暗笑,自己出名还没几天,不用说的这么假惺惺的。便问道:“这位冯兄弟,不知有什么事指教?”
冯兄弟拿出一张用兔子皮缝制成的内衬,“这里衬是霍爷造的么?”
霍崇想象过会有人上门买酒,会上门买琉璃火,甚至会上门买琉璃器。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居然是来询问兔子皮的。
这些兔子皮上明显有伤口,毛色驳杂,就是野兔该有的模样。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捏了捏,霍崇答道:“这就是俺造的。”
“霍爷,你手里还有多少。俺都买了。”冯兄弟爽快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