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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光阴留不住全文阅读

作者:寂寞之鸽     最是光阴留不住txt下载     最是光阴留不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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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蒲素

    蒲素从部队回来后,安置办把他分配到南州市纺织局保卫科。第一天去单位报到,仅花了十分钟他就和科长把该谈的事情谈妥了。

    报到之前蒲素自己找了一个工作,福利待遇非常优渥,收入是保卫科那点死工资远远达不到的,而且还有很好的发展,蒲素实在不想在国企里混日子。

    他和科长谈的是所谓的“两不找”。蒲素不去单位上班,而工资奖金福利这些他也不拿,由科里分配。像这样部门之间私下的约定俗成,比正式办理停薪留职要方便的多。

    这种操作在一九九三年一些国企当中并不少见。

    在那家公司,蒲素月薪450元,公司每半年按照月薪乘以六的标准发一次奖金。

    这收入让蒲素全家都很是满意,为此蒲素父亲老蒲多次感叹自己这半辈子白干了工资连刚工作的儿子一半都不到。

    同一批战友退伍回来后出于各种需要,大多依旧会保持热络的联系,特别是部队里就相处不错的战友之间,更是会频繁互动,而互动的主要内容就是聚餐。

    当时社会上大多数人还没去饭馆聚餐的习惯,观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条件达不到,大多是在家里张罗一桌相互宴请。

    “晚上来吃饭。”

    “哪个饭店?房间号?”

    这是现在约饭时正常的对话。

    “晚上来吃饭。”

    “好嘞!”

    这是当时的模式,下班直接就上家里去了。

    ……

    都不富裕,对吃什么也无所谓,重要的是热闹和联络感情。

    桌上山珍海味鲜有,通常蒸几节香肠、切一盘皮蛋、买几样卤菜,拌个黄瓜萝卜丝再炒几样菜,摆上两瓶白酒,主人便算的上周到了。

    喝到酒干盘净正好趁兴一起去舞厅跳舞,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娱乐项目。

    “去安徒生,还是信天游?”

    “必须安徒生!上次碰到的那个小杨澜,和我聊的挺好的,今天看看她会不会去……”

    “还是信天游吧,那里最近妹子多,莫权,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差点就泡上那个……”

    能讨论的也只能是去哪家。

    一九九三年的南州,虽然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几家装修富丽堂皇的合资娱乐城和夜总会,却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消费的动的。

    年轻人的社交场所非常有限,除了录像厅台球室就是溜冰场和舞厅,没什么太好的选择。

    舞厅通常由单位三产改建招待所礼堂后对社会开放,在原本礼堂顶上加一组镭射光球,安装一台音响拉几排彩灯,四周再布一圈折叠椅就可以直接开业。

    条件好点的场子,会经常在舞池地板上打个蜡,灯光音响布置的更讲究一些,除此以外都差不多。

    社会上陌生青年男女之间除了舞厅,也就溜冰场里有互相交集的可能。票价也便宜,两元一张票大家都消费的起,普通舞厅都是这个行情。

    好在当时年轻人要求不高,也能乐在其中。

    ……

    蒲素这帮人说起来是退伍老兵,却实打实都是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年轻人,去舞厅这种社交场所自然不是单纯为了锻炼身体或者展现舞姿。

    国嘴赵老师就深情地在荧屏里吟过:“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一群小伙儿通常进了舞厅脚跟还没站定,眼睛就开始在舞池里四处睃趁,寻找可心女孩,但有发现便和伙伴们挤眉弄眼互相通报:

    “黑衣服那个,系条红围巾的.....对对对,就是她,像不像温碧霞?”

    “什么眼神,我看像是沈殿霞!”

    ……

    “呀,那个穿健美裤的,谁都别和我抢,等会我决定问问她是不是姓冯,她爸爸就是冯敬尧吧?和冯程程简直一模一样!”

    ……

    “切!不是你指的那个健美裤,她上面穿滑雪衫,对对对,就是现在跳到音箱边上那个,像不像像不像?嘿嘿,我就说吧!”

    ……

    九十年代初期,市面上要是流行什么服饰,一个舞厅里会看到好几个穿成一样,现在这种情况叫做撞衫,当时人们好像却并不觉得尴尬,而是当做时髦……普遍极了。

    战友之间配合自然默契,而且更讲义气,协同意识比地方青年素质高得多。

    待得一曲舞毕,被盯上的姑娘刚落座,早就瞄着的小伙们便佯装自然地站位形成封锁使得外人根本插不进来,想往里挤只能代表他想打架。

    打架?这帮退役武警会怂?退伍证天天揣着出门,回来没多久就几进几出,附近派出所警官都熟了。

    等到新的一曲前奏刚刚响起,就由自己人伸手邀请。对方要么接受邀请,要么只能在椅子上坐一晚上,没其他选择。

    “哎呀,这是伦巴?我不会啊啊啊!”

    这是退伍回来才学跳舞的莫权在哀嚎。情急之下前奏刚起就伸手,虽然成功邀请到了姑娘,站到舞池里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跳......

    蒲素早在中专时就经常下午逃课,混迹一家下午场以高中生为主的舞厅。当时流行于各舞厅,类似现在广场舞的所谓八步、三十六步等民间自创舞种蒲素都会,更别提交际舞了。

    和战友们每次都能迅速进入状态不同,之前在舞厅如鱼得水的蒲素现在大多时候只是站在舞池边上,偶尔和身边伙伴说上几句。

    蒲素一米八的身高配上俊朗的外貌,很容易吸引姑娘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有些大胆的姑娘,甚至会趁着跳到他旁边的机会,借用身位瞒过舞伴试图用眼神和他说话。

    好像在对着他说:“喂~喂,你也看到了,人家对你有意思耶,下个曲子来请我啊……”

    很多时候,整场舞会他也不下舞池。偶尔有认识的姑娘过来和他打招呼,他会出于礼貌邀请一曲,结束后依然回到原位和邀请失手的伙伴们聊几句,纯粹就是消磨时间。

    舞厅通常结束时间在10点半,以前结束后蒲素会拉着伙伴们一起去宵夜。

    只是那个时间点,全市也只有市中心解放电影院对面有几家用红色纤维防雨布搭的大排档晚上营业。

    就是帐篷入冬后不怎么挡风……

    开始兄弟们三三两两还有陪着去的,还带着刚在舞厅泡到的姑娘一起,只是时间久了兄弟们也耗不起。

    毕竟有情况的得抓紧时间办正事,没情况的第二天都要工作,后来除非伙伴们提议,蒲素也不好意思主动邀约了。

    所以舞厅散场后,几乎每天蒲素都慢慢走到王记大排档。然后点一个锅仔打边炉,炒一盘花生米、让老板娘温一瓶花雕,边喝边看报纸打发时间。

    时间长了和老板娘王大姐熟悉之后,每回看到蒲素过来,王大姐便很有眼力地先把花雕给他温上了。

    王大姐知道这个帅气小伙,每晚都要去接她下夜班的女朋友。

    那个大大的眼睛个子高高的姑娘她也见过,有几次小蒲带她来吃过宵夜,姑娘漂亮的像是挂历里的明星,而且斯斯文文,相当有礼貌。

    在她看来没有比这一对俊男美女在一起更般配的小两口了。

第二章 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啰喂!

    蒲家解放前是资本家,除了在镜框里发黄的老照片上,蒲素知道像片里那个眉目温润、气质儒雅的男人是他爷爷以外,蒲素从没见过他。

    但是蒲素知道,像片里那个西装革履,目光柔和的男人有着好听的名字蒲雁秋。

    爷爷蒲雁秋在五十年代,就被桑海人民政府送到库肃某金矿改造去了,后来据说死于矿难。当时连蒲素爸爸自己都还小,所以蒲素小时候偶尔问起爷爷时,家里人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资本家到底代表什么,儿时的蒲素没有一点概念,只是在稍微懂事之后暑假去桑海,不时能从在国营饮食店卖榧子的姑妈口中听到她对少时阔绰生活的缅怀。

    比如她小时候家里有多少淮扬厨子、从小就有个奉波娘姨伺候、以及家变后,有多少金银珠宝被蒲素爷爷的姐妹兄弟霸占......

    大到成套黄花梨家具被抄走,小到她手上戴的老凤祥金手镯被谁骗掉,全都有鼻子有眼、有名有姓……

    对这些蒲素完全没感觉,也理解不了这些对他来说很遥远的事情,怎么能让面前这个女人每每提及就情绪激动,总觉得自家姑妈和他小时候里的印象越来越不一样了。

    到是蒲素幼年时奶奶给他做小鞋子,鞋底全是剪了爷爷蒲雁秋留下的领带和西装纳制,当时这种服饰在家里留着完全没用,趁夜偷偷扔垃圾箱都可能带来灾祸。

    奶奶有个很民国的名字,时惠卿。对过去的事情,奶奶时惠卿从来不提。姑妈蒲秀纹也识趣,不去触霉头,从不敢当着奶奶的面和蒲素说以前的事情。

    蒲素记忆里,哪怕在那个年代,奶奶也总是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就算穿着人民装,头发每天也用刨花水梳的服服帖帖,一丝不苟地挽成s形的发髻套进丝网拿发簪罩牢,和”国母”的造型差不多。

    因为是大头孙子,时惠卿对蒲素从小就宝贝的不得了。

    蒲素还没出生他奶奶就来到南州,等到蒲素刚满周岁就把他带回桑海亲手照顾,直到学龄期办不了借读,无奈之下才让蒲素爸爸把他接回南州。

    姐姐蒲泓就没这待遇,以至于当老蒲带着蒲泓来桑海接蒲素时,蒲素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小姐姐怎么那么黑?完全不认识。

    没错,虽然蒲家其他人都皮肤白皙,蒲泓却是个异类,悲催的是长大后她在学校里的外号也是“黑牡丹”。

    黑牡丹蒲泓因为是母亲梅芳娘家里这一代的老大,弟弟蒲素又从小在桑海,所以在外婆这里独得宠溺。

    小时候的蒲泓颇有些泼辣,吃软不吃硬,蒲素刚回南州,被小伙伴欺负都是蒲泓出头给他撑腰。蒲素淘气老蒲要揍他,蒲泓也往往扑到弟弟身上把他护住,宁愿自己挨几下。

    当时双职工家庭里的孩子,老大担负着很重要的责任。通常在照顾好弟妹的同时,还要承担部分家务。

    蒲素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很受姐姐蒲泓的照顾。当然这种环境下养成的性格也为蒲泓日后独自出国学习、定居带去很大帮助。

    每年暑假前老太太都会写信给她儿子,让他托人把蒲素送到桑海来过暑假。老蒲一旦回信晚了,老太太就直接拍电报夺命连环催。

    而蒲素的父亲蒲立言,在他那个年代说来应该算是少有的公子哥儿。

    虽然因为家庭出身原因,蒲立言未满18岁就只身离开桑海,响应政策来到南州参加支内,但其生活情趣和积极的人生态度一直保持的相当乐观。

    从蒲素记事起,不管居住面积多么局促,家里一直养着几笼画眉还有一缸金鱼,各种盆栽花卉尤其是光兰花多达十几盆。

    老蒲还喜欢蟋蟀、蝈蝈这些鸣虫,大冬天怀里塞一只紫檀罐,时不时发出“”的鸣叫,让整个冬天家里都充满了生气。

    蒲素受爸爸影响,很小的时候就拿着五元压岁钱,在博物馆门口开设的文物店里买了一只清末名家紫砂蟋蟀盆,珍藏至今。

    从小学开始蒲素每天就早早被爸爸叫起,被老蒲领着一起去遛鸟。公园里蒲立言和鸟友斗鸟的时候,蒲素就会在树丛里帮爸爸抓画眉爱吃的皮虫,很是有些乖巧。

    而钓鱼是蒲立言终身热爱的娱乐项目,只要天气允许,每个星期天都去。假如出去一天没有收获,会偷偷买几条塞在鱼篓里带回来,直到被蒲素妈妈梅芳发现。

    因为梅芳在收拾的时候发现,从鱼篓里倒出来的鱼,实在大小太整齐了,而且鱼嘴一点咬钩的痕迹都没有......

    从小到大只要是星期天,恰逢妈妈梅芳夜班下班需要睡觉,蒲素和姐姐蒲泓就只能相依为命。

    老蒲会在早上发动摩托车出门前,给姐弟两留好买面包的钱和粮票,吩咐他们做完作业就挂好钥匙出去玩,别在家吵醒妈妈。

    对了,老蒲还是南州第一批体委组织的摩托车俱乐部培训学员,那本培训毕业证一直妥帖的放在抽屉里。

    等蒲泓到了三四年级,就会在星期天试着用蜂窝煤炉做饭,甚至还带着弟弟蒲素包过馄饨,菜肉大馄饨味道居然还不赖。并且按照他们那栋筒子楼约定俗成的规矩,让弟弟给其他五户每家端一碗送过去。

    筒子楼邻里关系好,彼此非常和睦,超额体现了邻里公约中要求的互相关心以及守望相助。以至于蒲素三年级搬家时颇为不舍,经常和姐姐回老楼找小伙伴玩耍。

    值得一提的是老蒲还是单位唯一的手风琴演奏员兼工宣队主力,私人有一架昂贵的意大利古董风琴。

    其他乐器如口琴、二胡、笛子、洞箫都是自学成才且无一不精,还尤其擅长工笔画画马。

    蒲素小时候,家里经常会有文艺女青年拎着网兜水果上门请老蒲教授琴艺,全然不顾蒲家一家四口蜗居在只有一个房间的筒子楼内,大夏天也能拉着走调的风琴搞到很晚。

    只是等到文艺女青年走了以后,蒲素和姐姐经常会被母亲梅芳赶出门,并且把门关上。如果这时把耳朵贴到门上,蒲素和蒲泓便能听到他们两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跳舞主要是节奏感和协调性,蒲素很小的时候开始,老蒲就经常带着姐弟两在家把自己组装的唱片机音量开到最低,一哒哒~二哒哒~嘭擦擦~嘭擦擦~打着拍子教他们跳交际舞。

    母亲梅芳同样来自桑海,和老蒲是支内来南州不同的是,梅芳是跟着蒲素外公来的。五十年代公私合营,蒲素外公的印染厂整体搬迁到了南州。

    梅芳是个面容娟秀身材娇小的典型江南女人,只是从小被蒲素外婆娇惯不擅长家务,而且在长大后的蒲家两姐弟看来,自己的妈妈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妇女。

    是的,门口的曙光电影院只要上映电影,梅芳都会去观看,一场不落。而且经常边看边抹眼泪,像《流浪者》、《卖花姑娘》这种原本就催泪的电影,有几次差点哭晕在电影院里。

    梅芳还酷爱阅读,各种小说杂志和电影杂志一本不拉包年全订。单位里的图书馆能看的都借回来阅读,这也让蒲素和他姐姐小学时就基本看完了几大名著。

    蒲素同学家的妈妈们会做的各种吃食,比如粽子、汤圆这些,对妈妈梅芳来说显然过于复杂,在老蒲学会之前只能等蒲素外婆做好了拿回来。

    而逢年过节梅芳都是干脆带着全家集体去蒲素外婆那里蹭饭。可贵的是,这一风格保持了几十年不变。

    偶尔会有几个晚上,老蒲会一反常态严厉地督促蒲素姐弟两做作业。目的是为了尽快让他们做完,然后将两人集合起来架好乐谱让他们并排而立,拉手风琴伴奏让姐弟两合唱。

    “噔的的噔噔~蹬的的噔噔

    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预备唱!”

    甜蜜的工作

    甜蜜的工作

    无限好喂

    甜蜜的歌儿

    甜蜜的歌儿

    飞满天喂

    工业农业手挽手

    齐向前喂

    我们的明天

    我们的明天

    比呀比蜜甜

    ……

    “停停停!

    ”“砰!”

    “怎么这么笨,教了几遍了还会唱错?你看看你姐姐一遍就会!”......

    吃了老蒲一个爆栗子的蒲素一脸委屈......

    在这种家庭氛围里长大,耳濡目染之下蒲素琴棋书画也都多少懂一些,这些技能当时蒲素没感觉,很久以后他才发现非常实用,让他对原本觉得这辈子没啥作为的父亲感触颇深。

第三章 86年夏天的乒乓球外交

    脖子冰凉,一阵北风刮着四处飞舞的冰粒钻进了蒲素的衣领。

    蒲素把皮夹克拉链往上拉了拉,一只手紧住领子推开紧闭的弹簧门,钻进路边一家没有招牌的游戏机房。

    一踏进室内便感觉到温度,只是烟雾腾腾空气浑浊,让刚从室外进来的蒲素觉得气味很不舒服。

    所谓游戏机房其实是一家黑机房,白天不开门只在晚上偷偷营业。而且没有招牌广告,不是熟门熟路根本不会发现这个小门脸儿里内藏玄机。

    烟雾缭绕中十几台扑克机、麻将机前坐满了和机器比拼运气的赌徒。每个机位前,还都围着不少观战的夜猫子,将本就逼仄的机房塞的满满当当。

    这种黑机房在90年代初期的南州并不少见。

    “来了?,今儿这天气可不好受,你这劲头,老哥我佩服……”

    “哎呦,老龚,你拿我开玩笑就不上路了……”

    蒲素快速瞄了一眼人堆没有发现熟人后,听到坐在门侧兑换筹码的龚老板和他打招呼,把视线转过来和他打趣道。

    “老龚,你这里天天生意都这么好,发财了啊......”

    蒲素掏出盒“东渡”递了一支给龚老板。

    龚老板是个戴着眼镜,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原本是南城丝绸厂的工人,这几年单位效益不好,办了病退开了这家机房。

    “发个屁的财,上个月被执法队拉走的机子还有十几台找人都没拉回来,一帮花钱不办事的甩货!”

    龚老板愤愤不平地接过烟边说边给蒲素点上火。

    蒲素点完烟看了看窗外,马路对面那家娱乐城,用霓虹灯管组成的“蝶恋花”图案,在夜幕里不停地闪烁,幻化成各种造型,非常显眼。

    这家装修奢豪,和周边其他商业设施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高档娱乐城,此时大门内只有一个穿着礼服的咨客在迎宾。

    他要等的人不在。

    “你家小王今天应该能早点下班,这天太操蛋了,肯定要下雪。”

    龚老板站在蒲素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对面。

    “门口停的车还不少,应该早不了。反正两点打烊,无所谓了。”

    蒲素吐了口烟回道。

    “那在电炉边上坐一会暖和暖和,还有一会儿呢,喝水吗?”

    龚老板从旁边拉了把折叠椅递给蒲素。

    “老龚,别客气了。我刚从王记过来的,这天要下雪,我就让他们收摊早点回去了。”

    “这天,也就是你,你信不信,王记倒贴我钱去那漏风的棚子里吃全席,我都不带去的……”

    老龚说完喷着烟,生怕蒲素不信似的盯着他看。

    ”对了,前天给你的那套产品送了吗?”蒲素没接他茬。

    “下午刚去送的,不然人家生孩子,还真不知道送什么,你那套东西正合适……”

    “小事情,自家东西。以后想要给我打个传呼说一声,晚上我就给你带来。”

    ……

    蒲素坐下后伸出手,覆在烧的火红的大号电炉上方汲取着温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龚闲聊,一边目光再次看向窗外。

    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已经下起好大的雪来了。

    和王艳确定恋爱关系这小半年,每晚这时候蒲素都会来接王艳下班,风雨无阻、从无间断。

    ……

    王艳算是蒲素的青梅竹马,比蒲素小三岁。都在东城纺织局生活区里长大,蒲素还在读初二的时候他两就认识了。

    只是认识的过程比较尴尬。

    那年暑假里,蒲素和同学蒋俊去附近的子弟小学打乒乓球。学校里本来有两个水泥乒乓球台,只是其中一个球台不光塌了一角,原本充当球网的水泥隔档也坏了,而另一个球台有两个女生在打。

    蒲素和蒋俊起先观战,不时对她两的球技指指点点,故意捣乱起哄。

    很快蒲素就憋不住了,对两个女生提出建议,和她们打当时流行的上下台。也就是三分制擂台赛,谁输谁下,赢者继续守擂。

    两个女生中短发高个的女生没做回应,矮个女生到是翻了个白眼做了表态。

    之后蒲素和蒋俊继续各种建议,包括双打或混合双打,而两个高傲的女生依然罔顾,既不同意,也不回应,只当没听见.....

    最后,无奈之下蒲素和蒋俊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跳远沙坑,一人抓了两把沙子洒在水泥球台上。

    两个小流氓这是急眼出大招了……

    沙子铺在球台上,球弹不起来,自然也没法再打下去了,两个女生尝试几次之后也只能放弃。

    看到两个女生走出校门,蒋俊跑到教学楼一个班级前,拨开窗户钻进去拿了把笤帚出来,三两下就把球台上的沙子扫干净。

    毕竟这是他和蒲素的母校,主场优势明显。

    没想到的是,他们刚打了没多久,两女生又回来了。或许她们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等蒲素他们走了后,她们再回来清理。

    发现蒲素和他同党已经愉快的玩耍上了,矮个女生涨红着小脸抗议,旁边高个女生到是没什么表示,只是站在一边立场也很明显。

    蒲素和蒋俊毕竟也只是顽劣,知道自己理亏。于是和两个女生很快达成共识,采取之前提议的三分制,大家都能参与。

    只是这种貌似公平的游戏规则,很快在实战不久后,再度让矮个女生提出抗议。

    在实力差距面前,所谓的三分制也就是三两秒。

    要么两个女生接不住蒲素他们角度刁钻的下旋球落网,要么她两发球直接就被对面一个扣球便宣告结束。

    不得不说,面对女生打的这么不留情面,甚至超常发挥,蒲素多少存着一些不明不白故意的心思。

    处于懵懂期的他虽然还没发育,在女孩面前莫名其妙的争强好胜却是有的。

    潜意识里蒲素觉得那个高个女孩让他觉得很顺眼,总想多看看。

    蒲素晚熟,还没发育的他自己也就一米六的身高,那个女孩身高和他差不多的样子,特别是那双笔直的长腿尤其显得修长。

    少女纤长卷翘的睫毛下配着一双清澈的翦水秋瞳,鹅蛋脸上还有着挺直的鼻梁。加上运动后面颊微微发红,更是洋溢着健康的少女气息,让蒲素忍不住偷偷对她一看再看。

    之后,他们临时四人组合又交换成双打、再换成混合双打,直到暮色渐霭时,相处已经比较友好的双方,才在相约明日再战后收拍离去。

    出了校门看到她两往右,蒲素假装和她两顺路一直往回走。高个女生就住在小学边上不远,印染厂两层苏式红砖宿舍里,而他家在反方向,曙光电影院边上的新村。

    纺织局生活区虽然不小,聚集着数家国营企业中的职工和家属,只是毕竟也就那么大,两家离的不算远,最多公交车一站路的距离。

    蒲素已经知道高个女孩叫王艳,矮个女孩是她的同学,名字现在的蒲素已经记不住了。

    令他惊讶的是,身材高挑的王艳居然还在读小学,暑假后开学才上六年级。

    而在这之前,无论身高还是得体的举止,王艳都给蒲天比较成熟的感觉,哪想到她竟然还在上小学。

    接下来的暑假里,蒲素经常和王艳她们一起打乒乓球。甚至为霸占住唯一的球台,蒲素经常顶着酷热,中午就在球台上放一把球拍以宣示主权。

    当时大家都是挂钥匙的孩子,父母基本是双职工,假期对那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就是放养。

    经常蒲素和小伙伴们会打篮球,或者把篮球架当成球门踢足球,王艳她们也会在球场边上观看。

    相比不时咋咋呼呼的矮个女生,王艳的一颦一笑,都给蒲素带来他无法准确描述的感觉......端庄?淡定?

    (这两个词,哪个都不适用于一个小学五年级的萝莉。奇怪的是哪怕多年后,蒲素在回想起王艳时,依然无法准确定义出当时的印象。)

    这让蒲素越发对她产生欢喜。

第四章 1993年的那场大雪

    烤着电炉的蒲素看了眼别在腰间的摩托罗拉bb机,还差八分钟到两点。

    看着窗外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和龚老板打了声招呼,蒲素咬了咬牙起身推门而出。

    王艳一直不知道在她工作的蝶恋花对面,还有这样一家机房,蒲素也从没打算让她知道。

    让王艳知道对面有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完全不符合蒲素让她感动最大化的原则。在无意中发现了这家每晚偷偷营业的黑机房后,蒲素就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当时的蒲素不可能知道,这种做法多年后被叫做“求生欲”。

    王艳一直不让蒲素晚上来接她,担心影响他白天工作。况且总是不好好休息对他身体也不好,只是拗不过蒲素一再坚持。

    其实女人嘛,大多内心对爱人献殷情的举动都会感到享受,这和虚荣无关而是真切的情感需要。时间久了,虽然王艳时常习惯性嘴上还是会埋怨,实际态度早就不那么抗拒了。

    王艳工作的娱乐公司是台资背景,招收员工时虽然条件要求非常苛刻,给员工的待遇却也很人性化。

    因为工作时间特殊,晚上下班已经是深夜了,所以公司出面租了几辆面的(di),每晚顺路把员工送回家。

    理论上无论哪个方面,蒲素都没有必要每晚这么做。而蒲素有他的考虑,他白天工作,晚上下班后王艳又已经开始上班。这种相反的规律,按理说两人一天到晚都碰不到面。

    蒲素清楚,情侣之间一旦缺乏必要的交流,则感情很难维系。因此对自己半年多的坚持,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且一直固执地认为“工作还可以换,爱人却只有一个。”

    何况这个爱人还非常来之不易。

    1993年的冬天,上身一件皮夹克,下身搭配一条太子裤,是时下青年标配。蒲素身上这件墨绿色雪豹牌皮夹克,是去年退伍后他去桑海看奶奶时,花了将近2000大洋从专卖店买的,同时还搭配了一件咸菜色鸡心领精纺羊毛衫、一双登云皮鞋。

    这一身行头,让身高已经180的蒲素又加了不少分数。更何况蒲素原本念书时就偶尔也会有外校女学生,慕名在校门口等着看看他的经历,算是从小帅到大的。

    毕竟当了将近三年全训机动武警,姿态仪容自成规矩。尤其是蒲素的体型,在军营里锻炼的相当匀称。

    皮夹克很是挡风,有效隔绝体内温度发散的同时也很好的维持着表面温度。

    鹅绒大小的雪花很快就在蒲素的肩膀和夹克褶皱处堆积起来。没多久,满头满脸都被雪花覆盖,甚至睫毛上也粘上了雪片。

    蒲素此时维持着雕像姿势,连呼吸都开始缓慢,目前这种状态正符合他的需求,唯恐有多余动作会让身上积蓄的雪花掉落,失去他想要的效果。

    冷,自然是冷的。只是在求生欲面前,蒲素觉得完全不重要。

    对面的半透明玻璃门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系着桃红围巾、穿着黑色羽绒大衣的姑娘,撑着雨伞快速穿过空无一人的马路,甩动着一双长腿冲着蒲素奔跑而来,脚下雪花溅起,桃红围巾上下飘动不时遮住了她的面孔......

    人还没来得及到蒲素身前,姑娘隔着老远就努力伸出雨伞遮在他头上,一边呼着热气嘟囔着发出埋怨:

    “这么大的雪还傻乎乎的来,有公司包车送,你犯什么傻!”

    “早就叫你不要来不要来,脾气这么犟,我说的话你从来就不听”……

    ”蒲素,我问你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笑,居然还笑?脸都冻僵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别躲,转过来,好,别动……”

    蒲素转着身子由着王艳掸落他头上身上的落雪,一边接过她手中的雨伞笑着说:“平时都天天来,这么大的雪不来,没有道理啊......”

    “呐,真要是不来,你嘴上不说,心里想这人平时都来,下雪反而不来了,明明就是假积极。那我不就冤枉了?”

    “告诉我,今天想了我多少次?……”

    蒲素嬉皮笑脸自顾口花花。

    “想了多少次?烦都烦死你了,还想你多少次?美不死你噢!”

    王艳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脱下一只手套,给蒲素撑伞的那只手戴上后,顺势把手伸进蒲素的口袋里捂着。

    “今天吧台同事过生日,过了12点就都到厨房庆祝吃蛋糕了,大厅只留了丁雅琼值班,我到门口看了几次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没想到你……哼!”

    王艳还没消气,说完用膝盖顶了一下蒲素的腿。

    蒲素撑着伞,一只手拈去覆落在王艳围巾上的雪花说:

    “我在家里定好闹钟睡醒来的,也是刚刚到。”(嗯……违心的谎言。)

    “骗鬼去吧,刚到就冻成这样?你看你,眉毛都结冰了。”(呃……还好没蒙过去。)

    王艳一边说,一边两只手搓揉着蒲素被冻僵的脸和眉毛。

    “半天了,一辆面的都没有,要不我们往前走走,边走边等?”蒲素假装没听到,趁机贴近王艳耳边说道。

    王艳没说话,只是刚插在蒲素口袋里的手往前抻了抻,直接做了指挥。

    当年的小萝莉,现在身高一米七四,出落的亭亭玉立。却依旧是短发,只是发型从当年萝莉时利落的齐耳运动,换成现在过腮的齐刘海童花发型,显得更加娇俏。

    雪很大,却罕见的一丝风都没有。

    比鹅绒还大的雪花,呈自由落体状飘落在雨伞上,居然发出簌簌的敲打声响。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没多久就覆盖了整个城市,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让这座喧嚣的城市莫名显得有些圣洁。

    蒲素手中握着的黑色雨伞,伞面已经完全成了白色。伞下小情侣依偎着前行,整个城市此刻都在大雪中沉睡,安静到不真实。

    只有脚下踩动积雪发出咯吱的响动、雪花落在伞上发出簌簌轻响、偶尔还有因为蒲素不知说了什么引起王艳娇笑,除此之外整个世界无比宁静。

    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银装世界,原本车水马龙、喧嚣杂乱的城市此刻空无一人,恍惚间蒲素觉得这一刻这座城只有他们两,也只属于他们两。

    这种感觉虽然荒谬,蒲素却拒绝接受这是错觉,那一刻内心涌出的真实感受,让他兴不起其他念头。

    “真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啊!”这是此刻蒲素心中执念发出的声音。

    “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蒲素转身看着王艳,倒退着边走边伸出一只手。

    “好吧!”

    王艳展颜一笑,接过那只温热的手欣然接受了邀请。

    于是在那个雪夜,在空无一人白雪覆盖的街道上,一个高大挺拔的大男孩搂着一个系着桃红围巾的姑娘,在纷扬的雪花中旁若无人和雪而舞。

    “铛~~当朗~~铛当朗~......”

    ”3 - 5|2 --|1 - 5|4 --|3 - 3|3 4 5|6 --|5 --”......

    蒲素哼着《雪绒花》的节拍,托着王艳在马路中央笔歌墨舞,前路苍茫一片,身后留下的串串脚印像是跳跃的音符又像是一行飞扬的诗歌,只是很快就被新雪覆盖。

    那条系在姑娘脖上的桃红围巾,成为一抹亮色配合着华尔兹曲调在雪中飘扬,恰到好处地成为那纯白世界的一抹点缀。

    某一刻,雨伞跌落,孤零零滚落在一旁。粉妆玉砌的银白世界里,只有一对紧紧相拥的爱人,伫立在鹅毛大雪之间任由雪舞轻扬。

    这晚的画面在蒲素的记忆中自此顽固定格,再也无法抹去。

    在之后蒲素漫长而又坎坷的生涯里,每每回想起这个雪夜,依然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晚。没有之一!

    1993年这场罕见的大雪,至今仍有气象记录不时被人提及。

第五章 明信片带来的商机

    那年夏天,蒲素和小伙伴们,在打完球后会去曙光电影院旁的国营冷饮店,喝一杯冰水,或者来一碗冰镇绿豆汤。

    只要王艳在,蒲素就会请她喝汽水,橘子味儿的。

    橘子汽水,两毛钱一瓶。蒲素每次都要背过身,从他的乒乓裤松紧带里侧,摸索半天才能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毛票和钢儿,那是他让妈妈给他缝的贴身小口袋。

    运动短裤口袋太浅,经常打完球想喝杯冰水,蒲素发现钢儿早蹦没了。

    蒲素有薪水,他和姐姐分别每月承包洗碗和倒垃圾,固定收益两元。在当时这薪资水准,老蒲绝不算是剥削童工,算是有良心的老板了。

    而且蒲素还时不时有点外快。

    和当年大多数家庭不一样,蒲素爸妈从不在家做早饭。蒲素刚上学的时候,老蒲上班就带着姐弟两一起出门,路上到饮食店买好早点给他们。等姐弟两大一点了,每天早上在桌上放好钱和粮票,让他们上学路上自己买。

    之前饮食店都是国营,早点品种也少。后来渐渐就有农村上来摆摊做早点的摊贩了,烧饼摊兼卖油条,锅贴铺里卖豆腐脑.....很是丰富。

    偶尔有小贩递过烧饼后会鬼鬼祟祟地问蒲素:“有粮票吗?我这里收粮票。”

    蒲素在稍一愣神之后就秒懂。

    蒲素记忆里搬过两次家,搬到哪都一直有在宿舍区里转悠,吆喝粮票换鸡蛋,粮票换菜刀的小贩。计划经济时期,农民到了城市没有粮票光有钱也是寸步难行。

    蒲素家没有负担,比如他同学家里就有很多其他亲戚需要接济。蒲素家则相反,时不时会接到来自桑海的包裹。

    蒲素喜欢吃的零食糖果、衣服鞋子、甚至书包、橡皮、铅笔等文具,奶奶时惠卿都会让蒲素姑妈在桑海买好邮寄过来。

    所以蒲家粮票完全用不掉,抽屉里随意摆放,也从不上锁。蒲素小学就开始受老蒲影响集邮,多年来以收藏为名,每个月都拿一些粮票夹在邮册里,从全国粮票到南州地方粮票都存了不少。

    有时候想买本书或者其他东西,零花钱不够,邮票是舍不得出手的,他就去卖掉一些粮票。因此在那个年纪,蒲素从来不差钱,同龄人里算是个小土豪。

    和王艳在冷饮店喝汽水的时候,蒲素会不顾烫伤从嗡嗡作响,噪音巨大的老式冷柜裸露的冷凝管上,抠一些凝霜捏成冰块,交给王艳攥在手心或敷在脸上降温。

    这种举动,是懵懂中的蒲素为数不多、能够想到的对女生示好之举。每当看到敷在王艳脸上的冰块,渐渐消融化做水滴从她脸上滑落,蒲素就很满足。

    只是很快,哪怕蒲素再不情愿,原本两人以乒乓球切磋为名建立的频繁来往,随着夏天的结束只能戛然而止。

    两人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之后虽然有过几次上学途中偶遇,只是大多时候彼此身边都有同学,只能当做陌生人般擦身而过,这让蒲素很是苦恼。

    直到那年年底,接近元旦的那几天......

    蒲素集邮,所以每到新邮品发行的日子,他会带上集邮卡从终点站曙光电影院坐公交车,到邮政总局购买新发邮品。

    这一年,在邮政总局他发现了一个短暂商机。

    南州市是座拥有很多高校的省会城市。八十年代每逢元旦新年,亲朋之间尤其是大学生群体,流行相互寄送明信片。

    亲友同学之间彼此写一些祝福的话语在精美的明信片上,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算是既时髦又有面子的联络方式。

    只是当年大家都不宽裕,尤其是大学生群体。城里的学生父母都是拿的死工资,而那些鱼跃龙门从偏远山区考进大学的寒门学子,则更是入不敷出。

    动辄两三元一套的明信片很多学生都负担不起。

    于是就催生了一个短暂的行业有人在新华书店买来成套明信片,在邮政总局门口拆开卖。

    去买邮票的蒲素敏锐发现了这一商机,他拿出积攒下来的零花钱,果断钻进新华书店柜台,挤进攒动的人群购入了两套明信片。而后在相距几百米,只隔着一条马路的邮政总局门口开始叫卖。

    1986年的新华书店里,一套《插花艺术》新华书店售价两元八。但这套明信片中有一张“金急雨”格外好看,碰到出手大方的女大学生单张就能卖到一元。一套明信片十张,其他九张拆开卖四角五角一张,利润也是相当可观。

    出乎蒲素预料的是,自己明明刚刚入行,却无师自通把这买卖做的得心应手。必须不停地跑到新华书店去“进货”,再折返零售。

    这天中午,上学路上蒲素正好看到王艳也是独自去上学,在得知她下午三点就放学后,蒲素对王艳发出了邀请:

    “那你放学后到曙光电影院车站,我带你去市里。”

    于是,之后几天的邮政总局门口每到下午,总是出现两个小小的身影。高个的女孩背着两个书包,站在栏杆那里看着另一个瘦小的男孩,在人流里灵巧的钻进钻出、穿梭吆喝。

    “哥哥姐姐瞧一瞧嘞,插花艺术刚刚到货就剩两张了,景德镇瓷器新到一套卖完就没有喽!”

    “……”

    “蒲素,那里,你看那里,那个戴眼镜的姐姐问了几个人了,你去问问......”

    时不时,小萝莉会补刀助攻,提醒蒲素哪里有漏网之鱼。

    “……”

    第一天收工后,蒲素带着王艳去国营南州饭店一楼大堂,吃一碗鲜肉馄饨外加一笼小笼汤包,吃完后舔舔嘴,蒲素问对面的小萝莉:

    “好吃吗?”……

    看到萝莉点头,又说道:“明天带你喝赤豆糊,我妈妈总带我去,我知道那家的味道最好,它们店里放桂花。”

    “嗯!”……

    然后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下班人群里挤进公交车回家。

    赚来的那些毛票,虽然王艳坚决不要,只是蒲素完全不容拒绝,强行塞进她书包里,少年豪迈地拍着排骨般的胸脯声称:“咱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只是两人原本就注定短命,坐地分金、大块吃肉的幸福时光,没几天就因为在售卖现场被路过的王艳妈妈发现而提前宣告结束。

    那个下午,当看到自己女儿身上挂着两个书包、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时,蒲素甚至差点被暴怒的王艳妈妈当街揪住扭送派出所。

    幸亏王艳及时抱住了她妈妈,把书包扔给蒲素,才让他得以钻进人流里脱身。

    跑出一段安全距离后,蒲素又绕到马路对面,目睹那个高大的中年妇女牵着王艳的手,对着王艳耷拉着的脑袋不停地训斥,表情非常愤怒。

    这让蒲素十分担心王艳回家会挨打。

    他明白,以后再想见到王艳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之后因为王艳家里对她进行严格看管,接下来很长时间里蒲素都再也没见到她。

    对于少年蒲素来说,这真的是一段漫长到不能再漫长的一段时间。让他很是忧伤。

第六章 没有送达的情书

    傍晚的南州市中心,暮色昏黄能见度很低。

    重度污染的空气笼罩之下,使得这座城市中每个匆匆而过的行人都似乎面目模糊。

    蒲素付过钱,接过麻辣串摊档小贩包好的炸素鸡递给了王艳,而后不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艳则抬起脚尖轻轻抵了抵蒲素,算作隐蔽地亲昵告别,小声地说:“那我进去啦,你直接回家吧,别去找莫权他们了,还能睡一会呢……”

    “嗯,去吧。记得夜里吃工作餐,再难吃也要吃……”

    说完这句,蒲素目送身材修长的王艳转身走进“蝶恋花”大门。

    下午蒲素从公司去火车站发货。办完事约好了战友莫权,晚上一起聚聚。他先过来接王艳去上班,晚点他们在汇合。

    之前莫权点名想吃三元楼的卤猪蹄,让他路上顺便买点带过去。去三元楼的路上,看到报亭顺便买了份《足球》报,标题上赫然印着“桑海市申草足球俱乐部诞生”,足球运动开始走向职业化了?

    边走边翻报纸的蒲素,突然听到一家门面音箱里传出费翔的歌声,熟悉的旋律立刻让蒲素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你就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进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

    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颗

    你就象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你就象那一把火

    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

    ……

    蒲素每天上学,那栋苏式两层小红楼在他看来是必经之路。虽然沿着外面大马路走更合理,他却发自内心一点不认为自己绕路。

    少年早就摸清了王艳的家在一楼,恰巧房间窗户挨着小路的东墙。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王艳是出于什么心态,只是单纯想经常和她在一起,想看到她。

    其实此时的蒲素感情上开始懵懂,而生理却还迟迟没有发育,这让他很是烦恼。

    每当有同学课间休息时,在操场里压低声音假装低调、实则喜色难禁地告诉他昨晚跑马了的时候,都让蒲素既觉得膈应又十分沮丧。

    经常,蒲素会偷偷在窗下看看正在做作业的王艳,之后还会忍不住对着窗户吹两声口哨,只是每次吹完就很快跑开。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寒假结束后,第二年的春天。

    也就是说,陆陆续续中少年蒲素,对萝莉王艳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偷窥和口哨骚扰。

    直到楼下比他大一岁的梁琦正儿八经的告诉他:“蒲素,写情书!你这情况得写情书!”

    梁琦父母也是由桑海市来南州支内落户,两家关系很好。和蒲素家一样,都属于家里有海外关系的资产阶级家庭,被划分为成分不好的那类。

    蒲素小学三年级时,两家同时搬来,梁琦家就住蒲素家楼下。.

    梁琦写的一手好字,篮球也打的很好。而且早早发育,在蒲素看来非常英俊,去年暑假混在一起打球时他也认识王艳。

    面对发小的苦恼,他随后当即给蒲素传授了经验。

    “情书怎么写……?”

    “笨死你算了,抄啊!你家那么多书,挑出有用的抄就行了。”

    说这些时梁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对了,一定要用‘亲爱的’做开头。”

    狗头军师继续做着权威指导。

    回家后,下定决心要写出人生第一封情书的蒲素翻出了《读者文摘》杂志,还有《小说月报》、以及《中篇小说选》、《钟山》等等,连《大众电影》都大略看了看,却又觉得都不满意。

    当时流行伤痕文学,文学杂志里刘心武、张贤亮、从维熙这些作家风头正劲,哪会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况且环境也不允许,就算有也十分隐蔽。

    最后他灵机一动,找到了磁带盒里的封面歌词,其中刚刚在春晚烧了一把火的费翔专辑里几首歌的歌词,被他大致圈定了范围。

    人生第一封情书素材有着落了,可是没有执行条件。

    蒲素和他姐姐蒲泓一个房间,睡上下铺。八十年代单位分房,这种两室户型算小套,另外还有中套、大套按照职工各项指标评分,由房管办进行分配,比如工龄和技术等级等等。

    老蒲作为技术员按照分房标准打分,只能分到这个户型。

    晚上是没办法写情书这种东西的,蒲素知道自己休想逃过姐姐的火眼金睛。

    有了花花心思的蒲素第二天五点多就醒了。平时这个时候起床,对一贯贪睡的蒲素来说需要莫大的毅力,只是那天他居然是神奇的自然醒......

    拉开灯绳,假装淡定的蒲素小声对着被吵醒的蒲泓说:“今天考试,我早自习,你睡你的。”

    “发什么神经……”蒲泓嘟囔着转过身去。

    “早自习?”哼,骗谁呢。

    “……”

    “亲爱的,艳……你好!”

    蒲素在这天早上,一笔一划用心誊抄着早已打好的腹稿,在组织了歌词里的文字后,洋洋洒洒写满了两张老蒲单位的信纸。

    写完后蒲素检查了两遍,没有发现错别字,珍而重之的夹在书里揣进书包。之后那一天只有鬼知道整个白天蒲素的心理活动经历了什么。

    在度过了忐忑不安的一天后,吃完晚饭,揣着叠成帆船样式的情书,蒲素再次来到了那栋熟悉的小红楼前。

    发现王艳的房间没亮灯后,他到绿化带中的石凳里坐了一会。

    对于情窦初开的的蒲素来说,此时可谓五味杂陈。既激动又紧张,还莫名地发现自己有些害怕,以至于全身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内心剧烈挣扎的蒲素迫使自己再次潜伏到王艳窗前。

    这次灯亮了,窗下的王艳穿着一件杏黄手工毛衣正在写作业。

    “要死朝上,不死翻过来!”

    ”……”

    看着窗户里让他朝思夜想的心动萝莉,蒲素思想斗争很激烈,最终用这句粗俗的俚语让自己下定了决心,敲了敲窗户。

    “笃笃笃……”

    窗户里的王艳抬起头,因为外面太黑一时没看清,露出疑惑的神情。

    蒲素赶紧把脸贴在玻璃上,努力到鼻子都被玻璃挤的变形,很是滑稽地说:“是我,你出来一下。”

    “啊,是你啊,干嘛呀,有什么事?”

    终于看清是谁的王艳小声紧张地问道。

    “有……有事找你,能……能出来一下吗?”

    蒲素紧张的开始口吃,他感觉事情不是像他预想的那样,只是这时只能凭本能行事。

    “我真……真的有……事,你……你出来,很……快的。”

    其实在发现王艳看到是他之后,没有打开窗户和他说话这个举动,蒲素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妙。

    只是这种情绪只存在下意识里,当年的他还没有事前分析事后总结的能力。

    ……

    “那,那你等一会儿。”

    少年和萝莉隔着窗户僵持了一会,王艳大概是担心被家人发现,只能无奈答应。

    蒲素松了一口气,在楼前绿化带里看着王艳从楼洞里出来。等她走到身前蒲素才发现,许久没在一起的她居然又长高了,而自己个子一点没长,此刻站在一起明显比她矮了一点。

    这一发现让蒲素倍感压力非常沮丧。

    “什么事,快点说,被我妈看到我就倒霉了。”

    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王艳上身穿着杏黄色手工毛衣,下身穿一条白杠深色针织运动裤。一边说一边倒腾着脚,感觉有点冷。

    “我,我有样东西给你......”蒲素嗫嚅道。

    “呃呃呃,这是什么?我不要!”

    好像只要是女性,不管年龄大小直觉都相当可怕。

    王艳明白了点什么,直接拒绝接过蒲素递过来叠成帆船的情书,神色紧张。

    “看……完再说好不好?你……你拿着吧!”

    蒲素此刻无比窘迫,拿着情书边说边往王艳的手里塞。

    “我不要,我要去写作业了,我妈要出来了......”

    因为蒲素往她手里塞情书这一肢体动作,让原本就紧张的王艳更加惊慌失措,连忙摆手转身,小跑着回去了。

    自尊心以及羞愧,让蒲素此刻根本做不了其他什么。只能无奈地看着甩动着两条长腿的娇俏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楼洞里。

    之后过了很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的蒲素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用力把叠好的帆船拆开撕个粉碎抛洒在空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步履相比来时却轻快了很多。

    当晚回到家中的蒲素,偷偷从父亲招待客人的烟筒里,拿了两根凤凰牌香烟。而后去曙光电影院买了张电影票,放映后在影院黑暗的封闭环境里,吐出了他人生的第一口烟。

    只是那味道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很是苦涩!

    之后没多久王艳搬家了,搬到了生活区之外的新公房,而后多年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第七章 曾经也是个有光明前途的人

    “咣啷......”小酒桌上蒲素和莫权、梁庆、王宗羲三个战友,还有杨劲松一起碰了一杯。

    莫权是蒲素在轮训队就在一个中队一个排的战友,一张娃娃脸,奶油色皮肤加上一头自然卷,让他在和女孩子搭讪时有很大优势。

    当年绿皮火车开动,一群新兵蛋子一起唱着郑智化的“水手”去的部队,到轮训队后就被打散了。

    蒲素清楚记得他在到达轮训队第一天,被推完光头坐在马扎上写家信时,听到外面走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做自我介绍:“我叫莫权,莫斯科的莫,权利的权。”

    同样的介绍词,在一个多小时里重复了十几遍,一点不走样。

    “……”

    轮训队结束后,莫权被分在了省广播电视台,凭借他非凡的沟通能力没多久就在队部当了通讯员。

    而梁庆和他一个中队,在电视台执勤属于战斗班。王宗羲下连被分在了省监狱看守看押,那个监狱犯人生产的750带挎摩托车,当时非常有名。

    杨劲松也是同年退伍老兵,只不过他在野战部队服役,和莫权是发小,浓眉大眼很有男子气概,他两都是铁路系统子弟。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父亲是周边赫赫有名的杨老大,又叫杨百万,靠着铁路运输的便利贩运假烟,早早就发达了。

    蒲素和他以及莫权的关系最好。和莫权是在服役期里两人就一直保持着来往,加上服役期内一起又经历了很多事情,感情非常深厚。

    和杨劲松则属于一见如故,一拍即合。退伍后战友间走动,互相请客都会叫些自己的朋友,莫权把杨劲松介绍给大家后,两人脾性相投很快就打成一片,倾心相交。

    “我靠,我到那里一看,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还有几个是体校摔跤队.....”

    说到这,酒桌上梁庆停下和哥几个碰了一杯,接着说道: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去打了一套组合拳,来了两个空心翻,后来要对练,我......”

    这是梁庆在讲自己前两天去应聘工作时的场景。

    据他说,博物馆旁边新开了家俱乐部,正在招聘保安,薪水高的不可想象。估计是巡场打手、老板保镖那一类,否则要求不会那么高。

    其实在蒲素看来,在部队里梁庆的身体素质和军事动作就很一般,打打杀杀的工作不适合他。梁庆比他大三岁参的军,成熟稳重,长得白白净净但关键时刻从来不怂,只是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有些阴沉。

    莫权和劲松这时都已经接受了分配,在铁路系统工作。梁庆家里有想法,想谋个好单位,还在待分配。

    王宗羲年龄最小,轮训队时天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现在都退伍了,长得还是像一个高中生。只是个子蹿到183,比蒲素还高。

    他是初中还没毕业家里就想办法给他入了伍,现在和梁庆一样,等家里活动安排工作。

    和他们几个入伍目的是为了谋出路不同,蒲素其实入伍前已经有个很不错的准工作了。

    ……

    在暗恋无疾而终之后,蒲素在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里,白天去体育场游泳,每天傍晚依然和梁琦、蒋俊他们去母校的操场里打篮球。

    只是虽然原本坏掉的那个球台已经被修好,他却再也没碰过乒乓。

    偶尔看到有学生在那里打球,少年蒲素的眼中充满了复杂。

    冷饮店一到夏天就开业。打完球蒲素他们还是会去喝冰水,只是和去年相比,几个少年中少了一个短发萝莉。

    蝉鸣依旧,萝莉不复。

    那个夏天蒲素发生了很多变化。

    首先是中考结束当晚,睡梦中他迎来了人生初次梦遗。虽然梦遗对象在梦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蒲素内心坚定的认为一定是那个人。

    这一生理现象,被蒲素认为极具个人里程碑般意义重大,这代表着他正式进入了青春期。

    之前迟迟没有进入这阶段,让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什么难隐之疾。

    特别是当学校里,同样发育迟缓的几个难兄难弟,陆陆续续兴奋地告诉他完成了自我突破之后,蒲素干脆拒绝去生活区公共浴室洗澡了。

    还有一件让蒲素全家都觉得意外的事情。穿了一夏天运动短裤的蒲素,在开学前准备衣服时发现,之前的长裤统统短了一大截。

    在老蒲拿出卷尺,给蒲素测过之后全家人都惊了,暑假前只有一米六二左右的蒲素,一个夏天居然窜到了一米七二,整整长高了十公分。

    这么明显的变化,天天生活在一起,全家居然都没注意到。

    蒲素自己到是没什么大惊小怪,他认为这是打了一夏天篮球的原因。

    另外一件大事就是,蒲素考上了当时很热门的金融职业中专。

    当时中专学校都是单位委培定向招生,一般中专都是三年制,而蒲素考上的五年才毕业。不出意外五年后毕业的蒲素,不是进银行就是当时刚兴起的保险公司参加工作。

    至于上普高然后参加高考,蒲素从来没有想过。八十年代末期千军万马闯独木桥这条路,对他来说遥远到未曾做过考虑。

    甚至连老蒲都没为儿子如此规划过。

    即便如此,金融中专的招收分数也高到不可想象。而且还有面试,竞争非常激烈,以至于蒲素所在的城金班里,同学大多都是官二代。

    比如胖胖的安路劲就是公安厅某领导的儿子。面貌姣好,却非常遗憾被一口四环素牙破坏颜值的童小炎,她父亲是区工商局局长。

    戏剧的是另外一个独来独往的女同学,艾海燕的父亲正是童小炎父亲的上司。

    有必要说,慷慨的小炎同学很够意思,经常从家里偷偷带整条白纸包阿诗玛给蒲素。

    有一次,蒲素他们几个居然在童小炎家楼下吹口哨,等着她把香烟偷出来从阳台给他们扔下来。

    只是离开自幼生活相对封闭的生活区,进了中专的蒲素有点过于放飞自我,和一帮官二代同学很快就一拍即合形影不离。

    记得开学日班级点名,第一天上课大家都是随机就坐,班主任在讲台上挨个点名,当班主任点到:“张凯凤”时,蒲素分明听到了后排两个之前一直窃窃私语讲小话的男生之一飞快低声接了一句:“王立松”......

    这一句快速完美的衔接让蒲素在想了很久才明白,之后差点当堂噗嗤笑出声来。

    熟悉以后蒲素还专门问了当时接话的余兵,当时反映怎么这么快。余兵的回答很简单,他初中有个同班女同学叫“娄凯风”,而同年级有个男生叫“王立松”。

    余兵是挨着南洲市区边上郊区某镇镇长的二公子,长相白净斯文,私下里被同班女同学评为本班第三帅。

    余兵台球打的相当好,因为镇上的台球桌老板没人收他钱,包括当时昂贵的斯诺克桌球他都可以尽情练习。

    需要补充的是,余副镇长在镇上主抓计生工作,对待基本国策当年很是认真负责,一言不合就能抗着被窝,睡到工作对象家里去做工作。

    后来有段时间实在是没钱,蒲素甚至把家里给他买公交车月票的钱都花了,自己画了一张票花贴在月票卡上蹭车。

    于是他和余兵结成台球二人组刷夜,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哼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到处找路边台球桌。

    发现了就停车观察一会,然后提出和别人玩几盘来点小刺激。

    规则是盘费五角由输家付,套路是从一盘一元开始收收放放,逐渐提升赌资。

    那段时间几乎没有输过,只是偶尔会遇到社会上的流氓输了不认账。毕竟他两虽然努力在向社会青年靠拢,但本质上也只是两个学生,和流氓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算了。

    好消息是,付出的任何努力都不会白费,直到很多年以后,蒲素当年苦练出来的台球技术在业余选手里依旧鲜有对手。

第八章 老蒲的蛊惑

    似乎因为孩子上了中专长大了,加上学校在南城离东城的家又很远,蒲素在学校食堂就餐,成天早出晚归。刚开始老蒲和妈妈梅芳也对蒲素放松了要求,不像之前管的那么严。

    之后当老蒲发现苗头不对再想管起来,已经进入青春期的蒲素相当逆反,干脆就在同学家刷夜、几天不回家,老蒲为此还担心的找到学校去过几次。

    刚开始,蒲素和同学聚拢在一起也只是调皮捣蛋、小打小闹。

    刚进学校第一学期,因为新教学楼还在施工,老教学楼教室需要他们城金班和上一届建工班,两个班级轮流使用。所以每天只上半天课,每周轮换上下午。

    少年间的友谊总是真挚而又火,。率先热络起来的几个同学恨不得时刻腻歪在一起。起先是在上午轮空那个礼拜,偶尔约一次去哪家撮饭。

    家长都上班,中午家里没人。少年们翻箱倒柜整点菜,官二代家里烟酒都不缺,内贼熟门熟路找出一瓶直接就是干。

    蒲素人生中第一次喝白酒就是在余兵家里,小酒盅一口下去后,当即蹲在门外翻江倒海,干呕了半天。

    “这玩意是人喝的吗?”

    奄奄一息的蒲素,面色苍白地在同学们的哄笑中无力吐槽。

    这种不定时聚餐,直到一个从农村上来的同学、胡先春的加入而达到高峰。

    五大三粗的胡先春,在当时蒲素看来完全就是个成年人。

    虽然年纪差不多大,但胡同学已经有了钢针般的络腮胡,粗壮的身板像块麻将牌四四方方、端端正正。

    蒲素一直纳闷,胡先春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进的金融中专,因为从老家刚上来,胡同学的成绩简直太差了。比如念英语单词,胡同学直接是按照拼音来的。

    而且一口乡音,别说南州方言、普通话都说不来,特别是胡同学是在蒲素他们开学一段时间以后才入学的。

    因为在南州没有同学和朋友,迫切渴望友谊而且早熟的胡先春同学在加入这个圈子,得知竟然还有聚餐这个活动后,很是热情洋溢主动邀请大家。

    并且在成功举办了第一次之后,不断发起邀请,表示愿意把这种松散形式变为固定。他也确实具备条件家里在城北开了一家个体饭店。

    去他家饭馆吃饭也简单,同学之间重在参与,对吃什么本就无所谓。

    第一次去胡同学家族企业聚餐时,从未做过家务的蒲素和其他同学,都用膜拜的眼神看着有极强动手能力的胡同学。

    只见小胡同学站在案板前,咬着小小年纪就能甩起横肉的腮帮子,用睥睨霸气的姿态问着围观众人:“要厚还是要薄!”

    然后他先是在切墩上像模像样切了几盘卤好的牛肉,切好的牛肉纹理清晰,厚薄均匀,足见这厮刀工不凡。

    然后点燃精炭塞在一只铜暖锅里,放点大白菜、烫些粉丝加一盘汆肉丸子,最后摆上大家凑份子买的一瓶明光佳酿一一满上,由胡同学带头先干为敬便彻底达到人生巅峰。

    问题是自从聚餐开始无酒不欢后,蒲素和他这帮同学,从原本的调皮捣蛋逐步升级。到后来,不光在学校横行霸道,和社会上人斗殴也是家常便饭。

    强壮的火锅王子胡同学就是主力惹事人和当仁不让的头号打手。

    在蒲素当时看来,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之间,多少还是有区别的。通常农村孩子更强壮也更加野蛮,能动手绝不吵吵。有时候蒲素他们还在和对方理论的时候,胡同学的直拳已经直冲对方面门而去了。

    好像生怕大家讲了道理,这架就打不起来一样,很是急吼吼。

    后来到了部队,接触农村兵多了以后蒲素才发现,之前对农村孩子的错觉完全是因为胡同学本身是个异类。

    随着事态越发严重,不止一次各地派出所通知他们的家长和学校去派出所领人。

    甚至有一次胡同学在酒后大家等车时,在公交站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一个小媳妇的屁股,被她丈夫看到后引起双方激烈互殴。

    虽然对方是成年人,但是架不住蒲素这里人多,反到是吃了个大亏。最后也是派出所处理,被领回来的蒲素他们全部被全校通报批评,记过处分。

    学校广播里宣布后,校门口宣传栏也贴着大字报通报,首恶胡同学后果最严重,被处以留校察看。

    终于在蒲素中专二年级的时候,整个城金班在南城已经大有名气、几乎无人敢惹,隐隐成了南城一霸,社会新毒瘤。

    因为人多心齐,如果和学校附近的小流氓发生过冲突,之后一段时间全班男生都在市区某个公交换乘车站集合,一起上学、放学,而且不少人书包里都揣着水管等凶器。

    这段时期,蒲素只要在上学放学的时间点,开往学校的任何一辆车上去之后,其他男生都会主动让座。

    蒲素虽然从来不坐,最多把座位让给其他女生,只是也很让他享受这种感觉。

    不得不说确实环境影响人,原本班级里其他老实本分的男生慢慢也被感染,直至全班彻底同化。

    而几个女同学以童小炎为首,通常在男生打架时,每人身上挂着五六个书包专职拎包,以及必要时捐献医药费。

    家住部队干休所一口京腔的程陈,在胡同学暴力击打别人,自己掌骨骨裂后第二天便拿出了存折带着胡同学去医院。

    看见存折里居然有四十多元巨款,这让家庭条件还算小康的蒲素看的暗暗咋舌。

    还有几次,派出所扣住蒲素他们其中几个,让其他人去凑钱,提出只要交了罚款和医药费就不通知家人。几个女生更是直接充当内贼,从家里搬出成条的名烟和名酒,给蒲素他们去烟酒店卖了赎人。

    在单位里三天两头接到派出所、学校电话赶去接受处理以致颜面尽失的老蒲,很快在征得梅芳同意后做出决定:“送蒲素入伍,脱离现有环境好好收收心。”

    毕竟为人父母者,大多都会觉得自家的孩子不会有什么不好。但如果在事实面前,孩子万一哪里真的有点不好了,那毫无疑问一定都是受别人教唆影响......

    不接受其他解释!

    这一对当年从桑海市支内来到南州工作的夫妻,最担心的是不知道哪一次会是别人赔自己家宝贝儿子的医药费。

    自家事自家知。和儿子那些同学家情况不同,老蒲夫妻两作为外来户在南州市没有一点根底,社会关系除了同事几乎一片空白。

    万一出了什么学校和家长解决不了的事,以目前趋势来看,肯定是早晚的事。别人家的孩子还好说,自己家则是一点办法没有。

    与其那样,不如把蒲素送到部队让部队教育。终归城市兵退伍回来,国家也是会分配工作的。

    不得不说,老蒲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随后听说蒲素要参加征兵,校方表现出比热烈还要更加热烈的欢迎。对提出希望学校给予方便的老蒲,更是一路绿灯,大开方便。

    为了蒲素政审能够顺利通过,班主任甚至现场在教务处重新制作了蒲素各科成绩表和评语,肄业证也现场压制钢印完成。

    坐在教务处的老蒲,看到学校一言不合就如此配合,实在是觉得老脸搁不住.

    ”逆子……真真是个逆子!”

    这得平时表现有多差,才能让学校着急成这样要把他送走,怎么像是送瘟神?

    看着崭新制作出的各科成绩基本门门满分,蒲素颇有点不好意思。而评语里那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少年,他则完全不认识……

    另外一份当时尤为重要,需要校方出具的那份春夏之交、运动时期的表现证明里,也充分证明了蒲素同学,在关键时刻能够旗帜鲜明紧跟党中央……

    恰好当时正值难得的春季招兵,百般不情愿的蒲素在老蒲威逼利诱下参加了体检。

    老蒲是这么给儿子做工作的:“干嘛不想当兵,你不喜欢上体育课吗?”

    “体育课还是可以的,挺喜欢上的。”小蒲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

    “儿子,洋盘了吧?入伍以后就是天天上体育课啊。”老蒲笑眯眯地看着蒲素。

    “部队还发津贴,你去了以后随便白相相还能拿津贴呢。”

    老蒲捧着茶杯,润了润喉咙,诱惑开始升级。

    “小时候,不给你买大兴军装你还不高兴,部队发的都是正宗的……”

    “你老爸我,当年是出身不好,想参军都捞不着啊!”

    “……”

    没错,这是亲爹。

    之后,在婉拒了艰苦的野战军家访接兵干部,和服役期长达四年的海军某部潜水兵后,剃着平头、打着背包、穿着一身橄榄绿的蒲素在李双江“再见吧,妈妈”的歌声里踏上了北上的军列,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武警战士。

    不得不说蒲素的军旅生涯相当精彩,且有颇多传奇之处。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在他服役的某部,蒲素所引发的一些事情,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直至他复员多年后还有他的传说,只是这里只能略过。

    两年多后的秋天,蒲素安然从部队光荣退役。

第九章 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蒲素退伍没和其他战友一起回南州,而是直接去桑海探望了奶奶和姑妈。

    时惠卿看到孙子时,一边眉开眼笑,一边用手绢抹眼泪,很是激动。

    “囡囡长这么大了,这几年苦头吃足了……”

    “没吃苦,没吃苦,长了一身肉回来的……”

    蒲素赶紧扶住奶奶,边说边拍着老人家的后背。

    “让阿好好看看,呦,泡泡(小名)变成小大人,长的这么高……”

    蒲素笑着配合地挺了挺胸脯。

    “嗯,是比以前结实多了,老早就听说北方馒头养人,看来有道理的……”

    奶奶拍了拍蒲素健壮的胸脯说道。

    蒲素:“额……”

    “呶,你三个表阿哥就没一个有你长得这么好,到底是蒲家的种气好……”

    老太太完全不顾她女儿蒲秀纹就在边上,自顾自说着。

    “这么小的小囡,哪能舍得送到部队去的,胆子忒大了,还偷偷瞒着我,不然我是死也不会答应的……自说自话!”

    接着老太太又很是埋怨了一顿老蒲,责怪老蒲太狠心。

    老太太说了一会儿就拉着蒲素的手,要带他去大壶春吃生煎馒头。

    蒲素表示不饿,老太太怎么肯?

    “侬小辰光,最最喜欢他们家的生煎了,垫垫肚子,晚上再吃油爆虾和酱鸭,腌笃鲜已经在灶头上炖到现在了。”

    之后老太太拖着蒲素的手出门,弄堂里看到哪个邻居都打招呼。

    “阿拉孙子部队回来看我了,长的高伐?比他爸爸都高,还没回去就先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泡泡,快点叫三爷叔,你小时候他老宝贝你的。”

    “……”

    一路上,蒲素不记得被奶奶拉着给多少老街坊打过招呼。

    晚上老太太执意让大头孙子和她睡一张床,好好说说话。不容拒绝就铺好两个被窝卷,一人睡一头,临上床前老太太拿出铁皮饼干桶里的一沓钱交给了蒲素。

    “呶,泡泡,这是阿的私房铜钿,拿着买买衣服,喜欢啥买啥,这么大小伙子蹩手蹩脚哪能来三?”

    三千元在当时很厚的一沓了,蒲素怎么好意思要。只是推来推去也拗不过奶奶,最后还是收下了。

    蒲素在桑海陪了奶奶一个多星期,因为还要回去到安置办报到,回南州的时候老太太虽然很是不舍,却也没有办法。

    蒲素家去年就搬家了,回到南州的蒲素按着信里的地址,费了点功夫才找到新家。姐姐蒲泓也去了日本留学,已经去了一年多了。

    在家里好好陪了父母几天后,等到把安置办的登记手续办好,蒲素发现自己现在基本算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大闲人。

    于是他开始和老同学以及战友们联络。很快便得知中专同学里,有几个因为斗殴被判了刑,其中就有胡先春,据说是舞厅里争风吃醋拔出刀子捅了人。

    蒲素在惊讶的同时,非常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去部队。

    一次和老同学聚会的时候,已经在银行上班的童小炎电话回了一个传呼,蒲素听到对方要托她买卧铺车票后,便主动提出帮忙。

    第二天,蒲素找劲松在票房弄了三张去首都的卧铺,在当年这意味着几百块钱的黄牛利润。

    蒲素给童小炎送票的时候,童小炎介绍认识了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是一家集团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姓刘,之前是水利厅办公室的干部。

    应该是看中了蒲素在铁路的关系,加上蒲素又是刚刚退伍,在当时有着莫名的人品保证。刘主任之后好几次提出邀请,希望蒲素到他们集团工作。

    蒲素找童小炎了解了公司情况后,觉得靠谱。

    又和莫权、劲松两个交了底,以后可能要麻烦他们。在知道问题不大以后,蒲素和刘主任约好了时间去集团办了手续后,当天就上班了。

    集团有多个分支,甚至还办了一所中专学校,蒲素进的是信息咨询公司。

    集团在国内刚创办了三年,老板是海外华人博士,在专业领域颇有建树,同样是桑海人。公私合营时家族企业被公有化,整体从桑海搬到南州,后来算是从南州出去的。

    这到是和蒲素外公当年来南州的情况一样,只不过外公是作为员工跟着饭碗来的,而老板家则一直是老板。

    集团有自己的主力产业,用专有技术以及知识产权,和国家某部委联合生产专项电子设备,暴利不暴利不清楚,但绝对是垄断行业,强制性接受的那种。

    蒲素后来和集团去某省会开会,下了车就一路有警车开道。

    蒲素所在的信息咨询公司,占了集团一个楼层。当时信息咨询是个时髦产业,集团有海外新奇特产品进口的渠道,因此设立了这个独立法人的子公司。

    信息咨询公司除了信息类服务项目,也有自己的实体产业,挂着国字头青少年基金会、红十字会联合出品的自主研发专利、母婴用品的生产和销售。

    原本公司里人也不多,一帮工科男都是搞技术分析和新奇特产品的可行性报告,蒲素加入后没多久,就直接负责了专利产品的生产销售和采购运输,产品上真正的一把抓。

    销售点都是之前建立好的,百货大楼等几个柜台代销一直很稳定,每个月蒲素去对个账,补下货就好了。

    生产加工是外包给一家制衣厂,每个月来领料的时候送一次货。质检这一块专门有个阿姨负责。

    辅料采购分五金件和面料,自从蒲素加入没多久就由他接手了。

    根据销量,几个月去少兴采购一次面料,五金件之前有按照固定规格生产的工厂,打个电话那边就发过来了。

    外地经销商需要发货,当时只能走铁路物流。车皮很紧张,而莫权二姐莫兰就在车站运输处上班,之前最麻烦的运输难题,在蒲素这里一点问题没有。

    除了偶尔要帮集团买卧铺票比较头疼以外,蒲素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

    1993年的南州,那一年的夏天热的反常,蒲素从出(黄)租(面)车(的)下来走到“小天鹅”舞厅,没几步路衬衫已经黏在身上了。

    他和劲松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最近劲松谈了一个女朋友,据说是家里介绍的。和蒲素说了几次了,想让大家见见。

    中午劲松给蒲素传呼台留言,下午在这里和她女朋友跳舞,让他有空就过来。

    蒲素忙完手头事情,到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舞池里只有几对舞伴在跳舞,他看到舞池里劲松正搂着一个略显单薄的姑娘在跳两步,劲松也看到了蒲素,冲着他挥了挥手。

    “小天鹅”算是南州舞厅里比较高档的一家,在一家老牌涉外酒店楼上。有包间和卡座,装修和灯光也布置的很雅致,不像其他社会舞厅那么粗暴,折叠椅都不够坐,大多数人只能站着。

    蒲素站在柜式空调前吹着凉风,他看了一会和劲松跳舞的姑娘,窄眉细眼,相貌一般。但从穿着来看,肯定是正经家庭出来的。姑娘穿着一件素净的短袖白衬衣,下面一条到膝的藏青色百褶裙。

    然后他注意到舞池另一头的卡座,桌上摆着一盒蛋糕,几个青年男女在那里说着话。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坐在灯光阴影区,从他的角度看不清眉目,只是从她端坐的轮廓和伸展出的长腿来看,身材应该非常不错。

    “靠,怎么来这么晚,都要散场了。”

    这时一曲结束,劲松拉着她女朋友走过来埋怨着。

    “公司有事没办法……这,这是弟妹吧?”

    蒲素看向劲松身边的姑娘,伸出手:“你好,我叫蒲素,早就听劲松说到你了。”

    “什么弟妹?……叫嫂子。”劲松表示不服。

    “你也好,我叫王小燕,劲松也经常和我提到你们几个……”

    王小燕伸出手和蒲素握了一下,说道。

    “你们别客气了,烦不烦?蒲素,以后你就叫她燕子吧。”

    “还不请你嫂子跳一曲?”……劲松继续瑟。

    蒲素从善如流,邀请燕子下了舞池。

    舞池里的音乐是“渴望”主题曲,勉强能跳慢三。燕子明显是初学,不熟练,或许是第一次见蒲素有点紧张,身子很紧。

    蒲素一边小心地带着节奏,一边没话找话,打破尴尬。

    “哎,劲松真有福气啊,一声不吭就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了……”

    王小燕低头笑笑,蒲素这天聊的让她没法接。

    “你有姐妹吗?也给我介绍一个呗,我也单着呢……”

    蒲素继续找着话题。

    “额,我有个姐姐,等会我们一起吃饭,她下班了就过来。”

    燕子抬起头和蒲素说道。

    ……

    这回答到是让蒲素没想到,有点措手不及。

    “姐姐?太好了,是亲的吗?”

    “嗯,我们是双胞胎,她是大双,我是小双。”

    ……

    蒲素一边和燕子聊着,一边看着那桌摆着蛋糕的卡座。那个他之前注意的姑娘,正好坐在卡座靠里,调整了几个角度都看不真切。

    “好了,把弟妹交给你了。”

    一曲结束,蒲素把燕子交回给劲松。

    当场中音乐再度响起,蒲素以一种非常不符合舞厅礼仪的姿态,从舞池正中穿过,直接走到那桌卡座面前,微微躬身对着坐在里侧的姑娘伸出手:

    “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第十章 再回首

    蒲素看着坐在卡座里侧的姑娘,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

    “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蒲素,表情有些吃惊。

    通常来说,一桌人当中有男伴的姑娘,很少有人会去邀请,因为这种举动很容易被视为是挑衅。

    蒲素虽然不怕事,但像今天这样的举动,他自己也很难解释。

    “可以吗?”

    蒲素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再次恳切地邀请。

    看到女孩慢慢站了起来,蒲素转身在舞池边等候。

    “哇,没想到,你这么高呢。”

    和女孩滑入舞池后,蒲素低头笑着和她说。

    对方嘴角微微牵了一下,勉强算是用微笑做了回应。

    女孩穿了一条时下流行的太阳花连衣裙,裙摆长度刚刚在膝盖上方,露出一双温润白皙,修长的双腿。

    蒲素注意到她脚上只是穿了一双平底圆头褡裢皮鞋,身高起码到他耳朵的位置,在女孩子里是不多见的。

    场中的曲子是姜育恒的《再回首》,及其舒缓的节奏,适合跳两步。

    而所谓两步也只是个好听的说法,其实等于是两个人在音乐里散步。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

    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

    滑到舞池中央,蒲素便用手势示意舞伴停下,两人搭着交际舞的架子和着音乐只身体做轻轻摇摆。

    女孩身材确实高挑,站定后到达蒲素的耳根位置。蒲素低头看了眼她,发现她正偏着头,只能看到她好看的侧颜。

    “砰!”

    蓦地,蒲素心中犹如鼓击。

    蒲素又看了眼怀中的女孩,犹豫了一会决定再次开口。

    “让我猜猜你姓什么?”

    女孩微微一哂,没有接话,显然认为这是套路。

    “假如猜中了,下个舞你还和我跳,好不好?”

    这次女孩干脆连表情也懒得给了只是垂着头冷着脸。

    “你姓王,对吗?”

    蒲素没在意女孩的态度,继续低头问着,声音有些走样。

    女孩仍旧没有回应,只是蒲素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紧了一下。

    “你家以前住在东城生活区,那栋两层红砖楼,87年才搬走的,对不对?”

    “呃,你是谁?”

    怀中女孩这时无法假装淡定了,惊讶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蒲素。

    “认不出我了吗?”

    蒲素这时已经百分百确定,怀中的女孩就是王艳了。

    邀请她跳舞之前,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单纯被吸引。在舞池边他也没认出来,因为实在是没想到。

    毕竟距离那个情书之夜六年多了,而蒲素现在还不满22周岁。

    “你以前发型是运动短发,冬天经常穿一件米黄色的滑雪背心。”

    “嗯,还是现在的发型好看.......”

    女孩依然没有回应,反而侧过脸在蒲素的肩膀位置,只是身体姿势好像在告诉蒲素,:“你继续说。”

    “你五年级的夏天有一件海豚图案的t恤,因为你最喜欢的动物就是海豚,对不对?”

    蒲素配合的继续说着。

    女孩这次抬起头,大眼睛认真的直视蒲素问道:“你到底是谁?”

    “王艳......”

    蒲素看着她,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

    女孩身体微震,还是没说话,只是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蒲素,好像是要努力看清他。

    “哎,真的认不出来了吗?”

    蒲素也真的有点无奈了......

    看来当年那个只有1米6的小瘦猴,和现在的自己变化确实很大啊。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女孩有些尴尬,看着蒲素歉意地嗫嚅着。

    “那你还记得和谁一起卖过明信片吗?后来被你妈妈抓住了。”

    蒲素说完就不再说了,低头看着女孩。

    “你,你是蒲素?”

    “啊,怎么是你,你,现在变成这样了?怎么长得这么高……”

    女孩有些慌乱和紧张,更有些激动。

    这时,姜育恒的歌声已经停止,音乐结束了,灯光打开,很亮。

    舞池里原本就不多的几对舞客都陆续离场,只有蒲素和王艳还站在舞池中央,尤为扎眼。

    蒲素觉得全场的人都在看着他两,包括场边劲松和燕子佩服的眼神,以及王艳那一桌人不解的目光。

    蒲素没打算下场,他知道很快下一首曲子就会响起。只是垂下了手,放下了之前还突兀地维持着的交谊舞姿势,站在舞池中央,继续和王艳说着话。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的,是呀,好多年了呢,你,还好吗?”

    这种突然被聚焦的处境,王艳更是没有准备,非常尴尬,局促之下低头问着蒲素。

    “我去年年底刚退伍……”

    好在这时音乐再度响起,两人不约而同感觉一阵轻松。

    随后他们在舞曲里热烈地交谈着,因为音乐干扰,两人靠的很近,蒲素不时低头贴近王艳的耳朵说话。

    这种略显暧昧的姿势,让舞池里带着燕子的劲松不时故意跳到蒲素身边,冲着他挤眉弄眼,还悄悄冲他比个大拇指。

    一副”哥们你真厉害,我服!”的样子。

    蒲素直接无视。

    交谈中,蒲素得知王艳去年子弟学校职高毕业,因为纺织企业太辛苦,家里没让她去单位上班,她自己刚刚应聘了一个工作。今天下午是同事过生日一起来庆祝,马上他们就要去上班了。

    “马上要走了?以后怎么联系你?”

    “多年不见,本来还打算换个地方好好聊聊呢。”

    “你家安电话了吗,方便留个电话吗?”

    ……

    蒲素听到她说马上就要走了,问的有些着急。

    “你给我留个电话吧。”

    王艳想了想,说道。

    “好嘞。”

    蒲素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王艳。

    音乐再度停止,场中灯光亮起。

    这次蒲素把王艳送回她们那群人的卡座,他注意到他们几个已经站起来,显然是准备走了。

    看到蒲素和王艳态度热络的一起走过来,几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

    王艳和他们说了几句,回头对着蒲素说:“我们要走了,再见。”

    “再见!”

    蒲素边说边抬起右手冲着王艳比划出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王艳对着蒲素点点头,和她的同伴离开了小天鹅。

    蒲素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王艳消失,然后和边上的劲松和燕子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原本是不想多说的,只是不想让好朋友的女朋友产生什么不好的误会。

    毕竟大家刚刚认识,如果让燕子觉得他是个情场老手,一支舞就能勾搭到女孩,对他印象不好的同时肯定对劲松不利。

    等蒲素大概说完,劲松高兴地说:“呦呵,这就是青梅竹马喽?”

    ”嗨,哥们,要不是我今天叫你来,兴许你这一辈子都碰不上。”

    蒲素想了想,点了点头,劲松这话他没法反对……

    作为女生,燕子听完居然比蒲素还表现的激动,窄长的细脸涨的微红,对蒲素说:“真浪漫啊,我还想呢,难怪劲松和莫权总提到你,魅力真大呀,多漂亮的女孩呀,你一支舞就搞定了……”

    蒲素心想,还好解释了,不然非得认为他是花丛老手。

    “浪漫?搞定?哪里有浪漫哦,懂事太早,当年心都碎了一地……”

    蒲素夸张的说道。

    “说,准备怎么感谢我?”肩膀被劲松拍了一下。

    “晚上我请,地方你们挑!”

    蒲素回应的很是豪迈。今天第一次见好朋友的女朋友,原本他就打算好晚上找个高档的地方请客,给好朋友捧场的。

    ……

    第二天上午,蒲素只要bb机震动就很激动,特别是陌生号码传呼,都很兴奋地第一时间回了过去。然而,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到了下午,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工作上的时候,同事李青接了个电话后招呼了声:“蒲素,你的电话。”

    蒲素办公室的电话是分机,需要总机转接,通常只有业务电话,朋友熟人大多数都是打传呼等他回电。

    “你好,我是蒲素。”

    “蒲素吗,我,我是王艳……”

    脉冲电话那头王艳传来的声音,有些害羞,还有些慵懒。

    “啊,是你啊,怎么才打我电话,我以为你把我名片扔了呢。”

    蒲素很高兴,声音里都能听的出。

    “我,我刚睡醒,还躺在床上呢……”

    最后,这通电话打了两个多小时,公司电话占线蒲素也是顾不上了。

    蒲素了解到王艳目前在一家娱乐城上班,因为形象出众在前台做咨客。每天下午6点进公司准备,凌晨2点下班。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彼此都感觉很愉快。只是都默契地对那个尴尬的情书之夜避而不提。

    让蒲素意外的是,搬家后他家现在的住址和王艳的家挨的非常近,近到步行五分钟都不要。

    “缘分,这是缘分啊!……”

    电话里,缘分这个词,蒲素一连夸张的说了几遍。

    王艳听了,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赞成,只是蒲素能听的出那只是出于害羞。

    她,心里也是非常同意自己缘分这个说法的。

    其实也不奇怪,两家父母都在一个系统内的单位里工作,当时都是单位自建房,两家之间就隔着一个院子几栋楼。

    他只是感叹,自己回来也有半年多了,离的这么近,居然一次都没在门口看到过她,居然要用昨天那种方式相遇。

    也说不定是纵使相逢应不识……

    也许两人其实早就在某一处匆匆相遇过,只是相逢对面不相识,遗憾地擦身而过了。

    当即,蒲素看了看表,不顾王艳反对,表示马上去两家交汇的路口等她,他要送她去上班。

    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第十二章 邱厂长的跟脚

    一直以来,其实蒲素都成长在一个被照顾的很好的环境里,一路成长很是顺风顺水,这也让他的性格比较阳光。

    家庭氛围和睦父母开明、姐弟关系融洽,学习上按部就班应试升学。同学之间关系相处的也很好,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

    哪怕到了部队,刚开始老兵里有试图恶意针对他的,在他用非常手段有效反制之后,也就没人再和他过不去。同年老乡战友里,他是比较出名的,战友之间的关系保持的都非常好。

    退伍后,和分配单位的挂职协议也一蹴而就很是顺利,目前的工作也非常不错,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蒲素对自己之前的人生还是比较满意的。

    重逢之后,蒲素很快就对王艳进行了追求,虽然没有说过一句像当年第一封情书开头里“亲爱的,艳”,这样的话,也没有其他言语表达,但是行动表明了一切。

    如果说之前的蒲素一直被照顾的很好,从这时候起,蒲素就开始了他之前从没有过的,照顾别人的生活。

    这让他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每天下午从单位提前出发,赶到已经成为“老地方”的路口等王艳,然后亲亲热热、一路说笑送她去上班。

    大多时候,在送完王艳之后他也不回家,因为来回太折腾了。何况在家里一不小心睡着过两次,让王艳半夜在打烊了的蝶恋花门口等了他好久。

    当时社会治安比较糟糕,这让他有些后怕。

    因此每当王艳上班之后,他都会拿着通讯录,站在公用电话亭边琢磨晚上找谁一起吃饭,然后挨个打传呼找人,只是当时传呼机也算奢侈品,大多数朋友都没有配置,只能以人找人。

    本着国人一贯“谁提议谁买单”的惯例,这种临时聚会大多都是蒲素买单。

    算上晚饭后第二场舞厅门票、散场后的宵夜,还有接到王艳后回去的出租车费......加在一起每天消费都不小。

    有时候王艳睡到中午就起来,两个人下午看场电影买点小东西、再到饭店吃个饭,吃完王艳直接去上班经常王艳嫌弃公司里的工作餐味道不好,半夜饿着肚子,蒲素还要带她再去自己刚走的王记吃个宵夜......

    这些开销,刚开始他还有刚发的奖金支撑,很快蒲素的财务就开始捉襟见肘了。

    比经济状况出现问题还要严重的是,他的精力严重透支。

    这样的作息规律刚开始还好,毕竟年轻力壮。

    只是一段时间之后,蒲素上班时明显精力不济,时常在办公桌上趴着睡觉。午休时间也不去食堂吃饭,直接躲到展品陈列室里睡觉。

    蒲素的顶头上司、公司老总,他跟着大家一起叫她金老师,是集团老板的大姐。

    金老师非常和蔼、性格很好,是个很有修养受人尊敬的好上司,而且也非常欣赏蒲素。

    尤其因为都是桑海人在南州,平时和蒲素交流都用桑海话。所以两人关系不像是上下级,到像是长辈和小辈之间的关系。

    蒲素工作状态变化是明显的,虽然没有耽误工作,但显然也不正常。这天下午金老师以关心的目的,含蓄的方式找蒲素聊了聊,问了问他最近的情况。

    在蒲素含含糊糊应付之下,金老师告诉蒲素:”集团最近要开新项目,咱们公司很快也要有些调整了。”

    “上周开会我在集团提议,吸收小邱的服装厂并到我们公司,你有什么看法?”

    金老师坐在办公桌前,在摊开的一份报表上拨弄着钢笔,和蔼地看着蒲素说。

    “现在我们每季度小邱那边的加工费应付是……”

    ”主要是他生产跟不上。上个季度和他对完账是……再上个季度……”

    “华北区董经理一直要求增加配货,我也和邱厂长说了几次,他现在产量只能保证我们本地市场供应,让柜台不断货,其他地区,目前……”

    蒲素对业务还是熟悉的,但是他没直接谈看法。

    ”听他说上个月结账后,订了一套电动裁剪机打版,莫非是知道了消息?”

    蒲素试探着问了金老师一句。

    金老师认真听着蒲素说完后,看着他又笑着说:“嗯,这一块你也负责一段时间了,说说你的看法吧。”

    “哎,这是非要我表态啊。”

    听到金老师第二次征求他的意见时,蒲素有些纠结,默默在心里做着考量。

    ……

    无巧不成书,那个姓邱的所谓厂长,蒲素恰好知道他的跟脚。

    之前蒲素在舞厅认识的一个女孩魏丽,也认识这个“邱厂长”。魏丽是物资公司一个供销点卖化肥的营业员,长的有点像苏慧伦,就是比蒲素大两岁。

    前段时间蒲素带着莫权去她店里找她,打算把她介绍给莫权。等到她下班后,魏丽提出先陪她去裁缝那取她做好的衣服,然后再一起去吃饭。

    女孩子嘛,今天不去拿,明天又穿不上新衣服了……这种事完全不可以发生。

    没想到蒲素跟着魏丽到了裁缝铺一看,“嘿嘿,这不是邱厂长吗?”

    所谓的秋华服装厂,完全就是个三无作坊,坐落在60年代宿舍区里底楼一间民房内。

    门口放着蜂窝煤炉和油盐酱醋,裁剪案板就是一块大纤维板架在歪歪扭扭的一张八仙桌上,墙壁四周铁丝上挂着各色加工好的成品和半成品。

    邱厂长其实年龄也不大,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容也算白净,就是嘴唇上留着两撇稀疏的胡子,看上去有些猥琐。

    此时邱厂长脖子上挂着一根皮尺,耳朵上夹着一根铅笔,听着收音机里的地方戏正拿着划片在一块花布上打样。

    旁边他老婆踩着锁边机在锁边,正是蒲素公司的专利产品。院子里还搭着一间披厦,案板上和被窝铺盖堆在一起的全是蒲素公司产品面料和半成品。

    两个女工正哒哒哒踩着老式缝纫机,其中一位椅子边上还靠着一副拐杖,应该是残疾人。

    “邱厂长”拿了魏丽做好的衣服交给她时,看到和她一起来的蒲素,当时也是相当尴尬。蒲素到是也没说什么,冲他点点头,连招呼都没打。

    等魏丽验看了衣服大小,准备付加工费时,邱厂长死活不收,一边说着:”蒲经理的朋友,我怎么敢收钱,以后要做什么衣服尽管来我家做……”

    等到蒲素他们出门以后,走了一段路了,邱厂长又从后面追上来,边跑边拆开一包刚买的“红塔山”叫住蒲素,示意单独说话。

    “蒲经理,我这个……情况是这样的……”

    蒲素站在路边听他断断续续把话说明白,才知道他是现在公司里负责质检的朱大姐想办法介绍到公司的。

    这个邱厂长从农村上来开裁缝店,原本就是由朱大姐支持,是朱大姐去世老公家的近亲。之前一直做周边居民的生意,后来朱大姐想办法让他接了公司的生意。

    这个朱大姐,蒲素知道点情况。她早年丧偶独自带大一个儿子,和蒲素岁数一样大。孩子有点不学好,还谈了个女朋友,一直听朱大姐唠叨儿子准备结婚,手头没钱。

    那个年代单亲家庭条件都很一般,当时收入差不多是固定的,单亲家庭就代表收入少了一半。

    所以朱大姐前几年办了内退,到现在这家公司来上班。蒲素也不知道她走的什么关系进来的,只知道她从公司成立没多久就在了,算是元老。

    蒲素其实在同龄男孩子里算是心细的,但毕竟也只是个大男孩,平时产品送过来时,他就算兴致好也就是大概看看。

    朱大姐的日常工作就是带着李青在仓库里拿着一把剪刀剪剪线头,检查没有问题后,在合格证上盖上质检章,然后封到塑料袋里再装进外包装盒。

    日常在去百货大楼这些代销点、以及和外地客户交流时,蒲素也从没听到销售方有关于产品质量的投诉,所以他之前就没想过生产环节竟然会是这样。

    其实当时消费者维权意识差,就算产品有问题,大多也是自认倒霉。

    维权?去哪维权?当时商业机构服务意识差,一不小心权没维到,却很有可能引发吵嘴打架,反而生一肚子气。

    但是毕竟公司生产的产品是挂着两个国字头青少年基金会的抬头,关系到母婴安全的设备,这样的生产能力也太说不过去了。

    邱厂长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蒲素对看到的保密。并且直接表态,以后不会忘记他的照顾。

    蒲素当时没说什么,拍了拍他肩膀就和莫权、魏丽吃饭去了。

    之后两天,朱大姐有事没事找他闲聊了几次,应该是探口风。蒲素也表现的很正常,朱大姐看不出什么眉目,又不好直接开口,也只能讪讪回她的仓库去了。

    蒲素不是没原则的人,公司对他很不错。并且也重视他,愿意对他培养,他是希望公司各方面向好的。

    只是他一直很纠结,不知道金老师知不知道这个情况,按理说加工单位肯定要经过考察,金老师不会不参与。

    万一金老师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他这种行为算是打小报告也就算了,他担心的是如果真是那样,恐怕自己会对公司很失望。

    他后来专门调出公司当初和邱厂长的加工协议,签约单位确实盖的是“秋华服装厂”的公章。蒲素心想,不知道是找的哪家个体刻章店雕的这枚萝卜公章。

    ”该不该说呢?”此时蒲素在椅子上继续纠结着。

第十三章 厂长:蒲素

    “轻点,轻点……”

    “打版,裁剪设备最靠里,然后缝纫机,对,然后是锁边……”

    “按照工序来,最后才是成品工序,一定要按照工序来,千万别乱。”

    一个月后,蒲素一边搬着一摞包装盒,一边交代着正在帮忙搬运设备的邱副厂长。

    哦,现在蒲素已经开始喊他老邱了。

    那天和金老师谈话时,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不直接说,他感觉到金老师应该是被忽悠了。

    后来蒲素向金老师提出,他需要把现有销售规模和拓展后的市场预期,结合实际产量重新做个估算。然后和邱厂长谈谈、摸摸底,再来向她重新做个汇报。

    蒲素这个提议,金老师自然是同意了。

    最后在蒲素要回办公室的时候,金老师用满是关爱的眼神看着蒲素,语重心长告诫道:”年轻人贪玩能理解,但是别每天弄的太晚,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你……”

    过了好久,且是受了一番教诲的蒲素才怏怏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的蒲素想了一会后便去仓库找朱大姐,他决定先和朱大姐摊牌。

    仓库里拿着剪刀正在再加工的朱大姐看到蒲素进来,神色立即显得不那么自然。

    蒲素也没兜圈子,直接进入主题:“朱大姐,秋华服装厂,到底怎么回事?”

    朱大姐听了面色一变,四周看看,起身把门关上后神色复杂地斟酌了一阵,接着就把底儿给撂了。

    朱大姐的丈夫去世的早,一直未曾改嫁,和娘家关系也就一般。这么多年,反而是夫家那边和她来往颇多,农村的一些土特产到了收获季节,都有人进城给她家送来。年节时也一直来往,所以走动的很近。

    邱厂长就是她丈夫身前的侄子,学了一点裁缝手艺。随着近年城市对流动人口管制放松,她就让这个喊她大姑的侄子来南州租了间房子,开了现在这家裁缝铺,已经有几年了。

    后来朱大姐自己也内退,到了现在的公司后,作为一个颇有点针线活基础的中年妇女,没多久就发现公司的产品加工起来其实不难。

    于是她偷偷拿了图纸和样品,又从仓库里顺了一些面料、辅料塞在包里带回去,让侄子尝试着做了几个后结果发现,居然能完美复制。

    虽然细节上因为机器和人工的区别有些差距,但也就是针头线脚美观上差一点,一般人不注意,质量上还是能保证的。

    尤其是她想到自己就是整个产品最后一道工序质检和包装。真有不合格的部分,她可以直接扣下来让侄子返工,闹不出什么大问题后,心思就活泛了。

    原先的加工厂是集团办公室联系的,朱大姐借着她质检的身份,好几次又确实挑出了那家加工厂的毛病。她拿着有问题的产品,跑到金老师那里反映了几次问题后,趁机提出是不是换一家试试。

    然后她拿着早就做好的样品交给金老师,公司里负责分析试验的工科男大杨对样品进行了各种强度测试,在测试结果合格后,她侄子就算进入公司视野了。

    后来就简单了,找了自家亲戚上班的在郊区禹岗的一家集体企业服装加工厂,趁着休息日厂里没人,把金老师和大杨他们带去转了一圈,算是忽悠过去了。

    到了这里,后面蒲素也不用问了,假公章上的秋华服装厂肯定是不存在的。

    把来龙去脉弄明白以后,蒲素想了想开口了。

    “朱大姐,这事情,你们要继续这么做下去,我是瞒不住,也不想瞒。”

    蒲素表达完态度后,看着对面窘迫的朱大姐继续道:“金老师刚刚找我谈话了,要把老邱那边并过来,你们肯定是知道的,现在准备怎么打算?”

    “我……我们现在还在商量,现在小邱手头上也有点活钱,刚定了一台电动裁剪机,现在放不下……在找地方,找好了搬过去,准备再招两个人……”

    “朱大姐,这些就别想了。集团现在是真想把生产抓在手里也好,还是为了集团下面增加一家实体、扩大集团效应也好,接下来肯定不会再外包加工了。”

    “金老师刚才找我谈话,特意问了几次我的看法,我想了半天,什么也没讲。”

    看着正打算表达感激的朱大姐,蒲素很快开口打断了她,接着说道:“朱大姐,我一直叫你大姐,平时你也一直对我很照顾,先听我讲几句可好?”

    “小蒲,你讲……你快讲……这几天都急死了,觉都睡不好,要不是小邱他儿子一直在医院……”,朱大姐看着蒲素一脸期待的点着头。

    “我觉得一旦开始合并,老邱那里肯定要被戳穿,半点混过去的机会都没有。到时候是集团的人去核验,你们觉得会怎么样?”蒲素看着朱大姐问道。

    “就是嘛,所以我家侄子不同意合并,现在……不就是产量上不去嘛,小邱说等找到地方,机器开工了再招两个人,产量肯定能上去,到时候……加工费再调低点,不就好了吗……”

    “看来他两这是早有对策,净想着好事呢。”蒲素心里冷笑着。

    “朱大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集团正在准备印制集团形象宣传册,重点就是突出集团整体‘科、教、工、贸’覆盖面多样的组织架构,过几天拍宣传照的摄影师就要来了。”

    “办公室刘主任这几天带人去了粤东考察,听说上面还准备在南州开一家高档粤菜馆,连餐饮项目都要上。”

    “公司产品,老邱在家都能搞起来,对集团有多难?上面差钱吗?”

    “而且集团还多个实体分支,宣传上更好看。”蒲素一口气说了几句。

    对面的朱大姐,此时面色有点发灰很不好看。

    她眼帘低垂,琢磨了一会儿后抬起头,眼神中满满地期冀看着蒲素说:“小蒲,那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帮大姐出出主意……”

    ……

    当天下午,蒲素罕见地让李青冒充王艳同学往她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临时有事不能去送她。

    下班后和朱大姐到”秋华服装厂”找到老邱,三人谈了很长时间。

    朱大姐和蒲素虽然平时交往不多,但是在他看来,对方是个苦命的中年妇女,和他母亲差不多的年纪,守寡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

    但凡不是必要,蒲素也不想朱大姐因为他而被牵连。之前的事一旦抖出来,朱大姐丢掉饭碗是起码的。

    而原来的邱厂长、现在的老邱,能在那么简陋的条件里,带着农村残疾亲戚完成现有生产任务,而且没出什么纰漏,一方面说明公司的几样专利产品,构造实在是简单到不行,另外也足以证明老邱还是具备一些能力的。

    而且听朱大姐话里的意思,老邱的儿子一直在医院,难怪没看见他的孩子。当时农村人在他那个年纪早早就结婚了,没孩子是很少见的,原本还以为孩子在老家。也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蒲素不想糟心,也就没多问。

    只是再让他伙同朱大姐这么搞下去,蒲素也绝不答应。

    他之前和朱大姐说的集团近期动作,都是确有其事。另外,他现在内心一想到那么高大上的公司产品,出自那间杂乱的民居,心里就膈应的不行。

    以至于之前一直自信满满和别人介绍自己产品的蒲素,现在每当想起他看到的……那些和被窝铺盖堆在一起的……半成品,心里就隐隐发虚。

    随后又做了些准备,三天后蒲素在办公室里和金老师做了工作汇报。

    “邱厂长决定跳槽到我们公司。”

    蒲素没顾着看金老师的反应,只是盯着手里的工作日志,接着说道:“那天回去后我把这两年的报表又仔细对了两遍,发现……”

    ”所以,我认为起码目前合并一家服装厂,不符合公司和集团现有利益。首先就是产能过剩,我们目前实际销售量是……”

    “而且,合并给公司带来的包袱太重,秋华原有职工……剩下的也都是大集体编制……”

    “后来我找邱厂长聊了聊,了解到‘秋华’他实际上也是承包下来的,厂里很多原来大集体的老职工,工作态度不积极还很难管理,设备也老化过时,跟不上现……”

    金老师眼睛一亮,打断蒲素道:“哦,那他现在什么意思?最后你和他怎么谈的?”

    于是蒲素把想了两天的计划和盘告诉了金老师。

    “我劝邱厂长退出承包,干脆来我们公司上班,对他也有保障。”

    “金老师,咱们不是最近在西边开发区买地了吗,以后还要盖宿舍楼,我就把上半年金总开会时鼓励我们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我还和他说如果公司答应他来上班,那他以后也算是集团元老,和大家一样还能分到房子……”

    “咱们集团三天两头电视台宣传,这么大规模,邱厂长看在眼里早就眼热了,之前他是担心自己没文化……”

    “所以,现在他想带几个熟练员工一起来,就是担心公司不接收……我和他说……”

    ”还有以前他购买的设备都有发票,让公司按照折旧后的价格买下来……”

    “金老师,您别怪我自作主张……我当时直接就表态了,能用的设备可以,公司折旧收购充作固定资产,其实金老师,我看也就是他新买的一套机子还有价值。其他不能用的公司不负责,咱么不收破烂,让他自己处理掉……”

    那天,蒲素一副全身心为公司考虑的样子,很狗腿的在金老师的办公室里待了很久。

    ……

    没几天,老邱就带着他手下两个员工到公司办理了手续,其中一个还是拄着双拐的重度残疾女青年。蒲素也不知道那种老式缝纫机,她之前是怎么踩的……

    很快集团办公室就注册了一家服装厂,厂房暂时就在原本生产电子设备样机的车间旁边,隔出300多平米,金老师又按照蒲素和老邱的建议进了一批当时最先进的缝纫设备。

    蒲素没有想到的是,之前经过公司和集团研究,办公室刘主任在从粤东回到南州后,把刚印好的一盒名片交给了蒲素,同时还有一份集团任命。

    蒲素取出一张名片就看到上面印着:厂长:蒲素。

    ……

    不久后新鲜出炉的集团简介小册子里,翻开其中一页,在配着蒲素认真检查产品的照片下,文字介绍是这样的:

    联华制衣公司为南联集团有限公司下属企业,具备独立法人资质。于一九九零年草创,一九九三年正式成立。是一家综合性的服装生产企业,经营业务范围涉及母婴系列产品以及休闲服装和品牌服装的设计、生产、加工、销售等多项领域。

    目前联华制衣公司正在厂长蒲素的带领之下,锐意进取、开拓市场,结合集团……

第十四章 大笑的海豚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看着对面素面朝天,穿着件乳白色高领羊毛衫的王艳,蒲素笑着举起了酒杯。

    两人坐在靠墙的小桌,空间里暖色调灯光下,中央一棵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和饰品,节日氛围浓郁。空调温度很足,《jingle bells》的音乐欢快地弥散在暖融的空气里。

    这是集团刚开业的粤菜馆,餐厅的格调和氛围都很不错。

    后厨是从粤东请来的团队,菜式正宗。装修和灯光音响都是经过招标的中标单位施工,这方面集团没吝啬投入。

    蒲素当时也被借调进筹备组参与筹备,所以对餐厅的整体格局和运营都非常熟悉,现在他们桌上摆放的骨瓷盛器,就是他去瓷都采购回来的。

    “圣诞快乐!蒲老师,圣诞快乐!”

    穿着一套红白圣诞老人服,圣诞帽下一脸雪白大胡子的“圣诞老人”背着一个大大的礼物袋,对着蒲素和王艳热情表达着圣诞祝福。

    “试试运气吧,小姐您先请。”

    “圣诞老人”把袋口打开,怂恿着王艳把手伸进去。

    很快,王艳手里拿了一只绿色包装纸的礼物盒。

    “多拿几个,没关系的,准备了很多呢……”

    “圣诞老人”客气的让王艳多拿几个……

    王艳看看蒲素,看到他饶有兴味鼓励的样子,开心的抓了几个放在桌上。

    “蒲老师,您也试试运气吧。”

    “圣诞老人”把袋口转向蒲素,笑着说。

    蒲素拍了一下他,笑着把手伸进去,很快也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礼物盒。

    “蒲老师,你们圣诞快乐,用餐愉快!我去其他桌了”

    “嗯,你也一样,圣诞快乐!”

    ……

    王艳拆开她拿到的礼物盒,里面是一只精致的圣诞铃铛挂饰,她开心地捏在手里调皮地摇了摇,材质的原因,自然不会响。

    “这个也给你,快拆开看看。”

    蒲素笑咪咪地看着“圣诞老人”走开后,把手里的礼物盒递给王艳。

    “那我可拆了啊,有好东西别后悔哦。”

    王艳说笑着,拆开了那层金色包装纸,发现是一只首饰盒。

    “咦,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蒲素两只手臂支在餐桌上,做出期待的样子对王艳说着。

    “这,这是……蒲素,这是怎么回事?”

    首饰盒打开后,丝绒内衬上躺着一只翘起嘴巴大笑着的金色海豚吊坠,还有一根细细的项链,王艳看着,有些不敢置信。

    餐厅刚开业,服务员没有对社会招聘,全是安排集团开设的学校里商务班和礼仪班的学生来实习。虽然有剥削学生的嫌疑,但在当时算是通行做法。

    从小王艳就喜欢海豚,很久之前蒲素就在准备今天的礼物,直到在金店看到这只吊坠后,顿时觉得这会是最完美的一件圣诞礼物。

    下午他就提前来到餐厅订了座位,顺便把首饰盒交给了学生们,设计了刚才这一出。

    “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一个圣诞节,希望你永远幸福。”

    蒲素举起酒杯,恳切地看着王艳说道。

    “蒲素,你,你……”

    王艳此刻也很动情,原本被暖气烘的有些微红的脸,此刻好像更红了一些。

    她举起杯子看着蒲素认真地说道:“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幸福……”

    ……

    目前为止,蒲素和王艳的关系进展很顺利,几天前的半夜,把王艳送到她楼下后,在漆黑的楼洞里,蒲素终结了王艳的初吻。

    被蒲素顶在过道墙壁上的王艳,从猝不及防中反应过来后,由开始被动的接受,很快就无师自通笨拙地回应着蒲素……

    这让蒲素觉得之前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工作上,蒲素也相当顺利。老邱抓生产原本就熟门熟路,设备更新以后相比他之前采用的手动作业,效率提高的惊人。蒲素原本还准备补充工人的打算,也因此暂时取消。

    而且近来蒲素在集团内部越来越受重视。集团里确实集中着很多优秀人才,全国排名靠前的高校本科、研究生都有很多,并且一直有南工大,中科大等名校人才加入。只是大多都是科技领域的高学历知识分子,从事的是专业领域的研究任务。

    像蒲素这样的本地年轻人,对南州十分熟悉,有些社会关系、脑子又活络的员工,集团是不多的。一个集团几百号人,不可能全部高高在上扎在研究里,很多实际事物都需要有人处理。

    所以刘主任就经常代表集团办公室借调蒲素帮忙处理一些工作,起先交给他几件比较棘手的事情,蒲素完成的都很圆满,之后干脆连集团接待任务也要蒲素参与了。

    只是在经济方面,蒲素依然捉襟见肘,常常入不敷出。

    虽然兼职了服装厂厂长以后,蒲素的薪水提高到了600,加上半年发一次的奖金,一个月达到1200元,当时他父亲老蒲在国企拿到手的也就只有300多元。

    客观的说,他这收入在当时确实达到了集团老总在大会上直白承诺的让集团每个员工生活的让邻居、朋友、身边人羡慕的水平。

    只是当时改开之初,经济泡沫化非常严重。民生方面虽然已经开始普涨,只是总体物价不高,普通家庭还能维持。

    但市场上只要和享受沾边的物价就高的离谱。

    像蒲素每晚接王艳前去耗时间的王记大排档,消费也就是十几元,而且是连吃带喝。

    但是在新开的高档餐厅里,菜谱上3~40元一道也只是普通菜式,很多地方干白起步88元一瓶,蒲素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王艳的工作环境,必然让她每天迎来送往、耳闻目睹的都是时代新贵和政要领导。通常都是操着哲江、湖建等地口音的商人,陪着本地领导鲜衣怒马,纸醉金迷。

    这种压力下,蒲素平时自然不会带着王艳去王记这样的地方消费。偶尔去大排档,那也是当时晚上只有大排档营业,没有其他选择。

    当时公交车有小巴,票价一元,招手即停。只是车里往往很拥挤,并且车厢狭窄,蒲素不愿自己的女人跟着他挤公交,所以每天接送都是打车出行。

    让蒲素感动的是,王艳从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所有付出都出于蒲素自发。只要和蒲素在一起,怎么安排她都接受、从来不表示自己有什么需求,这让蒲素越发想着用尽全力对她好。

    和王艳交往这一段时间以来,蒲素了解到其实王艳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毕业后不顾家人反对,应聘了这份工作,她其实有着自己的打算。

    王艳的父亲算起来是蒲素的同行印染厂的保卫干部。有几次和王艳走在路上遇到,王艳眼尖,远远地躲起来指给蒲素看过,很严肃正统的人。她的母亲是个普通职工,南州本地人。

    据王艳自己说,当时她偷偷应聘成功之后家里的反对很强烈,经过了一哭二闹才最终让她父母默认,但是一直也管教的很严。

    所以,蒲素有事从来不敢直接打她家里电话,都是让其他女生帮她打,如果电话是王艳父母接的,就让她们冒充是王艳同学。

    蒲素曾经多次委婉地提出希望王艳能够辞了现在这份工作,他可以想办法介绍她去一个正式点的单位上班,但王艳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蝶恋花的收入很高,她不想放弃,她想攒钱像她嫂子一样,也能开一家服装店。

    王艳家也是两个孩子,和蒲素家是姐弟相反她有个哥哥,已经结婚了,嫂子是一家学校的音乐老师。

    王艳的兄嫂在最繁华的市中心中山路上赁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家时装店。蒲素知道这家店,没想到是她哥哥开的,生意很好,当时在南州属于精品时装名店。

    王艳时常下午会去店里帮忙,学习整理摆放样衣和接待客人销售技巧,她告诉蒲素,这是在为将来自己开店做准备。

    蒲素开销一直很大,也没有储蓄观念,经常还入不敷出。认识王艳后甚至还偶尔挪用一点公司备用金周转,等发工资了再补上,哪有什么积蓄。

    因此在知道王艳的打算后,作为男人他感觉自己很无力,那种无能为力很是让他觉得挫败。

    现在蒲素再去少兴采购面料,每次询完价格后,和以前一样都会给金老师打个电话,把面料、颜色、价格和金老师做个汇报。

    个体户没有发票只是手写收据,所以这样的报备在当时很有必要。只是报价上,每一米蒲素现在都加价一元。

    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蒲素很有犯罪感,感觉自己背叛了公司和金老师。

    可不这么做,以他现在的消费,和王艳的交往根本维持不下去。出差前从财务那里签字领了现金出来,差旅费和住宿费都按照公司标准,如果不加上一点回扣,他连给王艳买件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

    蒲素觉得,出差不给女朋友带礼物,这还像话吗?

第十五章 《无限》野人的士高

    “嘣嘣……嘣嘣嘣嘣……nono……nononono……”

    舞厅里正在播放着最流行的《无限》野人的士高舞曲。

    场中一片漆黑,只有吊在舞池中央镭射灯球发散的刺目强光,向着四周急速扫射。

    每一张年轻面孔都在强光映衬下显得苍白而虚幻。

    突兀定格的肢体动作就似老式幻灯机逐帧播放而显得异常诡异。

    蒲素也在舞池里跟着节奏摇摆,他和伙伴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小圈,在强烈的节奏和穿插着的女声魅惑之下,尽情释放着年轻的灵魂。

    今晚是蒲素请客,给超期服役回来的战友李海云接风。

    城市兵很少有人愿意在部队超期服役,当初入伍大多只是为了回来分配个工作,只是也有例外。

    政治上有追求的战友在服役期没有拿到党票,通常只能选择多奉献一年。李海云就属于这种情况,一年之后最终带着党票回来了。

    这家舞厅叫“灰姑娘”,是南州目前人气最旺的大众舞厅。

    蒲素当然有很多缺点,但唯独从来不吝啬。吃完饭他选择带着大家来这里,纯粹是因为这里的人气。

    去再高档的地方,没有人气,或者说没有姑娘,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嚯……啊啊……噗……”

    的士高的声浪虽强,微闭双目沉醉在韵律里舞动的蒲素还是听到了周边的异动。

    抬头一看才发现打起来了,莫权和原本在旁边圈子跳舞的人不知为何已经动手了。

    两边的人这时都已经反映过来,蒲素正要冲到莫权那里时,一个穿着咖啡色皮夹克的壮汉堵住蒲素,对着蒲素就是一拳……

    接受过严格训练以及有着丰富斗殴经验的蒲素,条件反射般一个格挡,直接一个摆拳勾击打中了他左侧下颌,这个部位神经直达脑干,在对方下意识开始晕眩的时候,紧接着一顿组合……

    此时音乐还在继续,蒲素出拳速度很快,镭射灯光闪烁之下,输出动作被分解,这一刻还在他自己身侧下一刻已经到达了对方的脸上……

    两边人数差不多,对方大概6~7个人。蒲素的对手一看根本扛不住,很快就借着灯光迷乱,闪到人群里跑了。

    等到场控发现有人斗殴,关闭音乐打开灯光后,大伙彼此看看才发现周围就像是清场一般,腾出老大一圈空地。只剩自己几个伙伴,对方已经一个人影都没了。

    看到保安走过来,蒲素他们纷纷说:”没事,没事,闹着玩呢……”

    保安观察后发现这确实是属于过去式、已经终结的事情。现场没有任何再次要斗殴以致恶化的迹象,况且更没发现受害人。

    最后只能告诫他们:“要过年了,现在上面正在严打,有警察在附近驻场,你们最好安稳点……”

    蒲素他们纷纷点着头答应着“放心吧,没事,谁惹事,我们把他揪出来交给你们……”

    很快,场中只有散场才打开的刺眼大灯也重新关闭,灯光开始一组组的熄灭。

    蒲素甚至还听到有心急的学友歌迷对着音响室提要求,“就放《吻别》!连放三遍……”

    只是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

    蒲素几个出去一看,洗手间门口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青年正捂着头,鲜血顺着手指缝流的满头满脸都是,而莫权正被几个人堵在墙角围殴。

    这还了得?!没有一秒犹豫,哥几个直接冲上去,也就是十来秒,三个之前围殴莫权的小伙倒在地上被踹的来回翻滚……

    场面很乱,这个位置正好是舞厅进出口,通道很狭窄,有个卖饮料零食的吧台,旁边是卫生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男男女女都有。

    人群里还有人起哄:”搞,搞的好,搞死一个少一个……”

    “那个穿皮夹克的要跑了,拦住,对对对……”

    “啧啧,这天穿的多,就是抗打,你看,那个小平头还想爬起来呢……”

    莫权这时候也不管倒在地上之前围殴他的三个人,直接抓了把椅子,一边咒骂一边往先前头已经被他打破的家伙头上砸了上去。

    “就你们还敢来堵我!弄死我?你到是弄呀!弄呀!弄呀!”

    学会跳舞的莫权现在很有节奏感,一句“弄呀”手里就砸一下的节奏砸了好几下。在用力过猛椅子脱手后,又抡起皮鞋不停地挨个踹着四个躺在地上的家伙。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赶紧走。”蒲素担心事情闹大最后走不掉,赶紧劝住了莫权。

    “砰!砰!!”

    这里蒲素他们正打算出去,看热闹的人里不知道哪个不嫌事大的家伙,点着了一个二踢脚,扔进刚刚才停下来的混战人堆里。

    突如其来的剧烈爆响让围观看热闹的人一阵骚动,然后在弥散着二氧化硫的呛人空气里都退回了舞厅。

    蒲素他们也有点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警察突然就出现在门外了。

    通常这种场面,舞厅里的保安没多大用,不说他们人力不够,就算人多也未必敢管,所以他们都是电话给周边派出所报警,而等警察来了,人早都走了。

    今天来的这么快,看来之前那个保安说的是对的,确实有警察就在附近驻场执勤。

    蒲素他们一看门外警察过来了,也识相的不再试图出去,而是闪回舞厅里各自找地方,很有经验的散开了。

    此时舞厅重新又打开了大灯,把场子照射的宛如白昼。

    经常来舞厅的大多数舞客对这种场面也都是习惯了,起先看热闹还有点乱哄哄,这时候到是大多都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有秩序,让蒲素莫名觉得有点滑稽。

    又看了看,舞池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显然站着目标太大。

    他绕了一圈,看到贴着舞台的那一排椅子里,两个女孩旁边还有空位,只是放着女孩子的围巾和外套。于是低下身,对着那个女孩问道:“呃,请问这里能坐吗?”

    女孩看看蒲素,拿过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对蒲素说:“没事,坐吧。”蒲素冲着她点点头,顺势坐了下去。

    没一会儿,之前被打倒的几头货里又多了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伙,估计是先前舞池里就被打成那样了。几个人在两个穿着黑色皮风衣的警察带领下,被联防队员扶着从外间涌进来。

    头上流血的那位也跟进来了,用不知哪来的毛巾捂着,血滴顺着他的移动在舞池地板上淋漓了一路,只是没走几步就坚持不住,踉跄着倒在地上,很悲壮的样子。

    浮夸倒地的烂头仔很快被保安和两个联防队抬出去了,应该是直接送旁边省立医院了。这是坚持到告完状,和警察说了大概情况后实在觉得是没必要硬撑了。

    “坏了,这是要认人啊。”蒲素心里暗道糟糕。

    这时候先前挨打的几个人,正带着联防队从两边开始绕着场子开始梭巡。两个正牌警察,一个堵着门口,一个站在舞池中央。

    站在舞池里的那位,到是生了一副正派相貌。此时正背着双手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用他自认很是严厉的眼神,注视着场中一切。

    怕是没什么好怕的,蒲素只是不想惹麻烦。派出所他从上学开始就没少去,普通斗殴,只要没产生严重后果,像这种头破血流进去也就是赔点医药费,最后罚点钱就出来了。

    就是处理过程很冗长,里面的气氛也相当不友好,很难让人觉得愉快。所以,他不自觉的开始拉拉领子,身体缩了缩。

    旁边的女孩子这时候又看了看蒲素,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打架她看到蒲素了,还是蒲素此时的姿态完全就是自首……

    蒲素从她眼神里看出,女孩已经完全明白他目前处于什么状态了。

    此时场中莫权和李海云已经被指认出来,正指着对方激烈叫骂,两人在鹰犬环伺之下气焰不弱反增。

    莫权还有想要再度动手的架势,隔空踢了两脚后被几个联防队员赶紧制止……

    而王宗羲和梁庆他们,蒲素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看来隐蔽的很好,不知道躲在哪,蒲素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没其他地方可以藏人。

    这时其中两个鼻青脸肿挨了打的,正带着联防队员已经快要走到他这里,看到那个眼圈乌黑,颧骨青紫高高肿起的家伙,蒲素知道很难躲过去了。

    他就是最开始和蒲素单挑的那个,后来在外面又被打了一顿。这倒霉蛋一场斗殴被他打了两次,里里外外各被揍了一顿……

    眼看躲无可躲,情急之下他脱下外套,身体倾到一边,贴近身边的女孩耳朵说:“帮个忙。”

    也没时间和心思管女孩答不答应了。蒲素面冲里伸手揽住女孩的肩膀,让她的脸贴在自己左边脸颊上,一副情侣在亲热的姿势,而且还是女方主动……

    女孩的身体僵了一下,却并没有挣扎,出乎意料的配合着蒲素,甚至还顺手抄起了原本摊在腿上的围巾搭在了两人的脖子上。

    蒲素不知道她是出于害怕而不得不配合,还是真的想帮他,此时已经顾不得了。他能感觉到几个人的脚步在他这里停留,走过去后又折返了回来……

    其实一开始就不躲,直接等警察来了跟着一起走,也没啥好怕的。只是这种氛围下,蒲素此刻还真的有些紧张……好在过了一会,只听女孩轻轻地对他说:“走了。”

    说完,女孩轻巧地拧了下身体,摆脱了被蒲素勾住的肩膀

    蒲素刚想对着她说声谢谢,却被音响里传来的声音打断:“各位朋友,非常抱歉的通知大家,因突发情况,今晚营业到此结束。请大家遵守秩序有序退场,15天内凭……可来本舞厅免费入场……”

第十六章 被美女救了

    广播连续播了几遍,意犹未尽的舞客不少都在用脏话表达着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陆陆续续地开始散了。

    “谢了!”蒲素对着旁边已经起身的女孩道了声谢,穿上外套边走边试图透过退场的人流看清外面状况。

    “灰姑娘”在省外贸大楼的三楼,就在人群开始缓慢退场的时候,几个人从窗户探头往下看了后惊呼:“下面好多武警……”

    蒲素听到后也从窗口往楼下看,只见楼下一个排的武警以班为单位,排成三个队列,带队少尉在队列前讲话,应该是在做任务动员。

    蒲素一看就明白,楼下这些战友和他退伍前一样,是防暴机动中队的兵。

    和其他内卫武警中队任务大多是执行看守、看押、执勤、警卫不同,成立没多久的机动中队是专门负责武装巡逻、处置突发事件的全训单位。

    看到楼下戴着头盔,拿着防暴盾牌和警械的战士,蒲素意识到麻烦了。

    他之前在服役城市每当到了年节或者敏感时期,除了留守和后勤,整个战斗序列全部拉出来,解放卡车沿着既定线路一路开一路往下放人……

    作为老兵,蒲素深知武警和地方警察偶尔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一样。

    武警战士大部分都在20岁左右的年龄,热血方刚、觉悟高、爱表现,集体氛围影响下几乎个个都想立功。

    就算有那么几个觉悟低不想表现的,因为长期枯燥训练,在封闭的军营里生活,也巴不得出点什么事情……加上又都不是在本地服役,顾忌更少。

    这时听见下面的带队少尉排长吼道:“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效果不满意,肩膀扛着一毛一的少尉加重了语气再次吼道。

    “有!有!有!”

    “解散!”

    看到楼下队伍以班为单位散开后,蒲素转身一看,舞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剩下的几个人往外走。

    楼梯区域狭窄,估计担心引起恐慌发生踩踏,舞厅出口没有人封堵,到是往楼上的楼梯有两个武警战士守着。

    他只能慢慢顺着楼梯往下,到了楼下就是省外贸封闭停车场。一个班的武警排成横队已经拦住了,只有那条往左出去就是大马路的通道可以走。

    刚转弯就看到通道里之前被打的几个人和武警、警察、联防队站在一起,举着明晃晃的手电筒应该是继续在辨认,蒲素已经看到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被拉到一边,面对墙趴着被搜身。

    “这是被扔鞭炮的那小子害惨了啊……”蒲素心里愤恨不已。

    按道理这种级别的斗殴,在舞厅这种地方当时真是见怪不怪,再说也带走了两个,没理由这么大张旗鼓。

    就算是市局按惯例年前拉网整肃风气,也不至于声势这么大。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那一声爆竹炸响,让武警带队少尉借机发挥,搞搞事情。

    聚众斗殴……爆炸物……公共场所……人员密集……引起骚乱……个个都是关键字啊。

    因为武警挨个盘查而人流缓慢,导致前方堵了很多人。蒲素正不知道怎么好,看到之前那两个姑娘也在前面,其中帮了他忙的姑娘也正好看到他,表情里竟然有些为他担心。

    蒲素走到她们面前,冲着女孩真诚地说:“刚才没好好谢谢你。帮大忙了,谢谢……”

    “呃,你现在怎么办?”女孩回应的很直接。

    蒲素看的真切,女孩脸上的表情真的是在为他担心。

    “碰运气吧,你们先过去,我等等再走。”蒲素无奈地说道。

    女孩的同伴原本和蒲素的位置就有点距离,这时催促了一下,示意她走吧。女孩回头看了看她同伴,慢慢转身朝她走了过去。

    看到她走了,蒲素低头从内兜里拿出香烟,刚抽出一支还没点上,耳中就听到,“我们一起走吧,跟我们一起走。”

    女孩这时又回到蒲素身边,看着蒲素说:“跟我们一起走,一起走试试。”

    来不及高兴和惊讶,蒲素放下手里的香烟看着她,用目光问道:“你确定?”

    “走吧!”女孩很干脆,一边转身一边对着朴素说。

    蒲素扔掉香烟,跟在女孩后面,和等在前面她的同伴一起,三个人往外走去。

    越往外,越发看的清楚,蒲素这时看到地上起码有七八个人抱着头蹲着,蒲素快速扫了一圈,发现没一个认识。

    蹲着的人有的身前地上还扔着藏刀、匕首、居然还有一把火药枪……这些是带着家伙出门,刚才被搜出来了。

    大概他们认为自己刚才没参与打架,和他们没关系,所以没舍得提前扔掉。这下是倒了大霉了,等会肯定要被带走。

    蒲素慢慢发现,武警们也不都盘查,女的一律放过,男的也有挥挥手就让走的,估计也是看脸,看人下菜碟……

    突然人流里有一人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外冲,可能是负案在逃或者有其他什么事情在身上,慌了。几个战士追了过去,蒲素摇摇头,知道那人是不可能跑掉的。

    这时候往回退等于投案自首,蒲素自认自己还勉强算的上一身正气,也许运气不错呢?

    只能和两个女孩往封锁住的口子走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候,蒲素感觉到两个女孩应该是有些慌乱了,脚步踟躇,明显慢下来有些不敢往前的样子。

    这时候他反而放开了,一把将走在他旁边的女孩搂在怀里,俯身嘴巴贴着她,眼睛却看着她的同伴说:“走,别怕。”

    这时候在别人看来,他们三个就像是一对情侣带着一个电灯泡的组合。

    “站住,身份证?”

    肩章上挂着中士衔的战士叫住了他们。

    “班长,我们就在家门口,出来没想到带身份证……”

    蒲素有经验,大头兵最爱听的称呼就是“班长”。

    “班长哪年的兵?我去年刚退,东山省总队,河西支队直属一……”

    边说蒲素边掏出香烟给这位中士递上,“年前战备执勤?这个点,快要送饭来了吧?”……

    “不用不用,不,不会抽。”

    中士给蒲素的热情搞的有点懵,但能判断出来他肯定是老兵。地方青年说不出他那些。

    “班长,这是怎么了?什么情况?”

    看到中士拒绝了递烟,蒲素一边假装不明觉厉,一边厚颜无耻佯装自然地给旁边两个战士也一一递烟……只是都没接。

    “额,你们走吧,这几天查的严,早点回家,没事最近晚上少出来……”

    班长既懒得和他寒暄,又不想告诉他什么,说完就让蒲素他们走了。

    跟着这个战斗小组之前挨打的一个家伙,在一旁惊疑不定的看着蒲素他们三个。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蒲素到底参与了没有,觉得像但是也不能肯定。

    正在他心情复杂的时候,蒲素瞪起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就不自觉地把视线避开了。毕竟刚挨过打,心里发虚。

    出了通道走到大马路,蒲素也没松开身边女孩的肩膀,他居然感觉很好。两个人奇怪的谁也没说话,她的同伴更是不发一言,走在前面。

    前面就是公交站台,刚好一辆小巴到站。车门打开,售票员探出半个身子吆喝着:“凤鸣山方向,招手即停,要去的快点上啊”

    女孩同伴一步踏进小巴,女孩犹豫了一下抬腿也站了上去,然后很快转过身看着站台上的蒲素问道:“上来吗?”

    蒲素想了想,摇了摇头,对着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着蒲素,恰好此时车门关闭,只听见女孩的声音传出车外。

    “郭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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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们讲个故事吧,讲个埋藏深深喜悦和悲伤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时光。最是光阴留不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是光阴留不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是光阴留不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