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触即发
看着小巴驶出视线,还在站台原地的蒲素才慢慢转身,老式路灯昏黄光线投射下,踽踽身影在漆黑路面上被拖的老长。
刚才他是真的有一种很想上车的冲动。女孩问他的时候,自己差点就跟上去了……
只是一想到莫权和李海云已经进了派出所,梁庆和王宗羲下落不明,他只得硬生生打消了这个冲动。
”是叫郭娟吗?”想到那个留着“袁美式”爆炸长发的女孩,蒲素心里微动。
起先情势紧张的时候,蒲素没留意她的样子。
等到警报解除,蒲素发现女孩居然留的是之前热播的新加坡电视连续剧《天涯同命鸟》里袁美的发型,很时髦也很野性。
搂着女孩一起走的这一小段路,蒲素注意到她的个子和王艳差不多高,好像还更高一点。
只是通过搭在她肩膀上的感知,女孩要比王艳纤细的多。毕竟王艳从小就是留着运动头爱运动的妹子,身材匀称但是绝不单薄。
当时香港黑帮片流行内地,剧中宣扬的一些价值观对青少年影响很大。
这种题材的电影里,通常女主不管是老大的女人还是小混混的马子,大多被刻画的重情重义,非常江湖。
这些女性角色在剧中往往能够无原则地跟着发哥以及华仔他们为非作歹,死心塌地为了爱人和黑帮、警方死磕……
蒲素在部队时星期天请假外出,在录像厅看过一部万梓良和恬妞主演的电影《大哥大》。这部根据台湾黑帮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让当时坐在简陋录像厅里的蒲素很是震撼。
尤其是电影里恬妞饰演的角色舞女阿君,潜移默化中让他日后对伴侣的感情要求产生了很大影响,甚至说影响了他一辈子。
而片中主题曲《用诚心来相待》也让他印象很深刻,虽然后来唱功更好的李玲玉也翻唱过,但他始终感觉还是台湾女歌手的原唱更有味道。
当然,如果大家以现在的眼光重温这部30年前斩获金马奖的电影,绝大可能会觉得是烂片一部……
蒲素现在所走的方向是向阳路派出所,省外贸正是属于向阳路派出所辖区。
他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决定先去派出所摸摸情况。
快到派出所的时候,蒲素感觉不对劲。此刻前方派出所门口影影绰绰聚集着一伙人,从不时明灭的烟头来看,人数不少。
他马上在一处不易被发现的黑暗角落蹲下仔细观察。
距离太远,当年的城市基础设施很落后,除了主路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灯,蒲素看了半天也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友是敌。
在没有确定之前,蒲素不敢贸然走过去。当时社会上斗殴除非是彻底找不到对方,一般都会互相报复纠缠很久。
万一是对方挨打后叫来的帮手,而这种可能性又相当大,那么他过去就是主动送菜。
权衡一番后他转身后退,电话亭这个时间都关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公用电话的烟酒店给劲松打了个传呼。
93年的南州很多人别说传呼机,家里装电话的都很少,这个时间蒲素能找的人并不多。
几分钟后,电话铃响了。电话里蒲素把事情大概讲了讲,电话那头劲松问明白他现在在哪后,叫他千万别一个人过去,就在原地等他,他马上带人来。
挂了电话,蒲素顺手在店里买了一条“东渡”。拆开一包递给小店主一支,站在电话旁和老板搭着话。
香烟这东西万能,一会儿肯定用的上。而且买了烟他就能心安理得在这里站一会。
之前过来的时候,蒲素看到街上好几辆警车和三轮摩托拉着警笛呼啸而过,莫名给他一种之前地下党电影里白色恐怖的感觉。
毕竟做了坏事心虚,他现在不敢一个人在路上站着,担心会让他显得很可疑。
不到半个小时,一辆面的在蒲素前面停下来,劲松一马当先从车里钻出来,跟着他出来的还有四个人。
蒲素迎上去后,又把之前看到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劲松听完马上让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个朋友到派出所门口去看看。
蒲素这时候开始发烟,一个人一包,不要也硬塞在手里。
劲松对他说:“打不到车,我先过来的,等会还有7~8个人要来,我再去买两条。”
劲松家就是贩香烟起家的,他去买烟对小店老板就是灾难。
小店老板把烟递给他,他一会怀疑是假烟,用他值得怀疑的方式各种检测……然后一会又嫌贵,不停地说这烟批发价多少,你怎么能这么黑?……
没几句话就把原本和蒲素聊的还不错的老板弄的满脸黑线,又不好发火。蒲素看着也感觉尴尬,于是上去解围,把钱付了。
这时前面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告诉他们派出所门口是有十几个人,有几个脸上有伤,再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了。他是假装路过,发现那伙人很警惕,只能大概瞄了几眼就绕路回来了。
劲松听完又开始打传呼,连着打了几个。在等回电的时候,蒲素看到远处两个人影走过来,等走到近前蒲素一看,嘿,这不是梁庆和王宗羲嘛。
梁庆和王宗羲这时表情也很紧张,这条路是到派出所的必经之路。他们两远远也看到这里有一堆人,心里打鼓但是不走又不行,硬着头皮走到这里,看到蒲素叫他们,顿时表情放松了。
看到是他们两蒲素也很高兴,毕竟之前失联也很担心他们,赶紧问他们当时躲哪去了。
听到梁庆和王宗羲相互补充说完,蒲素才知道难怪找不到他们,原来他们两是躲到音响室去了。
当时“灰姑娘”爆竹炸响之后,原本那个小卖部卖饮料零食的营业员也慌了,就往里面舞厅跑,她知道音响室里面最安全。
梁庆毕竟比蒲素他们大三岁,脑子好使。不光跟着她,而且还帮她推开了挡路的人流,营业员敲开音响室门,他和王宗羲一起趁机挤进去后,里面人赶都赶不出他们了。
他两站稳脚跟后,到是也提出让蒲素他们也躲进来,一来里面音响师不同意,再说那个音响室也实在呆不下多么多人。
后来舞厅清场,他们赖了一会后,最终也给赶了出来。两人就在大楼里躲着,等到下面武警撤了以后人都散光了,他们才出来。
他两然后接着说,后面省外贸附近来了很多公安和武警部队的小车,下来不少领导,梁庆猜测不是他们这事搞大了,就是原本今晚市局就有大行动。
蒲素想想,觉得都有可能。毕竟不知道那个头被打破的人到底现在什么情况,万一不巧莫权失手了,事情变的严重也有可能,想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
不过他知道颅内出血一般外伤不会那么明显,大概就是碰巧今天公安系统拉网,结合他在路上看到的巡逻车,当时他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这时候劲松正在招呼他叫来的人,已经陆续来了三车了,加上蒲素和梁庆、王宗羲,他们这里也有将近20个左右的人。
然后他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分一部分人到派出所对面的马路散开待命,蒲素和梁庆两个直接往派出所走,劲松带着剩下的人跟在他们后面。
商量好就开始行动了,看到马路对面自己人已经就位,蒲素和梁庆并排朝着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的派出所走去。
在他们前方是看不清模样的一群人影,他们身后劲松带着人,手都背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第十八章 别打啦,自己人!
“快点出……”
“呃,大王!”
“嘿,就等你这张大王了,我炸!”
……
伴随着“哐啷哐啷”的摇晃,蒲素在硬座桌子边无聊地看着同事们打着“争上游”。
在这节夜行绿皮火车车厢里,都是胸口别着一枚集团徽章、身着定制西装的同事,此刻三五一堆凑在一起有的打着牌、有的聊着天。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到首都的车票异常紧张。
这是蒲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威逼莫权和劲松合力才弄到的车票,数量实在是太大了。另外还有六张卧铺,大老板和金老师他们几个年纪大的在那里休息。
集团赶在年前要在首都召开一个发布会,届时还要接受业界专家的问询答辩。研究所那边的具体情况蒲素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个发布会对集团意义重大。
随车行李里光文件资料就装了十几个大纸箱,还有其他很多必要的设备和物品。列车车厢里按规定不允许带这么大体积的行李,但是资料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蒲素最后还是找到莫权,还没开始检票就把随行物资直接带上车厢,安顿好了。
车窗外漆黑一片,只有经过几个小站时,偶尔才会看到外面一些冷清的灯火。
已经半夜了,天亮才到首都。蒲素又看了一会牌局,实在是觉得索然无味,便靠在椅背上把眼睛闭上打个盹儿。
……
那天晚上虽然做好了部署,他和梁庆往前走的时候两人心里多少都有点忐忑。
毕竟真要是有什么状况,等支援来,肯定是来不及的,几秒之内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只是箭在弦上,两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边不自然地说两句话以掩饰紧张。
越走越近,马路对面王宗羲带着的人,原本都蹲在地上,这时候都开始站起来了。
前面那伙人中有人注意到对面的举动,冲着人堆说了几句,那些人接到提示后纷纷抬头,也都注意到了情况有点不对。
这时王宗羲向着蒲素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开始过马路,**个人跟在他身后
“什么情况?”计划的时候,说好的是等蒲素和梁庆到了以后看情况再决定,毕竟之前还确定不了那帮人是什么来路。
只是现在王宗羲开始主动接近对方,蒲素和梁庆虽然吃不准怎么回事,也被这种气氛影响到,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加速小跑,后面的劲松一看,也跟着往前加速。
这时候如果从高处往下看,就是两股箭头往一处汇合,但是留了一条后路给对方,这也是蒲素他们特意这么安排的,没有安排后路包抄。
毕竟不是生死之仇需要死磕,假设一旦事有不谐发生冲突,对方有后路,被他们冲了散开跑是最好的结果。
看到蒲素这里的阵势,前面那伙人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太过慌乱,其实他们也没办法做出其他反应。
掉头跑?那个年代不可能有那么怂的人。直接冲上去打?也是莫名其妙,都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所以十来个人只是面朝四周戒备地站着,他们心里多少也清楚,来者不善……
混战一触即发。
王宗羲原本就在马路对面,和他们距离很近。蒲素他们还没到,已经看到他冲到那伙人里,高高地跳起来一个蹬踢,把一个人踹的直往后退。
这时蒲素他们也到位了,刚要往里冲的时候,派出所弹簧门上挂着的档风棉布帘子从里面掀起,门里出来一个人,连忙冲进已经开始厮打的人群里大喊:“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蒲素和梁庆他们还好说,还没动手呢。那边已经打起来的哪这么容易停下,刚出来的那人在混战里犹如救火队员,大叫着“别打了,停停停”,连着拉开了追打的好几对,打斗才慢慢停止。
这还就只是马路对面的人动了手,蒲素和劲松这里的人还没动,王宗羲那边有心对无心,停手前压制的对面已经要溃散了。
从门里出来的人,蒲素他们一眼就认出是莫权了,所以这边都没动手。王宗羲那里已经打上了顾不得看,后来看到莫权挡在当中拉架,也就停了。
这时李海云也从里面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蒲素仔细一看就认出是之前被他们暴揍的一个。
正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莫权走过来问蒲素带烟了没有,蒲素摸出两盒给他,莫权拿了烟拆开在场中开始散烟,双方不管认不认识都递了一圈。
嘴里一边说着“都是朋友,都是朋友……”遇到对方几个人时,还和他们说几句,显然是认识。
王宗羲这时一边掂着脚甩着脚脖子,一边带着人走到蒲素他们这边。
“怎么了,没事吧?”
看到他的样子,蒲素关心了一句。
“早知道要打架,今天出来就不穿皮鞋了……”
王宗羲还在不停的扭动脚脖子,大概是刚才动作过猛崴着脚了。
“刚才怎么回事,我们还没到,你那里就动手了?”
蒲素不得不问王宗羲,感觉他太冲动了。
“你看到那个平头穿毛领子夹克的鸟人了吗?,跳舞打起来的时候他就在。后来……”
原来王宗羲到马路对面,蹲下来仔细看了一圈以后发现,这群人里就有之前和他们打过架的。
那个毛领子跳舞的时候就和他对打过,后来跑了,然后发生二次冲突的时候这个毛领子没在,所以蒲素没认出来。
王宗羲在暗处认出来以后,知道这伙人肯定是对方喊来的,觉得没必要按照计划让蒲素他们先过去试探了,担心他两吃亏。于是就冲着他两挥手警示,带着人先过去打了再说。
蒲素和劲松、梁庆几个在听完后都觉得王宗羲处理的果断,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来历了,那肯定先下手为强,换成他们也一样。
要是等蒲素和梁庆到了,对方先认出他两,难说不会先吃个亏。就算后面找补回来,之前的亏还是已经吃了,不划算。
好不容易散完烟的交际达人莫权这时也带着两个人过来了,还是他的一贯风格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还好我出来的及时……差点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说完话人才到跟前的莫权,冲着他们嬉皮笑脸的指着他身边的两个人说:“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们同年兵,海军,刚退伍回来……”
之前莫权和李海云从灰姑娘里出来,跟着警察到了向阳路派出所,刚进门还没开始问话,李海云直接就亮出了退伍证。
每年退伍季,在安置前退伍兵都多少会惹点事,小伙们在部队憋了几年原本就需要释放,再说工作也没安排,整天确实就是游手好闲。蒲素去年刚退伍的时候也进过几次派出所。
搞笑的是退伍已经一年的莫权身上也揣着退伍证,一边交给警察一边委屈地说,对方几个人在卫生间堵住他群殴他一个,还好被战友发现……
没一会儿能言善道的莫权和李海云就坐在椅子上和警察一起抽烟聊天了,旁边蹲着几个不知道为什么原因进来的人,统统抱着头。
过一会儿对方先前配合武警认人的也来了,莫权听到他们回答警察问话后,发现他们居然也是今年刚退伍,他就上去搭话了。
人家虽然膈应他,不过看他在派出所里很熟悉的样子,也就勉强回了几句。结果被他知道是从海军刚退伍的,然后就开始发挥了。
“呃,你们这批兵里有一个叫孟祥生的吧?”
“对,以前铁中的,我同学,我们一年走的,我武警。”
“你们问问他认不认识我,我姓莫,莫斯科的莫,权利的权……”
“我知道他拿党票了,前几天到他家吃的饭,不过他几个战友里没看到你们……”
“哦,他是陆勤?和你们不在一起?你们是三级舰?什么是三……”
“我们去年就回来了,他啊?我这战友超期,跟你们差不多时间回来的。”
“你们伙食怎么样?听说海军上舰以后伙食标准很高啊……”
“扔爆竹的家伙给武警抓到带走了?抓的好,哈哈!”
没十分钟,莫权就和他们称兄道弟谈笑风生了。并且让对方把他同学,那个孟祥生叫来,等会一起喝酒……
警察看他们都这样了,也不管了,笔录都懒得做。只等那个送到医院验伤医治的回来,如果没啥大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协商了。
外面那伙人,就是那个王宗羲盯上的翻毛领叫来的。他家就住附近,舞厅里一看打不过他就去叫人了,准备一会舞厅散场堵住莫权他们。
等到人喊来了,看到灰姑娘门口都是武警,也没敢过来,他一个人上去问了和武警在一起的战友后,知道蒲素这里被抓了两个,还有一个自己人去医院了,就带人来派出所了。
而蒲素到现在也没看到的那个被他揍了两顿的咖啡色皮夹克,之所以没在是后来到省立医院去找头被打破的战友去了。
然后劲松叫来的人里也有和对方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散着香烟,这架根本是打不起来了。
其实原本也没多大事,莫权跳舞的时候和那个现在还在医院的海军老兵,手舞足蹈之下肢体相互碰了一下,两个人抬头看看都不服气就动手了。
打完之后莫权看保安来了,就想溜到卫生间去,哪想到一进去就看到里面有刚打的四个人,赶紧转身出来。顺手摸了小卖部柜台上的烟缸,把追他最积极的那家伙头给砸破了。
后面的事情,蒲素他们都参与了。
没一会儿,那个头缠着绷带的家伙和咖啡色皮夹克一起回来了,头上缝了八针,还好没出大的意外。
莫权姿态也很高,没有因为这里人多占上风而跋扈,主动上去赔礼道歉之余还表示医药费没问题,他负责到底。
只有一个要求,等会带着兄弟们一起去喝酒,他要摆个场面。
其实当时战友里,撇开家庭因素,个人经济状况最好的就是莫权。他每天交给车站黄牛几张票,翻倍卖了利润他拿大头,就这样票贩子还要把他供起来。
另外他还和他二姐夫利用职务之便在车站外搞了一个货运服务站,按件收服务费,特别现在是年底,莫权一天几百的收入是很稳的。
最后蒲素把他们都带到了王记大排档,这么多人也严重考验了王大姐的接待能力。从隔壁摊位借桌子配椅子,好一通忙乱,蒲素带来的30来号人才算安置妥当。
热菜还要等一会,刚上了一盘花生米、几样凉菜大家就都举起了杯,由莫权道歉开场喝了第一杯酒。
喝了几杯后,蒲素看看时间,跟几个战友打了个招呼后主动站起来罚了一杯酒。
王艳快下班了,他还得去接。
第十九章 师傅,麻烦送我们去天外天
东方一轮旭日映衬着靛蓝色透亮的天空,仿佛正在努力挥洒亮度驱散满城灰色。
迥异于其他城市、异常宽敞的首都道路两旁,是成排成排光秃秃的高大树木。失去所有叶片的树枝凌乱却又和谐的四处伸展,隐隐蕴含着别样的美感,在蒲素眼里像极了一幅炭笔素描。
灰色树干上有着巨大的黑色眼状瘤疤却依旧顽强地笔直坚挺,间或一颗树梢上顶着一蓬硕大鸟窝,无端又给眼前冬景加重了一抹萧瑟。
清晨到达首都的蒲素一行,在打前站的办公室人员接引下,分乘几辆大巴离开了车站。
在安长街附近蒲素和金老师他们乘坐的这辆车转弯离开了车队,沿着道路行驶,没多久就在一座颇有气势的酒店大堂前的泊车通道停下。
前站人员在建国饭店为参加会议的外地专家订了几十间客房,而大多数集团员工都另外去了一家招待所。
作为这辆车里最年轻的小字辈,蒲素下车之后便当仁不让做起了苦力。把车里随行资料和物品安顿好后,刘主任告诉蒲素,需要他参加会议签到接待任务,就住这和他一间房。
休息一会后,集团老板金总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议。金总是个面相很好的中年人,略有发福,额头前部秃顶而脑后头发却披散到肩上。
这位颇显艺术风范的中年人此刻着一套深藏青暗纹双排钮宽松西装,宽松到肥大的裤脚翻了一道边,显得很有腔调,这身着装和当时流行的贴身风格不同,却让他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
来之前蒲素就听说这次举办会议的地点在“观鱼台国宾馆”,蒲素一直将信将疑。因为他只在新闻联播里听到过这个地方,而和这个地方联系在一起的往往都是国家政要,外国首脑……
当听到金总讲到会议后天开始当天结束,地点就在“观鱼台国宾馆”后,蒲素有点激动。也不知道集团用的什么办法,毕竟还只是家民营企业,居然能在那里开会。
接着金总又告诉大家,在会议结束当晚还要去国家电视台,参加一台集团和国家电视台联合主办的青少年晚会……此时蒲素真心为自己能够加入这个集团而庆幸,同时内心还涌起了一股自豪感。
在集团工作的这段时间,他知道整个集团里除了朱阿姨和李青这样类似辅助的员工,就是他学历垫底。
不,他压根就没有学历,中专还只是肄业。和他一个公司的工科男大杨也是名牌工大本科毕业,只是那年春夏之交时在运动期间被评定为表现不好,毕业分配被限制……
参加会议的人数不多,十几个人,蒲素暗暗看了看四周,好像除了他之外都是集团栋梁……有负责答辩的女博士贺老师,有负责设备研发的张工,还有几个分支机构的负责人,他的上司金老师也在。
然后金总开始介绍海外机构代表,集团是中日合资,这次来的是金总的夫人代表取缔役社长,一个气质很好身材高挑的中年贵妇。
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穿着一身很日式的职业礼服,淡粉和奶白搭配,优雅而又低调。
介绍她名字时她很有礼貌地起身向大家鞠躬,原本蒲素以为她是日本人,结果听到她的名字时居然是中文名“朱雅雯”
会议很简短,把大致情况介绍了以后,分配了各自任务很快就散会了。蒲素的任务很简单,明天开始带着学校选出来的四名礼仪负责接待签到,发放房卡和会议流程摘要进行解说。
当天中午,午餐是在酒店附近一家餐馆包餐。就餐的时候蒲素发现那个叫朱雅雯的年轻女孩和金老师非常亲热,而金老师看她的眼神也是异乎寻常的慈爱。
“小蒲,这是我女儿雯雯,你们差不多大,这几天在北京你要照顾她一点。”
吃完午餐回酒店的路上,金老师向蒲素和朱雅雯互相做了介绍。
朱雅雯矜持地对着蒲素笑了笑,轻声地说了一句:“请多关照。”
蒲素热情地回应道:“原来是金老师的千金,难怪长的那么像,有什么事尽管说,别的没有,一把力气还是有的……”
回到酒店刚准备休息一会儿的蒲素还没进房间,就在走廊里被刘主任叫住了。两人站在走廊里说了一会后,蒲素才知道这次出来前集团疏忽了一件事情没有给参会人员准备礼物。
90年代的会议举办者在散会后基本都有礼物发放,不论举办者是国企机关还是民营企业,这似乎是当时不成文的规矩。
蒲素也收到过不少,这些礼物五花八门,小到烫字玻璃杯、大到礼盒长白参什么都有。最多的就是烫印着各种企业抬头会议名录的公文包……大多他都当垃圾处理,送人都送不出手。
“刘主任,您说怎么办?尽管吩咐。”蒲素看着刘主任说。
“我们去问问金老师,女同志这方面细心,主要是时间太紧,担心来不及。”
两人在酒店大堂给金老师房间打了电话后,过一会金老师就带着朱雅雯下来了,几个人在靠近园林的长廊找了个地方坐下。
听到刘主任把情况说完后金老师也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确实在出发前谁都没想到,现在一提起,还真是没办法回避。
商量过后,金老师和刘主任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让蒲素和朱雅雯下午出去负责寻找合适的礼物,然后带着样品回来让他们定夺。
当时首都温度零下十度左右,金老师让穿着单薄的朱雅雯和她一起回房间加衣服,还一再关心地叮嘱蒲素一定要穿暖和一点再出去。
约好和朱雅雯待会大堂碰头后,蒲素也回房间赶紧换了一身,厚厚的毛领帆布棉夹克,下面一条加厚灯芯绒萝卜裤,裤脚塞在啡色短靴里,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围了一条洋红黑线棉毛混织围巾。
学过一些美术的蒲素,衣品向来不错,这一身着装在当时的首都也是很时尚了。加上他标准的身材和出众的相貌,站在大堂旋转门前等待的蒲素,吸引了不少各年龄阶段女人的目光。
当看到出现在大堂的朱雅雯时,不是她主动招呼了一声,蒲素根本就没认出来。
原本穿着一套优雅职业装的朱雅雯,前面出去用餐时,因为餐厅离酒店只有几步路,她外面披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更是凸显了她的脱俗气质。
但毕竟宽松的大衣不贴身,设计师主要侧重点还是美观,今天外面风很大,很容易钻风进去,羊绒再保暖可宽松的设计完全挡不住风。
朱雅雯此时穿着一件显然是金老师的黑色羽绒服,里面估计还套了好几件羊毛衫,显得异常臃肿。
再看她下身也是,裤腿被塞了不知几条线裤而撑的紧紧绷绷,头上则套着一顶手工绒线帽,脖子上裹着一条米色大围巾,只留着眼睛在外面。
”这……这和之前的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孩完全是判若两人。”
“金老师,绝对是亲妈……”
蒲素心里暗暗发笑。
看着站在身前,对自己这身打扮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朱雅雯,蒲素忍住笑对她说:“准备好了?”
“嗯,麻烦您久等,可以了。”
“走吧!”
酒店门口排了很多出租车在候客,蒲素走到一部“夏利”车前,打开后座让朱雅雯上车后,拉开了副驾车门,等他上车后,朱雅雯问道:“我们去哪?”
蒲素朝她笑了笑,对着司机说:“师傅,麻烦送我们去天外天。”
第二十章 吻颈天鹅
之前在大堂蒲素就问了前台服务员,首都礼品类商品哪里最集中,被告知是“天外天”小商品批发市场,到大堂门口蒲素在又问过迎宾门童后,便确定了直接去天外天。
从建国饭店到天外天,以偌大的首都来说并不算太远,下车后蒲素才发现这个市场是人防设施改建而成。商贩集中人流也很大只是因为临近春节,很多摊位都歇业没人。
原本蒲素有点担心人生地不熟找错地方,当他看了一下摊位上摆放的商品后知道自己来对了。
只是带着朱雅雯在市场绕了一圈后他两发现,很多商品都很廉价劣质。多数都是学生以及日常使用的文具,适合商务馈赠的物品种类很少。就算有几样,也完全不符合要求,蒲素不由觉得很是失望。
这时朱雅雯拉了拉蒲素的袖子小声地说:“蒲素,你看看这一家。”
蒲素顺着朱雅雯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摊位上摆着各款镇纸,一眼看过去东西还行,于是和朱雅雯一起走到摊位前仔细挑选着,朱雅雯挑中了一个水晶镇纸,拿给蒲素让他看看。
蒲素接过那只精美的吻颈天鹅造型的镇纸看了看后,又很快放了回去。对朱雅雯说:“来开会的都是老头子,这个恐怕不适合。”
“等会走的时候,我送你一个。”
那只晶莹剔透的天鹅镇纸确实挺有艺术感,尤其翅膀部位还采用了着色工艺泛着黄绿荧光,蒲素也想着给王艳买一只带回去。
“啊,不用……不用。”
蒲素发现朱雅雯看上去很清冷,其实很容易害羞,他这两句话已经让她脸红几次了。
店主是一个三十左右面色红润的美艳少妇,嘴唇明显没有涂唇膏却给人娇艳欲滴的感觉,而且有着北方女性特有高挑丰满的身材,很是性感。
她听到蒲素和朱雅雯的小声交谈,马上机灵的问道:“你们要买什么价格的礼品?我可以帮你们选选,有的样品没摆出来。”
“价格先不急着谈,我们需要选一件正式一些、商务用的礼品。您这有吗?”
美艳少妇听完想了想,蹲下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个同样是水晶的镇纸,对着蒲素说:“这姑娘喜欢水晶的东西,这个造型是比较商务了,兆头也好。”
蒲素和朱雅雯两人一看,都觉得比较满意。这只水晶镇纸的造型是一只扬帆破浪的帆船,只是风帆上雕着的四个字“一帆风顺”,让蒲素觉得和破浪的造型有点不符。
“多少钱?”
“48元,您要是多买还能再给您让点。”
“有多少?”
“您要多少?,我这里好几十呢。”
“100个有吗?”
“那,肯定没有……”
“那您到底有多少?”
“最多也……只有二十多个。”
美艳少妇翻着手里记录库存的簿子,有些尴尬。
那没办法了,蒲素看看朱雅雯,两人都觉得有点遗憾。
“二位,等等。”
刚要转身走的时候,美颜少妇从柜台下面钻出来,叫住他两说:“马上就过年了,你们一下子要那么多,就算挑着满意的,哪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库存……再说好多做买卖的也关门了。”
“那您的意思?……”
蒲素看着少妇,等她回答。
少妇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带你们去公司,里面有很多样品,你们先选,选中了再谈价格好吗?”
“去是没问题,只是得先说好,我们急用,最晚明天晚上就要拿到现货。”
“行,那你们如果着急,等会咱们就过去?。”美艳少妇爽快地说道。
看到蒲素和朱雅雯同意了之后,她把摊位托给了隔壁店主帮忙照看,交代了几句后,就带着蒲素他两上到了地面。
出来后美艳少妇让两人跟着她走,蒲素问道:“大姐,您怎么称呼?”
“我姓童,叫我童姐就行。”首都女人说话嘎嘣脆,很是利落。
“童姐,咱们离那地儿远吗?”
“不远,很近的。”
正说着话,童姐看到路边有电话亭,让他们等一会儿,推开玻璃门进去打了一个电话,时间很长。
一旁的蒲素和朱雅雯小声说:“估计是二道贩子,在联系上家呢。”
“那……会有事吗?”朱雅雯听了后怯怯地问道。
“放心吧,有我呢!”蒲素挺了挺胸说。
……
蒲素觉得童姐大概对“不远,很近的”这句话恐怕有些什么误会。
跟着人高马大,穿着一条皮裤踩着靴子的童姐后面走了二十分钟后,朱雅雯把帽子围巾都扯下来了,出汗了。而童姐依旧一马当先,走路带风……
路上看见有扛着草木棒子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墩儿……糖墩儿……”也不知哪的口音。
看见那冰糖葫芦和南州那里不一样,起码长了一倍,蒲素跑了几步过去买了一根回来递给朱雅雯说道:“来,尝尝祖国的冰糖葫芦,这玩意日本应该吃不到。”
朱雅雯不想接,蒲素硬塞到她手里,说:“买都买了,拿着吧。”
过一会看她拿在手里不好意思吃,估计是在大街上没有进食的习惯。他对着朱雅雯说:“冰糖葫芦就得在马路上边走边吃,就得这么粗放的吃才有味道。”
朱雅雯听了低下头脸又一红,她觉得自己让蒲素觉得她矫情了。
这时蒲素又说:“山楂就是北方出的才最新鲜最正宗,味道和我们以前吃的不一样,我当兵的地方就在……”
“不信你试试,不好吃给我。”
“咯嘣……你……你还当过兵啊?”
朱雅雯咬了一口糖葫芦,捂着嘴边吃边问蒲素。
“是啊,陆军土、海军洋、武警是个大流氓。你猜猜我是当的什么兵?”蒲素戏谑地看着朱雅雯说道。
“武警!”姑娘的回答异常迅速。
等他们跟着童姐终于到达一栋公寓楼时,长长的一根冰糖葫芦朱雅雯实在吃不下,剩下的也没浪费蒲素几口就消灭了。
当童姐推开公寓里一间虚掩的房门,跟着进去的蒲素看清里面后居然还感到有些意外。
敢跟着童姐来并不是蒲素人在外地还傻大胆,而是考虑到她有固定摊位,是个正经做买卖的人,所以蒲素不担心对方会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可走了那么远他心里又有点打鼓,期间问了几次童姐还远不远,童姐都说快到了。都走到这了,蒲素和朱雅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之前来到这栋公寓楼,蒲素心里又犯了嘀咕。这栋公寓虽然很高档,但终归不是商务办公楼,只是已经到这了也没理由不进去。
可当他们推门进来以后,看到几十平米的客厅里四周摆放着的陈列柜,居然满满都是礼品类样品之后,他心里庆幸还好没上当。
屋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看的出也是刚刚赶到这里没多久,难怪这么远童姐不打车,来早了也得在门外等,会让蒲素他两觉得这家“公司”更不正式。
最后蒲素和朱雅雯选了几样满意的礼品后,在询问了确切数量、再三强调一定要保证明晚送货之后,最后确定了两样礼品。
一样是紫铜材质,台式仿古董电话打火机。一样是黄铜材质,有典型东南亚风格的刀叉餐具,看工艺和风格这两样应该都是进口过来的。
其他东西也有几样很不错的,只是有的数量凑不满,有的外包装很简陋。
现在选的两样都有精美的锦盒包装,盒子还很大。蒲素又挑了一个礼品袋,包装盒放在袋子里让朱雅雯拎着走了几步,他觉得两个盒子都放进去挺合适,单独放一样就显得外大里小而感觉有些小气巴巴。
问过大致价格后,蒲素和童姐商量,让她带着东西和他们一起回饭店,让领导们最后定夺,童姐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带着童姐回到建国饭店后,金老师刘主任一会儿都来了,看过之后又问了问价格最后决定两样都要。
就在叫来公司财务交定金的时候,蒲素提出能不能在礼品上刻字。
金老师眼睛一亮,看着童姐。原本她想过这个方面,但是觉得时间来不及,后来也就没提。
童姐想了想说,刻字她要找别人加工,需要另外付费。并且一旦刻了字,没有质量问题不退货。
这一点是自然,于是金老师在印着集团抬头和logo的名片上写了这次会议的名目作为刻字内容,交给了童姐。
最后蒲素送童姐出去,大堂里蒲素问童姐:“你明晚送东西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两个下午我在您那看到的天鹅镇纸吗?”
“只要两个吗?没问题。”
“多少钱,我现在给你。”蒲素从兜里摸出钱包。
“嘿,嘛呢嘛呢!你这是骂姐姐呢?”童姐打断了蒲素正在掏钱的动作。
“童姐,那,那就谢谢您了。”
看到童姐这态度,蒲素也就没坚持。大堂里都是衣冠楚楚的体面人,他觉得在那捏着钱包拉拉扯扯实在是不体面。
当晚,忙了一天的蒲素吃完晚饭还和热络起来的朱雅雯出去逛了逛安长街。
只是走了一圈发现并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是马路宽阔一些,其他地方都普普通通。虽然夜里没风,走了一会还是觉得挺冷,没多久两人就掉头回饭店了。
在大堂临分别时两人约好,明天清晨和同事们一起去看安天门广场升旗。
第二十一章 那场面看看挺好的,受教育
昨晚做了一夜火车,白天马不停蹄一点都没有休息,蒲素纵是年轻体壮回到房间后见老刘还没回来,冲了个热水澡就倒头呼呼大睡了。
“叮铃铃”
蒲素不想动,感觉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喂……是,小蒲和我一个房间……没关系,我也快醒了……”
“好的,我叫他起来,等会你们大堂集合吧。”
蒲素没被电话吵醒,刘主任接的电话。挂完电话刘主任把蒲素叫醒,蒲素睁开眼一看才5点……
“这,这也太早了吧,这天7点都还没亮,去那么早干嘛,吃风吗?”他这是有点起床气。
“等你们到那也不早了,等等呗,难得来一次,错过了就不好了。”
刘主任说完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你不去吗?睡什么睡,一起去啊,听说住那边的人也去……”
“我前天看过了,今天不去了。”
“我说,刘主任,这集体活动你怎么能缺席呢……”
“哎哎,你这是干嘛呢,别闹。”
蒲素说着说着开始动手掀被子了。
“你赶紧洗洗出去吧,别搁这烦人……那场面看看挺好的,受教育。”
刘主任一脸的嫌弃。
收拾好后的蒲素来到大堂时,几个同事都在大堂里聚集了,金老师和朱雅雯也在,看到蒲素过来,金老师对蒲素说:“外面太冷,我吃不消就不去了,等会你们一起去,你帮我照顾下雯雯哦。”
蒲素想想这么早,外面又天寒地冻,也就没劝金老师一起去,点着头让她放心,等人到齐了就和包裹的浑身臃肿走路都有点蹒跚的朱雅雯和大家一起出去了。
到了安天门广场,黑乎乎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游客,入住在一家地下室招待所的同事们也来了不少。
和大杨他们打了个招呼,蒲素就被段校长叫住了,带着四个女学生过来和蒲素说等会吃完早饭后,她们会到建国饭店找他,听他安排。
蒲素点点头,对着四个学生说:“尽量早点来,今天事儿挺多。”
等的时间很长,天也真的很冷。好在蒲素他们人多,有一部分没来但也有好几十个,聚在一起说说话到也不难熬。
“出来了,出来了……”有眼尖的喊道。
蒲素往城楼看去,整齐划一的36名武警官兵组成的方队,正无声无息迈过金水桥,朝着旗台齐步走。
到达预定位置后,随着一声口令,方队开始抬腿正步走,齐整的踏地声在清晨的广场上清晰可辨。虽然自己也参加过方队阅兵,眼前这肃穆场面还是让他觉得很震撼。
方队立定,擎旗手和副旗手后面跟着两名护旗前出正步前进走到旗台,按照标准程序很有仪式感的绑完旗后,广场中的喇叭奏响了庄严的国歌。
“咦,老刘不是说前天他来看的时候有军乐队演奏吗?”蒲素心里嘀咕着。
当国歌奏响国旗缓缓上升,广场里集体自发行注目礼,仪态面容俱都肃立、端正。
还有两个跟着大人来的小学生胸前系着红领巾,正抬头注视着国旗行少先队队礼。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
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
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在威武雄壮的国歌声里,蒲素此时也心潮澎湃,小声地哼唱着国歌,注视着上升的国旗。
……
“咦,你特么干嘛呢?”
无论如何在经历之前蒲素都不会想到,在安天门广场这个神圣的地方,在奏国歌升国旗如此庄严的时刻,居然有人偷他钱包……
就在刚才,他感觉自己的夹克口袋微动,下意识低头一看,旁边一个眼珠和胡须微黄、不像是中原人相貌的男子正在掏他的兜。
(肯定不是你们想的少民,很多关外人就有这种相貌特征。)
换了一般人肯定毫无发觉,这场合之下谁有心思想别的,更何况还是防贼?
观看升旗仪式原本就凑在一起挤在前面,身边有人挨的近根本就很正常。再加上冬天穿的多,更不容易感觉到。
蒲素中专几年天天上学换两部车,80年代末全国其他地方他不知道,但南州扒手一度非常猖獗,从电影院售票窗口到火车站、公交站点乃至车上,他们好像无处不在。
特别是交通高峰期,如果没有发现扒手他才会觉得奇怪,一辆车上往往有好几个团伙作案。
就算被发现了,事主不声张就算了,要是嚷嚷起来到最后也是被暴打一顿,扒手下车扬长而去……这种场面蒲素见的多了。
当时警力跟不上,通讯手段完全没有,歹徒穷凶极恶组成团伙身揣利器,根本没人敢管闲事。
所以他的警惕性相当高,几乎是本能般的防盗。这种本能让他在今后的漫长人生里,虽然丢钱丢物无数次甚至还被入室盗窃过,但是想贴身扒窃他的从没有得逞过。
发现身边那人正在行窃,他对着他说:“咦,你特么干嘛呢?”
那个黄胡须的男子看看他,面无表情不紧不慢抽身往后退。蒲素一看他那副作死淡定的样子就来气,抬腿一个扫踢。那男子一个躲闪让开,钻到人群里就消失了。
在这个场合蒲素也不愿把事情闹大,他看看周围,好像没人发觉,都在注视着升旗仪式,有几个感觉到动静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看见朱雅雯的羽绒衫口袋里被一个男子抽出一个挺大的布包,正想往人群里闪,而朱雅雯一点没有发觉。
蒲素两步追上去,侧后方左手抓住他肩膀,右腿抬起由后用脚背发力抽踢他面门,第一下就把那人踢的生无可恋丧失抵抗。
后面蒲素用手抓着他控制着合适的距离,又抬腿连着几下,他穿的是短靴,鞋尖部位就和垫着钢板一样。就几下那人便满脸是血,,嘴里无意识地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多亏了部队训练的韧带好,回来也才一年,过两年这个动作他也做不出来了。
蒲素一看他手里没有从朱雅雯手里拿走的小布包,对他说:“东西交出来。”
这时候周围的同事和其他游客也都被惊动围了过来,朱雅雯站在一边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又不忍看一脸惨状的扒手,就拉着蒲素让他别打了。
蒲素冲她笑笑,一边揪着扒手,一边和大家解释了一下。然后让同事们都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蒲素一松手,那扒手就瘫软在地,看来是真被踢的不轻,在他夹克怀里找出朱雅雯的钱包后,听到同事们都说没丢东西,就招呼同事们散了。
整个过程无便衣以及制服警察出现,这在现在是不可想象的。实际上***猖獗之前,安天门的警戒措施一直不严,也没有栏杆什么阻碍,游客观看升旗仪式几乎就是零距离。
最后蒲素也不想惹麻烦。把扒手丢在广场旗台前带着很是紧张的朱雅雯直接就走了。
第二十二章 弱鸡版白松岩
首都的清晨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庞大的城市机器开始运转。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和凛冽透骨的温度毫不匹配,赶着上班的市民皆衣着厚重,行色匆忙。
蒲素到过的地方,都会有一种印象。譬如浙州的柳绿,苏南的弹词,而农历93年的年末,首都的冬天给他留下的就是“灰”一种无处不在的颜色。
跟着人流走在街道上的蒲素,明明身处其中,却莫名觉得游离在这座城市氛围之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人在他乡的情绪。
“点点看,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回酒店的路上,蒲素把那个小布包递给了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的朱雅雯。
那是一只普通蓝色尼龙布的长方形拉链小包。
朱雅雯接过之后打开拉链,看了一眼后很快拉上拉链对着蒲素说:“东西都在呢,谢谢你了。”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怎么可能!,朱雅雯,你这是看不起我!这也就是在首都,要是在南州我肯定……”
蒲素夸张的比划着,缓解朱雅雯的紧张,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刚才被吓到了。
“像他那样的,再来几个也是送菜。当年抓逃犯的时候,我一个……”
“厉害吧?还有啊,枪决人犯你知道吧?那任务也是我们去执……”
接下来的路上只有蒲素在不停地说着笑话,夸张炫耀着自己的勇武和过往威风,朱雅雯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回到酒店,各自回房换衣服,约好了一会儿在餐厅早餐时碰头。蒲素直等到吃完,也没看到朱雅雯出现。
走出餐厅,大堂里集团的签到席位已经在开始布置,蒲素赶紧上去帮忙。看到段校长也在忙活,蒲素和他打了招呼后问道:“段校长,学生们来了吗?”
“早来了,前面没看到你,现在都去换衣服了。”
“你别乱跑了,等会又找不着你。”
“放心吧,保证随叫随到。”
一边说着话,蒲素一边帮着把会议目录资料夹在集团宣传画册里。
“左边抬高一点,右边往下……好……”
布置好了接待席位,蒲素又帮着酒店的工作人员架设门口的会议横幅,正好看到朱雅雯和老刘从大堂里出来。
“咦,你怎么没一起吃早餐?”
“我,我今天没胃口,想告诉你我不去了,打你房间电话没人接……”
此时的朱雅雯化了淡妆,穿着大衣,又恢复了她优雅清冷的气质。
“刘主任,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去机场,接东京来的专家,雅雯做翻译。”
“那你们路上小心。”
朱雅雯和蒲素点了点头,便和刘主任钻进了临时租用的考斯特里。
接下来的一天,蒲素感觉自己就像是青楼里的大茶壶,穿着西装站在大堂,身后跟着四个穿着礼服斜挎缎带的学生迎宾。
参会专家到达北京的车次办公室都有记录,专门有四个接站人员举着牌子,接到人后安排包车送到酒店,剩下的接待就是蒲素负责了。
“请问中餐厅是从这往后走吗?”
“呃……这……”
他这身西服加上抹了定型摩丝的发型,简直就是大堂经理标配。不少入住酒店客人不时会向他发出问询,引得他身后学生嗤嗤地笑。
偏偏他还干一行爱一行……
“您看到左边这条长廊吗?对,顺着这条长廊走过园林,走到头出了长廊就是了。”
“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祝您用餐愉快。”
……
看到朱雅雯刚把一群日本学者接来,等他们拿出护照给迎宾去前台登记时,蒲素小声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怎么了,面色不好吗?”朱雅雯有些紧张,伸手从包里拿化妆镜。
“没有,你都没去吃早餐,我担心你早上受凉了。”
“金老师让我这几天照顾你,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没法交代啊……”
“我没事,你放心吧。”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朱雅雯说完看着蒲素。
“今晚?你忘了今晚童姐要来送礼品啊,还不知道她几点到,还得验货呢。”
“等忙完了,明晚我请你。”看着有些尴尬的朱雅雯,蒲素赶紧补了一句。
这时正好专家手续都办好了,正对着迎宾叽哩哇啦说着什么,朱雅雯没来得及回应就转身迎了过去。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谁都不会想到的插曲。
集团刚刚入职的一个年轻财务这次也跟着来了,这位长的和国家电视台主持人白松岩有九成相似度的眼镜男,在帮忙递送资料时,居然在大堂里众目睽睽之下因为紧张而昏倒了,昏倒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蒲素眼睁睁看着站在签到桌旁的弱鸡版“白松岩”,在他面前毫无征兆就出溜在地不省人事。
之所以是出溜而不是摔倒,是因为在蒲素面前他突然间就像是巧克力融化了般化作绕指柔,以及其温柔的方式瘫在地上,把目睹全过程的蒲素吓了一大跳。
这样也好,避免了激烈倒地的二次伤害。
学过简单急救的蒲素,立刻扶起他掐他的人中,并且让四周围着的人群散开,过了一会儿嘴唇青紫面色惨白的“白岩松”才悠悠醒转。
他眼神涣散地看了看大家后,逐渐恢复清醒,居然不顾还倒在蒲素怀里,带着人中上的几条血印,对着大家赧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之后不顾他的再三反对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的要求,刘主任还是放下手头工作带着他去了医院。
当晚就寝前蒲素问:“老刘,医院查出什么吗?”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医生说是紧张性休克。”
刘主任说完又补了一句:“他自己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习惯性的。”
……
下午蒲素给童姐打了个传呼,回电后电话里和她再次确认了送货时间。当听见她说礼品已经全部备好正在刻字,他总算是放心了。
目前为止,集团的主营项目就是和明天发布会有重大关联的业务,可以说集团的其他分支企业都是这个项目上的藤蔓。
金总可能是为了集团扩展需要,顺带照顾亲族而衍生了很多分支,实质上对于这些分支盈利与否集团几乎不在意,别太差就行。
一项自主研发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专利产品,被某部委钦点为全国行业内强制性检测设备,已经足够支撑集团的生存和扩张了。
作为合资企业,集团前段时间在刚刚落地的高新开发区,在政策扶持下又拿了一块地筹建集团产业园区。
而后金总开会承诺让每个员工居者有其屋,让所有南联人都能安居乐业,过上让别人羡慕的生活……
蒲素不认为这是老板在画大饼,集团的实力和底蕴他在加入后就深有体会。
另外集团国内企业账户就设在童小炎工作的支行,童小炎违反纪律跟他透露过一些账户信息,听完童小炎说的数字,当时蒲素半天没缓过来。
所以蒲素努力想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并且力所能及多做一些。
他希望在这艘刚刚的大船上能够有所作为他也有着自己的短期目标和长期规划。
第二十三章 Remember me
过了埠成门车子驶入一条宽敞辅路,看着两边只剩萧索线条的灰色树木,蒲素想着到了夏天这里应该是蝉鸣柳绿一片景致,只是现在满目皆萧瑟,无处话风景。
视线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牌楼。靛蓝、朱红、明黄三色组成的一块匾额里行书题写着“观鱼台国宾馆”,颇有皇家气度。
”这么正的颜色应该用的是矿物颜料吧,那字是那个皇帝老儿写的吗?”蒲素看着牌楼纹饰和书法心里揣摩着。
大巴在这里停下,验看过通行证后武警放行。牌楼后是一座汉白玉桥,在宁静的车道上转了几个弯,停在一栋小楼前。
这就是观鱼台的四号楼,又叫“四方苑”,今天的会议场地。
据说受人敬仰的前总理就曾在这里办公和接见外宾。
蒲素和几名办公室人员下车后,把幻灯机和其他设备搬下大巴,还有一大堆昨晚童姐送到的礼品。
他是打前站先来的,忙完这会儿,他就没任务了。
等一切布置妥当,蒲素才有心思观察这座小楼的内部,地毯有着精美繁复的图案,厚到让他感觉踩上去有些站不稳。
一眼看去布置也不是特别奢华,只选色和用料就透出雍容厚重的气度,越注意细节,就越觉得讲究。
问过穿着红色错金改良旗袍的女服员后,蒲素去了洗手间,推门时发现出乎意料的厚重。
“牛,真牛!连卫生间的门都是全柚木的。”看看四周无人,他敲了敲卫生间门心里感叹着。
出来后发现不大的四季厅,已经来了很多人,集团后续团队到达了,很快蒲素和同事们一起在会议厅后方的椅子上就位。
陆陆续续参会人员开始抵达,蒲素注意到嘉宾里有几位年龄很大挂着高阶警衔的首长坐在前排。等到专家和嘉宾全部到场,会议便开始了。
段校长主持发布会,由金总开头然后是中外专家上台演讲。
日本专家上台时,朱雅雯现场同传,看着她站在台上面对如此场面依然淡定从容,蒲素心想换了自己肯定没有那么得体的表现,不由佩服起这个文弱的姑娘。
接下来是答辩环节,集团这里以贺博士为主,阐述理论。张工则策应,负责介绍应用。场上一度看似激烈,专家们问题接着一个,蒲素心里明白这都是走个过场。
中间有段休息时间,有服务员端着托盘提供杯装饮用水,十元一杯,会议结束结账。这个收费标准提前到的蒲素是知道的,后面来的很多同事都不知情,估计看着热情的服务员还以为免费。
四季厅里暖气太足很是干燥,南方来的同事都不适应,于是大家都去拿水,很多人还一连喝了好几杯。不知道刘主任此刻是什么心情……
昨天一天都没怎么见面,只在晚上童姐送货时说了几句话的金老师,这时过来拉着蒲素一起去门口的大花瓶那留影,蒲素站那刚要对着镜头说“茄子”,金老师说等等,又把朱雅雯拉到镜头里。
三人一起照了一张后,朱雅雯和蒲素又单独照了一张,然后信息公司来的几个人也合影留念。蒲素看见场中还有很多同事,拉着漂亮的女服员合影。
最后会议圆满结束,大家在四方苑拍了几张会议集体合影后,专家和领导们去吃“国宴”庆祝,留了几个人负责分发礼品,其余的人就都撤了。
离开的时候,蒲素看着这座过去的皇家园林里满园萧瑟的枯山水,不觉有些遗憾自己竟然没时间好好看看。
其实就算有时间他也不敢在园子里乱跑,这地方对他来说气场太强大了。
“不过也算是来过了,好歹有照片为证呢,以后有机会再来。”他心里自我安慰着。
朱雅雯在宴会上陪同日本专家,所以没和他们一起走。开车后和蒲素坐在一起的金老师问蒲素:“昨天早上发生什么了?”
“昨天早上?没什么啊。”蒲素装傻。
“我问过雯雯了,她什么都没说。后来我问了和你们一起去……”
“金老师,我昨天是冲动了点,不该动手,可当时……”
听到金老师已经知道了大概,蒲素只能认了。
“你确实不应该动手,把人抓住找警察才对,万一要是有什么后果,咱们这是在首都,很多事情……”金老师看着蒲素说。
蒲素心想,“昨天连近身他都有顾虑,而采用了后方弹踢控制距离的动作,就是怕对方身上带着家伙。”
“不制服怎么抓?哎,金老师再有学问,也还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而嘴上他却说着:“金老师,我当时没想到,就想着把东西拿回来……”
金老师看着正在解释的蒲素,笑着安慰地说:“好了,反正你没事,只是以后别冲动了。这次是运气好,万一出点事你妈妈怎么办?……”
金老师以长辈的口吻说着。
“这次还要好好谢谢你,雯雯那个护照袋里不光有护照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明天早上她就要回东京了,和专家们一起回去。等她下次回国,到家里来吃饭,金老师给你下厨做本帮菜……”
“明天上午就走了吗?看来没机会喝咖啡了。”蒲素一边回应着金老师,一边心里想着。
集团的活动是这么安排的:今晚去国家电视台参加和集团联合举办的一台三优文艺晚会;明天全体参加首都一日游;后天返程回南州。
当晚也是蒲素第一次进入国家电视台,晚会由著名童星简小涵和童浩共同主持,舞台背景挂着醒目的集团司标,统一着装的集团员工坐在一起,充当了活动背景。
演出很精彩,但不对蒲素胃口。尤其是晚会大腕潘黄河的小品,更是毫无笑点。看着看着蒲素竟然在演播厅睡着了……在整场晚会结束后才被金老师拍醒。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刘主任去挨个房间通知明天旅游注意事项。蒲素刚打算看会电视睡觉,电话铃响起,是朱雅雯打来的,让他去大堂。
电话里蒲素也没多问,爽快的说了声“好”,穿上衣服拿了样东西就下去了。
建国饭店的景观是很有特色的,这座现代化饭店里小桥流水、园林布局,别具东方古典的雅致。
看到朱雅雯已经坐在沙发上,蒲素走过去说:“现在怎么有空了,老家伙们都撑不住睡了?”
“这么快?快坐吧”朱雅雯没搭理蒲素粗鄙的用词,招呼他坐下。
“你是故意等到这个点儿,咖啡厅也不营业了才叫我下来是吧?”蒲素开着玩笑。
“明天我就走了,早班飞机,提前和你告别。还有,谢谢你。”朱雅雯对着蒲素说。
“你这样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以后也不是见不着,金老师还和我说下次你回来,请我去你家吃饭呢。”
“要谢的,一定要谢的……”
“没时间去买东西,这是我来的时候带的,送给你,你回去送你女朋友吧。”
说完递出手里的一个白色包装的盒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蒲素。
蒲素愣了愣,接过那个盒子说:“这什么东西?”
“remember me,国外出的香水,你女朋友应该喜欢。”
朱雅雯说完后又紧紧盯着蒲素看。
“呃……那,那怎么好意思……”
蒲素有点难为情……心里很想收下,回去给王艳她肯定喜欢。
又觉得这香水应该很贵,“进口洋名应该不便宜吧?”他内心在挣扎。
看着蒲素扭捏的表情,朱雅雯此时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说:“收下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你不知道那个包如果丢了,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呃,替我家王艳谢谢你。”
听到这里蒲素也就不纠结了。
“对了,我也有东西送你。”
蒲素拿出下楼时带着的锦盒,里面是吻颈水晶天鹅,边说边递给了朱雅雯。
“你女朋友叫王燕?燕子的燕?”朱雅雯接过盒子问道。
“艳俗的艳,俗人俗名,土的很。家里没文化,嘿嘿……”
“嗯,王艳,长的一定很漂亮吧……”朱雅雯表情复杂地问道。
“一般一般,拿不出手,白长了个大个子废布料……”蒲素没心没肺地嬉笑着回道。
“那等我下次回来,你带我见见她。”
“没问题,等你回来我们请你吃饭。”
蒲素豪爽的答应了。
接着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电梯前蒲素提前和她告别,祝她一路顺风。
“你知道护照袋里除了护照还有什么吗?”
“不知道啊,有什么啊?金老师也说很重要,我都忘问了。”
“本来想告诉你的,嗯,现在嘛,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说完这句,朱雅雯便进了电梯。
“会是什么呢?……”
“不管了,这香水王艳肯定喜欢,加上那只水晶天鹅,省了再买礼物的花销了……”
此时电梯口只有蒲素站在那,手里拿着盒子满脸是笑。
第二十四章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堆积着杂物的楼道里灯泡坏了好几天了,蒲素摸出打火机点亮,把钥匙插到锁眼里。
“吱”门缝打开的刹那,发出一声轻响,在静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蒲素马上停下了手中推门的动作,和紧张的王艳先是互相看看,然后双双忍住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内。
从门外看,房门一点点从里而外推到闭合,然后里面才缓缓松开拧住的锁纽,直到锁舌发出微不可闻地“咔哒”一声,才彻底紧闭。
室温其实很低,但是屋内两人因为彼此的存在而一点都不觉得。
蒲素打开床头台灯,奶黄色的府绸灯罩上蒙着一块红色纱巾,在透射出的红光笼罩下房间内的气氛顿时有些旖旎。
这一招是蒲素从杂志上学来的。
旁边写字桌上,双卡录音机正用最低音量播放着潘越云的专辑《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王艳坐在床边,蒲素怂恿她把外套脱了,理由是等会出去冷。
见她只是犹豫没有反对,便热情又不容拒绝地帮她脱下了羽绒大衣,而后就势轻车熟路地把她吻倒在床上。
影影绰绰纠缠的人影中,房间里只轻轻回荡着那如泣如诉的歌声……
从来就没冷过因为有你在我身后
你总是轻声地说黑夜有我
你总是默默承受这样的我不敢怨尤
现在为了什么不再看我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
握住是你冰冷的手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沉默不说
……
今晚刚回到南州,到达车站已经12点多了,蒲素让来接站的集团驾驶员小郭顺路把他在蝶恋花门口放下。然后在老龚的机房里等到王艳下班,给了她一个惊喜。
蒲素的寻呼台还没有全国联网,到了外地只能当做电子表用。而白天外面有公用电话的时候,王艳在家里不方便打电话。
到了晚上其实可以给王艳的公司打,只是公用电话都关了,而酒店的长途电话费只能记在房费里,蒲素不想因为这点事引起别人反感。
小别胜新婚,自从两人重逢还从来没分开这么久的时间,房间里翻滚在单人床上的身影让气氛越来越灼热……
只是在蒲素愈发失控的时候,王艳挣扎着坐了起来,低着头满脸通红小声说“别,别这样……”
蒲素从善如流立即停止了动作,看着王艳娇羞的脸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自从前段时间两人在王艳家楼道里,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突破之后,每天蒲素接了王艳都先回他家。
两人一直待到早上4~5点钟,趁着王艳家里人还没醒,蒲素再把她送回去。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之后,接下来就会变的极其自然。甚至轻松到再回头去想,好像之前的困难都很不真实。
情侣间该做的蒲素和王艳之间都做了除了最关键的那一步。
蒲素不着急,对王艳他知根知底,出于真爱,也很愿意尊重她。有好几次,在关键时刻,王艳最终清醒过来对着失控的蒲素说:“泡泡,我不想在这里,在这个时候……”
是的,自从关系突破之后,王艳也跟着蒲素家人喊他小名了。
王艳有一天调休,没告诉家里人,晚上在蒲素家吃了饭,这算是蒲素正式把她介绍给了家人。
晚餐时四个人坐在方桌上,蒲素给刚炒完菜围着围裙的老蒲刚满上酒,梅芳看了看王艳说:“小王,你父亲是不是保卫科王科长?”
“嗯,阿姨,是的,您认识我爸爸?”
“我也是印染厂的,难怪看你面熟呢。”
吃完饭王艳乖巧地帮着收拾桌子,并且很主动的要去厨房洗碗,被梅芳和老蒲阻止了,只是拗不过王艳的坚持,让她收拾了桌子。
夫妻两不知道的是,这都是蒲素接王艳来的路上,特意关照和她说好的。
“以后过日子是咱两过,不过我家人就这观念,你得给我面子,吃完饭你……”
蒲素家人从奶奶时惠卿到姑妈蒲秀纹甚至包括他姐姐蒲泓,从来不让蒲素做家务。
小时候分工赚老蒲零花钱,也是他下楼倒垃圾,蒲泓洗碗。哪怕他偶尔拿起扫帚要扫地,蒲泓看见都会夺下来不让他做这些。
就是承包了家里所有买汰烧的老蒲也不鼓励蒲素做家务,到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会他如何把一只苹果皮削完不断。
“以后长大有女朋友了,苹果皮都不会削,就太难为情了。”很多年以后,蒲素还记得当时父亲和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蒲泓去东京读语言,写信回来已经快要回国了,姑妈蒲秀纹建议蒲泓回来后在桑海工作,不要回南州了,桑海的发展空间更大,女孩子更有出息。
老蒲正在犹豫,梅芳到是很支持蒲秀纹的这个建议。她觉得女儿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优秀,周围南州的男孩子都配不上她女儿,在桑海会有更好的发展。
所以夫妻两现在是打着把蒲素留在身边的想法,梅芳心里想着是蒲素最好找一个同样是来自桑海人家的女孩,将来两家人生活习惯上接近也就更容易亲近。
**十年代的南州东城生活区,穿着洋气的桑海人集中,有支内来的也有很多知青,马路上菜场里随处可以听到桑海口音的人互相交谈。
甚至菜场里有着南州其他地方没有的物品,比如专门包菜肉馄饨的大馄饨皮只有在生活区才专门有人做,当时南州本地人吃的都是一捏就行的小馄饨。
“你们觉得王艳怎么样?”
当第二天蒲素问老蒲和梅芳的意思时,老蒲不发表意见,梅芳态度冷淡的说:“就那样。”
“就那样就那样呗,有什么的。”看到母亲冷淡的态度,原本满怀期待的蒲素很是失望,心里不服气。
“你们还当这是以前那些倒追我的小姑娘啊?这个不一样,你们儿子追的多辛苦才追上的……”
“竟然就一句‘就那样’?”蒲素越想越不开心。
第二十五章 她脸上有雀斑
“这两样我都没花钱,别人送的,你拆开看看。”
房间里,小小温存之后的蒲素拿出从首都带回来的礼物。
“呀,好漂亮,好精致……”
盒子是白色的,上面有一圈小紫花,围成一个心型写着一行英文字,盒子底部一道金边镶嵌,隐隐有暗紫色印花衬托。
拆开盒子,一只磨砂的淡绿瓶子,这种雅致的绿蒲素之前没见过,瓶盖烧制成立体棱角形,上面透明水晶覆盖,瓶身同样印着一排英文字母。
蒲素也觉得虽然这香水味道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光这瓶子就的确设计的很精致。
“这上面英文写着什么?”王艳一边把瓶盖贴近鼻子嗅着,一边问蒲素。
原本蒲素想说他也不知道,可是觉得那样显得自己太蠢,于是从写字桌上翻出中专时发的英汉词典,按照索引目录翻着书。
“remember me”你别急,我知道me是‘我’的意思。等我查r部首……”
“知道了,应该是记住我的意思。嘿嘿,我有学问吧?”蒲素有点得意。
“不对不对,这里有解释,有一种紫色的花,叫做勿忘我……”
“呃,还是勿忘我好听。”
蒲素一边用手指划着词典一行行看过去,一边说着。
“当然是勿忘我好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花……”
王艳隔着瓶盖闻着香味插着话,表情上来看显然是对这件礼物非常喜欢。
两人之前都没听过叫做“勿忘我”的花,都很好奇。
头对头和蒲素凑在一起的王艳,这时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说:“这上面紫色的花,大概就是勿忘我吧?也是紫色呢。”
“应该就是了,等明天我问问我爸爸。”蒲素这时候想起他爸爸了。
“明天下午你要是不忙,我们去花市找找。”王艳有点急切。
“明天本来我就不上班,集团放假休整一天。你醒了打我家电话,我在路口等你。”
“好,我睡醒了就打你电话。”
”额,对了,这香水是谁送你的?”
“金老师女儿给的……”
“她女的送给一个男的香水干嘛?”王艳警惕了。
“额,是这样的,我到了首都第二天早上……”
“人家说了,让我送给女朋友,等她回来还要见见你呢……”
最后蒲素这样说道。
“就知道逞能!那她长的漂亮吗?”
姑娘锤了一下蒲素,眼睛盯着他问道。
“还,还行吧,还过的去……”
蒲素刚说完,姑娘此时眼睛开始变的又圆又大。
“她脸上有雀斑!”
蒲素赶紧再次补充。
“……”
“那人从好汉坡上滚下来,摔的满脸是血,后来被人……”
蒲素躺在床上搂着王艳,和她说着出差见闻,王艳听的津津有味。
“你这几天都干嘛啦,下午去你哥店里吗?”蒲素想着也得关心关心她。
“前天有个客人邀请我们去他家玩,丁雅琼想去,后来让我陪她去……”
“到家里玩?家里有什么好玩的?”轮到蒲素开始警惕了。
“他是老客人,和我们很熟几乎天天来,一直想追丁雅琼。”
“他追丁雅琼就追丁雅琼,你到他家去干嘛?”蒲素非常不爽。
“丁雅琼一个人不敢去,非让我陪着,我们下午去的,然后就去上班了。”
“这种上人家去的事,要你陪着干嘛,莫名其妙。”
“我也不想去,可是上次调休,还有那次我俩去……都是她帮忙的,我不好意思不去……”
“再说,那个人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他见过你。现在谁不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啊……”
王艳看到蒲素脸色不好看,赶紧解释。
“她不敢去,你就敢了?再说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你告诉我家里能有什么好玩的?嗯?”蒲素很不高兴。
“呃,那个客人家里刚装修,让我们去参观一下,家里装修的可漂亮了……”
“他真有钱啊,我们到了没一会儿正好有他手下来取钱,他从柜子里拿出这么一捆钱……”
王艳边说边用两只手比划出一尺多的距离。
蒲素心里一阵憋闷,她知道王艳不是故意刺激他,只是类似这样她无意中的流露,已经让蒲素心里被打击过好几次了。
他自己作为男人对这种套路还能不清楚?呃,王艳她们刚到他那,就有手下来取钱?哪有这么巧的事,只能是一种预谋炫富而已。
就连自己几个战友腰里别个bb机在舞厅里还生怕姑娘不知道,调成震动跳舞时互相配合,去公用电话给对方打传呼。
搂着姑娘正贴着身跳着两步呢,腰间开始震动,礼貌地和姑娘打个招呼:“不好意思,大概有急事,我看一下。”然后伸手摸出bb机看一眼……
懂事的姑娘往往还会说:“有急事?你去回电话吧。”
“没关系,请你跳一支舞有多难你知道吗?”
“讨厌,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这种套路一方面在姑娘面前达到自然展示的效果,还顺便套个近乎,下一支舞也稳了。
王艳普通人家出身,甚至还远远不如蒲素家的底蕴。
从小在生活区长大的她非常单纯,但是在蝶恋花那种地方工作时间长了,虽然本质没有变,但耳濡目染之下看到的东西多了,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蒲素比较敏感,每当王艳无意中提到这种事情时,他都不自觉的自我代入做个比较。原本觉得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现在却总是有点自卑。
和王艳确定关系后,他也到蝶恋花消费过几次,顺便等王艳下班。王艳让同事送个果盘到他桌上后,看着酒水单上的价格,悲哀的发现他一个月的收入根本来不起几次。
王艳毕竟也才刚到20岁,还有点不懂事。有一次下班后和蒲素表达对同事丁雅琼的不满,忿忿不平地告诉蒲素:“丁雅琼说我傻,说你除了人长的帅其他方面都太一般了,她以后要找就要找个……”
“贱人!”蒲素心里对那个丁雅琼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他见过很多次,皮肤很白,生的狐媚却又显得福薄。有一晚包车司机车坏了没来,他接了王艳后绕道把她送回家。
她家就在城郊农民房,很大可能在改开之前甚至现在她家都是种菜的菜农。
只是心里骂归骂,嘴上总是不好说什么的。
蒲素只能讪笑着和王艳说:“她说的也有道理,图钱还是图人你自己选。别的不敢保证,只要有一个馒头都给你,我去喝稀的。”
“钱有什么用,我才不稀罕,你不知道追她的那个浙州人长的……”
“只要你对我好,再穷我也愿意。”
最后王艳真情流露靠在蒲素身上说着。
“再穷你也愿意?现在让你受委屈了吗?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好不好?”
默默搂住王艳的蒲素心里更加郁闷。
两人之间这样的对话不是经常,偶尔才会发生,只是蒲素心里扎下的刺却越来越深。
第二十六章 朱时茂和陈佩斯的魔术小品
“噼里啪啦……”
“砰~砰砰~!”
窗外鞭炮阵阵,把蒲家家庭新成员京巴“阿力”吓的钻到床底下怎么哄也不出来。
过年了。这是1994年的除夕。
日本学校都是春季毕业,蒲泓要准备毕业考试所以春节没回来。家里只有刚刚从外婆家吃完年夜饭回来的老蒲和梅芳、蒲素三人,显得有些冷清。
桌上摆着一个混合什锦拼盘,盛放着瓜子、糖果,云片糕等零食。
电视里播着春晚,一家三口正在看陈佩斯和朱时茂表演着魔术小品。
当看到老茂从瓜皮帽里抓出只小鸟胡乱扑腾,鸟毛飞舞沾在陈佩斯锃亮的光头上时,蒲素乐了。
现在过年对蒲素来说是件很无聊的事情,起码意味着和王艳有好几天不能见面。
她们放假到年初五,当时的娱乐场所和服务行业过年也都放假,民俗观念根深蒂固。
再早几年,正月15之前出去吃饭都很难找到开门的餐馆,只是从90年代以后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很大改变了。
原本放假前问金老师哪天方便,他想去拜个年,金老师说她春节不在南州,让他不用客气,心意领了。
金老师的情况,蒲素只知道她是金总的大姐,除了见过朱雅雯知道是她女儿外其他一无所知,包括金老师的丈夫他也从没见过。
一家人看着电视好不容易熬到零点整,蒲素带着鞭炮下楼放完后上来,辞旧迎新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老蒲和梅芳回房间休息,蒲素也只有躺在床上,在窗外彻夜不息的鞭炮声里辗转反侧,到天亮才慢慢入睡。
接下来两天都是见长辈走亲戚,母亲梅芳的父母和弟妹都在南州,所以除了除夕和初一在外婆家吃饭以外,每家也各安排一天轮流请客。
之前老蒲厨艺不精的时候,请客这种事和蒲家是没有关系的,都是备好走亲戚的礼物上门去蹭。
平常只会烧烧家常菜,偶尔有客人来,老蒲都是直接去买熟菜卤味回来,再炒几个青椒肉丝、木耳肉片这样简单的菜就对付过去了。
而过年一来没有熟食店开门,再者过年了再这么请客显得很没礼貌不隆重,所以不如不请,一直轮空。
只是这两年老蒲开始潜心厨艺,心灵手巧的他居然开发出了好几个特色菜品。比如香酥鸭、松鼠鳜鱼、走油蹄;皆是硬菜而且色香味俱全颇受好评,于是就有了请客的资本。
今年蒲素家定的请客日子是年初四。早在前几天蒲素就被告知这一天不许出去,在家乖乖待着招待亲戚。
于是那天睡醒了起来的蒲素在家无所事事,看着在厨房“,哒哒哒”忙活的热火朝天的爸爸妈妈也插不上手。
好在没多久,他的姨妈舅舅们就拖家带口的都来了。老蒲作为主厨,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打个招呼后又回岗位忙活了,梅芳陪着说了一会儿以后也进去打下手。
茶杯早就准备好了,蒲素开始泡茶、递烟,给弟弟妹妹们拿零食……虽然这是新分配的房子,面积还是不大,一下来这么多人家里挤的都有点坐不开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蒲素在倒茶,还以为是外公外婆来了,小姨娘开的门。蒲素就听到小姨娘说着:“哎,别走呀别走,是找蒲素的吧?快进来,进来吧……”
蒲素往门口看去,只见王艳一脸尴尬,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看到蒲素家里这么多人不想进来,但是被小姨娘热情的招呼弄的进退两难。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啊。”蒲素一看是她,赶紧叫她进来。王艳也只能跟着进门,只是屋子里这么多人,显得特别尴尬。
蒲素外婆一共有五个子女,妈妈梅芳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蒲素的两个姨娘都是插过队的知青,性格很是外放,这场面他两个姨娘这还能看不出来?热情地和王艳说,”坐~坐呀,吃瓜子,这个糖好吃,我刚尝过,别客气,这里都是蒲素自家人……”
“小朋友几岁拉?叫什么名字呀?”小姨妈一边和蔼地哄着小男孩,一边抓着一把糖往王艳带来的小男孩手里塞。
小男孩听到大人问话,努力竖起手指一会三一会四的比划着,一边看着塞过来的糖果,再看看王艳。
“让他拿呀!”蒲素对着王艳说。
”这谁家孩子?”
“我侄子,哥哥家的。”
这时候外公外婆来了,外婆看到王艳,看着蒲素笑的很开心。
看到王艳挺尴尬,应付了一会蒲素就把她带到自己房间,笑着说:“真没想到你会来。”
“我哥哥嫂子来了,我带着侄子下楼转转,顺便就……”
“哪想到你家这么多人……”
“咱侄子叫什么名字?”
“昊昊,日天昊。”
“日天,乖,叫姑父!”
“去你的……”蒲素胳膊上挨了一下。
“想我了不是,我还以为这几天都见不……”房门这时虚掩,蒲素看看正好能挡着他们两个身影,话还没说完抱住王艳就亲。
小侄子日天原本在他们两个长腿下钻来钻去,这时还以为自己姑姑正在被欺负,小拳头不停地往蒲素腿上怼……
短暂亲热一下后就像是过了一下瘾,两个人像了却一件心事一样放松了。接着俩人在房间里说了一会话,王艳说她该回去了。
刚走出房门,就被刚在厨房里和梅芳问过情况的姨妈舅妈们拉着:“这是要走吗?不行,马上就吃饭了,一起吃饭……”
又埋怨着蒲素:“泡泡,这是过年,吃饭的时候怎么能让人家走呢?哪有这规矩……”
蒲素只好笑着说:“就住在附近,刚才带着侄子出来转转,再不回去她家人也不放心了。”
“那既然住的不远,你去送送,等会一起回来吃饭。”外婆果断做出了决定。
听到外婆发话蒲素也没办法了,只好看着王艳,最后王艳只能答应了把侄子送回去后再过来。不过不要蒲素送了,她自己回去就行。
临走的时候,几个姨妈舅妈一人给小侄子手里硬塞了一个红包。王艳不收,外婆操着浓重的桑海口音说:“过年嘛,给小朋友压岁钱是应该的,这是我们家规矩,不作兴不收的……”
王艳回去后很快就又来了,不知道她用的什么借口出来的。餐桌上,姨妈和舅妈们对王艳很是热情,不停帮她夹菜,一边旁敲侧击各种打听,蒲素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王艳这顿饭吃的那是相当辛苦。
最后吃的快差不多时,蒲素和大家说王艳有事要先回去,解释了一会才把她送回去。
等他回来后,自己也被外婆和两个八卦的姨妈围住盘问了半天。
“好啊,泡泡,一声不响谈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们,你妈也瞒着不和我们说……”
“我同学,有什么好说的,又是邻居……”
“同学,哪个女同学过年到男同学家里去?你当你姨妈都……”
最后等她们好不容易都走了,家里安静下来以后,蒲素精疲力尽。
……
当晚,躲在被子里的王艳用房间分机给蒲素打了个电话。
王艳在电话里告诉他,她回家后给家里人盘问了。
原来她虽然没收了姨妈们给侄子的红包,但是忘记侄子口袋里还有一大把糖果。被她妈妈发现之后一问小侄子就说了,说姑姑之前带着他到一个大哥哥家里去了……
“那你怎么说的?”蒲素电话里问道。
“我就说路上碰到同学啊,到他家坐了一会儿。”
“你就不能实话实说吗?我家里所有亲戚现在都知道了,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现在,现在说他们肯定不同意,再过两年好吗?”
“好个屁好!”
“啪嗒”蒲素挂断了电话。
第二十七章 就像是一匹马,一匹欢快的马
年后刚上班没几天,蒲素接到刘主任电话,让他上去一趟。
蒲素挂下电话上楼,推开办公室门,坐到刘主任对面摸出香烟递给刘主任。刘主任摆摆手呶呶嘴,蒲素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办公室文秘葛月隆起的肚子。
不好意思地冲着葛月笑了笑:“恭喜啊,几个月了?”……
走廊里蒲素和刘主任靠着窗口抽着烟,刘主任看了看蒲素说:“小蒲,想不想来办公室坐我对面?我和金老师说说把你调过来。”
“这次首都回来,金总也特意问过你的情况。怎么样,只要你有想法,金老师那里工作我去做。”
蒲素一时没接话。他清楚调到办公室对他日后在集团发展可能更有帮助,毕竟只要金总在国内,作为办公室成员每天都会接触,能够迅速进入他的视野。况且以后对集团战略规划也更清晰,好处还是很多的。。
只是蒲素内心并不想调去办公室,刘主任之前暗示过多次,他都装糊涂。
以前每次办公室临时调他去帮忙,在请示过金老师之后,处理好自己手里的事他就很爽快的去,但正式调过去他是不愿意的。
集团办公室具体需要负责的事物很杂,小到卫生间手纸采购、项目申报审批、大到园区开发筹建都要参与,杂事非常多。
只是像刘主任这样从厅局级单位里停薪留职过来的机关老油条有好几个,他加入进去最多就是跑腿打杂,也只能是跑腿打杂。
去年粤菜馆装修招标,作为筹备组一员的蒲素也介绍了梁庆的姐夫参与了投标。为此还请老刘到蝶恋花坐了一晚上,给他看了提前实地测算后的设计图纸,介绍了具体施工方案。
蒲素之前看过设计图纸,设计上很用心,用料报价也根据蒲素掌握的标的调整的刚刚好,梁庆姐夫也并不是散兵游勇,在工大建筑设计院工作。
刘主任当晚看过以后也表示很满意,当着梁庆姐夫面表态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案和报价,蒲素听了也很高兴。
只是在最后一秒钟项目还是让一家来历不明,甚至之前都没听说过的浙州人的个体装饰公司中标。
这事给蒲素的触动就是:这种事不管最后的决定由谁来做,他都一句话插不上。平时跑跑腿打个杂可以,一旦牵涉稍大分分钟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而在信息公司,自己一方面得金老师厚待比较看重,而且他有自己准确的位置。关键是自己熟悉手头工作,和同事们之间已经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工作起来得心应手。
看到蒲素一直没表态,刘主任依旧笑眯眯的抽着烟,最后掐灭烟头时和蒲素说:“以后在信息公司干的不开心,就上我这来。”
回办公室之前,他又笑着对蒲素说了句:“其实办公室不像你想的那样,挺好玩的。”
在集团除了自己公司人以外,蒲素最熟悉的人就是刘主任了。首先他是刘主任介绍进来的,然后又一直在工作上有交集,只是蒲素一直看不透他。
平时感觉老刘也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到是一起接待过几次,知道他酒量很大,一斤高度白酒喝下去一点问题没有。
刘主任的话他没多想,跟在后面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没几天金老师也找了蒲素,告诉他作为信息咨询公司,接下来她打算把信息服务这一块业务做起来。
蒲素想想也是,公司抬头是叫信息咨询,可自己作为名义上的业务经理,对什么是信息一点概念都没有。
公司有一间200多平的陈列室,展示柜下面铺着地毯,平时蒲素中午就在这里补觉,虽然是公司重地平时不让进人,金老师到是对蒲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展示柜里陈列的都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新奇特样品,其中日本产品居多。大多数东西蒲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大大小小都有,很多样品甚至蒲素都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比如手持卡拉ok机,大杨摆弄好给蒲素试试,他当时确实是感觉神奇,和现在手机k歌软件差不多,打开后对着唱就行。
只不过这个机器除了有喇叭外放和内置麦克风以外最重要的是歌曲芯片,当然个头比现在手机大了好多倍。
大杨名牌工大教育背景,春夏之交那年应届本科毕业。也不知道运动期间干了什么连工作都没分配,在农村苦读十余载总算鱼跃龙门,一夕之间打回原样。
大杨高高瘦瘦,长长的脖子上嘴唇皮很厚,戴着一副眼镜。和外表不符的是性子居然比较跳脱,公司里的李青就不止一次说过大杨只要一骑上他那辆二手28自行车,就像是一匹马,一匹欢快的马。
蒲素原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次在路上看到他骑车。只见他坐在车上昂首挺胸腰部挺直,抻着脖子双腿轻快地飞速蹬动踏板做功。
马路上大杨驾驶着他的28座驾一会超越公交车,一会和轿车赛跑,时而单手握把,时而双手脱离,并且身体还潇洒的控制车体左右倾斜做出驰骋状,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蒲素当时就觉得李青的描述很正确确实很像一匹欢脱的野马。
大杨老家是出过著名文学流派的地方,有着“天下之文章,其在潼城乎?”的美誉。他到也当得起如此盛名,经常一边工作一边摇头晃脑用他那顽强的拗口乡音吟诗作赋。
有几次蒲素在大杨工作台上的凌乱纸张里,看到他用一手漂亮的瘦金体书写的原创诗词,蒲素还偷偷反复默诵下来,好在王艳面前显摆。
大杨的日常工作就是解析这些样品,把或复杂或简单的样品拆开分解,分析原理原料,接着画图纸做测算,分析生产成本和加工设备模具。最后做成产品分析报告,交给公司注册专利。
陆陆续续现在公司拥有的山寨专利已经多达几十种,其中蒲素现在负责的专利产品就是其中之三,当然也是要求最简单的,不然老邱也不能那么容易在作坊里用缝纫机就山寨出来了。
还有几百件没来得及分析完成的样品,一直在仓库里蒙尘也颇为可惜。只要有企业感兴趣可以实物转让,或者签了意向后公司负责可行性分析,出让完整资料。
其他产品都需要工业设备和生产能力,金老师的意思就是把这些专利技术转让出去。
“过几天要来一个信息部经理,你以后和他多学学,把公司信息这一块发展起来……”
金老师最后看着蒲素叮嘱道。
第二十八章 展会的套路
自从那次在灰姑娘发生冲突后,看场保安和蒲素都熟了。
和保安小李打了个招呼,蒲素进入舞厅在入口站定看了一会,没发现他要找的人,于是和那个叫朱珍珍的胖姑娘开了几句玩笑后就走了。
这个站在饮料零食柜台后长着一张大圆脸盘的姑娘,自从那晚和梁庆患难与共以后关系好像有点不一般。
梁庆之后每次来都趴在柜台边和她闲聊,引的她吃吃发笑后又责怪梁庆,只要他来自己就总找错钱。
梁庆这番勾搭对蒲素他们也有好处用柜台上的公用电话回传呼再也不用付钱了。
那晚以后,蒲素经常来灰姑娘看看,哪怕有时候一个人也要来瞄一眼。
那个留着袁美爆炸头叫郭娟的女孩却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包括那晚和她一起的同伴,蒲素都再也没有见到。
半夜接了王艳到家后两人按照惯例先亲热一会儿,王艳还是严防死守只接受有限度的接触,好在蒲素也已经习惯了,依然乐此不疲频频进攻。
一阵兵荒马乱你来我挡之后两人躺着说话,谈谈这一天彼此的见闻,只是说着说着蒲素居然在王艳的怀里睡着了。
没错,蒲素这段时间太累了,已经到了强打精神也坚持不住的地步。
之前和金老师谈话没多久,公司就来了一个洪经理,主管信息部。所谓信息部暂时只有成员两名,经理:洪鸣;副经理:蒲素。
洪经理作为一个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的中年人来说,在蒲素看来可以说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他个头比蒲素稍矮,也有一米七八左右,轮廓分明的脸嵌着一副鹰鼻深目,而原本应该有些阴沉的面相偏又因为眼角入鬓显得仪表堂堂。
初次见到洪经理的蒲素,见他留着正儿八经的三七分中长发,只是七分那里在额头耷拉着一绺,给蒲素的第一印象这人正经里又透着点不正经……
洪经理的原职单位是省科委,后来停薪留职下海,在信息圈里有点名气。
作为实干派,洪经理到任第一天在蒲素把公司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然后又带着他去参观了陈列室之后,在金老师办公室里马上就做了具体提议。
“咱们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不办展会呢?。”洪经理的语气里透着惋惜。
“放着这么好的条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要是早点来……”
“我说说我的思路,你们听听怎么样,然后提提意见咱们再讨论……”
等听完洪经理的方案,蒲素觉得难怪说“术业有专攻”,之前完全没方向,经他那么一说便觉得事情确实就应该那么办。
金老师在一边听了也觉得靠谱,操作性极高。和蒲素一样一边听一边做着笔记,还不住点头。
洪经理的套路说穿了也很简单,在当时社会上已经风行了一段时间了,只是蒲素以前不接触,洪经理一说开就豁然开朗了。
具体就是由他出面找老东家省科委和公司签一个联合举办新奇特产品展览会的协议,然后以盖着两家公章的邀请函邀请企业,找个风景胜地举办新品信息展览会。
可行性在于邀请企业来参会的负责人,会务费都是单位报销,借着开会的名义公私兼顾出来旅游一趟都不会太反感。
企业负责人收到邀请后,如果确定参会,需要在填写回执后把会务费打到公司账号上,这首先就确保了公司承办展会不会亏本。
最坏的打算是邀请函发出去反响不好、参会人数不足以支撑一场展会,到时候公司退费时发个因故取消道歉信就好了。如果展会顺利召开了,开幕当天就找电视台和媒体报导一下。
如此之下展品在展示期间能当场达成意向最好,就算效果不好起码也把公司的实力和名气宣传出去,总之毫无风险有利可图。
讨论到最后金老师让洪经理写个具体计划,几天后在集团例行会议上金老师代表信息公司提议之后,很快就通过了。
接下来洪经理没几天就和科委谈妥了意向。对科委来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挂个名,展会当天去个领导在开幕式上发个言就坐等分钱。再说南联集团本身在南州也确实很有影响力、美誉度很高。
之后集团这里也很快联络了省经贸委和乡镇企业局入伙,于是抬头一下变成了四个,当真是拉大旗作虎皮,邀请函上的公章更加唬人也更有说服力。
经过讨论,最后敲定会议地址选在五华山。太热门的旅游胜地,大多企业代表都去过几次了。五华山作为佛教胜地、古刹名山,相对来说去的人还不是那么多。
而且五华山周边有一个镜湖市,刘主任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市政府工作,联系过后他同学很热心地表示可以帮忙。
他爽快地答应让当地负责乡镇企业的部门下发文件,通知当地所有所属乡镇企业参加展会。所以这次展会是一连两展,五华山下来之后就去镜湖。
这些定下来之后,公司就进入具体操作环节了。
首先就是草拟邀请函,确定了宣传内容和会议流程后公司和邮政签了优惠协议。
然后就是枯燥的重复工作,每天按照各地企业黄簿往信封里塞打印好的邀请函,塞完一个划掉一个。
只是信封需要手写,几千封的工作量相当不小,公司里连仓库质检朱大姐都参与了,一人一本黄簿每天写信封。
所以这几天蒲素一点空闲都没有,更别提再向以前那样白天补觉了。接回王艳强打精神和她温存一番之后,前一秒还在和她说着话,下一秒已经睡着了。
王艳发现后,叫了几声没叫醒,只能帮他盖上被子,自己回家了。
当时邮政速度比较慢,在邀请函全部寄出后开始几天偶尔有电话铃响,蒲素都以为是邀请单位来电咨询具体事宜,结果发现并不是。
还没等到他怀疑邀请函效果,往后几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咨询电话就把公司电话打爆了。
原本公司就只有一部直线一部分机,完全不够用。蒲素和洪经理一人守着一台电话,这里刚挂下那里又响铃。
“您好,南联信息咨询……”
“你们这电话真难打啊,打了一个多小时才打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这几天确实电话比较忙……”
“请问您是哪个单位……”
最后陆陆续续收到的确认回执有130多家,最远的白龙江的企业都有。还有不少企业电话里表态直接到场报名,这一部分蒲素都一一作了记录,和已经确认的加起来总共200家左右。
然后又做了分工,洪鸣继续留在公司接洽,同时和工程技术部挑选参展展品。蒲素则和刘主任一起去五华山打前站,联系宾馆会议场地。
五月的一个清晨,驾驶员小郭接上蒲素和刘主任,开着公司挂着黑牌的皇冠3.0出发了,目的地五华山。
第二十九章 没等到热菜上桌
细密雨点像是水弹冲着挡风玻璃飞射而来,雨刮不急不慢左右摇摆刮开雾气,发出有节奏的“刷刷”声。
蒲素盯着雨刮看了一会儿,觉得像是在部队时的向左向右看齐,不觉牵起嘴角轻笑。
细雨让前路氤氲,田野里的草儿显得越发青翠欲滴,没多久,不仅仅是在田野,而且在远处的丘陵、每个平原和每块低洼地里,好像时刻都有嫩草从地里冒出来,让五月的田野充满生机。
最后,太阳的光线直射大地,驱散了雾和雨,窗外的景致越发清晰。
“近日,中关村地区教育与科研示范网络工程进入inter,从此中国被国际上正式承认为有inter的国家……”
车内收音机开着,央广正在播报着新闻。
“小郭,老刘睡着了,声音调轻点。”
蒲素扭头看看已经发出酣声的刘主任,提醒着小郭。
“好嘞”
小郭直接关了收音机。
皇冠3.0隔音很好,车外树木景物飞驰而过,车内非常安静。
自小在城市长大的蒲素,很少见到如此鲜活的村野景致,看到窗外偶有农人戴着斗笠在水田里劳作,竟觉得有些雅致。
“小郭,我们几点能到?”
“这路不太好走,现在雨停了应该能快一点,争取中午到,战友等着我们吃饭呢。”
小郭也是退伍老兵,部队里学的驾驶,有一个战友就在五华山风景区派出所里工作,五华山展会的酒店就是通过他的战友初步落实的。
因为之前确定不下具体会有多少人参展,也只能订个大概数字,他和刘主任提前两天来就是来签协议做最后确认。
下午两点多,车子沿着崎岖的盘山公路驶入了五华山,一路向上到了山门。刚过五一,山门处冷冷清清,只有出售门票的简易房门口站着几个人,小郭慢慢驶近,摇下车窗。
“怎么才来,等你们到现在……”
一个皮肤黑黑中等个头,很是精壮的小平头探向车窗和小郭说着。
“路上下雨,不好走……”
蒲素和早已醒来的刘主任下了车,由小郭带着介绍,一一握手。
“这是我们张所”
“这位是西崖宾馆的李总”
“这位是管理处柯处……”
等打完招呼,西崖宾馆的李总紧着说:“饿坏了吧,赶紧吃饭,就等起菜了。”
“你们不会也一直没吃吧?太抱歉了,真的不好意思……”
一行人从山门往里,没几分钟就到了西崖宾馆,宾馆整体风格就是蒲素一路上看到的乡野风格,黑瓦白墙、马头翘角,典型的徽派建筑很有韵味。
李总直接把大伙领到餐厅包间后,催促后厨起菜。台面上已经摆了十来样凉菜,当看到旁边厨具桌上架着两箱古井贡酒,蒲素心里有点发憷。
房间里艰苦地几番推让座次之后,最终还是刘主任坐了上首。蒲素居右,小郭的战友吴卫东主陪居左。
服务员在忙着泡茶,精壮干练的吴卫东直接自己开了两瓶酒,一人一个茶盅倒满,蒲素虽然急着表示自己不会喝但是被完全忽视。
看着每人的杯子都倒满了,吴卫东站起来说了一番欢迎词后便先干为敬亮了亮杯底,那一茶盅大概有二两。
蒲素的酒量只能是一般,最多四五两还得慢慢喝,看到旁边刘主任也豪气地一饮而尽,他有点发懵,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灌进去。
这才是开始,当地规矩是三杯后再说话。喝到第三杯,酒在嘴里就是咽不下去,蒲素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一直饿着肚子,菜都没吃两口就被灌了两大杯,此刻只感到天旋地转。
旁边刘主任看出不对,小声说道:“不行就撤,我让小郭送你走。”蒲素酒在嘴里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表示。
到达五华山第一顿饭,蒲素热菜都没看到,就被小郭扶下桌了。
天色已暗,蒲素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睁眼看看,刘主任正在旁边床上呼呼大睡,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气。
打开门一看是小郭和吴卫东,“醒了吧?叫你们起床吃晚饭了。”
吴卫东热情地说着,蒲素赶紧让他两进房,推醒了刘主任。
“没事吧,小蒲?缓过来了吧,中午你喝的太急,咱们山里人就这……”
吴卫东和蒲素说着场面话。
蒲素到是实话实说:“本来就不会喝,这么大的杯子一口闷实在是挡不住,闹笑话了……”
醒过来的刘主任这时问小郭:“中午咱们喝了多少?”
“我没怎么喝,都是你们几个喝的,走的时候第二箱还剩两瓶吧。”
蒲素默算了一下,一人一斤多高度酒,这吴卫东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中午刚喝了这么多。
人都在房间里等着了,蒲素和刘主任也没墨迹,洗了把脸就一起出去了。到了餐厅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凉菜,不同的是堆了几箱古井贡,还多了不少人。
“醒了?没事吧,等会再来一杯还魂酒就好了……”宾馆李总看着蒲素笑着说。
蒲素“……”
等吴卫东和李总把在座的新面孔一一介绍后,蒲素发现这风景区里的各个部门大概都来了人,也没有什么意外,当时整个社会风气都这样。
刚落座的刘主任对着李总开口说:“李总,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要麻烦您……”
“你们没来小吴就和我说了,最近正好淡季。你们要多少?几十间还是能满足的。不过马上就是佛诞日,一个南朝鲜居士团早就预定了,你们大概什么日期……”
当听到蒲素说出至少需要预定100间客房后,李总也为难了。西崖宾馆是当时五华山最好的宾馆,却也只有200间客房。虽然淡季,但一下腾出100间客房也相当有难度。
“这样吧,明天早上先带你们看看我们会议厅,房间嘛咱们再想办法调剂。先喝酒,先喝酒……”
也只能先这样了,刘主任站起来端起酒杯表达了感谢,再三强调在座各位日后去南州一定要联系他之后,满饮一杯。
蒲素换了个小杯,三杯喝完后,赶紧夹了几口菜垫垫肚子。然后起身端着酒杯,绕着桌子挨个敬酒。
“这次来,麻烦你们了,我杯子小,我干了,您随意……”
中午的酒桌气氛,蒲素没感受到,晚上的场面让他目瞪口呆。大家二两一杯的杯子几乎端起来就干杯,很是豪放。
人人都能喝,好像只有他是个怪胎,蒲素原本觉得自己酒量不好,但也不算差,这是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有多怂。在这个房间根本就是个雏儿,完全没资格上席。
喝到酣处,刘主任卷起袖子和吴卫东划起了拳,好像各地虽然方言不同,但是划拳规则都统一,直接就伸出手比划。
“好,好,哥两好……”
“三星照嘞,五魁首……六六六……”
当晚,蒲素和小郭架着不省人事的刘主任好不容易才摸回房间。
第三十章 求签
站在西崖宾馆门口往四周看,不大的广场被丝丝缕缕飘荡的薄雾笼罩着,晨雾未散,四周徽式民宿只显轮廓。远望青翠高山,却在轻纱薄雾中若隐若现,望不真切。
宾馆在五华街边上,四周都是民居和寺庙,左侧一排黄色庙墙不时传出鼓罄之声,隐约有佛号吟诵。右手一条小道穿过民居通往许愿池,两条黄白花犬正衔尾嬉闹追逐而去。对面即是民宿,靠近墙根有一口井台,已有早起村妇正在淘米浆洗……
整个五华山此时静谧而又市井,若非隐隐佛号入耳,浑不似身处佛国,仿若身处山水田园。
白酒入腹灼胃,一夜蒲素起来喝了几次水。暖瓶里的水太烫,他倒出来放在床头给老刘备着,自己就着水龙头且灌了几口才算解了渴。
蒲素每次酒后都睡不好,凌晨四点多就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熬到6点才轻身起床,穿上衣服也未洗漱便推门而出。
许愿池后有一座寺庙,匾额上的寺名看不清,蒲素也不愿走过去,只探头往许愿池里看。池里有许多锦鲤结群,池水清澈池底散落着很多硬币,摸摸口袋恰好有一枚,只是掏出来扔进去后蒲素才发现忘了许愿。
踏在被夜露打湿的青石板上,呼吸着清爽空气的蒲素此刻内心一片安宁。
晨走而归的蒲素回房后,刘主任已经起来,正在喝茶。见到蒲素后,连忙问他昨晚自己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在蒲素再三确认并无不妥后才放下心来。
两人吃过早餐后,在大堂坐着吸烟,等到李总来了,带着他们打开了会议室,两人看过后虽然觉得场地稍小,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当即就敲定了。
刘主任和李总在办公室签协议的时候,蒲素在大堂给金老师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一下。金老师电话里告诉他,她们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到达。
等刘主任把程序办好,两人商量了一下中午不能待在这里,继续来一顿两人谁都吃不消,于是叫上小郭一起上山转转。小郭笑着说他就不去了,之前已经来过几次了,他就在山下和战友聊聊,等他们下来。
蒲素连忙说,中午下不来他们在山上自己解决,不用等了。小郭听了哈哈笑着说好。
问明了上山路径之后蒲素和老刘开始进山,爬了一段台阶,不时能看到三五一群的中老年妇女,背着香油香烛进山礼佛,很是虔诚。有的穿着居士服,有的挎着佛袋,走累了就坐在石阶上歇一会儿。
蒲素体力不错,没想到老刘也很厉害,两人未做停歇一直走到“肉身宝殿”,只见匾额上题写着“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这是到了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了。
蒲素和老刘都没有敬香的念头,驻足观看一番继续拾阶而上。
到达天台时蒲素想起,昨天吃饭时李总他们说的天台寺庙抽签很灵验,便在签筒里抽了一支签,拿到手里一看签上写着两个字“中吉”。
他拿着这支签到庙门桌前询问了一位年老僧人,老僧接过蒲素手里的竹签验看后问蒲素:“求的是事业?”蒲素回答“是。”
老僧随即拿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黄裱纸交给蒲素,后者拿出二十元放在桌案上。
走出庙门,光线大好,蒲素看着纸上的四行偈语。
因见渔舟舟送滩
渔舟泊此且盘桓
前滩过了犹自可
犹有后滩过又难
看着这四句偈语,以蒲素当时的文学水准也知道肯定不能算太好,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后也没当回事,将这张黄裱纸塞进口袋和老刘继续游逛。
当时的他怎么会想到,这四句偈语日后能让他记住一辈子。
下山以后老刘给小郭打了个传呼,让他通过吴卫东召集人,晚上公司回请。随后两人找了家小饭馆,点了几个菜,就着米饭吃饱喝足后回酒店养精蓄锐,以利晚上鏖战。
结果当晚,现实让蒲素再度认清了自己。
他好悬再次没能坚持到热菜上桌,在第三道当地特色“石鸡”端上来之后就又麻烦小郭和吴卫东两人把他架着回房了。
当晚蒲素起先反复起床去洗手间吐了无数次,最后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趴在马桶上起不了身。
第二天蒲素一直到中午都没起床去吃饭,神情萎靡。老刘到是神采奕奕精神十足,进进出出忙着让酒店准备桌椅,让小郭去买开幕爆竹等等杂事。
蒲素看在眼里心想“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明明比他高大强壮,一上酒桌就现了原形。
当天下午四点多公司车队才来,因为两辆面包带着大车,速度比他们来的时候要慢很多,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下午却到的很晚。
大杨作为技术骨干也来了,随着金老师来的还有六个学校的学生,其中四个在首都蒲素就带过她们,这次又增加了两个新面孔,都是选拔出来的小美女。
金老师看到蒲素就说:“你面色怎么这么差啊。”
蒲素扭捏地把自己这两天酒桌上的遭遇说过以后,金老师笑着用桑海腔说:“伐来三嘛,姜还是老的辣,你看刘主任一点事情都没有……”
一堆人里蒲素没看到洪经理,问起后金老师说他明天跟科委领导车子一起过来。
展会安排是明天报道,后天开展,展会两天结束。结束当晚公司举办一个庆功宴招待参展嘉宾,第二天上午公司内部人在五华山游览后,下午出发去镜湖。
在镜湖布展两天,最后启程返回,蒲素和刘主任在五华山结束当晚就要赶去镜湖继续打前站。
公司这次出来准备很充分,笔墨纸砚都带了,大杨充分发挥了他的书法才能,在裁好的方块纸上一张张写上了展会欢迎词后,别在横幅上。
晚上一起吃工作餐,几个学校的小姑娘和蒲素颇为热络,一口一个蒲老师。因为有几个之前就熟悉了,而且年龄也差不了多少,蒲素也只比她们大四五岁,有天然的亲近感。
吃完晚饭,大家一起动手布置展厅,酒店提供了桌子充当展台,七手八脚效率很高,很快就安顿好了。
蒲素和大杨、小郭几个强劳力再从车上卸展品,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已经很晚了。
回到房间,看到他送到酒店洗熨的衬衫、西裤都在衣柜里挂好了之后,蒲素总算是放松下来,洗过澡后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三十一章 开门红
柏油路面上,跳跃着几只麻雀,啄食着可能存在的食物残渣,远处冷冷清清的盘山公路视野里缓慢驶入一辆旅游大巴,最后在在山门口停下。
柏油路上的麻雀此时才终于被惊起,扑棱着翅膀四散而飞。
蒲素摆了一张桌子坐在椅子上,后面站着6名身穿旗袍肩披绶带的礼仪学生。大巴停在这里是在入口处递交免费放行证件,乘客都是很年轻的僧人,车身上印着“星海佛学院”的字样。
车里几个年轻僧人注意到蒲素身后的美女,顿时雀跃起来,相互拍着肩膀,挤眉弄眼提醒外面有看头。
后排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僧人还夸张的推了推眼镜架,张大嘴做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他的长相和表情顿时让蒲素联想到“逃学威龙”里周星星的那个四眼同学黄小龟。
女学生们看到他们的样子只是吃吃轻笑,蒲素也没觉得年轻僧人的表现有何不妥,相反还觉得和印象里的僧人不同,更加鲜活。年轻人嘛,很正常。
早上就开始等在这里的蒲素已经陆陆续续接待了好几拨参会客人了,当时的五华山香火远没有现在旺盛,游客以及游客都不多,整个山门显得冷冷清清。
中午开始来报到的开始多了起来,六个礼仪都忙不过来,连着几辆巴士上几乎全部都是参展会员,蒲素忙着安排签到、分发集团宣传册和会议流程,再让学生们领着一起去大堂取房卡。
一直忙到接近傍晚,这时从山下出现一个高大僧人,三拜九叩从盘山路一路上行,仪态极为虔诚。
蒲素看着他从远处只有一个身影,匀速叩拜到山门前,发现是一个年轻的20多岁的僧人,面容干净不怒自威,不似寻常僧人面带菜色。
而且这僧人身具功夫,蒲素注意到他跪拜后两手各用双指支撑而立,长时间的三跪九叩也没有让他的指头发颤,非常稳定。
蒲素这时发自内心钦佩这些有着虔诚信仰的僧侣。
稍后洪经理坐着一辆桑塔纳也上山了,停在山门和蒲素打招呼。蒲素知道车里是科委明天开幕发言的领导,这时已经没人来报到了,于是亲自把他们带到宾馆安排房间。
等到晚上统计,总共来了140多家单位,180多人,西崖宾馆的李总最后很是给力的都安排入住了。
晚餐接待领导的任务蒲素回避了,领着六个学生和参展会员一起吃包餐。吃完之后去她们房间里打牌,贴纸条的。
正玩的热闹,洪经理敲门,打开门后也不进来,站在门口叫蒲素出去说话。
等蒲素出来了,洪经理支支吾吾地说:“小蒲,你和她们关系不错啊。”
“还行,有的早就认识了。”蒲素回道。
“那个,那个……五华街上有一家卡拉ok,一起去唱两首?”洪经理目光闪烁地说。
“那破地方有啥好去的,昨天下午我就看到了。”
昨天下午蒲素路过确实看了一眼,那个所谓卡拉ok是个简陋到不行的地方。
“是,是这样,科委领导吃完饭要去坐坐,没办法,我也只能陪着。”
“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忙了一天等会要休息了。”
蒲素可没心情陪他们去唱歌。
“那个……你叫她们一起去,唱两首歌,和领导跳跳舞,玩一会就回来了。”
洪经理一看没有办法,只能直接说来意了。
听到他说完,蒲素强压着不快说:“这样不好吧,你去跟金老师说,我哪有资格带她们出去啊。”
“这,我怎么和金老师开口?你带她们去坐一会就是了,又没什么……”
洪经理还在坚持。
看到他那么不知进退,蒲素也没办法了,只能说:“洪经理,她们是学生,不是我们同事,带她们出去我真不敢。”
“要不,你自己和她们说?她们要是愿意去我装不知道,你等我走了再问好不好?”
蒲素心里有数,学生根本不认识他,怎么会被他带走。
“哎,小蒲,你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事情搞的……我也是为公司……”
洪经理依然不想放弃。
“那,你要是不好开口,要不我帮你去请示下金老师?”蒲素接着话。
“那算了算了……小蒲,我也是没办法。那我先走了……”
洪经理说完尴尬的转身走了。
回到房里,几个小姑娘大概听到了一点,围着蒲素七嘴八舌的说着:“老色狼”、“不要脸”、“下午就看到到他们色眯眯的”,“呸!想的美!”
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交代她们睡觉锁好门,有人敲门不问清楚不要开后,蒲素坐了一会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蒲素早早准备好了,在宾馆门口布置好等时间到了,点燃两挂鞭炮。接着领导们先后上台致辞,金老师最后代表公司发言,等过场走完后展会就正式开始了。
展厅里洪经理带着领导转悠,参会人员随意观看,蒲素和大杨他们负责介绍解说。从态度上来看,参会代表大多数人是没啥兴趣的,这时候也就是装装样子,等会就准备上山烧香去了。
但就算装装样子,装模作样也要询问一番,况且大多数展品他们确实没有见过。
大杨专业是没问题的,就是乡音太重解释起来一般人听不太懂,蒲素还要负责翻译。
咨询的人太多,虽然有六个礼仪站在站台前,但完全不懂业务。客人过来了就只会微笑说着敬语递一份产品资料,问的深入一点,她们也只能叫蒲素,一时之间蒲素竟有些忙乱。
好在没一会儿他就真的有收获,公司这次带出来展示的样品里最小的一件,是个卷筒式剃须刀。女同志的唇膏大小,底部旋转刀架转出,反方向旋紧刀架收起,很是小巧。
有一个东启来的50多岁矮矮胖胖,秃顶的乡镇企业代表,看了很久问了很多,蒲素觉得这个是真有意向的,耐心和他介绍了半天,拿着资料对照实物演示。
这把剃须刀技术转让带样品公司报价是8000元,看他有点犹豫,蒲素直接把他拉到旁边洽谈室。看到洪经理在和别的客人洽谈中,他干脆就自己拿着资料现学现卖。
问过对方的设备和工厂配电,再把生产成本材料等等和他沟通好,最后让了一大步,6000成交,包括公司后续三个月内提供后续指导。
这剃须刀说起来开好模具生产了,成本不足5元,只是当时市面上没有流行,很多人没有见过。后来蒲素看到铺天盖地有卖,零售价大概也就几元钱一个。
原本公司定价已经比较黑了,4000元。洪经理后来说不行,要求提到8000,现在谈到6000转让,蒲素心里是有底的。
这里一谈妥,那边蒲素叫礼仪把金老师叫来签约,金老师来了之后代表公司又和那位姓黄来自东启的客人沟通了一会,并再次作出做好后续服务的承诺后,双方很快就签了技术转让合同,黄老板当场付了现金,把样品和全套资料拿走了。
咨询室里,金老师笑着对蒲素说:“好,做的很好,开门红!”